《捡到三岁萌宝,全家福星高照》 第1章 丢弃 春寒料峭,夜空中层云如重峦叠嶂的远山一般,阴沉沉绵延于天际,遮星挡月,唯有薄淡处能透出一丝星光。云接山林,从远处黑黢黢的树林中冲出来一匹黑色骏马,奔腾至草地边。 一个黑衣人翻身下马,怀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熟睡,眉如新月,唇若红樱,墨发双髻,身着锦衣,腰间挂着一个陈年旧葫芦。 夜风拂面,吹动她额前一缕蜷曲的头发,似乎感受到凉意,小娃娃的脑袋往黑衣人怀里拱了拱。 沉静恬淡的睡颜就像浮在湖水里的睡莲一样。黑衣人站了一瞬,似是下定了决心,将小娃放到了草地边,随后抽出了腰边悬挂的青金大刀,在阴沉夜色下高高举起。 他转动手腕,刀柄上镶刻的虎头朝小娃大张血口,浸透着杀意的寒光闪过刀锋,吓得小星星们全都藏到云层里,夜空更暗了。一旁的马似乎受到了惊吓,高高扬蹄,嘶鸣一声,似乎不愿这种惨案发生。 “孩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路!” 微风掠过刀刃,像是温柔的手在阻挡它落下来。 “快醒醒!”脑海里一个轻灵急切的女声在呼喊, “快醒醒!” 回音震荡直击灵魂,云团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面前寒刃急而收势,生生顿住,离云团的脑袋几乎只有一拳之隔。 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云团一动不动看着眼前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清澈的眼神像是一泓泉水,倒映着星光,纤长的睫毛轻颤,衬托得小姑娘纯真又可爱。 “爹爹?”小女娃突然喊,声音如同刚睡醒的奶猫,懵懵懂懂,又带着一丝喜悦, “爹爹骑大马来接我啦!” 黑衣人怔住了。 这么可爱又无辜的小孩子,还叫他爹,他怎么下得去手呢? 刀放下,又抬起,又放下,又抬起,似有千斤重。 小娃大眼睛盯着大刀,脑袋随着大刀低头、抬头、低头、又抬头…… 这也太可爱了好嘛! “唉……”黑衣人放下屠刀,一声叹息。 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前程,做下这等罪孽之事吗? “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你长得真黑啊!” 云团扑了过去,抱住黑衣人的大腿,仰着头,开心笑着。 但这笑容,却让黑衣人的心备受折磨。 “放手!”黑衣人用力一推。 “哎哟!”云团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大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和惊惧。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一声猫头鹰的叫声。黑衣人看了云团最后一眼,后退两步,转身骑马飞驰离去,将她丢在了这里。 云团看着“爹爹”越来越远,眼中的喜悦如落潮般退去。四周黑暗如鬼魅一般朝她逼进,远方树林传出“欧欧欧”凄切的鸟叫声,像是尖叫又像是狂笑,令人毛骨悚然。 小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看着茫茫夜色下的陌生荒草地,她害怕极了,紧紧抱住葫芦,瘪了嘴,掉起了金豆豆, “啊?祖祖,爹爹把我扔掉了……” 小娃哭也不敢放声哭,小手捂着嘴巴,惊恐地环顾四周。 刚才爹爹在,她一点也不害怕,可是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害怕草丛里突然蹦出来个大怪物吃掉她。 哭着哭着,云团开始想她的祖祖了。祖祖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窗外挂着一轮大月亮。 “团团,别难过,祖祖虽然走了,但很快你爹娘就来接你了咳咳……” “团团,以后祖祖不能照顾你了,你要记住四句话: 吃饱睡好第一条,找到爹娘最重要。说话做事先思考,助人为乐积福报。” “嗯嗯,团团记住了。”云团呜呜地哭。 “还有,一定要,守好莲莲,玉坠不可以送给别人。” “嗯嗯。” 他拿出平时用的葫芦,交给云团,摸摸她的脑袋瓜: “这是祖祖最喜欢的葫芦,现在送给你。你把葫芦带在身边,就像祖祖一直跟在你身边一样。不要怕,祖祖一直陪着你。” “葫芦里面,藏着一个秘密……” “祖祖!不要丢下团团……”云团大喊。 祖祖话没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人来接云团,说是爹娘让他们来接她回去的。 云团很高兴,带着葫芦跟着他们离开了,日夜盼着见到自己爹娘。 但是现在,爹爹为什么不要自己了?是不是不喜欢团团呀? 团团想回祖祖家,可是,怎么回去呢?云团的眼泪掉的更多了。 不知何时,月亮悄悄走出云层,将月色洒向大地,为草地覆上一层轻柔银纱,暂时驱散了黑暗。星星们也露出头,眨着眼睛,无声地看着下面哭泣的娃娃。 闪闪的眼泪如同露珠一般挂在草叶上。云团嘴里一遍遍呢喃着祖祖教给她的四句话,哭累了,便拱进草丛,身子缩成一团,渐渐停止抽泣,沉沉睡去。 咯吱咯吱,远处走来两辆手推车,四五个人大半夜还在赶路。 “他爹,树林子绕了三天了,又绕回来了!怎么办?”一个婆娘的声音说道。 邪乎了,一家人走不出去这片林地了? 肯定是遇见鬼打墙了! 第2章 白家 “爹,我来尿泡尿,肯定能破开这鬼打墙。”一个男孩不由分说,走到旁边的草地开始尿尿。 “娘呀!这草里趴着一个黝黑发亮的大耗子!”忽然,男孩扎紧裤腰带,激动地喊道。 “什么什么?快捉住!烤着吃吧。”另一个男孩小声喊道。 一个五六岁小孩扑了上去,手一抓,咦?感觉不太对呢? 他扒开草丛,直接吓瘫:“爹啊!是个小孩儿!” 推车的两人闻声停下了车子,走过来查看。看样子是对农家夫妻,三十来岁的样子,虽是衣衫褴褛,但都干净整洁。 女人头上包了块蓝布,瓜子脸圆眼睛,瘦得有些吸腮,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将小孩抱了起来。 “他爹,真是个小孩,咱在这绕了这几圈,咋都没看到呢?还活着呐,睡着了,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呢。”女人语气中有怜悯和惊喜。 直觉让她觉得,这小娃娃将会给她家带来转机。 “可怜见的,谁家的娃娃丢在这里了,看这穿的,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呢。”汉子仔细看女娃,越看越喜欢。 贵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他爹,怎么办?丢在这里,夜里这么冷,怕是要冻坏的。”女人将女娃搂在怀里,心疼的紧。 “不能扔在这,不是冻死就是被野物叼走吃了,带着吧,老天爷叫咱们遇上,也是缘分。”男人说。 “可是,咱们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没事。”汉子不愿弃女娃于不顾,坚持带上。 自己一家,也算是山穷水尽了,还能再差到哪里? “太晚了,咱们也原地睡一会吧。”男人说道。 几个身穿草鞋、身上都是补丁的男孩子围上来,稀罕地看着车上的小姑娘。 这户人家是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儿子,男人叫白建章,女人叫罗惠兰,夫妻二人成亲十几年,接连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名叫白大牛,今年十二岁,憨厚老实;二儿子名叫白二狗,今年九岁,活泼爱说;三儿子名叫白三羊,今年五岁,乖巧听话。 一家人原先在百十里地外的白家村,白家村靠水,近些年常闹水患将田地全都淹坏,没有收成,缺吃短穿,渐渐的村里人就开始往外走。 路过好几个村子,都说他们白家村一定是触怒河神了,所以才降下灾祸惩罚他们,不让他们落户,怕给自家村子带来祸患。 一家人继续上路,没想到摸到这片林地里,在这里面迷了路,三天了都没走出去。 再这样走下去,全家都要困死在这里了。 白建章坐地休息了一会,对妻子说:“先给女娃收拾一下,换换衣服,要不然别人见了要怀疑的。” 罗惠兰觉得丈夫说得对,拿出小儿子三羊穿过的衣服,轻手轻脚将云团身上的锦缎衣裳换下来,包好。 “好好放着,不能丢,以后这娃儿要靠这衣服找亲生父母呢。”白建章叮嘱说。 罗惠兰小心翼翼收存起来,说:“我知道的。” 给小女娃穿衣服的时候,罗惠兰看到她项上还戴着一个圆形玉坠,罗惠兰拿出来看了看,上面刻了几个字。 “他爹,你看看,这是什么字?”罗惠兰叫来白建章。 白建章虽然没上过学,但还认得几个字,看上面大字刻的是“云团”二字。 背面还有几行小字,他实在认不出,好像鬼画符一样。 “怕是这娃娃的名字叫云团吧。这应该是护身符,给她戴着,藏到衣服里面。”白建章说。 “云团,团团,这名字怪好听的,这女娃养得也跟云朵似的又白又软的一团。”罗惠兰默默念叨,将玉坠小心放好,没注意到玉坠微微闪了一下。 旁边五岁的三羊惊讶道:“娘!那个玉石头怎么会亮?” 灰蒙蒙的夜幕下,白三羊亲眼见到,那玉坠竟然流光溢彩,一瞬间闪过五彩斑斓的颜色,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罗惠兰回头敲了三羊一指头:“饿花眼了吧你?” 白三羊挠挠脑袋,他分明看见玉坠亮了呀,难道真是他花了眼? 二狗满眼都是酣睡的小女娃,笑着说:“爹,娘,咱们养这个小妹妹吧,她长得太可爱了。” 这可比他那个臭弟弟惹人爱多了。 罗惠兰笑了,她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娃娃,也盼望自己有个女儿,但是老天爷给了她三个儿子。也不敢再生了,怕养不活。 “找到她亲生父母之前,是要在咱们家养着的。”罗惠兰笑着说。 三个儿子回头看看自家爹,见白建章点了点头,都兴奋地跳了起来:“有妹妹咯!” “小声点,吵到你妹妹睡觉!”罗惠兰瞥一眼自家不值钱的三个儿子,几人赶紧嘘声。 此时这家人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将给自家带来多大的变化,一家人的命运就此开始改变。 罗惠兰手脚麻利地用一床陈年旧棉被在手推车上围了个舒适的小窝,将云团轻轻放了进去。其他人则直接靠着车在草地上眯一会。 被棉被包裹的云团,暖乎乎地睡得香甜,梦里面她看见一株如同高楼大厦般的莲花,花叶闪动着七彩光华,伸展花瓣将她护在花下。 “莲莲,你长这么大了!”云团梦中激动地拍手。 * 睡梦中的白建章,忽然觉得眼前金光四射,睁开眼,就见到面前一个面目慈善的白胡子老人,笑吟吟的,周身一阵柔和的光芒。 夜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老头,但白建章一点不害怕。 这一看就是老神仙啊。 那老爷爷不说一句话,转头朝一个方向走去,还招手让他跟上。 一个激灵,白建章醒来,恍然发现自己在做梦。 他定定神,梦中的老人,不就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吗? 他立即喊醒家人,推着车咯吱咯吱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云团梦里面晃晃悠悠,好像在摇摇车里,睡得十分香甜。 夜风吹过,堆云散开,圆月洒金,延伸至远方的小路也亮堂起来。 走至天明,一家人果然走出林地,来到了一座村庄跟前。 “出来了!终于走出来了!”三个小子兴奋地跳起来。 罗惠兰压住心中的兴奋,问道: “他爹,这个村能让咱们落户不?再走下去,粮食都要吃完了,孩子们也受不了。”女人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询问丈夫。 “一定可以的。”白建章想着梦中的老人,没来由地自信。 然而…… “去去去!我们葫芦村不要外来户!”村口一个大汉直接撵人。 白建章:…… 白胡子老爷爷你怎么能骗俺呢? 第3章 爹娘 云团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 她一骨碌爬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么些人。 怎么突然变出来这么多人啊? 罗惠兰看到瞪大双眼的小女娃,以为她被吓到了,上前搂住她,手捂着她的耳朵,“云团不怕不怕啊,娘护着你。” 娘?云团更震惊了,她也有娘亲啦?! “娘亲!团团终于见到娘亲啦!”云团眉开眼笑,爬起来一把搂住罗惠兰的脖子,小脑袋贴上去, “娘亲,原来你长这样,团团可太想你了。” 罗惠兰一愣,这孩子真把她认成娘了? 还不待她反应,云团又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娘亲,爹爹呢?” 罗惠兰只好把手一指,云团就看到一个身着短打、浑身黝黑的男子正微弓着背,一脸堆笑地和一群人站着商谈。 不是昨天穿黑衣服的人呀?云团的小脑袋瓜转了一转,立即就肯定了,眼前这个和娘亲在一起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爹爹,昨天那个穿黑衣服的,一定是认错了自己,所以才把自己丢在那里。 团团的爹爹是绝对不会丢掉团团的! 一觉醒来,爹娘都来接自己了,真是太好啦!等等,这不会是梦吧? 云团拧了下自己的手背,嘶,好疼,疼得眼角起了水雾,自己不是在做梦。祖祖说了,做梦的时候是不会疼的,这肯定不是做梦。 这是真的!小云团心里雀跃起来。 白建章正在和人商谈:“我们是从白河县白家村过来的,想搬迁到这个村子。” 那人一脸豪横,面对外村人毫不客气:“甭想,没门,看你们一家子穷酸成这样,别把穷病传到了我们村里。” 说话的正是葫芦村的人,他们虽说也都是农户,但身上起码穿的都是完整的衣服,脚上穿着或黑或蓝的布鞋。 而白家人都是浑身干瘦,灰头土脸,破衣烂衫,脚穿草鞋。 看起来确实挺穷的。 没想到爹娘过得这么辛苦,云团心疼地瘪了瘪嘴。 早说呀,祖祖有那么多宝贝呢。 只是这些宝贝不知道被祖祖藏到哪里了? “我家不会白占你们的便宜,田地我们会掏钱买,绝对不会在村里惹事。”白建章一脸讨好的笑容。 “那也不行,我们葫芦村不要外来户!” 十二岁的白大牛面庞肖父,浑身晒得黑黢黢,只有脚底板是白的,他挡在父亲面前:“你不是里尹,我们要跟里尹说话。” “里尹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就是,一个外来户,还怪横的,你们本就该低声下气求我们才行。” “就是嘛,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几个葫芦村的村民七嘴八舌地指责白建章一家,白建章和白大牛有些还不上口。 白二狗瘦得跟猴儿一样,大圆眼睛随了母亲,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开始舌战群儒: “求你们?凭什么求你们?我们有路引,不乞讨,找个地方落脚,又不是住进你们家里,和你们有一文钱关系吗?” 他这个架势瞬间勾起了一帮大妈大娘的斗志,围住他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白建章:…… 还没进去就吵成这样了,八成是没指望了。 罗惠兰一手拉着云团,一手拉着小儿子白三羊站在后面,看着丈夫和两个大儿子在前面应对。 云团看了看身旁一个挂着鼻涕的大头男孩,抬头问罗惠兰: “娘亲,他是谁?” 那男孩立即点着大脑袋答道:“我是你三哥。” 三哥?团团还有哥哥呐! 云团从小和祖祖两人生活在山上,身边很少玩伴,这下有哥哥了,云团激动得无以言表。 “那边是大哥和二哥。”白三羊用手指道。 云团看过去,一群村民面容凶凶地跟爹爹还有两个哥哥说话,好像在欺负他们。 很快里尹闻声赶来,“什么事啊?闹什么?” 云团看见一个身着蓝布直裰、头发花白、蓄着胡子的老爷爷颠颠赶了过来,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走进来,人群就停止了争论。 “周三叔,你来得正好,这一群人是白河县白家村过来的,说是那边村里总是发水,想搬到咱们村落户。”一个男人说。 里尹闻言上下瞄了瞄白建章一家,捋了捋胡子,“可有官府路引?” 白建章赶紧掏出来一张纸,恭恭敬敬递给里尹看。 里尹仔细看完,没什么问题,还给了白建章。周围人纷纷建言: “三叔,不能让他们进来,说不定带来霉运呢。” “是啊,三叔公,看他们穿的,家里很穷的,说不定身上有什么病呢。” 白建章急忙解释:“里尹,我们都是清白人家,一家人也都健健康康的,到村里也会老老实实的。这不走了这么久,口粮都要吃完了,再走下去也要误了春耕了。” 周里尹看村里人都反对,也不清楚这家人品行,要是给村子带来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他捋起胡子,慢悠悠开口:“白家兄弟,从这往前五十里地,有个宝山村,那里比我们这富裕多了……” 白建章肩头塌了下来,面如灰土,看来人家还是不愿意接纳自己一家。 “那个宝山村啊……”周里尹刚要吹赞一番,忽然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圆脸。 云团啪叽一下跪在他面前,“爷爷!我终于找到您了!” 第4章 落户 周里尹:???他就一个女儿,哪来的孙女? 不过这谁家的娃啊,头发乌黑亮泽,皮肤白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太让人稀罕了,他赶紧将孩子扶起来。 周里尹笑道:“娃娃,你认错人了吧?” 白建章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小孩子肯定是认错人了,忙说:“孩子小,容易认错人。” 云团摇摇头说:“祖祖说了,长着花白胡子的是爷爷。” 在场各位,也就这位长了花白胡子。 周里尹哈哈一笑,笑得太急,咳嗽起来。云团小胖手解开腰边的葫芦,高高举起,“爷爷,喝水。” 小女娃亮晶晶的眼睛像是黑水晶一样,粉嫩的脸蛋如春日桃花,甜甜地叫爷爷,一脸真诚地给自己递葫芦,一时间让他十分动容。 周里尹接了葫芦在手,这葫芦看着有些年头了,摸上去光滑细腻,温润如玉,色泽透着紫润,看着既古朴又祥瑞。他弯下腰问: “娃娃,这是你的葫芦呀?” 云团点点头道:“是我祖祖的葫芦,让我带在身边喝水,祖祖说可以保佑我平安。爷爷你喝了葫芦里的水,就可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里尹爷爷的眼睛瞬间亮了。稚嫩的嗓音,清晰的吐字,让他心中对云团大为赞赏,连带着对白家人也心生好感起来。 这户人家能养出这么聪明漂亮、懂事知礼的娃娃,一定是一户好人家。要是赶走了,这娃娃也要跟着受苦。 “带着葫芦来到葫芦村,也是咱们有缘。看你们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这样吧,村东头有一个荒废的房子,你们随便给点钱,就给你们住了。”里尹爷爷当即就拍板了。 众人:……这么快就给收买了。 白家三兄弟:……早知道这样能行,他们早跪下来喊爷爷了! 白建章:早知道这样能行,我也早跪下来喊爷……哦不,喊爹了! 不过让他喊爹,总感觉有股羞耻感…… 白建章激动地连连鞠躬,还拉着三个儿子和婆娘鞠躬。 其他人还有些不乐意,都被里尹直接忽视了。 里尹笑呵呵地说:“没事,以后就是一个村的了,你上午就跟我去走个流程,落了户,就能住下来了。” 一家人跟着里尹到了地方一看,怪不得随便给点钱就能住,因为房子破得不能更破了,三间房,两间都塌了房顶,还有一间塌了一半。 云团皱起了眉毛,好破呀,这怎么住人呀? “房子虽然破些,但总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以后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全在你们自己了。”周里尹捋着胡子说,眼睛瞄了瞄白家人。 白建章跟着里尹去办立户了,剩下罗惠兰带着几个孩子收拾房子,今晚上他们就要在这里住下。 “三羊!过来看着妹妹。大牛、二狗,过来跟我收拾屋子。”罗惠兰一声吆喝,三个儿子都忙活起来。 白三羊爬上车子,拉住云团的手,低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妹妹,饿不饿?等会娘给咱们做饭吃,乖乖的啊,哥哥看着你。” 云团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个半大娃娃就并排坐在车子上。 罗惠兰带着两个儿子,将那间还没塌完的房子里杂物清理出来,拔除杂草,扫净地面。几个人干活卖力,没半个时辰就清理干净了。 罗惠兰看着院里的杂物,不少东西洗一洗修一修还能用,高兴起来,“大牛,你带着二狗将火炕掏一掏,我去打水去。” 说罢,罗惠兰拎上水桶出发了。第一次打水,她不敢让孩子去。 大牛带着二狗,用锄头扒拉出来一堆堆的土灰,两人合力给抬到外面,堆放在门口。 三羊看着哥哥哈哈笑了起来:“大哥二哥你们成泥猴了!” 大牛二狗对视一眼,也都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云团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也跟着笑了。一家四个孩子不知道笑什么,但是都笑得十分开心。 “妹妹笑得真好看!”大牛二狗看着自家妹妹,唇红齿白,笑起来两个圆眼睛变成了月牙,真比麦芽糖还甜呢。 “笑什么呢?乐得跟挖到金元宝一样,都过来洗洗吧。” 罗惠兰提着水回来,让三个儿子一边自己洗,她则找出一小块白棉布,浸了水,细细地给云团擦脸擦手。 云团被罗惠兰温柔地擦着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脸孺慕地喊了声“娘亲”。 罗惠兰愣了一瞬,这声娘亲可把她心都给叫化了。 这三岁的娃儿,被人丢在那个地方,估计之前的事情全都吓忘了,才把自己当作亲娘,奶生生地喊自己“娘亲”,将自己当成世界上最值得依恋的人,怎么不让她感到欣喜呢? 罗惠兰赶紧“哎”了一声回应,“团团真乖。” 有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她前世得修了多大的福分呐。 给云团擦干净,罗惠兰让三羊带着她玩,自己则带着两个大儿子开始清洗那些杂物。 一堆破烂,能用的没多少,最后清理出来一个缺了一条腿的小圆桌、一个炸边的藤编小方凳、两个有豁口的陶罐,还有一个掉了把手的白瓷茶壶。 白二狗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嚼着一根草,叹气说:“还以为能有什么好宝贝呢,都是些破烂不能用的,能用的早叫人捡走了。” 白大牛不同意,说:“什么破烂?这些东西爹能修,修好了就能用。” 罗惠兰没参与儿子的争论,马不停蹄地在一旁搭起了一个临时的架子,准备给一家人煮点粥喝。 临近中午,白建章垂头丧气回来了,罗惠兰丢下手中的柴火上前询问:“都办好了?” “唉,我以为这房子不用多少钱,没想到要三两银子!咱们手里统共就三两二钱银子,还没买田地呢!”白建章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这咋恁贵呢?”罗惠兰也震惊了,她以为只要几百文钱就行呢。 “这里离京师近,村子也富裕,东西自然都贵些。虽说是破房子,连着这宅基地也得三两银子。”白建章无奈地说。 周里尹已经给他最低价了,但这个三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依然是天价。 白家三个儿子都失去了刚才的欢乐,一个个垂头丧气。火堆上的瓦罐里,一锅清粥咕嘟咕嘟冒起了泡,衬托得周围更加安静了。 罗惠兰本以为总算是安了家,今天煮的米还挺多。 “那他爹,这下怎么办?咱们继续赶路吗?去别的村子看看?”罗惠兰盘算着,花三两买房子,剩下的银子哪够买地的?没有地,到时候全家人还是喝西北风。 “我问过了,往那边走,只会离京师越来越近,物价只会越来越高。”白建章说。 这下可是把一家人逼上了绝境了。 唉,穷苦人家过活下去,咋就这么难呢? 第5章 财宝 云团小手翻腾了一遍自己身上。 脖子上的吊坠是自己的老娘亲留给自己的,里面还有宝贝呢,祖祖说了一定不能丢。 葫芦是祖祖留给自己的,也不能卖。 祖祖的那些宝贝自己也不知道在哪,祖祖说,等自己长大之后,会知道在哪的。 可是自己啥时候长大呀? 唉,自己也没钱。 一家人沉默无语。 春日暖阳爬到头顶,万里晴空,一朵朵白云在天际慢悠悠飘荡着。一阵微风吹来,“噗”地一声,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一旁的炕灰堆似乎塌了一块,云团忽然看到灰堆里,似乎露出了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走过去扒拉一下,一个金色的小东西出现在面前。 这?这不是祖祖的金石头吗? 祖祖有一大堆金石头,还用金石头给云团铺了一条独有的小路。 怎么金石头会出现在这里呢? 哎呀,不管了,赶紧拿给爹爹瞧瞧去,祖祖说了,这金石头可以换好多好多钱钱! “爹爹,这个给你!”云团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手里握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白建章接过来一看,这不是金元宝吗?! “娘嘞!还真挖到金元宝了?”罗惠兰看得下巴都要惊掉了。 “啥?金子?!”大牛二狗三羊,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 二狗接过来就放到嘴里咬了咬,兴奋地说:“爹,虽然我没有见过金子,但我肯定这是真的!” 三羊:“……” 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 白建章问:“团团,你在哪里捡到的?” 云团指了指那边一堆清出来的炕灰,“在那里面看到的。”说完看了看二狗,刚才他还放嘴里咬呢。 二狗二话没说,奔过去翻找起来,将炕灰摸了个遍,并没有找到第二个金元宝。 “有一个都不错了,你还想翻出来一堆金元宝?还是妹妹运气好,否则这元宝就跟着炕灰被咱们扔了。”大牛高兴地说,露出一口大白牙。 罗惠兰喜不自禁,“咱这闺女是个福星呢,刚来就给咱们带了个金元宝。” 云团甜甜一笑,两个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脸的骄傲自豪。 白建章抱起了云团,“好孩子,你真是立了大功了。我问了里尹,这房子十几年来都没住过人,东西也被村里人翻过很多遍了,能用的都拿走了,不知道这个金元宝是哪里来的。” 大牛担忧起来:“爹,要是有人过来寻金子怎么办?” 罗惠兰说:“怕什么?十几年了也没人回来,就算有人回来找,到时候咱们攒钱还给他。这该是老天爷看咱们可怜,施舍给咱们安家的。” 说完,罗惠兰又进屋对着火炕磕头祷告,感谢财神爷救了全家的命。 白建章点了点头:“就当咱们跟老天爷借用的。你们也都要记住,不要往外面说,要不然咱们家就惹上麻烦了。” 罗惠兰等人都连连点头。 “有了这个,咱们就能在这边生根了,这估计有一两金子,能换十两银子,咱们不仅能买房子,还能买地了,要是有余钱,还能给爹娘看病。” 白建章紧紧握住手中的金子,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有了这个,他们家就有希望了。 等以后种了地,自己一定攒够十两银子还有利息,还给金元宝原主人。 “对,等在这边落了根,就去把爹娘接回来,请郎中治一下。”罗惠兰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之色。 原来,白建章还有爹娘在世,老两口年老体衰,又身患疾病,为了不连累儿子一家,几乎将口粮都给了白建章一家,让他们带着孩子逃出来,自己留在白家村过活。 一想到自己爹娘现在可能在吃糠咽菜剥树皮,白建章就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把爹娘接来。 云团听了瞬间眼睛睁大,惊喜地举起白嫩嫩小胖手,欢欣鼓舞:“爷爷奶奶!去接爷爷奶奶!团团也有爷爷奶奶了~” 在她眼里,爷爷奶奶就跟祖祖一样,等爷爷奶奶来了,她就又是有祖祖疼爱的孩子啦! 她又掰着手指头:“买房子,买地,给爷爷奶奶买好吃的。” 白建章摸了摸云团的脑袋瓜,欣慰道:“好,也给团团买好吃的。” 有了金子,白建章马不停蹄就去办落户了。 白建章着急落户扎根,很快办好了户头。 还好他手脚快,因为他这边刚交完银子办完手续,就有一伙人手持农具,赶到了破茅草房叫嚣闹事。 “哪来的破落户?到我们村来占便宜了?!” 领头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妇女,细长眼、尖下巴,发髻盘的高高的,手持大扫帚站在门口怒骂一句。 白建章不在家,罗惠兰带着三个儿子在另外两间屋子里打扫,云团在门口擦洗可用的家具。 那妇女一挥手,几个人就上前抢那些家具。 桌子、陶罐纷纷叫人抢走了,云团紧紧护住手中的小方凳。 小凳子回头给爹娘休息坐的,可不能叫人抢走了。 跟随妇女而来的一个十三四岁半大小子,直接揪住云团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放开我!坏人!放开我!”云团紧抱着凳子不撒手,扑腾着双腿。 那小子眉间闪过一丝狠厉,伸手一把扯过云团手中的藤编方凳。方凳炸了边,锋利的竹片划过云团的小手,深深地割出一道伤口。 “啊!”云团小脸皱成一团,把手捂到嘴边,凄惨地叫喊出来。 瞬间一道微光闪过来,如同蜘蛛丝线一样直劈那小子面门…… 第6章 驱赶 那少年瞬间感觉头晕眼花,浑身发软,云团从他手中跌下来,抱着手手呼呼。 罗惠兰和三个儿子闻声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一群人在欺负自家三岁的小妹,刚清洗出来的一些用品也被那些人抢在手里。 “放开我妹妹!” 白大牛像个牛犊一样一头撞在那小子身上,两人倒在地上滚做一团,但白大牛十二岁还瘦弱,很快被那人压在身下打。 白二狗见状,撒腿就跑去找他爹。 “团团!”罗惠兰见云团跌坐在地上,赶紧过去查看。 小娃手捂在嘴边,眼角挂着泪珠,不停地“呼呼”吹气,鲜血已经顺着手掌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呼呼……呼呼……娘亲,好疼,呼呼也疼。”云团疼得有些难受。以前她摔倒或者受伤,祖祖都会给她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可现在她怎么吹气都很疼。 罗惠兰心疼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赶紧撕出一条干净的布条,给云团包扎上。此时云团疼得脸色发白,虚弱地问:“娘亲,团团是不是要死了?” 但转念一想,死了的话,是不是可以看到祖祖了? 那云团就不害怕了。 “不会的,不会的,团团不怕啊。”罗惠兰刚给云团处理好,就看到那叫骂的妇女正指挥人将一家人的东西往外丢呢。 “你们干什么?是土匪吗?”罗惠兰挡在门前,不让人进屋。 “这是我们葫芦村的屋子,凭什么给你们住?”妇女怒睁双眼,手指几乎戳到罗惠兰眼睛里。 “这房子我们买了的,为啥不能住?你又是什么人?这房子又不是你的,你管那么宽?!”罗惠兰据理力争。 “你买?排队去吧!这房子我留着给儿子成亲用的,我限你们一个时辰内赶紧滚蛋,要不然别怪我们的锄头不长眼!” “不讲理的土匪!你又不是里尹,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 罗惠兰看儿子女儿都被欺负,心中怒火早就压不住了,要不是自己势单力薄,早就抓花这女人的脸了! “我看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妇女龇着牙,弯腰使劲扬起手中的大扫帚,呼呼有声地朝罗惠兰拍去。 “娘亲!”云团和白三羊一起大喊。 “住手!”远处一声怒喊,妇女一晃神,扫帚拍歪了,一下子将茅草屋的门给拍掉了,咣当一声门板倒在地上,激起来一阵灰尘。 罗惠兰心里一阵后怕,那扫帚竹枝子做的,要是被拍到,估计脸要被刮烂、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众人回头,是周里尹和白建章跑来了。 “张周氏!你又在胡闹什么?”周里尹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众人见里尹来了,都默默退到一边,只有那张周氏,把眼一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白建章上去就将压着大牛的小子拎起来,白大牛得以解放。他刚爬起来,屁股就被那小子踹了一脚。 “哎哟!”白大牛哀嚎一下捂住裆部,好像有些踢到蛋蛋了! 白二狗双眉一皱,两步上前抓住那男孩的裤腰带,一解一拉,瞬间那小子裤子就被扒拉下来,两个屁股蛋白生生的。 “啊!娘——他扒我裤子!”少年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扒了裤子,顿时羞的想钻进老鼠洞。他捂着屁股蹲了下来,白二狗又从背后补了一脚,少年被踢翻在地,屁股朝天。 白三羊来不及笑,赶紧先捂住妹妹的眼睛,“团团,不能看。” 云团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疼痛也缓解了,她十分好奇,“三哥能看,为什么自己不能看?”她便从三哥的手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好啊!你们敢扒我儿子的裤子,看我不拍死你们!”那张周氏挥舞着扫帚扑面而来,却被白建章一手拿住。 张周氏狠命抽了两下扫帚,但她的力气哪有男人的大?抽不回来,她干脆往地上一坐,哭嚎起来:“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当家的,你在天上看看,三叔公就是这样照顾我们母子的呀!” “唉!张周氏,你胡闹也有个度啊。”周里尹一甩袖子,表示很无奈。 原来,这张周氏的丈夫张有财,五年前为了保护村里人被入村抢劫的匪人所害。村里人都感念其丈夫的英勇牺牲,对其遗孀处处照顾、事事谦让。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周氏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行事泼辣一些也无妨。但这些年她仗着村里尤其是里尹对她家的照顾,行径愈发张狂。 这个村头的三间破茅草屋,多年来无人问津,她早将其视为囊中之物,但儿子还未长大,暂时就没有买下,想等着儿子订亲之后,到里尹那里诉一番苦楚,不花银子给拿下。 没想到她就是回了趟娘家,回来就听说周里尹已经将那三间屋子连同宅基地一起给卖了,卖的还是外来户。 这还了得?这不是从她嘴里往外掏肥肉吗? 于是张周氏纠集起来一帮族人,跑过来要将这一家人赶走。 “三叔公,你也知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这房子我预备着给儿子成亲用的,谁知道你竟然卖给了外来户,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呀?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有财啊?”张周氏干哭不掉眼泪。 “我一个寡妇弄点钱容易吗?就想着攒了钱买下这三间的。而且他们是外来的,我丈夫可是为了救村里人死的呀!就这样你还偏着外来人?你是让有财死不瞑目啊三叔公!”张周氏说急了,两腿在地上乱蹬。 “现在房子已经过给他们白家了。”周里尹无奈道。 “这事我不管,你将这些人赶走,这房子不能卖给他们!不然,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娘!你不能死啊,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她儿子也扑过来,母子俩抱在一起哭,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大家联起手来欺负他们呢。 周里尹低垂着头,也不知道事情该如何处理了。 白二狗凑到云团那里,悄悄跟她耳语几句,云团点了点头,举着受伤的小手走到周里尹面前。 “里尹爷爷,团团的手被割伤了。”云团手上的伤口深,虽然已经止血,但鲜血也将包扎的布条染红了。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不会伤到筋骨吧?”周里尹十分心疼。 “是他,他抢团团的小凳子,把团团割伤了。”云团撅着嘴,指着那抱着张周氏哭的男孩。 男孩做贼心虚,不敢抬头。 白建章一见女儿手割成这个样子,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处处忍让,却让孩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他还算什么父亲? 当即就抱起云团,对周里尹说:“周里尹,我们一家不偷不抢,安安生生过日子,却被他们欺负到家门口!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镇上报官!我女儿不能白受欺负!” 第7章 金莲 此言一出,张周氏心里一个咯噔。 她平时在村里闹闹,里尹看在她丈夫面上不追究,但这白家要是闹到镇上,县衙里面的人可不会给她面子。 要是真将儿子捉去了,她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儿子一生也就毁了,以后怎么讨媳妇呢? 不行不行,不能去镇上! 张周氏从地上一跃而起,上前拦住白建章:“哎哎,白家大哥,等等,我家柱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孩子打闹误伤了而已,至于去报官吗?” 一旁的众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事不必闹这么大,孩子打闹而已。” “你家儿子多大了?还小孩子,我家闺女才三岁,而且你们不仅仅割伤我女儿,还强抢民宅,这事可小不了!” 白建章怒目而视,看得云团一脸崇拜,爹爹好厉害啊! “就是,爹,去报官,将这对母子都抓起来!”白二狗在一旁煽风点火。 他还觉得惊奇呢,没想到平日里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吃闷亏的老爹,今天为了刚到家的妹妹能这么硬刚? 张周氏见白建章如此决绝,转而求助周里尹,拽着人家衣摆哭道:“三叔公,可不能报官啊,你给说和说和吧?” 周里尹脸瞥向一边,说:“这我可管不了,你自己闯到人家家里,扔东西抢东西的,还割伤人家孩子,我能拦得住?” 张周氏慌了。以前村里人都让着她,让她愈加无法无天。现在来了个外来户,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还要去报官抓她,她彻底慌了神,直接朝白建章跪下去: “白大哥,你行行好吧,我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这房子,这房子我们不要了,行不行?” 白建章低头看了看女儿的手,怕是要留疤了,他心疼地红了眼睛。 “我女儿手上的伤怎么办?她才三岁啊,手差点给你们割废掉了!” “我赔钱,请郎中来给孩子看看,行吗?”张周氏真的无法了。这下房子没要到,还赔了银子进去。 唉,本以为外来户好欺负呢,没想到是硬骨头。 最后,在周里尹的见证下,张周氏赔了白家几百文钱。白建章第一时间请了郎中来给团团上药,请完郎中买完药,钱也不剩什么了。因为白建章怕女儿留疤,买的都是好药。 晚间,罗惠兰将火炕铺上草席和褥子,一家人并排躺在上面。罗惠兰搂着云团睡在角落里。 连日劳顿,白家人很快就睡着了。 云团乖乖躺在罗惠兰怀里,但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得她睡不着。迷迷糊糊之际,她又听到似乎有人叫她: “团团,团团,快进来。” 她循着声音,懵懵懂懂睁开眼睛,发现已经置身于一片小花园中。 小花园面积约有一分半,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花园的中间,有一个玉岸莲池,池中水清澈如柔滑玻璃,仙气蒸腾,正中浮着两片莲叶,一朵金莲,彩光摇曳,幽香冉冉。 “莲莲?莲莲,你在叫我吗?”云团慢吞吞走到莲池旁边,对池中的那朵莲花说话。 果然,声音从莲花的位置传来:“是我呀,你的手是不是很疼?来,把手伸到莲池里面,放到水里,就不疼了。” 旁人要是见到此情此景,估计会吓晕过去,但云团已经习以为常。她听话地将手伸进池水里面,一股清凉之意蔓延开来,伤口处有些麻麻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莲莲,真的不疼了!”云团开心地说。 池中金莲似乎随风舞动了一下,算是对团团的回应。 云团环顾四周,这里的花开的真好呀。 这个小花园就像是一个随身空间一样,从小就隐藏在云团颈上的青色玉坠里。 一开始是一片荒地和莲池,渐渐地,等云团大了些,祖祖就帮她在里面种了好多好多花花,都是云团喜欢的。 春天,她的花园里有迎春、山茶、虞美人、山兰、芍药、牡丹、西番莲、紫兰、郁金香、玫瑰等;夏天有建兰、蜀葵、茉莉、珍珠兰、月季、百合、凌霄、昙花、九里香等;秋天有各种菊花、秋葵、向日葵、牵牛花、千日红、木槿花、月见草等;冬天有水仙、长寿花、仙客来、常春藤等。 花树也有很多,腊梅、海棠、紫白丁香、白梨、合欢、木芙蓉、桂花、樱花、桃花、杏花等。 祖祖种花很有一套,教会她如何打理,捉虫施肥浇水翻土,虽然云团人小力量弱,但她的小花园却长得十分旺盛,四时如春,宛如童话世界。 更神奇的是,她发现莲池里面的小金莲会说话,它叫她团团,云团便叫它莲莲。 祖祖说,莲莲是一朵仙莲,因为真身受损,所以要在莲池里休养。 只是莲莲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要睡十一个半时辰,没多少时间能和团团说话。 祖祖说,莲莲的事不能告诉其他人,就算是爹娘也不能说,玉坠也要一直戴在身上保护好。于是团团就紧守这个秘密,让小伙伴莲莲好好养伤。 泡了一会,莲花再次出声:“好了团团,快出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金莲说完,花朵慢慢垂下,花瓣合在一起,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云团抽回手,感觉好神奇,手一点都不疼了,手上包扎的布也很快干了,而且似乎更洁白了。 云团闭眼再睁眼,还在罗惠兰的怀里。这下她手不疼了,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边,那夜抛弃云团的黑衣男子策马奔驰,赶到了一处偏僻的庙宇内。在丫鬟引领下,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房间。 “都处理好了?”一位身着黛紫绸服、头戴赤金缠丝宝石簪的女子端坐在上方,手执素帕,微微掩住口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细细的眉尾挂着寡淡疏离。 虽室内光线昏暗,扔掩不住她一身与生自来的雍容华贵。 这是贵族女子惯有的气质,只是这位的身上,还泛着一种冷酷与狠厉。 “都处理干净了,保证大人搜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黑衣男子跪地垂首,态度谦卑。 “很好,”女子终于露出一点点微笑,“沈奚,这一趟你辛苦了,待会有人过来给你奖赏,日后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军中的位置已经给你留好了。” 说到报酬的时候,男子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一听到军中的位置,立即抬起了眼眸, “多谢小姐!” 门关上,女子已经离去,外面光线似乎更暗了,黑衣男子压着心头的激动耐心等待着。 或许是期待太久的事情突然实现太过高兴,又或许是两全其美的结果让他的良心甚慰,以至于他的感觉钝化了。 当利刃贯穿心肺的时候,他似乎都没有感到疼痛,只是难以相信,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小姐从来不相信活人,你办完了事,也可以永久地闭嘴了。” 倒地的最后一瞬间,背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第8章 上山 葫芦村,晨光熹微。 白家人吃过早饭,白建章就领着三个儿子去村后砍竹子,云团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爹爹,我也要去。” “团团,你手受伤了,跟娘在家里待着吧。”罗惠兰担心闺女。 “娘亲,团团的手已经不疼了,我要跟着爹爹出去玩,回来再陪娘亲。” 云团奶呼呼的声音,甜而不腻,白建章听得心头一热,将云团扛在脖子上,“好,带着俺闺女去。” 白三羊羡慕起来,“爹,你都没扛过我呢。” “来,大哥抗你,把你鼻涕擦擦。”白大牛虽然才十二岁,但是长得健壮。三羊欢欢喜喜爬到大哥背上去。 父子俩一人扛一个,只有二狗扛着工具,嘴里叼着草,在前头开路。 云团看着前面的二狗哥,他长得一双招风耳,衬得人更瘦了。云团不禁有些心疼,她的家人都太瘦了,只有她白白胖胖的,尤其是白三羊,瘦小的身子顶着一颗大脑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光斑,一家人沐浴着点点日光,沿着小路走向村后的竹林。这里是公用的竹林,村里人都可以砍。 绿竹猗猗,竹叶潇潇,一大片竹林从山脚绵延到村落后面,像是倾倒了一瓶翠绿墨水。走入竹林中,翠竹修长挺拔,遮天蔽日,竹林中的微风如经过雪洗一般,带着凉气。 几人挥臂砍竹,没砍几棵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干什么呢?偷竹子偷到你大爷头上了!” 云团抬头一看,是之前那个不让自家人进村的高大汉子,一脸横肉,膀大腰圆,后面跟着一个妇女,估计是他的婆娘。 白建章早已认识了这个人,上前解释道:“张山哥,是这样,我家房子塌了,所以砍点竹子修补一下。我问了里尹,这里的竹子是公用的。” “里尹那是说葫芦村的人可以砍,你是葫芦村的人吗?”张山抬着下巴问。 “户头已经立好了。”白建章说。 “就算立了户头,现在这竹子也没你们的份,来年的竹子长出来,你们家才能砍。” 这是什么歪理?云团看他这架势,好像对他们家十分有敌意。 说罢,他将白家人砍下的几棵竹子都给抱走:“这竹子是我们葫芦村公用的,不是什么张三李四来了都能砍的。” 大牛气急,上去要抢,被白建章拦住。他们家刚来,昨天已经闹过一场,不能再随随便便惹事。 张山得意:“有本事上后山去砍野竹子去,那里面没人管得着你。不过山上有什么东西,那就看你运气了。” 白建章忍着怒气,拉着四个孩子离开。 看白家人走后,张山跟妻子炫耀:“一群傻蛋,山上哪有什么竹子,让他们找去吧。” 张氏撇撇嘴说没说什么,觉得丈夫这样欺负人也太不厚道了。 “爹!”大牛问,“他们不讲理,凭什么咱们任由他欺负?” 二狗摇摇头说:“大哥,咱们刚来,村里人都看着呢,昨个已经闹了一场,要是这时候再打起架来,不管咱们有理没理,人家都会觉得咱们家好惹事,以后咱们家在村里就更难了。” 大牛无奈叹声气。 路上碰到一个七八岁小孩,手里攥着一把鸡毛草,白建章笑着上前问:“小孩,你知道去后山的路吗?” 小孩刚一抬手要指路,他娘叫一声“狗蛋!”快步跑过来,往他屁股上招呼两下,“什么人你都说话,惹上晦气怎么办?!”说着,拉着儿子逃也似地走了。 白家五人站在路边,脸色黑黑的,路过的村民都远远避开,不跟他们说话。 白建章叹一口气,牵着云团的手,摸索着找上山的路。 人走后,狗蛋娘跟村人咬耳朵:“这家人肯定有晦气,你没看见那周寡妇都吃亏吗?跟他们家沾上都要倒霉,以后要离远一点。”村人听了都连连点头。 一家人很快找到了上山的路。山上入目都是葱葱郁郁,但没见到有竹子。眼看快半晌了,几人手里还是空空如也。 “爹,那人骗咱的吧?山上哪里有竹子?”白大牛问。 白建章也开始怀疑了,要是今天砍不到竹子,去接爹娘的计划就又得往后推迟,他心里也有些焦虑起来。 “往里面再走走。” 云团很久没到山里了,之前跟着那几个人一直关在马车里。现在她觉得山里空气是如此的清新,阳光是如此的明媚,在家人身边的感觉是这样好! 忽然“啼啾”一声,一个悦耳的鸟叫声传入耳内,云团睁开眼,看到一只浑身翠绿、泛着金光的小鸟在面前的小树上,扑闪一下翅膀低低飞了出去。 云团不由自主跟着,一个转角,她就看到一片碧玉般的竹林,苍翠的颜色似乎将天空都染绿了。 “爹爹,哥哥,这里有竹子!” 白建章闻声赶来,惊讶不已。 这里不仅有竹子,这里的竹子比刚才的竹子长得还要好,旁边还有一大片白茅草。白建章心头感慨,她家闺女咋这么好运气呢? “大牛,你跟我砍竹子,二狗,你带着弟弟去采白茅草,团团,跟在你二哥身边,别乱跑,注意别碰到手。”白建章安排一下,一家人开干起来。 还没砍几棵呢,那边传来白二狗的声音:“爹,这有一窝野鸡蛋!” 紧接着,白三羊也叫起来:“爹,这有一片蘑菇呢!” 白建章直起腰看,忽然面前掉下来一个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只刚断气的肥兔子,估计是老鹰抓的掉了下来。 “孩子们,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第9章 青蛇 砍完竹子,白家人满载而归。白二狗捡了一筐野鸡蛋,有十几个,用白茅草盖着,他还贴心地留了一些给野鸡妈妈。 白三羊摘了一背篓鲜蘑菇,云团则在竹林里用没受伤的手采了半篓子竹荪,都用白茅草盖着。白大牛的背篓里面,则盖着一只肥兔子。 “爹,今天真是走大运了,捡了这么多东西。”大牛低声喜道。 “大哥,这多亏了那个张山,要不是他把咱们赶走,咱们还捡不到这些宝贝呢。”二狗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这都亏了你们妹妹找到竹林了。”白建章扛着一大捆翠竹说,回头又问,“团团,走得动吗?走不动爹抱着你。” 云团手里握着一把小野花,浑身上下都是青草野花的香味,兴高采烈跟在众人后面,说:“爹爹,我不累。” 这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玩得最开心的一天了。 几人走后,身后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声音虽小,却惊得众鸟高飞,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回到家里,罗惠兰已经将家里里里外外都精细打扫了一遍,破旧的门窗被拆下来等着修补,地面撒了水扫的干干净净,一家人的衣服被单全部洗干净挂在门前。 因为门前没有树,罗惠兰在地上插了一根木棍用来系晾衣绳。 “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罗惠兰接下孩子们身后的背篓,脸色骤然一喜,“哪来的大肥兔子?” “天上掉下来的。”白建章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乐呵呵地说。 “净瞎说,天上怎么会掉兔子。”罗惠兰斜瞥了一眼丈夫。 白建章解释一通,罗惠兰还是很诧异。 “这都是妹妹找到竹林,我们才有这种好运气。”大牛说。 罗惠兰这才相信,她总觉得自家这个小闺女自带福运,总是能给家里带来好运气。 她高兴地嘴合不拢,吧唧一口亲在云团的额头上,“你们爷几个也累坏了,今晚上给你们弄肉菜吃。” 白建章喝口水,立即开始干起活来,先是将茅草拿去晾晒,然后削竹子劈竹子、修门窗,大牛二狗三羊在门口空地上晒起了蘑菇。 云团无事可干,将手里的野花在门口种了一排,小小的一团在地面上慢慢挪动着,经过的地方长出了一朵朵小野花。 白建章看着闺女这么喜欢花草,说:“等明个修个小院,院子里开块地专门给闺女种花。” 云团听闻,高兴地站起来,颠颠蹦了两下:“谢谢爹爹!” 太好啦,有了小花园,就可以把祖祖给她种的花草种到外面,到时候爹娘和哥哥也可以看到美美的花啦! 那里面,可不止有花花呢。 白建章看了看媳妇插在地上的木棍,跟媳妇说:“门前还要种两棵树,夏天可以乘凉,还能给你晾衣服。” 罗惠兰忙活着做饭,听了嘴角弯起,自家汉子细心又体贴,就算家里条件再艰苦,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晚上,罗惠兰把兔子肉分成两份,一份洗干净泡在凉水里,这样天气还能放两天。拿一份用蘑菇一起炖,将杂面掺上剁碎的野菜贴在锅边,等肉炖熟了,饼子也熟了,沾了肉汤,香得掉牙,三兄弟早就在吞咽口水了。 “开饭啦!” 盛好饭,几人一人手里一个大饼子,就着肉菜吃起来。蘑菇吸收了兔子肉的香味,吃起来就跟嫩滑的肉一样,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吃完肉菜,再拿一块饼子撕成块泡在汤里,呼噜呼噜喝下去,顿时整个人都舒坦了。 “我上一次吃这么饱还是上一次。”二狗端着碗回味无穷地说。 “我上一次吃这么饱还是上辈子。”大牛十分坦诚,他长这么大从没吃得这么美味、这么饱过。 白家人住的远,等肉香味飘到村里其他人家那边,已经淡得不剩什么了,但狗蛋娘还是闻出来了:“他爹,我怎么闻到有肉味?” “你这馋嘴婆娘,还想吃肉呢,这过完年才几个月,又想吃了。”狗蛋爹坐在炕边喝着菜粥。 这葫芦村虽然比白家村富裕多了,但家家户户也就过年那段时间能吃点肉,平时没几户人家吃得起。 吃饱喝足,罗惠兰打发一家四个男人去烧水擦身子。她用破布围起一个隐秘的地方,端来一盆水,给自己和小云团擦洗。 “闺女就是干净啊,比那些臭小子香多了。”罗惠兰用棉布给云团擦身子,小姑娘全身上下白白嫩嫩,在山上跑了一天,也没有一点汗味。 查看了下闺女的手,罗惠兰惊奇不已,这才一天的时间,已经结痂了? 这女娃,怕不是有什么神仙护体吧? 第二天,白建章和大牛在家修房顶、支灶台、搭厨房,罗惠兰则是带着三个孩子继续上山采茅草和蘑菇。 有了昨天的经验,三人很快采了几背篓的蘑菇、竹荪,将那片竹林里长出来的蘑菇几乎都采光了,又采了茅草盖住。 罗惠兰这次亲自过来,也深感诧异,这成片成片的蘑菇,她还是人生中第一次见。 云团四处探索,发现好多小树苗,还有好几棵香椿树,树上的香椿芽正嫩。 罗惠兰呼哧呼哧采了不少香椿叶,又挖了一棵桂花树苗、一棵柿子树苗,又砍了几棵竹子,这才下山。 母子几人下山时,正好碰到砍柴回家的张山。他看到几人扛的竹子,心中纳闷:怎么山上还真有竹子?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过呀? 他心中好奇,往山上走去。顺着几人的脚步,他也找到了那片竹林,近前一看,不禁叹道:“我滴乖乖,这竹子长得可比山下的好多了,这要是砍了,拿到镇上能卖不少钱呢。” 惊喜的张山拿出砍刀就准备进竹林砍,一只脚刚踏进去,忽然又听到沙沙的声响,瞬间惊起一片鸟群,也给他吓一跳。 “什么鬼东西?”他骂一句,继续抬腿。 迎面横过来一根绿竹,他没看清正要伸手,那“绿竹”突然嘶地一声,朝他吐出一根红绳,直伸到他眼前。 他瞳孔瞬间放大。 娘嘞!竟然是一条大青蛇,有人手臂粗! 嘶嘶声震得他耳膜发颤,蛇信差点舔到他的鼻子。 张山一个激灵,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下一秒温热的尿液就顺着大腿噗呲呲流下来,他转身边跑边喊,一路尿着跑回家。 “哎哟老娘哎!”张山一口气跑回家,鞋都跑掉了一只。 院里面他媳妇张氏正在给孩子洗头,闻声几个萝卜头挨个抬起头来,一二三四五六七,正好七个萝卜头,抬头问他们爹:“爹,你咋了?” “我滴娘嘞,碰见蛇精了!” 第10章 抄家 张山的经历白家人这边可不知道,他们去两趟竹林了,都没碰到大青蛇。 晚上,罗惠兰拿出来两个野鸡蛋,准备给爷几个做香椿炒鸡蛋吃,却被二狗用手挡住。 “娘,咱家六口人呢,你这两个蛋够谁吃的?”二狗说。 “你还能当饭吃呢?一顿吃个两三个,够吃好长时间的。”罗惠兰用手指点了下二狗的脑袋。 二狗再次拦住他娘,说:“娘,我听说,城里人爱吃野物,这野鸡蛋卖起来可比鸡蛋贵,一个野鸡蛋能换两个鸡蛋。明天咱们去街上,把这一篮野鸡蛋卖掉,可以买六十多个鸡蛋呢。”二狗眼里闪着精光。 罗惠兰一听,心动了,她家二狗子脑瓜子就是好使,这样一来,家里人能吃更多的鸡蛋。 一家人达成共识,但也想尝尝野鸡蛋什么味。晚上罗惠兰用两个野鸡蛋煮了一锅鸡蛋野菜汤,就着饼子呼噜呼噜每人都喝两大碗。 第二天一大早,白建章、罗惠兰就带上云团准备去镇上,一则是家里粮食吃完了,要再买点;二则是去钱庄将金子换成碎银子,也好使用;三则也探探路,准备摆个摊卖鸡蛋和蘑菇。 之所以带上云团,也是想看看镇上有没有丢孩子的。 葫芦村离镇上近,几人推着车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镇上。 一路上云团都在睡觉,一到镇上,她就清醒了,睁着大眼睛四处看,事事都很新奇。 此镇名为青云镇,街上铺的大条青石,沿街有卖烧饼的、卖馒头的、卖包子的、卖糖葫芦的,还有茶馆、酒肆、书肆,有布庄、成衣店、胭脂水粉铺、香料铺,更有那打铁的、修碗的、卖药的,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团团想吃什么?娘给你买。”罗惠兰怀揣着钱袋子,一脸宠女儿的笑容。 “团团想吃那个。”云团手一指对面的果子铺,其名为李记果铺,店门口一溜排的各色果干,云团看了直吞口水。 “好嘞,”白建章将推车停在店门口,“乖乖等着,爹娘给你买来。” 店小二十分热情,“客官来的早啊,今儿的韵果儿、皂儿糕、梅子姜、胶枣、梨条儿都是新卖的,给孩子来点?” 这还是夫妇俩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也不知道价钱,有些不知所措。 云团自己爬下车,小小的人儿刚有摆架高,她看了一圈,每样她都想尝尝,但是爹娘的钱不能乱花,于是只选了一样,韵果儿。 罗惠兰花了十文钱,给云团买了一包韵果儿。云团先捏了两颗递给夫妇俩尝尝。 “哎哟,可真甜啊。”白建章和罗惠兰砸吧着嘴,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团团以后挣大钱,给爹娘买好多好多果子吃。”云团坐在车上,嚼着韵果儿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夫妇两个听了感动的不行,自家三个儿子可从来没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呢,果然还是生女儿好。 夫妇两个推着女儿喜滋滋地走在街上,忽然对面冲过来一队兵马,马上的军官威风凛凛疾驰而过:“奉旨抄家,闲人回避!” 百姓被兵马冲的四散逃开,白建章急忙护住妻女躲在路边,路人皆是冷汗津津。 “人有旦夕祸福啊,没想到咱们这位青天大老爷也能落到这个地步。”一位烧饼摊的老者叹道。 “可不是吗?听说前阵子还丢了闺女,今天又被抄家,这位县令爷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么倒霉呢。”另一位行人跟着说道。 丢了闺女?白建章夫妇对视一眼,难道云团是县令爷的闺女? 白建章给罗惠兰使了个眼色,罗惠兰很默契地用衣服盖住了云团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不让人看见。白建章则去跟人打听: “老人家,这位县令为什么会被抄家呀?”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官场复杂啊,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还要连累家人。”烧饼摊老爷爷继续做烧饼,他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他家还丢了闺女?可真是可怜啊,不知道县令千金有多大了?”白建章不着痕迹地打听。 “县令家一共三个千金,没有儿子,前段时间一起丢了,年纪我们也不清楚,最小的也就三四岁样子吧?人家闺阁千金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县令家的闺女都丢了,这镇上是不是经常丢孩子啊?还有哪家大户人家丢过孩子吗?”白建章又问。 “那没听说,只听说县令家的丢了。”老者回答道。 “嗨,这事说不清,说是丢了,或许是县令提前知道了自家的祸患,将三个女儿送走了呢。”另一人紧跟着说。 白建章一听,更加确信云团是县令家的闺女了。 夫妻两个避着人,匆忙到钱庄将金元宝换了十两银子,去粮店买了一袋大米一袋粗面并一小包粗盐,就开始往回赶。 回程路上,又遇到刚才的兵马,这回多了两个囚车,上面分别是本县县令陆衡和他的原配夫人。两人均被剥的只剩下中衣,头戴枷锁,脚穿镣铐,披头散发,后面还跟着一群家仆。 许是陆大人是个好官,沿途的百姓眼中均是不舍,有的默默掉眼泪,呜呜之声隐约可听见。 白建章也停了下来,将吃饱睡着的云团喊醒,叫她好好看看囚车上的两个人: “团团,别出声,多看几眼,记住这两个人,他们是你的父母官啊。” 刚睡醒的云团呆呆的,看着囚车越行越远,心中有一种悲苦的感觉。 第11章 卖蛋 中午时分,夫妻两个吃带来的凉饼子,却花钱给云团买热乎乎的肉包子吃,边吃边往家赶。 云团拿着肉包子往白建章和罗惠兰嘴里塞,“爹爹吃,娘亲也吃。” 肉味飘进鼻子,夫妇二人都咽了咽口水,但却摆着手,“团团吃,我们不饿。” 云团撅起了嘴,“那团团也不吃。” 两人无法,一人咬了一口,心中又软又酸,既欣慰这个乖女儿懂事贴心,又觉得孩子跟了他们会吃苦。 晚上,等云团睡下之后,夫妻两个悄悄商议起来: “他爹,我没读过书,也不懂大道理,但这孩子叫我一声娘,我就得担起当娘的责任,我不能把她送走或者丢掉。”罗惠兰说着说着擦起了眼角。 白建章拍拍妻子有些颤抖的肩膀,安慰说道: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咱们不说她是捡的,外面人就不知道她的身份。你今天不是看见了吗?县令千金长什么样、多大年纪,那些人都不清楚的,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罗惠兰忙说:“这孩子好像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估计被吓坏了,只把咱们俩当成她亲爹娘了。” 白建章点点头说:“忘了好,忘了前尘往事,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小闺女,给她平安养大,嫁做人妇,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罗惠兰点点头,二人又叫来三个儿子细细叮嘱: “你们三个给我记好了,以后云团就是我和你娘的亲生女儿,你们的亲生妹妹,谁也不许再说她是捡来的话,要是说了,会给咱们家惹来大祸。以后她就叫白云团,你们三个要护着妹妹,绝对不可以欺负她,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记住了吗?” 白大牛、白二狗和白三羊点头跟捣蒜一样,二狗问:“爹娘,以后团团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咱们家了?” “那肯定的,她是你们的亲妹子,但是等长大了,也要出嫁出去的。”罗惠兰说。 “太好了,我希望妹妹慢一点长大,这样就晚一点出嫁。”白大牛憨憨地说。 白三羊最高兴,他说:“有了妹妹,我以后就是哥哥啦,再也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好了!都睡觉去,一群臭小子们。”白建章将三个儿子赶去睡觉,夫妻两个也安歇了。 过几日房子修好后,罗惠兰背上鸡蛋和蘑菇,领着二狗去镇上摆摊。 这个朝代,农家妇女上街卖点东西赚点家用很平常。罗惠兰捡了个干净地方,将鸡蛋、蘑菇和竹荪摆放整齐。 娘俩来得早,街上行人不太多。罗惠兰便让儿子先看着,自己去买一些家用东西,顺便再给小闺女买点果子带回去。 罗惠兰走后,白二狗一个人看着摊子,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人过问他的鸡蛋和蘑菇。 白二狗善于观察,他蹲在路旁,看街边卖烧饼的叫卖: “卖烧饼咯!刚出炉的烧饼,油汪汪、香喷喷,又酥又脆哦。” 白二狗听得咽了几下口水,用脑子想了想,张了张嘴开始喊: “卖鸡蛋咯,山里野鸡蛋,又大又新鲜。” 路过的人瞄了他几眼,二狗瞬间有些脸红。 一旁又来了个卖豆腐的,放下摊子就开始吆喝: “千年石磨出来的琼浆液,百沸汤煮出锅的水晶糕哟!快来尝快来看,吃上一口赛神仙!” 果然一吆喝,好些妇女围上去,你一块他一块地买起来。 白二狗受到启发,不甘落后,放开嗓子吆喝起来: “凤凰窝里金鸡蛋,王母座下雪花裙,一口鸡蛋一口荪,身康体健无忧心!” 喊完后二狗自己都惊了,还挺押韵。他来了自信,胆子变大,当街吆喝了一遍又一遍,还左手一个野鸡蛋,右手一朵白竹荪,有人路过就伸手过去展示。 白二狗越喊越忘情,脸皮越厚,差点就当街起舞了。一位身着翠绿布裙、描眉点唇的姑娘路过,二狗直接将鸡蛋递到人面前,“姐姐,尝尝野鸡蛋吗?” 那姑娘眉眼一皱,往后一闪,面上怒气冲冲,夺过鸡蛋就砸过去:“哪来的野小子,什么脏东西就往我脸上送,吓了我一跳!” 二狗不及防备,被鸡蛋砸中了头,蛋白蛋黄流了一脸,睁不开眼,他用手抹了一把,委屈地快哭了:“你干什么砸我的蛋?” 第12章 白裙姑娘 翠裙姑娘掐腰作势要骂,忽然一道轻柔中带一丝忧心的声音响起:“流莺,不得无礼!” 二狗循声望去,只见翠裙姑娘身后出现一个白色身影,身姿袅娜,纱裙边绣了银丝牡丹,腰间垂下淡粉丝绦,头戴白色帷帽,风掀起娟纱一角,露出耳畔的一粒珍珠。 二狗有些呆了,难不成他喊“王母座下雪花裙”将仙女给喊下来了? 姑娘约莫十二三岁,个头比二狗还高,说话如燕语莺声:“小兄弟,你没事吧?” 蛋黄流到了眼睛边上,二狗有些看不清,伸手又抹了一把,他身上补丁落补丁,脚上的草鞋快磨散了,狼狈的样子让眼前的姑娘心生愧疚。她伸出柔夷,递过来一方洁白丝帕,道:“用这个擦吧。” 翠裙姑娘急了,“小姐,你怎能用自己的帕子,用奴婢的!”说着,唰一下也递过来一方绿帕子,看着比小姐的帕子还要大。 二狗撅了撅嘴,伸手接了小姐的帕子擦脸,“哼,我才不用你的呢!” “嗨你!”翠裙丫头又要生气,却被小姐笑着拦住。她问二狗: “小兄弟,你这鸡蛋,真的是野鸡蛋吗?” 二狗说:“真的真的,我和娘在山上茅草里发现的,很新鲜的。你见过野鸡吗?红脸蛋长尾巴,能飞老高呢!” 二狗扑腾着双臂,做飞翔状。 小姐掩唇而笑,说:“流莺,我还没吃过野鸡蛋呢,买回去吧,还有这竹荪、蘑菇。” 二狗赶紧从旁边人家借来了秤砣:“干蘑菇一两卖一钱银子,竹荪一两卖二钱银子,野鸡蛋一个两文钱,您要多少?” “都要了。”那小姐轻轻说。 二狗再次呆住,这不是仙女,这是财神啊! 翠裙姑娘不情不愿地拿银子,二狗欢欢喜喜,接过来就往嘴里送,牙咬了咬确定是真的,笑呵呵地说:“谢谢财神,哦不谢谢仙女姐姐!” “仙女”再次掩唇而笑,带着侍女转身离开。 人都走远了,二狗还在原地伸着头看,手里攥着白帕子。 等罗惠兰回来,看到地上空空,疾步上前:“二狗!咋地啦?东西被人抢了?” 二狗笑嘻嘻:“不是,娘,我都卖完啦!”又压低声音:“一共一两六钱银子!” 罗惠兰震惊了,她才离开这一会,儿子就给卖光了? “我儿,你也太能干了!走,娘给你买鸡蛋去。” 最后,罗惠兰不仅买了鸡蛋,还买了小鸡仔,准备回家养。这样他们家就能一直有鸡蛋吃了。 另一边,白建章抱着云团去里尹家商量买田地的事情。 “里尹爷爷好!”一进院,云团就喜滋滋地喊爷爷。 这个爷爷长得慈祥,对自己就像祖祖一样慈爱,云团很喜欢。 周里尹正捧着碗,蹲在院门口大槐树下吃饭,见云团过来了,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小团团来了?吃过饭没有?吃点爷爷家的面条吧。” 白建章客气摆摆手,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来的巧,村里正有一块肥田无主呢,就是贵点,一亩地要三两银子。”周里尹擦擦嘴说。 这么贵,白建章听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但是家里这么多人要吃饭呢,该掏的钱还是得掏。 “只要是肥田,贵点也应该的,我准备先买个三亩地。”白建章衡量了一下说道。 “三亩地?你家这么多人口,可不够吃的呀。”周里尹说。 白建章也没有办法,手里总共也就十两银子,还得剩点预备给爹娘看病,家里这阵子的口粮也得买着吃才行。 “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钱,只能先买这些。等以后攒了钱,再多买点好田。”白建章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行吧,你下午就跟我去衙门立个契书,记得准备好契税。”周里尹一仰头将碗里的面汤喝尽。 “好,好,谢谢里尹。”白建章没想到这么顺利,对周里尹连连弯腰。 话音刚落,路过的张山忽而踏步过来,面带怒色,“三叔公,你这是要卖地?你可不能偏着外人呐,我家七个儿子呢,我也要买地!” 第13章 买地 张山人高马大,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是村里面儿子最多的,大家也因此有些惧怕他,凡事都给点面子,因为怕日后他儿子长大了报复。 槐树下乖乖站在白建章腿边的云团一听,有些惊奇了,这不会是七个葫芦娃吧? 莲莲醒着的时候,有一次给她讲过七个葫芦娃的故事,大娃力大无穷,二娃眼观千里,三娃铜头铁臂,四娃五娃能喷火喷水,六娃能隐身,最神奇的是七娃,有个能装万物的紫葫芦。 很巧的是,云团现在也有个紫葫芦。 云团一直期待能见到葫芦娃,到时候她要做八娃! “你早不买晚不买,怎么偏偏这时候买?你那七个儿子还小呢,等长大了再说吧。”周里尹拿着空碗,双手背在身后,想平息争执。 “那可不一样,我现在不买,你卖给别人了,以后我儿子上哪买地去?”张山往前一站,身影将白建章都盖住了。 他睨了白建章一眼,眼中十分看不起。 一旁其他出来吃饭的村民,听说这件事,也凑上来:“里尹,我们家也想买一块。” 这就好像小猪抢食吃一样,人不买他不买,人一买他抢着买。 “我都跟人家白兄弟说好了,他家只买三亩地,剩下的你要买都买去吧,还有四亩地呢。”周里尹说。 “那不行,四亩地哪够啊?再说了,这还有其他乡亲要买呢,你不能先紧着外乡人卖吧?” 白建章急了,这事关家人的生计呢,可不能让步。“张山兄弟,你家要吃饭,我家也要吃饭,你不能这样啊。” “你家吃不吃饭关我屁事?三叔公,”张山转向周里尹,伸出三个手指,“我出三两一钱银子一亩地,这样你要是卖给别人,可就对不起村里了。” 哎,他就是看不惯外乡人,宁愿多花钱,也要将肥田都买回来。 周里尹沉默了,这卖地的钱都是村里公有的,卖的钱作为公用,有人出高价,他也只好卖给高价的。 白建章脸色慢慢紫涨起来,张山也摩拳擦掌,毫不示弱。 看到张山比自家爹爹又高又壮,云团登时担心起来:要是张山跟爹爹打起架怎么办?自己可打不过这个大块头啊,而且他还有七个葫芦娃! 很担心爹爹被欺负,云团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白建章一低头,看到女儿白嫩嫩怯生生的脸,心中怒气只好压了下去。 周里尹将白建章拉到一旁,“建章啊,这样吧,村里还有一片低洼地,价钱比较便宜,只要一两银子一亩地。看你家这情况,我觉得不如先买这块地,好好侍弄,也能产不少粮食。我带你去看看。” 白建章无奈,抱起闺女跟着里尹去了村边上一块单独的地。 这块地面积有七八亩,地势比较低洼,靠近后山,现在田里面还有一片烂水坑呢。 “这片地由于太低了,一下雨山上的水都流到这里,容易淹坏庄稼,不过种水稻倒是可以。”周里尹嘴上热络说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块地不好种,烂水坑臭泥巴,种小麦吧容易淹死,种水稻吧水又不够。 日光照的白建章睁不开眼,面前茫茫一片土地,带给他的不是希望,而是生活的艰难。 如今那肥田是别想买了。外乡人到新地方扎根落户,就是这么困难。但是再难也比在白家村好,土地年年颗粒无收,树皮草根都吃光。 “行吧,里尹,这片地我买了。”白建章沉吟良久,做出这个决定。他觉得人勤地不懒,只要他自己肯干,地里一定能种出来粮食。 “好!”周里尹如释重负,“这片地不好种,一共八亩地,我只要你七两银子就行了。” 便宜了一两银子,但白建章并没有多高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云团抱住爹爹的腿,仰起脸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爹爹,不担心,祖祖告诉团团,遇到困难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白建章被闺女说的鼻子一酸,将云团一把抱起。周里尹再次惊叹:“建章啊,你家这闺女是个小才女啊,这话都知道?” 白建章知道自家闺女是县令千金,那肯定自小就熟读诗书的,打着哈哈说:“我这闺女自小就聪明。” 白建章刚跟着里尹立完契,天上就下起了雨,雨滴连珠成线,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新来的白家人买了村里山边上的一片烂水坑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村里,人人听了都摇头叹息,认为白家人不是蠢就是中邪了,那块地能种出来什么? “这白家人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啊,钱真是白花了。” “我看不傻,你们有良田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买了那块地还能种点什么出来吃,不买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能种什么?种虾莫儿(古代对蝌蚪的称呼)出来吃啊?我看他们家迟早得饿死。” “你们瞧这大雨,明天他们家的田都得变池塘。” 村里人议论纷纷,张山更是在家里看着雨幕得意,这外来户斗得过张周氏,可斗不过自己。 白家人窝在刚修好的一间茅草屋里,大牛跟他爹像两个门神一样一边一个蹲坐在门边;二狗躺在炕上嘴里嚼根草;罗惠兰坐在小方凳上编草鞋。 忽然“噼啪”一声一个炸雷,吓得三羊嗷呜一声一头扎进娘怀里,复又想起了妹妹似的,将捂着耳朵的云团脑袋搂着一起扎进娘怀里。 外面大雨滂沱,屋内的白家人个个盯着天空发呆,对未来的担忧笼罩在他们心上。 第14章 挖池塘 大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放晴,东边太阳升起来,西边天上挂上了一道彩虹。灰蓝色的天空中,一朵月牙儿点缀在彩虹旁边,清丽和绚烂融合在一起,真是大自然才能画出来的美景。 白建章一夜没有睡着,大清早就起来要去地里看看。田里要是真淹成了池塘,春耕可怎么办呢? 云团从炕上爬坐起来,揉揉眼睛。大牛二狗和三羊都在睡觉,只有白建章夫妇起来了。 “爹爹,你要去哪里?团团也要去。”看到白建章脸上担忧的神色,云团央求父亲带上自己。她觉得只要自己陪伴爹爹,爹爹就不会很难过了。 “团团不睡了?”白建章温柔地问。 “不睡了,团团要跟爹爹一起出门,外面一定很好闻。”说着,云团皱着鼻子嗅了嗅。 以前祖祖在的时候,最喜欢雨后的清晨了,他说清晨的气息很好闻。 罗惠兰给云团穿好衣服,白建章抱起女儿一起出了门。 经过一场大雨,门口两个移植的小树苗已经焕发生机,不远处云团种下的小野花,也一个个挺立起胸膛,正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长起来。 “爹爹,我种的花都活啦!”云团高兴地拍手。 “是呀,以后爹给你翻个小花园,你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白建章用脸贴了贴女儿的小脸蛋,逗得她咯咯直笑。 他心中感叹,有女儿真好啊,生活再苦,每一天也都是甜的。 父女两个踱步到了村边,这一片烂水坑地远离村中其他农田,自成一块,西边接邻后山脚,此时一道白练般的水流正哗哗地从山脚流到自家田里。 远远望去,田里的水面泛起微微涟漪,倒映着天空中的彩虹和月牙儿。 白建章眉头深深皱起来。他抱着云团踏着水,往田里走去,这积水都快到小腿肚了。靠山的一边地面稍微高些,远山的一边几乎成了水塘了。 等水都浸下去或者晒干,可不得小半个月? 白建章愁眉苦脸四处张望,心里盘算着今天就得开始挑水,将水都弄出去,赶紧种粮食,收成再差,也能收点口粮出来。 云团屁股坐在爹爹的小手臂上,一手揽着爹爹的脖子,低着头往下瞧。这水倒是很清澈了,但还不如莲莲的池水好看。 清晨的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吹皱一池春水,撩起云团的额发。她敏锐地看到,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爹爹,爹爹,”云团激动地用小手拍着父亲的肩膀,“水里好像有鱼!” 白建章一愣,立即弯腰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这水里面,有好几簇黑黝黝的小鱼苗在欢快地游动。白建章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虾莫儿,真的是小鱼苗。 “奇了怪了,怎么下一场雨,水坑里出现鱼苗了?难不成是从山上冲下来的?”白建章大惑不解。 云团欢喜道:“爹爹,我们挖个池塘养鱼吧,这样娘亲和哥哥就能吃到好多鱼啦。” 挖池塘养鱼?白建章突然脑瓜灵光乍现:这里地势低洼,正好挖个池塘养鱼,挖出来的土可以堆高其他的土地,这样就可以种田了! 白建章脑袋好像被点化了一样,我滴乖乖,这么好的主意他怎么没想到呢?这有八亩地,完全可以挖一下不大不小的池塘,不仅可以养鱼,还能种莲藕菱角,池塘里的水还能浇地,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对对!爹真是急糊涂了,还要去挑水呢,不如就挖个池塘。还是团团聪明啊,爹这就回去,带你哥哥们来挖池塘!” 白建章抱着云团,脚底生风,蹚着泥水就跑回了家。 整整一天,白家人几乎全家上阵,在田地东面挖了个小池塘,小半分地大小,小腿深,这下地面上的积水都流到了小池塘里。 劳累一天,白建章和罗惠兰脸上都是汗水,却带着喜悦的笑容,“这下好了,过两天地面就能干了。” 白家三兄弟变成了泥人儿,一个个都累得腰酸背痛。 晚上,罗惠兰将舍不得吃的那半只兔子做了个蘑菇炖兔肉,用香椿炒了四五个鸡蛋,贴了锅贴子,一家人吃的满嘴流油。 谁知第二天到田里一看,昨天挖的小池塘,竟然已经盛满了水,水面都要溢出来了。 “老天爷,这水怎么越挖越多了?”大牛傻眼了。 白建章踩了踩旁边的田地,干的差不多了,这水是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是地底水冒出来了? “爹,不得是挖出了个泉眼来吧?”二狗趴在水池边向下望,刚挖的水池,水底还有些浑浊发黄。 “再挖大点。”白建章撸起袖子,带着家人继续挖池塘。白三羊和云团年纪小个子矮,蹲在旁边看他们干活。 正值春耕,葫芦村的人来来往往都忙着下地干活,远远看见白家人低头弯腰在地里挖土,都心生疑惑,却不敢上前,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霉运。 离白家茅草屋住的最近的是宋家,他们家祖上几代也是外迁过来的,但是因为生活了很久,早已脱去了外来户的标签。 宋家汉子名叫宋安邦,平时最喜钓鱼。这天他牵着自家的老黄牛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白家人地里一片明晃晃的水池子,顿时心痒起来。 本来他也不信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干脆走过去攀谈起来: “白家兄弟,你这是准备养鱼啊?” 这还是村里第一户主动跟白建章说话的人家,白建章还有些惊讶,看对方一脸善意,就聊了起来。 有第一个人出头,就有第二、第三个人跟着过来。聊着聊着,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围在白家新挖的池子跟前。 第15章 发糖 外来户、挖池塘,这在村里都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鲜事。 农家人没什么娱乐活动,便都聚在了这一处议论纷纷。不仅有男有女,渐渐地有好些小孩子过来玩。 狗蛋也要去玩,被他娘给拽回家去了。 村里的小娃皮肤都晒得黑黑的,平时吃的不好头发也黄黄的稀稀的。 唯独云团一头黑发、雪白的脸蛋透着粉色,大眼睛双眼皮,卷翘的睫毛垂在眼尾,像是眼角画了一条小小的燕子尾巴,让人在人群中能一眼看到她。 云团身穿一件三羊衣服改小的青色小褂,斜背着一个小布兜,布兜里装着罗惠兰给她买的韵果儿。她乖乖地站在三羊身边,很快就有几个五六岁的大男孩并几个小女孩凑了过来,伸手拉她: “小妹妹,跟我们去那边一起玩吧?”一个名叫铁头的男孩说。 云团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喜色,还未开口,三羊已经迈前一步挡在了男孩面前,“干什么?这是我的小妹妹。” 铁头也不生气,反而露出羡慕的表情:“你妹妹长得真好看啊,好像是画上的仙童。” 白三羊骄傲起来:“画上的仙童也没有我妹妹好看。” 几个女孩子也凑上去,摸摸云团的头发,戳戳她的小脸蛋,一个个笑嘻嘻的。 云团被逗笑了,笑起来眼睛变成一对月牙儿。她伸手掏一颗韵果儿出来,踮起脚递到铁头嘴里。 铁头一愣,他刚跟着爹从地里回来,手脏兮兮的,就张嘴接了韵果儿,甜丝丝的感觉瞬间盈满口腔,让他觉得好像是吃了仙丹一样。 铁头身旁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跟即也张开了嘴,等着云团投喂。云团也没有丝毫犹豫,小胖手又掏了一颗出来,送进姐姐嘴里。 其他孩子见了,纷纷在后面排起了队,张着嘴等云团的韵果儿。白三羊着急起来,“团团,这么多人,你的果子可不够啊。” 云团一眼望去,果然好多孩子,大的有七八岁,小的还没有她高,她伸出双手看了看,皱起眉毛,两只手也数不过来,她的韵果儿真的不够了呀。 后面的孩子见她犹豫,一个个眼巴巴张望着。 云团小脑袋瓜转了转,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她用白白净净的小手,将一颗韵果儿掰成两半,一个小孩吃一半,这样所有的小孩都能尝到果子味道了。 于是,一旁围观的大人们就见到神奇的一幕: 一群孩子乖乖地排排站,张着嘴。小云团像个小先生一样,一颗一颗掏出来韵果儿,小心翼翼掰成两半,一个孩子嘴里放一半,所有孩子都吃的津津有味,开心地跟过年一样。 “好甜啊,好好吃啊!” 有的孩子不舍得吃,又从嘴里吐出来,小心翼翼一口一口舔着。 村里人看在眼里,心里对白家的印象都改善不少。 分到最后,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头上绑小红花的六七岁女孩,一把拍掉云团递过来的半颗韵果儿,“谁吃你家的脏东西,这果子我家多的是!” “你不吃就不吃,干嘛弄掉我的,你赔我!”云团一噘嘴,气呼呼拦在女孩面前。 白三羊和铁头立马也围了上来,铁头低头介绍:“她是胡家的二闺女,名叫胡青锁。胡家是咱们村的大富户,家里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平时果子换着花样吃。” 白三羊点点头,虽然看不上团团的果子,但不该伸手打掉,没礼貌! 胡青锁不怕云团,但是这俩男孩一起上她可打不过。 她立即扯着嗓子喊:“姐!姐!你快来,有人欺负我!” 立即有一个十多岁、柳叶眉、狭长眼、白皮肤、戴斗笠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铁头又低声介绍:“这是胡家的大女儿,名叫胡朱弦,生了场大病刚好。” 白三羊心说,你小子真是万事通,啥都知道。 胡朱弦上下打量了下云团,浅浅一笑说:“我家小妹娇惯成性,失手弄掉了你的果子,这样的小事没必要闹吧?” 云团一听,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做错事的是她? 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很快反应过来,小手一叉腰:“不对,她不是失手,她是故意的!” 云团内心:哼,本团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白三羊和铁头也说:“是啊,分明是你家小妹不讲道理在先,怎么说是云团闹呢?” 旁边几个吃糖的小孩也埋怨说:“你不吃给我们吃啊!” 胡朱弦微笑的脸上闪过一瞬不悦,“半颗果子而已,不值几个钱,这一文钱你拿去吧。”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文钱。 白三羊怒了:“给钱就完事了吗?!别拿钱侮辱人!” 云团一把就接了过来。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韵果儿呢,不亏不亏。 白三羊:“……” 你就这样拆你哥的台? 云团喜滋滋把一文钱装好,复又瞪圆了眼睛对胡青锁说:“哼,这次就算了,下次我的东西可不给你吃了!” 胡青锁也瞪回去:“谁稀罕你的脏果子!” 胡朱弦则笑吟吟地说:“我们家果子当饭吃,青锁肯定不会眼馋。不过我看你们家先攒钱买粮食吧,万一田里种不出庄稼,到时候你们就后悔买果子吃了。” 云团不可置信:“当饭吃?你牙还能要吗?” 祖祖跟她说了,吃果子多了牙齿会坏。 胡朱弦没理会,拉着妹妹离开了。 白三羊转头安慰自家小妹:“团团,别难过,等以后三哥长大了,给你买个果子铺,到时候馋死她们!” 胡家、张家等人自恃身份,不与白家人接触。但也有那贫穷的人家,愿意聊上几句话。 “你这养鱼也不行啊,要是天上不下雨,你这塘不就干了?”另一位汉子说。 这块地村里人都知道,只要是不下雨,这里地面就是干的,养鱼那是不可能的。 白建章直起腰擦擦汗,“我也是突发奇想,没想到这里好像接着地下水,水越挖越多了。” 围观人群一个比一个好奇,这地里还能冒出水来?这些年从来也没见过啊。 此时张山也赶着牛从地里回来,见到村人都围在那边,还以为都在看白家人“水田”的笑话。这好事他能错过?便兴致勃勃赶了牛过去。 他松了自家公牛去吃草,就挤进人堆,未开口人先笑,大嗓门中气十足:“围着么多人,是看白家人挑水的吗?” 等看清眼前景象时,他愣住了,白家怎么在这里挖了个池塘? 周围的地面上,水也都汇聚到池塘里,早就变得干松了。 “张山,人白家兄弟可比你聪明,还挑水?人家直接挖个池塘!挖出来的淤泥种地还肥着呢!”一名村汉拄着锄头笑道。 “白兄弟你走时运啦!挖个塘还能出水,以后浇地都不用愁了,还能养鱼养虾呢!”宋安邦最喜欢钓鱼,听说能养鱼都激动坏了。 他卷起裤腿下去蹚了蹚,顺便洗了下脸,忽然惊喜地叫起来: “哎哟!还真有小鱼儿呢!快看快看,一群群的,这是哪里冒出来的?!” 宋安邦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引得村里人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那一簇簇黑黝黝的,可不就是小鱼苗吗? 第16章 公牛发疯 “哎哟,这可奇了怪了,哪里来的小鱼啊?这烂水坑里可从来没见过有鱼虾的。” 已经离开的胡朱弦闻言眼神闪了闪。 一个看起来年纪比周里尹都大的老爷爷看了看池底,说道:“这样事也是有的,听老人说那鱼呀虾呀也有藏在那干了的池底的,一旦有了水,遇水就活!还能下小鱼小虾呢。” 胡朱弦皱起眉头:还能这样?不过早知道这有鱼,就叫爹买下了。这下又错失一个赚钱的机会。 她心头虽然懊恼,但觉得白家人养不出来什么东西,遂又丢下这件事,拉着妹妹快步回家去。 马上太阳大起来,可要把她晒黑了。 围观的男女老少都当做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眼里又是惊奇又是羡慕,这白家人运气真好,七两银子买了八亩地,还顺带一个能养鱼的鱼塘,以后可不是有吃不尽的鱼了? 张山听着周围人嘴里的羡慕之词,看着白家人喜悦的神色,自己脸色越来越黑。 这块种不出庄稼的烂地,到他白建章手里就变成宝贝了?要知道挖个坑就能养鱼,他早把这块地买下了。 他可有七个儿子呢,以后娶妻头疼着呢,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全都买那七亩肥田了。 可恨!可恨!因为这白建章,自己还多出了一钱银子的价钱,结果却让这货捡了漏! 他冲动起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直接抢过白建章手里的铲子,怒喝一声:“谁允许你在这里挖池塘的?要是坏了村里的风水怎么办?!” 白建章差点被推倒在水塘里,抬眼看到是张山,心头一股气上来,直冲脑门: “我在我自家田里挖田,怎么还碍到你的事了?” 这个张山,之前和自己抢着买肥田,现在又来自家积水田里闹事,这是逮着自家欺负呐? 张山向来豪横,在村里人面前更不想落下风,信誓旦旦地说: “这池塘不能挖!风水都没看过,你想挖就挖?要是坏了葫芦村的风水,你担当的起吗?” 宋安邦看不下去,帮腔说道: “我说张山兄弟,你是请人算过啊?不就是挖个池子,能坏了什么风水?再说了,这是人家的地呀。” 张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乡亲们,你们可别忘了,这白家人为啥搬过来,是因为他们那年年发洪水,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我可听人说了,这都是因为惹怒了一些水妖,所以才兴风作浪。” 一听水妖,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憷,又听张山继续说: “现在他们在咱们村又挖个池塘,要是把那水妖引过来了,祸害的可就是咱们了!” 这无中生有、胡编乱造的话,倒真的把乡亲们吓唬住了。一个个收敛了神色,看着白家人的眼神都带上了点嫌恶。 “你胡扯!”罗惠兰骤然骂道,“你和水妖是亲戚啊你这么知道?你说能招来就能招来啊?!” 张山却丝毫不恼,反而带着笑说: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听说而已。乡亲们,我还听说了,真有那遇着天灾的村子,为了保住自家村子,想了恶毒的法子把灾祸引到别的村去。谁知道这白家人一来就挖池塘,不是为了避灾呢?” 话音未落,白家人已经是满面怒容。白大牛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啊”地一声直接扬起一铲子池水泼到张山身上。 “哗啦!”众人惊得纷纷散开,张山也向后撤了一步,他嘴角一扯,趁机说道: “你们看看,别看他们家小女儿会说会笑的,这家人骨子里就粗暴蛮横,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你!” 村里人没有接话的,但也没有帮忙澄清的。 白建章扫视一圈村里人,狠狠攥住拳头。这个张山就是利用他们刚来没几天,村里人不信任,在这里造谣生事。如果此时闹起来,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深吸几口气,狠狠瞪了张山一眼,那眼光似乎要将张山吃了似的。张山看了也心头一跳,生怕对方扬起锄头就砍自己。 但白建章只是走过去捡起工具,招呼家人继续埋头干起活来。 张山不禁眯起眼睛:软骨头一个,真好欺负! 白大牛到底年轻气盛,还要去跟张山理论,被白二狗拦住胳膊。白二狗一边弯腰挖土,一边跟自家哥哥高声交谈: “哥,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现在不能呼他嘴,且等着。这葫芦村三面环山,有条河也离得好几里地,我倒要看看水妖什么时候在这里兴风作浪。” 这话是说给张山听的。但众人听了也觉得有理,白家村就在河边,田地被淹也正常;葫芦村离河这么远,基本不可能发洪水,祖祖辈辈也没见过啊。 张山听了脸上愤愤不平。他爹都不敢说什么,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然敢对他指手画脚、指桑骂槐的,让他觉得自己威严扫地。他拿过旁边一个锄头,就往池子里推土: “乡亲们,不能叫他挖池塘,会给咱们村带来灾祸的!快,大家把池塘给填上!” 白建章立即扔了工具蹚水跑过来拦他。眼看两人即将打起来,众人赶紧避开。 白三羊拉起云团往一边跑,懵懂的云团被哥哥拉着跑,没人注意到,她颈上的青色玉坠,闪出一道细小的光芒。 云团似有所察地回头看,惊奇地睁大眼睛,指着手说:“哥哥,牛牛,牛牛!” 众人哪顾得看牛?眼看两个汉子要打起来,一个个心里隐隐地兴奋雀跃起来:葫芦村好久没这么热闹的事情啦! 突然,一声响亮的牛叫之后,张山家的大公牛像是着了魔一般,低着头,牟足了劲向池边奔去。 张山正推土呢,完全没注意身后的牛。众人都没搞清状况呢,还以为这牛要跳水。 下一秒,牛头一拱,张山整个人被撞飞,扑通一声,摔进了水池子里,溅起一大片池水,哗啦啦犹如碎玉断珠,全都泼到岸边。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一片惊呼。 现场气氛陡然直转。水泼之后众人都从雀跃变成了惊吓,惊魂未定,抱孩子的抱孩子,扛农具的扛农具,尖叫声此起彼伏,都以为张山家的大公牛疯了。 白建章慌忙护住妻儿,看向岸边,三羊已经带着云团躲到了一边,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自家那小闺女,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看着公牛一脸地惊奇。 张山被撞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爬起来,浑身的黄泥水,大骂道: “谁他娘的敢踹我?!咳咳咳……” 第17章 搜查 等看清后,竟然是自家的大公牛站在池边,昂头朝他哞叫几声,似是警告一般。 “是你家牛顶的!” 张山:?!! 大公牛昂首哞哞叫几声后,复归于正常,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甩甩尾巴,慢悠悠转回头,往路边吃草去了。 众人:???这又好了? 公牛走远,村里人这才回过神来。宋安邦扑哧一声笑了: “张山,怕不是你家牛都看不惯你在这操事,直接给你拱下池子去了哈哈哈哈哈!” “是啊,这也是奇了怪了,这牛怎么突然顶起你了,还是你家养的牛呢!”其他乡亲都笑话起来。 张山气得嚷道:“都是这白家,这水池里有水妖,所以我家牛才发疯!” “我呸!别人家老黄牛咋没发疯呢?再说了,牛顶的是你,难不成你就是水妖?我看你是嘴上不积德,现世报!”罗惠兰大大出了口恶气。 一旁的男女老幼都笑了起来。 张山又羞又怒爬上岸,又不舍得打自家的牛,只好牵着牛,愤愤地骂:“你这不长眼的畜生,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匆匆回家去了。 张山走后,白建章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乡亲们,我们白家背井离乡,望邻里多照顾。要是我家这池子真养出了鱼,到时候我给每户都送一条!” “那感情好!”有几个汉子喝彩起来,但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反应。 他们对白家人,还持观望态度。要是白家人真的带来了灾祸,还是离远点好。 “白家兄弟,你这鱼我也不能白吃,帮你挖点塘泥吧。”宋安邦率先说。 “真是谢谢宋家兄弟了!”白建章夫妇十分感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一定要给宋家多送几条鱼。 回家后,罗惠兰还特意送了几个鸡蛋到宋家,感谢宋安邦帮他们家挖池塘。 另一边,张山回到家,他最小的儿子老七刚会走路,一见到父亲这个模样,直接吓哭。 “哎哟,老儿子,别哭别哭,爹这就去洗洗去。”张山慌忙去哄孩子,不哄还好,越哄孩子哭得越猛,完全认不出这是他爹了。 二娃闻声出来,大喊道:“娘!爹掉粪坑里啦!” “什么掉粪坑!”张山拴好牛,拎起桶,“我就是掉水池里了。” 他媳妇张氏出来,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张山愧地不行,赶紧打水去洗澡。 张山被牛拱这件事,很快传遍了葫芦村,众人都当做一件稀奇好笑的事情,晚饭时都端着饭碗在村口谈笑。 张山到哪都被笑,心中对白家的仇恨更添一层,心中暗道: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让你白家好看! 白家人劳累一天,回家刚做好晚饭,门就被扣响了。 白二狗去开门,云团跟在背后,原来是铁头哥哥,他正是宋安邦的儿子,被他娘宋嫂子派过来送些自家腌的咸鸭蛋。 铁头将咸鸭蛋塞给二狗,说:“我娘说,以后都是邻居,马上要春耕了,你们家要是用牛,可以借我家的。” 二狗眼睛一亮,有牛犁地那可太方便了,转头就去告诉爹娘。铁头在门口扭捏着没走,招招手叫云团过去,从兜里掏出来几个花生,放到云团手里。 “团团,花生给你吃,以后你也叫我哥哥好不好?” 云团手里握着花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小姑娘两腮像是塞了果子似的,鼓鼓的让人特别想摸。 铁头就没忍住,上手戳了戳,刚想要捏捏,“啪”地一下被人打在手上,立即闪电般缩了回去。 “臭小子,趁我不注意就想捏我妹妹的脸,看我不打你。”白二狗抱臂坏笑。 铁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飞跑回家去了。 白二狗将云团抱起来,严肃地教导她:“团团,以后不可以让人随便捏你的脸,只有爹娘和哥哥可以捏,记住了吗?” 云团虽然不懂,但知道哥哥肯定是对的,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团团听哥哥的话。” 白二狗十分满意,这个妹妹又乖巧又听话,真想抱着不松手。于是他自己捏了捏云团的脸。 此后几天,宋安邦干完地里的活,就过来帮白家挖池塘。渐渐地,有其他几个汉子过来帮忙挖池塘。 一些闲来无事的,也围过去看看热闹,尤其是小孩子,在池塘边玩泥巴。 这天乡亲们正围在池塘边说话,突然远处村口大路上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骑着两匹高头大马,马蹄哒哒,威风凛凛,直奔这群人而来。 待到跟前,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伙官差。官差少有到村子里来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低头弯腰,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身着皂衣的官差扫视一眼,用鞭子指道:“将这里三岁以上的女孩,全都带到村公堂去,着里尹过来回话!”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上前来捉小孩。白建章夫妇对视一眼,大惊失色,莫不是冲着云团来的? 那边十几个小孩子已经哭作一团,几个娘们汉子抱住自家闺女,却被抽了几鞭子,孩子也被抢了去。 “若有反抗者,全部带走严刑拷打!”马上的官差甩了一记空鞭,在场村民全都战战兢兢跪下,再也不敢反抗。 白三羊脸上都是惧色,将云团严严实实藏在身后。奈何官差眼神极好,亲自下马,走到白三羊面前,将云团一把提起来就走。 “妹妹!”大牛和二狗一起喊。 “不要抱走我妹妹!”白三羊哇地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官差的腿,被拖着走。 白建章和罗惠兰顾不上什么,神情惊慌扑跪到官差面前:“官爷,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连三岁小孩子也抓?” “莫要捣乱!原青云县县令陆衡不日前走失三个千金,想必是为了逃脱罪名,我们是奉命前来搜查罪臣之女的。”这位官爷一脸胡茬,面容凶狠,抬脚就往村公堂去了。 第18章 审问 另一名皂衣官差心有不忍,上前说道:“各位乡亲,不要惊慌,我们是来搜查原县令之女的。只要孩子是你们自己的孩子,自会安然无恙。” 村民这才放下心来,也顾不上回家,都往村公堂而来。只有白建章夫妇,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罗惠兰差点没抗住晕过去,白建章还能稳住点,将三个儿子送回家,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将家里剩下的一点银子全都打点出来。 村公堂里,几乎将葫芦村全村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子全都抓了来,约莫有二三十个,全都蜷缩在公堂一角,不论年纪大小都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 倒只有云团没哭,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小脸白生生的,一看就不是农家养出来的娃娃。 周里尹捧着村里的户籍,颤颤巍巍赶了过来。那身穿皂衣的大胡茬官差大喇喇坐下,一个个核对户籍,点了孩子过来查看,确认不是陆衡之女后便让人领走。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云团和张周氏的女儿张翠儿。 从娘家赶回来的张周氏,慌慌张张去村公堂接女儿。她和丈夫育有一儿一女,不成想七岁的女儿今天被官差的人抓了去,关在公堂审问。 路上,正遇到其他人领着女儿回家:“翠儿她娘,你可来了,今天村里来了好多官差,说是搜查什么罪臣之女。你快去吧,里面好像就剩下你家姑娘和新来的白家那姑娘了。” 罪臣之女?张周氏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哎哟,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那白家人一家子都瘦成那样,偏偏一个小闺女养的白白胖胖,一看就不是亲生的,说不定就是县令的女儿!” “这要是查出来,白家人肯定都要被抓走吧?” 这样一来,那茅草房不就又回到自家手里了?张周氏瞬间由恐慌变成窃喜了。 旁人不敢搭腔,尴尬一笑就回家去了。 张周氏心道,老天还是有眼,白家人刚让自己吃了亏,报应这就来了! 另一边,大胡茬官差直接忽视张翠儿,指着云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周里尹弓着腰奉上户籍册,说道:“回官爷的话,这是本村新迁来的白家人的孩子,名叫白云团。” “你确定?”大胡茬狐疑地看了周里尹一眼,吓得周里尹立即低眉敛目:“小人不敢撒谎。” 大胡茬手摸着佩刀的刀把,眼中黠光一闪,心中得意起来:这孩子养的白白嫩嫩,年龄也对得上,若真是陆衡之女,那他可就立了大功了! 他走到云团面前蹲下,换上温和笑脸,问道: “小娃,你可知道陆衡是谁?” 云团不喜欢眼前这个大胡子的人,摇摇头道:“团团不知道。” “胡说!那不是你爹吗?” “哇!”地一声,旁边张翠儿被吓得哭爹喊娘的,大胡茬官差被吵得耳朵疼,嚷嚷道:“里尹!将这个女娃拎出去,吵死了!” 周里尹问:“大人,您不审查了?” 大胡茬:“审什么审?你家县令的千金长这样啊?” 周里尹一噎,看着辫子一根朝上、一根朝下,鼻涕糊一脸的张翠儿,确实不像千金小姐的做派。 他默默过去将张翠儿领出门去,门外等候的张周氏蹭地一下飞奔过去抱起女儿,看着旁边哭成泪人的白家夫妇,得意道: “哼,我家姑娘长相端庄,一看就不是罪臣之女,审都不用审就放出来了,有些人家的姑娘就不一定了。” 她故意问里尹:“三叔公,我记得私藏罪臣之女,可是要砍头的吧?”眼神还瞟了瞟白建章二人。 罗惠兰一颗心沉到了最底,面如死灰地等着。 公堂里面,云团生气地鼓起嘴:“团团的爹爹姓白。” 官差眉头一皱,又问:“娃娃,你是不是有两个姐姐?” 云团再次摇头,她有三个哥哥,哪来的两个姐姐呢? 官差没耐性了,伸手捏住云团的脸,“你个小娃娃,还会撒谎了?!不说实话信不信老子揍你?” 云团脸被捏的疼,两眼一挤,挂上了两颗泪珠,小胖手拍打对方:“不许捏我的脸!” 周里尹看得揪心,劝说道:“官爷,这真是白家的孩子,跟着爹娘一起逃难过来的,怪可怜的。” 那官差却不肯放手,手上用力,扯得云团小脸发红,疼得哭起来。 “住手!”突然门口进来一抹蓝色身影,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官差惊地一下松了手,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林捕头,属下正在审问犯人呢。” 云团透过泪光,看到来人身上衣服和面前的官差差不多,但颜色却是蓝色的,看起来料子更好的样子。 他一进来,所有的官差都敛气息声,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周里尹瞄了瞄眼前这人,脚穿云纹皂鞋,腰间扎了腰带,挎着佩刀,年纪约十七八岁,长身而立,器宇轩昂,面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真乃少年英雄也。 “犯人?你管这三岁小娃叫犯人?欺负弱小,枉为官吏!”林捕头一脚踹过去,大胡茬直接扑倒在地,鼻梁磕在地板上,撞出了鼻血。 他爬起来擦擦鼻子,不敢有丝毫反抗,低眉顺眼站在一边,跟刚才的嚣张气势截然不同。 林捕头走到云团面前,看着这个粉嘟嘟的小娃娃哭得满面泪痕,眉眼之间,竟真有那人的一丝神韵。 他心头一惊,不动声色将云团抱了起来,冷声道:“她父母何在?我来亲自审问。” 第19章 变脸捕头 白建章和罗惠兰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公堂旁边的偏房里,这里只有林捕头和云团,其他闲杂人等都在外等候。 张周氏还不愿走,想等着看热闹,被周里尹一顿轰给撵走了。 公堂旁边的偏房里,林捕头温柔地抱着云团,用干净的手绢将她脸上泪珠拭尽,满目心疼的眉眼,似乎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白建章和罗惠兰进来后,直接跪下来。 云团一见到爹娘,眼圈又红了,嘴里喊着娘,伸着手要爹娘抱。 林捕头则是不言不语,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白建章夫妻二人好一会,那锐利得不容任何谎言的眼神让二人浑身起了一层冰霜。 罗惠兰哭得肝肠寸断,说话都说不清: “官爷,求官爷开恩,不要……带走我女儿,她只有三岁啊!” “官爷,这是我们两口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求官爷放了我女儿!”白建章双手捧着三两碎银子膝行上前。 罗惠兰面如水洗,看着官爷怀里的云团,这是她刚得的女儿啊,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但她早已将云团视为亲生。 这么懂事可爱的孩子,难道就要跟着亲生父母奔赴黄泉了吗? 看着女儿哭得两眼通红,直打嗝,罗惠兰心都揪到一块了,她不舍得啊! “官爷,求求你!孩子这么小能犯什么错?她什么都不懂啊!”罗惠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 林捕头看着眼前这对农家夫妇,他心细如发,早就有所怀疑,如此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但不能把这女孩的身份说开,说不定隔墙有耳。 他低垂眼眉一瞬,复又抬起眼眸,竟是将云团送还了白家夫妻。 夫妻二人都是一脸震惊。 云团软软的一团被娘亲抱着,抓起罗惠兰带过来的葫芦就开始喝水。 刚刚哭了这么久,都给她哭渴了。 忽地,林捕头嘴角弯起,刚才的冷肃表情如寒霜见日,顷刻间消失了。他拱手道: “本捕头之治下不严,竟然误抓了百姓之女,请二位海涵。”说罢,他低头一拜。 夫妻二人:“……” 白建章惊魂未定,这位少年捕头刚才还一脸肃杀,好像要将他们夫妻通通砍头,现在突然改口? “为表歉意,请收下鄙人的赔礼。” 林捕头掏出一块白玉环佩,面色柔和地放到云团手里:“孩子,收好。” “这……这怎么受得起?”夫妻二人诚惶诚恐,这么贵重的东西谁敢收? “嗯?”那少年陡然变脸,看向二人,疑问的语气听起来不容抗拒。 白建章:“……收收收。”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不收赔礼还不行。 云团懵懵懂懂,小胖手举起来玉佩,瞪大眼睛细细地瞧。 环佩镂空雕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白玉莹润无暇,透过它,林捕头又回忆起月余前的事情。 潮湿灰暗的地牢里,身着囚衣、憔悴不堪的陆县令和陆夫人眼中闪着泪光,奉上这块环佩: “望元恺庇护一二……” 想到还有另外两个不知流落到何处,林元恺心头掠过一阵惆怅。 “哥哥,谢谢你……”云团探身过去,轻轻抱了抱林捕头的脖子,忽闪忽闪的黑眼睛看着他,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二位可以回去了。”林捕头一秒换脸,又成了冷心冷面的捕头。 “是是是,这就走。” “娃娃很可爱,好好抚养长大,你们的福气在后头。”他又补了一句。 “是是是!”夫妻二人点头如捣蒜。 林元恺大踏步走出偏房,对一排捕快大声宣布: “罪臣之女并不在此处,即刻前往别处搜查!” “林捕头,”那个挨了一脚的大胡茬急道,“刚刚那个什么叫白团子的,有很大嫌疑呀。” 林捕头少年老成,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本捕头亲自审查的,你还有疑问?” 大胡茬连忙低头:“不敢不敢。” “还不快走。” “是是是!” 于是呼啦啦一阵,大胡茬手脚并用爬上马,往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晦气,什么没捞着还挨一顿踹! 林捕头翻身上马,勒住缰绳,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云团一眼。 呵,不愧被叫做白团子,真跟白面团子一样。 林元恺一声呼和,引着众位官差出村去了。 罗惠兰紧紧将云团抱在怀里,一股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掉: “娘的乖女儿啊……” 白建章被弄得一头雾水,本来以为大祸临头了,没想到啥事没发生,还白得了一块美玉。 他盯着这环佩若有所思,对罗惠兰道:“这玉好好放起来,不要让人知道。” 罗惠兰点点头,仔细收好。 夫妻两个抱着女儿回到家,大牛三兄弟赶紧围上来:“妹妹没事吧?” 云团小脑袋依偎在罗氏怀里,不复刚才发糖时的活跃,大牛心疼地摸摸她的头:“爹,妹妹被吓坏了。” 白二狗摸摸云团发红的脸蛋,怒冲冲地说:“脸都被捏红了,这群不干人事的狗官!” 云团忙解释:“二哥,有个官差哥哥很好的,还给我擦眼泪呢。” 二狗挠挠头:“真的?那还是有些好官差的。” 白三羊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妹妹平安无事回来了,眼泪还在流,仿佛被抓的不是云团,而是他一样。 云团乖乖地走过去,拉了三哥哥的手:“三哥,别哭,团团给你擦擦。” 说着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三羊脸上的泪痕,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学着那林元恺的方式安慰自家哥哥。 三羊哇地一声,抱住云团哭得更狠了:“妹妹,哥哥不好,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不哭不哭。”云团像个小大人一样,耐心而温柔地拍着三羊的背。 白三羊渐渐止了哭,抿着嘴,脑瓜子里萌生出一个想法。 历经一场有惊无险的波折,一家人感情更深厚了,都十分珍惜难得的安宁日子。 张周氏欢天喜地等了一天,只等到了“白家闺女不是罪臣之女”的消息。 她失望得不行,嘴角都要撇上天了,说:“我说呢,看她那没福气的样子也不像县令千金。” 在宋家的帮助下,白建章加快速度犁地挖池塘,等地犁好了,池塘也挖得差不多了,约莫有半分地的面积,深约到大腿。白建章砍来竹子,沿着岸边围了个竹篱笆,又从山上移了棵小桑树种在岸边。 原来一下雨就积水发臭的烂水坑,如今变的有水有田有树,待到绿苗冒出、桑树长高,这里将会是一片静谧祥和的田园风光。 这些做完,剩下的播种的事情交给罗惠兰和两个儿子,白建章则准备动身回老家接父母过来。 他跟媳妇商量了一下,这次带着云团一起过去,也顺便躲一躲这阵子的搜查。前一次遇到好人给遮掩过去,后面要是再有人来搜查,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云团高兴地不得了,背上娘亲给她做的布兜,里面装了好吃的,坐上爹爹从宋家借来的牛车,出发去白家村接爷爷奶奶去了。 第20章 白家村 白家村距离这里有好几百里,父女两个乘着牛车晓行夜住,三四天路程就能赶到。 云团一路游玩,正值春日风光,路上草长莺飞,蝶飞蜂舞,迎面都是和煦的春风和沁人心脾的花香。 “爹爹,好好玩啊,以后爹爹也带团团出来玩好不好?”云团摇晃着小脑袋说,迎着阳光的面庞,让她的笑容更加耀眼了。 白建章赶着车,笑着说:“你呀,就是见得少,以后见得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了。” 路遇一丛野蔷薇,云团兴高采烈地去采花,白建章则放牛去吃草。 “一朵红的,一朵粉的,一朵白的,再来一朵红的……”云团认认真真地采花,突然脚下一滑,云团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哟,这是什么?”云团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把褐色的小圆球。 正疑惑间,忽然脑海里传来莲莲的声音: “团团。” 云团还坐在地上,惊喜道:“莲莲!你醒啦?” “嗯,我醒了,你可捡到宝贝种子啦,悄咪咪放到我这里种,别让爹爹发现哦。” 云团立即缩了缩脖子,张大眼睛四处一望,还好还好,爹爹在不远处喂牛呐。 云团握住种子,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种子已经不见啦。 “好啦,现在,往前走十步。” 云团乖乖按照莲莲的话往前爬了一段距离,看到一株绿色的草,周围没有其他的杂草,悄悄长在蔷薇丛下面。 “这是什么?”云团问。 “叫你爹爹来,他知道的。”莲莲说完,好像又睡过去了。 云团叫来爹爹,白建章扒开一看,忽地瞪大了双眼:“这是人参啊!” 人参?人参是什么?云团不知道,但好像是跟金元宝一样宝贝的东西。太好啦,她又帮爹爹找到宝贝啦。 白建章小心翼翼将人参挖了出来,看这品相,得有百年的时间了。这人参长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所以才没被人发现,没想到自家闺女过来采花,给找到了。 他不禁打量了下一旁捧着花的女儿,她真的不是福星下凡吗? “爹爹,人参有什么用?”云团问。 “人参,可以用来治病的。” 哦原来如此,那可真是个宝贝,怪不得莲莲让自己挖出来呢。 父女俩继续赶路,很快到了白家村。 在云团的印象中,白家村一定很漂亮,小河边盛开着花花。没想到这里满目荒凉,零星的几棵树,树皮也都被扒光了。 重回故地,白建章无限感慨涌上心头。村边几十年的大柳树,已经被砍了;村边和田地里,已经和河水连成一片;村子里的房屋塌的塌,倒的倒,没有一丝人气。 整个村子里的人,没剩下几户了。 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而且好像是从自家的方向传来,白建章挥鞭加快速度。 果然,自家院子里正围了好些人。白建章定睛一看,正是他大伯那边的几个兄弟。 大伯家早几年就开始往外面走了,几个儿子听说在外面混的都不错,年年往家里送些钱来,大伯一家虽然收成不好,但在村里还能过得下去。 因为自己没出息,大伯一家不愿意跟自家继续走亲戚,爹娘生病的时候,白建章跪在大伯面前,都没有借到一文钱。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了? 人群中,白建章他娘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头发凌乱,一脸病容,但吵架的气势依然不弱: “凭什么给你们?我们两口子就算是死了,这地也不给你们!” “二婶子,现在二叔眼看是不行了,你还守着最后一点地契不交出来,你不给我们,难道要留给你娘家那边不成?告诉你们,这地姓白,可不姓陈!”大伯家的大儿子气势汹汹,一点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另外两个堂哥也都唾沫横飞的。 “这是我儿的地方,我要留给我儿子!”提到儿子,陈老太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和无助。 “你儿子?这么久了不回来,不知道死在外面没有。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来地契房契,等你们两口子一蹬腿,还有我们几兄弟给你们收尸呢。” “住口!”白建章再也听不下去,手握着鞭子就闯了进来。 第21章 人参 众人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不是白建章吗?竟然没饿死在外面? 陈老太抖了一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见到儿子,顿时没了争斗的气势,哀嚎一声哭了出来:“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是想趁我不在家,逼死我爹娘是不是?!”白建章双眼冒火。 大堂哥脑子转的快,赶紧变了脸,笑道:“建章啊,你误会了,我们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二叔二婶病的严重,我们是想劝她卖了房子和地筹钱治病呢。” “用不着你操心!都给我滚!”白建章一点面子都不给,甩起鞭子赶人。 “哎哟,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可是你堂哥,上门来照顾下你爹娘,你不感恩不说,还赶人走,哪有你这样的?”大堂哥质问起来。 “之前我爹娘快病死的时候,我求到你们家,你们不仅一文钱不给,还要和我们断绝关系。现在,我们不求你们了,你们竟还贪心不足,要收走我们的地,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堂哥,都滚!” 白建章暴怒起来,鞭子乱挥,几个堂哥都被他这疯魔的样子吓到了,纷纷逃窜出去。 “哼!给脸不要脸,以后走着瞧!”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爹娘都要被他们逼死了!” “娘,爹呢?”白建章急问。 “在屋里呢,快不行了,你去看看吧。”陈老太捂着脸说。 车上的云团一听,就紧张起来,她不希望爷爷和祖祖一样离开。脑瓜子转了转,她爬回车内翻出了一个小布包。 屋内,白老头奄奄一息,白建章抱起父亲要去看郎中,被他娘拦住: “章子,别费劲了,不一定瞧的好,而且咱家也没有钱看大夫了。” 白建章一愣,他来时也没有带多少银子,三两银子都在家里放着呢,拉着爹回去,不知道爹路上能不能撑的下来呢? 白建章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要是自己能挣钱,爹也不至于病这么重都看不了大夫。正焦急无奈时,云团手里捧着个布包走进来: “爹爹,人参,给爷爷吃,能治病。” 陈老太揉了揉眼睛,这是谁家孩子啊?莫不是天上的仙童下来了? 白建章眼睛一亮,对啊,还有个人参!真是救了命了。他赶紧拿了人参到厨房,小心地切了几片,给他爹熬人参汤喝。 一口人参汤下肚,白老头果然悠悠醒来,一睁眼就落了眼泪:“章子,你回来了?” “是,爹,我在外面扎了根,回来接你和娘了。” 人参果然有奇效,白老头醒来之后,不仅能说话了,整个人气色都好了。白建章又拿出带来的口粮,去厨房煮了些汤饭,端给爹娘吃。 云团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帮着爹爹忙活。 陈老太和白老头看着跟在儿子屁股后面叫爹的小女娃,不知道儿子怎么走了一个多月多了个女儿。 白建章悄悄告诉二老:“这是我路上捡来的孩子,没爹没娘,我当女儿养了。” 陈老太看着这女孩,十分乖巧懂事,长相也讨人喜欢,当即搂在怀里: “哎哟,我三个孙子,正欠孙女呢。乖乖,叫奶奶。” 云团一开始有些认生,现在熟悉了,奶呼呼地喊“爷爷”、“奶奶”,喊得老两口心里暖烘烘的。没想到自己不仅能再见到儿子,还能有这个漂亮的孙女,这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爹,娘,怎么几个堂哥都过来了?他们不是早就搬走了吗?” 白老头叹息一声:“你大堂哥几兄弟这次回来,就是要接你大伯大伯娘走的。只是走之前,他想把家里的几块地卖了。他看咱们家你不在,我又快死了,便想把这地收回去。” 白建章一拳捶在炕上,“真是太过分了,这还是亲戚吗?爹,娘,你们跟儿子搬出去吧,儿子在青云县落了脚,不仅有房子住,还买了田地。” “爹爹还挖了池塘,里面还有鱼呢。”云团骄傲地说。 “章子,你过得好爹心里高兴,可是爹过去了,这一身的病不是拖累你们吗?”白老头担忧起来。 “爹,你说哪里话,再穷再苦也不能不管爹娘啊。儿子把您接过去,一定能把病治好,你以后还要当太爷爷、太姥爷呢!”白建章眼角含泪说道。 “好,好,我这就收拾收拾,跟你们搬家过去。”陈老太高兴地眼泪都流了出来。 另一边,白建章大伯一家也收拾齐整,出发前往青云县,他们的新家正好也是在青云县。 第22章 神奇耗子药 话说白建章出发之后,罗惠兰带着儿子就在家中耕种、打理,每天早出晚归,不仅田里料理的妥妥当当,家里面也收拾的十分漂亮。 当初因为是荒废的房屋,四周好大一片宅基地也都一并卖给了白家,因此他们家周围的土地都可以使用。 门前被她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里翻了块土地准备给女儿种花;角落里围了一个鸡棚,小鸡仔就放在里面养;屋子后面也翻了土地,撒上菜种子,以后就不用到处挖野菜吃了。 白大牛和白二狗更是从山上挖来好些种类的花草树木,种在自家前后。 张周氏看得眼红心热的。要不是这外来的白家人,这片地方都是自家的。上次那几个官差怎么不把白家的小闺女抓走,把白家人都抓走,抓走了这地方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这官差真是不办人事! 张周氏越想越气,趁着夜晚大家都睡了,偷偷拿了拌了耗子药的鸡食撒到白家的院子里。 “哼!叫你罗惠兰嘚瑟,明天养的鸡就全都死翘翘。” 第二天,罗惠兰照例先去鸡棚里喂食,没想到刚买回来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小鸡仔,长得飞快,现在快有两个拳头大了。 “哎哟,这鸡怎么长那么快,一夜之间个子窜了不少呢。”罗惠兰乐呵地不行,再过几个月,小鸡就能下蛋了,到时候自家几个孩子,每天都能吃上鸡蛋。 张周氏一整天都有意无意地路过白家的院子,偏头打听,分明听见小鸡仔叽叽地欢快叫声,她万分不解: 咋回事?难道是下的药太少了? 当天晚上,张周氏又拌了满满一盆鸡食,专门等到子时全村都睡的时候,来到白家院子全都撒下去。 “这下我看你的鸡还能活不!” 接连两夜,张周氏都没能好好睡觉。第二天一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困得不行。她儿子张丰收疑惑问道: “娘,你眼圈怎么这么黑?夜里偷鸡去了?” “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张周氏揉揉眼睛,吃过早饭又窜到白家那边,正巧看到宋嫂子在白家院子站着,和那罗惠兰似乎在聊什么。 “好呀!终于都药死了吧?我得过去瞧瞧。” 说着,张周氏来到了白家的篱笆外面,嘴角一挑:“怎么了宋嫂子,有什么热闹啊?看你俩聊得挺欢啊。” 罗惠兰一看是这个女人,就不怎么搭理。 宋婶子为人客气,说道:“是有件稀奇事,罗妹妹家养的鸡,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子,我正跟她讨教如何养鸡呢。” 什么?鸡还没死,竟还长得飞快? 张周氏伸头一看,可不是吗?前两天还是一只手大的小鸡仔,现在长得快有她的脚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家的耗子药根本没毒,还能让鸡长得快? 张周氏压下心中的疑惑,默默回家去。拿出那剩下的耗子药,闻了闻,想了想,脸上显出一阵窃喜,都给拌了鸡食鸭食。 这么神奇的耗子药,得给自家的鸡鸭都吃点,说不定一夜之间就长成大鸡大鸭了! “咯咯咯,快来吃,多吃点,明天就开始下蛋。”张周氏喂了鸡鸭,心满意足去睡觉。 第二天,还在补觉的她,被自家儿子大力摇醒:“娘!快起来,出大事啦!” 张周氏醒来,激动道:“啥大事?是不是咱家的鸡鸭全都长大了?” 张丰收两条眉毛都耷拉下来:“什么呀?咱们鸡鸭全死了!” 轰隆!张周氏仿佛脑门上被劈了一道雷,她鞋都顾不上穿,跑到院子里。 只见满院子都是死去的鸡鸭,伸着腿,东一只、西一只。 第23章 霸气奶奶 “哎哟我的鸡啊!我的鸭啊!这可怎么办啊?这都是我用银子买来的呀,就指着它们下蛋去卖呢!” 张周氏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地上的鸡屎鸭屎,捶足顿胸地哭喊:“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啊!不让白家的鸡死,偏让我家的鸡死!你怎么对得起我家男人啊!” 话音刚落,突然轰隆一声,青天白日竟然打起雷了!吓得张周氏一骨碌爬起来,捂着嘴手直抖:“老天爷,都怪我嘴上没把门的,不小心把你也骂了,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自打嘴巴子。” 说着,在张丰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张周氏一巴掌接一巴掌扇在自己嘴上。 他娘是被刺激疯了吗? 另一边,白建章将家里收拾好,让爹娘和云团都坐进牛车,准备回葫芦村了。 好巧不巧,他大伯一家也正巧往外走,两家人走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白老头名叫白楠,娶的陈氏名陈翠莲,也就是云团现在的奶奶。夫妻两个育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儿都远嫁外地,常年不回家。 白老头的大哥名叫白杉,娶妻刘氏,育有三个儿子。老大白建金,娶妻小刘氏,育有一儿一女;老二白建银,娶妻小陈氏,育有两个女儿;老三白建贵,娶妻胡氏,尚未生育。 早年间,老大白建金外出闯荡,在外面立了足,将二弟白建银也带了过去。这两年又将白建贵领了过去,还在那边娶了妻。兄弟三个在村里算是有本事的,向来看不起白建章一家。 白杉虽然和白楠是亲兄弟,但因为小时候爹让弟弟去读书识字,让他在家里干活,心里生了怨恨,和弟弟很不睦。爹娘去世之后,两家人来往更少,还不如邻居亲近。 白老头病重的时候,他大哥白杉的媳妇刘老太不让借钱,导致两家直接决裂了。 刘老太和陈老太两个人更是水火不容,妯娌之间吵了几十年。 刘老太自恃三个儿子,已经压了陈老太一头;而且自家三个儿子都争气,都比白建章强,这些年更不把陈老太放在眼里。 如今看着陈老太的牛车跟在他们的牛车后面,刘老太朝后坐,陈老太朝前坐,两妯娌面对面,很快掐了起来。 刘老太看穷亲戚跟着自家就不爽: “弟妹啊,你们这是狗皮膏药啊?怎么搬家了还跟着我们,不会是想上我们家打秋风吧?” “去你娘的!我去你家打秋风?你没看到那天你几个儿子上我家来抢地契嘞?知道的说是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盗嘞!” 陈老太有儿子在身边,底气都足了很多,出口毫不客气,看得云团一脸佩服:自家奶奶的战斗力不弱啊,比娘亲还厉害呢! “我儿子那是怕你拿回去补贴你娘家!”刘老太眼尖地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奶娃,问道:“哪里捡来的奶娃?自己一家人都要饿死了,还捡娃娃,我看你是叭拉狗咬月亮——不知天多高!” 陈老太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她连忙用手捂住云团的耳朵,不让她听到这些话,一面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听那老妖婆子胡说,你就是俺的亲孙女!” 云团很配合地点点头,圆滚滚地站起来,小手一背,气势凌人地说道:“老妖婆,你胡说!” 刘老太气得横眉倒竖:“骂谁老妖婆呢,你个小兔崽子……” 一句话没骂完,陈老太已经脱了草鞋隔空甩过去,正中刘老太的嘴巴子。 云团震惊:她奶奶真是投掷高手! “哎哟!你敢扔我,我是你大嫂!”刘老太气急,伸手把自己的鞋扒拉下来扔过去,趴地一声落在云团家的牛车上,陈老太眼疾手快捡起来,往一边远远扔出去。 “哎你!还我鞋子!” “你个老妖婆,看你穿什么!”陈老太哈哈大笑。 陈老太扔的是草鞋,反正也快散了,不要也罢;刘老太因为搬家,今天全身穿的都是簇新的衣裳,鞋子也是新做的布鞋,那可舍不得扔,急忙叫大儿子停车去捡鞋。 谁知道她家拉车的牛不知道怎么抽了风,突然加快速度疯狂朝前跑,刘老太和白大伯差点给颠出去。 “哎哟老天,这牛是肿么了?!” 白大伯家的车一路飞奔,绝尘而去,一会就没影儿了。 陈老太还纳闷呢:这守财奴老妖婆,平时一棵烂菜叶子也舍不得丢,新鞋就不要了? 没一会,白建金的牛又掉头疯狂往回跑,路过云团家牛车的时候,陈老太看见大嫂一家人被颠得东倒西歪,刘老太在车上像个破麻袋一样一颠一尺多高,一身骨架子都快晃荡散了。 “哎哟喂,老大,老大快停车,你爹和你娘快被颠死了!” “哈哈哈哈哈,这老妖婆,遭报应了吧!”陈老太开怀大笑,觉得骂一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见到儿子和孙女后,整个人都更精神了,身体也舒服了,好像病痛消失了一样。 白家的车因而超越了大伯家的牛车,远远走在了前面。 云团对自家奶奶一脸崇拜:“奶,你真厉害!” 陈老太更加嘚瑟了:“你奶厉害的还在后面呢!以后谁敢欺负你,跟奶奶说,奶骂死他!” 陈老太已经知道,救了自家老头子命的人参,可是这个小孙女找到的。要不是小孙女,老头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她从心里眼里感激这个白白胖胖小孙女,打定主意当成亲孙女看待。 爷孙四人很快返回了葫芦村,一到家白建章就赶去请郎中。陈老太则牵着云团的手将三间茅草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给看了个遍,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嘴里不住地赞叹: “好啊,好啊,儿媳妇你们算是立住脚了。这房子、这菜园子,打理的多排场!看这鸡,长得多壮实!” “门前一棵桂花树,招贵气!柿子树事事如意!好,好,是个兴旺的样子!” 陈老太激动的不行,要不是罗惠兰拦着,还要跑去田里看看呢。 不多久白建章领着郎中过来了。郎中给白老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老爷子病拖得挺久了,要想根治,得不少银子呢。” 第24章 运气太好了 “不碍事,多少银子我们都治病。”白建章道。 郎中看他一眼,悄悄拉到角落里说:“要人参,你买得起不?” 白建章两眼一喜:“买得起,买得起!” 正好路上挖了一根,本来想卖钱呢,现在正好来治病吧。 “当真?其他的药材也不便宜呢,要治好,十两银子打不住。” 有了人参,白建章十分有底气,当即就让郎中开药方抓药。 郎中看完白老头,白建章又让给他娘看看。 陈老太:“我身体好着呢!还能跟你大伯娘骂上个三天三夜,不用瞧!” 结果刚说完话,陈老太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倒地,吓得云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奶奶!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还要护着团团呢!” 郎中把了把脉说道:“老太太也是血气不足,这几天又劳累,肝火旺盛,也需要药材进补一下。”也开了药方让去抓药。 幸好,云团放了心。她家有人参,奶奶喝了就没事了。而且莲莲那里还种了好多人参,这几天都发芽啦。 莲莲说了,等人参长成了,可以拿出去卖,能卖好多钱钱,到时候就能给爷爷奶奶买好吃的、买好衣服穿、买好鞋子穿。 “平时的吃食也得跟得上,要不然吃再多药都不行。”郎中撂下最后一句话,打眼瞄了下这家人的破茅草屋,摇了摇头离开了。 白建章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这剩下的三两多银子,也只够个爹娘抓药的,那全家人的口粮还是个问题。 第二天,他就跟着宋安邦准备上山打猎去。 葫芦村的人靠山,平时农闲的时候,就会上山打个鸟、弄个陷阱,打几只猎物补贴家用,也改善下伙食。 白建章从小生活在水边,对于打猎不甚了解。但是入乡随俗,他决定跟着宋安邦这个老大哥好好学学打猎的本事。 葫芦村背靠大山,山上常年有野物活动,听说深山里面还有猛兽,但少有人碰到过。 山色清幽,最近好多人家还在忙着田地的事情,没多少上山的。宋安邦领着白建章往深山里面走。 “越往里面越能打到野物,但遇到猛兽的可能也越大……”他轻手轻脚,边走边注意聆听,好像怕惊扰到什么。 “我可跟你说,打猎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在葫芦村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好好跟着我学,保准你吃肉不愁……”宋安邦压低声音,既怕惊扰野物,又忍不住吹吹牛皮。 白建章跟着他这样走了快一个时辰,连个鸟都没见到。 “宋哥啊,要不咱们弄个陷阱吧。”白建章提议道。 他心说弄几个陷阱说不定都比自己找猎物效率高。 宋安邦头也不会地摆摆手说:“你不懂,打猎得有耐心……” 他继续在草丛里探头探脑,锐利的眼神缓慢扫过面前的树木草丛,仿佛一个蚊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宋安邦敛气息神,凭着直觉,他感觉离猎物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脚步更加轻,生怕踩到枯枝落叶。 “哥。”白建章冷不丁地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宋安邦目视前方紧急嘘了一声,“别出声!” “哥,你快看看啊。”白建章声音不带变小的,宋安邦有些急了,这个徒弟怎么一点也不听话。 可是刚转回头,他脸上的急气就荡然无存,整个人愣住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白建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抓了一只…… 一只肥美的兔子。 “我捡到兔子啦!”白建章憨憨地笑道。 “你……你怎么捡到的?我在你前面怎么没看到?” “我也不知道,一低头就看到一只兔子,随手就抓了起来。” 宋安邦:“……” 算你小子运气好。遇到兔子不说,兔子还不知道跑。 但打猎总不能一直靠运气吧?总得靠技术吧。 宋安邦自我安慰了一下,继续猫着腰前进。 没走多远,又听见白建章在后面叫:“哥!” “你有完没完……”一回头,宋安邦差点吓尿了裤子。 白建章手里举着一条黑蛇,软踏踏地耷拉着,好像已经断气了。 “你从哪弄条蛇来?!” “我没弄啊,走着走着就看见脚边一条黑蛇,我就捡了起来。”白建章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平常,好像捡的不是蛇,而是一块石头一样。 “……你也是憨胆大,要是有毒咬你一口怎么办?”宋安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事,这种黑蛇没毒的,而且刚断气。”白建章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宋安邦定定心神,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事不过三,打猎还是得靠技术。 又走了一段路,宋安邦一直没听见后面叫哥了,他终于放了心:看吧,运气不是一直都在的。 正当他要回头传授一下自己的打猎经验时,一回头,哪还有什么人影? 宋安邦慌了,这可怎么办,第一次带人上山,就把人弄丢了,回去怎么和罗家妹子交代啊? “章子!章子兄弟!你跑哪去了?” 低声喊了一句,没人回应。宋安邦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今天为了彰显自己的打猎本事,他带着白建章往深山里面走了走。 此刻身边的陪伴突然消失,徒留他自己,顿时一种孤独和恐惧感沿着背脊爬上去。 “兄弟啊……你在哪里?可别吓我。”宋安邦觉得事情也太诡异了,都要哭了。 “我在这呢。”右边传来了白建章的声音,宋安邦一颗心落了肚,随即又有些生气,甩着步子走过去,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不跟紧自己,多么危险啊! 绕过荆棘丛,宋安邦彻底傻眼了。 白建章正蹲在一片蘑菇丛前手忙脚乱地采蘑菇呢。 那真是好大的一片蘑菇啊,最大的长得都有他手掌大了。 “宋哥,快来采,这好多蘑菇啊!”白建章喜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第25章 跟踪 这蘑菇晒干拿去镇上卖,不都是钱吗?家里孩子也爱吃。 宋安邦木了一瞬,才想起来拿下背篓,上前跟白建章一起采蘑菇。两人花了一刻钟的时间,背篓就装满了,还剩下好大一片呢。 “我说白家兄弟,你这啥眼神啊?”其实宋安邦心里想问的是:你这啥运气啊?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别人运气比他好,于是换了个说辞。 “嘿嘿,我也不知道,一转脸就看到这一片蘑菇了。”白建章龇着个大牙,满面红光,起身将背篓背在身上。 真好,第一次进山打猎就这么多收获,嘿嘿。 “走啊宋哥,继续往里面看看,这片蘑菇明天咱们再来采。” 宋安邦不得不服气:“你头里走吧,我跟着你。” 白建章也不作假,抬腿往前迈去。他现在觉得,靠山居住真好,山里面遍地都是宝贝。 在白建章的带领下,两人在深山里面乱窜一通,最后一人手提两个肥美的野兔、两只野鸡,脱了衣服兜了一包野鸡蛋,背上背着一筐野蘑菇,乐呵呵地下山去了。 一开始宋安邦还有些不服气,但后面就真香了,跟着白建章捡捡捡,笑得比白建章还开心。 “章子,明天咱还来捡宝贝吧!”宋安邦微笑相约。 “好!” 要不是手里都提着东西,两人恨不得都手挽手了。 嗯,运气特别好的时候,连硬汉都能给你化出一身柔情来。 罗惠兰带着儿子下地打理,照顾爷奶的任务就落在云团和三羊的肩上。 接连几天,云团都乖乖陪在爷爷奶奶跟前。渴了给他们倒水,冷了给他们盖被。虽然才三岁,但看起来很有照顾人的经验了。 白老头和陈老太都很欣慰,觉得这个孙女聪明又孝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云团从祖祖那里学到的。 祖祖病重的时候,云团一个三岁小娃就是这样陪在祖祖身边,她因此也知道了如何照顾生病的人。 这几天陈老太的脸上都是喜色。不仅因为老伴的身体越来越好了,还因为儿子学打猎很有成效,每天都能带回来不少猎物。 要早知道这样,她早搬过来了,谁成想住山边能这么好? 有了野物,白家人伙食改善不少。上次进山砍竹子捡到的兔子,就是一家人唯一的肉食了,也早就吃完了,好一阵子没见荤腥。 这次白建章带回来的猎物,不仅能吃,还能卖。尤其是那黑蛇,蛇胆拿到街上卖了一两银子,加上野兔蘑菇鸡蛋卖的钱,零零散散也有快三两了。 这下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就都够了。 罗惠兰晚上就着野鸡汤,用粗面做了手擀面,从菜园子里拔了几颗白菜放进去煮,咕嘟咕嘟,鲜香嫩滑的鸡汤面就出锅了。 白老头坐在床边呼噜呼噜吃面条,吃着吃着就擦擦浑浊的眼泪。他没想到,自己家还能有吃鸡汤面的时候,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眼看着儿子媳妇勤奋肯干,日子蒸蒸日上,他也受到了鼓舞,一定要把病养好,也给家里出一份力。 他们家,不比大哥家差。 翌日一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宋安邦已经带齐了装备,早早等在了白家的篱笆院外。 白建章帮媳妇挑完水,匆匆背上背篓准备出发。 然而出发之前,腿上又多了个挂件。 云团抱着不撒手:“爹爹,让团团也跟着去吧?” 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你,好像下一秒你摇头之后,就要掉金豆豆。 看得一旁的宋安邦不自觉地一脸傻笑,还是闺女亲人。 “章子,带上团团吧,这几年也没听说人见到野兽的,就当带孩子玩了。” 陈老太已经可以下地帮媳妇忙活了,也说:“章子,带团子去吧,这几天在我俩身边也闷得慌。” 白建章低头朝女儿一笑:“那好吧,要乖哦。” 此言一出,白二狗又跳了出来:“爹,顺便把我也带上吧,我可以照顾妹妹。” 其实是他不想跟着白大牛再下地干活了。 白建章觉得自己打猎顾不到闺女,可以让二狗看着,于是点点头:“行吧行吧。” 于是,宋安邦领着白家两个男人并糯叽叽小云团开路上山去了。 从入山处刚走进去,后面草垛边就闪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正是被牛牛拱下水的张山。 第26章 遇蛇 他看宋安邦带着白家人进山后,悄摸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也进了山。 自从上次去竹林碰到大青蛇后,他再也不敢独自上山了。 然而这几天,他听人说白建章宋安邦两小子,每天上山都满载而归。但其他上山的人,几乎都空手而归。 他十分纳闷,联想起来上次白建章找到了山上的竹林,那这次,说不定也是发现了什么好地方,有好多野物。 于是他决定偷偷尾随。 然而刚进深山没多久,他就跟丢了人。正四处张望找人呢,突然宋安邦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顶着一张死人脸看着他,差点把他魂给吓出来。 “哎哟我去……梆子你要吓死我!”张山拍着胸脯说。 宋安邦冷冷问他:“说,偷摸跟着我们干什么?” 张山摸摸鼻子:“我……谁跟着你们了?我也进山打猎!” “山上那么多条路,你偏偏跟我们一起?”宋安邦斜着眼看他,心想这小子一定不怀好意,想趁机捡宝贝。 宝贝就他跟白建章捡都够了,他可不想多一个人。 “我就是凑巧而已。”张山嘴硬。 “那你往那边去,别跟我们一起。”宋安邦手一指,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张山望着莽莽深林,脑海里不由地又闪现出那条手臂粗的青蛇。 他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到白家人一大二小都盯着自己看。 “去就去!”总不能在孩子面前露怯吧?张山抬脚就去另一边了。 “走吧。”宋安邦打发走了张山,满面笑容地招呼众人往前走。 然而没走多远,就听到张山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调听起来好像姑娘遇到了流氓似的,可见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白建章连忙捂住女儿的耳朵,可不能吓到自家奶团了。 白二狗紧紧抱住老爹的大腿,恨不得顺着腿爬上去。 就见张山跟个跳蚤一样,一蹦三尺高,从另一边飞奔过来,满脸惊恐,好像后面有鬼追一样。 “有蛇!大蛇!好大的蛇……俺滴娘嘞!”张山一个箭步就躲到了宋安邦身后。 宋安邦朝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胆子那么小一点,估计也就芝麻大吧? “不就是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打猎还能怕蛇不成?看我去把它收了去,回头也卖个蛇胆。”宋安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今天还是好运气啊,这条蛇一定要拿下。 白建章担心自家娃娃,领着他们在空地上等着。 宋哥的打猎技术虽然他还没有见识到,但在连日的念叨下,他已经深信宋安邦的技艺了。 然而还没等他缓口气,宋安邦也大叫着从那边跑了过来,惊恐程度不亚于刚才的张山。 “真是好大的蛇啊!”宋安邦大睁着双眼,鞋差点跑掉。 “是吧?是吧?我就说可大了,都要成精了!”张山好像找到了知己。 白建章和白二狗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安邦。 这人昨天还说自己打过老虎、猎过野猪呢。 宋安邦面色由恐惧转为羞愧,慢慢有些红了。 “我是没准备好。这一次,我跟你们讲,我一刀斩蛇首!” 没有人拦着他。 张山更巴不得他赶紧去斩蛇,永绝后患。 宋安邦定定心神,一手握刀,一手握铲,深呼一口气后再次上阵。 这次他往里面走的时间长些。 白二狗看得手脚发麻,好像脚底下就有蛇要往他身上爬似的。 他现在十分羡慕妹妹,可以被老爹抱着,脚都不用沾地。 宋安邦的身影渐渐隐入灌木。 第27章 献花 然而,没有意外地,尖叫声再次响起。 这次他叫的比张山还要惨烈,伴随着他的叫声,宋安邦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边跑边往后面看。 在他身后,草丛沙沙沙地起起伏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突然草障分开,一条昂然挺立的蛇头现身在宋安邦身后,似有成年人手臂粗,大张着嘴,鲜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 “啊……啊……娘啊!”宋安邦喉咙都要喊破了。 此时他无比的后悔,逞什么能啊,活着不好吗? 扑通一声,张山看了一眼,就直挺挺往后倒去。 “快跑啊!蛇精撵人啦!”宋安邦大叫一声,撒丫子往山下跑去。 大蛇停顿一下,没有追赶宋安邦,反而往白建章几人这边爬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白二狗反应迅速,七手八脚就爬上了旁边的大树。 “爹啊,快把妹妹递给我!”白二狗喊。 但却来不及了,大蛇转瞬之间就来到了白建章面前,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大蛇昂起蛇头,个头甚至高出白建章。 他一颗心沉到最底。如果蛇吃他,吞下去也得好一会时间,二狗就能趁机带着闺女下山。 好吧,那就吃他好了。 “嘶!”地一声,它大张蛇口,一股气体迎面喷来,吹得白建章睁不开眼。 好在,可能因为吃的比较健康绿色,这家伙没什么口气。 “哇!” 一个娃娃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是奶娃娃在故意吓人,但实在恐怖不起来,反而可爱的不行。 白建章睁开眼,就看到闺女学着大蛇的样子,大张着嘴,朝大蛇哇哇叫。 她甚至还学大蛇吐了吐舌头。 白建章:“……” 大蛇:…… 这小娃娃是真不知道害怕啊。 大蛇合上了大嘴,歪着头看云团,左歪歪,右歪歪,好像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在这片林子里,可没谁敢对自己张嘴呢。 云团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大东西可真有趣。 她伸手从布兜里掏出来一只鸡腿,直接塞进了大蛇的嘴里。 “大怪物,给你吃。” 那是陈老太舍不得吃偷偷留给她的。 大蛇:……这啥?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快吓尿的白二狗此时无比的震惊,全村人的胆子都长他妹身上了吧? 白建章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呆愣愣抱着笑嘻嘻的云团,站在那里看大蛇吃鸡腿。 他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大蛇吞完鸡腿,整只蛇都开心了,蛇头很有节奏地摇来晃去,好像在跳舞。 白建章:…… 这蛇怕不是喝醉了酒? 大蛇的样子逗笑了云团,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着节奏在她爹怀里也扭了起来。 一蛇一娃跳了半天舞。 全程白建章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觉得到了时辰,大蛇一个摆尾,完美结束了舞蹈。细细的蛇尾卷着一株花草,递到了云团面前。 “哇,谢谢你送的花花!”团子伸手接了过来。 大蛇心满意足,扭着蛇身往山林深处爬去,一转眼就没了影。 深山里恢复了寂静,一声鸟鸣才让白建章回了神。 闺女手里握着的那棵花草证明了刚才的事情不是幻觉。 那花草通体碧玉,叶片油亮,凹凸不平,在阳光下闪着光。顶端有几个花苞,尚未开花,但隐约能看到里面偏绿色的花瓣。 “爹爹,我们回家种花花吧。”云团蹭了蹭爹的脸颊,觉得汗津津的。 白二狗看蛇走远了,才从树上滑了下来,这才发觉衣服都要被汗水浸湿了。 他上前拍了拍张山的脸,“张叔,醒醒,下山了!” 张山惊醒过来,“蛇呢!蛇呢?” “蛇跑了。”白建章说,他现在也是惊魂未定,不敢再在山上逗留,匆匆带着儿女下山去。 张山腿还软着,看白建章走了,慌得跟投胎似的,忙跟了上去。 娘嘞,这山上是再也不敢来了,来一次碰一次蛇! 白建章也心有余悸,心想哪能一直有运气,上山捡猎物?看来以后靠打猎补贴家用的路子不太行了,得想想其他的法子。 回到家,云团和二狗就把花种在了院子里。云团手握水瓢浇水的时候,突然莲莲叫她: “团团,用我莲池里的水浇几滴。” 第28章 金祥云 云团悄咪咪看看四周,没人注意,于是就乖乖地从指尖撒了点莲池水给花草。 宋安邦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再也没提上山打猎的事情。张山就更甚了,见到家里的麻绳都要蹦三尺高。 没过几天,大蛇送给云团的花就开了,花朵很大,看起来像是牡丹又像是茶花,一开始花瓣是偏淡绿色的,但是一开花见了阳光,颜色就慢慢变成嫩黄色,开久一点就变成金黄色。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朵金花。 不仅开花,花周围的土地上,还冒出了好多新的草芽,长了十来天,竟然都长了花苞了。 一家人都惊奇得不行,这花长得也太快了吧? 罗惠兰看得惊奇,她相信女儿福气好,这次进山,一定是蛇仙送的宝花。 陈老太稀奇的不得了,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种花呢,可真好看。夸来夸去,她嘴里也就只能说出“好看”二字来。 白老头就不一样了,他从小读过书认识字,给花取了个名字:金祥云。 这阵子云团也没闲着,闲时跟着三个哥哥挖了不少花草回来,小花园渐渐变得热闹。 大牛是种花的好手,什么花只要交到他手上,不论从哪里挖来的,都能给种活,白老头夸他继承了祖爷爷的手艺。 白家小花园盛开的同时,葫芦村其他农户家的花也开了。说来也巧,葫芦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花,有的种的比菜都多。所以白家弄个小花园,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不久,隔壁村的周家过来收花了。 罗惠兰这才知道,家家户户为啥都种花了。 宋嫂子家门口围了一片花园,种了一大片迎春花。一大早起来,她就喜滋滋的剪花、捆花,扎成整齐的花捆,等着周家人上门来取。 她见到白家院子里也开了花,大花朵子十分漂亮,便提醒道: “罗妹妹,你家花长得这样好,肯定能卖不少钱。等会周家人过来买花,你也卖啊?” 家家户户都在收获自家的花,有的摘下来,有的连根带土挖出来,摆放整齐。 罗惠兰心动了,要是真能卖出去,以后在家里种花也能赚点钱。 “周家人?他们做这生意?” “是啊,”宋嫂子一边忙活一边说,“咱们葫芦村隔壁不远,有个庄子,是京城大户人家的田庄,里面种了大片花田。这周家人虽然不是这大户人家的家仆,但是帮着管理花田。” “大户人家卖花有渠道,渐渐的周家就开始自己种花,收成之后混到大户人家的花里一起卖,能比别处卖的价格高些。” “但是他们自家田地有限,就也收些其他农户家里养的花。多亏了他们家,咱们手里才能有些进项呢!” 宋嫂子说这些的时候,面上喜滋滋的,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悄悄加了一句:“这周家,就是张周氏的娘家。” 罗惠兰一听,就有些灰心了。但是她一向不轻易放弃,和云团商议之后,挖了一棵花苗,刚开一朵不大不小的花,上面还有俩花苞。 罗惠兰,将花苗根部用泥土包好,花朵用纱布罩起来,带着云团去了村里收花的地点。 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都带着自家养的花,大部分是芍药花,还有杜鹃花、桃花枝、梅花枝,姹紫嫣红的,引来了些许蜜蜂和蝴蝶。 一个老把式正在忙着称重量。 收花的人是个健壮的汉子,穿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看得出算是体面人。他不亲自干活,手指指点点,评价着家家户户送来的花,好的放在车前头,不好的往后面一撂。 宋嫂子的迎春花就被扔在了车尾,来人给了她十文钱,她笑呵呵接了。 罗惠兰拦住她:“这么多花就十文钱?” “这是预付,等花卖掉了,还有二十文钱呢。”宋嫂子说。 她家养的迎春花不值钱,全凭量多才卖了三十文钱。但这对于平时只靠种田的农户人家已经很好了。 另有好几户人家,捧着开着大红花的芍药过来,云团手指着说: “娘亲,快看,是芍药!” 罗惠兰很惊讶,这花她都不认识,但小女儿却认得。不过一想,人家是县令千金,从小什么花没见过,认识也正常。 罗惠兰牵着云团上前: “这位大哥,我们家也有花想卖……”罗惠兰话未说完,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哟!这谁啊我看看,”张周氏快步走了过来,今天她哥过来收花,那可是她长脸的好时机。 其实说实在的,村里人让着她,虽然是看在她丈夫的面子上,但更大的原因是她娘家人。 “这不是白娘子吗?”张周氏一脸的嘲讽,嚷嚷开了,“怎么你家讹我的钱这么快就花光了?卖花来补贴家用了?” 罗惠兰微微含了下巴。 “娘亲没有讹你,是你先弄伤了我的手。”云团不想自家娘受欺负,高高扬起小手,给众人展示。 但是她忘了,她的手已经好了,而且竟然一点疤也没有留下。 张周氏瞟一眼,立即嚷道:“哎哟哟,可不是弄伤你的小手了吗?我记得你爹嚷着说伤得多厉害,手要废了,活活要了我三百文钱呢!现在这手上,好的还真快,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这话里话外是说他们家讹人,划伤一点小口子都要赔钱。 罗惠兰将云团拉到身后,说道:“我今天是来卖花的,不说其他的事情。” 张周氏睨了她一眼,嘴角高高撇起。她身后的周明,就是今天的收花人,早就知道妹妹在这外来户人手里吃了亏。 葫芦村的人,谁敢不给妹妹面子? 他还说要过去帮妹妹出气呢,没想到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去去去,一边去!别影响我收花,一株不知道哪里挖来的破花也敢送到我面前寒碜人,没看到我这边都是按量收的吗?”周明扇子一挥,直接撵人。 兄妹俩一看就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说话都一个语气。 罗惠兰心里明镜似的,明显对方是给妹妹出气。 不收就不收罢了,她自己不会上街卖?又不是没卖过东西。 “哦,我不知道你家还有这规矩,那我就自己上街卖去,正好也省了你这中间的差价。”罗惠兰转身,领着云团就往回走。 “哎哟哟,听这大话说的,还自己卖,我看你一棵小草能卖给谁!”张周氏在后面拍着手叫骂,不住地出言讽刺。 云团回头朝她做个鬼脸,“略!”晃着两根小辫跑走了。 “死丫头!”张周氏咬牙切齿,这白家人就是跟她有仇! 第二天,白建章罗惠兰就带着领着大牛二狗,到镇上去抓药,顺便看看昨天挖的花能不能卖出去。 云团得知之后抱着爹爹的腿,眼巴巴地望着他:“爹爹~” “你也想去?”白建章低头问。 云团立即点了点头,生怕晚了就不让自己去了。 但白建章还是提前打听了一下,说是对陆县令家眷的搜查已经结束了,这才敢带着云团上街。 罗惠兰不放心,将小云团打扮成小男孩,穿上三羊的衣服,这才让上街。 白三羊倒是没闹着要跟上,这几天他跟着爷爷学了几个字,每天都聚精会神地在地上练字呢。 云团再次来到青云镇,各种店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今天街上人更多、似乎更热闹了,一问才知道,今天正赶上花会。 第29章 花街 夫妇两个也没想着花能卖掉,并未放在心上,打算先去抓药买粮食,让兄妹几个在原地等候。 云团乖乖地坐在石阶上,嘴里嚼着爹娘给她买的果子,两只小短腿有节奏地踢着。她喜欢上街,每次来爹娘都给她买好吃的,嘿嘿,真好。 大牛二狗蹲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穿着光鲜靓丽,女子头上还都插着鲜花,一个个面带喜色,都往一个方向去。 “这啥花啊?戴头上可真好看。”大牛看着行人傻笑。 “哥哥,是芍药花。”云团突然回答道,大牛、二狗都有些诧异。 “那这一朵呢?”大牛又指着一个行人抱着的花问。 “嗯,是二月兰。”云团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这花长得真不如莲莲那里的花。 “那这个呢?”二狗又指着一位姑娘头上戴的红花。 “映山红。” “这个? “白海棠。” “那朵粉色的呢?” “银红牡丹。” …… 两兄弟震惊了,妹妹怎么认识这么多花?光是认识都很难得了,关键她那小脑袋瓜还能记得住名字。 云团自顾自地吃果子,还不知道自家哥哥都开始崇拜自己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云团的祖祖就是种花爱好者,春夏秋冬都种花,云团耳濡目染,对这些花十分熟悉。 路过的行人扔了几支开的正艳的桃花,大牛喜滋滋捡起来,折了一小段插在自家妹妹头上。 “真好看,妹你戴什么花都好看。”大牛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妹又聪明又漂亮,谁家妹妹比得上? 云团绽放一抹甜笑,跟头上的桃花相映成辉。 “那咱家这朵,叫什么花?”二狗脑瓜子转了转,又问。 云团嚼着果子,皱起了眉头。这花她还真没见过,反正祖祖没有种过这种花。 “不知道,没见过这种花。” 大牛还在兀自感叹,二狗已经蠢蠢欲动了,他对大牛说: “哥,小妹见识过这么多花,唯独没见过咱家这朵,说明这是奇花呀,肯定能卖大钱!” 大牛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但是爹娘让他们在这里等呢。 二狗却已经抱了花,转身朝云团抬了抬下巴,眼睛亮亮的:“团团,走,咱们挣大钱去!” 云团一手一个果子,嘴巴塞得鼓鼓的,就像是一个小仓鼠:“好哇好哇!” 二狗牵起云团,对大牛交代道: “大哥,你就在这等爹娘吧,我跟小妹卖花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可不想错过,拉着云团一溜烟儿跑了。 白大牛:“……” 你们就这样抛下了我…… 正郁闷呢,云团又蹬蹬蹬跑回来,将一包果子塞给他:“大哥哥,让果子陪着你。” 大牛:“……” 让果子陪着他,而不是让他吃果子……好吧,大哥默默承受这一切。 二狗热血上头,总感觉自己这次能像上次卖野鸡蛋那样再创辉煌,拉着妹妹走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连卖花的地点都不知道。 他随机叫住一位手拿纸扇、身着绫绸的大叔,问道:“这位大伯,您知道那个花……” 花什么来着?他一时没想起来,“那个花街怎么走吗?” 卖花的地方,可不就叫花街嘛,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大叔上下瞄了瞄他,小孩子一个,还带了一个小孩子,俩长得是挺不错的,“你多大啊?” “我马上满十岁了,怎么了?”二狗不懂对方为什么问自己这个,看到对方怀疑的眼神,他立即挺直了腰板,装成大人模样。 大叔瘪着嘴摇了摇头,满面冰霜地指了路。 二狗道谢后拉着云团赶去,生怕晚了卖不到好价钱。 不过这大伯,怎么不太乐于助人的样子? 被嘀咕的大叔也嘀咕了两句:这年头,穷人日子不好过啊,连小男孩都要去花街自荐枕席了。 二狗兴冲冲地,拉着云团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河边。 河对岸是一溜商铺,河这边也是一溜茶铺、酒铺,只是铺面都建在一起,连了长长的走廊,红漆廊柱都挂着红灯笼,想必晚上点灯后就红彤彤一片了。 走廊在中间位置断开,凹进去的地方单独建了一座雕梁画栋的楼子,楼子上有几层走廊,衣着艳丽的姑娘在上面凭栏谈笑,红巾绿绫随风晃动,还真有几分春光正好的意思。 楼子正中有三个漆金的大字,可惜二狗不认识。他叹道: “原来这就是花街,果然跟普通的街市不一样,一看就是卖花的地方。客人也多,看来今天来的正是时候。” 云团跟在哥哥后面,面露狐疑,这里哪有花的影子?? 第30章 被抢 门口一位胖成球的大娘,头上倒是簪了不少花,八面玲珑地应酬客人,嘴里不住地说:“再来照顾生意啊。” 嗯,这肯定是老板娘了,二狗怀着一颗雄心壮志,上前兜售自家的奇花。 “哟,小兄弟,你来这是干嘛的?”老板娘惊奇地上下打量白二狗,长得是不错,浓眉大眼,下颌凌厉,再过几年就是个俊俏少年了。 只是现在太小了点,这么小也来她这里? 随后又看到他身后一个三岁小娃,明眸皓齿,头顶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桃花,更衬得小娃如粉面桃花。 凭她毒辣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女娃。 胖老板娘的眼光顿时明亮起来。 “老板娘,我们是来卖花的!我这花,可不同凡响了,保证你见都没见过。”二狗一脸自信地介绍。 卖过一次野鸡蛋,二狗已经深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精髓。 老板娘却根本没听进去,只是瞄着云团,嘴里应道:“原来是……卖花的呀,欢迎欢迎,我们这就喜欢漂亮的花,来,大老远过来,累坏了吧,跟我进去歇歇脚,有茶有果子。” 她收回目光,一脸热情的笑,脸上的白粉都起了褶,拉着两人就要往里走。 云团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没有花花的味道,而满是一种有些刺鼻的味道,她不喜欢。 二狗却浑然无觉,他刚要迈脚时,楼子里面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出来。 那男人五大三粗的,一脸络腮胡,喝得晕晕乎乎,一左一右两个妙龄姑娘贴身扶着。 云团一眼认出来,那人就是那天捏她脸的大胡子捕快,赶紧躲到了二哥的身后。 俩姑娘都是身着轻纱,胸前露着白花花的一片。男人毫无顾及,一手揽着一位姑娘的腰,另一只手在姑娘的屁股上摸来摸去,哈哈一笑,踉跄离去。 见到这一幕的白二狗,瞬间石化。 这原来是,那种“花街”啊…… 白二狗窘得脸红到脖子,扭头就走:“花不卖了,不卖了。” 老鸨前一秒还笑嘻嘻,此时立即变了脸,一把捞起来云团,紧紧抱住: “哟,我这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搁这里耍老娘玩呢?!” “放开我,坏女人!”云团双手双脚扑腾,一脚蹬在老鸨的脸上,给她踹了个乌眼青。 二狗脸色大变,扔了花就去夺妹妹。花枝跌落到地上,蒙着的纱布散开,露出一角灿黄的花瓣。 “哎哟小兔崽子,力气还挺大!”老鸨两只胖胳膊紧紧拽住云团的腿,二狗则抱住云团的上半身使劲往外拽,两个人跟拔河比赛一样,将云团争来夺去。 团团被勒得难受,眼角挤出了眼泪,“哥哥,疼——哇呜呜呜!” 二狗见妹妹哭了,也红了眼圈,“团子,别松手,哥带你走!” “嗯,团团不松手,哥哥你使劲儿啊。”云团一边哭,还一边给二哥加油鼓劲。 争执间,云团颈间的玉坠再次微微闪了一下。 第31章 马蜂狂欢 老鸨累得要出汗,她一声吼,立即有两个龟公跑出来,两人直接将二狗也提溜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奸商,骗小孩,你脸那么白,心咋恁黑呢!”二狗扯着脖子喊叫。 “奸商!骗小孩!呜呜呜——”云团被老鸨提溜着,前一刻颇有气势地怒骂,后一刻又伤心地哭起来。 “将他一并拖进去,长得不错,我调教调教,也能卖个好价钱。”老鸨得意道。 白二狗草鞋都踢飞了:“肥婆!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县太爷知道了,你别想开门做生意了!” 老鸨斜他一眼,轻蔑一笑:“强抢民女?你哪只眼看到有民女了?” 二狗:…… “你强抢民男!我要告你……呜呜呜” 二狗话没说完,已经被老鸨嘴里塞了一团布。她转身朝路过的行人解释道: “院子里新来的两个打下手的小子,不听话,让客官们见笑了,常来照顾生意啊,呵呵呵。” 这一说,路人果然没什么疑惑的了。 二狗遭遇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 怎么办?这次他不仅进了火坑,还坑了妹妹,死了都没脸见爹娘……、 云团还自顾自扑腾着小手小脚,像个乱扭乱蹬的小兔子。 老鸨命龟公将云团和二狗都带进院内,乐得哈哈大笑,“今天开门就听见喜鹊叫,还真有喜事到,这俩都是上好的货色,白送上门!” 话音刚落,老鸨送到嘴边的茶杯停了下,“什么味这么香?” 她嗅嗅鼻子,循着香味走到门口,隐约听见一阵嗡嗡的声音,她转头问身边的龟公: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好像是有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肯定是你们又偷懒,招来了苍蝇,这月的工钱扣一半!” 她转过头来,一只蜜蜂,不,应该是马蜂,正好落在她鼻梁上。 龟公觑着她说:“老板娘你可看好了,这是蜂子,可不是我们招来的……” 在老鸨的斗鸡眼下,马蜂找准位置,一抬屁股叮在了老鸨鼻子上。 “啊——!!!” 伴随着肥婆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马蜂狂欢正式开始! 一群马蜂裹旋着春日飘落的花瓣,如一团黑气一样掠过二狗扔在地上的金祥云花,冲进了花楼里,如同持刀山匪一样,见人就蜇。 肥婆和两个龟公首当其冲,被蜇得躺在地上打滚。 平时走几步路都觉得累得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到处乱窜,楼上楼下地乱跑。 还在房间里的客人们,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膀子往外跑,姑娘披着床单在后面追着骂: “狗娘养的,银子还没给呢!” 一时间人仰马翻,花瓶茶具碎了一地,尖叫声充斥花楼,混合着翁嗡嗡的背景音,乱得好像被打劫了一样。 路过的行人满目震惊:这醉春楼都这么招蜂引蝶了吗?? 二狗和云团两脸震惊,云团问:“哥哥,这马蜂怎么不蜇我们?” 二狗:“……你还想叫它蜇你是不?赶紧走!” 此时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们,二狗连忙拉起妹妹往外跑。 经过花楼门口的时候,肥胖老鸨一身的大包,脸又肿了一圈,尖叫着往楼上冲去,意欲甩掉身边围绕的马蜂。 “呸活该!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二狗骂一声,跑之前还不忘拾起来地上的花苗。 两兄妹刚跑几步,轰隆一声,花楼的二层阳台塌了下来,断裂的栏杆、门窗哗啦啦砸了一地,胖老鸨像一朵五颜六色的大花朵子,正好落在白二狗身后,两只手浑身乱挠,几只马蜂还嗡嗡嗡地绕着她飞。 …… 老天你送人送得也太快了,差点砸到他脑袋! 云团震惊地用小手捧住自己的小脸:“二哥,你打还是不打?” 二狗面色一凛,“打!你二哥我说到做到!”抬腿就踹了一脚。 云团有样学样,捡起一截小木棍,梆梆两下敲在对方身上:“坏女人!见一次打一次!” 打完赶紧扔了木棍蹬蹬蹬往外跑,好像后面有马蜂追似的,跑着跑着还哈哈哈笑了起来。 白二狗不由地跟着笑了,又开心又心疼,这团子真是心大。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没有吓出病来。 幸好今天有马蜂帮忙,要不然二狗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原本热闹的花楼便成了一片废墟,所有人都慌不择路。 此时在花楼后院的柴房里,一个十几岁、衣衫褴褛、面带黑灰的小姑娘,身上满是鞭痕。 她趁乱爬上柴垛,顾不上手指流血,狠命掰断窗户上的木头,撬开窗户,混在来来往往乱跑乱叫的人群中,悄悄往外摸去。 逃出去!逃出去!只有逃出去,她的人生才有希望。 好在这时候没有人关注她,所有人都急着躲避马蜂,她成功逃到了外面,沿着一条小路狂奔离去。 云团和二狗还不知道,因为他们这一场闹剧,救下了一个女孩子。 二人跑远了,马蜂才渐渐撤退,像是重新变成勤劳的小蜜蜂,一脸无害地采花蜜去了。 第32章 斗花大会 经历了一番波折,兄妹俩总算是找到了东街的花市。此时花市上几乎人满为患,二狗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正好是新任县令夫人在此举办斗花大会,胜出者将有巨额嘉奖。 “啥巨额嘉奖?”二狗一脸向往。 “县令夫人出手,那还能少了?”一位大叔说,“可惜啊,参赛名额有限,现在已经不让报名了。” 其实吧就算是有名额,他也没花拿去参赛。 二狗闻言,兴冲冲地拉着云团就去进场处报名。 “晚了,晚了,早干嘛去了?现在已经停止报名了。”进场处一个留着小胡子、穿着绸缎短褂的管事挥着手让他们离去。 “叔,我们有奇花,县令夫人肯定喜欢。”二狗不甘心地继续争取。 那人上下扫了扫两个小子,长得是不错,但穿得太寒酸,这种人家能有什么好花,万一冲撞了夫人可就不好了。 “走走走!这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大叔不由分说撵起人来。 “真的,您看看花,真的好看……”二狗极力推销自家的花,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何管事,比赛还没开始呢吧?” 二狗云团回头,来人正是那天到葫芦村收花的周明,张寡妇的大哥。 他抱着盆花匆匆忙忙赶来,脑门上都跑出了汗,面对何管事低头弯腰,一脸谄媚。 何管事似乎和他早就认识,忙拉着他进去:“哎哟,就等你了,要不然我早进去了,给你留了个名额……” “哎哟哟,多谢老哥哥指点,今天要不是你告诉我县令夫人最爱兰花,我抱盆牡丹来,这趟就白折腾了……你放心,这次要是成了,小弟忘不了您的恩情!” 何管事哈哈一笑:“咱们俩谁跟谁啊!” 二狗一脸愤恨,这是有黑幕啊。 两人刚要进去,一位浑身脏兮兮、背着破包袱、鬓边垂散着几缕花白头发的干瘦老太太伸手搭在了周明的肩上,用干哑的嗓音问: “后生,你刚才说什么县令夫人,是何季炎县令的夫人吗?” “去你娘地!”周明嫌弃地一把推开老太太,直接给她推倒在地上,“你个脏婆子,手往哪放呢!” 老太太摔得四脚朝天。 那个何管事也跟着叱骂:“何县令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赶紧滚远点,要不然叫官差把你抓起来!” 云团被祖祖教育的向来尊老爱幼,连忙上前挡在老太太面前:“不许欺负老奶奶!” 周明一看,就认出来是白家人,见他们也抱着一盆花,不悦道:“又是你们白家,真晦气,赶紧走吧,你们那穷山沟子里的花,上不了台面。” 正好里面有人喊何管事,两人勾勾搭搭挤进了人群,斗花大会也正式开始。 云团和二狗将老太太扶起来,她捋了捋头发,着急地问:“好孩子,这里面坐的真的是何县令的夫人吗?” 见二人点头,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两眼流出了浑浊的眼泪。 “好孩子,帮帮老婆子,老婆子我是……” 二狗听完愣在原地,他狐疑地上下瞄了瞄这老太太,心想自己今天出门已经被骗了一次,不会再被骗第二次吧? 但云团却坚定地选择相信老太太:“二哥,我觉得老奶奶不会骗人,我们帮她一下吧。” 其实二狗有着自己的心思,他还想参加斗花大会。只见他爬到高处瞄了瞄,找了个突破口领着云团和老太太往人群中挤。 好不容易挤进去。人群正中间搭了一张大台子,上面摆了一溜长桌,桌上摆了有几十盆花,现在都用纱布罩着,宛如头戴面纱的姑娘,让人期待摘去面纱的模样。 台子后面是一座花阁,共有二层,两边有连廊,二楼挑出的平座垂着白色轻纱,后面隐隐绰绰坐着些许人。 “这后面坐的可都是达官贵人,最中间那个就是县令夫人。听说县令夫人生平爱花,所以才特地办这个活动。”云团身旁一个人议论道。 “这可是咱们这位何县令上任以来,何夫人办的第一次比较大的活动,咱们青云镇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另一位说。 云团看到,老奶奶的手颤抖了起来。 第33章 婆婆 一阵锣鼓响声,刚才的何管事上台来,笑呵呵地介绍本次斗花大赛的规则: “所有花卉由何夫人及幕后众位女眷评赏过后,排出次序,第一名者即为本次斗花大赛的花魁,得胜者可获得赏银!” 白二狗下巴都要惊掉了,后悔的不行:“奶奶个腿儿的,要不是花楼那老肥婆,我二狗就不会错过这次大会!” 此时花阁正中的白纱帘布被揭开,一位身着靛蓝华服的女子端庄坐在里面。 “是她!是她!”老太太激动地无以言表,想要爬上高台,奈何周围人挤人。 县令夫人身旁一位中年媳妇走上前来说道: “诸位百姓,我家夫人与民同乐,得知青云县花市繁荣,每年都要举行花会,特地在此地举办斗花盛会,自出资十两银,作为花魁获胜者的嘉奖!” 县令夫人出资十两,那旁边坐着的其他贵妇纷纷响应,虽不敢越过县令夫人,但因为人多,总共加起来也有三十两银子了。 二狗的眼泪化作口水留下来。 他身前站着的云团抬头:“二哥,快擦擦吧,都要流到我头上了。” 一声锣响,何管事在台子上开始揭开纱布,一个一个介绍本次参赛的花品。每揭开一个,下面围观百姓总要发出一声惊呼,似乎一盆比一盆惊艳。 云团觉得,台上那些牡丹、芍药、兰花、玉兰、海棠等,看起来品相都不如玉坠花园里面的,所以云团没跟着大家一起惊呼。 到了周明带过去的一盆花旁边,何管事清了清嗓子,着重进行了讲解: “这盆君子兰叶宽如掌,脉络分明,绿盘擎红玉,银蕊发幽情,清丽夺目,却又有君子之风,端庄贤雅……” 二狗侧目:这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不如前面那盆牡丹漂亮呢。 但花阁后面的何夫人果然点了点头。 眼尖的周明在台下一手握拳砸到另一手的掌心,喜滋滋道:“嘿嘿,成了!” 没有意外,很快何管事一脸喜色地捧着结果出来宣读:“今日斗花大会获胜者——君子兰!” 人群中的周明开心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臃肿的身子翻上台子,准备领赏。 黑幕,绝对是黑幕!二狗咬咬牙,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婆子,脑中思考着主意。 云团气得像个小河豚,拉着二狗的衣角:“哥哥,你快想想办法。” 二狗抿着嘴唇,忽地抢先一步窜上了台子,还顺带一脚将周明蹬了下去。 “夫人!”二狗一声哀嚎,扑通跪在地上,仰天长啸:“小子白二狗求夫人做主啊!” 那样子比窦娥都冤,何管事抬起来要踹他的脚生生愣在了半空中。 花阁上面一个小丫头突然小声叫了一下,回身告诉自家小姐:“小姐,你快看,是那天卖鸡蛋的那个小子。” 被称为小姐的姑娘也认出了他,这少年一身扎眼的朝气和勇气,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只是上次没问他的名字,原来他叫—— 白二狗? 姑娘不禁掩唇,她又想笑了。 二狗抹抹眼泪,无比悲痛地诉说自己卖花的遭遇: “小子听说夫人您爱花,历经艰险,从深山之中、蟒蛇之口下挖来了一棵奇花,听闻您今日举办斗花大会,便想着来献给夫人您。没想到路上被花楼老板拦住,差点被卖。好不容易逃离火坑来到这里,没想到管事不给我们报名,反而让后来者入场!” 何管事脸都气绿了,他好后悔刚才没一脚将这臭小子踹下去。 “可怜我兄弟——并护花老农三人,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没有机会献上奇花。夫人!嘉奖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一片诚心无法表达啊!” 二狗声泪俱下,那样子好像是见到了亲娘一样,还真哭出了眼泪,悲痛之中还不忘隐藏云团女娃娃的身份。现场百姓无不动容,眼睛里都流露出同情。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看样子饭都吃不饱了,还想着孝敬县令夫人,看来是真心的。” 只有云团知道,二哥那眼泪是肯定为着那失之交臂的三十两银子流的。 县令夫人果然被说动了,跟她身边仆妇耳语几句,那仆妇便出来扬声问道:“你有什么奇花?现在送上来吧,夫人给你一次机会。” 二狗眼睛亮了起来,眼泪都顾不得擦,回头示意云团和那衣着寒酸的老太太上来。 云团和老太太爬上了台子,当众揭开了蒙着的纱布,金灿灿的大花朵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 金黄色的花瓣在太阳的映照下仿佛会发光似的,耀眼夺目,周围百姓纷纷发出比刚才都要猛烈的惊呼: “这花开得跟金子似的,你们看看,像不像一坨亮闪闪的金子?” “这样富丽堂皇的花还真是从没见过,反正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没在青云县见到过这样的花。” “而且很香,你们闻闻这花香,感觉蝴蝶马上就要飞来了!” 众人如此赞叹,二狗觉得花魁已经势在必得了! 然而,花阁里面端坐的夫人却失望地摇了摇头: “艳则艳矣,却少了风骨。” 何管事听了很得意,夫人的喜好他最清楚,这种粗俗的花朵,跟家里摆了坨黄金似的,夫人最讨厌了。 二狗一脸失落,心中鄙夷:风骨?风骨能当饭吃? 台下的周明一脸得意,冲云团说:“瞧见没?你哥哥跟我比,还是嫩点!” 云团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的说:“我哥哥当然比你嫩了,因为我哥哥才九岁,你都这么老了。” 周明:…… 这话好像也没说错。 然而此时,老妇人颤颤巍巍上前,直走到花阁前,干哑的嗓音说道:“儿媳妇,我可算找到你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第34章 发财了 老婆婆姓孟,早年丧夫,含辛茹苦将独子抚育长大,靠着绣花、洗衣赚钱供他读书,终于一朝得中金榜,光耀门楣,在京城礼部任了一个主事。 然而儿子高中之后的日子并不十分顺利,他出身寒门,无依无靠,仕途艰辛。京城居大不易,日子过得也贫苦。 后来迎娶了知县吴大人的千金,在老丈人的帮扶下,日子算是好过了一点。 孟氏心疼儿子,生怕自己成为儿子的负担,也不想惹儿媳一家嫌烦,于是以何父坟墓无人照看之由,寡居老家,只有儿子成亲、孙子孙女出生的时候去了京城,其他时间都留在老家。 然而近年来孟氏逐渐开始老眼昏花、手脚僵硬,一个人生活着实艰难。得知今年儿子谋得了一个外派的官,一家人搬到了青云县,孟氏便想过来和儿子团聚,共享天伦。可是前等后等不见人来接,送去的书信也杳无音讯。 眼见自己生了病,孟氏怕自己死前都见不到儿子最后一眼,于是决定孤身一人来到青云县,路上几经波折,连路引都弄丢了。 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没想到连何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你要是何大人的亲娘,那我就是何大人的亲爷爷!”守门的小厮这样跟她说,将她像赶乞丐一样赶了出去。 无奈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没想到碰到儿媳妇在这里办什么花会。 她一个老婆子连进也进不去,多亏遇见这一对小兄弟。 端坐的何夫人惊地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仔仔细细端详了下面的老婆子,神色渐渐复杂,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说什么。 底下百姓窃窃私语,都不敢相信,一身华服的县令夫人的婆婆,竟然落魄成这个样子。 就连周围的其他贵妇人也开始嘀咕起来,眼神不时地瞟向县令夫人。 难不成这县令夫人竟然虐待婆婆吗? 何夫人身边的仆妇脑子转得快,只听她“哎哟”一声,立即赶过去将何老夫人扶住,“老夫人,您之前说在老家休养,我们夫人几次三番要接您过来,您都不来,怎么突然自己跑过来了?” 何老夫人被说得老泪纵横,“我,我想我儿子了,身体又不好,想来看看……” 那仆妇又大声打断何老夫人:“马上快到您的寿辰了,我们夫人正打算过去接您来过寿呢,先办了这个花会评选出花魁作为寿礼,您怎么不声不响自己跑过来了,也不说一声,要是路上有个好歹,将我们夫人置于何地啊?” 何老夫人满心的委屈说不出来,哭得直吸鼻子,期盼已久的团聚,却是这样令人心寒。 那凄惨的模样,看得县令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二狗捏着下巴,没想到这老婆婆还真是县令的老娘,果然人不可貌相。 云团看红了眼睛,小娃抱起了金祥云花,吃力地走到何老夫人面前,奶呼呼地说: “老奶奶,听说你要过生辰了,云团把花花送给你,祝你寿比天高、福比海深,日月齐光、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年年如意添福寿,岁岁安康旺丁财……” “白鹤翔万里,红桃寿千秋……” 云团小嘴嘚吧嘚地不停地往外冒词儿,都不带重样的。 何老夫人又惊又喜,都忘记了哭。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却被当众说了一通,又累又饿的她,竟是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娃娃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好孩子,好孩子,奶奶知道你的心意了,这花奶奶很喜欢!”何老夫人抹了把眼泪,郑重地接过花朵。 县令夫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走上前来行了一个蹲身礼,“母亲,您舟车劳顿,快跟媳妇回去吧。” 她旁边那个嘴叭叭的仆妇跟着说:“是啊老夫人,过几日就是您的寿辰了,到时候我们夫人给您办个大寿宴,到时候您收的贺礼呀可比这贵重多了,这算什么,不就一破花?” 没想到何老夫人却很坚决,“我就喜欢这棵花,要不是这兄弟俩,我估计都见不到吴氏。” 吴氏说的就是县令夫人,她闺名吴望春。 吴氏脸色尴尬,刚才还喊她儿媳妇呢,转口就变成了吴氏,这不是当众给她难看吗? 不仅是羞辱她,还是抹黑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穿成这个样子,以后还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她呢? 吴氏脑中念头飞转,何老夫人又开口道:“今日不是选花魁给我贺寿吗?我觉得这盆花就很好,就它吧。” 何老夫人温和地看向小云团,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知恩图报,就以这种方式报答这俩小兄弟吧。 云团两个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冒出了小星星,开心极了,头上的桃花也跟着焕发光彩。 后面的白二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天降横财! 不不,这是他和妹妹靠实力争取来的,是兄妹俩人生中第一桶金! 许多年后,每当白二狗回忆起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总是会想起当年九岁的自己,为了卖一盆花,能有多努力。 “可是,我们夫人已经定了花魁了,就是那盆君子兰,我们夫人素来也喜欢兰花……”叭叭嘴的仆妇又开始哔哔了。 “是啊是啊,”周明还有何管事都急了,“老夫人,这花魁都选完了,您可不能坏了规矩啊。” 何老夫人看了周明一眼,指着他说:“吴氏,这个人刚才将我推倒在地,要不是老婆子我福大命大,遇到这兄弟俩,说不定现在还在地上爬不起来呢。” 周明登时冷汗直冒,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何老夫人就是自己刚才推倒的老太太! 娘嘞!自己是干了什么?竟然推倒县令的亲娘?! 他的命是不是到头了? 周明哆哆嗦嗦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起了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老夫人,小人罪该万死!求老夫人看在小人不知情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回去日夜给老夫人祈祷,望老夫人长命百岁!” 何老夫人到底是心善,免了他的罪责,周明花也不要了,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何管事气得牙痒痒,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此时白大牛领着焦急的白建章和罗惠兰赶到了这里,何老夫人亲自将赏银交给了云团的父母, “乖宝,以后跟着爹娘来奶奶这里玩啊。” 云团点点头:“奶奶再见,团团会去给奶奶送花的~” 何老夫人和云团依依惜别,这才跟着吴氏回了何府。 白建章刚送走何老夫人,转头就给了二狗一个爆栗,二狗抱住头说: “爹,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带着妹妹乱跑了。” 认错认得倒挺快。 云团也帮着二狗说情:“爹爹,别打哥哥了,二哥赚了好些钱呢。” 说着看向一边,罗惠兰和白大牛正在一个一个挨着咬银元宝,咬完了确认是真的,就放进布袋里装好。 云团:“……” 这下知道二哥喜欢咬银子是跟谁学的了。 罗惠兰笑得满脸开花:“他爹,真是三十两银子呐!这下咱们家可是发财了!” 第35章 买买买 白建章则是一脸严肃,让大家都不要张扬:“在外不露财。这三十两,拿出十两银子来存到钱庄里,要是有人回来找金元宝,就用这个还他。剩下的二十两,换成碎银子留着用。” “对对对,还是当家的你想得周到!”罗惠兰连连点头。 一家五口来到钱庄存了银两换了碎银,罗惠兰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腰里揣了十两银子,领着一家人到了布庄。 “来这干什么?”白建章问。 “还用问?你看看咱们家孩子穿的是什么衣服?补丁摞补丁,几个小子就算了,团子难道也跟着吃苦?我扯点布,给他们做几身衣裳。” 白大牛和白二狗听了,心说他俩还沾了妹妹的福气呢。 罗惠兰一打听,往年棉布一尺都要二十五文钱,今年棉布竟然便宜了不少,只要二十文钱,索性花了一两银子买了棉布,准备给四个孩子分别做两套衣裳,给公婆也做一身。 白建章看着花钱如流水的媳妇,不禁有些心疼:“媳妇儿,给闺女买棉布就行了,几个小子长得快,做什么棉布衣裳?” 罗惠兰斜他一眼:“几个孩子长那么大没有穿过棉布衣裳,现在有这么多银子,不买干什么?而且这衣裳小了还能改,能穿个二三年的。” 大牛二狗还有云团听了,都喜滋滋的,大牛傻乎乎地说:“二弟,我怎么感觉跟过年一样?” 二狗道:“哥,那你感觉错了,咱们家以前过年都没有新衣服穿呢。” 云团小手一挥:“团团要努力挣钱,让一家人都穿上棉布衣裳,还有绸缎衣裳!” “哎哟哟小祖宗,”罗惠兰笑道,“你可别说大话闪了牙。能穿棉布衣裳娘就知足了,哪里还能肖想穿绸缎呢。” 云团小手一背,可自信了。她玉坠小花园里面各种奇花异草可多了,今天一朵金祥云就得了三十两银子,那她可不就是小富婆了? 而且花园里面不仅有花,还有人参呢,等长大了,她就能拿出去卖钱,莲莲说了,一根百年人参能卖百两银子呢。 罗惠兰给小闺女挑了一匹浅粉色、一匹浅绿色的棉布,给几个儿子挑了蓝色棉布,给公婆挑了浅褐色棉布,然后又到麻布那里。 麻布比棉布便宜多了,罗惠兰更不心疼了,大手脚买了好几匹麻布。 临走的时候看到店铺有新卖的特别软和的白棉布,洁白如雪,罗惠兰没忍住,又买了几尺,准备回去给闺女还有自己做小衣服。 家里油盐酱醋也差不多用完了,打猎的肉食也早吃完了,罗惠兰割了好几斤肉,还买了大棒骨,准备回去给家人熬骨头汤喝。 这还不算啥,锅碗瓢盆、灯油蚊帐、花种菜种、香膏头油,罗惠兰仿佛是大采购一样,买的东西三个男的都背不下了。 白建章看得直吸气,他媳妇这是买疯了?快把一年的花销都给用光了。 “你懂什么?我这买的都是有用的东西,家里缺这少那的,干什么都不方便。咱闺女面团子一样的脸,也得抹点香膏护着。” 二狗也拍他娘的马屁:“是啊爹,会花钱的媳妇才旺家。” 买到最后,罗惠兰直接花了六两银子牵了一头小母牛驮着东西回来。 “哞——”小母牛毛色鲜亮,牙口齐整,眼神温和,长长的睫毛被春风轻拂着,一来就照着云团的脸舔个不停。 “哈哈!这小牛长得跟妹妹还挺像的,都是大眼睛长睫毛。”白大牛咧嘴笑道。 二狗说:“哥,你以后有伴了。” “啥伴?” “大牛配小牛。” 大牛:!!! “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何老夫人坐着吴氏的马车回了何府。马车内,吴氏还有女儿何玉书坐一边,何老夫人自己远远地坐角落里,一路上都没说过话。 何老夫人心里怪失落的。 没办法,孙女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她两次面,不亲近也正常。只是她这个儿媳妇,脸色也不很好的样子。 到了何府后,何老夫人看着这三进的院子,真是比原来儿子的家宽敞多了,后院竟然还有个花园,花园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上有木头搭的连桥,走在上面真跟在画里一样。 晚上何老夫人被安顿在一个小院里,虽说是小院,但也有三四间屋子。吴氏派了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小丫头过来伺候她,弄得何老夫人极不自在。 从来都是她给人家做活计,没有别人给她干活伺候她的。 何大人何季炎到亥时才回来。他刚上任,前一任还是因为犯了错抄家流放的,所以他一点不敢懈怠,每日都忙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就住在府衙。 刚到家吴氏就梨花带雨地在他面前哭了一阵。 第36章 仨字错了俩 虽然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但吴氏在丈夫面前还是维持年轻时那副做派。 “望春,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何季炎问。 “老爷可还记得,前阵子我还说要去接母亲过来同住,只是那边一直不回信,我只当母亲还不愿意过来。没想到今日我正在办花会,老爷你知道,花会是青云县的大事,我想着为老爷你分忧,没想到……”吴氏又哭了起来。 “没想到母亲这时候竟然闯了进来,提前也不告知一声,见到我就颐指气使,话里话外说我不孝敬,惹得外人对我指指点点。” 何季炎惊问:“母亲来了?” 吴氏见他对自己的委屈视而不见,反而问起来他娘,心中更不满:“来了,我已经安顿在松鹤院了,好生伺候着已经歇息了。” 何季炎宽心道:“夫人,你辛苦了,这个家都要你操持。” 吴氏却哭道:“老爷,你是不知道,今天我有多难堪。逢年过节的,我哪一回不送了大多的东西过去给婆母,是她自己不愿意过来与我们同住,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的不是,这让人怎么看你我夫妻二人呢?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担心老爷你的名誉受损,前任县令是什么下场,老爷你比我更清楚,我日夜担忧,如履薄冰……” 说到这里,何季炎果然眉头紧皱,心中暗暗觉得母亲真是不知事理。 “你受委屈了,明日我就同母亲好好说说,叫她以后注意,不要给咱们家添乱。” 吴氏这才满意,拥着丈夫入帐去了。 成亲这么多年,何季炎一直仰仗岳家,所以没有纳一婢一妾,只有吴氏一人。 在外人看来,吴氏没有妾室烦心,更没有公婆要伺候,过得那是最舒心的日子。 只是吴氏担忧,现在这舒心的日子怕是要被搅扰了。 另一边,白家一家五口天擦黑回到家的时候,陈老太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呢。 夫妻两个空着手出门,晚上回来不仅带回了一头牛,还带回了几背篓的东西,这得多少银子?至少也得十两吧? 这一头牛就得六七两。娘嘞!买牛?这是她家敢想的事吗? “儿啊?你别不是去偷去抢了吧?要是没钱就不给你爹治病了,你可不能走上邪路啊!”陈老太快吓坏了。 白建章笑了笑,从牛背上卸下来一篓一篓的东西:“娘,没偷没抢,这是咱们家那大黄花卖的钱买的牛,还有这些东西呢。” “啥?!那花子能卖恁多钱?老天爷哟!那不跟黄金一样的?”陈老太一拍双手,还不待白建章回答,已经冲到了小花圃边。 云团这次收获也巨大,爹娘给她果子买了十几样,装在小竹编桶里。她进屋,先给炕上休息的爷爷嘴里塞了一颗。 “甜!好吃,爷爷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这么甜的。”白老头嘴甜心也甜。 一家人忙着安顿小牛、搬运东西,只有白三羊还一个人在地上写字呢。 云团走过去,给他嘴里塞一个果子:“三哥,你在干嘛呀?” 白三羊抬头说:“我在认字。团团,爷爷的爷爷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爷爷今天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我写给你看。” 说完他用小树枝在地上划了“百仨羊”三个大字,嘴角自信地翘了起来。 云团低头一看,抓抓脑袋,“三哥,你这写的是‘百仨羊’。” 白三羊一愣:“白杀羊?” “你三个字写错了两个。” 白三羊:“……” 他可是练了一天啊! 身后的白老头不好意思地呵呵起来,他当年也就上了几个月学堂,如今年纪这么大了,好多字也记不清了。 打击,沉重的打击!白三羊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学上了。 第37章 土地婆 云团一笔一划在地上写了“白三羊”三个字。 三羊不气馁,再接再厉,又照着描了起来。今天务必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白三羊的尊严之战! 罗惠兰收拾完东西,将那五花肉切下来一块,细细切了肉丝,放锅里一爆炒,然后加水煮面,放上几把小白菜,一锅肉丝青菜面就香喷喷出锅了。 吃过饭后,白建章在自家院子里踱了踱步,盘算着在哪里种花比较合适。 今天这花能得这么多银子,他知道靠的是运气,但是卖花还真是一项不错的生计。 今天媳妇也买了花种,他打算明天就将屋子周围的地翻翻,开出一片来专门种花。 有了额外的收入,他们家就能攒钱,以后儿子能娶媳妇,闺女也有嫁妆,说不定还能送孩子们去上学呢,就跟大堂哥家里的孩子一样,以后知书识礼。 哎,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这样一想,白建章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美滋滋地入睡了,全然不知道自家已经被惦记上了。 张周氏今天回娘家,见到自家大哥吓得在床上发癔症,半死不活的样子。 自己的娘周老太坐在床边不停地大骂白家: “养的什么王八羔子,一家子瘟神!害虫!祸害别人家!” 一问才知道,白家人靠着他家那破花,抢走了本来属于大哥的三十两银子! 这白家人真可恨,一来就抢了自己的茅草屋,现在又抢走大哥的奖赏! 张周氏气得牙痒痒。她是个行动派,绝不在心里生闷气。 于是入夜之后,她再次偷偷摸摸来到白家院外,要给自家大哥报仇! 上次下耗子药没成,张周氏一直觉得肯定是什么东西夜里把那鸡食都给吃了,所以白家的鸡才没事。 这次她亲自来将白家的花全都剪了,难不成一夜之间还都能长出来吗? 她张周氏就不信邪了!她亮出剪刀,蹑手蹑脚朝白家篱笆靠近。 靠近篱笆的时候,张周氏还想着,趁机剪一段花枝回去插。这花这么值钱,以后自己也去卖去。 白家的篱笆是竹篱笆,比较矮,张周氏一脚就能迈过去。小花圃就挨着竹篱笆,她准备到花圃里面把大花朵子全都剪掉,把花连根拔起来。 心中计划的很好,正当她落脚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软乎乎的。 她用脚尖点了点,这也不像是稻草啊,软绵绵的,像是…… 肉呢…… 张周氏瞬间寒毛就立了起来。 “咕……咕……”远处传来猫头鹰渗人的叫声,张周氏挪了挪脚,又轻轻一踩,还是软乎乎的…… 更渗人了! 白家这院子里躺了个什么?! 感觉这东西还挺大。 张周氏默默收回那只脚,在篱笆外面轻轻蹲下来,朝院子里觑着。偏偏此时月黑风高,又有花圃里花枝遮挡,她根本看不清刚才脚下踩的是什么。 白家那么穷,院子里也就养了几只鸡,又没有养猪、养牛、养羊…… 就在她伸长脖子、脸几乎贴着篱笆往里面张望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噜声。 张周氏瞬间绷紧了神经,一动不敢动,几乎不敢呼吸。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人在打呼噜…… 而且近在耳边…… “呼……呵……”张周氏仔细听那声音,像是从花圃那边传来的,听起来像是个老东西。 怎么会有人睡这儿啊? 正当张周氏惊疑不定的时候,那声音突然说:“老寡妇!” 吓了张周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剪刀也丢了。 她被发现了?明明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啊。 “尽干坏事,让你屁股长疮!”又来了一句,张周氏明明白白听到,是个老太太的声音! 她吓得面色发白,腿脚发麻,心想什么人能未卜先知,知道是她张寡妇,还知道她是来干坏事的?! 还睡在地里,那不就是……土地婆?! 娘嘞,她这是遇到土地婆了! 第38章 我,周桂芳,你惹不起 张周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赶紧跪下,朝着花圃不停地磕头求饶: “老神仙!老神仙!我错了,我不该做坏事,惊扰您老人家休息,我……我鬼迷心窍,我自甘堕落,我不是人,求老神仙不要记怪!” “滚你娘的蛋!”土地婆又说。 “我滚!我滚!马上滚!” 说完她腿也不麻了,手也不抖了,顺着漆黑的夜路,像老鼠一样窜得飞快,转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而这边被误认为“土地婆”的陈老太,砸吧砸吧嘴,在花圃旁边睡得正香,浑然不知道刚才有人要来她家花圃搞破坏。 梦里面她梦到自家大嫂欺负自己,就咒骂她是老寡妇,尽干坏事。 没想到被张周氏听到了,给她吓得不轻。 原来陈老太得知她家一朵花卖了三十两银子之后,晚上就非要睡在花圃旁边看着,误打误撞还真吓走了打鬼主意的张周氏。 张周氏顺着小路一路狂奔,之前她下耗子药没药死白家的鸡,这下算是明白了,白家那院子有土地婆护着呢! 老天爷啊,上次差点被雷劈,这次干脆老神仙亲自现身警告她,她张周氏真是倒霉到家啊! 一不留神,张周氏摔倒在路边,一屁股坐在荆棘丛上,扎得她连声哀嚎。回到家后她点灯一看, 娘嘞,这下真的屁股长疮了,被扎了好几个洞! 老神仙的话真的应验了! 张周氏眼一翻,直接晕倒。 这可把张丰收还有张翠儿吓坏了。七岁的张翠儿直接哭成了傻子,鼻涕眼泪糊一脸,站在门边就知道嚎嗓子。 张丰收毕竟十二三岁了,马上跑到姥姥家喊人。不一会,周老太就风风火火赶过来了。 一进屋,就看到自家闺女失魂落魄地趴在炕上,一撩裤子,哎呦天老爷嘞,那屁股上扎了十几个眼,这喝了水不得全漏出来? “哎哟我苦命的闺女啊,你这是咋了呀?三魂丢了七魄,咋跟你大哥一样一样的?”周老太抹起了眼泪。 张周氏哆哆嗦嗦地跟老娘说了昨晚的事情,“娘,白家那茅草屋有土地婆护着嘞!我这屁股都是土地婆扎的。” “别胡八扯!你这屁股就是那刺儿扎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真的!娘,我都听到那土地婆说话呐,她就睡在白家院子地上,骂我是老寡妇,说我干坏事屁股要长疮!”张周氏那眼神,好像凶神恶煞、长着獠牙的土地婆就在自己面前似的。 “老娘我活了半辈子了,从没见过什么土地婆土地公,八成是有人装神弄鬼地吓唬你。”周老太一想到自己大儿子现在也是吓得不轻,一儿一女都成了这个样子,胸中就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他奶奶地!这白家人害了我大儿,又把你害成这样,还骂你老寡妇,你等着,我这就过去会会他们!管他什么土地婆土地公,我给他骂升天!” 周老太比张周氏还要勇,直接从炕上弹到地上,两个三角眼像是小刀一样锋利,迈着小脚就找白家去了。 一大早,陈老太被公鸡打鸣给叫醒了,她起来一看,嗯,花圃里面金祥云一朵不少,十分满意。 忽然她看到篱笆外面有个什么东西闪闪的,她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把剪刀,磨得锃亮。 “大清早有好事,捡到一把剪刀,嘿嘿!”陈老太心情更好了,像是捡了银子似的。昨天媳妇连擀面杖都买了,就忘了买剪刀,这下好了,捡了一把不用买了。 早上白家人起得都挺早,白建章、罗惠兰带着大牛二狗,下地劳作。白老头这阵子身体好转,早就迫不及待要去地里看看,于是也跟着儿子媳妇下地去了。 家里就剩下陈老太打扫院子,白三羊继续在地上学写名字,云团则还在睡梦中。 陈老太扫着院子里的鸡屎,盘算着要扔到花园里施肥,抬眼就看到那边风风火火走来一个穿蓝褂子、不胖不瘦的小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后面还插着一根银簪,两个裤腿绑着,两只小脚不停地倒腾着,没一会就来到了她家篱笆前。 哟,这老太太怪精神的。 陈老太瞄着那闪光的银簪子,心头羡慕起来,岂料那老太太张嘴来了句: “遭瘟的白家人呢?!啊?有脸做没脸说,都死哪去了?” 周老太掐着腰,伸着脖子扯着嗓子,俩眼睛瞪得溜圆,眼白都露出来了。 “你是哪来的老东西,一大早到我家找晦气!”陈老太像个炮仗似的瞬间就被点燃了,她虽然瘦但嗓门一点也不弱。 “你个光屁股看天的货,我你都不认识,我是周桂芳!是周家村的大户!周明的老娘,这一片家家户户种的花都是我儿子收的!” 第39章 老太对骂 白三羊知道,跑过来在陈老太耳边嘀咕了几句,陈老太立即就明白了。 昨天她二孙子回来,将白天卖花的事大谈特谈了一番,感情这老货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来的。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老货。一大早的你不在家洗洗你那一口老牙,跑到我家狗叫什么?” “叫什么?你白家人躺在棺材里还想金条,抢了我闺女的房子不够,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啊,那本来是我们家的!你们倒跟苍蝇见了屎似的,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抢走!”周老太气的胸口一起一伏,嘴里都喷出了泡沫了。 “噫!你才躺棺材,你全家都躺棺材!你咋不说县令老爷的乌纱帽也是抢你们家的?啥都是你家的,你多大屁股啊穿这么大兜裆布?” 周老太气急败坏,直接开始人身攻击:“你们白家是穷鬼托生啊?还是瘟神转世啊?夺了我们家的财运不说,欺负得我儿子闺女都吓破了胆,一个二个都躺在床上,他们要是有个长短,你全家人偿命都赔不起!” “我看你是鹅精转世——专门讹人的!你儿子自己有眼无珠,推倒县令亲娘,那是我们家让你儿子推的?让他吃屎他吃不吃啊?还有你那吓破胆的闺女,我见都没见过,谁欺负她了?不知哪里遭了瘟撞了鬼,倒赖我家头上,你当我们家大冤种啊?” “告诉你,虽说我们家是外边迁来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我陈翠莲才不怕你!”陈老太一手扶着铁锹,一手掐腰骂。 她知道儿子媳妇新过来的肯定受欺负,没想到被欺负得这么狠,这次她来了,一定要好好树立威风,让葫芦村的人都知道,白家不是好欺负的! 这话白三羊爱听,他觉得白家上下就她奶奶最硬了! 周老太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又不能直接挑明她闺女在这里被吓到,那不是相当于承认了她闺女半夜跑到别人院子里吗?传出去以后女儿咋做人? 想骂又说不出口,周老太急了半天,只好耍起赖来: “我不管,今天你家必须出五十两银子赔偿,否则我叫你们家在这边混不下去!” “哎哟哟,你真是母牛下不来崽儿,牛逼坏了!还五十两银子,你咋不去抢呢?还混不下去,你家不就收个花吗?还管天管地了?我看你那个儿子就是个吃饱了的牛肚子——草包一个!个老蝙蝠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陈老太突突突一阵输出,怼得周老太都还不上口。 周老太怒不可遏,她在周家村、葫芦村这么多年,谁不给她三分面子?谁见面不问一声老太太好?这哪里蹦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穷酸老太太,竟敢跟她对骂。 “你个死老太婆,土坑里刨食的老货,穷酸破落户,一家子下贱!得罪了我周家,我让你孙子娶不到媳妇,孙女嫁不出去!你孙子孙女到时候都恨你,你儿子媳妇悔不当初,怎么不把你饿死了事!” “我孙子孙女福气大着呢!反倒是你孙子孙女,爹不成器、奶又恶毒,有个姑姑还是个恶寡妇,谁到你家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要是你孙女啊,我刚会走就跑到河边上,一头扎进去把自己淹死算了!” “你!你要是我孙女啊,你没出生我就一碗打胎药给儿媳妇灌下去,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你是够狠的,看来这样打胎的事没少干啊。你个丑货缺德事干尽,有几个钱就不当人了,你家有状元还是有榜眼?连衙门的看门狗都不如!仗势欺人的东西,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你全家没屁眼!你孙子孙女都没有屁眼!”周老太被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复读对方的话,她多年来生活优渥,骂街能力已经退化了。 陈老太一听,对方连自己孙子孙女都骂上了,那还了得?立即气沉丹田,“呔”地一声,开始狂风骤雨般的输出: “哟,你个丑老太婆不积口德,早上起来不往尿桶里照照,锅底灰描的眉,小脸蜡黄病痨鬼,歪眼斜嘴大蒜鼻,脸皮厚的赛墙皮,你闺女估计是见你才吓软了腿!” “你!你……”陈老太根本不给她还嘴的机会,她还在想怎么怼回去呢,陈老太已经骂出来新词儿了: “你你你,你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你就是铁匠铺里的料——挨打的货!” “你——!” 陈老太大字不识一个,因在白家村受欺负,尤其受大哥大嫂的欺负,长年累月练出了这一手吵架的绝招,此时屎尿屁齐飞,令人无法招架。 周老太气结,干脆大张嘴嚎叫起来,试图在嗓门上盖过对方,“嗷——!!!”嘴巴张得有半张脸大了。 “你屎壳郎戴面具,你臭你还不要脸!” “嗷——!!!” 陈老太这边嘚吧嘚,周老太那边就张着嘴一直喊,都不带换气的,音量还能维持不降低。 陈老太被她嚎得脑仁疼,直接一挥铁锹,一坨鸡粑粑精准无误地飞入了周老太嘴巴里! 世界顿时清净了。 白三羊惊得瞪大了眼睛。 周老太没反应过来,还砸吧了下嘴,“哇”地一声吐出来,扣着嗓子吐了半天,然后一头朝陈老太撞过来。 第40章 脸给你打肿 张丰收担心他姥跟人打起来,又跑回舅舅家,将此事告诉周老太的小儿子周亮。 周亮今年十七岁,正是莽撞的年纪,立马就跑去了葫芦村。 此时正是大清早,陆陆续续有人从田里回家,路过村口的时候,就看到两个老太太互相拽着头发掐架,谁也不让谁,不分上下。 周老太一丝不乱的发髻早就被揪散了,银簪子握在手里,披头散发闭着眼往陈老太身上乱戳。 但陈老太胳膊长腿也长,周老太腿短胳膊也短,回回戳不到,两个人抓着对方胳膊,你踹我躲,我踢你挡,一抡一圈,一抡一圈。 白三羊早在两人打起来时就往田里跑去通知爹娘了。云团此时也被吵醒了,站在门口呜呜咽咽地喊奶奶。 白家篱笆外围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周亮扒开人群,立即大喊一声: “谁欺负我娘?找死!” 他上前抓着陈老太的胳膊就给拎开了,一把搡到地上,陈老太摔了个屁股墩。 周老太开心了,一撩头发说道:“儿啊,你来得正好,这死老婆子差点把我打死,你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周亮此时蛮力上头,真要去教训陈老太。云团一看,也顾不得害怕了,蹬蹬蹬跑到奶奶面前挡着:“不要打我奶奶。” 周亮一巴掌就扇在云团的脑袋上,给她打了个趔趄,“滚远点!要不连你一块打。” 云团被打得有些发懵,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往后一歪就倒在了陈老太的怀里,迷瞪了过去。 “哎哟我的乖孙啊!你这是咋了?”陈老太抱着云团叫起来。 “少装蒜!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货,上次就是这死丫头片子讹了你姐姐三百文钱,这一次估计又想讹人。”周老太骂骂咧咧让周亮赶紧动手。 “让开!谁欺负我奶奶?!”人群后面一声吼,伴随着噗哒哒噗哒哒的牛蹄声,人群裂开一道缝,陈老太看到自家大孙子骑着牛扬着鞭奔驰而来。 这小母牛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跑起来跟小马驹一样,噗哒哒噗哒哒扬起一阵尘土,驮着白大牛穿过人群,直奔周亮而来。 那时候在陈老太眼里,她家憨憨傻傻的大孙子就好像战场上的大将军一样,骑马来救她和团子。 闪闪发光! 人群惊惶地躲向一边,而周亮逞强原地不动,被小母牛一头撞上。 周亮觉得自己斗大公牛都没问题,何况这头一周口的小母牛? 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这哪是什么小母牛,分明是一头披着牛皮的野猪! 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撞散了,然后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短暂的一眨眼,咚地一声砸到地上,还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一头攮进粪堆里。 白大牛翻身下牛去看妹妹,云团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小妹?小妹?你感觉怎么样?你看这是几根手指?”白大牛急问。 云团数了数,“两只。” 还好还好,妹妹没傻。 周老太将小儿子从粪堆里扒拉出来,周亮顶着一头鸡粑粑翻着白眼躺在地上,周老太也再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 陈老太冲过来就给了她两巴掌:“敢欺负我家团子,脸给你打肿!” 第41章 二狗卖花 一旁的小母牛跟着气势恢宏地一声哞叫,周老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那小牛再给自己来一下。 陈老太这才觉得,对付这种贱人就得以硬制硬,不用废话,直接给她打服气! 自此以后,周家人以及张周氏果然安生多了,再不敢主动挑事。尤其是张周氏,都躲着白家人,白家的地盘也要绕着过去,人问她咋回事,她就说白家院子里有土地婆镇着。 大家都以为她说胡话。 不过白家倒是安生了。白二狗打铁趁热,提议将园子里其他的金祥云也卖出去,只留下大蛇给团团的那棵。 “爹,趁着现在镇上花会的时机,咱们家金祥云人人称道,现在去卖能卖好价钱,否则过一阵子价格就下来了。” 白建章不懂这个,但他也担心自家金祥云会引得别人家眼红,不如赶紧都卖了。于是带着二狗挖了五盆准备带到镇上卖。 白二狗还记着何老夫人的恩情,安排自家老娘送一盆到何府上去。 可是罗惠兰有些胆怯:“我一个农妇人,到县令府上去,万一要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可怎么办?”她不敢去。 白老头很赞赏自家二孙子:“二狗说得对,咱们家能有这运气,多亏了何老夫人这个贵人。咱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也就这个花老太太喜欢,送一盆过去应当的。” 陈老太一听,自告奋勇:“那儿媳妇你就在家做衣服吧,我带着团子过去,你放心,何老夫人跟我差不多年纪,我们说得上话。” 陈老太是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但是心里也有盘算,要是能跟县令老娘打好交道,以后这满村里谁敢欺负他们家? 白二狗有些心虚,她奶奶,和何老夫人说得上话?他很怀疑。 但是目前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叫自家奶奶领着云团过去了。 一出门,陈老太就像是仓鼠一样开始收拾,甚至还烙了几张大饼子带上,防止路上饿。 云团再次被罗惠兰打扮成了男娃的模样。 一家四口到了花市,白二狗就像是鱼到了水里,游刃有余地叫卖起来: “快来瞧快来看啊,斗花大会上的花魁之选——金祥云,今日正式售卖了!” 花市上游逛的客人立即围了过来。他们都听说了,前几日的斗花大会,那可精彩了,何老夫人亲自点选的寿辰之礼金祥云,听说像金子一样耀眼夺目。 果然,白二狗掀开纱布的时候,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怪不得叫金祥云,这花型、花色,可不是富贵又吉庆吗?” “县令大人老母亲亲自挑选的,哪还有差的?那可是培养出县令的老夫人,眼光差不了!” “给我来一盆,我也蹭蹭福气!” 于是大家开始争相购买。 白二狗赶紧拦住大家掏钱的手:“各位,先等等哈!我来说说这花的来历,那是一个惠风和畅的早上……” “突然,一只金翅大鸟从林中飞跃而出,一声鸣叫,响彻云霄,震得天上鸟惊飞、地上走兽散……” 云团:“……”明明那天她也在场,为什么二哥说的她都不知道? 白建章和陈老太也都有些愣,这二狗怎么讲起相声来了? 偏偏围观的群众听得一个比一个认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屏气凝神,好像正目睹发现金祥云的过程。 “那水桶粗的大蛇见了金翅大鸟,‘嗷’的一声就窜进了草丛里,转瞬间消失不见!若不是地上被扑倒的草木,我都以为刚才都是幻觉。” 云团:“……”大蛇是嗷嗷叫的吗? “我就跟着金翅大鸟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远,抬头见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那树啊估计四五个人合抱都不行。在那树下,正长着几棵璀璨的金祥云。” “哦,原来如此……”众人都一脸恍然大悟。 “那看来,这金翅大鸟必然是凤凰啊。” “是啊,我可听说了,凤凰只睡在梧桐树上!” “那这金祥云,必然是借着凤凰的祥瑞生长出来的祥瑞之花呀!” 二狗微微一笑,他的故事还真生效了。 “各位,我年纪小,也是偶然有这样的机遇。只是这花只有七棵,现在能卖给各位的也就五盆。” 二狗眼角泛着精光,反正就五盆,出多少钱你们自己争吧。 “我出一两!” “我一两一钱银子!” “我再加一钱,谁也别跟我抢!” 眼看价格越飙越高,白建章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看着一旁洋洋得意的二狗,十分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脑子是随谁呢? 陈老太早早抱了花拉着云团出发去了何府。 第42章 怒斥恶仆 陈老太带着云团来到了何府的后门,恭恭敬敬等了半晌,里面总算是叫人进去了。 进了二门,穿花绕柳,仆人领着两人来到了后院。一路上陈老太大气不敢出一声,还叮嘱云团:“团子,等会别乱说话啊,这是大户人家,规矩可多了。” 云团乖乖地点了点头。今天她头上没有插花,还是吸引了路过的小丫鬟纷纷私语:“哪里来的小郎君,长得可真好看。” 仆妇将两人带到了松鹤院,进了院门,何老夫人正坐在门口无聊地晒太阳,不太有精气神的样子。 院子里面也就一盆金祥云,并没有其他的花草植物,看起来了无生气的。 何老夫人一见到云团,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乖乖,来看奶奶了?快来快来!” 陈老太乐呵呵地上前:“老夫人,我是云团的奶奶,今天特意来给您老人家送花来呢。” 然后学着人家戏文里面的样子蹲了蹲身,行了个礼,旁边扫地的小丫鬟扑哧一声就笑了。 “怎地没规矩?快去沏茶来。”何老夫人吩咐了一句,那丫鬟不情不愿地走了。 何老夫人给云团端了一盘点心来。 廊下有一只鹦鹉,呱呱学着人叫:“乖乖!乖乖!” 云团端着点心就去和鹦鹉玩了,一人一鸟聊得那叫一个热闹啊。 陈老太自来熟,她也没想到能和老夫人聊到一块去。两人都过过穷苦日子,什么洗衣做饭绣花,都成了两人的共同语言,两个老姐妹坐在廊下聊个不停。 何老夫人被逗得笑哈哈的,她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抵得上过去几天说的话了。 想到此处她突然叹息一声。陈老太问:“老妹妹,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你是官家夫人,儿孙出息,行动有人伺候,哪像我们这些老百姓,一辈子土坑刨食。” 陈老太着实是羡慕,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家孙子能读书,最好是能高中。 但自家那条件哪能供得起啊?三个小子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 “老姐姐,你说你羡慕我,我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聪明俊俏的小孙子,天天陪着你呢。”何老夫人瞄了瞄正在喂鹦鹉的云团。 这可说到陈老太心坎里了,“我这小孙孙是招人喜欢。” 不仅招人喜欢,还招福气呢。 这时一个媳妇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了:“老夫人,这是您的午膳。” 何老夫人神情又有些落寞了摆了摆手说:“拿回去吧,我没有胃口。” 那媳妇就拎走了。 “老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不吃饭怎么行呢?” 何老夫人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过惯了苦日子,现在吃那些鱼肉肠胃就受不了,只想吃些粗茶淡饭。” 陈老太一听,这还不容易,直接把自己烙的饼子拿出来,“老妹妹,你今天有口福了,我这里有今天刚烙好的饼子,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何老夫人很惊喜,接过来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从舌尖传到全身,整个人似乎都饿了起来。 “好吃,好吃!我真的就爱这一口,要是配上一口小汤就更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家厨房在哪里,我去给你做个汤喝。”陈老太说干就干,立即起身去厨房。 “这可怎么使得,你是上门的客人……”何老夫人起身拦,手里还握着饼子。 “老妹妹,你可是我们白家的贵人,给你做个汤有什么了。”陈老太正愁没什么机会跟老夫人套近乎呢,倒不是她胆子大,在她观念里面,何老夫人就是府上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发话,她有什么不敢的? 何老夫人不再阻拦,她确实想喝,只是府上的厨娘不会做这样的乡野粗食,吴氏也不让她自己下厨做饭,说是会坏了规矩。 在府里这几天,束手束脚的,也见不到什么人,还不如老家自在呢。 何老夫人让丫鬟在院子里看着云团,自己带着陈老太来了后院的大厨房。 这厨房是真的大呀,不仅要给府里主人供饭,还要给下人供饭,里面鸡鸭鱼肉俱全,看得陈老太十分羡慕。 她来到厨房一阵操作,很快端出一盆热乎乎香喷喷的蛋花汤来。两老太太直接在厨房开吃,就着汤,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吃着吃着,斗花大赛那天在吴氏身边传话的仆妇端着架子快步走了进来。 她是吴氏的陪房王嬷嬷,是后院除了夫人权力最大的人。早在陈老太进厨房的时候,就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什么人?敢私自进入大厨房?”她一进来就开始问责,随后才向何老夫人微微一点头,算是见礼了。 何老夫人似乎有点憷,没有接话。陈老太道:“是你家老夫人想喝汤,我给你家老夫人做汤来的。”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大厨房也敢随便进,我看你是居心不良!” 何老夫人说:“王家的,真是我让陈姐姐过来的,就做个汤,没其他的。” 王嬷嬷直接怼起来何老夫人:“老夫人你也太不知轻重,前阵子老爷跟你说的话难道转眼就忘了?这里不是老家,处处都要小心,万一这人怀着坏心,到厨房里下了什么药,害的可不止您老人家一个人,老爷一家四口也都在这里吃饭呢!” 老爷一家四口,这不就是说她老太太是个外人了吗? 她又想起来她刚到府上第二天,心心念念的儿子一见面,母子俩没说上几句话,儿子就开始数落她不该如此莽撞自己过来,更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儿媳妇难堪。 她一颗慈母心被说得稀碎,为了不惹得家宅不安宁,这委屈也只好自己吞下去。 何老夫人看起来难过又歉疚。 王嬷嬷嘴角轻笑,老夫人不过是徒有个身份,在这府里根本没什么话语权,还不是被她拿捏,夫人的担心真是多虑了。 正当王嬷嬷得意之时,陈老太忽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嬷嬷骂道:“你个奴才在这里嘚瑟什么?” 王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老婆子:“你?你是不想活了?”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我是你主子的客人,你主子都要礼待我,你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竟然在主子面前耀武扬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县令老娘呢!” 陈老太气势很足,那样子好像是个大管家一样。 何老夫人也被震惊了,但震惊的背后是一种喜悦,一种舒畅,好像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但一直不敢说。 王嬷嬷目瞪口呆,“你……” “你什么你?你刚才对老夫人的态度我可全看见了,一个奴才竟敢指责主子,你狗胆包天啊你!等我把这件事告诉县令大人,我看你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说完,陈老太拉着何老夫人出了大厨房,留下不可置信的王嬷嬷并厨房其他下人。 何老夫人现在更加敬佩眼前这个老姐姐了,她问:“老姐姐,你咋懂这么多东西?” 陈老太道:“不瞒你,我婆婆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待过,后来脱了奴籍出来,她跟我讲过很多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我虽然没进去过,懂得那也不少。” “那咱真的去告诉我儿子吗?” 陈老太:“说!为什么不说?咱们老了不就是靠儿子吗?有事就找儿子解决。” 刚说完,松鹤院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说鹦鹉飞出去了,云团追着鹦鹉一转眼跑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43章 背书 今日正值休沐,何大人将自家九岁的儿子何景新拘在家里考问功课。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一派胡言!” 九岁的何景新正摇头晃脑地背诵呢,突然被父亲一声怒喝打断。 他一身淡青绣翠竹的窄袖,头戴发冠,上面嵌着青色宝石,腰间扎着锦绣腰带,两道黑眉耷拉着,因父亲的呵斥而垂着头。 今日这身穿搭极为古板僵硬,他不喜欢。但母亲说了,父亲出身礼部,对于穿衣行事极为看重,所以让他穿戴整齐去见父亲。 “站没站相!”何大人又骂了句,何景新赶紧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小脸上一股隐隐的倔强之意,但并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 “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都九岁了,《大学》《论语》还能背串,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十二岁都中秀才了,你离十二岁还几年啊?” “三年。” “知道只有三年为何还不努力?” 何景新小脸一下就皱了起来,“爹,我真的努力了,昨天我还背到半夜呢。可能我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吧……” “啪”地一下,何大人将手中毛笔扔了过来,“继续背!今天背不出来,你别想出去吃饭!” 何景新再次从头开始背诵。何大人犯愁,他自己进士出身,他老丈人也是官身,按理说儿子的资质不该这么差,莫不是请的先生不会教? 忽然一只鹦鹉飞了进来,直接落在何景新肩头,嘎嘎模仿人的声音: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嘎嘎——” 何大人:“鹦鹉都比你学得快!” 何景新:“……” 他就不信他连鹦鹉都比不过! 可是越急越想不起来,知止后面到底是什么啊?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知止而后有定——”一道脆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圆滚滚的小云团从门口冒了出来,甜甜一笑。 父子两人都转过头去,竟是一个小娃娃。 何大人突然感到很眼熟,这个小男娃的眉眼怎么看起来好像一个人呢?只是他一时没想起像谁。 何景新立即觉得有些丢脸,皱着眉问:“你是谁呀,为何无故闯到这里?” 云团一点也不害怕,“我叫云团,是来找鹦鹉的。”说着指了指何景新肩上的鹦鹉。 小娃娃玉雪可爱,一点不怕人,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何大人温和地笑问:“哦,原来是找鹦鹉呀。后面的你可会背?若背得出,这鹦鹉就还给你。” 云团点点头,流利地背道: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小云团摇头晃脑,但并没有老学究那种酸腐气,反而显得机灵又可爱。 何大人不住地点头微笑,心想这要是自己儿子该多好,自己少说也能多活十年! 一旁的何景新嘴都要气歪了。 正背着,陈老太和何老夫人赶了过来,“哎哟团子啊,你怎么跑这里念起了书了?”陈老太慌得不行。 何老夫人一个眼色,她赶紧就拉着云团跪下来告罪。 但何县令并未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将两人扶了起来: “无妨无妨,令孙着实聪慧可爱,本官十分喜爱。你们是怎么和老夫人结识的?” 何老夫人欲言又止,倒是云团嘚吧嘚地把那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三岁的小娃说得十分详尽,将何老夫人如何被人撞倒,又如何被自己和二哥带上台子,如何见到县令夫人,一一道来。 何大人听完之后沉默了,原来自己母亲是这样找到自己的。 母亲到家之后,并未向自己提起一句,反倒是自己,先把母亲问责一通。 他心中愧疚得不行,觉得自己简直枉为人子。 半晌,何大人又问:“令孙小小年纪却能背诵大段文章,敢问陈老夫人,令孙是在哪读书识字的?” 陈老太刚要张嘴,忽又愣住了,孙女的身世可不能透露,于是信口胡诌: “哪读过书?我们穷人家读不起,只是村子旁边的庄子上有教书的,我这小孙孙偷偷跑去听,就记住了些。” 何大人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送过去念书去。 单请个先生在家里教他,简直是浪费银钱! 客套一番,何大人又挽留两人在府上吃饭,陈老太又自来熟道: “老爷您可别客气了,刚才老婆子我在厨房都给老夫人做过饭吃过饭了。” 说到这里,陈老太嘴一瓢就说:“老爷,不是我说,府上的下人们对老夫人也太不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何老夫人急得直使眼色,让陈老太别再说了。 但陈老太根本没看见,“老夫人想吃一口饼子、喝口汤,这才费几个钱,大厨房竟然不给做。不仅不给做,连我这个老婆子自己去做也不让。” 何大人听后眉头紧锁,陈老太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嘴太快了,这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家事,于是赶紧就带着云团离开了。 何老夫人亲自送到二门外,给云团包了几大包果子和糕点,并叮嘱他们多来府上玩。 陈老太带着云团找到白建章,他们的五盆花也已经卖光了,总共卖了有十两银子。 “啥?!五盆才卖十两?那天一盆不就卖了三十两吗?”陈老太瞪大了双眼,她想着今天怎么也能卖到百两银子呢。 “奶,你可别做白日梦了,那三十两是花魁的嘉奖,并不是卖花所得。你今天要是卖三十两,估计一盆也卖不出去,谁家能花三十两买一盆花,那不是傻吗?” “哦这样,那十两也不错了。”陈老太接过去又要用牙咬,二狗拦住说: “奶,我都咬过了,都是真的。” 云团:“……”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咬金子、咬银子啊?咬果子不好吗? 她伸手掏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咬,嗯,可真好吃啊。 哈哈,何奶奶给的果子够她吃好久好久的了。 一行人正准备回家,路上却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第44章 路遇刘老太 “哟,这不是弟妹一家吗?怎么你们也上街买东西了?怎么这半天了什么也没买,是不是根本没钱买呀?” 说话的正是白建章的大伯娘刘老太,她还记得上次鞋被扔的事呢,一见到陈老太就开始嘲讽。 今天她带着大儿媳小刘氏和大孙女出来买东西。小刘氏的女儿白玉梅今年十二了,马上就可以议亲了,站在珠花摊子前挑选半天了。 陈老太一见是大嫂,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们是没钱啊,你有钱,你买的东西分我一半呗。” 刘老太一瞪眼:“你想屁吃呢!你多大脸,还想要我的东西!” “那你可说对了,我的脸面可比你大得多,刚刚我才从县令老爷的府上拜会过老夫人回来呢!”陈老太得意洋洋,她这个脸面,放眼整个青云县,那都没有比她大的。 “啥?”刘老太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我看你是稻秆敲锣,想得美!还县令老爷,你咋不说你刚从皇宫回来?”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你也没有这种福气。”陈老太懒得跟她啰嗦。 刘老太哼了一声,“我没福气?我大孙子可说了,等他金榜题名,到时候就给我挣个诰命回来,那时候我就是诰命夫人!诰命你知道是啥吗?算了,你这泥腿子啥也不懂,你一家连个认字的都没有。” 小刘氏和白玉梅脸上都带着疏离的神色,根本不正眼看他们一眼。 陈老太道:“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牙!你那大孙子今年都多大了?十五六了吧?连个秀才也没考上,还金榜题名呢!” “十五六怎么了?我家玉成人中龙凤,早晚能高中!再不济能去教书,总比你家一个大字不识的好。哦对了,你家大牛都十二了吧?可有人上门说亲?就你家那情况,估计大牛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刘老太一下子就急眼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白建章赶紧拉开自己老娘:“娘,咱们赶紧回去种花吧,多种几盆花就能多卖点钱。” 陈老太一拍大腿,对啊,有那时间跟这婆子费嘴,不如回家干活挣钱。 “走,团子!回去将何老夫人给的糕饼分点给你几个哥哥们。哼,有些人根本没有这个福气吃。” 刘老太在后面气得又要脱鞋扔,被她大儿媳拦住:“娘,这大街上呢。” 白建章几人回到家,白大牛已经将门口一大片土地翻好了,准备种花。 云团在莲莲的指挥下,悄悄地将玉坠空间里面的种子混进去,被白建章都种在田里,浇水的时候,又偷偷混进莲池里面的水。 她这些花种都是祖祖精心挑选的,到时候长出来的花肯定世所罕见。 另一边,何大人派人去问询私塾的事情,还真找到了一个庄子上的私塾,就在葫芦村旁边。 这个庄子名叫浣溪花庄,是京城建平伯府的产业。因好多旁支在此居住,伯府里面请了先生立了私塾,供族内子弟读书。 何大人想着,伯府请的先生,怎么着也不会差了。而且自家儿子在家读书,总耐不住性子,不如送过去,一来磨磨性子吃吃苦,二来说不定功课上也能长进。 晚上何大人就跟吴氏说了这个事。吴氏很是意外,不愿让儿子过去吃苦。 “老爷,那庄子毕竟是伯府的产业,说不定里面的人仗着伯府的势力不把景新放在眼里,他要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你这个儿子还能被欺负了?他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你就是太纵着他,正好送过去历练历练,捏捏性子,私塾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何大人道。 何大人和吴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女何玉书,今年十二岁;次子何景新,今年九岁。何玉书生性温婉娴静,性格既随父亲又随母亲,倒是这何景新,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 自从能独自出府之后,跟着京城里面的一些纨绔子弟整日招猫逗狗、吃喝玩乐。吴氏宠爱儿子,不忍苛责,又觉得和这些贵族子弟交好也不无好处,私下里比较放任。 何大人因为公务缠身,平时也没有时间管教儿子。以至于何景新虽然早早启蒙,但功课上面一塌糊涂,反倒养成了散漫不拘、霸道嚣张的性子。 吴氏拗不过丈夫,只得同意。 “哦对了,过阵子就是礼部侍郎大人千金的周岁礼,虽然我已经调任外县,但这是上司的嫡长女,咱们的心意不能缺了,你准备个合适的礼品送过去吧。” “老爷放心,这事我早就开始准备了。”吴氏笑道。 何大人点点头,又说:“母亲身边也就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太少了些,你再给多添几个人。” 吴氏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婆婆跟丈夫告状去了? “是呢,我早就想着多选几个人,只是咱们刚来这边,一应花销都多,一时没顾得上买奴婢,母亲也说了不想太多人,吵闹得慌。” “母亲说是这样说,但咱们做晚辈的该做的还是要做到。既然母亲怕吵闹,那就买些稳当的人伺候左右。”何大人说完就躺下了。 吴氏暗暗咬着嘴唇子。她就说着老太婆一来就不会安生,这才来多久就闹得丈夫对自己不满。 没过几天,何景新的舒坦日子就到头了,连人带书被打包送去了浣溪花庄上。 小魔王气得攥紧拳头:“都怪那个什么叫团子的,在我爹面前显摆,害得我被流放到庄子上!” 一旁的小厮双旺劝道:“小爷,您这回去了庄子上,可得收敛下性子了,那里面都是伯府的人,可不会把咱放眼里。” 何景新道:“怕什么?!又没什么直系子弟,小爷我过去了照样当霸王。你给我留意了,那个叫团子的爱去私塾偷听,你要是发现了可别让他跑了,我要好好收拾一下他!” 第45章 诰命夫人的福气 白家五盆花卖了十两银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葫芦村,村里人一个个眼红心热的,都围到白家院子外看热闹,就连一向嫌弃白家人晦气的狗蛋娘也好奇过去了。 “就这花卖二两银子一棵?”一个村民指着仅剩的一棵金祥云问道。 “主要是比较走运,那天正好赶上斗花大会,这花稀奇,就被何老夫人看上了,引得镇上人家争着买。”白建章笑呵呵地说。 狗蛋娘眼巴巴地望着,那金祥云在她眼中变成了两个金元宝,闪闪发光。 “白家的,你们家这花这么值钱,怎么也得挨家挨户送一棵吧?可不能就你一家发财啊?再说了,你这花也是从俺们山上挖的呢。”狗蛋娘说道。 这话说得其他人都心动了。 白建章沉默不语,心想幸好提前都卖了,要不然都不够分的,还是二狗有远见。 罗惠兰笑了笑说:“我倒是想送呢,就是怕有些人家嫌我们晦气呢。” 狗蛋娘的脸瞬间变绿了,其他几个媳妇子也笑道:“是啊狗蛋娘,你不是最怕招上晦气吗?今天怎么自己跑过来了?想是见钱眼开,晦气什么的也不在乎了?” 狗蛋娘打个哈哈:“什么晦气?那不是之前不了解白家一家子吗?现在都熟悉了,哪还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咱们以后都是一个村的,要互帮互助才对。你一家子富裕了也该带带我们才是。” 罗惠兰轻微撇了撇嘴说:“我倒是想送呢,但是这花就剩一棵了,送谁都不合适啊。” 狗蛋娘忙舔着脸笑说:“送我吧送我吧,我家比较困难,以后你们家挖到花了,再给其他人就行了。” 其他媳妇子听了,都瞪起眼来:“哟,就你家困难,别人家不困难?这话你也好意思说。” 狗蛋娘被围攻,脸讪讪地不敢说了。 罗惠兰笑呵呵道:“这花呀就剩一棵了,是留给我家闺女的,她最喜欢花,所以也不送也不卖了。各位邻居要是想要花,不如也去山上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呢。” 大家也只好客客气气散了。 胡朱弦在人群后面偷眼瞄了瞄,那花果然璀璨夺目,怪不得能得何老夫人的青眼,没想到被白家人走运给挖到了。 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她想起来大病痊愈时算命先生给她爹娘说的话: “你家姑娘经此一难,后面会有大造化。” “什么大造化?” “日后可能当上诰命夫人。” 胡朱弦爹娘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大师,此话当真吗?”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子道:“大姑娘确实有贵人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们葫芦村有福运可不止你家姑娘一个,日后若有更大造化者,那这诰命可能就成人家的了。” 胡朱弦爹娘皱眉沉默了。 “不过老夫敢肯定的是,你们葫芦村肯定能出一位诰命夫人。” 送走算命先生后,胡朱弦爹娘一合计,整个葫芦村,谁家能比得上他们胡家有福气? 好多年前,葫芦村的村民基本都是胡氏一族,后来族里渐渐发达了,胡家人基本都搬到了镇上,甚至去了京城,最后只剩下胡朱弦一脉还留在村里,村里也渐渐变成了张氏一族的大本营。 如今胡朱弦的大伯在镇上经营店铺,胡朱弦的爹胡庸给哥哥当管事,家里还有十几亩的良田,雇佣短工耕种。虽然家中没有奴仆,但是洗衣、砍柴等杂活重活,都雇了村中妇女来干。胡家算是葫芦村名副其实的大富户,连周明家都比不上的。 自家俩闺女从出生到现在,没干过什么重活,吃穿用度比村里其他人家的闺女不知好上多少倍。 要说比自家闺女还要有福气的,那就是大哥家的女儿了,那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但大哥一家住在镇上,又不是葫芦村的人。 就凭这个,胡庸夫妇就觉得自家闺女肯定是村里最有福气的,这诰命不是自己大闺女的,就是二闺女的,没跑了。 但白家人来之后,胡朱弦心里就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她放下面前的纱布,快步往村口走去,今天是她爹从镇上回来的日子,她要去村口迎一迎。 她走后,同村几个年轻媳妇鄙夷地朝她的背影翻白眼:“真能装!谁没见过她似的,天天学人家千金小姐戴着面帘子,不就是家里有点钱,还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啦!” 另一个媳妇说:“她以前不这样啊,去年病好之后就戴上了,说不定是脸上留了什么疤吧?” 另几个人一听,纷纷点头,都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 胡朱弦在村口等了片刻,通往村外的村口的大路上空空的,不见爹爹马车的身影。 这条路往东分出一条小路,通往环绕葫芦村的大山脚,大山脚下就是白家的八亩烂水坑地,现如今已经被白家治理好,变成一片平整的良田。 胡朱弦抬眼望去,白家的田里长出一片绿油油的庄稼,相比于其他人家的田,长势喜人。村里老人家都说,是因为塘泥比较肥沃,所以庄稼长得好。 也有人说,白家人福运旺,财气自来。 胡朱弦心生好奇,眼见四下无人,信步往那里走去。 果然,这一片庄稼长得极好,别人家都是刚冒出青苗,白家的庄稼已经到小腿深了。田地西边一汪亮闪闪的池塘,微风吹来,扑面一阵清新湿润的水汽,池塘边的桑树苗像个护卫似的昂首挺胸立在那里。 胡朱弦往池塘里仔细一瞄,不禁心惊,那清澈的水底一排排的巴掌大的小鱼游来游去。 庄稼长得好,鱼长得又这么快,莫非白家真的自带福运? 胡朱弦正愣神间,突然远处山脚的树下滚出来一个男子,慌慌张张、歪歪斜斜地朝她这边奔来。 待他来到跟前,胡朱弦才吃惊地发现,这人一身的伤,外衣上面满是血渍,挣扎几下便倒在桑树下,朝她伸出一只血手: “救……救我!” 第46章 倒卖棉布 只喊了一句话,那人便倒下没了声息。 胡朱弦心惊肉跳的,心中直道晦气,本来是来接爹爹回家的好日子,出门就碰上个死人。 她四处一瞅,没什么人,拔腿就跑了,生怕晚了一步被人看到,就要被赖上了。 “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亡命之徒,好死不死偏跑到我面前!”胡朱弦心中嘀咕。 跑远之后,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没由来一阵舒畅的感觉。 那人要是死在白家的田里,白家人估计不好解释吧?说不定连带一家的福运都要受到影响。 另一边,云团穿上软和鲜亮的新衣服,开开心心跟在白大牛身后,去池塘边看小鱼。 “金豆豆,银豆豆,一捡捡了一兜兜!”云团边走边唱。 “捡豆豆,种豆豆,种出一堆金豆豆!咿呀得儿哟……哎呀娘嘞!!” 云团突然惊叫一声,显然已经深受陈老太语言艺术的影响了。 刚到田里查看的大牛赶紧跑过来:“咋了团子?” “大哥,捡到一个人。”云团小手一指,池塘边的桑树下果然躺着一个人。 白大牛继承了白家夫妇爱捡人的习惯,将那受伤的人背回了家。 为了安全起见,罗惠兰和两个老人带着云团、三羊去了另一间屋待着。 白建章亲自给那人检查收拾了一下。这人看起来三十来岁,身上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但好在没有致命伤。 大牛给那人喂口水,一旁二狗喋喋不休: “哥啊,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给背回了家,万一是山上的土匪怎么办?” “看这全身,一看就不是干正经活的人。” “要我说咱们趁他没醒,赶紧拉到镇上县衙了事……” 话音未落,那人悠悠醒转,二狗赶紧闭了嘴。 那男人方颌大脸,剑眉倒竖,身材魁梧,不怒自威,看起来饱经风霜,像是个走江湖的。 他一醒来,立即就向白家人道谢:“恩公救命之恩,小人袁泗无以为报!” 袁四?哪有人叫个三啊四啊的,肯定是个假名字!二狗心想。 一番介绍才知道,原来此人是做布匹生意的,这回来南边收一批布,没成想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他为了货物安全引开了山匪,拼命逃了出来,带着伤赶了四五天的路,才来到这里。 “我和同行之人约好了在青云镇上会合,求恩公将袁泗送到镇上,袁泗必有重谢!” 这话好说,白建章正想答应,二狗凑了上去问:“你刚才说你做布匹生意,这次去南边收的什么布啊?” “什么都收,但主要收的是棉布,今年棉布便宜。”袁泗有问必答。 二狗又问:“棉布便宜我知道,为什么这么便宜你们还收,到时候也卖不出多高的价格啊?” 袁泗呵呵一笑:“小恩公,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年棉布便宜,大概率明年棉布就要贵起来了,我们这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赚的就是这个差价,收了便宜的,等价格涨了再以高价卖出去。” 二狗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明年棉布价格就贵了?” 袁泗说:“这是我们生意人的经验。今年棉布价格低廉,棉农们大多就会减少棉花的种植,这样的话明年棉花产量就少了,棉布少了,人人争相购买,那价格就会升上去。” 二狗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点化了一样,突然间茅塞顿开。 大牛一旁挠挠脑袋,他都听不懂袁泗说的话。 袁泗在白家休息了两天,没事的时候就给孩子们讲讲他走南闯北的故事,白家人也渐渐放下戒备。 这两天二狗几乎成了他的跟屁虫,一天问八百个问题。袁泗也是知无不答,对这个聪明机灵的小少年很是喜欢。 但分别的日子很快到来,白建章用牛车将袁泗安全送到了镇上,他也顺利地和同队人会合。 临走之时,他找同行的人东拼西凑,凑了二十两银子,奉送给白建章: “白大哥,我这条小命都是你救的,但出门在外我没带什么银两,只能先送上这些,日后我还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再重谢!” 白建章严词拒绝了:“袁兄弟,你做个生意也不容易,我也没出什么力气,不能白白拿你这么多钱。” 袁泗转而递给云团:“团子,你爹不要,你可要收下,要不是你捡豆豆捡到叔叔,叔叔可真要变成豆子种地里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但云团却摆摆手说:“袁叔叔,记得下回来再给团团讲故事。” 袁泗只好收回银两,笑道:“好!这个交情,老袁我记下了,以后咱们就当个亲戚走!” 临走之时,袁泗又将一枚精致的印章送给二狗,并对白建章说道:“大哥,若是信得过小弟我,不如将家中积蓄拿出一部分来买棉布,来年必定翻一番。” 一番话说得二狗心动不已。 他觉得自己的第二次机会已经来了!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胡朱弦听到了。 今天她到镇上来接自家爹爹回家,正碰到白家人送那人离开。 这两天她一直注意白家的动向,今天才发现那人竟然没死,还被救了回来。她戴着斗笠不远不近地跟着,偷偷听他们讲话。 胡朱弦一边觉得白家人傻,二十两银子都不要;另一边将那人的话牢牢记在脑子里,这可是个重要的机会。 回村的路上,马车里胡庸正一脸思索的样子。 胡朱弦问:“爹爹,你想什么呢?” 胡庸说:“你爹我正愁今年咱们家的地种什么呢。” 别人家愁地不够种粮食的,胡家愁这么多地不知道种什么。 胡朱弦想到那商人的话,灵机一动说道: “爹,我看不如全种棉花吧,我觉得今年棉布这么便宜,明年肯定涨价,到时候咱们就赚得盆满钵满的。” 胡庸一听,觉得有些道理。细一想就觉得,女儿这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算命的都说了她家女儿有贵人相,听女儿的准没错,于是立即就拍板敲定种棉花了。 另一边白家人回到家,立即举行了个临时会议。 第47章 张香丫 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到底要不要出钱囤点棉布明年卖。 二狗双手双脚赞成:“爷奶,爹娘,我这几天已经摸透了袁叔这个人,他是个正直诚信的人,而且咱们家救了他,他绝对不会说假话骗咱们。” 大牛咧咧嘴:“两天你就这么信他了?是谁嚷嚷着说他不是正经人嘞?” 二狗摸摸鼻子:“我那是谨慎,后来经过了解,我觉得袁叔可信。而且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要是真能翻一番,咱们能赚多少银子啊,种地种一辈子都赚不到。” 白老头摇摇头,他一辈子老实本分,做事谨小慎微,对这件事持否定态度:“明年的事谁能说得准?风险太高,要是都砸手里了,咱们就一点余钱都没有了。” 陈老太则不以为然:“别听你爹的,他一辈子就这德行。我老婆子倒觉得,四儿那孩子一看就是靠谱的人。” 白建章为难了,最后他决定,以投票形式决定到底要不要拿钱买棉布。 二狗、陈老太、三羊投赞成票;白老头、大牛、罗惠兰则投反对票。 关键决定权给到了云团这里。 一家人都看着她。云团举着手上投票用的小棍棍,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装作艰难思考的样子,然后很有魄力地“啪”地一声拍在了左边: “买棉布!” 一家人最终拿定了主意。 事后二狗问:“团子,你为啥选择买棉布啊?” 云团说:“棉布可以做衣裳啊。” 二狗:……原来她妹光想着做漂亮衣裳了。 接下来,白建章就领着大牛二狗到镇上、附近村里买便宜且品相不错的棉布,一共囤了二十两银子的棉布。 罗惠兰在家打理出一个屋子来,做好防潮防鼠,将买来的棉布妥善保存起来。 天气渐渐热起来。葫芦村的气氛也跟着热闹起来,因为胡家开始招人修房子了。 胡朱弦的娘杜氏很快就要生了,据说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胡庸很重视,特意新修了房子,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 这阵子农活渐渐少了,村里汉子们都想挣点外快。自从张山和宋安邦说在山上遇到大蛇后,大家轻易都不敢上山打猎了,生怕自己被大蛇“打猎”了。 正好胡家招工,一人一天十文钱,人人争相报名。 胡家的十几亩良田,今年几乎全种了棉花。村里人都唏嘘感叹胡家的富裕,不用考虑粮食够不够吃的问题,可以全种棉花,但他们不行。 他们和胡家的差距,那可是几辈子都撵不上的。 外出回家的胡朱弦走在路上,村里人纷纷跟她打招呼,夸她样貌出众、举止端庄,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以后不知道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她。 “哎哟你不知道啊?算命的都说了,朱弦以后要当官夫人,咱村里哪有福气娶到这样的媳妇?”一个年纪大点的媳妇说。 “哟,我刚嫁过来不久,还真不知道呢。怪不得朱弦看起来就跟村里那些小姑娘不一样呢,贵人生来就带着贵气。” 胡朱弦笑笑没理会,她这阵子心情很好。 她一直都认为,要想顺利当上诰命夫人,就要嫁给能高中的人。要想嫁给能高中的人,那自家就越有钱越好,到时候自己能在一群考中进士的人中挑选,选一个最有前途的,做品阶最高的诰命夫人。 有了谋划在里面,这个诰命的福气,别人轻易是抢不走的。 她步履轻盈地迈入自家大门,迎面就被一个黑丫头撞上了。 黑丫头抱着盆,焦急地给她道歉: “朱弦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进来。” 胡朱弦撩起斗笠上的纱布,抬头一看原来是张香丫,她嫌恶地拍了拍衣裳,好像衣服被碰脏了。 张香丫又羞又愧地低下头。 张香丫家里是村里最穷的一户,因为家里穷,父亲张峰年纪很大的时候才娶了附近村里的一个傻姑娘。傻姑娘小时候是正常的,有一次被人推倒砸坏了脑袋,从此就疯疯傻傻,虽然长成了大姑娘,但说话做事还跟三岁小孩一样,人都叫她傻姑。 香丫奶为了家里的香火,给三十多岁的张峰娶了傻姑,生下了张大强还有张香丫,好在两个孩子脑袋都正常。 但香丫家确实贫穷,几亩薄田,吃饱都难,香丫的爹就给胡朱弦家打短工挣钱,香丫奶给胡朱弦家洗衣裳,一个月有二三十文钱。 有了这二三十文钱,香丫奶就能给家里买盐,所以香丫家很珍视这份工钱。 有时候奶奶生病或者家里忙,张香丫就过来替奶奶洗衣服,不想今天撞到了胡朱弦。 幸好只是微微碰了一下,但那边胡朱弦的娘杜氏叫了起来: “香丫!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莽莽撞撞的,这个月的洗衣钱扣掉五文钱!” 张香丫急得流出了眼泪:“胡婶子,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别扣钱?” 杜氏一点不讲情面,她摸摸肚子说:“那可不行,不扣钱你不长记性。今天撞了大丫头还好,明天要是撞了我可怎么办?我这可怀着身孕呢。” 杜氏怀着第三胎,满心期待这一胎是男孩。 “快洗衣服去,哭哭啼啼的,要是不想干,以后我让别人家来洗衣裳!” 张香丫抱着盆赶紧出门了。 杜氏转而笑盈盈拉着女儿说:“大丫,快进来,娘给你做的新衣裳到了,快看看去,过两天去镇上你大伯那,可不能叫你那几个堂姐堂妹比下去了。” 胡朱弦翻了个白眼:“娘,别叫我大丫了,多难听啊,叫我朱弦或者弦儿。” “好好好,弦儿。” 张香丫来到小溪边洗衣服,边洗边哭。 一个月也就三十文的工钱,一扣扣掉五文钱,回去她奶又要骂她了。 张香丫越想越难过,越哭越大声,惊动了在小溪边饮牛的白大牛。 第48章 干旱来临 白大牛今天牵着小牛去小溪边喝水,顺便给牛洗澡,远远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哭。 那哭声听起来好伤心,就好像以前白大牛饿着肚子睡觉,梦见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然而还没咬上一口就醒了的那种伤心。 大牛牵着牛往前走了走,小溪边一个晒得跟他一样黑的八九岁丫头,一边挥着大棒子洗衣服,一边大哭。 哭也不耽误干活,大棒子挥得跟砍刀似的。 “你是谁呀?干嘛在这哭?”大牛问道。 张香丫哭得太伤心了,急需跟人倾诉,便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头尾跟大牛说了。 “扣了五文钱,晚上回去奶奶肯定不让我吃饭了,哇啊啊啊——” 张香丫哭得太惨了,大牛都能看见她嗓子眼的小疙瘩。 白大牛不禁同情起来,这小丫头太瘦了,细胳膊细腿,要是再吃不上饭,估计就要饿死了。 他伸手摸摸贴身的小荷包,那里面装着他娘给他的翻花田的奖励——正好五文钱。 这是他仅有的私房钱。 “这个给你吧,回去给你奶奶,你就能吃上饭了。”白大牛犹豫了一会,还是将铜板全都掏了出来。 张香丫眼角挂着泪珠,愣愣地伸出手,接了那五文钱。 五个铜板亮晶晶的,还残留余温,在她浸了溪水的手心里隐隐有些发烫。 “我不能要你的钱。”张香丫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又将铜板塞给了白大牛。 “那你奶奶知道你扣了钱,你就吃不上饭了,说不定还要挨打。”白大牛说。 张香丫犯了难。其实她奶奶不会不让她吃饭,她奶奶只会克扣她那个傻娘的饭食。 要是没了五文钱,估计这几天傻娘都吃不上晚饭了。 张香丫眼睛里再次充满泪水,她敏捷地伸手再次从大牛手里抓走铜板,紧紧握在手心: “我,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白大牛憨憨地挠挠脑袋,露出一口白牙:“没事,我不急着用,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吧。” 张香丫抱着盆子一溜烟儿跑了。 白大牛嘴角抽动了一下,愣在原地,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好像他被抢劫了似的。 一转眼夏季就到了,太阳像个大火球不停地烤着大地,已经十天半个月不见下雨了,河里、溪里的水肉眼可见地减少。 一连十天半个月不下雨,田里庄稼早就干得不行了。村里人人都着急,最着急的就是胡庸。 因为他家十几亩地全种的棉花,这阵子正是需要雨水的时候,偏偏天不下雨。他为了棉花的收成,让家里的短工全都到村里公用的水井那里打水浇田。 葫芦村里一共有三口水井,两口村里公用的,一口在胡家的院子里,一直都是胡家独用的。 十几个短工一桶一桶,日夜不停地将清澈甘甜的井水挑走,灌溉胡家的棉田。 没多久,一口井已经被挑得干枯了。短工们奉命继续在另一口井里挑水浇地。 大日头下,狗蛋娘挑着两个空桶,看着前面长长的短工队伍,心头火起,跟村里抱怨: “这是吃水的井,怎么胡家挑来浇地?浇地就算了,还挑这么多水,万一这口水井也挑干了,咱们上哪吃水去啊?” 村民抱怨连连,央托周里尹过去跟胡家交涉。然而胡庸一脸的理所当然: “村里公用的井为什么我就不能挑?我插队了?我不也让短工们老老实实排队挑水吗?还有,三叔公,你虽然是里尹,但也别忘了,这葫芦村以前可是我们胡氏的!” 胡家势力大,周里尹也奈何不了,只能由着他挑水。 酷热难耐,村里人吃水都很紧缺,洗澡就只能去快干的小溪里汲点水擦擦。没过几天,小溪也彻底干了。去几里地外的河里挑水的人也是挑着空桶回来:“河里也干了。” 这下,整个葫芦村彻底陷入慌乱了。 最爱干净的媳妇姑娘也不敢擦洗了,身上脏就脏吧,水能省一点是一点,都留着人和牲口吃喝。衣服自然也没法洗,汗湿了晒干继续穿。 于是葫芦村人人身上一股汗臭味。 当然,这一切不包括胡家。胡家用村里公用的井水浇地,自家院里还有一口水井供自家吃喝用。杜氏和两个女儿每天都要打上一大盆清凉的井水沐浴。 胡朱弦更甚,一出汗就要沐浴,每天都要洗上两三次。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胡家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多久,因为没多久,村里最后一口公用的水井也干了。 这天傍晚,杜氏正关了门在院子里擦澡,突然外面响起了拍门声,听声音人还不少,她赶紧裹了衣服喊丈夫胡庸过去看。 胡庸打开门,见门外竟然站了满满当当的几十号人,领头的周里尹满面愁容: “庸子,是这样,咱们村仅剩的那口井也干了,村里人没地方吃水,能不能到你家井里面打水吃啊?” 胡庸一听,那肯定不愿意啊,他手往后一背,说道:“那怎么行?这是我家独用的水井,村里那么多人都到我家打水,我这家还要不要待了?” “嘿,我这暴脾气!”一旁的张山早就看不惯胡家的做派了,“你雇一帮人天天去村里水井打水,现在两口井都叫你打光了,害得大家没水喝,你自己倒守着口井,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村里的水井凭啥说是我打光的?明明大家都打水。”胡庸面对诘问十分生气。 “大家都打水,你家打的最多,人家打水来喝,你打水浇地,你家十几亩地,全靠井水来浇,两口井一大半都是你家打走的!” 杜氏此时穿好了衣服走出来,不耐烦地瞄了一圈又脏又臭的村民,捂着鼻子说:“水井干了上我们家闹什么,又不是我们家让干的。”转而又对胡庸说: “他爹,你看看都是哪些人来闹,明儿不让他来咱家修房子了,人品不行。” 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 狗蛋娘眼尖鼻子也尖,感觉到杜氏是刚洗过澡的。现在大家吃水都困难,自家家里的鸡鸭都要渴死了,这胡家竟然还能洗澡? 她抬脚迈进院子,一眼就瞅到院子的一角放着杜氏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洗澡水,满满一大木盆的清水,看得狗蛋娘都渴了。 “哎哟老天爷啊,大家快看看,咱们人渴得都要冒烟了,他家还洗澡呢!一大盆水啊,够我们家吃好几天的了!” 第49章 偷水被发现 村民们听说,都涌进院子里看,胡庸和杜氏被推到一边。众人一看,果然一大盆清澈的井水,木盆旁边还搭着一块毛巾,湿哒哒地正滴水。 院子里也是湿漉漉的,看得出来刚泼过水降温。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心中的不平和愤恨都被激了起来。一男子吼道: “不让做工就不做工,咱人都要渴死了,还挣什么工钱?” “是啊!”张山跟着吆喝,“胡家的,你们也太不干人事了,井水多得用不完,宁愿泼地上也不给邻里邻居分点!” 群情激奋,连日来的燥热此时都化为众人心中的怒火。周里尹也真是看不下去了,冷着脸说: “庸子,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家没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你这时候守着井水不分点给大家救急,以后你家遇到事,村里人可不一定会帮忙。” 人群里一声接一声地吆喝,杜氏心慌地躲到丈夫后面。胡庸眼看众人冒出了火气,担心打闹起来伤到杜氏及腹中的儿子,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略一思索,他点头道:“行吧,虽说是我家独用的水井,但我胡庸不是那吝啬小人,也可以让村里人过来打水。” 周里尹这才放松了神色。 “只是……”胡庸小眼睛转了转。 “只是什么?” “这水井毕竟是我家自己打的,不能白给你们用,打水可以,一文钱一桶水。” 众村民:…… 真是针尖也要削点铁! 即使一桶水一文钱,但村里人还是排起了长队在胡家水井打水。 葫芦村一共有百来户,一家一天至少也得两桶水,就这样算下来,胡家一天就能收入二三百文。 然而全村的人都来这打水,搅扰得胡家一家都不方便,杜氏一生气,直接给井水涨了价:两文钱一桶。 直接翻了一倍! 村里人虽然心中抱怨,但还是老老实实交钱买水。只是那贫苦之家的人负担更重了。 张香丫家就很困难,一桶水一文钱,简直就是割香丫奶的肉。为了省水,一家人除了吃饭,每人每天只能喝上一小碗水,香丫爹因为干活可以喝两碗水。而傻姑,则只能喝一小盅水。 水价上涨之后,香丫奶每天只打一桶水,傻姑直接没有水喝。渴得很了,傻姑就去揪树叶草叶放嘴里嚼,嚼得满嘴都是绿油油的,像是喝了毒药似的。 村里人暗地里说香丫奶尖酸刻薄,虐待傻儿媳妇。香丫奶知道了,拎着手臂粗的棍子就往傻姑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 “下贱玩意儿!能渴死你咋了?什么都往嘴里塞,整天光吃不做活,我家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娶了你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傻姑不会说话,只张着嘴“嗳呵嗳呵”地喊叫,抱着头躲棍子。 张香丫在一旁看着,憋着眼泪,她不敢上前护着她娘,因为她奶不喜欢,反而会打她娘打得更狠。 往后的日子,张香丫借着给胡家洗衣服的机会,偷偷从井里打一罐子水藏在盆里。这罐子水她就背着人拿给傻娘喝。 傻娘虽然傻,但是认得自己的孩子,抱着水罐往闺女嘴边送:“嗳呵!嗳呵!” 她嘴里也就这几个词,但香丫知道意思:“我不喝,你喝。我把罐子藏在这里,你渴了就来这喝,别叫人看见,也别吃树叶子了。” 傻姑好像听懂了似的,咧着嘴笑呵呵的。 自那以后,傻姑果然知道去找水罐喝水,再也不揪树叶子吃了。 干旱旷日持久,葫芦村这一片已经连续一个月不下雨了。村里人担心庄稼全都干死,便开始从胡家水井打水浇地。 胡庸没想到,井水涨价后打水的人不仅没少,每家每户打的水还多了,原先一家两桶水,现在一家至少都要三四桶水。 胡庸担心自家水井干涸,直接涨价到一桶水三文钱。 村里人怨声载道,但胡家人在镇上有人,他们也不敢直接去抢水。 晚上,杜氏在油灯下喜滋滋地数钱,一堆铜板乐得她嘴都合不拢: “他爹,咱这水井也招财气呢。你看看,这一天光卖水都能得一两多银子呢!” 胡庸也高兴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这可比他在大哥那里当个管事挣得多多了,来钱还快。 水井每天帮胡家进账一两多银子,也成了胡家的宝贝,一家人都对水井看得更紧了。 这天,胡朱弦的妹妹胡青锁不小心弄脏了裙子,换了干净衣裳拿着脏裙子去找给他们家洗衣服的张香丫。 张香丫猝不及防,赶紧将盆里的衣服盘一盘,想盖住罐子,但眼尖的胡青锁一眼就发现了。 她回身就朝屋里大喊:“爹!娘!快来,香丫在咱家偷水呢!” 胡庸还有杜氏一起跑了出来。 张香丫手足无措,抱着罐子站在原地。 “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偷井水!说,这些天你偷了多少了?照原价三倍赔偿!”杜氏目露凶光,恨不得从香丫身上剜掉几两银子。 张香丫眼泪汪汪:“我没有偷多少,就一小罐,给我娘喝的。” 她希望对方看在她娘可怜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但杜氏可不是心软的人。 “没偷多少?我看你这阵子没少偷,我说香丫奶怎么买的水少了呢,原来是派你这个不干不净的过来偷水!青锁,去,将香丫奶叫过来,我亲自问问她!” 香丫哭着跪下,但杜氏不依不饶,还是让青锁叫来了香丫奶。 香丫奶可不知道张香丫在主人家偷水。她一看杜氏这么生气,生怕丢了洗衣服的差事,满脸愧疚地说: “她婶子,是香丫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训她,您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杜氏可不愿意这么就善罢甘休,话里话外暗示香丫奶补上银钱,否则以后都别想去他家帮忙洗衣了。 香丫奶气得不行,随手抄起来小扫帚就打起来张香丫,给小姑娘身上打的都是红印子,边打边骂: “你个不争气的!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偷东西,咱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快给杜婶子跪下磕头认错!” 张香丫听话地跪下,被打几下没关系,她更担心弄丢了差事。 但杜氏才不买账:“香丫奶,你也别打孩子了,将这几天的水钱补上就行了,我估摸着给一百文也就够了。” 一百文?张香丫有苦说不出,她靠着这个小罐子,哪能偷一百文钱的水? 香丫奶更是绝望,饱经风霜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她上哪去弄一百文钱过来啊? 第50章 傻娘护女 哭喊声和打骂声很快引来众多村民围观。一直在家中休息的胡朱弦坐不住了,门口哭哭闹闹的影响她家的声誉,更妨碍她的形象。 她戴上斗笠出门来,跟她娘说: “娘,看咱们家都闹成什么样了?不成体统!既然香丫手脚不干净,就不要让她再来洗衣服了,这样的人家咱们用不起。” 杜氏对大女儿言听计从,立即就断了香丫奶洗衣服的差事。 香丫奶如遭晴天霹雳。家里本就困难,洗衣服这件差事支撑了家里大部分柴米油盐,这一下子断了,一家子连水也喝不上了,直接等死算了! 没办法,她为了差事,只能忍着心痛狠命打香丫,希望杜氏能饶过他们家这一回。 这孙女也是她一把屎一尿的拉扯大的,打在孙女身,痛在奶奶心。香丫奶老泪纵横,“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 村里人看得直皱眉。 突然,傻姑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直接扑到香丫身上,嘴里“嗳呵嗳呵”的,瘦得皮包骨的身体将香丫紧紧护住。 看到这个傻儿媳妇,香丫奶更气了。要不是娶了她,自家能过成这个样子吗?她要是会说话会干活,怎么也能挣点钱。偏偏是个啥都不会的傻子,干脆打死了事,家里也少个吃白饭的! 香丫奶丢了扫帚拿了棍子,将这些年的怨气全都撒到傻儿媳妇身上。 “啪啪啪”一声声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现场听起来愈发响亮。杜氏一家冷眼望着,周围村民全都眼睁睁看着,好像习以为常了似的。 没人给傻姑说话,沉默的声音震耳欲聋。 带云团路过的罗惠兰看见这一幕,心中不忍,上前劝说道: “婶子,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香丫奶手中不停地说:“都是这个扫帚星,要不是她,香丫不会学得偷东西。” 棍棒一下接一下打在傻姑的脊背上,看得罗惠兰直抽气,那瘦弱的身板感觉马上就要被打断了。 偏那傻姑不知道疼似的,也不躲,就蹲在地上抱着香丫,头发打结、衣衫破烂,一双鞋露出脚指头,上面都是黑泥。 “不过是几罐水,不是啥大错啊。”罗惠兰道。 一旁的宋嫂子拉拉她说道:“你别吭声,不过是个傻子,啥都不懂的。你要是得罪了胡家,可就犯下大错了。” 罗惠兰不认同这话。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是人啊,那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能不疼吗? 再说了,她看得出来这傻姑虽然傻,却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她也是当娘的,实在看不下去同是当娘的傻姑被这样活活打死。 但她还未行动,身边的云团已经抱着葫芦跑了过去,高高举起装水的葫芦,挡在傻姑和香丫面前,急切地说: “婆婆!别打婶婶和姐姐了,团团这里有水,团团的水给婶婶和姐姐喝。” 云团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着,一副要哭的模样,好像那些棍棒都落在她身上了,她也觉得疼:“婆婆别打了,太疼了。” 香丫奶高举起来的棍棒楞在了半空中。 张香丫抱着傻娘的胳膊放声大哭。她盼着奶奶的棍棒不要再落下了,再打,她的傻娘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胡朱弦眼睛一闪。她知道自从村里的水井干枯之后,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她家买水,但独不见白家的人。 略一思索,她就知道,白家一定是靠着田里的池塘吃水。但那池塘也就那么大一点,说不定马上也快干了,支撑不了多久。 “哟,你这点水够干嘛的?”杜氏笑道。 云团挺着小圆肚,不服气地说:“团团有好多好多水,团团有一个池……” 云团差点就说出来玉坠里面的莲池了,但她想起来这话谁也不能说,转而说道: “团团家里有池塘!池塘里面有泉眼,泉眼能冒出来好多好多水呢。” “哟,”杜氏的语气就跟逗小孩子玩似的,“你家的烂水坑还没干呢?但那烂水坑里面的水,能喝吗?洗澡我都嫌脏。” 罗惠兰拘谨一笑:“还行吧,我们家喝着也没事。” 杜氏撇撇嘴,有些犯恶心。 在场的人一听,都想起来白家在田里挖了个池塘这回事,没想到这都一个月不下雨了,他家池塘竟然还没有干。 之前张山说白家的池塘里有水妖,莫不是真的有水妖才不干? 现在这个情况,不管有没有水妖,白家不用买水喝,这得省多少钱啊?但围观群众虽然心中羡慕,却没有主动去他家打水的。 还是怕那水不干净。 胡朱弦一听到白家的池塘就觉得不舒服,冷声说: “罗婶子既然爱多管闲事,不如把自家池塘里的水奉献出来吧。香丫手脚不干净,以后可不要再上我们胡家做活了,我们胡家的水也不再卖给你家,你们要喝水,尽管找罗婶子去吧。” 香丫奶一听着急了,这是彻底和胡家闹翻了呀?连水也不卖了。 云团却一脸雀跃,上前拍拍张香丫和傻姑,说:“姐姐别哭了,团团带姐姐去池塘打水,团团家的池塘可厉害了,有打不完的水。”说着,又往傻姑的背上轻轻呼气: “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傻姑身上气味很难闻,旁人见了都要绕开走,只有调皮的小孩子会追着傻姑扔泥巴,但是云团却不嫌弃。 张香丫两眼怔怔的,整个葫芦村,从来没有像云团这样对待她和她傻娘的,所有人都嫌弃她的傻娘,因为她傻,就辱骂她,欺负她;嘲笑香丫是傻子生的,以后长大了也要变傻。 第一次有人为她的傻娘说情,不嫌弃傻娘。张香丫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51章 池塘有泉眼 罗惠兰并不理会胡朱弦的话,什么多管闲事?冷眼旁观才让她觉得寒心呢。谁家没个坎儿?大家不都是这样互帮互助过来的? 她上前拍拍张香丫:“孩子别哭了,以后用水就去婶子家池塘打水去,我们家给得起,还不要钱。” 杜氏一听,脸都要气歪了,这是讽刺他们家连口水都要钱?然后又听到现场其他人家跟着就夸赞起来: “香丫她奶,这下你可要省不少钱了!” 杜氏气鼓鼓的,但为了面子,只好也装装好人:“香丫奶,不是我们家狠心,手脚不干净的人我们实在不敢用,今天偷水,那明天就不知道会偷什么东西了。” “这样吧,那一百文的水钱我就不跟你要了,我们胡家也不缺那点钱。” “其实我们家水井打水收钱,也是为了让大家省着点用,就一口井,要是随便打水,说不定两天就干了,我们可不是图那一点银子。” 罗惠兰听着,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香丫奶一听不用赔钱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感恩戴德地跟罗惠兰道了好一阵谢。 现在她也顾不上那水干净不干净了,白家人吃了没事,那不就行了。 当天晚上,云团就拉着香丫去了田里的池塘打水。 张香丫平时跟白家没什么接触,也从来没来过白家的池塘,没想到葫芦村里还有这一片明镜般的水塘,她掬了一捧水喝下,感觉比井水还要甘甜清凉。 “团团,你家池塘的水可真清亮,我真的可以不用花钱打水吗?” 云团点点头:“当然可以呀,我爹爹和娘亲都说了,我们不要钱。” 张香丫开心地咧嘴笑。今天幸好有罗婶子,有云团,她和她的傻娘不用再挨打,他们家也有水吃了。 她打完水,犹豫了一下问道:“团团,我可以带我娘过来打盆水擦擦身上吗?” 在家里,香丫奶为了省水,是不许傻姑用水洗澡的。香丫想给自己娘洗洗澡,就只能偷偷在外面擦洗。 云团不理解,祖祖和娘亲都说,女孩子洗澡要在屋子里面洗,在外面洗澡很危险的,会被人看到。 张香丫跟她解释了一下,云团乌黑的眼睛转了转,立即点了点头。两人商量好,等天色略黑一些,在这里会合。 说完,张香丫小小的身板挑着两桶水回家。云团则跑回家去,偷偷从家里拿了一些洗澡的皂角,回到小池塘边的桑树下等香丫过来。 没过多久,张香丫果然领着傻姑过来,两个小丫头趁着夜色,用盆子打来水,将傻姑擦洗了一遍。 全程傻姑乐呵呵的,张香丫给她擦了身上,又洗了头发,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洗完后,傻姑“嗳呵嗳呵”的乐个不停,张香丫看得出来,她的傻娘虽然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挨打痕迹,但很高兴。 张香丫眼角湿润了,她的傻娘怎么这么傻哟。 一旁的云团不嫌脏也不嫌累,认真且细心地帮她,让她觉得无比的暖心,这份恩情,她要一直记在心里。 香丫家从那以后用水都到白家的池塘去打水。虽说不是井水,但用来煮饭也没有吃坏肚子。香丫奶十分感激,拿了不少自家做的酱菜给白家。 白家来了葫芦村近半年,来往密切的人家屈指可数,也就周里尹家、宋安邦家,现在又多了个张香丫家。 周里尹和宋安邦从干旱以来,就偶尔从白家的池子里打水用,但不用来吃,吃的水还是用井里的水。 但随着三伏天的到来,胡家的井水价格不断上涨,已经涨到了五文钱一桶。 这下大半的人家买不起井水了。 狗蛋爹买水回来抱怨:“这一天吃水得要两桶,洗衣浇地怎么也得三四桶,一桶五文钱,还浇什么地啊?到时候种出来的庄稼都不值这个价。” 狗蛋娘跟自家男人商量:“当家的,要不咱们也去白家池塘里打水吧,我看香丫家吃了也没事。” 狗蛋爹有些犹豫:“能行吗?不是都传白家池塘里有水妖?那水吃了不得沾了邪气吧?” “怕啥,你没看白家、香丫家都吃了吗?听说里尹家还有宋家都从那里面打水用呢。要还去胡家买水喝,马上咱家底都要喝光了。” 这句话让狗蛋爹下定了决心。今年粮食收成眼看不行,要是这点家底也喝光了,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于是他第二天就找到了白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白建章向来好说话,也不计前嫌,立即就同意了。 自此后狗蛋家也不从胡家买井水了,吃水用水都从白家池塘里打水。 有了狗蛋家开头,村里一户接一户都转而去白家池塘打水了。白建章和宋安邦还特地搬来大青石,垫在岸边,方便人打水。 说来也奇怪,原来是烂水坑的地方,现在打出来的水竟然比井水还要甘甜清洌。而且村里人打了这么多天水,池塘水面都不见下降。 人都说这池塘底下肯定有泉眼。 村里人进而更放心大胆取水了,村子里紧张的缺水气氛一下子就缓解了,大热天也能弄盆水擦洗擦洗。 大家都说幸好白家今年过来挖了个池塘,要不然全村人都要被胡家的水井压榨干了。 这话传到了胡家那边,一家人脸都气绿了。 胡庸和杜氏生气现在几乎没人过来买水了,原来一天能有一二两银子的进项呢。 胡朱弦气自家被村里说得难听,什么压榨,什么吝啬,这传出去以后她怎么嫁人?她气得跟爹娘哭道: “都怨你们,非要涨价,现在好了,村里人传得这么难听,哪家读书人会找咱家说亲啊?!” 胡庸气得直拍桌子:“村里这帮穷光蛋真是狗咬吕洞宾!之前是他们求着我卖井水,现在竟然反咬一口,说我压榨他们!” 杜氏气道:“最可恨的就是白家人,都是他们从中捣乱,断了咱们的财路,坏了咱们的名声。他爹,咱可不能就这样任人欺负啊,一个外来户都敢这样欺负咱们,以后咱家在村子里怎么混啊?” 胡庸阴沉着脸,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说道:“我胡家才不能任人骑到头上拉屎,我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第52章 请道士 没过几日,胡家就以打旱魃的名义,请了一位道士来村中做法。 那道士一身道袍,在村子里搭了个台子,看到聚集了不少村民,就开始举着剑左挥右砍,嘴里叽里咕噜不停。 突然“嚯”的一声,他长剑着火,引燃符纸,然后面目严肃地对胡庸和周里尹说: “村里果然有妖物作祟,才致使天不降雨、地不蓄水,若不尽早铲除,怕是今年村中要颗粒无收啊。” 胡庸大吃一惊,连忙问:“大师,你可知道那妖物现在何处?” 这反应惊了周里尹一跳,他捋捋胡子,心想里尹还没说话呢,你小子倒咋咋呼呼的。 大师捻着手指掐指一算:“村中可有水源处?那妖物定然藏在水中。” 胡庸赶紧说:“有有有!年头村里来了个外来户,一来就在村里挖了个池塘,现在河里溪里水都干了,就这个小池塘里没有干……” 周里尹眉头一皱,这是冲着白家来的? 道士一直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天干旱成这样,小池塘竟然不干涸见底,一听就有古怪,快带本道去看看。” 胡庸就领着道士并一群人呼啦啦去了白家的田地里。 周里尹全程被无视。他招招手叫来铁头,吩咐他将这事告诉白建章,让他赶紧去池塘边。 铁头一溜烟跑走了,周里尹这才踱步过去。 白家的池塘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那道士又开始念念叨叨,上蹿下跳,在湖边跳起了大神。 张山在人群中十分激动:“我就说吧!这池塘肯定有古怪,我早说了不让挖,你们不管,现在好了吧,村里发生旱灾了!” “你当时不是说会引来水灾吗?” 张山一挥大手:“哎呀妖物的想法谁能猜得准,没准人家闹水灾乏味了,今年换个旱灾的妖法呢!” 众人:…… 那道士越跳越起劲,大热天也真是难为他,穿着闷热的道袍,跳半天了。 因为村里人打水,岸边湿滑,道士一个没收住,一脚滑上天,直接屁股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跌得他七荤八素,老腰都要摔断了。 一旁看热闹的孩子嘻嘻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笑什么笑什么?没大没小!大师在做法呢!”胡庸连声呵斥。 道士满脸通红爬起来,恶狠狠指着池塘说:“妖物就在池中,快用篓子给全部打捞上来!” 众人都是一脸懵,池子里哪有什么妖物啊?捞什么啊? 胡庸忙不迭地让人打捞,没一会捞上来一篓又一篓巴掌大的鱼来,一个个翻腾着肚皮,想要重新回到水中。 “大师,这不是鱼吗?哪来的妖物?”众人问。 道士呵呵一笑:“列位不知,这些妖物惯会变成寻常的鱼啊虾啊的,好掩人耳目。现在你们将这些鱼全都捞出来烧死,妖物自然就被消灭了。” 狗蛋娘挤出来说:“哎哟大师,这些鱼都长这么大了,烧了多可惜,不如分给我们吃了吧。” 狗蛋爹气得差点抽自己婆娘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没听说是妖物吗?你还敢吃!” 胡庸那边早让人架好了火堆,准备烧鱼。 今天定要将这顶帽子扣在白家身上,看以后谁还敢到白家池塘打水。大家不敢去打水,那就只好去他家买井水了。 想到此处,胡庸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佩服。 村民们不知真相,只好听从道士的安排,准备将这些小鱼全都烧了。 关键时刻,白建章从家中赶了过来:“住手!谁敢动我家鱼?!” 跟随白建章而来的还有罗惠兰,后面陈老太牵着云团,白大牛和二狗,几人听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 “哎哟!遭天瘟的,逮我家鱼干啥?!”陈老太看到一篓又一篓白花花的鱼,心疼坏了。 罗惠兰上去将鱼篓子都夺下来,不许他们往火堆上倒:“谁要是敢烧我家的鱼,以后可别从我家池塘打水了!” 几个听吩咐的短工都面色讪讪的,不敢言语。 白建章怒问:“胡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胡庸不紧不慢地说:“白家兄弟,我这也是为了全村人考虑,大师说了,你这些鱼都是妖物变化的,要赶紧处理了,否则咱们这就要一直旱下去了。” “放你娘的屁!”陈老太一口唾沫喷到道士脸上,“哪请来的瞎几把说的大师,我看你长得像妖物!” 老道士被唾沫喷得一个踉跄,抹抹脸急着争辩:“你这村妇好不知礼!我本是到你们村降妖除魔的,你不说谢我,倒污蔑老道!” “我呸!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谁是妖物谁就是妖物了?你以为你照妖镜呐?你个老东西满腔的坏心眼儿,我说你就是个老妖怪!” 老道士气的“你你你”个不停,就是骂不出来词儿。 白建章向周里尹拱拱手,说:“三叔公,您是里尹,辈分又大,您来给讲讲理。这胡大哥带着人直奔我家池塘闹事,空口白牙说我家池塘有妖物,这样的锅我白家可不敢背。” 周里尹也觉得胡家意图太明显,这不明摆着闹黄了池塘好让村民到他家继续买水吗? 身为里尹他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开口说道:“庸子啊,既然要作法,那就要让村里人都心服口服,这妖物到底在不在池塘,还是请大师作证一下吧。” 胡庸早料到白家人会来闹,为了让村里人都上他家买水,他可是做好了全套的准备。 “大师,既然如此,就请你展示展示给大家看,让村里人都信服。” 老道面上一股得意的神情,抖抖宽大的袖子,从袖中取出一面小旗子,嚷嚷道: “既然胡老爷都发话了,老道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日就让你们都看看老道的真本事。” 第53章 下雨咯 说着,他将小旗子插在池塘边的泥地上,手中长剑一指:“这旗名叫定妖旗,遇妖气则自燃。若是等会旗子自己在此燃烧,相信大家就明白妖物到底在哪了。” 众人满面狐疑,一个个敛气息声,默默后退,等待见证奇迹的一刻。 大牛和二狗将云团护在身后,生怕吓到妹妹。云团小圆脸挤在哥哥手臂间往外瞧,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好奇,颈间的玉坠隐隐透着微光。 “定妖旗?这是什么东西?莲莲你听说过吗?”云团在脑海里问玉坠空间里的小金莲。 莲莲刚睡醒,懒洋洋地说:“雕虫小技而已。” 只见老道士再次挥舞长剑,又唱又跳,一旁的陈老太斜楞着眼盯着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这老东西丢进池塘里喂鱼。 哦不行,她家鱼可不吃这老东西,还是远远地丢开,省得惹晦气。 老道士唱念做打一整套下来,手握长剑隔空刺向小旗子,一阵粉末不经意间甩向旗子,嘴里喊道:“妖物,还不快快现形!” 众人皆是大睁双眼,目光随着长剑盯向那一动不动的小旗子。 空气似乎凝住了。 旗子毫无动静。 现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鱼篓子的鱼不停扑腾,啪啪啪…… 听起来像是打脸的声音。 老道士头上飞过一排乌鸦…… “妖物现形!”老道士铆足力气再刺一剑。 “呼……”池塘边吹过一阵微风,卷起旗子边,众人集体抽气,以为下一刻旗子就要点燃了。 然而风又渐渐停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定妖旗还是毫无动静。 老道紧张的额角滴下汗来。 怎么回事?明明他都做好了手脚,只要那旗子一遇到粉末,就会自动点燃,现在发生什么事了? “给我现形!现形!”老道一步步凑近小旗子,左劈右砍,携带的粉末都被撒光了,旗子还是毫无动静。 胡庸看得抿着嘴,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这老道怎么这么不靠谱? 老道士尴尬地回身一笑:“这旗子估计放得有些久了,失效了……老道我回去再换一面新的来……” 话音未落,骤然刮起一阵疾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直接把那面旗子卷上了天,随着风忽上忽下。 老道急得直蹦,怎么也够不着那旗子,风卷着旗子飘飘摇摇,引着老道和众位村民一直往村里走去。 “哟,这够邪性的呢!这旗子要飞到哪去?” “说不定妖物不在这里,那旗子顺着妖气飞走了!” “走,跟着看看去,看这旗子到底落在哪里。” 老道士追得气喘吁吁,直追到胡家院子前,随着风一阵乱旋,旗子直接落入胡家院子里。 跟在后面的胡庸还一脸懵,心中暗觉不妙,今儿这老道士演得什么?怎么跟自己商量好的不一样? 众人跟进院子,就见到那面定妖旗正正当当地插在胡家的水井前。 众人:…… 众人:!!! “莫非妖物其实在这?!” “是了是了,之前道长都说了,妖物藏在水里,现在全村里,除了白家的池塘,可不就是胡家的水井里有水了吗?” 胡庸急得脸都憋红了,看向老道士的目光像是两把明晃晃的剪刀似的: 你这是在搞什么?! 老道士有口说不出,他也不知道咋回事啊?为了保住生意,他立即镇定道: “诸位莫慌,刚才老道已经说了,这面定妖旗年久失效,此时不过是被风卷着恰巧吹到了这里而已……” “嚯”的一声,那旗子像是故意要打脸似的,瞬间烧起来,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每个人脸上都大张着嘴。 定妖旗烧……烧了,这里真的……有妖气?! “烧咯!烧咯!找到妖怪咯!”大家还在震惊中,云团已经高兴地蹦起来,好像玩捉迷藏赢了似的。 这旗子这么神奇呢!她也想有一把。 其他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跟着也蹦跶起来:“烧着咯!烧着咯!” 胡庸已经呆愣失语了,难不成他家水井真的有妖怪不成? 二狗一下就冲到众人面前:“哎呀娘嘞!原来水妖藏在胡老爷家的水井里呀?!怪不得刚才旗子不烧呢,感情找错地方了!” 陈老太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似的,瞬间变脸,笑哈哈凑到老道士面前: “道长!真人!你可真是仙人下凡呐,还真找到了妖物。老婆子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老别见怪啊!快,道长!赶紧给作法除妖吧!” 老道长一脸懵逼,能怎么办?坦然承认他刚才都是糊弄人的?胡家水井没妖物? 那可不行!那一辈子饭碗就没了! 宁可砸了这一桩生意,不能砸了一辈子饭碗! “唉客气客气!老道我为民除害,是应当的,呵呵呵!我这就作法除妖,列位退后些。”老道士立马就顺坡下驴了。 随后,他立马原地跳大神,十分卖力,将他这辈子学会的各种跳法跳了个遍。 胡庸还在震惊中,杜氏从屋里跑了出来,嘴里嚷嚷道: “干什么?干什么?!我家可没有妖物!都给我滚出去!” 她还没有冲到老道面前,罗惠兰、宋嫂子、狗蛋娘还有其他几个媳妇子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架了起来: “杜娘子,你可要冷静啊,这妖不除可不行,关系到全村的安危呢!” “胡说什么?我家才没有妖!”杜氏嗷嗷叫。 这锅她可不背啊!家里还有俩闺女没出嫁呢,她大闺女还要当诰命夫人呢! “定妖旗都烧起来了,还专门飞到你家水井前烧呢,妖怪不在这在哪?” 杜氏急了乱嚷嚷:“假的!都是假的!哪有什么妖怪,作了法也不会下雨!” “轰隆——”天空滚过一道炸雷,瞬间乌云弥漫过来,遮天蔽日,顷刻间天地间黑暗得像夜晚一样。 要下雨了?! 第54章 刘老太进村 杜氏嘴还张着,望着天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下一刻,哗啦啦雨水连珠砸了下来,久违的天雨,久违的甘霖,此时终于降落到饥渴的大地上。 老道士怔愣一秒之后,激动得无以言表,没想到在他年逾半百之时,竟然还迎来了事业的高光时刻! 刚做完法就落雨了,谁能比他还牛逼?! 还有谁!! 众人惊讶地忘记了欢呼,又是云团带头原地蹦跳: “哇!下雨啦!下雨啦!太好啦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同样年纪的小孩跟着在雨中蹦跳。 雨中众人鼻子发酸,此时的心情很是感动,既激动又惊讶,一个词:惊喜交加! 老道士更是老泪纵横:他真的求雨成功了,他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他真的有修道的天分! 张山、宋安邦几个汉子的情绪十分激动,雨中直接抱住老道士,又抱抱胡庸: “庸子,你可真办了件人事了!” 胡庸:…… 他现在的心情就是极其的复杂。 暴雨中,空间里的小金莲随风摇曳几下,像是在打哈欠,然后慢慢垂下花朵,莲莲又进入睡梦中了。 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彻底将江河沟渠都填满了,葫芦村的两口水井再次盈满了甘甜的井水,村民的生活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家家户户恢复了欢声笑语,但胡家却闹得一团糟。 胡朱弦在自己房间里大发雷霆,埋怨爹娘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这下好了,不仅被人说吝啬刻薄,还扣上了院子里有妖怪的帽子!” 杜氏愧疚地安慰女儿:“大丫,别气了,这妖怪不是让那道士给驱走了吗?以后咱家就没有妖怪了。” 这一番折腾,杜氏都有些晕头转向了,真觉得自家井水里有妖怪了。 “娘啊,你好糊涂!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关键是名声毁了呀!以后谁家敢提亲呀?别说诰命夫人了,我和妹妹嫁出去都难!”胡朱弦气恼母亲到现在还糊涂着。 杜氏说:“哎哟大丫,你放心好了,咱家条件这么好,你又长得漂亮,谁家不巴望着娶你进门啊。” 胡朱弦真是无语了,平日里维持的温婉娴静形象此刻半分全无,怒道:“那些泥腿子谁稀罕?!我是要当诰命夫人的!” 感觉自己的名声都叫爹娘折腾没了,胡朱弦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就要扔。一旁的妹妹胡青锁急忙提醒: “姐,那茶杯子可贵了!” 胡朱弦一犹豫,又放下茶杯,回头瞄了一圈,抓起自己平日戴的斗笠狠狠往地上扔去: “谁要戴这个玩意儿?人家都戴正经的帷帽,偏我戴个斗笠改做的,太难看了,我要真正的帷帽!” 被杜氏精心缝制的斗笠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杜氏脚下。她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丫,那最便宜的帷帽也得好几百文钱呢……” 胡朱弦扑到床上就是大哭。杜氏赶紧安慰:“买买!我这就叫你爹上镇上买个好的帷帽。” 胡青锁眼巴巴地,说:“娘,给我也买一个呗。” “你戴啥帽子?七岁的小娃,整日里胡跑,给你买了也是放着无用。” 胡青锁撇撇嘴。 阴雨连绵,老天爷似乎将憋了许久的雨水一次性下完。一场秋雨一场寒,渐渐地天气凉了下来,早晚都要盖上薄被了。 马上秋收就要开始了,全村人都忙着抢收,而这时候胡庸却病倒了。 原因无他,就是他家十几亩的棉花,虽然干旱的时候天天挑水浇,但棉铃还是结得又少又小,很多还是空的。眼看着快成熟了,天又下雨,过多的雨水使得仅剩的一些吐絮的棉铃开始发霉变黄。 这一通影响下来,胡家的十几亩棉田基本算是赔进地里了。 胡庸急得嘴角起泡,天天躺在炕上哀呼不断。 相比之下,白家全家人都很激动,今年秋收是他们来到葫芦村第一年的收成。 这葫芦村平常年份田地收成有个每亩二百七八十斤,今年遇到干旱低一点,估计也有个每亩一百多斤。 白家的就不一样了,庄稼眼看长得比其他家好,而且靠着小池塘就没干旱过,收成肯定比别人家还要好。 白家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呢,一个个都高兴坏了,全家齐上阵收割庄稼,忙活了大半个月,算下来有个亩产三百斤! 白建章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他从里尹手里低价接手的一片烂水坑,竟然是一片宝贝肥田。本想能收点粮食糊口就满足了,谁承想竟然是个大丰收! 这下可真叫他家捡到宝贝了! 秋收之后,白家人顾不得休息,因为秋季的花市也开始了。 春天白家人翻的花田,现在也已经郁郁葱葱,除了一些明年才能开花的,大部分都是秋季盛开的菊花。 这片菊花田那可就不一般了,里面被云团偷偷混入了些她祖祖珍藏的名贵菊种,在大牛的精心侍弄下,长得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不像春天花的种类多,各领风骚,秋季花市主要是菊花的主场,各种菊花争奇斗艳,竞争十分激烈。 一家人正筹划着如何卖菊花呢,这天村口就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陈老太以为谁家娶媳妇呢,赶紧牵着云团和三羊过去,准备抢几个果子吃。 谁知道跑过去一看,乖乖,竟然是刘老太一家人乘着牛车过来了。 牛车上的刘老太一身暗红万寿纹底的绸布衣裳,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左边坐着她大孙子白玉成,前面坐着白建成大伯白大爷赶着牛车,后面还有一辆车,坐着大儿媳二儿媳妇并几个孙女,后面还有一辆车拉着不少行李。 三辆牛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不知道是谁,但看马车也知道是富贵人家。 这大嫂一家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请了一支吹锣打鼓的队伍前面开道。更令人不解的是,周里尹竟然亲自过来迎接,好像接了尊大佛似的。 村里人夹道欢迎,一直将人迎到村中一座青砖大瓦房前,胡庸一家已经早早等候在这了。 陈老太一瞥,嘿,这胡家啥时候跟自家大嫂勾搭上了? 第55章 梦想破碎了 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白玉成刚参加完府试回来,教他的先生说了,这次考中秀才基本上稳了,可以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了。 这参加秋闱,就要严格审查童生的家世品行了,但白玉成家之前在白家村的田地全都卖出,迁到青云县,在镇上胡家的店铺做事,寄居在主人家,现在是无田的白身。 为了顺利参加秋闱,这胡老爷胡顺,也就是胡庸的大哥,亲自出资为白家在葫芦村买下了十亩良田,并将自家在葫芦村的老房子——一座青砖大瓦房的院子租给白家住,直到白玉成顺利考中进士。 今日也是胡老爷亲自送刘老太一家过来这边住下,乔迁新居还特地吹锣打鼓热闹一番。 陈老太听得连连咂舌:“这胡家还真是不破瓢的葫芦——傻瓜一个啊!” 宋嫂子说道:“哟陈婶子,胡家这么有钱还能犯傻?那不是在押宝的嘛!你没看见今天人胡老爷带着家眷过来的,那戴着帽子的就是他家大闺女,今年十五了还没订亲呢。”说着宋嫂子还眨眨眼。 陈老太一打眼,果然看见跟着胡老爷身后下来一个姑娘,默默站到了白玉成左边,身量苗条,举止娴雅,头上戴着帷帽,帽檐垂下来一溜珠子,虽看不太清容貌,但从一举一动都看得出来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又看看自家那个侄孙,瘦高身材,和刘老太一模一样的窄窄细细小眼睛,因常年在屋内读书而面色发白,一头稀疏的头发束在头顶,垂下来蓝色的发带,看起来,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今日众星捧月,白玉成面上虽然一派自然,但也看得出心中得意。 再看他右边,也站着一个姑娘,细一瞧,那不是胡庸家大闺女,叫什么猪嫌的吗? 今天不戴斗笠了,戴了个挂帘子的帽子。 一堆女孩儿中就她俩戴着帽子,一左一右站在白玉成两边,还怪显眼的。 村中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害羞地偷看白玉成。 村里婆子媳妇都不住地夸赞:“咱们葫芦村也要出个秀才了!” “啥秀才啊?这么年轻成秀才,以后肯定是状元!” “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嫁给状元郎哟。” 陈老太心中酸酸的,面上一阵鄙夷,刚要转身带孙孙离开,却见胡老爷指挥下人在院门前摆起了长桌,上面摆了精致的点心和果子,铺上了纸笔。 陈老太立即顿了脚步:不能白来一趟,等会撒果子的时候自己要抢一大把再走。 白玉成二叔白建银恭恭敬敬站在旁边,气沉丹田喊道: “请秀才公题对联!” 便见白玉成走到长桌旁,提起毛笔来,在一副大红对纸上写起字来。 笔刚落纸,围观人群就发出一阵阵称赞声: “秀才公的字果然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啊!” “文采斐然!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呀。” 一声声的赞美,任谁也挡不住沉浸其中。挤在人群中的白三羊露出羡慕的表情来,他问云团: “团团,你知道什么是秀才吗?” 云团点点头说:“祖祖说,秀才是读书很厉害的人,考中了秀才,见到县令老爷都不用下跪呢。” 白三羊听得更羡慕了,满眼冒泡泡,脑子里都是自己成秀才公的样子。 等自己成了秀才公,县太爷都不敢欺负小妹! 白玉成刚写完,一旁的胡朱弦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拿起一条对联,比划在门框上:“玉成哥哥,你看贴在这里可好?” 声音甜美娇柔。 旁边站着的她大伯娘尤氏眉头皱了一下。 白玉成尴尬一笑,从胡朱弦手里接过对联说:“这是下联,应该贴在左边。” 胡朱弦的笑容僵在脸上。 此时尤氏高兴了,笑道:“还好有玉成在,要不然大门上的对联都贴错了,岂不是叫人笑掉大丫(牙)。” 她这个牙,故意说得跟丫头的丫一样,正好胡朱弦小名就叫大丫。 人群中的小姑娘们嗤嗤笑出声来。 看人搬卸完行李的刘老太快步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白三羊和陈老太。 “哟,这不是弟妹家的羊羔子吗?没想到还搬到一个村了。” 众人这才惊觉,原来这个白家跟那个白家还是有亲的。 陈老太不满道:“叫谁羊羔子呢?!” 刘老太今天大喜,一点不恼,向众人笑道:“不怕大家笑话,我这小叔子呀,小时候还被我公公送去读书呢,谁知道白费银子,现在连孙子辈的名字都不会取,叫个狗啊羊啊的。” “反倒是我们家玉成,他爷爷大字不识一个,倒养得他能读会写的。这人啊,还是得看命,没有那个读书做官的命,读再多书也没用。” 众人都跟着附和,点头称是。 陈老太那叫一个气啊,眼睛狠狠瞪着刘老太,她都怀疑这大嫂上辈子是不是跟自己有杀父之仇,咋净戳自己肺管子呢? 刘老太更嘚瑟了:“咋地?你还不服气?来来来,让三羊过来试试,别说写对联了,估计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吧?” 刘老太让出位置,指着桌上的纸笔,让三羊过去写。 “谁说我不会写自己名字?!”白三羊当即就走过去,自己学认字这几个月了,每天都要在泥地上练习,他早就会写自己名字了。 然而当他握住毛笔,看着铺在眼前雪白的纸张时,他的手腕突然发起抖来。 他从来没在纸上写过字,没用过这么软的毛笔,没蘸过这么浓黑的墨水。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这么好的纸,会不会被他写废掉啊? 刚一愣神,笔尖滴下一滴墨水,在纸面上晕染出一坨黑点,白三羊惊得抖了一下。 感觉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错,糟蹋了东西。 “你倒是写啊?我看你是根本不会写。”旁边刘老太一家人催促道。 “握笔都不会握,跟攥根棍子似的。” 云团小脑袋趴在桌子前,小胖手扒着桌沿,小声鼓励自家三哥: “三哥,别怕,你会写自己名字的。” 白三羊稳了稳心神,拿出平时练字的气势来,毅然落笔,噗地一下,纸竟然被他戳破了。 “哎哟我去,你这是写字啊还是锄地呢?”周围人都笑起来。 墨汁顺着破碎的纸张浸染开来,白三羊心中的梦想似乎也跟着破碎了。 五岁的三羊眼角一红,丢掉毛笔跑走了,云团担心哥哥,跟在后面跑。 刘老太笑嘻嘻的,今天可真是出了一口气。弟妹一家就是天生的泥腿子,永远比不上自家。 陈老太啐她一口:“姓刘的,你对我家就没有好脸过!你家光耀门楣了,非要踩别人家一脚!欺负我就算了,怎么还逮着小孩子欺负?你家玉成还没当秀才呢,别得意太早!” 第56章 各怀心思 白三羊跑到自家池塘边伤心地掉眼泪。 云团默默蹲在哥哥跟前,替他擦着眼泪。 三羊哭完了,傻乎乎地问:“团团,我是不是特别笨,根本读不了书写不了字?” 云团蹲累了,小胖墩往后一坐,说:“才不是呢,三哥聪明着呢,一学就会,一看就记住了。” “可是我不会写字。”三羊垂头道。 “不,祖祖说了,写字要练手腕的力量,三哥你都把纸戳破了,说明你手腕有力量,写字一定好看。”云团小手捏捏三羊的手腕。 “真的吗?”三羊感觉自己又有希望了。 “嗯嗯,团团不骗哥哥。等哥哥习惯在纸上写字,一定写得很好看。” “可是,”三羊又垂下了脑袋,“咱们哪能买得起纸啊?” 云团眨巴了下眼睛,“我们可以挣钱呀,挣到钱了就可以买纸、买笔。” 虽然知道团团只是在安慰自己,赚不赚到钱都不一定呢,但是三羊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有困难没事呀,做啥事没有困难呀,去解决就好了。 三羊感动极了,一把抱住妹妹:“小妹,谢谢你,你对我真好,我不难过了,我要好好读书写字。” 云团也用手搂住哥哥,轻轻拍着:“哥哥不哭,哥哥最棒。” 另一边,胡朱弦的大伯胡顺将刘老太一家安顿在自家院子里,叮嘱白玉成好生读书: “玉成啊,这里你就放心住下,安心准备来年的秋闱和春闱,白家上下还有你胡叔我,都指望你了。” 白玉成点点头,瘦削的肩膀沉了沉,觉得肩上无形的担子更重了。 这院子是胡顺租给他们住的,虽说是租,但分文没收租金,相当于白住。 而刘老太,早已将这里视为自家的财产。 “等玉成高中之后,那胡家的闺女一嫁进来,不仅这青砖房子是咱们的,连镇上的大宅子也是咱们家的!”刘老太往炕上一坐,把腿一蜷,开始畅想未来。 老大媳妇小刘氏掩饰不住激动:“娘,真的吗?那胡家当真要将胡小姐嫁给玉成?” 小刘氏口中的胡小姐即胡顺的大女儿,胡照影,今年十五岁,自小养在深闺,德性温和,容貌略可。 “那还有假?若没有这个意思,今日那胡家姑娘还巴巴地过来?”刘老太得意忘形,要是有根尾巴,早也已经翘上天了。 虽然白玉成刚考完府试,结果还没出来呢,但她心中已经将自家大孙子视为状元,以后说不定入阁拜相呢。 如此一看,那胡家的女儿都匹配不上她大孙子。 “只是我还嫌她家门第低了,只是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刘老太有些遗憾。 小刘氏已经很满意了。这个未来儿媳妇不仅家产丰厚,行动还有人伺候,自己羡慕得不行。要是她当了自己儿媳妇,那以后自己不更得被伺候着? 只是这儿媳妇,出身这么好,以后怕不服自己管教呢。 “可是娘,我看那胡庸家的闺女也有嫁给玉成的意思呢。”小刘氏又道。 胡庸家的胡朱弦虽然年纪小些,但心眼不小,总跟自己套近乎,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小刘氏也挺喜欢这个嘴甜的丫头。 “胡庸家?那更配不上了,做个妾都轮不上她。”刘老太撇了下嘴。 这个胡庸,也就是在他大哥手下打工的,身份太低。 “但是娘,我可听说了,有算命的说胡庸家那大丫头有当诰命夫人的命格呢。”小刘氏又说。 “果真如此?”刘老太眼睛眯了眯。 “是真的,我早就听说了。去年这丫头大病一场,本来都治不活了,偏偏又好了。算命的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能当个诰命夫人呢。” 刘老太仔细掂量了下,“想不到她一个农户的女儿还有这个命格。那就当个妾室吧,若她真有这个福气,帮到了玉成,日后也不会亏待了她。” 刘老太盘算得美美的,胡顺家闺女做大的,胡庸家闺女做小的,两姐妹都服侍玉成。日后玉成当了大官,想要迎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再休妻罢了,也不算委屈了胡家。 而胡顺家的马车上,尤氏正跟丈夫嘀咕小叔子家的女儿。 “别看那个大丫年纪小,心眼可多着呢,今天净往玉成身边凑,显不着她似的!”尤氏不停地翻白眼。 “朱弦就这个脾性,活泼点,日后那不都是一家人吗?有什么了?”胡顺还帮着自家侄女说话。 一旁的胡照影脸唰地就红了,微微低头靠在母亲身边,默默听着爹娘说话。 这个一家人,应该是指堂姐夫吧? 反正爹娘已经默认将自己许配给白玉成了。 虽然他出身不太好,但是年轻有为,比镇上那些仗着家里有钱,就玩世不恭、毫无进取心的男子们好多了。 日后他若中举做官,肯定要顾念自家对他的恩情,对自己也会好一点。 而且他这个人长得也还行,个高肤白,就是瘦弱无力了些,但读书的文人们,哪个不是这样?以后也用不着他做体力活。 各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桩很好的姻缘。 胡照影内心已经将白玉成当做自己的未婚夫了。 “你就会护着你那个弟弟一家。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个好弟妹早就放出声去,说她家大丫要做诰命夫人,玉成以后要中举,这不明摆着要将这两人凑成一对吗?” 尤氏越说越气,这些年这个胡庸一家依靠自家打了多少秋风,她都看在丈夫的脸面上不做计较。但现在又将手伸到她女儿的婚事上,这她可不会退让。 “你趁早让你弟弟一家歇了心思,我好吃好喝供了玉成这些年,好不容易快供成了,绝无可能拱手于人的!” 第57章 路遇霸道小姐 眨眼农忙已过,周明再一次来到村里买菊花,家家户户都买了,唯独对白家敬而远之。 当然,白家也没打算卖给他。大牛和二狗各自挑着两担菊花上街叫卖,要是能全卖掉,今年也能过个滋润年。 大牛今天挑的两担子都是常见的黄菊花,但他家花田这普通的菊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长得比其他家的颜色鲜亮许多,耀眼的黄色,似乎能把人脸照亮似的。 为了卖花,大牛自己脑袋上插了几朵花,样子滑稽中透着一股俊俏,还真吸引了而不少爱美的小姑娘过来买花。 一朵一文钱,没多久两篮黄菊花就卖光了,赚了好几百文。 二狗挑的则是珍稀菊花,这都是云团空间里面种子长出来的,不多,总共也就三棵,一棵是一种品类。 一棵是花瓣上红下黄的翻卷菊花,样子像极了一坨燃烧的火莲,云团叫它“火红莲”; 一棵是内绿外白的球形菊,花形优雅,清新淡然,云团叫它“白雪绿梅”; 还有一棵是粉粉嫩嫩的菊花,花瓣重重叠叠,如同美人含羞带怯,云团叫它“粉荷花”,总共就一棵。 这几棵刚冒出来苗的时候,大牛就觉得这菊花种类不一样,精心呵护,每天早上起来就捉菊虎、掘地蚕,捡粪便施肥、挑池水灌溉,太阳太大还要支棚子遮挡,下雨了就穿着斗笠给花遮雨。 在大牛的精心侍弄下,这几棵珍稀菊花长得十分漂亮。一花一叶都是大牛的心血,他感觉自己像是养了几个女儿出来。 其中他最喜欢粉荷花,觉得最像女孩子。 二狗看在眼里,觉得一定要卖出不菲的价钱,才能配得上大哥的付出。所以这几盆花,他是打算整盆卖的。 大牛正数铜板呢,一个穿着银红百花裙、梳着分肖髻的十来岁女孩子,带这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二狗忙迎上去:“小姐买菊花?我们家这菊花可是稀世珍品……” 话未说完,“叭”的一声,那动作洒脱的女孩子已经手快地摘下了一朵最大的粉色菊花,甩了几甩,掉落一把粉色花瓣,连碧绿如玉的菊花叶也给拽掉了。 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那跳脱女孩伸手戴在头上,回头问丫头:“好看吗?这花倒少见。” 丫头满脸笑容:“好看!这花和小姐极配!” 随后就听到大牛“嗷”的一声,把那小姐和丫头吓了一跳。 “你乱叫什么?吓死人了,还想卖不卖花了?”小姐秀眉倒竖,不解地问大牛。 大牛眼泪汪汪:“你怎么把我的粉荷花给摘了??” 丫头道:“你这花不就是给人戴的吗?还不许人摘了?” 二狗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瞪得更大了,怒气冲冲质问小姐:“我这花是整盆卖的,不是给你戴头上的!你知道养这一朵出来,有多不容易吗?你没经过同意,说摘就摘了!” 一旁的大牛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个大男孩站在街中间,用手背抹着眼泪哇哇地哭。 “呜呜……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呜呜呜” 丫头挺身立在前头:“管你怎么种出来的,不都是用来卖的?我家小姐看上了你的花,那是你的福气!” 二狗气的握拳:“不讲道理!没礼貌!” 这姑娘穿着绫罗绸缎的,但脾气性格怎么这么令人讨厌呢?! 几人周围聚了不少人看热闹,就听见有人悄悄嘀咕:“这不是胡家的二小姐吗?惯来是嚣张跋扈的,这几个穷人家小孩碰上他,可就惨了。” 被人当街这样说,那小姐心中立即生起一股邪火,将头上的花扔到地上,“什么破花?本小姐不要了。” 二狗急道:“你摘了花,得赔!” “我赔,你看我赔!”那小姐一脚将那盆粉荷花给踹了下来,粉色绣鞋往上踩了几脚,将花枝都给踩断了。 二狗拦都来不及,“你!” “你什么你?不就是想多要点钱吗?一盆破菊花而已,还想耍无赖讹钱?告诉你,你讹错人了!全青云县就我胡凌霄最不怕无赖!不信你来试试!” “你怎么能不讲理呢?” “不就是一盆破花,有本事你告到县衙去,本小姐等着你。还有,别让本小姐再看到你在这里卖花,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见一次打一次,这话听着好耳熟。没想到他二狗也有被人威胁的一天,还是个姑娘家。 那姑娘说完,带着丫鬟转身离去,人群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生怕惹祸上身。 谁都知道这个姑娘不好惹,脾气暴躁,绝不吃亏。你让她吃一分亏,她要让你十分还回来。 众人都同情地劝二狗:“别计较了,她家可不好惹,你兄弟俩赶紧回家去吧,省得被打,就是一棵花而已,不值当。” 大牛泪水涟涟,跪在地上捧起粉荷花的残躯,哭得不能自已。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天微微亮,他来到花田看到粉荷花冒出来第一个花骨朵,那激动喜悦的心情无以言表,好像看到一个小娃娃。 云团说,这花特别难养,富贵人家都种不出来,但他种出来了。 他是个笨人,不如弟弟聪明,在这件事上,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期待着也为家里赚点钱。 而现在,好不容易长大的娃娃,被人粗暴地撕碎,扔在地上踩踏。 整个花田就一棵粉荷花呀,就这样被人糟蹋坏了。估计以后他再也没机会种出来一棵粉荷花了。 兄弟俩失魂落魄地挑着菊花赶回家。 路上正碰到,背着一大捆小山一样柴火的张香丫。小小的身板被柴火压弯,却走路带风,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看到大牛眼睛红红的,停下来问道:“大牛哥,你们怎么了?” 大牛憨憨一笑说:“没啥,风眯了眼睛。”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索性将那朵粉荷花送给香丫。 张香丫伸出一只脏兮兮的黑手接过那大大的粉色花朵,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呢。 她低头看着,黑手上的粉花,看起来极不协调,又异常美丽。 * 二狗忧心忡忡,担心剩下的那些菊花怎么办。 去镇上卖,万一又碰到那个臭脾气小姐,估计一文钱挣不到,花也全被踩烂,自己也要挨打。 但不挑到镇上,这些漂亮的菊花又能卖给谁呢? 看着哥哥们难过的样子,云团小脑袋一转,想出了一个点子:“哥哥别担心,团团有办法。” 小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能有什么办法?”二狗苦笑,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他们不得不低头。 “我把人叫来家里买花,不就行了?” 第58章 贵客进村 二狗只当是天真童言,并未放在心上。 夜晚,大牛默默将粉荷花埋在了原来的地方。 云团拍拍大哥的肩膀:“大哥,花花会再长出来的。” “怎么会再长出来呢,花杆子都被踩断了……”大牛觉得仿佛自己脊背被人踩断了似的。 这辈子还能直起来吗? “会的,会的,团团给土地婆婆磕个头,土地婆婆会让花花好起来的。” 说完,云团啪叽一下就跪了下来,虔诚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土地婆婆,土地婆婆,求您让花花好起来吧,再给大哥一棵漂亮的粉荷花吧。” 看妹妹那认真的样子,大牛被逗笑了。 接下来几日,云团每天都穿得整整齐齐,往村头路口跑。 陈老太不放心自家乖孙女,怕被人拐跑,吩咐三羊去跟着。 三羊:…… 他奶还怪信任他这个五岁小娃的嘞,不怕连他一起被拐走。 路过一个村中叫卖的货郎,三羊说:“这人说不定买菊花呢。” 云团却摇了摇头:“这人穿麻衣草鞋,肯定没钱买菊花。” 路过一个骑驴回娘家的年轻媳妇,三羊说:“这人说不定买菊花呢。” 云团又摇了摇头,“她空着手不带礼物,肯定没钱买菊花。” 又路过一群半大孩子,一个个滚得跟泥猴一样,还挂着鼻涕,三羊连问也不问了。 他觉得渺无希望,在这村口怎么能找得到买菊花的客人呢? 云团锲而不舍,她也不觉得无聊,就蹲在地上看蚂蚁,看小蚂蚁搬东西,可好玩啦。 不知等了多少天,在家里人都快忘了这回事的时候,村口来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三羊此时恰好不在,云团蹲在地上看蚂蚁入神,忽听得后面有人问: “小孩,你知道浣溪花庄怎么走吗?” 云团胖乎乎的小身子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抬起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些人。 几个男子看得有趣,这小丫头,竟然不害怕他们。 “你们找谁?”云团问。 “我们要去浣溪花庄。” 浣溪花庄?好像听过的样子,云团并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但是她没有直接回答。 “你们去浣溪花庄干什么?”云团奶呼呼地又问。 几人被她逗得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个敢跟他们问话的小娃娃呢。 为首的男子身上暗红锦服外又覆上一层黑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低调且华丽。他腰间挂着佩剑,剑鞘上的金色花纹闪动着华彩。其他人穿的虽然不如他,但是也是锦衣华服。 这群人肯定有钱买菊花! 等了这么多天,云团终于等到了! “小孩,我们要去浣溪花庄办点事。”为首的男子说。 “你们办什么事?”云团好奇心极强的样子。 “小孩,知道太多可不好哦。”另一人逗她说。 “怎么不好?”云团小手一背,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你们去花庄,肯定是去买花的。” 几人忍俊不禁,这小娃不仅胆子大,还挺有推理能力的。 “差不多,我们就是为了找菊花。” 云团眼睛一亮,“你们今天太幸运了,因为我家就有菊花,还是全天下最漂亮的菊花。”云团那样子就像是哄小孩的大人,“我觉得你们肯定喜欢,大哥哥,跟我去看看吧?” 小娃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挽成双髻,各簪了一朵小小的粉色绢花,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盈盈看着他们,一脸的期待。 这真的难以拒绝呀。 几人相视一眼,行吧,这些天旅途劳累,正好陪这个小丫头玩玩。 于是众人牵着马,云团打头,领着他们进了村。 到白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贵客到了,直到云团喊道: “买花的客人来啦!” 二狗才像是窜天猴一样窜了过去。 白家人都不怎么擅长卖东西,拘谨地站在一旁看二狗卖弄口才: “几位来到我们家花田,那可真是缘分使然,今年我们家花田长出了几棵极为罕见的菊花,保证你们没有见到过。”二狗极力推销,用手肘戳戳旁边呆头呆脑跟着的大牛,“叫啥名来着?” 大牛忙说:“一种叫火红莲,一种叫白雪绿梅。” “我记得还有一种,一共三种。” “粉荷花没啦。”大牛伤心道。 然而一个转角,他就看到自己亲手埋下的那棵被踩断的粉荷花—— 竟然又活了过来! 还长了好几个粉色花苞,含苞待放。 真活了?土地婆婆显灵啦? 还不待大牛反应,那几个人目光骤然锐利,“粉菊!夫人一直想要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奔波了这些日子,没想到却在一户农家里,找到了这种粉色菊花。 * 刘老太一家自从搬到了葫芦村,生活那叫一个安逸。 之前在镇上,一家人寄居在主人家的一个小房子里,挤得不行。现在搬到了这里,一下子宽敞许多。 白大爷带着两个儿子下地忙活,刘老太就带着两个儿媳在家里操持。剩下三儿子白建贵跟着媳妇在镇上住。 刘老太日盼夜盼,就等着官差传消息来说他家玉成当秀才了。盼了这好些日子,嘴上都起燎泡了。 忽然狗蛋娘抱着洗衣盆慌慌地跑过来:“刘婶子,大喜呀!我刚洗衣服,看到村口来了几个骑高头大马的官差,一个个那都带着刀剑呢!肯定是来说玉成中秀才的事!” 刘老太喜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真的?人现在在哪呢?我得收拾收拾,可给盼来了!” 狗蛋娘眉头一皱:“可是,我看那官差好像跟着村头白家人去了他家嘞。” “啥?”刘老太惊喜转为震怒,“哎哟!这可不是走错了嘛,是我们这个白家,可不是村头那个白家!” 小刘氏担心道:“娘,这二叔一家是想干嘛?难不成想冒名领走玉成的功名?” 刘老太本就小的眼睛一眯,呲牙道:“想得美他!走,你跟我去章子家,这大喜事不能叫他们给搅和了!老二媳妇,你赶紧去地里将男人们都叫回来。” 吩咐完,刘老太带着大儿媳妇小刘氏风风火火赶去白建章家。 “这陈老东西一家要是敢闹,我打得她老娘都不识!” 第59章 闹乌龙 为首的年轻人自称姓魏名安,奉家主之命出来办事,却被小云团给领到了这里。 当然,他们也是被云团可爱的外表给迷惑了,一群大男人竟然被小娃娃给忽悠到了这里。 云团见这些人喜欢菊花,开心问:“大哥哥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魏安蹲下身来,与云团平视,温和一笑:“嗯,你可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但你能告诉哥哥,为什么选中我们带过来吗?” 云团笃定道:“因为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有钱。” 魏安:……你眼神可真好。 竟然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潇洒? 魏安又说:“行吧。实不相瞒,我家夫人尤其喜爱菊花,这棵粉菊,我买了。我且问问你这个诚实又聪明的小孩,这菊花卖多少钱?” 二狗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自己过去谈价格。 团子呀你可不能要价低了,往高了要! 云团立即伸出了三根手指。 二狗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才三两银子,留给他讲价的空间也太小了吧?至少伸五个手指嘛。 看来他以后要好好给妹妹补习一下银钱的知识才行。 “三两?”魏安问。 云团摇摇头。 二狗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拔凉拔凉的。 他妹莫不是只要三文钱?这还不如白送呢。 “三十两。”云团道。 二狗:!!! 三十两?他妹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不得把人吓跑啊?他赶紧上前解释: “魏公子,价钱都好商量……” “可以,”魏安从怀中掏出荷包,“现在就可以给你银子。” 二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三十两,他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加上他哥的一双手,也不够,还得加上三羊的一双手。 三十两?年初他为了卖一盆金祥云,娘嘞那可遭老罪了,差点被拐到青楼,又被人层层阻拦,最后走狗屎运碰上了何老夫人,才得了三十两银子。 然而,今天,小妹一张嘴,轻飘飘三十两就到手了。 而且,还是人家客人自己上门的。 嗨,人比人气死人,小妹的运气他真比不了。 二狗还在震惊中,大牛已经开始找来花盆给移植菊花了。他将重新活过来的粉荷花小心地放到花盆里,犹豫着又问一句: “魏公子,你们买花是干什么用的?” 魏安说:“我家夫人喜爱菊花,遍寻天下名菊,回去也是养在院子里供人观赏。你这粉菊难得一见,怕是夫人要指派专人看护呢。” 买回去种的,那就好,大牛放心了。 这花折断后又复活,大牛似乎都对它有点感情了呢。 魏公子出手阔绰,另外两棵火红莲和白雪绿梅,分别出价二十五两,一共卖了八十两银子。 大牛将花全部装好的时候,白老头和白建章赶过来,恭恭敬敬邀请几位年轻公子去家中用饭。 “贵人们,家中饭菜简陋,请不要嫌弃,过来吃一口吧。” 魏安笑了笑说:“老伯不用客气,我们买了花还要去浣溪花庄,就不在此逗留了。” 白建章忙给几人指了路。 陈老太拎着茶壶过来:“贵客,饭不吃,茶不能不喝点啊,老婆子这茶水泡了菊花,明目安神,你们年轻小伙子喝了最好!” 说着,热情地给他们灌到水囊里。菊花茶水甘甜,几个人喝了觉得确实不错。 魏安递过来一个荷包并一个明晃晃的银元宝给白老头: “这是买花的银子,银锭子五十两,并碎银三十两,一共八十两银子,您点一下。” 白老头和白建章手抖着不敢接。 八十两?几棵菊花卖了八十两?这是在做什么梦呢? 陈老太抬手就给白建章一巴掌,问:“疼不?” 白建章懵了:“疼……” 白老头啧一声:“贵人面前,你怎么打孩子?” 陈老太笑嘻嘻:“疼啊?那就好,这不是做梦。”连忙放下茶壶接了银两。 几个年轻公子都忍俊不禁。 此时刘老太带着大儿媳妇赶了过来,恰巧看到陈老太从一个年轻公子手里接银两。 小刘氏急坏了:“娘啊,那可是官差给玉成的赏银啊!” 刘老太顿时怒发冲冠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从陈老太手中抢走了荷包,银锭子掉落在地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窜过来一个黑影,直扑到银锭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刘氏趴在地上,将银锭压在身下,连泥带土给抓起来塞到怀里。 魏安几人看得纳罕,这村中还真是出人才啊,就这速度和反应能力,这俩货上战场都不逊色。 “哎哟老天爷,你个死老太婆干啥?跑到我家抢劫来了?”陈老太撸起袖子就上去抢。 刘老太闪身一躲,骂道:“不知羞耻的下贱胚子,这是我家玉成的赏银,你还想骗了去,没门!” 陈老太说:“你失心疯了?这是我们卖花的钱,跟你家玉成有啥关系?” “你放屁!官差面前你还想撒谎?幸好我反应快,要不然可吃了大亏了!” 这荷包,还有那银锭,少说也有一百两吧?这下真是发财了! 说罢她朝着魏安道:“走吧官爷,我们家都等了你好多天了!可别被这家混人骗了,秀才公在我家呢。” 魏安觉得这村婆子不仅抢人钱财,还胡言乱语,简直不可理喻,在刘老太靠近的时候,一个猴子偷桃就从她手里夺回了荷包,递给了白家人。 “无知村妇,胆敢在我面前胡作非为!” 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呢,转瞬间又飞了。刘老太一听这话,脑子里瞬间转了几个圈,莫不是这个官差和小白家勾结在一起,想侵吞了秀才公的赏银? 这也太黑了吧?现在她婆媳两个,哪是这群人的对手呢? 幸好她留有后手,马上家里男人就过来了。 小刘氏比她反应还快,直接跳出来,指着魏安骂道:“你一个跑腿的小吏,认错了人不说,还在老娘面前作威作福了?我儿可是秀才公,那是有功名的!你今天黑了这钱,我儿明天就让你下大狱!” 刘老太:…… 她这大儿媳妇也太勇了,直接骂起来官差了。 果然,就见魏安优雅转身,然后一个干净利落的后蹬腿。 小刘氏就飞了起来…… “娘!”白玉成赶了过来。 第60章 粉菊的秘密 小刘氏扑通落到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你敢打秀才老娘,你死定了……” “秀才老娘?就算是县令老娘,敢抢人钱财,我也照打不误。”魏安在地上蹭了蹭鞋底。 云团蹬蹬蹬跑过去:“大伯娘,你没事吧?” 然后顺手掏走了小刘氏怀里的银锭子。 小刘氏还没回答呢,云团就跑走了,捧着大银元宝交给她爹:“爹爹,钱钱!” 魏安等人看得又笑了,这团子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白玉成身上挂了个大红花绸子,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白大爷和白建金、白金银两兄弟,后面还有胡庸和胡朱弦。 “你们简直胆大包天,欺人太甚!”白玉成率先抛出两个成语怒骂,但气势太弱。 “不用废话!快将秀才文书交出来,其他的事,你等着我们日后算账!”白建金扶起自己媳妇骂道。 这夫妻俩还真般配,都是一样的无脑勇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魏安简直懒得跟他们理论,翻身上马要走。 胡庸一抹头上的汗水,上前拱手道:“官爷,都是误会。您不是来宣读秀才功名文书的吗?本村的秀才正是白玉成。” “一派胡言!”魏安道,“官府的事和我们有何关系?我们是过来买菊花的,谁管你秀才不秀才的?” 什么?原来是过来买菊花的,不是官差? 完了个蛋,原来闹了个大乌龙。胡庸一甩袖子,瞪了一眼白建金。 白建金也疑惑了,回头看向自家爹,白大爷看向刘老太,刘老太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这,都怪狗蛋娘那个碎嘴子! 狗蛋娘正在篱笆外围观呢,此时悄悄往人群后面躲,刘老太快步上前将她揪了出来,朝面门骂道: “你个东拉西扯嘴里没准头的碎嘴子!都怪你乱嚼舌头,害得我们家丢了这么大的脸!” 狗蛋娘羞极了,“怎么能怪我呢?我就是个传话的……” 陈老太这才明白,原来这大嫂一家是将这几个公子当做官府来的官差了,她哈哈一笑: “大嫂,赶紧回去请个郎中好好看看吧,你这都癔症了,见啥人都以为是官差呢。” 刘老太被妯娌笑话的脸上挂不住,但小刘氏还没有接受现实:“你胡说!肯定是你们昧下了玉成的功名!” 魏安才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立即横眉冷对:“再敢口出狂言,我马上到何县令府上禀明此事,你们家入户抢劫,罪名坐实,到时候,别说秀才了,怕是考试的机会都没了!” 白建金赶紧将自家婆娘的嘴巴捂住。 白玉成没了刚才秀才公的气势,愣在了原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大红花可真碍眼。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满心期待的胡朱弦握紧了手中的香包,这是她这阵子费尽心血绣成的,本来打算在玉成哥获得秀才功名的时候送给他。 看来今天是送不成了。 回去的路上,她嘟囔地问:“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玉成的功名还没下来?怕不是没考中吧?” “唉,这谁知道呢?” 胡朱弦抿抿嘴,若是这白玉成考不上,她可要赶紧换下一个目标。 晚上,罗惠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家人围在一起,跟过节一样,每个人脸上都笑开花。 陈老太率先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云团碗里:“多亏我乖孙孙了,要不是引来了贵客,咱们家的菊花都要烂地里了。阿弥陀佛,这一下换了八十两,老婆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云团嘻嘻一笑:“谢谢奶奶!奶奶也吃,哥哥也吃。” 白老头感觉好像飘在云端一样,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银子,放家里也不安全呀,会不会被人偷走?” 罗惠兰爽利道:“爹,银子赚了就是花的。明天我就上街去,马上快要年底了,给咱团子做点新衣裳、新鞋子。” 她想到闺女之前都穿的绫罗绸缎,跟着他们穿棉布衣服都是委屈了,这次上街,一定要给闺女买点好料子。 云团啃着鸡腿口齿不清道:“哥哥也要穿,大家都要穿新衣服。” “好!都做,正好也要做冬天的棉被了。” 没几天,村里人都传开了,说是村头白家走狗屎运,几棵菊花卖了几十两银子。 这话传到胡庸耳朵里的时候,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买的烂水坑变成肥田,还附带池塘;上山挖到奇花异草;门口院子长出来珍稀菊花…… 这白家人这么走运,莫非买的那茅草屋,竟是块福地? 他眼睛眯了眯。葫芦村本来就是他胡氏一族的,这块福地自然也不能落入外姓人之手! * 魏安等人离了葫芦村,赶到浣溪花庄,吩咐了一些事情,就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的建平伯府。 这一路上他搜集了不少菊花,但都是平平无奇,唯有葫芦村的几盆,着实亮眼,他立即着人送入内院,呈到伯爵夫人面前。 伯爵夫人几个月来卧病在床,满屋子都是药味,神情郁郁,伯爷也鲜少来看。 今日看到这几盆菊花,倒是少见地说笑了一阵。 “这几盆菊花真是好看,我这辈子还没见到这样稀奇美艳的菊花呢。”床上的女子一脸病容,眼睛里却有光彩。 “你看,这粉菊就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含羞带怯;这红菊像是中年女子,活得张扬肆意;这白菊像是垂暮的老人,淡然从容。若是能像这菊花一样过完一生,也算没有白活。” 一旁的侍女压抑不住的伤感:“夫人,您一定能好起来的,到时候让魏安再给您搜罗来这些稀奇的菊花赏玩。” “看见这一次也够了。”夫人顿了下,吩咐说:“将这盆粉菊送到伯爷书房去吧。” “夫人,您这么喜欢粉菊,为何还要送出去?” “我若不能陪着他,就让这粉菊替我陪着他,只求他记着我嫁给他时的样子。”夫人咳嗽了下,眼神里满是沧桑。 翌日,礼部侍郎江启拜访建平伯,被引入建平伯的书房。 正值深秋,破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案头一盆粉色菊花开得恬淡宁静,宛如少女在午后小憩。 江启进门的一瞬间,直接怔在原地。 这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1章 怀念故人 这粉色菊花,他之前见到过。 在一个人那里,那人最喜欢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许多他从来没见过的花,其中就有这样一种粉色的菊花。 她叫它,粉荷花。 “江兄,久等了,去处理了后院的一点事情。”建平伯从屋外进来,就见到江启盯着案上那盆菊花出神。 “敢问伯爷,这菊花是从何而来?”江启见礼后问。 “哦,是内人昨日让人送来的,说是从外地寻来的,难得一见。”建平伯说道。 “这花看起来着实稀奇,尤其是颜色颇为罕见,是在何处寻来?” 哦,原来这花这么稀奇的吗?建平伯倒觉得不就是一盆花,颜色如此娇艳,摆在他书房里还不太合适呢。 “来人,叫魏安过来问话。”建平伯吩咐说。 没一会,魏安便来到了书房。 “你这花,是从哪里寻来的?”建平伯问。 一旁的江启认真等着对方的回话,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魏安垂着眉眼,顿了一秒,回答道:“回伯爷,是小人外出办事时从一处山野里挖来的。” 江启微微跌回了椅子里。 “哦,原来是山野里的野菊花,长得倒是艳丽,你有心了,下去吧。”建平伯道。 魏安出门后,身边人问他为何不跟伯爷说实话。 “我若跟伯爷说是特意出去寻来的,怕又要有人背后嚼舌根,说咱们夫人骄奢淫逸了。夫人和少爷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咱们别给夫人添麻烦了。” “还是你想得周全。刚少爷又被伯爷罚去祠堂跪着了。” 魏安眉头一皱:“因为什么?” “说是冲撞了新夫人。但少爷不过是走路看不清,不小心撞到她而已。” 书房里,建平伯看江启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分大方地说: “江兄若是喜欢这菊花,便送与江兄吧。” “既然是嫂夫人亲赠,江启不敢受。” “这有何妨?你我亲如兄弟,不过是一盆花而已,当不得什么。今日就让人抱回去吧。” 正好他觉得摆在自己书房里不相宜,干脆送人吧。 江启虽然觉得不太合适,当晚但还是将菊花抱回了家,就摆在书房里。 月下的粉菊似乎幻化成一个美人,隐隐约约、巧笑倩兮、若即若离,江启看得恍恍惚惚,心中无限惆怅,眼眶湿润竟不自知。 晚上,侍郎夫人正逗着自己一岁多的女儿,等夫君江大人过来一起用饭。 “马上入冬了,给小姐做冬衣的布料都准备好了吗?”侍郎夫人问。 “都准备好了,有将军那边送来的织金锦、古香缎,还有新采买的素软绫。” “都做上吧,织金锦、古香缎做的外出穿,素软绫的轻软,在家里穿。”侍郎夫人抱着自己女儿说,怀里的小娃娃咿咿呀呀指着饭桌上的菜要吃。 “小姐您考虑得周全,咱们姑娘也有福气,您看同级别的其他家姑娘,谁能比得上咱们家姑娘的吃穿用度?”一旁的婆子笑道。 “就这我都觉得委屈了她,想给她更好的,又担心太招摇了。罢了,等孩子长大了再说吧。” “是呀,再过几年老爷升迁,咱们家姑娘穿什么用什么不行?” 侍郎夫人笑了笑,问:“老爷还没过来吗?” 外面一侍女快步进来回话:“回夫人,老爷在书房里,说让您先吃。” “老爷在书房干什么呢?” 侍女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老爷从建平伯府带回来一盆,一盆菊花,在书房里对着菊花不知道想什么呢。” 侍郎夫人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想什么?还能想什么?不过是想那个贱人!” 婆子见状赶紧灭火:“小姐息怒,您惯常是个沉稳的人,怎么一碰到这事就炸毛?老爷是个长情的人,就算是养个猫儿狗的,也会想想不是?况且那贱人早就死了,尸骨无存,老爷再想也无用,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您别因为这个伤了和老爷的和气。” 侍郎夫人仍没消气,问:“新宅子什么时候修缮好?还有那些仆人,能换的统统给我换掉,我不想任何人提到任何一句有关那个贱人的事情!” “小姐您放心,新宅子年后不久就能入住,仆人老奴也在相看着。” 侍郎夫人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 * 进入冬季,白家人每天都在努力经营自己的小家园,准备舒舒服服地过冬,迎接新的一年。 白老头和白建章将茅草屋前前后后修整了一下,将窗户全都糊上窗户纸;火炕全都通好,白建章又上山砍了不少柴火,白老头整整齐齐地将它们堆放好,留着冬天取暖用。 罗惠兰和陈老太则赶制全家人的棉衣、棉鞋、棉被,还要准备冬天吃的东西。 陈老太在院里晒了一大片干菜,又腌了两坛萝卜干、一坛黄豆酱、一坛五香蒜。 有了八十两银子,罗惠兰心里底气十足,割了几十斤的猪肉做成腊肉,买了精细白面和大米,都用新坛子盛放。 她看着挂在梁柱上的腊肉,简直跟做梦一样,以前能闻闻肉香都不错了,而现在几乎可以顿顿吃肉了。 白大牛在院子里挖了个地窖,储存大白菜等食物。又给小母牛搭了草棚子,草棚子贴着火炕墙,小母牛就每天贴着墙卧在草堆里睡,又宽敞又暖和,小母牛很满意地哞哞叫。 白二狗一心扑在他囤的棉布上,隔几天就要去检查下有没有进老鼠。 云团则是家里最轻松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唯一的工作就是给奶奶穿针引线、给院里的花花浇浇水,然后就是教三羊认几个字。 白三羊一直坚持自己的读书大业,每天认字练字,虽然都是在泥地上练。 他太想有一本书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书的样子,直到前阵子那个除妖求雨的老道送来一本百家姓,他才真正见识到书本是什么样的。 老道士自从求雨成功后名声大噪,不少人家请他过去看风水、算吉凶、取名字,业务一下子拓展开了。 老道士觉得自己这造化多亏了白家人,于是投桃报李将一本百家姓送给白家。 这时候的葫芦村,除了大白家(白玉成家)和胡家,估计整个村都找不到第二本书。三羊每天都要抱着睡觉。 正在葫芦村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除夕的到来时,忽然村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沿道路搭起了祭棚,一直搭到附近的浣溪花庄。 原来是京城的建平伯府主母过世了。 第62章 茴香与胡椒 道上白纸纷扬,灵幡翻飞,哀凄之气似乎从京城铺到了这里。 听周里尹传消息说,这位主母的灵柩要送回老家安葬,暂且停放在浣溪花庄。 丧事排场很大,花庄上的管事从旁边村子里雇了不少村民过去做事、哭灵,不少葫芦村的人都去了。 铁头过来找大牛二狗,问他们要不要过去。“庄子上有不少挣钱的机会呢,跑个腿都能得赏钱!” 二狗听得有些心动,但大牛却摇摇头: “俺奶奶说了,那事不吉利,让俺们都老实待在家里。” 二狗偷偷摸摸跟着铁头跑去了浣溪花庄,大牛则去了自家花田。这片花田基本都是他在料理,菊花已经卖光了,只剩下一些干枯的杂草、小树立在那里。 这些杂草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当时就没拔除,现在他清理的时候,发现结了不少小种子,这些种子灰不溜秋,但是闻起来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大牛忍不住就放到嘴里尝一尝。 口感醇香浓烈,且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大牛口水立即就下来了。他觉得,这东西或许能放到菜里面,一定很好吃。 于是他就小心地将种子全都收集下来,装到荷包里。 不仅有这种植物,还有一种爬藤的,结了不少圆溜溜的黑色种子,闻起来也有股香味。大牛放嘴里嚼了一下,哎哟娘嘞,瞬间辣得他流眼泪。 嗯,这么辛辣,他奶奶肯定喜欢,大牛也给收集了起来。他就是这样,对于种地很感兴趣,觉得植物都是有用的,遇到什么种子都爱搜集。 晚上回去,他叫来团团,他觉得妹妹见多识广,说不定认识这些种子。 “这个叫安息茴香,做菜用的,祖祖有时候会烤肉,蘸着吃,可好吃了。这个叫胡椒,也是做菜用的。” 这些都是祖祖之前种过的,估计种子和花种子放在了一起,被云团给拿了点出来。 云团说着,眼睛红起来,委屈地瘪了瘪嘴巴。 大牛问:“团团,是不是想祖祖了?” 云团点点头:“团团很久没有见到祖祖了。” 大牛知道,祖祖一定是之前对云团很重要的家人,他安慰云团说: “团团,祖祖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开开心心地吃饭长大,祖祖才会放心哦。今天晚上咱们就用这个做菜吃吧,好不好?” 云团开心起来:“嗯嗯,好,这个可好吃啦。” 晚上,在大牛和云团的要求下,罗惠兰半信半疑地将安息茴香洒进肉菜里,然后在骨头汤里加了点胡椒种子。 不一会儿,果然浓香扑鼻而来,白老头、白建章、陈老太还有三羊全都闻着味来到了厨房。 “她娘,你做了什么菜?怎么这么香?”白建章嗅着鼻子问。 “这肉菜咱们这阵子也没少吃,今天怎么闻着这么香?”白老头砸吧着嘴。 “没啥稀奇的菜,我就是往里面加了点调味料。”罗惠兰说。 紧等慢等,终于菜上了桌。今天的爆炒肉丝儿冒着热气,一股浓烈的芳香勾着人的鼻子,夹一口在嘴里,不仅没了往常的肉腥味,还增加了一种独特的风味,咸香诱人,引得人胃口大增。 肉菜就着大馒头,再来一口骨头汤。骨头油脂的腥味和辛辣味道中和,口感又鲜又麻,咕嘟咕嘟一碗下肚,热乎乎的感觉传遍全身,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哎呀,”白老头一碗骨头汤下肚,额头都冒出了汗,“这一碗下肚,手脚都热乎起来了。” 大牛和三羊吃得抬不起头,肉丝儿吃完了,馒头泡在骨头汤里,呼噜呼噜,吃得浑身冒汗。 云团捧着白白的小瓷碗慢慢地吃着,小脸红扑扑的,这是久违的味道呀,是祖祖做饭的味道。 陈老太一抹嘴,问道:“儿媳妇,这啥调料,怪好吃的,不得有毒吧?” “不得,团团都跟我说了,她之前都吃过的。”罗惠兰说。 要不是得了云团的肯定,她还真不敢往菜里放。 陈老太这才放心:“那就行,这辣味我吃着舒坦,带劲,它不是光辣口,还有一股香味,老婆子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以后顿顿都放点。” 罗惠兰道:“大牛从花田里采了一荷包的呢,够咱家吃的。” 大牛一听捂住了荷包,“不行不行,这剩下的我还要留种呢,不能再吃了。” 陈老太撇撇嘴,这大孙子跟白老头一个德行,都爱种地。 放下碗,她瞄一圈,这才发现二狗不在。 “二狗子跑哪去了?怎么吃饭了还不回来?” 刚问完,二狗吭哧吭哧从外面回来了,衣服里塞了满满的纸钱,像是一个大肚汉。 “哎哟!你个遭天瘟的,弄这些东西回来干嘛?说,你是不是跑去办丧事的那庄子上去了?”陈老太从炕上一跃而起,揪住了二狗的耳朵。 “奶,奶,您先松手,我可不是去玩的,是去赚赏钱的。”二狗揉了揉耳朵说。 “还赚赏钱?赚多少钱你说说看。” 二狗摸摸鼻子,今天第一天去,他一个差事没捞到,一文钱也没赚到。 “今天没赚到……” “我就说,大户人家的钱哪有那么好赚的?而且大户人家规矩多,你一个乡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万一惹了祸可怎么办?!” 陈老太从她公婆那里听说过,在大户人家跟前,一点小错都不能犯,随随便便都能打杀人的。 “虽然我没赚到钱,可是我捡了这么多纸钱呢。” 陈老太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愣头青,捡这些东西干嘛?!” “擦屁股啊,你看这纸又干净又软和。”二狗道。 白家人:…… 他家二狗这脑子还真是跟常人不一样啊。 第63章 二狗挨打 在别的村都在喜气洋洋准备过年的时候,浣溪花庄上正一片雪白肃穆。 腊月中旬,灵柩到了花庄上,建平伯府的主子们也跟着过来了。就像是一滴水滴到油锅里,花庄一下子忙翻天。 当地不少大户,包括何县令一家都亲自到庄子上吊唁。花庄里面的奴婢仆从们,进进出出领东西、买东西、放东西,迎来送往,虽然忙碌,但心里都高兴坏了。 因为这一次丧事,每个人都谋到一份差事,多多少少都能捞到一些油水。 比如那领蜡烛的,领的时候虚报一点,就能剩下好多蜡烛拿回家里;领煤油的,多领一点,偷偷倒在罐子里带回家里;更有好多瓜果茶点的,贵人们不怎么吃,都被下人们偷偷带回家去。 二狗在外围打眼看着,学到不少下人们间的偷奸耍滑,长了不少见识,渐渐地也生出了贪心,想从中分一杯羹。 在他看来,苍蝇腿上也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而且那蜡烛,点起来又亮又方便,拿回家给弟弟夜里点灯认字不好吗?那瓜果,见都没见过,团子肯定会喜欢吃。 他挤破脑袋、有缝就钻,好不容易和庄子上的仆人们混了个脸熟,偶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帮忙跑跑腿,赚把瓜子吃。 这天天寒地冻,按日子请了道士过来打醮(jiào),设坛念经,祈福消灾,建平伯府的贵人们也要到场,庄子上一大早就忙活开了。 二狗瞅准机会混进了里面,屋子里烟熏火燎的,他帮忙抬桌子架板凳,东跑西窜,忙里忙外,被烟气熏得晕头转向的,忽然背后哗啦一声,一个办事的小子打碎了一个瓷碗,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负责碗盏的管事婆子立即跑了过来,朝那小子就是一个大逼兜,给他鼻血都打出来了。 “晦气玩意,大事日子,净找麻烦!去给他捆了拖到柴房里,明日再好好拷打!” 那小子唬得扑通跪了下来,鼻血糊了一嘴,哭着求饶:“奶奶!求奶奶饶过,我并不是庄子上的奴才,是旁边村里过来帮忙的。” 二狗这才看清那小子就是张丰收,张周氏的儿子,之前划破过团子的手。 没想到那管事婆子更生气了:“什么人也敢混进庄子里!府上这样的大事,要是出了岔子,你们小命都保不住!”说得周围人全都低头不敢言语。 “去,将这人给我关起来!今日大事结束,所有人不许出庄,我要禀告总管,一一盘查!” 立即有人过来将张丰收拖走了,不论他怎么哭喊,什么“我舅舅是周明”,对方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一幕吓得二狗浑身一震,再也不敢留在此地了,他趁忙乱拔腿就往外面跑,脑袋被熏晕了,也辨不清方向,一头扎进了人群中。 抬头一看,周围人全是女眷,满头珠翠、锦衣绣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慌张不已,一转身撞到了一个女子身上, “腌臜小子,胡跑什么!” 那女子抬手一个巴掌,扇得二狗晕头转向,“快给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不要惊扰了老夫人!” 便有两个奴才上来拖他走。二狗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如被雷击一般,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爹啊!娘啊!我错了,求求爷爷奶奶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狗吓得快要尿了,被打二十大板,那他小命还能保住吗?他今天早上出门,没想到再也没机会回去了! 二狗被拖到一处人少的院落,按到凳子上,一板子拍下去,二狗嗷地一声喊破声,差点没了半条命。 就当他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 二狗满是虚汗的抬头,来人竟然是买菊花的魏公子,魏安。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呼救道:“魏大哥,救救我呀!” “他犯什么事了?”魏安走过来问。 奴才回答道:“刚这小子跑进了内围,冲撞了夫人,夫人让打二十大板。” 魏安道:“小事,交给我吧,你们进去服侍主子们,今日事忙,主子们吩咐多。” 两个奴才便告退离开,魏安扶起来二狗,将他领到小门处: “快回去吧,这里规矩重,不是你待的地方。” 二狗感动得涕泪横流:“魏公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他提着裤子,一瘸一拐,出了小门赶回家去了。 这伯府深宅,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赚钱的好地方。做奴才的,更是如同在针尖上行走,稍有错处,小命就不保。 二狗回家之后,就老实了,再也没有去过浣溪花庄。在那混了十来天,也就弄回来一堆纸钱,还挨了一板子,唉,真后悔没听奶奶的话。 * 转眼间除夕快到了,庄子上的丧事也差不多了,主子们要赶着回京城,下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整装行囊。 魏安进来向新夫人请示。这位新夫人秦氏,乃是建平伯的平妻。当年先夫人生产后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建平伯立即就聘了平妻进来,就是这位秦氏。 秦氏出身没有先夫人高,但进门后就添了个小少爷,也颇得伯爷的欢心,这些年都掌管着伯府内务。 这次先夫人病逝,估计不多久,她就要被抬为新主母了。 “禀夫人,大少爷回程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您看安排哪一辆马车给大少爷?” 秦氏端起茶杯,慢慢道:“魏安呀,是这样,我跟伯爷商量过了。姐姐生前最疼爱大少爷,就让大少爷在庄子上为姐姐守孝吧,这里也安静,适合大少爷养病。” 魏安低着头,手背上现出了青筋。 “人也不用留太多,就乳母、贴身小厮跟着就行。”秦氏轻飘飘地说。 “但是夫人,少爷的病,时时需要看大夫,最好还是回府上方便。” “庄子上一样有大夫。况且,他这病要是能治好的话,早就治好了,在哪都一样。”秦氏放下了茶杯,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那,请问夫人,少爷要在庄子上守孝多久?” 秦氏笑道: “生母病逝,儿子合该守孝三年。” 第64章 除夕雪落 天空灰蒙蒙的,乌鸦从光秃秃的枝丫飞到另一只光秃秃的枝丫上。 回伯府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庄子,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不消一会,庄子上就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安静得就像是没人来过一样。 庄子上的老奴们像是做了一个热闹的梦,梦醒之后仍旧拿起扫把慢慢扫院里的落叶和尘土。人们来了又走,日子恢复如常,然而有人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乌鸦掠过枝头,落到了庄子东北角上的一个院落内,啄食地上的米粒。 小院有三四间屋子,正屋子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门后走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脊背挺直,是个六岁的小男孩。 男孩面白如玉,眉黑如漆,鼻若悬胆,唇若施脂,透过他精致秀气的长相,便可以看得出他母亲的螓首蛾眉。 他一身孝衣,头发束在头顶,额上勒着一条白色绸带,一双眸子如同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使得他满脸的童稚之下,有一股异于同龄人的平静和呆板。 他仰着头,眼睛在天上逡巡着太阳。一旁走来一个婆子,名为李嬷嬷,正是他的乳母。他并不转头,问道:“嬷嬷,今天没出太阳吗?” 李嬷嬷回答道:“今日天阴,晌午了也不见太阳,哥儿先用午饭吧。” 正说到此处,院门打开来,一个小丫头提着饭盒走了进来,匆匆将饭盒递给李嬷嬷:“嬷嬷,这是大少爷的午饭。”转头就要走。 “等等,”李嬷嬷冷声叫住她,边打开了食盒,往里一瞧,哟呵,一碗稀粥并两个小素菜,连点油水也见不到。 “你怕不是送错了食盒?这是给少爷吃的吗?” 丫头撇撇嘴道:“奴婢怎么可能送错?这整个庄子上,哪还有第二个少爷?” “你还知道是少爷的饭菜,就这样糊弄?谁让你这样慢待少爷的?!”李嬷嬷怒气更盛。 今一早伯府上的人刚走,这庄子上就开始作妖了,竟然敢克扣大少爷的伙食。 丫头把脚一跺,说道:“嬷嬷可别冤枉人,是夫人走的时候特意吩咐的,说是少爷守孝期间不得吃喝玩乐、穿着鲜艳,荤腥一类都免了的,奴婢可不敢违抗。” 李嬷嬷气结,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还有病在身,以后顿顿吃素那可怎么能行? 她正要争辩,一旁六岁的小少爷呆呆道:“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嬷嬷,夫人说得对。” 丫头嘴角一扯,随便行了个礼道:“还是大少爷明事理,没什么事奴婢先退下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小院。 “这乡野出身的婢子一点不懂规矩,根本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李嬷嬷气的鼻孔一张一翕的,却也无可奈何。 那新夫人握着内宅的生杀大权,谁敢不从? 小少爷慢慢走到廊下,伸出手,感到掌心凉凉的,一片两片,不是雨,是雪花。 “我去看看娘亲。”雪花飘过小少爷的眼睛,似乎为他带来了一丝光亮。 “嬷嬷陪你去。”李嬷嬷伸手要牵着对方。 “不用,嬷嬷,这条道我已经走得熟了。” 小少爷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去,小小的背影像是一个孤独的小雪人,摸索着去了停灵的地方。 几天前还人来人往的灵堂,此时冷冷清清,一片萧索沉寂,屋里面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小少爷凭着记忆走进灵堂,沿着蒲团在棺木前跪坐下来,小手伸向棺木抚摸着,似乎在轻抚自己母亲的脸庞。 “娘亲,下雪了。”他说。 雪天昏暗,此时他眼前的棺木就是黑乎乎的一团。他知道,娘亲就躺在里面,离他很近很近,又很远很远,他永远也无法再牵到娘亲的手、听她叫他的名字了。 “阿玄,不要怕,娘亲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陪着你。”娘离开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他笑,让他不要害怕,不要难过,即使她连呼气吸气都很吃力了。 “阿玄,娘希望你健康长大,遇到喜欢的人,成亲生子,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共享天伦,好吗?娘亲没有做到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那时小魏玄眼眶里装满了泪水,他没有呜咽,没有哭喊,只是轻轻点头。 他不想娘亲带着难过和担心离开。 他的视线似乎变清晰了,清晰地看到娘亲的样子,一字一句、一颦一笑,将娘亲最后的模样刻画在脑子里。 “阿玄,以后娘亲不在身边了,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魏玄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勇敢的孩子,你是娘亲的骄傲,娘永远永远……都爱你。”这是他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风裹着雪花吹进灵堂,魏玄额上系着的白色孝带和屋内的白幡一起随风翻动起来。 而他的娘亲,此时正孤零零躺在灵柩中,一动不动。 魏玄感觉到凉意,他往火盆里加了一沓纸钱,火烧的更旺了,火光映着他的眸子。 他想,这样,娘亲就不会觉得冷了吧? 屋外雪花簌簌,片刻间遍地银白,万物归入寂寥。 * 没几日就到了除夕,葫芦村上下也算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虽然今年夏季干旱,但好歹没有闹饥荒,又算平平安安度过了一年。 罗惠兰特意从镇上给闺女买了两朵红色的珠花,除夕这天给云团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戴上漂亮的珠花,打扮得跟年画上的小娃娃一样,祈盼来年能福运护身,喜乐平安。 除夕之夜,白家做了一桌子好菜,围坐在一起开家庭会议。 白建章率先发言:“今年是咱们搬来葫芦村第一年,运气比较好,存下了有八十两银子,这八十两怎么用,大家都发表下意见吧。”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沉静。 八十两银子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能消耗个几年。 但若一直这样下去,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变化呢? 过了会,陈老太试探着说:“要不,咱也送孩子去读书?” 第65章 读书如烧钱 她不指望家里人同意,毕竟读书这件事实在是难。一家人好不容易存点钱过上好日子,这一读书可能就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我同意。不为考状元,也为孩子认识点字、懂点道理。”没想到白老头率先支持。 “爹,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孩子们好,但读书这件事是个大事,真读下去,八十两银子也是远远不够的。”罗惠兰说。 她也了解过大伯家白玉成读书的费用,简直跟烧钱一样,这些年要不是有胡家帮衬,根本读不成。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愿意孩子读书认字,而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要从长计议。 白建章也说:“要读书,有银子还不行,还要看看孩子们的意思。” 银子就这么点,送哪个孩子去读书呢?八十两银子,供一个都够呛。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云团扒拉铜板的声音。 那是爷奶和爹娘给她的压岁钱,都是崭新的、黄澄澄的铜板。 大牛率先说道:“爷奶,爹娘,我年纪大了,脑子也笨,去读书也是浪费钱,让弟弟们去读书吧。” 二狗看看大牛,又看看三羊,说道:“爷奶,爹娘,我对读书没有兴趣,耐不住性子,送三羊去吧。” 三羊满眼都是期待,白老头认真而严肃地问他:“三羊,你想去读书不?” 白三羊用力点点头。 “你为啥要读书?” 白三羊脆生生说道:“读书,变厉害,保护妹妹!” 他脑海里始终记得那次官差将妹妹从他身边提溜走的画面。凶神恶煞的官差让他害怕,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他恐慌。 他要读书,要变强大,要保护家人不受欺负! 白老头点了点头,“那就送三羊去学堂吧。” 云团听了,两手晃动她的钱荷包:“团团有钱,团团想让大哥二哥也去学堂,团团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学堂。” 大牛二狗听了眼眶热热的,他们俩确实也想去,但家里的条件支撑不起来。 甭说束脩了,就是书墨纸笔都是一大项开销。 白建章一拍大腿:“爹,我先去打听打听,要是有那种光学个认字的普通学堂,就也让大牛二狗去听听,不做睁眼瞎。” 白老头也只好点点头,三个孙子,亏了哪个他都不舍得啊。 大牛二狗眼里立即有了光彩。 两人不想着做官,做官简直难如登天。大牛觉得,能认字能算账,以后说亲也容易些。二狗则觉得,等他认了字,绝对不会再误走进“醉春楼”那样的地方。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年,罗惠兰甚至给几人都缝制了书袋。初五刚过,白建章就去周里尹家打听学堂的事情了。 “章子啊,读书这件事花销可大啊,而且能读出来的凤毛麟角,花出去的银子都打了水漂了。”周里尹劝说道。 “三叔公,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但也想给孩子一个机会,至少不做个睁眼瞎。您看咱们村里也没有私塾,哪里有读书的地方?” “咱们这附近只有浣溪花庄上有个学堂。也是你正巧赶上了,以前这个学堂都是只收他们族内的孩童的,今年伯府夫人过世,去世之前开了个恩典,让学堂可以收些品性好、踏实肯学的外姓子弟,一个村有一个名额,只要本村里尹出面推荐就行。” “那敢情好!”白建章笑嘻嘻的,没想到这么幸运。他打算跟里尹过去报名的时候,再问问有没有那种普通学堂,学学认几个字、会打算盘的,到时候让家里几个孩子都有学上。 白建章回去将这个消息一说,兄弟几人并云团都热情高涨。 然而兄弟几人的热情,在去镇上之后,就被打磨得不剩几分了。 “什么?这破纸七百文一刀?这黑黢黢的石头卖一两银子?!这几根毛的笔卖四百文?!你家是做生意啊还是抢劫啊?” 陈老太在问了价格之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笔墨纸砚店铺的小二很为难:“老太太,我们这都是正常价格,你去别家问问去,都是这个价。” “这个价,谁买得起呀?谁读得起书啊?”照这个价格,他们全家供一个白三羊都够呛。 “您要是嫌贵,这里还有鸡毛笔,只要几文钱,但是写字就难写了。这里有差一点的纸,只要四百文一刀,但是写字渗墨。这是便宜的墨,一斤只要五百文。”小二指了指角落里一堆落了些灰尘的笔墨纸砚。 哎哟哟,陈老太犯起了难。这最便宜的纸墨,一刀纸加一块墨就要一两银子了,一刀纸也就一百张,用不了多久。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当初她公公婆婆为啥只让她家白楠去读了书,因为实在供不起两个呀。 大牛二狗笑呵呵道:“那啥,我们俩也不用买纸笔了,在地上划划就行,给三羊买吧。” 陈老太咬咬牙,给白三羊买了一刀纸并一锭墨,又买了几只鸡毛笔。 白三羊欢欢喜喜背着回家了,一路上嘴都没合上。 这还没买书呢,因为一部《三字经》都要五百文了,一本《千家诗》竟然要价一两银子。 陈老太合计现在也用不到书,就没买。 到家里,白大牛给找了个带坑的石头,三羊就当做砚台用,小心翼翼磨了一点墨,战战兢兢用鸡毛笔在纸上划了一横。 没一会,一横变成了一坨…… 这纸渗墨渗得太严重了。 三羊抓耳挠腮,最后研究出来,沾一点点墨,然后吹得半干,才在纸上写。 虽然写得十分艰难,但三羊乐在其中,一张纸写得没缝了才换下一张。而且写完的纸他也不扔,晾干了叠起来,说是留着有用。 云团看着,想到以前祖祖有好多又白又软的澄心堂纸,还有一整排的各种大小的毛笔,更有各式各样的墨块和砚台。 当时要是多带点就好了,这样三个哥哥都能写上字了。 兄妹几个日盼夜盼,好不容易过了正月十五,到了“砚冰释”的时节,孩子们纷纷背起书包入学。 正当白家四个孩子穿上新衣、装扮整齐准备去浣溪花庄的学堂时,院外响起了嘈杂声,似乎不少人围了过来。 第66章 小霸王逞威风 “章子,有事,出来一趟吧。”屋外响起了周里尹略带无奈的声音。 白建章闻声出门,见到张山带着自己两个儿子、张周氏带着张丰收还有其他几户人家,都带着孩子来到了自家门前。 “三叔公,不是今天去学堂报名吗?这是怎么了?”白建章问。 周里尹尴尬地说:“是这样,庄子上说有里尹作保的可以免去一年的束脩,这几户人家听说后也想让自家孩子过去读书。但名额就只有一个……” 张山带了自家的大娃和二娃,大娃九岁,二娃七岁,正是读书的年纪。本来他是没打算送孩子读书的,但听说免一年束脩,那不去白不去啊,于是带着孩子就来了。 张周氏也是这样想的,上次她儿子在庄子上挨了好一顿打,就是因为碰碎了一个碗而已。这次她儿子过去跟庄子上的主子们一起读书,看那些奴才还敢欺负她儿吗? 虽然她还有点害怕白家的土地婆,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也豁出去了。 “白建章,好事不能让你一家都占全了,你不声不响地就跟着里尹去学堂报了名,可不厚道啊。”张山说,其他几户也跟着附和。 白建章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大家一起过去吧,谁去谁不去,让学堂里的先生选吧。” “这主意我看行。”张山立即就答应了,他家大娃二娃都聪明的很,绝对能选上。 其他人家也都对自家孩子迷之自信。于是一群人跟着周里尹出发去了浣溪花庄。 浣溪花庄距离葫芦村也有个几里地,农家人走路就过去了。云团今日被打扮成男娃模样,裹成了一个小粽子,被白建章抱着,半个时辰就到了浣溪花庄了。 这里面积很大,有好多院子。庄子周围还有很多房舍,都是定居在此的魏氏一族的旁支。 学堂就在庄子里的一处青砖院落里,教书先生就住在学堂旁边,周里尹直接带着大家去了先生的院子里。 老先生也姓魏,大家都叫他魏夫子。除了魏夫子,还有其他几位年轻的先生,但学识最为渊博的还是魏夫子。 听说葫芦村来了这么多想读书的,魏夫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计大部分都是来蹭免费束脩的。既如此,他就要好好考问一下,不能让混子轻易混进来。 大牛、二狗、三羊并张丰收等人被魏夫子叫到一起,挨个考学问,家长们则焦急地等在院外。 云团等得久了,自己溜到院外。她听二狗说,这里种了好多花,所以叫花庄,她便想去看看有什么漂亮的花。 出了先生的院子,就是学堂了。此时学堂里还没什么学生,她绕到房舍后面,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闷闷的打架声。 “魏玄,你给我长点记性!别以为你是什么伯府长子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云团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几个小厮正在揍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右脸被紧紧压在地上,眼睛正好直直看向云团的方向。 他手脚都被压制住,动弹不得,面前是散了一地的白梅花瓣,像是点点雪花铺在地上,身上的白衣满是脚印,那几个小厮还不停地在踹他。 男孩眉头紧皱,咬牙忍着,略显苍白的脸上沾了泥,那双眼睛好看、明亮,蓄满了泪水,无声地控诉。 就像是新生的小羊羔落入狼口,无辜且无助,只能张大嘴咩咩叫喊。 “住手!你们几个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子?!”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竟然被欺负得这么惨,云团小脚一跺,气势汹汹地指着那几个小厮。 几个小厮像是心中有鬼一样,停了下来。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半人高的茶花丛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云团抬头,走出来一个少年,正是何县令的公子,何景新。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我找了你这半年多,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团小脑袋回忆了下,这人是谁啊? “你是谁?你要干嘛?”云团问。 “还问我?要不是你在我爹面前显摆背诵,我能被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吗?!”何景新说这话的时候,满腹委屈。 他自从被老爹送到这庄子上,就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这里的先生根本不管他是谁,做错了事或者态度上稍有不敬,就要被罚,还不许随便离开庄子。 功课又繁重,玩得东西也少,他觉得自己过得猪狗不如,便对云团恨之入骨,但奈何怎么也碰不见云团。 这半年来,凭借他跋扈的性格、嚣张的作风以及被罚后的肆无忌惮,何景新很快混成了学堂里的小霸王,人人不敢拂他的面子。 年前来了个伯府的小少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弱鸡一枚,不听从他的安排。何景新气得咬牙,但偏偏对方身份高贵,他奈何不了,便一直记恨在心。 过了段时间,他也算品出来味了。这个小少爷就是被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的,伯府里的人根本不管,于是便开始暗地里欺负他。 “哦,是你呀,你怎么胖这么多了,怪不得我认不出你。”云团一脸天真的说。 然而何景新气得快炸毛了! 这臭小子,害得他这样,竟然还嘲笑他长胖?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下他不可! “你这个小白团子,今日叫我逮到,我要你好看!” 云团那个机灵,转头就跑,边跑边喊:“打人啦!打人啦!” 何景新冲过去将她提溜起来:“还想跑?将他给我拎到我房里去。” “少爷,这个怎么处理?”小厮双旺指了指地上的男孩。 “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一并带走。” 何景新的屋子紧挨着学堂。云团和那个小少爷被一起拎到了何景新的书房里。啪地一声,小厮关上了门,将两人关在里面。 “哎哟!”云团摔了个屁股墩,赶紧爬起来拍拍,又将一旁的小少爷扶起来,“你没事吧?” 第67章 洗劫 小少爷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弯腰摸索着什么东西。 云团看得挠了挠脑袋,“你在干什么呀?” “我的鞋子掉了。”小少爷哽咽着说。 “你是个盲人啊?”云团伸手将小少爷身边的鞋子捡起来递给他。 小少爷:…… “也不是盲人,就是光太暗的时候就看不见。” “哦。”云团道,“你别怕,我爹爹跟我一起来的,一会他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来找我的。”她用手拍了拍小少爷的肩膀,轻轻蹭去他脸上的泥巴。 魏玄有些害羞,立即别过脸去,云团又给他掰了回来,“等等,没擦干净呢。” 魏玄便只好坐着,手足无措。 云团看他乖乖的样子,觉得他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 “不怕啊,等会爹爹就来救我们了。” 她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这里好多书呀,簇新的,估计那何大王八一页也没翻过。 旁边的红木书桌上摆了一排毛笔,镇纸、砚台、墨条一应俱全。 更惹人注目的是,一旁的架子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摞雪花纸。 比祖祖的书房差得远了,但对目前的云团来说,这些东西也都珍贵得紧呐。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何景新手握暖炉带着小厮大步走了进来。 他神采奕奕,好像是赢了什么比赛似的,端起一杯茶灌下肚: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下子出两口恶气!双旺,拿戒尺来!往常先生打了我多少戒尺,今天就打这个团子多少戒尺。” 双旺立即就抽出了一个黑色戒尺,走到云团面前,喝道:“伸出手来!” 云团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厮,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不要。” “不要?由得了你?伸出来!”小厮吓唬道。 云团看了看一旁的翘着二郎腿看热闹的何景新,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小厮,说道:“如果你非要打我的话,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何景新颇有兴致:“什么请求?” “能不能垫着棉袄打?” “噗嗤!”何景新一口茶吐了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好吧,能不能换成你来打?”云团略带委屈地说。 嗯?竟然还有这种要求? “你让本少爷亲自教训你?”何景新问。 “嗯,”云团老老实实点头。 何景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好!本少爷给你这个面子,今日也体验一下当先生的感觉。” 说着他接过了戒尺扬起来,云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眉毛皱着、眼睛眯着,战战兢兢等待戒尺落下。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旁边的魏玄有些不忍。 何景新想着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毫不犹豫地挥下戒尺。 “等一下!” “啪!” 一旁的魏玄说话的同时,戒尺已经落到了云团手上,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呜呜呜……好疼……” 云团白白的小脸,此时因为委屈红了眼眶,金豆子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 一颗,两颗,三颗……何景新不由自主地跟着数了起来。 “不就是一戒尺?有多疼啊你就哭成这样。”何景新又恼又羞地问道,明明他是受害者来报仇的,怎么感觉像是犯罪了一样? “疼,何哥哥,先生打你的时候有多疼,我现在就有多疼啊。” 云团扁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何景新无端生出一股愧疚来,好像这件事也不能怪他吧…… “跟个娘儿们似的,我被打了这么多次,从来没哭呢!”何景新纳闷,怎么感觉自己在欺负女孩子一样?对方明明是个臭小子! 云团一委屈,金豆子掉的更猛了,像是断了线的小珍珠,何景新算术不好,此时眼花缭乱根本数不过来了…… “你打了我,你开心了吗?”云团哭着问。 何景新:“……” 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哎。 何景新摇摇头,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团子吗?他不能就此心软,否则如何坐得稳小霸王的宝座? 他一狠心再次扬起戒尺,云团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你打吧,你打吧,只要你开心的话,团团疼一点没关系的。” …… 这胳膊怎么好像被攥住了似的,就是落不下来! 何景新气极。 突然,外面有人喊:“少爷,大小姐来看你了,让你快出去呢。” “哼,你俩给我乖乖待着,回来再收拾你们!”何景新立即带着小厮出去了。 人一走,云团立即就不哭了,眼泪收速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一旁的魏玄问:“你不疼了?” “不疼了,他才没什么力气呢,所以我才让他打,嘿嘿!” 以前祖祖也会用戒尺教训她,只要她一哭,祖祖就不舍得打了,再委屈地说一说话,祖祖立即就丢了戒尺把她抱起来哄。 于是她学会了这招,没想到对这个何大王八也管用。 云团抹抹眼泪,开始四处查看出口。 窗子一推,竟开了,云团回头惊喜道:“小哥哥,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啦。” 她吭哧吭哧搬来了一个小凳子,调整好位置,跑回来扶着她的盲人小哥哥过去,“小哥哥,你先爬。” 云团太过热情,虽然年纪比魏玄小,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魏玄不好拒绝,顺着凳子爬上了窗户,朝云团伸手:“我拉你吧。” “你等我一下。”云团蹬蹬蹬跑回去,垫着脚将何景新书桌上的毛笔扯了一把下来,全都塞到自己的棉袄里,边塞边一本正经地给魏玄解释: “这是他打我一戒尺的赔礼,不过分吧?” 魏玄呆呆地看着她。 云团塞着毛笔,觉得架子上那几根墨条也不错,抓了来塞进荷包里,转眼又瞥到一摞摞的纸,纠结起来。 想拿拿不走啊…… 魏玄又默默从窗户上爬了下来,看呆了云团。 “你又能看见了?” “窗户开了,有了光亮,我就能看清些了。”对方一边说,一边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大背篓。 “你可以用这个装。”魏玄道。 云团欢快的原地一蹦,忙不迭地将书架上崭新的书、雪白的纸,还有十根墨条并一块方砚,全都装进了背篓里。 魏玄小小的身体背上背篓,艰难地爬上窗户,将背篓丢了下去,又将云团拉上来,放到窗户外面。 他刚要翻下窗户时,忽然一个小厮发现了他:“想跑!” 第68章 火烧学堂 小厮一个箭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将他拉到了地上。 “小哥哥!”云团在窗户外急喊。 “你先走!去找你爹。”魏玄说完这一句,就被小厮拖进了屋子里面,窗户也被关上了。 “呜呜呜……你等我,我去找我爹!”云团跌跌撞撞往外跑。 * 魏夫子院子里,大牛、二狗、三羊、张丰收、大娃、二娃并其他几个孩子站成一排,面前摆了一溜纸笔。 “先写出各自的名字来。” 这个容易,三羊提笔就写好了。而且他学会自己的名字后,还教会了两个哥哥写自己名字,只是大牛二狗写的七扭八歪,还倒下笔。 魏夫子点了点头,走到张丰收面前,他面前的纸上写了个…… 魏夫子弯腰睁大眼睛,看到“张00”三个字。 “你叫张蛋蛋?”魏夫子气呼呼地问。 张丰收不好意思地说:“俺娘说了,不会写的字画圆圈,俺叫张丰收。” 魏夫子摇摇头来到了大娃二娃身边,只见大娃纸上画了一条杠,二娃纸上画了两条杠。 “这是什么名字?”魏夫子皱眉。 大娃道:“我爹说了,我叫大娃,所以是一横,我弟弟叫二娃,所以是两横。” 几个孩子嗤嗤笑出来。魏夫子叹口气,一排人就没几个会写自己名字的。 “第二轮考问,你们在家里学过什么,背诵给夫子听听。”他要看看这群孩子的资质如何。 “我会背诗。”张丰收率先出战。 “背吧。”魏夫子轻轻一挥手。 “一窝一窝又一窝,三四五六七八窝。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想飞飞不远,嘴尖想唱唱不圆。”张丰收自信背出。 大娃二娃气红了脸,这不是在讽刺他们家一个接一个的生了七个儿子吗?!还尖嘴毛浅的不像样? “夫子,我也会!我会背更长的。”大娃挺身而出。 “正月里,正月正,小寡妇房中泪纷纷。公婆年纪大,丈夫少年轻,只说白头能到老,不想半路两离分。” “二月里,天气和,上头飘来一对鹅。公鹅前头打着浪,母鹅后面紧相跟。小寡妇就像那离群的雁,飞到晚上没处落……” “你闭嘴!”张丰收一拳头就打上来,二娃帮着自家哥哥和张丰收斗在一起。 “够了!”魏夫子忍了半天,终于发起怒来,“你们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三羊此时自信站了出来,恭敬道:“夫子,我会背《百家姓》和《三字经》” “嗯,背来听听。” 三羊清清嗓子,开始背诵:“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魏夫子点了点头,“再背下《三字经》听听。” 三羊又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大娃皱皱眉毛:“狗不叫?什么狗不叫?还有不叫的狗吗?那肯定不是啥好狗。” 二娃重重点头:“嗯,大哥你说的对!” 魏夫子捋了捋胡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正待他要宣布入学人选之时,忽地后院仆人惊慌失措跑了过来: “夫子!夫子不好了,后院失火了!” “啊!”众人俱都惊吓不已,回头望去,果然见到后院学堂处升起了浓烟,火势不小啊。 白建章慌慌张张找女儿。云团是个路痴,在庄子里迷了路,摸了半天才碰到白建章,哭着扑上去:“爹爹,快去救小哥哥,小哥哥还在学堂那边呢。” 白建章看女儿完好,这才放心,顾不得询问,就跟随众人到后面帮忙灭火。 云团在角落里看着,这大火好像是从何景新的院子烧起来的,连带着将学堂都给烧了。 云团哭唧唧:盲人小哥哥看不见了,怎么能跑的出来啊? 众人打水的打水,拆门的拆门,好半天从里面拉出来一个小厮,已经被熏晕了,正是那个拖走小哥哥的人。 云团一见哭得更凶了:“小哥哥还在里面呢……” 何景新从庄子外面慌里慌张跑回来:“怎么样?怎么样?我房子全烧了?” 怎么回事啊?他就出去一会的功夫,老窝就给端了?那里面的人呢? 双旺拍醒熏晕的小厮,问道:“全福,发生什么事了?那里面的人呢?” 全福一醒来,对着何景新就嚎啕大哭:“少爷!全福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他只记得,当时他发现魏玄那个小子要逃跑,跟即就将他拖了回去,本想去告诉少爷,结果一转身就身上一麻,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全福委屈地觉得,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跟着少爷太辛苦了,都累晕了。 “那俩小子呢?”何景新问。 “跑……奴才也不知道啊,估计趁乱跑走了吧?”全福哭丧着脸,没敢说出实情。 大火渐渐扑灭,何景新的屋子烧得就剩个房梁了,连带着学堂都烧得黢黑。 云团看着人们进进出出,却并没有将小哥哥带出来,难道,小哥哥烧成灰烬了? 那也太惨了吧?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呜呜呜……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云团的肩膀,她转头, 是小哥哥! 小哥哥一手扶着墙壁,脸上蹭了灰,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云团立马哭了起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我以为你烧死了呢!” 魏玄:“……” 他没有这么容易死。 “我把你的背篓背出来了。”魏玄道,沿着墙壁,将云团带到了角落里。背篓好好地藏在那里,一点没烧到。 “太好啦,谢谢你救了我的小背篓。”云团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何大王八那个大坏蛋,烧了他的屋子,让他没处睡觉,正好! “小哥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云团好奇地问。 “我趁他不注意,偷跑出来的。”魏玄耷拉着眼睛说。 “那房子怎么突然着火了呀?” “我也不知道。”魏玄摇摇头,清澈的眼睛里还有一丝惊魂未定。 云团想了想,“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何景新手里拿的暖炉,不小心点着了屋子。” 对,一定是他,自己烧了自己的屋子! 祖祖说了,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团团!”突然远处几个哥哥跑了过来,“你在跟谁说话呢?” 第69章 拔绣鞋 魏玄一听有人来,说道:“我走了。” 等到云团回过神,他已经沿着墙快步离开了。 “团子,你没事吧?刚才跟谁说话呢?”大牛气喘吁吁地问。 “啊!怎么这么多纸笔啊?”二狗和三羊看到背篓一起惊叹。 云团面对哥哥不撒谎,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兄妹几个低头商议一番,就让二狗背着背篓带着云团先回去。 两兄妹一出门,恰巧碰到之前买野鸡蛋的白裙姑娘。 何玉书有些担忧地等在门口,不知道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弟弟有没有事。 二狗惊呆了,没想到时隔近一年,又见到那个仙女姐姐了。 虽然今日她穿着一身粉白绣袄,但头戴的帷帽和耳畔的珍珠,还是让他一眼认出来。 关键是那个砸他一脸鸡蛋液的翠裙姑娘就在旁边。 二狗对云团道:“团子,在这里等哥哥一会。”然后背着背篓就走了过去。 一脸懵的云团:??二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过去了。 “仙女姐姐,你还记得我吗?”二狗笑得一脸灿烂,“我是那个卖鸡蛋的。” 何玉书认得他,他好像叫,白二狗? 只是,他今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似乎还有一股焦糊味儿…… 何玉书不由自主抬手掩住了口鼻。 “去去去!干什么?脏兮兮的,离我们姑娘远点!”流莺毫不客气地驱赶,她总是站在保护姑娘的第一线。 二狗只好后退几步,对方一身锦衣纤尘不染,自己因为刚才救火满身都是黑灰,脸上估计也跟花猫似的。他伸手一抹,嘿,还真是。 一白,一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何玉书微微点了点头问:“小兄弟,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何景新有没有事呀?” 二狗疑惑,这个仙女小姐姐跟何景新有什么关系?莫不成是订了亲的? 这么好的仙女姐姐跟何景新订亲?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呀,狗窝都给烧没了,不过人没事,皮糙肉厚的。”二狗回答。 “你说什么呐?”流莺这个脾气,立马要为自家少爷打抱不平,结果因为冰消雪融,她脚下一打滑,一跤跌在泥地里。 何玉书下意识伸手去拉流莺,结果发现自己双脚根本动不了! 太尴尬了。 “每次碰到你都没好事!”流莺冲二狗叫唤。 二狗转头就走。 “唉等等!你把我拉起来。”流莺说。 二狗耸耸脖子,上前拉住流莺背后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她身上糊得都是泥巴,双手也沾满了臭烘烘的烂泥。 流莺哭丧着脸:“小姐……今天就不该出来。” 而何玉书也一脸难为情地回望着她:“流莺,我的鞋粘住了……” 站太久了,绣鞋被泥巴粘住了。 “啊?”流莺看看自己这幅样子,只好再次看向二狗。 二狗是想帮仙女姐姐的,但是他身上脏,手上也不干净,看看那个流莺,衣服背后被他抓的一个黑手印……幸好她看不见,要不然又要大叫大跳了。 何玉书没有办法,今天就带了一个流莺出来,现在路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总不能就这样站在路上吧?成什么样子。 正尴尬着,只见二狗放下背篓,脱下了自己的棉衣,走到何玉书面前,蹲下来,将里面朝上,工整地铺在何玉书面前,抬头道: “你先脱了鞋踩在上面吧。” 迎着阳光,少年黑黑的面庞衬得他眼睛愈发亮晶晶,何玉书有些害羞,双手攥着裙子,慢慢脱掉鞋子,踩到二狗的棉衣上。 还挺热乎的。 二狗将绣鞋拔了出来,用干草擦掉了上面的污泥,然后重新放到何玉书面前,“穿上吧。” 何玉书有些局促起来,这个小兄弟,似乎比她想象的有能耐的多。 她重新穿上绣鞋,带着一身泥的流莺先行回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 “白二狗是吧?谢谢你。我祖母在府里怪无聊的,有时间让你祖母上县令府吧,她会开心的。” 二狗更震惊了,仙女姐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嘿!他怎么这么高兴呢?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县令府,祖母,娘呀!她是县令家的千金! 怪不得知道自己叫啥呢。 “走吧团子,咱们回家。”二狗笑嘻嘻回来牵妹妹。 云团蹲在原地托着下巴:“二哥,我可全看见了,你把棉衣脱下来让人家踩,娘回去一定要教训你。” “我那是报恩,那是何老夫人的孙女。回去跟奶奶说,就说何老夫人想她了,让她去串门呢。” 云团一听高兴起来,她要和奶奶一起过去,何奶奶肯定又给她好多好吃的,还有鹦鹉小鸟,她好久没见到了! 兄妹俩回到村,镇上胡老爷家的马车晃晃悠悠进村来,直朝白玉成家驶去。 路过之后,村中几个媳妇子悄悄议论:“这是来退亲的吧?估计这两家的亲事是不成了,这都过完年了,大白家的秀才功名还没下来呢,八成是没考中。” 现在村里来了两户白家,人都叫白建章家小白家,白玉成家大白家。 “一开始吹得那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你没看见他家老太太那个嘚瑟样,真是庆祝太早了,给功名都庆祝没了!” 另一个媳妇点点头道:“这大白一家也真是高攀,没有秀才功名,还想娶胡老爷家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就是咱村里的胡大丫,都看不上他。” 二狗路过,听到此话,抿了抿嘴并未说什么,拉着云团快步回家去了。 胡朱弦在家中听说堂姐胡照影去了白玉成家,十分鄙夷:“大堂姐这时候还去干什么?一个没有功名的穷书生,不赶紧撇清了关系,还巴巴地往上凑!” 杜氏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欣慰道:“大丫,这点你堂姐就不如你,死心眼。” 胡朱弦将之前绣好的荷包扔到了绣筐里,真是白费力气! 白玉成这阵子一直躲在家中,不分昼夜,埋头苦读。 刘老太等人也渐渐不怎么出门了,一出门人家就问:秀才功名什么时候下来? 一家子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没一个能支棱得起来的。 忽然听闻胡照影和她娘杜氏过来了,一家人都心慌起来: 这莫不是要赶他们走的吧? 第70章 痴心照影 杜氏带着女儿慢悠悠走进了刘家。 白大爷带着几个儿子避了出去,刘老太领着两个儿媳满面堆笑地迎上去。 “胡太太,快进屋坐。哟,咱们家大小姐出落得更加漂亮了,真是可人疼呢。”刘老太一顿夸,牙花子都要笑掉了。 “玉成在哪里呢?”杜氏问。 “玉成读书呢,这阵子刻苦用功,一刻也没闲着。”小刘氏说。 二儿媳妇老老实实倒茶来,又按照婆婆的吩咐去准备饭菜。 她就生了俩闺女,自然没有大嫂有面,家里家务都是她来做的。 “不用忙活了,这次来是照影,有个什么学问上的问题要问问玉成,让照影进去说几句话吧。”杜氏道。 刘老太一下子没了精气神,眼看着胡照影领着个小丫头进了玉成的书房。 唉,本来还觉得这胡家小姐配不上他家玉成呢,现在只求她别嫌弃玉成。 胡照影进了书房,见到白玉成这阵子更瘦了,心中一阵心疼。 “玉成哥,你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白玉成自觉没有脸面见她,头也没抬,只含糊道:“没事的。这次没考中,我自是要更努力才行。” 这阵子他不眠不休,誓要再战一回。 他不能没有功名,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胡照影看着他憔悴的样子,觉得他就是为了能娶自己进门,才如此拼命,顿时心中如同烙铁烫过一样,她低下头,一字一句说道: “就算你没考中,我也不会嫌弃你分毫。” 白玉成惊讶地抬起头,胡照影却红着脸出去了。 她就是来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一定明白的。 他的努力她看得到,他的辛苦她也看得到。这些年的相处,她已经将心托付。她不是那种只看功名利禄的人,她愿意陪他同甘共苦。 杜氏见女儿出来,叹口气,带着女儿离开了。 刘老太一家虚惊一场,便都督促玉成好好用工,今年一定要考上。 * 云团回去跟陈老太一说,她立即就忙活起来:“是得去看看何姐姐了,咱家多亏了她。” 陈老太装了一碗黄豆酱、一碗萝卜干、一碗五香蒜还有一包干菜,又将家里鸡下的蛋装了几十个。 自从罗惠兰养的鸡下蛋之后,一家人就没少过鸡蛋吃,还能存上不少。不知道是白家的鸡都是散养还是什么缘故,下的蛋特别好吃,陈老太就想带给何姐姐尝尝。 想到何姐姐喜欢她烙的饼,陈老太又下厨房烙了十几张饼,这天气能放几天。 收拾停当,陈老太就穿上新衣服,带着云团坐着牛车上镇上去了。 进了何老夫人的松鹤院,陈老太和何老夫人互相都不敢认了。 首先是陈老太简直大变样,人吃胖了些,气色好了些,还穿了簇新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镇上哪家富户的老夫人呢。 而何老夫人,这半年多没见,不仅没胖,还瘦了不少,头发似乎白的更多了。 云团问道:“何奶奶,你是生病了吗?” 云团很担心,如果何奶奶真是生病了,她就将空间花园里面的人参挖出来一颗给何奶奶,这样何奶奶病就能好了。 何老夫人又激动又开心,一手拉着陈老太,一手摸着云团的小脑袋瓜:“团子乖,奶奶没病,别担心。” “老姐姐,你这是这么了?”陈老太还是觉得有事。 “真没事。你们可好一阵子不来了,我还想着你烙的那口饼、做的那口汤呢。” “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次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陈老太将带来的吃的都摆了出来,何老夫人看得笑眯眯的。 云团得了果子,又跑去和鹦鹉玩。 “妹子,真是麻烦你了。你要是能天天过来看看我,我也能多吃点饭。” 陈老太说:“我们农家人,一年四季空闲少,都在地里忙活,不像你,儿孙都在身边,啥活也不用干,只用享福就行了。” 何老夫人却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也只能和你说说。儿孙什么的,我一个糟老婆子,怕带累了他们,也就是在这府里等死罢了。” “这话怎么说的?”陈老太大惑不解。 何老夫人絮絮叨叨将自己这阵子的事说了出来,陈老太听得眉头直皱。 在她印象中,何老夫人在府上那不是呼风唤雨,谁也不敢忤逆她,怎么还能过得这么憋屈?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传话:“老夫人,亲家夫人已经到了,太太让您过去见人呢。” 何老夫人慌地就站起来,问道:“何时来的?来了多少人?我这就过去。” 外面人回话:“太太的母亲吴老夫人带着太太的几个妹子过来的,刚到前厅,太太让您赶紧过去呢。” 何老夫人刚才轻松愉快的心情立马消失了,着急忙慌地捋捋头发,不敢多耽搁,生怕对方生气似的,对陈老太愧疚道: “陈妹子,你先坐一会,我过去见见客。” 陈老太却已经十分看不过去了,按理说别人家的家事她不该掺和,但是看到何老夫人被欺负成这样,她就忍不下去。 这可是她们家的恩人加贵人呢。 “等一下!”陈老太抓住何老夫人的袖子,“何姐姐,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听我的安排。” 何老夫人一下子就给惊住了。陈老太虽然被叫老太,但是年纪也就五十岁,这阵子生活又好,穿着打扮一新,看起来就像是内宅颇厉害的管家婆一样。 况她确实很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在何老夫人的心中就很值得相信。 “陈妹妹,你这是?” “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糊涂着呢。”陈老太说着,朝门外大喊: “我倒是没听说谁家的规矩,外人上门,竟要让老夫人亲自过去见客的。知道的说是老夫人热情好客,给你们脸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吴府、吴家人做主呢!” 外面传话的丫头心头一颤,这是哪来的婆子,说话竟然这么有气势? 丫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嚷嚷:“老夫人,话给您递到了,您要是不去,亲家夫人生了气,到时候怕是老夫人您都担待不起!” 第71章 吴家小姐 何老夫人一张脸皱着:“要不我还是去吧,毕竟是亲家来了,不是什么别的客人。” “要是单来一个亲家也就罢了,她还带着那些小辈呢,怎么?这是让你一个老人家巴巴地去给那些小辈见礼?哪有这样的规矩?”陈老太说。 何老夫人一听,好像也有道理。 规矩规矩,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懂得那些个规矩。 自来这深宅大院里面,儿媳妇身边的婆子跟她说了好多规矩,不能随意走动、不能随意说话、不能随意花钱,连吃饭穿衣睡觉都给她定好了的。 这些个规矩将她困在这院子里,儿子忙碌半个月也见不上一回,孙女孙子更是鲜少见面。 她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子孙都是每天要给长辈请安的,太想见孙子孙女了,她就私下里悄悄跟儿媳妇问了问,是不是有这个规矩。 结果儿媳妇笑笑说道:“别人家老夫人出身高贵,从小学礼仪没得挑,孙子孙女跟着老夫人能学规矩,那才要请安的。” 何老夫人听了老脸一红,儿媳妇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真是闹了个笑话。 那丫头见里面没了动静,又不客气地跟了一句: “老夫人,我劝您还是快些去吧,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太太娘家人对老爷恩重如山,谁不捧着敬着?偏您老人家看不清好歹?” 何老夫人纠结起来。她知道,儿子俸禄微薄,当年成亲的时候,有了儿媳妇带来的两个陪嫁铺子生活才算好点。 现在儿子搬到了这里,儿媳妇也会管理,铺子多了不少,这才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 这要是惹恼了亲家,不是给儿子找麻烦吗? 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胸闷气短,有些头晕目眩。 陈老太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就认一个理:这家里上下老夫人最大,就算是县令夫人也得敬着婆母,更别说外家人了。当下就气得直接撩开帘子骂道: “你个小蹄子,敢这样跟老夫人说话,不想活了你?去告诉吴家人,让她亲自过来松鹤院见老夫人。不得了老夫人的应允,她能随随便便在何府住下?” 传话的丫头道:“那是太太的娘家人,若是太太知道了,谁都担不起!” “哟,太太怎么了?太太越得过老夫人?她敢不敬婆母、使唤老夫人过去见客?她要敢这样,我立即去请何县令回来,让他来主持主持公道!” 丫头说不过陈老太,转身气呼呼走了。 何老夫人一张脸煞白:“要不我就去吧?别给家里添麻烦。人家吴老夫人那可是官家太太,怎么能亲自来见我这个地里刨食的老婆子呢?” 陈老太叹口气道:“老姐姐,你可不能看轻了自己,她是官家太太,你可是官家老娘!身份不比她差,而且这是你自己家,怎么有跑过去见她的道理。再说了,这也不是给家里添麻烦,要是任由别人作威作福,你自己委屈不说,家里规矩也乱了套了。” 她年轻时跟着婆婆学了不少大户人家的规矩,总说大户人家规矩重,说来说去,也就是一条,首先得自重,人家才能尊重你。 大户人家处处不都是端着架子?就是要端着,人家才能知道你身份尊贵。 自己都不端着,架子甩到地上,人家更要迫不及待地上去踩两脚了。 “来来来,你就在这主位上坐稳了,等着人家来拜访你。”陈老太将何老夫人按在了主位上。 另一边,传话的丫头回去回话,委委屈屈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 吴老夫人听得差点摔杯子。 “这个登不上台面的糟老婆子,竟敢让我亲自过去见她?怕是她忘了衣食父母是谁!” 吴望春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个婆婆,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平时都是唯唯诺诺,一点不敢违逆自己的意思,今天竟然敢不来见自己的母亲? “王嬷嬷,你亲自去看一下,到底老太太是作什么妖。” “是!”王嬷嬷一脸凶样地去了松鹤院。 女儿给自己做主,吴老夫人满意了,她换上笑眯眯的眼神: “望春啊,我看你这个宅院不小,应该有不少空院子吧?你给我安排个院子,我就在这住下了,你这两个妹妹都还没定人家呢,我想着给她们在这边慢慢相看。” 一旁站着的两个姑娘和吴望春长相相似,都是待嫁年纪,一听此言都面露娇羞,心中一阵雀跃。 其中稍大一点的是吴艳秋,是家中妾室所出。因妾室受宠,这次也跟着吴老夫人出来;稍小一点的是吴沐春,和吴望春一母同胞。 她们两个比吴望春小十来岁,长大的时候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嫁得还很好,在家是官家小姐,嫁出去就是官家太太,两姐妹都很羡慕。 反观她们自己,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败落,等到可以嫁人了,父亲也已经罢官了,家中生活拮据,实在相看不到好人家。 为了能让女儿嫁得好点,自己也能因此获益,吴老爷让自家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去大女儿家里住下,借助大女婿的县令身份,说个好人家。 吴望春自然是盼着自家妹妹嫁得好,但当然只限于自己的亲妹妹,至于那个吴艳秋嘛,意思意思得了。要不是怕母亲在家中不好过,她才不会给这个庶妹面子呢。 “母亲放心,院子我早就收拾好了,母亲和两个妹妹来了就能住下。” “好!好,我女儿就是能干。”吴老夫人扭了扭胖身子,在正厅主位上坐得更踏实了。她就知道她女儿在家里说一不二,她在这里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长住下去都没人敢说什么。 另一边,王嬷嬷甩着帕子很快就到了松鹤院,一进院门也不行礼,直接在院子里高喊: “请老夫人移步,去正堂见吴老夫人及娘家妹妹们。” 何老夫人心里莫名地怕这个王嬷嬷,一听声音就赶紧站了起来,好像那座椅上有东西扎屁股似的。 “怕什么?一个奴才而已,还敢对你吆三喝四的了?”陈老太气得牙痒痒,这都是什么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 今天要不是她过来一趟,都不知道她家恩人过的什么日子呢。 第72章 为姐妹出头 王嬷嬷挺着腰杆在院子里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又喊一遍。 仍不见人出来,王嬷嬷心中已经冒火了,这个老夫人是要造反吗? 她正要撩开帘子进门,谁料帘子哗啦一下撩开了,迎面一碗茶水兜头泼来,正月里还天寒地冻呢,那叫一个透心凉,几片茶叶还贴在脸上。 “是谁?谁敢泼我水?我可是太太的陪房!反了你们了!”王嬷嬷气得破口大骂,这院子里,哪怕是老夫人都不敢这样对她,何况其他奴才,简直是不想活了! 陈老太掀开帘子走出来,“是我呀,刚才我以为哪里飞来一只野鸡在院子里瞎叫唤呢,我怕吵到老夫人就泼了一碗水,你啥时候来的?看到野鸡了吗?” 野鸡?哪来的野鸡?走廊上一直和鹦鹉玩的云团觉得自家奶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厉害。 王嬷嬷一看是这个乡下老太太,气得目眦欲裂,又冻得说不出话来。 陈老太朝云团招招手,示意她进去:“团子,进去陪陪你何奶奶,外面冷。” “这就来。”云团肩膀上驮着鹦鹉,快步跑进了屋里,还偷偷看一眼狼狈的王嬷嬷,看得王嬷嬷更是火大。 “你个乡野老妇,以为进来见几次老夫人身份就不一样了?你给我提鞋都不配!”王嬷嬷骂道。 陈老太学着当年自己婆婆的样子,慢悠悠地肯定她:“是呀王嬷嬷,我哪能跟您比呢?我是堂堂正正的良家,你是伺候人的奴才,我犯不着去给您提鞋。” “牙尖嘴利!你这样的人给人当奴才都没人要!”王嬷嬷怒道。 “我干嘛给人当奴才?我儿媳孝顺,处处怕我累着,在家都是享福;子孙有出息,勤奋肯干,我干嘛要卖身天天弯腰低头去伺候人?奴才毕竟是低人一等,你乐意当没人拦着,我们可不当。”陈老太故意炫耀。 这话可不是瞎说,她家儿媳妇罗惠兰那是真没的说,对她跟亲娘一样,她觉得自己儿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这样的媳妇。 “你!你好厉害的嘴。我就算是奴才出身,那也是有身份的奴才,我比你有钱,比你体面,你算是什么东西?”王嬷嬷牙缝里蹦出来这几句话。 “是呀,您是体面的奴才,您不脱奴籍子孙后代都不能考试做官,一辈子没出息,生出来还是做奴才。我们虽然是平民,哎,我们家子孙后代却能考试做官。”陈老太摇头晃脑得意道。 这也是她公公婆婆告诉她的,当年要不是公婆脱了奴籍出来,白玉成现在还没机会读书考试呢。 “你你你!”王嬷嬷这下彻底破大防了,情绪绷不住了,之前的管家婆气势这时候荡然无存,用冻得直哆嗦的手抹一把脸,喊道:“你给我等着!” 王嬷嬷首战败退。她一回身,直接气哭了。当奴才虽然能捞到不少好处,不用土里刨食,但子孙参加不了科举确实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故意挠挠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哭喊着就进了正堂。 “太太啊,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老夫人院子里来了个乡下老妇,一点规矩礼仪也不懂,蛮横无理,撒泼胡闹,上来就泼我一身茶水!就是她教唆的老夫人。” 吴望春眉头一皱,她想起来上次就是这个老妇带着个小孙子进府,闹得老爷要将自己儿子送到庄子上读书。 她就不该让这样的人再进府里,但今天母亲来了,她没留意,就让人又进来了。 她还未发话,一旁的胞妹吴沐春站出来道:“这村妇也太胆大包天了吧?怎么敢在县令府上胡闹?姐姐你坐着陪陪母亲,我看看去。” 吴沐春从小被吴老夫人惯着,在家里就骄横无礼。一听对方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乡野村妇,更不放在眼里,当即领着人就过去了。 一旁的吴艳秋张了张嘴没说话,这个妹妹,愚蠢得很,随她去吧。 松鹤院里,云团陪着何老夫人说话,她面色才好看些。 “团子呀,你真是个开心果,你一来奶奶心情就好不少,你要是奶奶的亲孙子就好了。”何老夫人笑道。 云团说:“何奶奶,你就把我当成您的小孙孙吧,这样我就有两个奶奶啦!” 陈老太和何老夫人都笑起来,一屋子笑意融融。 忽然,院子里响起了不少脚步声,何老夫人还以为是亲家带着人过来她这边了,连忙起身,却见一个紫衣少女挑帘进来,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王嬷嬷,还带了不少人过来。 王嬷嬷指着三人道:“三小姐,这就是老夫人,这个就是那乡野老妇还有她的野孙子。” 吴沐春面色阴冷,直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赶出去!” 王嬷嬷一个眼色,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去押住陈老太,另一个仆妇抓住了云团,云团肩膀上的鹦鹉吓得扑腾翅膀满屋子乱飞。 “我是老夫人的客人,你们是要干什么?”陈老太喊道。 “客人?”吴沐春睨着眼,“我怎么没听说县令姐夫家还有你这样的穷酸亲戚?他们未经我姐姐同意私自入府,拉到外面打一顿,扔出府去!” 何老夫人吓坏了,赶紧护住云团:“不能打不能打!” “怎么不能打?我说打就打!”吴沐春一声娇喝,仆妇拽着云团往外走。陈老太顾不上自己,喊道:“何姐姐,打我也就算了,不能打我乖孙啊!” 何老夫人怎么舍得?这陈妹妹还有云团都是因为自己,要是在自己院子里被打坏了哪一点,自己一辈子良心过不去。 她拼命护住云团,周围平时侍奉自己的几个丫头,此时都避得远远的,没一个上来帮自己的。 云团也不停挣扎,对吴沐春叫喊:“你是谁?凭什么打我和奶奶?我要告诉县令大人去!” 这可激怒了吴沐春,她上去对着云团就是一巴掌,“小贱人!也敢跟我叫喊!” 云团的小脸立即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第73章 寻救兵 “我乖孙哟!” 陈老太急得抓心挠肝的,偏偏被人架着,“你敢打我乖孙,你会遭报应的!” 王嬷嬷啪啪两巴掌甩到陈老太脸上,骂道:“下贱胚子,我们三小姐打了就打了,还报应?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报应。什么玩意儿,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骨头,也敢在我们府上撒泼!” 一老一小都挨了打,吴沐春觉得十分畅快。这就是当主子的苏爽,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地位低下的人随便就能教训。 “都拉出去,别杵在这碍眼。”吴沐春道。 王嬷嬷上前请示:“三小姐,您看打多少板子?”有了小姐的发话,她就更敢行刑了。 “各打八十大板,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八十大板?陈老太心里一哆嗦,她这把老骨头都受不住,何况团子呢?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被掼在地上,茶水四溅,瓷片纷飞,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就连吴沐春,都一个激灵。 何老夫人站在桌子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气得浑身发抖。 “哎哟老夫人,你闹什么呢?这茶杯子是说摔就能摔的吗?您说您不挣一分一毫,还败坏家产……”王嬷嬷絮絮叨叨满嘴的埋怨。 “谁敢动陈妹妹和团子?都给我放手!!!”何老夫人并不搭理王嬷嬷,怒吼一声。 下人们都没见到老夫人生气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暴怒,都吓得松了手。 陈老太赶紧抱了云团过来。 “将这个人,给我赶出院子!”何老夫人,指着吴沐春道。 吴沐春顿时觉得被羞辱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将我赶出去。” “我是不知道你是谁,你进来不先向我行礼自报家门,反而在我院里随意发弄人,蛮横无理,出手打人,我只知道,我家没有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人!” 吴沐春恼羞成怒,立马就将往日在自家母亲那里听到的话都倒了出来: “你个下贱婆子,要不是我姐姐嫁给你儿子,他能有今天吗?要不是我姐姐嫁妆供应,你能过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吗?现在吃着我姐的,喝着我姐的,你倒挺心安理得了?” “你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大儿子,还供他读书,不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听说有好几个姘头呢!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人,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来跟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也不怕带累了儿孙的名声!” “今日我娘上门,你个糟老婆子竟然不去拜见,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我姐姐心善,留在你在这里,你就是个臭要饭的,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你!你!”何老夫人气得心口绞痛,没想到她在儿媳妇眼中竟然这样不堪,顿时头晕眼花,跌坐在凳子上。 周围人全吓了一跳,老夫人不会直接蹬腿了吧? 王嬷嬷一开始还得意,现在有些心慌了,要是老夫人真的气出个好歹,怎么跟大人交代呢? 她赶紧使个眼色,让一个小丫头过去请太太过来。 趁着大家没注意,陈老太将云团抱到门口,悄悄嘱咐她:“去外面寻县令大人来。” 云团点点头,蹬蹬蹬就跑出去了,鹦鹉看云团出去了,也跟着飞了出去。 她人小,跑得却不慢,七拐八扭出了后院跑进前院,但何大人今天却不在府里。 “大人今天在县衙呢。”小厮跟她说道。 云团顶着一张肿脸,焦急起来。她扭头看看鹦鹉,对它说道:“鹦鹉鹦鹉,你知不知道县衙在哪?我们要过去找县令叔叔回来救何奶奶!” 鹦鹉似乎能听懂一样,点了点头就扑棱翅膀飞了起来,引着云团向外面跑去。 云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就觉得鹦鹉肯定知道县令叔叔在哪,就跟着它跑呀跑,像个小棉球一样。 好在县衙离何府不远,鹦鹉果然带她飞到了这里。云团在大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这是府衙重地,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快走快走!”衙役驱赶云团。 云团一张脸皱着:“求求大哥哥让我进去吧,我要找县令大人,他母亲出事了。” 衙役哈哈一笑:“你这黄口小儿,谎话真是张嘴就来,快点离开,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云团一着急,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换了脸色,一脸严肃,皱着眉毛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谁呀?” “我是林捕头的弟弟。” 衙役笑得更厉害了:“我们林捕头乃是独生,从来没听说还有什么弟弟妹妹,你信口胡诌也先探探虚实呀。” 云团赶紧解释:“我是他表弟,当然就是他弟弟啦。你们快将他叫出来,要是耽误我的事了,我哥哥一定不会饶过你!” 衙役看这小孩的样子,还真不像撒谎,敢在他们面前撒谎的小孩,肯定都要吓尿裤子了。 这孩子镇定自若,脸上毫无惧色,说不定真是顶头上司的表弟? 两衙役对视一眼,一个转身去了后面,不一会,果然见到林元恺挎刀出来,身上的制服还是当时初见穿的,只是多披了一件斗篷。 “哥哥哥哥!”云团一见到他就自来熟地热络喊道。 林元恺一头雾水,这小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担心有人认出她来,林元恺十分配合,上前将她抱起来,样子十分亲昵。 “看到了没?他真是我的哥哥。”云团傲娇地看向两个衙役。 两人都有些心惊,幸好今天没赶人,否则以后怎么在上司面前打工? 林元恺心中发笑,忽然看到她的脸,严肃地问: “这脸怎么了?” 两个衙役赶紧摆手:“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他一来就这个样子了。” 云团扁扁嘴,很委屈的样子。林元恺将她抱到了后面,轻声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爹娘呢?” 云团立即焦急道:“哥哥,快去叫县令叔叔,何老夫人在府内被人欺负了!” * 何府内,松鹤院,何老夫人捂着胸口,难以呼吸的样子,陈老太帮她抚背喂水,细心照顾着。 吴沐春和一众人僵持着,忽而院门大开,县令夫人吴望春带着老娘吴老夫人并一众仆妇走了进来。 吴沐春见母亲和姐姐都来了,立即觉得有了底气,哭着迎上去: “娘,姐姐,老夫人因为一个无亲无故的腌臜婆子,要赶我走呢!” 第74章 老夫人被气晕 吴老夫人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珠光宝气,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戴上。她看何老夫人衣着朴素,头上连个银簪子都没有,心中十分看不起。 她怎么摊上这么个亲家?出身低微,寡妇一个,听说年轻时给人洗衣做饭挣钱,真是丢脸! 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个当官的儿子,她都没有,老天真是不开眼! 不等大女儿说话,她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沉声问道:“是谁要赶我女儿出去?” 俨然当成了自己的主场。 其他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两个未嫁的女儿跟着过去立在身边,吴望春则走到下首坐着,王嬷嬷立即跟了过去。 陈老太先前真是有点憨大胆,以为背靠着老夫人,在府里也不用怕谁了,谁知道一看这情形,老夫人好像自顾不暇。 尤其是县令夫人,一进来就没什么好脸色。看来这儿媳妇,真的没将婆婆放在眼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何姐姐外人看着人生巅峰了,其实过得并不舒心。 她也担心何姐姐真被气坏了,委婉地对吴望春道:“太太,给太太请安,小人是葫芦村陈翠莲,今日特来看望老夫人的,之前给老夫人送过花呢。您看要不先给老夫人请个大夫瞧瞧吧。” 吴望春一身的气势果然威严,看也不看她一眼,端起茶杯道:“掌嘴。” 陈老太心中一惊,何老夫人立即站了起来:“谁敢!” 吴望春一挑眉,这老太太今天是中邪了?竟敢大呼小叫的。 王嬷嬷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敢!给我打!”吴老夫人啪的一声放下茶杯。 “你,你虽说是亲家,也没有说到别人家里乱打乱杀的。陈妹妹是我的贵客,你们谁也不能动她!”何老夫人胸脯一起一伏,孱弱得好像风中的枯叶,陈老太感动得心中一暖。 “哟,别人家?这是我女儿的家!我生她养她,我在她府里还不能打一个卑贱之人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吴氏的婆婆,你们当我是死的吗?”何老夫人拍着胸脯。 “婆婆?你现在倒端起来婆婆的架子了?你也不听听自己的名声,也配当我女儿的婆婆!” 何老夫人心中一阵难受,指着吴老夫人道:“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这样看我,我说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出那些话来,必定是你平日里就这样编排我。吴氏,你怕不是背后也这样看我吧?” 吴望春沉着脸。若是平常,她还会顾忌一下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劝慰一下婆母。但今天这婆婆这么不识好歹,为了一个乡下婆子打自己娘家人的脸,她便生了气。 “婆母,您别闹了行吗?刚过了年节,我娘家人过来,本来是喜庆的事,您非要闹得阖府不宁才满意吗?”吴望春道。 闹,都是她闹得阖府不宁,每次她有个什么请求,这个媳妇就拿这个压她。但今天,真的是她要闹的吗? “要不是我们吴家,你们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今天我过来,你连出面都不出面,竟敢叫我过来见你?你真以为自己是尊贵的老夫人了?一家子都是吸血虫!”吴老夫人道。 何老夫人气得眼前一黑。她不能容忍别人抹黑她的儿子,儿子读书有多辛苦,谁都没有她这个当娘的清楚。陈老太又没忍住,出声辩道: “亲家你这话就不对了。何姐姐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靠得可不是你们吴家,那是咱们县令大人有出息,进士是他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不是你们家给的。” “我呸!哪有你说话的份,去给我掌嘴!”吴老夫人气急败坏。 何老夫人将陈老太护着,王嬷嬷不敢上前了。她人精一个,知道此时可不是出头的好时候。 吴沐春那可就胆大了,走得裙角乱飞,伸手就挥向陈老太。 陈老太闭上眼睛脑袋一缩,只听“啪”地一声,自己脸上却一点不疼,睁眼看才知道,何老夫人给她挡了一下,一个没站稳,被扇倒在地上。 “何姐姐!” “娘!” 陈老太和何县令同时叫了起来。 何老夫人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何大人抱起老母急得大喊:“快请大夫!” 众人心惊,不知道何大人什么时候回了府,还正巧看到这一幕! 现场慌作一团,吴沐春吓得不知所措,退到了母亲身后。 吴老夫人更是慌了手脚,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你”了几句后,立即也“晕”了过去。 吴望春握着帕子的手都抖了起来,怔愣一秒赶紧跟着喊起来:“快请大夫!” 她不知道丈夫为何突然回来了,她记得今日府衙有事,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 一旁站着半个字没说的庶出二小姐吴艳秋,早看出自己嫡母的伎俩,悄悄领着丫头退了出去,叮嘱道:“咱们快去客房那边,要是问起来,就说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也没跟着老夫人过来这边。” 丫鬟点点头,主仆二人躲了出去。 * 卧室中,何大人焦急地等大夫诊治老母。旁边的小榻上,则躺着吴老夫人,眉眼紧闭,另一个大夫在给她号脉,满脸疑惑。 半天大夫摇摇头道:“何老夫人这是急火攻心,又兼饮食不调、身体羸弱、七情失调、经络郁塞,才致使骤然昏厥。等会老夫开一个方子,若是这次能醒过来,日后用人参细心调养,或许能养回来。” 何大人这才稍微放心。吴望春跟着问另一个大夫:“我娘怎么样?” 另一个大夫皱眉思索,半天也模棱两可道:“吴老夫人也是气血不畅,需要人参调和,卧床静养。” “那就好,将我母亲挪到桂香院中。” 大夫出去开药。吴望春看到自己妹妹吴沐春蹑手蹑脚跟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吴望春心领意会,缓声对丈夫说:“老爷,这都是误会,沐春本来是想教训忤逆我母亲的婆子的,不小心误伤了老夫人,你别责怪她了吧?” 何大人却一反常态冷笑一声:“呵,我若轻易饶过了她,那将我母亲置于何地!” 第75章 支棱起来 吴老夫人闭着眼,听到这话不自觉抽动了下眼皮。 还是继续装晕吧! 吴沐春泪眼婆娑,为自己辩解:“姐夫!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教训那个婆子来着,并不是故意要掌掴老夫人的……” 何大人背过身去,对自己夫人吩咐道:“岳母身体不适,可暂住这里休养,至于姨妹,送回去吧。” 吴沐春这下慌了,送回去?那她还怎么找亲事啊?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她扑通往地上一跪,顾不得什么颜面就磕起了头: “姐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母亲现在昏迷,我放心不下,求姐夫让我留在这里照顾母亲吧。” “你母亲昏迷不醒,我母亲还不知生死呢!”何大人怒道。 “是是,都怪沐春,请姐夫让沐春留在这里伺候老夫人,直到老夫人醒来!” 吴望春赶紧去扶自己妹妹,谁知她磕了几个头直接一歪,倒在吴望春怀里。 得,又晕了一个。 何大人一个大男人不好管女眷的事情,只好一甩袖子,转身去守着母亲。 吴老夫人和吴沐春被抬到了桂香院。 何大人看着昏迷中的母亲,头发似乎比刚来时还要花白了些,面色苍白,瘦弱不堪,浑身散发着油尽灯枯的气息。 本想着母亲过来能享福的,没想到身子骨比以前还要差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这一年来忙于政事,母亲怜他辛苦也免了每日的问候,仔细想来,自己和母亲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遑论母子谈心了。 何大人又着急又愧疚,今日若不是那团子跑到县衙,自己还不知道母亲在府里受着什么样的欺负呢。 想到小时候母亲寒冬腊月还要去给人洗衣服,夜里挑灯做绣活,平时还要下地劳作,一分一毫攒着都留给自己读书用。家里养的唯一一只母鸡下的蛋,母亲全都留给自己吃。 而现在自己学有所成,吃喝不愁了,却连基本的奉养母亲都做不到,又何谈做好一个父母官呢? 汤药熬好,丫鬟端了上来,何大人亲自喂母亲喝下。一碗汤药下肚,何老夫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见到儿子守在床前,顿时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汪汪的。 她知道,儿子心里是有她这个娘的。 陈老太带着云团,一直在外面守着,直到何老夫人醒过来,才被叫进去探望。 何老夫人见他们安然无恙,云团脸上的肿也消了,这才放心。 陈老太感到十分愧疚:“何姐姐,这事也怪我,要不然你也不能气得病倒。” 何老夫人苦笑一下:“怎么能怪你?今天这么一闹,我算是看明白了,她们始终没把我放在眼里。今日我也算是鬼门关走一趟,大难不死,以后也不愿再委屈自己。” 陈老太无比赞同,“就是啊姐姐,人活一世,不就是活一口气嘛。” 何老夫人点点头,暗暗决定养好身子以后,一定要支棱起来,她不能任由别人抹黑自己,这对自己儿子的名誉也有损。 眼见天色不早,陈老太要回去了。何大人让林元恺亲自将祖孙二人送到家中。待外人走后,王嬷嬷并松鹤院的一众下人,全都被罚了板子,院子里被打得一片哀嚎。 何玉书在母亲房中安慰吴夫人。她今日外出会友,傍晚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府中出了事。 吴望春在房中生闷气,何玉书劝道:“娘,今日小姨也太过了,祖母气成那样,不怪父亲发火。” “玉书,你是不知道,你祖母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个乡下婆子,打你外祖母的脸!她莫不是疯了?孰轻孰重都不知道吗?”吴望春气道。 何玉书却不太相信,祖母向来不爱惹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日怎么会这么大反应?肯定是小姨闹太过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奈何自己母亲糊涂,一心向着娘家。 “娘,你这时候可不能拎不清,要是跟父亲离了心,才后悔莫及。”何玉书担心,自己娘似乎低估了祖母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吴望春此时哪听得进这话?外面下人打了一片,就差打她这个正房夫人了。这个婆婆定是使的苦肉计,真是好阴险的计谋! 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她! 第二天,丫鬟过来请示,两个老夫人都要人参入药,需要开库房取人参。 吴望春带人开了库房,盒子里就剩下两根全乎的人参并一些参须参渣。 她取出一根来交给桂香院的丫鬟,命她去给自己母亲熬制补药,母亲过来一趟,各方面饮食不能差了。 而松鹤院的丫鬟,就只领到了一些参须。 “人参没有了,采买需要一些时间,暂时先对付着。”吴望春如是说,丫鬟心领神会地走了。 陈老太回到家,没几天庄子那边就通知三羊可以过去上学了。庄子上确实还有普通学堂,专教些算账、认字的基本学问,上两天休一天,基本不耽误家里活计,但是学费要五两银子一年。 一听这话,张丰收等人全都摇头不上了,白建章却给大牛、二狗都报了名。 三兄弟都要去上学了,一个个开心的不行。有了背篓里面的东西,兄弟几个笔墨纸砚暂时都不缺了。 春日来临,很快到了一家人第一天来到葫芦村的日子。 白家将这一天定为云团的生辰,决定好好给团子过个生,庆祝她长到四岁了。 罗惠兰做了一桌子的菜,买了各色各样云团爱吃的果子。家里人人给云团准备了生辰礼,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都是云团十分喜爱的。 白建章举杯说道:“到葫芦村一年了。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要更加团结努力,大牛和二狗要好好学本事,三羊要珍惜读书机会,我和惠兰会撑起这个家,让爹娘能尽早享福。” 白老头陈老太高兴的眼角有些湿润,云团兴奋地问:“爹爹,那我呢?我要做什么呀?” 白建章笑道:“你呀,你就负责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长大!” 话音刚落,外面来了人,正是胡庸,只听他乐呵呵说道: “章子兄弟,我今日是来同你商议下收回宅子及田地的事情。” 第76章 我哥哥是你上司 白建章出来:“胡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庸打量了一下他这个小院,收拾得还挺干净,笑道:“是这样,你是外来的,不知道我们村里的来历。” 胡庸以这里本是胡氏一族所有为理由,要收回白家现在的宅基地,然后在这里给儿子盖一座青砖大瓦房的宅院,以备成亲之用。同时他还要承包一片山林,山林正好接着白家的八亩地,要将那八亩地并地上的池塘一块买下。 “你要盖房子,村里空地多的是,为啥要收回我们家的地方?”罗惠兰问。 胡庸说:“我就是请了算命大师来算过的,全村就你家这一处比较适合给我儿子盖新房,所以才请你们割爱。你们放心好了,该赔偿多少银子,我一分不会少你的。” “算命算命,你算得准吗?”陈老太冲了出来,“上次你请人算得我家池塘里有水妖,最后水妖不是在你家井里?这次你确定算得准?” 胡庸尴尬了一下:“这次算了好几次,确定是你家的地方比较合适,我也是老来得子,就希望儿子以后顺顺利利成家,你们就满足我这个老父亲的心愿吧。” “那可不行,这个爱割不了,还是请您另寻宝地吧。”罗惠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真是晦气,今天是给团子庆生的大好日子,竟有人上门让他们搬家? 别说搬家多么麻烦了,而且这地方她隐隐觉得是跟着团子的福气来的,一家人住在这里才能越过越好。 胡庸吃了一瘪,却并不气馁,又提出条件:“这样吧,只要你们愿意搬走,我愿意出高价收购。我记得去年这地方你们家是三两银子拿下的,这样吧,我出五两,买下房子和宅基地。” 陈老太一听,差点就笑了出来:“哎哟我的个老天爷,我以为多高的高价呢,才五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胡庸忍不下去了:“怎么?五两你还嫌少?你一年挣得了五两银子吗?” 陈老太道:“去年我们花田里长出来的菊花,那可是卖出了八十两,谁稀罕你家这仨瓜俩枣的。”忽然她眼神一变,问道:“怕不是你贪图我家的财气,想霸占我们家的宅子吧?什么给儿子盖房子,你家儿子还吃奶呢,猴年马月能娶媳妇?” 胡庸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恼怒起来,甩出来一张纸:“我懒得跟你们废话!我已经从县衙弄来了宅基地和土地的转让文书,给你们三天时间,赶紧搬走,要不然我就请县衙的人来!” 胡庸扔下纸,转身离开,三天之后,若是这白家人还不搬走,他县衙里面还有人,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搬! 白建章认不全文书上面的字,三羊刚上学也不认得,只有云团帮忙念了出来: “……经核查,本田地转让之初为典卖,田根依然归胡氏所有,典卖者可随时要求以原价赎回田地,买主不得阻拦。今胡氏族人胡庸收归原田以作他用,特令买主限期三日内搬离,不得拖延。” 落款是县衙的大红印。 小团子一团奶气地念出来这生硬的文字,听得白家人一阵阵心凉。什么典卖?还能收回?难道一家人真的要搬走? 白建章饭也顾不上吃,立即赶去周里尹家询问。但是年份过久,周里尹也不记得这宅地当初是典卖还是断骨卖了。如今胡庸又从县衙那里弄到了文书,怕是不搬也不行了。 回到家,白建章将这件事一说,大家都愁眉苦脸,只有陈老太一拍炕说:“不搬!搬个球搬,我就不搬他能咋地?” 云团附和道:“对,我们不搬!” “娘,那可是官府的文书,咱要是不搬,说不定给逮进大牢里呢!”白建章说。 云团双手一掐腰:“爹爹,那还有假传圣旨的呢。” 祖祖给她讲过不少故事,就有人敢假传皇帝的旨意,所以这胡家也不能全信。 “对,谁知道他那个文书是不是假的,咱就不搬。”陈老太想着,就算文书是真的,到时候她去求一求何老夫人,肯定也没问题的。 白家人自然都不想搬,一晃三天过去了。这天是三羊正式开学的日子,云团缠着他要一起去,穿成男娃的样子,跟在三羊的身后,准备混进学堂里面玩,她还想谢一谢那个盲人小哥哥呢。 谁料兄妹几个刚出院门,就见到胡庸领着几个捕快往他们家走了过来。 “胡大兄弟,这就是那占了我胡家宅子的白家,三天了,到现在还不搬走!”胡庸指着他们说道。 云团定睛一看,这个被称为胡大兄弟的捕快,正是那天审问她的大胡茬。 “我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藐视官府文书!”大胡茬大踏步领着人进了院门,白家人闻声赶了过来,看到好几个官差在,都唬得一跳。 “官差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白老头伛偻着背上前协商,被大胡茬一把挥开: “有什么误会?限期三天不搬,你们就是老赖皮!给我砸!”大胡茬一声令下,手底下几个官差就开始打砸,院篱笆被踹倒了一片,又开始去砸墙,院子里的鸡吓得乱飞。 “这是干什么!你们是强闯民宅!”罗惠兰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看着被毁坏的院子,心疼地流下了眼泪。 陈老太大喊大叫:“你们赶紧住手!我可认识县令大人的老娘,到时候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胡茬哈哈大笑:“你咋不说你就是县令老娘呢?” 胡庸在旁边看得洋洋得意,今天将这白家赶走,以后这宅院就是他的了,福气也就跟着来了,他胡庸发家致富的时机就要到了,到时候家产说不定比大哥家还要丰厚! 几个捕快砸得起劲,云团看不下去了,她小脑瓜一转,冒出了一个主意,勇敢地从娘亲身后站出来,走到大胡茬面前: “你认识林元恺吗?” 大胡茬一瞪眼:“我怎地不认识?还有,林捕头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云团自信一笑:“我当然能叫啦,因为他是我哥哥呀。” 第77章 苛待 大胡茬又要张嘴大笑,但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了。 眼前这小孩一脸自信的表情,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要是这小孩说的是真的,他这衙役的职位还保得住吗? 就算林捕头从不以权谋私,但他却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一查明白,卷铺盖滚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云团的祖祖教过她,这叫借力打力,也叫——狐假虎威。 这些她都不太懂,她就记得,只要搬出来林大哥哥,麻烦事就迎刃而解了。上次在村公堂里这个大胡茬就害怕林哥哥,这次他一定也害怕。 大胡茬面露不信:“从未听说林捕头还有什么弟弟妹妹,你有什么证据?” 云团打眼一瞧,一旁两个正在拆篱笆的衙役正是那天拦她的人,她小手一指:“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那两个叔叔,他们知道的。” 林元恺若是在现场,一定要满头黑线:叫自己哥哥,却叫他们叔叔,这不是让他低了一辈吗? 大胡茬狐疑地叫来了那两个衙役,两人一看到云团,俱都呆住了。 这可怎么办?拆家拆到上司家去了! 大胡茬这才相信,没想到他们顶头上司林捕头,竟还有这么一房穷亲戚,还偏偏被他给遇上了。 大胡茬立即叫停了手下,对着白家人囫囵道:“消息有误,有误,咳咳,我回去再核实一下。”转身就要离开。 胡庸正看到关键时刻呢,竟然给停了,赶紧拦住大胡茬:“胡大兄弟,怎么停了呀?这家人不赶走,我怎么建房子呀?你可是收了我不少银两的。” 胡大朝他一瞪眼:“你也没提前说这是林捕头的亲戚呀!我抄家抄到我上司那,我还混得下去吗?!” 胡庸一脸懵逼,啥?林捕头的亲戚?这白家来头这么大吗? 当下他也想赶紧溜了,岂料陈老太上前抓住大胡茬,撒泼打滚: “打砸完就想走?没门!我要告到县衙去!” 大胡茬慌了,一把扯过来胡庸,让他赶紧赔几两银子,否则他们俩全完蛋。 胡庸迫不得已,割肉般掏了二两银子给陈老太。 “不够不够!” 大胡茬恶狠狠地瞪了眼胡庸,对方又掏出来三两,一并五两,陈老太这才放了大胡茬。 人一走,陈老太将银子一揣,又觉得不放心,立即让媳妇赶紧做点好饭。 “我给何姐姐送去,顺便说说这件事,看她能不能帮帮忙。记得放点大牛那什么安息茴香。” 做好了饭,陈老太领着云团马不停蹄就去镇上了。 因为何大人的关系,两人没被拦住,顺利到了松鹤院。 何老夫人还在床上休养,但休养并不太有成效。 她脸色依然苍白,提不起精气神,不能下床行走,只能半靠在床上说说话,一日三餐吃的也少。 云团看得心里有些难过,何奶奶看起来就像是祖祖走之前的样子似的,但是祖祖年纪很大很大了,何奶奶跟他比起来,还很年轻呀。 年轻的人,也会死吗? 她不明白。 但云团不想何奶奶死,何奶奶对她那么好,每次来都给她拿好吃的,总是对她笑眯眯的,叫她乖乖。 “何姐姐,你这不是都吃上人参了吗?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陈老太十分不解。 想当初她家老头子,都快病死了,一口参汤下肚,马上就精神起来了。 但何老夫人喝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好转的样子。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我这病长年累月积得久了,一下子病倒就难好。”何老夫人有气无力说道。 陈老太一见到何老夫人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开口麻烦人家了。听说何老夫人吃不惯府里的饭食,连忙就去大厨房加热带来的饭菜。 “团子,你给奶奶烧火,奶奶给何奶奶做个热汤喝好不好?”陈老太道。 “好呀!”云团乖巧地坐下来,等奶奶给她点燃灶膛的火后,就帮忙烧起火来。 祖孙两个在大厨房里一个烧一个做,根本没人敢阻拦。 老爷亲自发话请进府来的,谁敢给脸色看。 桂香院里,吴望春听说那祖孙两个又来了,还在厨房里面做饭,很是不满,又担心外人发现什么,忙吩咐身边的丫鬟: “将厨房里我母亲的药端来这边熬制,不要让那祖孙俩发现什么。” 丫鬟领命而去。 若不是吴望春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兴许她的小心思还不会被发现。 陈老太往汤里面加了点带来的胡椒。何老夫人和她一样,爱吃点辣口的,这胡椒她肯定喜欢。 正做着汤,大厨房里来了好几个丫鬟,端药的端药,捧炭盆的捧炭盆,还有专门拾掇药渣子的,将给吴老夫人熬药的片区清理得一干二净,就剩下何老夫人的药在那里熬制。 陈老太看得狐疑,便去查看何老夫人的药渣,翻来翻去,不见半片人参。 突然她一拍大腿:“怪不得何姐姐好得慢呢,根本没有喝到参汤啊这是。” 陈老太满心担忧,带着团子去了松鹤院,正巧碰见何大人正在看望母亲,面上带着焦虑。 “母亲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好呢?” 陈老太犹豫半晌,还是将这件事跟何大人说了。 何大人一听,面容登时变得阴沉起来。他记得年前有人给府里送来好几支人参,怎么会缺人参呢? 他立即叫了大夫过来查看药渣,确实只有些参须参渣,就连这些渣子,都少得可怜。 “回大人,老夫人的病症,急需要人参来滋补,这些须渣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若是不能立即有人参入药,老夫人的病只会越拖越重,到时就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了。”大夫回答道。 何大人脸上已经掩饰不住怒色了,听说吴望春在桂香院,直接过去找她。 一进院门,院子里正搭着小火炉熬药呢。何大人二话不说,直接越过丫鬟去看药渣,把几个丫头吓得面红耳赤、急忙散开。 果然,这里面满满的都是人参片。 何大人只觉得气得手直抖,太阳穴一胀一胀的。他忍着怒气,走进了里屋。 吴老夫人正侧窝在软榻上,手里用木签插着青枣、果干吃。当中的桌子上,刚摆上了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吴沐春正捧着碗吃。 一眼扫过去,清蒸翅子、脆皮甲鱼酥、太极素鸭、珍珠丸子、盐水肘花、龙眼肉羹、天麻乌鸡汤琳琅满目,鱼翅、燕窝、花胶补品一个不缺,看着俱是精品。 一桌子几乎吃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四五匹时兴的凌光绸,匹匹价值不菲。 无人通传,何大人猛然闯了进来,吴沐春吓得一个丸子滚下喉咙,噎得直翻白眼。 吴老夫人一打眼见到女婿,心里顿时漏了一拍,赶紧要装作假寐,却忽然感觉鼻子下面热热的。 她手一摸,竟然是鲜红的血。 第78章 我有人参 吴望春吓了一跳:“哎呀母亲!快请大夫来——” 何大人却轻轻抬手止住自家夫人:“不必惊慌,岳母只是滋补太过而已。” 吴老夫人哎哟哎哟地被扶进了卧室,吴沐春老鼠一样跟着溜了进去。 正堂里只剩下何大人夫妻二人,吴望春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老爷,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还不知道你这个儿媳妇,当得有多么尽职呢!” 吴望春被这句话震得心肝发颤,夫妻这么多年,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阴阳怪气过。 何大人虽然是寒门出身,但人品贵重,礼待妻子,宽济下人,一心扑在政事上,府内事都由夫人主理。这么多年来夫妻和睦,从没有红过脸。 也正因为如此,吴望春养出了点脾气。这次何大人责罚王嬷嬷,吴望春对丈夫生了气,平时在婆母那里就是面子功夫,大多时间都陪在母亲这里。 她执掌内宅多年,里面的丫鬟奴才全都对她唯命是从,因此她宽待自己母亲、薄待婆母也很不顾忌,毕竟没人敢捅到老爷那里去。 这阵子丈夫是怎么了? “我不懂老爷你在说什么。”吴望春面色也冷了冷。 “你不懂?我且问你,母亲的汤药里,怎么半片人参都不见?” 吴望春心虚,但嘴上仍不承认。 “老爷你可别冤枉人,你是说我苛待婆母了?” “你还不承认,难道非要我找到大夫当面对质吗?”何大人语气重了不少。 吴望春这才有些松动,搪塞些之前想好的说辞:“想必是府里的人参用完了,还没来得及采买。” “那为何你母亲的汤药里,这么多人参片?!”何大人像是个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孩子一样。 吴望春这才明白,怕是老爷早就查看了两份汤药的药渣,这才跑来跟自己质问。 是谁将这事告诉老爷的?府里人没有敢的,必定是今日入府的那祖孙俩。 自己早已经叫人将母亲的药全都端走了,怎么还被他们发现了? 况且村妇一个,又怎么会识得人参? 这祖孙俩,真是跟她犯冲,以后绝对不能放进府里来。 此时已经顾不得去追究,吴望春只想先把丈夫周旋过去: “老爷你先息怒,我是打听到大夫说,婆母身体虚弱,不宜大补,所以不敢让人放太多人参。” “所以母亲那里就只是清粥小菜,岳母这里就是鱼翅燕窝?” 吴望春有些不满了,这些钱都是自己嫁妆挣的,给自己母亲吃点补品怎么了?她当即回答道: “自然是的。” 何大人气得闭了闭眼,“哪个大夫说的?你给他请过来,我亲自问问,为何两个大夫说的竟不一样?” 吴望春被丈夫吼得眉心一跳,心说今日丈夫怎么这么难糊弄? 往日府里有什么事情,她随便一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今日怎么这么难缠? “许是,许是大夫说错了也未可知。老爷若是不满,我叫人即刻去采买就是了。” 何大人心中对妻子无比失望。原先妻子在他心中的形象,总是贤惠顾全大局,现在竟然谎话一个接一个,上一刻东下一刻西,自己打自己脸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真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发妻吗? 母亲现在病情正在关键时刻,他不想跟她大吵大闹,但采买又不知道要拖延多久,他只冷脸道: “既然岳母有人参用,就先拿来给母亲用,岳母要是需要,再去采买罢了。” 吴望春不愿意了,凭啥她花钱买的人参要给那下贱婆子用?老爷光顾着自己母亲,就忘了她这个妻子受到的委屈了吗? 她嘴硬道:“现在库房里是没有的,要吃只能去采买。” 看着妻子冥顽不灵的样子,何大人也不想维系什么面子了:“去开库房,我亲自查看!”说罢甩袖而出。 吴望春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咬碎一口银牙。 何大人亲自在库房里翻了半天,一根参须也没见着,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看着妻子在一众仆人面前下了面子,他心中又有些愧疚了。 “夫人,是为夫误会你了。既然没有人参,就尽快去采买吧,母亲的病耽误不得。” 吴望春也愿意给何大人一个台阶下,委委屈屈道:“老爷体谅就好。” 低着头的吴望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库房里的人参早就被她放到了桂香院,就算查她也不怕。 何大人满心愧疚地回到松鹤院,陈老太迎上去: “大老爷,可找到人参了?何姐姐可不能再拖了呀。” 何大人面露为难:“府里确实没有人参了,我已经让人去买了,若是快的话,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人参本就少见,几十年的人参更是少有卖的,因此采买要花一些时间。 何大人一扫母亲的房间,素净的可怜,花瓶也不见摆几个,桌子上的点心也是干巴的,新鲜水果连影子也见不着。 再看看母亲身上穿的,看起来挺光鲜,但摸起来又硬又糙,哪是什么好料子,也就比粗布麻衣强了些。他这个儿子穿的都比母亲好。 陈老太焦急起来,何姐姐再等个一两天,不知道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了。 云团跟在奶奶身边,心中犹豫不定。 她的空间小花园里有许多人参,虽然是去年种下的,但是已经长了很大了。 莲莲告诉她,这些相当于外面长了百年的人参,拿出来肯定能治好何奶奶。 可是她要怎么拿出来呢? 小团子正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何老夫人忽然又发作了起来,陷入昏迷,满头虚汗,痛苦地呻吟出声来。 “娘!娘!你咋样了?”何大人急得满头大汗。 幸好大夫还未走,赶紧进来查看,慌张道:“老夫人是元气损耗,体力不支,现在急需人参吊气呀!” “快去请夫人来!”何大人急道。 吴望春匆忙赶来,何大人求她:“快将岳母的汤药先送来,给母亲应应急,再快快买人参来!” 吴望春一脸为难:“可是老爷,那汤药已经被我母亲喝下了。” 刚才吴老夫人才补得流鼻血,那人参汤药自然没敢再喝的,但吴望春此时却撒了谎。 “这,这可怎么办啊?快,快去邻家里借一些来!”何大人急得不行。 眼看床上的何老夫人面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弱,云团急得满头大汗,再顾不得什么,挤到何大人面前: “县令伯伯,我有人参!” 第79章 夫妻嫌隙 何大人一脸疑惑,被云团拉着往外走。 吴望春觉得这小孩子估计是脑子有问题,她能有什么人参?八成是把树根当成了人参了。 “老爷,小孩子爱说谎罢了。这么焦急的时刻,怎么还能由着他胡闹?快让人赶出去算了。”吴望春道。 陈老太立即就护起了犊子:“我家团子才不说谎呢!” 吴望春恨不能当场打这老太太两巴掌,真是不识时务。而另一边,何大人已经被云团领着走到外面了。 出了松鹤院,云团七拐八扭,绕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处园子里。 她觉得这里很适合放人参,让莲莲悄悄将人参送出来。 何大人又急又迷糊:“小团团,伯伯现在有事,你先松手好不好?” 小团子可爱,又聪明伶俐,但是现在他实在没心情陪他玩了。 “伯伯,你看!”云团扒开一处草。 上面赫然躺着一根至少百年以上的人参。 何大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确实是人参!顿时心下闪过一阵狐疑。 吴望春本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云团摸出来一根树根,然后老爷勃然大怒,那时她就趁机打他们一顿板子撵出府去。 然而,看清老爷手中的东西后,她渐渐石化了。 哪里来的人参?怎么会藏在这里? 何大人回头扫了一眼,笑着摸了摸云团的脑袋:“好团团,你真是立了大功了,伯伯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时间紧迫,他拿起人参就去给母亲熬药。 云团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太好啦,何奶奶一定会没事哒。 陈老太赶紧过来抱住自家小孙孙:“哎哟我的乖孙,就是福星转世,好人碰到她,都会遇难呈祥!” 吴望春的嘴角抖了抖,这事,可不好解释了呀。 * 一碗参汤下肚,何老夫人总算是缓了下来,安稳睡去。 何大人这才回转心思问云团:“团团,告诉伯伯,你怎么知道那园子里藏有人参啊?” 云团早就想好了说辞:“团团的鼻子很灵,闻到了那里有人参的味道。” 何大人点点头,他毕竟做过县令,见多识广,江湖中确实有一些人鼻子天生很灵,能够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 “胡说!你一个乡野孩子能知道什么是人参的味道?”吴望春一脸凶狠地瞪过去。 云团吓得一激灵,陈老太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乡野孩子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大老爷,我们家曾经挖到过一棵人参,所以我们家团子知道人参是什么味道。” 何大人示意祖孙俩不必害怕,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夫人。 吴望春瞬间紧张了起来。她感受到丈夫目光中的怀疑,她确实藏了人参,但不至于被这个小东西捡到啊。 难不成是桂香院的丫鬟偷了人参出来,藏在那里? 这下可说不清楚了。 何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吴望春。 院子里面怎么会随地捡到大人参?这样的珍稀之物,只能是本来就在府里的。 但自家夫人刚才还说,府里已经没有人参了。 她的嘴里,到底有多少实话? 看着丈夫的眼神越来越冷,吴望春的心也越来越慌张,情急之下,她突然质问云团: “好你个小扒手,竟然在府里行起了偷盗之事!”吴望春尖尖的指甲指向云团。 云团满眼委屈,小脑袋瓜摇着,两只手摆着:“没有,团团没有偷东西。” “还敢狡辩?!我说库房里面人参怎么突然就没了呢。老爷,我都是计算好了的,绝不会在人参用完了才去采买。这小子一定是偷了府里的人参!”吴望春新仇旧恨一起算在云团身上。 不管是不是他偷的,都得让他认下这个,否则自己有嘴也说不清。 云团吓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圆眼睛红红的,委屈地哭出了声:“团团没有,团团没有偷府里的人参。” 陈老太将云团护在怀里:“对,我们团子才不偷东西呢!” 云团紧紧地抱住奶奶:“奶奶,团团没有偷东西,奶奶相信团团好不好?” 陈老太看孙女吓成了这样,她心里也难受:“团团不怕,奶奶相信你,团团最心善最乖了。” 吴望春却陡然指向陈老太:“这就说得通了,一定是你这个老太婆入府行窃,偷了人参。孙子不懂事,直接在人前拿了出来。” 说完她看向何大人:“老爷,这老妇几次三番入府,我都觉得有问题,果然今日偷了这救命的人参。老夫人也是单纯,被她蒙骗,前几次说不定也偷了老夫人不少贵重的东西呢。老爷快将这个老妇关押起来严刑拷打,才能审问出来!” 云团一听要打她奶奶,哭得更凶了,忍着害怕展开手臂拦在奶奶面前: “我奶奶没有偷,不要打我奶奶呜呜呜……” 吴望春却不依不饶:“你祖孙俩别演戏装可怜了。老爷,这老妇傍上老夫人,必然是有所图的。此次若是不严审,她以后忽悠着老夫人,怕是将整个何府都给搬空了!” “够了!”何大人一声怒喝,吴望春不敢再说话了,周围下人全都吓得战战兢兢。 还从来没见到老爷发这样大的火呢。 “你说话不过过脑子吗?偷窃,他们一个老一个小,是有铜头铁臂将你库房的钥匙打开?还有,自从进府,他们两个除了松鹤院和大厨房,其他哪也没去过,怎么?灵魂出窍去你那偷的人参啊?!” 何大人当着下人的面,对着吴望春一顿喷,喷得她都要哭了。 她吴望春可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呢! 陈老太和云团在何老夫人床前守到了下午,她终于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百年人参有奇效,何老夫人面色竟然红润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好多了。 得知是云团发现人参救了她的命,老夫人感动得涕泪横流:“我和团子虽无血缘关系,却比亲生的更亲呐。” 何大人听了这话,很是羞愧。自家两个亲生的,一个在庄子上,一个外出了,关键时刻都不在跟前。 “陈妹妹,你要是不嫌弃,我认了云团做干孙子吧。”何老夫人一脸的期待。 第80章 合伙做生意 陈老太脸上瞬间涌上喜色,“那敢情好啊,什么嫌弃不嫌弃,多一个你疼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老太太心里打着小算盘,以后自己家就是跟县令爷家沾亲带故了,看村里还有谁敢欺负他们! “只是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我们家团子……其实是个女孩儿……” 陈老太解释了下,因为打扮成男孩上街方便些,所以一出门就是男装。 何老夫人却大喜:“我就说看起来漂亮得跟女娃似的,没想到真是女娃!” 她从床头搬来一个小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几贯钱,她费力地拿出来交给陈老太:“我就攒了这些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吧,就当我这个干奶奶的一片心意。” 何大人看得眉头蹙起,“怎么母亲的月钱就这么点吗?” 何老夫人问:“什么是月钱?” 这个陈老太知道啊,她就给何老夫人解释了一下。 何大人则顿了一下,莫非母亲来了这一年,府中没给她发过月钱? 虽说一家人吃喝都是公中出,月钱相当于是零花钱,平时用不着,但母亲手里没点钱,干啥都不方便。这不,想认个干孙女,连红封钱都没有。 何大人是一介县令,俸禄微薄,家产也不甚丰厚。现在府中,吴望春作为正房太太,月例是三两银子,何玉书和何景新,都是一两银子。作为辈分最高的何老夫人,月例至少五两银子。 但母亲到现在连一文钱也没见到,这些铜板还是她之前攒下来的。 何大人心中的愧疚和怒气更添一分。看来他真的忽视府中事务太久了,闭目塞耳,母亲受了这些委屈,他竟然都不知道。 “娘,我这就找吴氏过来,让她将您这些日子的月钱全都补齐。” “罢了罢了,”何老夫人叫住儿子,“她若不想给我,你何苦去逼着她?况且咱们家本就没什么生意,那都是她嫁妆挣来的,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汤热好了,云团捧着碗颤颤巍巍过来:“何奶奶,喝汤,这是我和奶奶给你做的,可好喝了。” 何老夫人一闻这香味就有了食欲,接过来喝了几口,竟觉得无比美味,鲜香诱人,几口就给喝完了。 何大人高兴起来:“娘能吃了,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何老夫人砸吧砸吧嘴:“这汤真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了,炎儿,你也喝一碗尝尝。” 何大人本是想哄母亲高兴,接了一碗过来,竟发觉这汤确实美味非常,不夸张地说,就连京城酒楼里的汤也比不上。 “陈大娘,这是您做的汤?简直比酒楼里的都好喝。”何大人一边不住口地喝,一边问。 陈老太笑嘻嘻的:“是呀,就是普通的汤水,不过我在里面加了一味佐料,所以鲜香可口。” 陈老太拿出了几颗胡椒,看得何大人连连点头:“本官果然还是孤陋寡闻了。” 云团却在听了何大人的话后,脑瓜子里有了新想法:“奶奶,我们发财啦!” 陈老太不解地问:“说什么梦话呢?” 何大人和何老夫人也都笑眯眯的,这孩子说话他们爱听。 云团指了指何大人手中的汤,说道:“奶奶,我们可以卖汤呀。伯伯都这样喜欢,肯定有很多人会喜欢喝的。” 陈老太听到此话愣了一瞬,忽地灵光乍现。是啊,这不是一件大大的商机吗? 她心思飞转,家里今年大牛种了这么多那种佐料,以后不仅能卖汤,还可以做菜,客人肯定多。到时候开个饭馆,儿子儿媳妇也算有了一件生计,不用守着家里那几亩地了。 但转念又一想,要想开饭馆,家里可没有本钱啊,那八十两银子就算拿来开饭馆,也不够,何况还要给孙子读书。 忽地,她瞅见了何老夫人。对啊,这不现成一个合作伙伴吗? “何姐姐,我看团子说得对,不如咱们一起开饭馆吧。”陈老太说。 何老夫人有些拘谨:“开饭馆?我行吗?” 她一个老婆子,一辈子没挣到过什么钱,开饭馆她能干好吗? “你咋不行呢?不用你出力,入股就行,我们还想借着你的光呢。”陈老太说话十分直白。 眼见何老夫人还有些纠结,陈老太凑近说:“何姐姐,你要是入了股,以后手里也就有一份产业,有银子收入,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 这句话说到了何老夫人的心坎里。现在她手中没有银钱,就算是想支棱起来,也没什么底气,干什么事都得朝儿媳妇伸手,哪能硬气得起来? 倘若自己手里有了产业,以后慢慢做大,到时候就算被儿媳妇赶出门去,也不会流落街头。 “好,我干!”何老夫人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何大人一旁喝汤看得心情愉悦。现在老娘不仅能吃饭了,还想着跟姐妹一起做生意。这样好啊,这样她生活有盼头,日子过得就不孤屈。至于生意做成做不成,那又有什么关系? “好,娘,儿子也支持您闯一闯。”说罢,何大人吩咐身边小厮出去一趟,回来就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是二百两银票。 何大人取了一张递给老母:“娘,这是儿子的体己钱,你收着吧,就当开饭馆的本钱。” 何大人又将另一张递给陈老太,给她吓得赶紧站起来:“这可使不得啊大老爷。” 何大人笑笑说:“陈大娘,今天要不是云团发现了人参,我老娘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看那人参至少百年以上,一百两银子都不止呢。” 陈老太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那人参在你们府上捡的,自然是你们家的,怎么能给我钱呢。” 何大人假装生气:“您不拿着我就要生气了。” 陈老太只好接下。娘嘞,这一百两银票,拿在手里怎么感觉这么烫手呢。 “好,陈妹妹,我这一百也给你,你拿去开饭馆,就当我入股了,我就要一分股就成。”何老夫人下定了决心。 陈老太却连自己那张银票也一同塞回去给她:“急什么?现在还用不到钱呢,我这银票也先放在姐姐你这里。” 一番商议妥当,何大人又找来林元恺,命他将祖孙俩平安送回去。 天色不早,林元恺将云团抱在怀里,脸上还是一贯的冷肃。 云团在他怀里玩手指,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不时地偷看他。 她有话想跟林哥哥说呢。 第81章 贵人多多 林元恺早发现她的小动作。 “怎么?有话想跟哥哥说?” 云团点了点头,“我到处跟别人说,你是我表哥,你会不会生气呀?” 林元恺心中偷笑,面上还一派正常:“都跟谁说了?” “跟那天拦我的衙役小哥哥,还有大胡茬叔叔。” “大胡茬?” “嗯嗯,他来拆我们家房子,让我们搬走。”云团委屈巴巴, “林哥哥,我们的房子是爹爹娘亲好不容易才修好的,云团舍不得。” 林元恺嘴角一弯,摸摸她的脑袋:“你们本来就不用搬,踏实住着吧。” 云团这下放心了,林哥哥说不用搬,就一定不用搬,她很相信林哥哥的话。 “那林哥哥,你能做我表哥吗?”云团又小心地问了一句,要是林哥哥成了她表哥,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他们家了。 祖祖说了,弱势的人要懂得寻求庇护。 她虽然不懂,但知道跟着林哥哥有肉吃。 “叫哥哥就行了。”林元恺将她放进马车,心中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一定要为她保护好小团子。 “嘻嘻,太好啦,团团又多了一个哥哥,好厉害的哥哥!”云团兴奋地小脑袋直晃。 祖孙俩进了村,就让林元恺回去了。 陈老太心情超级好,今天不仅何姐姐的病好了不少,自己还赚了一百两银子,关键是马上自家就要开饭馆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林捕头的保证——他们家不用搬家了! 这真是喜事盈门啊。 然而祖孙俩才进村,就发现村里几乎人声鼎沸,小孩子兴奋地到处乱跑。 铁头跑过来说道:“陈奶奶,你家窝里的玉成当秀才公啦!” 陈老太一愣,什么?玉成成秀才公了?这都来年春天了,他又当上秀才了? 她牵着云团回家去,迎面碰见大哥家的老大白建金,大摇大摆地到她家来。 “婶子,小叔,章子,弟妹,都在呢?”白建金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白老头率先发问:“金子,听说玉成当秀才了,是不是真的啊?” 白建金一咧嘴:“那还有假?我今天来就是特意告诉你们一声,明天我们家办庆功宴,请全村的人过去喝喜酒。毕竟咱们都是姓白的,我爹特意叫我来通知你们一下。” 原来,白玉成本来是落榜的,但是他前面一个考中的考生因为被人举报丢了功名。玉成恰好和他排名在一起,这功名就落到玉成头上了。 白建章和罗惠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不是多开心的样子,陈老太直接拉着个臭脸。 白老头笑道:“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咱家玉成有大造化!” “那是。对了,明天你们来也不能空着手来,礼金是要准备好的,毕竟以后玉成进京赶考还要盘缠呢。而且你是他二爷,礼金也不能低了。” 白建金吩咐完毕,又甩着两条腿走了出去。 人一走,陈老太就召集家人:“我现在要宣布一件大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陈老太将自己要和何老夫人一起开饭馆的事情说了。 白大牛还没明白过来,先给二狗高兴坏了:“奶!奶!开饭馆我在行,我去当账房先生,或者当个店小二也行!” “你?你还太嫩了。”陈老太拉过自家大孙子,“大牛啊,这饭馆能不能开成,全看你了。” 大牛更懵了,咋地,要让他炒菜去?他炒的菜狗都不吃。 陈老太便说了胡椒和安息茴香的事情。 白大牛听得热血沸腾,没想到,他随意搜集的杂草种子,竟然这么厉害,一时间心潮起伏,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好!奶,我会种,回头田里圈一块地,单独种胡椒和茴香。” “我看还不够,”陈老太盘算着,“要是开饭馆,这佐料需要得多啊。” 罗惠兰突然想到一件事:“爹,娘,上次那胡庸来的时候,说要买一块山头,正好连接着咱们的地块,不如咱们给买下来,正好种胡椒树。” “好,我就欣赏儿媳妇这魄力!”陈老太一拍即合,“章子,你明天去里尹那里问问,咱们家给它买下来。” 白建章点点头,白老头又说回玉成的事:“咱家三羊出生的时候,我大哥也添了香的,他家老大就玉成一个儿子,咱这事也得过去回个礼啊。” 白建章想了想说:“爹,这个礼是得回,明儿过去回个礼就回来,不用吃他家饭了,咱不巴结人家,这以后亲戚间还走不走,就再说吧。” 罗惠兰道:“行,明儿咱回个礼,以后咱们两家也不欠着啥了。” 第二天,大牛二狗和三羊都去庄子上的学堂去了,白家四个大人领着云团,带着一两银子的红封,去了大白家。 今日云团穿了一身粉底绣红花的缎裙,阳光下的红花泛着光泽,领口和袖口处还有一圈毛绒小兔毛,是罗惠兰特意给她缝上的,保暖又柔软。 这缎子还是上次卖菊花得了八十两,罗惠兰特意到镇上给女儿扯的布。 小团子乌黑的头发挽成双髻,过了一年头发又长长了不少,罗惠兰只好又编了两根小辫子,发梢用珠花固定在发髻上,小辫子弯成了一个圆弧,娇俏又可爱。 陈老太感叹道:“咱家团子就是个美人坯子。” 一家人出发去大白家。 白老头和陈老太前头走,白建章还有罗惠兰一人牵着云团一只手,跟在后面。 路过的小姑娘无论大小都羡慕得很,哪家的小女娃这么受宠的呀?她们别说被爹娘牵着走了,刚会走都要开始干活了。 * 大白家这个秀才公的喜宴,办的那真叫一个排场啊。光是桌子摆了十几桌,菜品丰盛,油水极多,还有不少的果子点心。 胡老爷甚至搬来十几坛好酒,请大家喝。 大家都说胡老爷真是押对宝了。 人人争相和秀才公敬酒,胡老爷担心喝酒伤身,帮白玉成挡了不少酒。更有白建金、白建银和白建贵三兄弟,喝得那叫一个烂醉。 “建金兄弟,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的福气呢?文曲星都托生到你家去了。”村里人恭贺道。 白建金早被捧得飘飘欲仙了:“福气还在后头呢,我家玉成,十七岁中秀才,先生说了,那可是宰相根苗!” “哎哟!那可不得了了!”周围人都一阵阵惊呼。 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这样一看,他们村还真是出了一位神童呢! “哟!这是谁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第82章 我要媳妇儿! 众人眼光都看向打扮的花一般的云团。 “恭喜大嫂了。”罗惠兰客气道。 小刘氏上下打量了下云团,嘴里啧啧啧地发声:“弟妹,你家不就是卖了两朵花吗?就这么可劲造?一个小丫头片子,穿这么好的料子?” 罗惠兰不高兴了,故意呛着说:“我还嫌这料子不够好呢。” “哟哟,一个野丫头,还当成宝。要我说,丫头长得再好,那也不如男娃的一根手指头。你看我家玉成,多有出息。你在她身上花再多钱,那也是打水漂。” “我自己的闺女,我想怎么疼就怎么疼。”罗惠兰拉着云团进屋了。 “切,拽什么拽!”小刘氏在背后愤愤道,“长得好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做妾的料!” 进了屋,罗惠兰才看到,这堂屋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女眷了。 胡老爷的媳妇尤氏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坐在刘老太右手边。大女儿胡照影脸色绯红,二女儿面色常常,还带着一股子傲气和冷气,正是那天街上欺负二狗的胡凌霄。 刘老太孙女白玉梅、二儿媳小陈氏还有少来村里的三儿媳胡氏依次坐在左手边。 靠近门口的地方,坐着胡庸的媳妇杜氏并大女儿胡朱弦。 此外还有村里其他家的媳妇婆子小姑娘。关系近的就坐下来,一般的进来打个照面就出去了。 可能因为时间紧没来得及做衣裳,刘老太今日穿了一身深色丝绸衣裳,略有些大了,盖住了手脚。 她端端正正坐在正中的炕上,忍着把脚抬上去盘起来的冲动,抬高了下巴,俯视着下面的人。 香丫奶领着香丫在罗惠兰前头进的门,一进门祖孙俩就朝刘老太跪了下来: “给老太太请安!”香丫奶一脸谄媚地恭贺道。 罗惠兰看得满目震惊,怎么一夜之间,自家大伯娘就这么高贵了? 昨天她还看见大伯娘在菜园子里跟人争葱抢蒜的呢,今天就升华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概就是如此吧。 罗惠兰带着云团一进来,一屋子的女人的眼睛都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哪来的小仙女啊?小小年纪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一身粉底红花的衣服衬得小姑娘又喜庆又娇俏。 尤其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想来日后必定雾鬓云鬟,青丝如瀑。 在场的几个小姑娘,甚至起了几分嫉妒之心。 罗惠兰领着云团点头弯腰,说了句恭贺,就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刘老太看着就有些不太满意,点名问道:“章子家的,今日带了多少红封过来?” 罗惠兰也不遮掩,直接道:“一两银。” “才一两银子?你可知道胡庸家的封了五两银子过来呢!” 一旁的杜氏很是得意。 “我们家小门小户,自然是不能比的。”罗惠兰低眉敛目,不欲多说。 “再小门小户,你也是玉成的堂婶啊,怎么这么抠门?”一人说道。 刘老太摆摆手:“罢了,要是一年前,他们家估计十文钱也拿不出来,一两就一两吧,我们家也不在乎那点银子。” “是啊是啊,玉成以后当了大官,要多少钱没有?” “就是有些人眼皮子浅,日后有后悔的时候。” “好了,今日人来得挺齐的,我正好宣布一件大事,也听听你们的意见。”刘老太喜滋滋地说。 胡照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熟透的红苹果。 而她的堂妹胡朱弦,则紧紧攥住了帕子。 “我们家玉成也老大不小了,现在有了秀才功名,我想趁机给他订下一门亲事。”刘老太道。 小刘氏正好从外面进来,将一把花生塞到胡照影手里,这举动不言而喻。 胡朱弦帕子都要撕烂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白玉成竟然还能成秀才。这段时间她一直避着他,就算偶尔碰到了,也是一副冷脸。 她还笑自己堂姐糊涂,死心眼,日后她堂姐做了官夫人有了诰命,她在村里还有什么颜面? 得知消息后,她立即让自己娘杜氏去白玉成家送了不少东西,但现在来看,那些东西没任何作用。 是啊,跟大伯家的家产比起来,那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咱们家大小姐和玉成,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刘老太的三儿媳胡氏嘴会说,当即就点破了。 只有云团傻不愣登地指着胡照影说:“这位姐姐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她的脸好红好红啊。” 周围人都扑哧笑起来。 胡照影又羞又喜,而她身旁的妹妹胡凌霄,一脸的不高兴。 “娘,我觉得姐姐现在成亲太早了。”胡凌霄说。 “闭嘴!没大没小,哪有你说话的份?”尤氏斥责她。 胡凌霄一脸愤恨。 几个媳妇眼看着秀才公名草有主,只能动起来其他的心思来。 自家有十来岁小子的,都偷摸瞄着白玉梅,看得白玉梅都不好意思了。 周老太也在其中,拉着白玉梅的手不停地夸:“这玉梅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跟我家丰收正好年龄相当。” 白玉梅一听张丰收,赶紧把手抽了出来。 那小子寡妇养大的,半个字不识,还想娶她? 一向被忽略在角落里的小陈氏此时也成了香饽饽,她家两个女儿呢,十来岁的样子,以后那就是官家小姐了,能娶到就是福气。 狗蛋娘急起来了,瞄了一圈,瞅中了云团。 嘿,这小丫头跟她家狗蛋不正好配吗?年龄合适,长相也合适! 她自动忽略自家狗蛋晒得黝黑的皮肤,还有那宽鼻大耳了。 生怕云团被其他人家抢走,她领着挂着鼻涕的狗蛋走过去,对罗惠兰道: “章子家的,你这丫头长得也不错,跟我家狗蛋订个娃娃亲吧。” 罗惠兰吓了一跳,赶紧摆摆手将云团拉到身后:“不成不成,我们家团团小着呢。” 六岁的狗蛋一看不乐意了,哭闹起来:“我要媳妇儿!我要她当我媳妇儿!” 第83章 县令驾到 狗蛋伸手去拉云团,中途就被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让我妹给你当媳妇儿,你也配?!” 云团抬头,竟然是自家三哥。 不得不说,三羊自从上了学堂,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散发出一种霸气。 狗蛋娘不乐意了:“我家狗蛋哪点配不上你家云团了?” “哪点配得上了?”三羊反问回去。 “哎哟你这小兔崽子,上几天学堂就不得了了,章子家的,你还不赶紧管管!” “我家三羊护着妹妹,我为什么要管?”罗惠兰毫不犹豫地选择站自家孩子。 狗蛋娘气得嘴扭了几扭:“哼,我那是看在玉成的面子上才跟你家订亲,真是不识好歹。” “三哥,你不是去上学了吗?” “学堂里放了假,今天有个大人物要来呢!”三羊朝云团挤了挤眼。 刚说完,外面白玉成跑了进来:“奶,县令大人来了!” 云团:“县令伯伯来了?” 刘老太直接从炕上滑了下来:“啥?谁来了?” “哎哟老天爷,县令老爷来了,咱们玉成面子可真大啊。” 小刘氏赶紧扶起来婆婆,一群人战战兢兢走出来,却见到众人环绕的县令老爷正跟陈老太聊得开心。 刘老太赶紧上前:“县令老爷,您认错人了,我才是秀才白玉成的祖母。” 何大人一头雾水,却很客气地说:“哦,你家孙子成秀才了,真是可喜可贺,要继续努力啊。” 然后转头继续跟陈老太聊起来了。 刘老太:???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何大人直接抱起来云团,出发去小白家了。 眼见县太爷都走了,现场给白玉成庆贺的人都跟着去了小白家,就连主角自己——白玉成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小白家。 “造孽啊!我们家好不容易办个庆功宴,叫小白家都给霍霍了。”刘老太直拍大腿。 * 云团家里,何大人的到来让小茅房蓬荜生辉。 何大人今天去庄子上看看儿子,正好过来这边拜访一下白家,顺便说说饭馆的事情。 有何大人作保,他们这个饭馆还不是稳赚的吗? 云团从何大人怀里下来,正好看见何景新也跟着来了。 娘呀,这个小恶霸不会要揍自己吧?云团缩了缩脑袋。 而对方,正一脸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趁着何大人被白家人围着,何景新将云团给提溜到了角落里。 “说!上次我书房,是不是你烧的?”何景新捏紧了拳头问她。 云团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不是我!” 何景新威胁:“你要是敢撒谎骗我,我叫你知道我拳头的厉害!”说着晃了晃拳头。 云团小嘴一瘪,眼圈子瞬间就红了,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嘿你,我还没打你呢!” “阿景!你干什么呢?”何大人厉声质问。 这个小兔崽子,一转眼就开始欺负小团子。 云团张口就来:“哥哥不让我去学堂,说见到我就要揍我。” 何景新一脸震惊,这团子说谎真不打草稿啊。 何大人立即走了过来,伸手就拍了一下何景新的后脑勺: “你个不成器的,竟然欺负妹妹,你记住,以后云团就是你祖母的干孙女,是你的妹妹,她可以光明正大去学堂,要是被我发现你又欺负她,你等着家法伺候吧。” 云团心中:嘻嘻嘻,可以去学堂啦! 何景新敢怒不敢言:我冤枉啊,书房被烧的人是我啊! * 何大人下乡走一趟,开饭馆的事立马安排上。白建章顺利从里尹那里买下了田地边上的山头,跟白大牛一起开荒种地。 镇上林元恺帮忙找铺子,罗惠兰和陈老太研究菜式,一家人顾着地里又要顾着生意,全都忙碌起来。 云团则顺顺利利跟着哥哥去学堂。因为那里面都是男生,罗惠兰让她每天装扮成男孩去,还特意做了好几件男孩子的衣服。 背上小书包,开心去学校。 其他人上学堂都是愁眉苦脸,唯独白家兄妹喜气洋洋。 三羊是对学习如饥似渴,进步也飞快。云团则是去玩的,哪有不开心的? 第一天进学堂,云团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独自坐着的盲人小哥哥。 他的桌子椅子很特殊,四周全都用布包了角,自己一个人靠窗坐。 别人上课前都和同窗嘻嘻哈哈分享最近的事情,他一个人坐着,眼睛闭着,也没人上前跟他说话。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子投射到他的侧脸,在另一侧勾勒出阴影来。 阳光和阴影中的小小少年,孤独且凄凉。 阳光淡去,今天是个阴天。 快上课了何景新才带着小厮走进来。他知道今天云团会跟着那个白三羊一起过来,而且以后估计都会跟着。 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就朝云团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学堂里不可以打人的!”云团警惕起来。 三羊赶紧将妹妹护在背后,却被人高马大的何景新一把拨开。 他将盒子递到云团面前:“给,干妹……弟弟的见面礼。” 是一盒点心。 云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凶巴巴的人竟然会给她带礼物? “哥哥,这个真的能吃吗?”云团小心翼翼地问。 “那肯定啊。我听说我祖母多亏了你才脱险,一盒点心不足挂齿。记住,以后在这里,我罩着你。”说着捶了捶胸口。 云团咧嘴一笑:“你人还怪好嘞。” 何景新第一次被人这样夸,有些尴尬,赶紧转身,看到小瞎子魏玄,抬腿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在魏玄桌子上: “怎么?今天这天光你也看得清?赶紧回去待着吧,别又磕着碰着,哭哭啼啼影响我们读书。” 魏玄闭着眼睛被吓得一个哆嗦。旁边几个男生推搡他:“赶紧走啊,在这碍眼,有你在都拖累我们读书的进度!” 他睁开眼,果然,室内光线很暗。他今天,应该是看不清东西了。 慢慢起身,他手扶着桌椅走出了学堂。 云团很生气:果然,这个何大王八真是不经夸呀。 她溜出学堂,偷偷摸摸跟在小哥哥身后,以免被何景新发现。 她才要张嘴喊小哥哥,忽然旁边闪出来一个人影,用个麻袋兜头将小哥哥罩住,然后…… 扛走了。 第84章 种菩提 云团赶紧捂住嘴,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将自己也扛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眼看小哥哥越来越远,云团只好偷偷跟在后面。 好在那人只是将小哥哥扛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就放了下来。 魏玄重获光明,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快点的,银子拿来!”那人凶巴巴地伸手要钱。 “我没有银子。”魏玄道。 “没有?你一个伯府大公子,竟然没银子?骗鬼呢!” “我真的没有,不信你看。”魏玄捏了捏空空的荷包。 “还真没有?你可真够寒酸的。没有银子,就用身上值钱的东西替代。” 那人瞄了瞄魏玄,腰上、脖子上空空的,只有手腕上有一串多宝手钏,看起来上面的珠子还挺值钱的。 “这个给我。” 魏玄立即护住,表现出很强的抗拒:“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不给?你要知道,你还是主子呢,哪有主子不给下人赏银的?” “可是李嬷嬷已经给过你银子了。”魏玄将手钏抱在胸前,像是护食的小猫。 “那哪够啊?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以后别想在庄子上好过!”那人伸手就抢。 人人都从这小少爷身上弄到了点值钱的,他不能吃亏了。 男人强壮力气大,将魏玄按倒在了地上,强行掰开他的手。 魏玄感觉手要被掰断了,疼得小脸皱成一团,仍紧咬牙关不肯松手。 “拿来吧你!” 只听哗啦一声,手钏断了,珠子散了一地,魏玄的手腕也被勒出了一道血印。 血珠渗了出来,连同眼泪一起滚落下去。 “娘亲!”魏玄痛苦大喊。 “哭爹喊娘的,”男人一边捡珠子,一边骂道:“你娘早就死了,你爹不要你了。” 魏玄无助地坐在地上哭,眼睁睁看着男人将珠子捡走。 云团蹲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又害怕又难过。 没有爹娘的孩子真可怜啊,幸好她有爹娘。 她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让爹娘都长命百岁,永远陪伴自己。 但是小哥哥没有娘亲了,他爹爹也不要他了,唉,真难过啊。 哭了一会,魏玄一个人呆愣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团觉得,这个小哥哥可能有点傻,就像是香丫姐姐的傻娘一样。 唉,没有爹娘疼爱,脑子还不好使,真是可怜啊。 她捡起来一颗滚落到角落里的菩提,默默递给了小哥哥:“你别哭了,这还有一颗呢。” 魏玄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毫无反应。 云团用小手绢将他手腕裹住,费了半天劲才系住。然后将他拉起来,牵着他的手: “走,咱们种菩提树去吧。” 两个小人慢吞吞走到了庄子外面,这里紧邻一大片山林,是一片荒芜的草地。 云团自顾自刨了个坑,将菩提种子放了进去,然后悄咪咪地浇了一点莲池水。 莲莲说了,她的莲池水可以种出来万物。 云团一直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来葫芦娃。有了葫芦娃,她就可以保护小哥哥了,大娃一拳就能给那个坏人打飞。 种好种子,云团虔诚地跪在地上祈祷:“土地婆婆啊,请你让菩提树快快长出来吧,结很多很多菩提果,然后小哥哥就能再做一个手钏了。” 一旁的魏玄突然不呆愣了,问道:“真的能长出来吗?” “真的能的,土地婆婆很灵的。” 然后魏玄也啪叽一下跪了下来,朝菩提种子磕了几个头。两个小人一起磕头,那样子就…… 跟拜堂一样。 “我叫魏玄。”小哥哥冷不丁地介绍自己,他看起来已经不那么伤心啦。 “我叫白云团。” 云团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魏玄,等他说话,一时间又有些冷场。 魏玄独来独往惯了,不擅长聊天搭话。 结果云团下一瞬直接握住他的手,“小哥哥,你跟我姓吧。” 魏玄:??? “我有爹娘,你改姓白,以后就也有爹娘疼了。”云团一脸的兴奋,这主意多棒啊。 她可真是个小聪明蛋。 “团子!团子!”远处传来三羊的呼喊声。 “我哥哥来找我了,我先回去了,再见小哥哥。”云团摆摆手,噔噔噔跑远了。 又剩下魏玄孤零零一个人,他默默地在菩提种子跟前做了个记号。 “娘亲,若是你在天有灵,就让菩提种子发芽吧。”他默默在心中祈祷。 * 回到课堂上,云团听着这些学生们抑扬顿挫的朗诵声,仰倒在座位上睡得口水横流。 “小鸡炖蘑菇、油焖大虾、蒜蓉粉丝、爆炒花甲……”梦里的云团坐在大桌子前,想吃什么都有。 旁边的三羊埋头写字,伸展了腰,毛笔伸到了云团面前。 迷迷糊糊的,云团眯缝着眼,看到递到嘴边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臭臭的,她抬手止住: “不好,这东西我不爱吃。” 却染了一手的墨,她又抓了抓脸蛋子,变成了花脸猫。 放学回到家,罗惠兰看到女儿一张花脸,“乖乖,这是学得有多刻苦啊?” 三羊笑哈哈的:“娘,她在课堂上睡得叫都叫不醒。” 云团嘟嘟嘴,没办法啊,先生讲课太无聊,哥哥们读书的声音太催眠,她控制不住记几啊。 “娘亲,团团想吃红烧肉、小鸡炖蘑菇……”云团报起了菜名。 罗惠兰将她抱起来去洗脸:“好,我家团子第一天上学堂可累坏了,娘给你做大菜补补,正好娘这几天学了几个菜式。” 自从罗惠兰要学做菜,家里的菜品就丰富多了。晚上罗惠兰做了红烧排骨、小鸡炖蘑菇、豆腐丸子汤、清炒小白菜,一家人吃得肚子溜圆。 “娘,你这手艺绝对大卖!”二狗夸赞道。 大牛也说道:“娘,你尽管做吧,我这边佐料保证给你供应上。” 白老头说:“要是真开饭馆,让你娘多养点鸡鸭鹅,我多种点菜,以后做菜的东西,都不用别处买了。” 白建章更是开心:“等咱们开饭馆赚了钱,咱们也盖上青砖大瓦房!” “好!” 一家人正乐呵呵地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门外突然响起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什么人来了? 第85章 春日正好眠 二狗跑去开门,门外大汉哈哈一笑:“二狗,可还记得我了?” 原来是去年晕倒在他们家田里的袁泗大叔。 二狗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的偶像回来了! 白家人都出来,云团高兴大喊:“袁叔叔!” 袁泗将马匹拴好,摸摸云团的脑袋:“一年不见,小恩公又长高了。” 本来袁泗已经吃过晚饭,但闻到了白家的饭菜后,又坐下吃了起来。 这次,袁泗过来还是为了生意。 “听二狗说,你们去年囤了一批棉布?”袁泗问。 “是啊,就在隔壁房子里呢,这一年保存的可用心了,跟新的一样,就等着价格再高些就卖呢。”陈老太笑道。 今年开春之后,棉布价格就一个劲儿地上涨,到现在都翻了两倍了,但白家人还没舍得卖,觉得应该还会涨,这也是二狗的主意。 袁泗却道:“既然这样,明日我就过来拉了去,帮你们卖了,不能再拖了。” 二狗十分不解,这才哪到哪啊? “去岁北方先干旱后多雨,棉花长得不好,但南方却风调雨顺的。我有江南的朋友,听说那边棉花收成不错,过阵子南方棉花通过水路运过来,这里棉布价格就要下降了。”袁泗说。 原来如此。二狗感触颇深,自己的眼界只局限于青云县甚至葫芦村,却不知道南方的棉花可以水路运过来,卖到北方。 甚至北方的棉花,或者其他东西,运到南方去卖。 这天下的东西,都是可以流动的。而袁泗叔,就是让这些东西流动起来的人。 二狗心中对袁泗更加崇拜了。 得知白家人准备开饭馆,袁泗一马当先要帮忙: “我虽然是走南闯北做布料生意的,但饭馆生意也略懂些,诸如选址、配货、定价、记账这些,我帮你们看顾着,也稳妥些。正好这些日子我也要留在这里。” 白家人十分感激。他们对于做生意是一窍不通,现在有个人帮他们,简直是久旱逢甘露一样。 虽然有林元恺,但是他身兼官职,总帮他们出面还是不太好。 一家人商议到很晚,云团也早已歪倒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了。 袁泗笑道:“这小女娃,能吃能睡,是个有福气的!” 第二日,白家人一早就起来忙碌,云团照例跟着三羊去学堂。 “三哥,我能带上我的小枕头吗?”出发前的云团抱起了自己的小枕头。 三羊:“……” 他妹真把学堂当卧室了。 但白家人这阵子太忙了,没人能带云团,三羊只好让云团带上小枕头,又带了一个外衣,准备给她在课堂上睡觉用。 无所谓,只要妹妹乖乖不闹,不影响他们上课,夫子是不会管的。 但三羊想得太简单了。 睡觉是会传染的。 一进了学堂,云团就恭恭敬敬给魏夫子弯腰行礼。 魏夫子也不甚管她,毕竟县令打过招呼的,这小娃在家里没人带,跟着哥哥待在学堂。 而且这小娃乖巧懂事,不哭不闹,魏夫子便默许了。 行过礼,小书生们纷纷翻开书包拿出书本、笔墨纸砚,开始一天的苦学。 而云团,翻开书包拿出小枕头、小外衣、小老虎,在课桌上摆放好。 然后踩着椅子爬上去,枕着小枕头乖乖躺好,将娘亲给她缝制的小老虎放在枕头跟前,摸摸它的头。 然后闭上眼睛。 昨晚听大人们聊天睡太晚了,她要补觉。 祖祖说了,吃饱睡好第一条,吃饭和睡觉是她顶顶重要的事情,必须排在第一位。 所有小书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得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忽地云团又睁开眼睛,“三哥,帮我和小老虎盖上被子吧。” 三羊顶着众人的目光,将外衣盖在妹妹身上。 “咳咳,好了,小孩觉多,你们还小吗?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还不赶紧背书!”魏夫子提醒道。 小书生们不情不愿地翻开书本,背起来晦涩难懂的文字,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已经进入梦乡的云团。 凭什么他们要日夜苦读,而小团子却可以在课堂上枕着枕头睡大觉啊? 他们好命苦啊! 熟睡的云团像是一棵逐渐成熟的大蘑菇,悄悄释放出一群群“瞌睡虫”孢子,一个个飘进小书生的鼻孔里,惹得他们也昏昏欲睡。 就连魏夫子……也在座位上困得直点头呢。 只有三羊还保持着清醒,他看着课堂上的现状,心中不禁吟诵起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春日正好眠。 魏夫子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了。咦?自己睡着了?好奇怪,自己读书教书几十年,从没有困到睡着过。 幸好还没人发现,赶紧出去洗把脸抖擞下精神,回来再教训这群臭小子。 魏夫子前脚刚走,后脚云团就被尿憋醒了。 她睡眼朦胧睁开眼,还以为是在家里呢,冲三羊叫:“哥哥,尿尿。” 三羊一个手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哥背你去尿尿。”三羊站到课桌前,云团趴到他背上,刚一起身,兄妹俩就一起跌倒在地上。 三羊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云团的身材。 云团摔疼了屁股,瘪嘴呜咽了起来。一排排小书生也都睁开了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夕。 何景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被团子的哭声吵醒了。他朝天翻了个白眼,上前将云团夹起来。 “走,我带你去尿尿。”随后大步流星踏出去。 学堂里的学生立即也被传染了,都跟着出去尿尿。 三羊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赶紧爬起来跟上。 他妹可不能跟这些臭小子一块尿尿啊! 何景新夹着云团刚到茅房,才发现后面跟着一群男孩。 “你们!都去那边尿去。”何景新手一指茅房旁边的小花坛。 小书生们很听话地都拐过去站成一排尿尿。 这群小书生基本都姓魏,从七岁到十岁左右年纪,尿完尿了便到一旁的井边打水洗手。 “今天睡得可真舒服啊。”八岁的魏小六走到井边,意犹未尽地回味。 忽然他一声惨叫,跌倒在井边,不停往后退去,好像见鬼似的指着那口水井: “井……井里有人!” 第86章 学堂命案 “你睡懵了吧?”年纪比较大的魏威,长得也比较壮硕,他吊儿郎当走上前去,低头一瞧,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一头要栽进井里。 “小心!”一旁几个男孩赶紧拉住他,这才没有栽进去。 “娘啊!真有个人,泡发了都!”一向比较胆大的魏威一屁股坐在地上,和魏小六成了难兄难弟。 这句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而这千层浪花瞬间又被冰封住,现场所有的小书生都胆战心惊,那井口仿佛肉眼可见地上浮出一缕缕寒气,浸透每个人的毛孔,让人全身冰凉、手脚发麻。 何景新和白三羊带着云团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井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一样。 “怎么了这是?”何景新问。 “老大!快叫你爹来,咱们这死人啦!”魏威看见了何景新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何景新脚步一踉跄,我焯,死人了? 什么人敢在他县太爷大公子眼皮子底下作案?!这不是挑战他的权威吗? 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三羊赶紧将还迷糊的云团拉到面前:“团团,别怕。” “你们先回学堂,我去找我爹去!”何景新抬腿就要走。 “等一下!”一群男孩中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玉面小书生,眉目俊秀,朝气蓬勃,眼神中闪烁着聪慧和从容不迫。 “大家听我说,命案发生在咱们学堂里,非同小可。凶手一定在现场留下了痕迹,我们要守住现场,不让别人破坏了,等待县太爷过来查看。” 说话的玉面小书生名叫魏离,家里起底是干仵作的,后来祖上也出了做官的,家底不错,父亲看他聪慧,盼着他以后高中做官,结果他小小年纪就对刑案侦查十分有兴趣,还展露了一些天赋。 “好。” 魏离都不怕,其他的小书生们更不能示弱,一个个强忍着惧意,分散开守在周围,一旦有人过来就示意离开。 魏小六和魏威要爬起来,被魏离止住,“你们不要动,不要破坏井边的痕迹。” 魏威和魏小六哭丧着脸坐在原地,只好挽着对方的胳膊给自己鼓劲。 “团子,三哥送你回去睡觉吧?”三羊小声问云团。 “不,”云团立即拒绝,“团团要和哥哥们在一起,守住这里。”小团子眼里一股斗志在燃烧。 三羊很无奈,他妹真是不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睡觉的时候又爱凑热闹。 魏夫子回房重新整顿了仪表,回到学堂,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很快何大人亲自带队,领着一帮衙役进了庄子,魏夫子这才惊觉,庄子上出事了。 * 尸体被打捞出来,三羊一把捂住妹妹的眼睛,但云团还是从缝隙里看见了那个湿漉漉的家伙。 咦,这个人的衣服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大人,此人名叫阿忠,是庄子上的家奴。昨日说是出去喝酒,想必是醉酒回来,不小心跌进这井中了。”庄子上的管事回禀道。 经仵作查验,确实没什么外伤,昨夜也确无人听到喊叫,醉酒溺毙的可能性极大。 何大人为息事宁人,安抚人心,当即就宣判了。 “唉,这阿忠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个人,怎么会掉到井里呢?” “怪只怪他贪酒,想必是上辈子造了孽。” 一时间庄子上的人议论纷纷。 小书生们圆满完成了坚守的任务,一个个被爹娘领回了家。 白建章和罗惠兰听闻了消息,赶紧赶过来接儿女。 临走的时候,云团忽然想起来魏玄哥哥,大家都有爹娘来接,他就没有。 她抬头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小哥哥的白色身影。他总是穿白色的衣服,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 不远处的一道朱门后面,魏玄正靠在门后,默默往这边瞧着。 他爹知道这件事后,会派人来看看他吗?他不知道。 人们喧嚣后又离开,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样,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间。 * 发生这件事之后,魏夫子给学生们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在家里温习功课。 学堂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傍晚将至,魏玄独自在院子里打拳,久病初愈的李嬷嬷坐在旁边给他读书听。 白天天光较好的时候,魏玄可以自己看书,光线一暗下去,就只能身边人读给他听。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李嬷嬷读得云里雾里,问道: “玄哥,读这些书有什么用?以后咱们也不用上战场,还是多读点四书五经吧,以后科举有用。” 魏玄一边扎马步一边打拳,很快就汗流浃背,他问道:“嬷嬷,我还能参加科举吗?” 李嬷嬷心里如针扎一般:“能的能的,你还小呢,眼睛一定能治好。” 魏玄想到了母亲:“如果我的眼睛能治好的话,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嬷嬷眼里染上仇恨,“你母亲的死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那对贱人!” 若早知道伯爷是这样的人,当初她就是舍掉一条命,也不能让小姐嫁给他。 那六年来,她眼睁睁看着小姐一腔真心错付,满腹真情被践踏,病弱、伤心日日夜夜磋磨她,生命如花朵一般凋零,归于尘土。 幸好还有外祖一家庇佑着,要不然真不知道小少爷会落到什么境地。 小厮南山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荷包:“少爷,全都赎回来了。” 魏玄接过荷包,一颗颗仔仔细细摩挲里面的珠子,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的涟漪:“是娘亲的。” 失而复得,该是这天底下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李嬷嬷和南山看到小少爷的笑容,也开心的不得了。平时少爷都不笑的,但笑起来可好看看,多笑笑就好了。 忽然,“嗖”地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划过魏玄的耳畔,穿过他的掌心,将那荷包死死定在地上,掌中的珠子也散落一地。 “玄哥!”李嬷嬷冲上前去,左看右看,好在魏玄毫发无伤。 三人抬头,见屋脊之上立着一个人,迎着风衣袂翻飞。 “耽于私情,何成大事?!” 第87章 认亲仪式 魏玄虽看不清人,但是听声音就知道,那人是小舅舅虞年。 魏玄的祖父是边郡伯,世代镇守边关,轻易不得入京。 去岁姨夫陆衡一家因为押送军粮的事情被流放,外祖一家也受到牵连,被暗指有勾结外贼之心。 皇上念在边郡伯镇守边关多年,未曾深究,但也起了疑心,就连母亲病逝,皇上都没有准许虞家进京吊唁。 怎么今日小舅舅来到了这里? 姨父一家的事情,牵连了众多的人,当时所有人恨不得跟陆家和虞家彻底摆脱干系,就连魏玄的生父建平伯都对魏玄母子冷脸相对。 不过魏玄心中还是高兴的,“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都不知道你过成这副德性。” 小舅舅从屋脊之上翻身下来,身轻如燕,可见功底深厚。 虞年这次秘密进京,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但这些事情,不能对一个小孩子说。 魏玄也很知趣地不再细问。 “阿玄,你可知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这四句?”小舅舅面容严肃地问他。 “阿玄知道。”魏玄垂下了头,这四句出自《增广贤文》,他早已读过。 “但,这是母亲生前亲手做的手钏,她十分喜爱,日日戴在手上,不同于旁的东西。”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物品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断舍不掉的私情,只会拖累你的脚步。如今你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若是当初你母亲能够断情绝爱,或许就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虞年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他更恨自己没能够保全妹妹。 魏玄沉默不语。 小舅舅蹲下身来:“如今虞家表面上看平安无事,但内里局势波云诡谲,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外祖和舅舅远在边关,不能时刻看顾到你,你更要知道如何自保,明白吗?” “阿玄记住了。”魏玄点了点头,紧紧攥了攥手中的一颗珠子。 * 没过几天,县令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何老夫人大病初愈,请陈老太还有云团到府上,举办认亲宴。 之前因为何老夫人身体还没好,认亲仪式就没举行。这下老夫人身体好多了,特意请祖孙俩到府上聚聚。 云团好一段时间没去看望何奶奶了,在娘亲的帮助下,她给何奶奶做了一条抹额。 当然,她也就穿针引线而已,其他的都是娘亲做的。 祖孙俩进了松鹤院,这才觉得变化一新。 原来荒凉又素净的院子,已经移植了不少树木花草,还养了两只仙鹤,草木繁盛,一步一景。 院子与隔壁一间小院子打通,空间更大了。何老夫人平时在院子里遛弯就行,都不用出府。 院里还修建了一个小厨房,供老夫人单独使用。 仆人也都换了个遍。听说这次是何大人带着母亲亲自挑选的仆人,卖身契全都在何老夫人手里。 何大人还特意挑选了一个稳妥的管事婆子,负责老夫人院里的事务,也慢慢教导老夫人如何管理内院。 这下一来,松鹤院彻底不受吴望春的掌控了。 上一次人参之事,吴望春一直等着丈夫过来服软道歉,没想到等来丈夫这一番操作。 她气得直哭,吴老夫人劝道:“望春呐,这事不用放在心上。他那个老娘生了这么重的病,能活几年?等她一蹬腿,姑爷还是跟你一条心。” “这阵子姑爷正在气头上,你也别去触霉头,给你妹子张罗张罗婚事才是正经。” 吴老夫人带来的二小姐吴艳秋和三小姐吴沐春,在府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这阵子吴望春给两个妹妹添置了不少新衣服、新首饰,当然庶妹吴艳秋得的远不如嫡亲妹子吴沐春得的。 一切准备妥当,吴老夫人便催着吴望春给相看了。 “艳秋那个小蹄子,你随便给相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你爹那里交代得过去,你亲妹子的一定要上点心。”吴老夫人说。 “娘,你放心,我都打算好了。过阵子季炎之前的上司礼部侍郎江大人,要带着妻女回一趟老家,途中要路过这里,到时候肯定要在青云县待上一阵子。” 吴老夫人眼睛直冒光:“礼部侍郎??!” 那可是大官啊,就算是当个妾也不亏的。 “是呢,关键是那礼部侍郎的妻家,乃是武安大将军府,江夫人还有不少尚未娶妻的族弟呢。”吴望春道。 吴老夫人高兴地浑身发颤:“哎哟哟,那你可要好好张罗了,你亲妹子就靠你了!一定得是江夫人的亲弟弟才好,以后你妹妹就是将军夫人!” “娘,你放心。” 屋里面两人商议着,屋外面偷听的小丫头紫琴赶紧去给自家小姐报信。 吴艳秋听了紫琴的话,将刚写好的字攥成一团:“想随便打发了我,没门!” 何老夫人亲自拟了菜单,交给院里的小厨房做菜。今日就办一桌酒席,仪式也简单,但何老夫人准备的礼物可不简单。 她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莹莹,捧着礼物上来。 光是衣服准备了四套锦缎的,红色大花一套、红色碎花一套,粉色银绣一套、青色金绣一套,还有四双配套的绣花鞋,并一盒各色珠花手串。此外各式果点包了几大盒。 这些钱自然也是何大人出的。 吴望春称身体不适未出席,何大人带着何景新还有何玉书,都给了云团见面礼。 “团团,以后这就是你哥哥姐姐了。别怕,以后在学堂有事就找你阿景哥哥。”何大人慈爱说道。 何玉书十分喜爱云团, 这小团子不仅长得玉雪可爱,还聪明伶俐,对答如流,一点不怕人。 这样的小妹妹带出门去,可要羡煞好多人了吧? 云团家里都是哥哥,见到何玉书也喜欢的紧,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抱着姐姐的腿不肯撒手。 何老夫人看到三个孩子玩得这么好,十分欣慰,以后有了团子在中间,她和孙子孙女的关系应该会不断升温吧。 这可是她期待已久的天伦之乐。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下人来报:建平伯携家眷到浣溪花庄上去了。 第88章 消失的父爱 何大人匆匆忙忙收拾一下就赶往庄子上迎接,还不忘喊上吴望春。 本来在床上躺着装病的吴望春,也吓得赶紧爬起来,随同自家老爷赶到花庄上。 这时建平伯的车马已经到了,看样子来了不少人。 何大人赶紧进去拜访:“见过伯爷。下官不知伯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伯爷莫要见怪。” 建平伯笑呵呵道:“无妨,本来也是临时起意,你忙于公务,也不好劳烦你。” 细谈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伯爵夫人,也就是建平伯的继室王夫人,将娘家侄子王元接到了京城。 王元年方十二,正是读书的年纪,王夫人本想通过建平伯的关系,让王元入读京城国子监。 但王元天性好动,懒怠读书,功课差了一大截。更兼王元之父无官职,这件事暂时不好操作。 多方衡量之下,王夫人决定先让王元在庄子上的学堂过渡一段时间,一来补齐功课,二来趁这个时间让建平伯给自家哥哥谋一个职位,日后也好让王元顺理成章进国子监。 为了此事,王夫人在建平伯那里发了好一顿牢骚,说自家侄子如何如何委屈,自己无颜面对娘家人等等。 建平伯心疼不已,为了补偿妻子,亲自带着家眷送王元到庄子上,还从京城聘了几位名师,补充庄子上的师资力量。 王夫人命庄子上单独辟出来一个大院落给侄子住。王元的祖父不过是一介五品官,但在姑姑姑父的加持下,也摆起了阔少爷的款,随身带了不少下人,搬来的东西一个院子都要装不下。 建平伯专门叫来了庄子上的管事,还见了族里的一些长辈,让他们对王元多多照料,一应花销银子,全部由伯府出,万不可委屈他分毫。 魏氏族人纷纷称赞伯爷慈爱,虽然是外侄,也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更称赞伯爷和伯夫人恩爱非常,对王家眷顾有加。 一群人正其乐融融,忽然有人通传,外面大少爷魏玄过来给伯爷请安。 魏氏族人脸上就有些五颜六色了,谁也不敢出声说什么。 魏玄平日除了去学堂听听课,就是在院子里自己学自己的,早晚练拳,从不懈怠。 今日忽然听闻父亲从京城过来了,他心中一阵欣喜,到这边已经好几月了,父亲终于来看自己了。 然而左等右等,还不见父亲派人来叫自己,等不及的他,索性带着南山过去。 七岁的小娃娃,心中还是对父亲有着一股单纯的孺慕之情。 建平伯突然犹豫了起来。 一旁的王夫人怀中还抱着未满周岁的新生儿,此时她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熟睡的婴孩,婴儿立即哇哇哭叫起来。 “伯爷,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一听见他大哥就哭个不停。”王夫人无奈道。 建平伯脸色一郁。 一旁有眼色的人赶紧说:“兴许是因为大少爷身上带着重孝,有些不吉利。襁褓之中的小娃娃总是对这些敏感些,怕是会冲撞了什么。” 建平伯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他先回去,就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见他。” 下人听了出去回话。 王夫人轻轻哄着怀中的孩子,很快那孩子就再次熟睡过去,她笑道:“伯爷您看,这孩子又睡熟了。” 建平伯看着夫人怀中婴孩慈爱地笑了笑。此时在场众人心中也已明白了些东西。 魏玄今日穿戴十分齐整隆重,满怀期待地看着门口,好像下一刻父亲就会从那出来,欣喜地看向自己: “阿玄,快到爹这来!” 但他又立即否定自己,父亲怎么会亲自出来呢,肯定是让自己进去。 这阵子自己一点没有放松,都有好好读书,父亲一定会欣慰的。 然而仆人出来,对他说:“大少爷,伯爷让您先回去,他现在没空见您。” 南山本来恭恭敬敬托着一摞功课,现在颓然松懈下来。 他就知道,伯爷对少爷一点不上心,白等这半天了。 魏玄有些不相信:“父亲真是这样说的吗?” “小人不敢撒谎。” 魏玄瞬间感觉兜头一盆冰水,浇得他透心凉。 “父亲忙着和族人说正事,等会再来吧。”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魏玄一直等到晚上,直到父亲那边熄灯睡觉,也没人来叫自己过去。 难道父亲一点都不想念自己吗? 他只是想见父亲一面,跟他说自己有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还有好好练拳。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是很爱自己的,会将自己驮在肩膀上、将自己举高高。 他不相信,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不会对自己漠视不理的。 第二天,建平伯安排好了王元的事情,就要和王夫人启程回京了。 魏玄得知消息,顾不得穿好鞋,就跑到外面。 今日光线不太好,魏玄看不太清路,跌了好几跤,手掌擦破了皮,脚掌被石子划破,也没有停下脚步。 赶到庄园外面,建平伯已经坐上马车准备启程了。 魏玄在后面大喊:“父亲,父亲!等等玄儿呀!” 然而马车内的建平伯正在逗着幼儿笑,没怎么注意外面的声音。偶有听到了一两句,询问夫人,王夫人只回答道: “村中无知小儿乱叫而已。” 马车队渐行渐远,始终没有停下来,魏玄再也追赶不上。 手掌的鲜血染红了他手中的一个木雕,这是他花费数月时间亲手雕刻出来的,一枚栩栩如生的龙形印章,须发分明、眉眼有神。 他眼睛看不清,只有在每日太阳最烈的时候,在日光下雕刻一会。 他想送给父亲,让父亲知道,他的眼睛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样。 但或许,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眼睛。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样可怜,就连在这里被人欺负,他都不曾如此伤心。 难道父亲的爱,也会消失的吗? 既然如此,那他也无需再留恋。 第89章 新同学 短暂的休沐时光很快过去,学堂上又重新开始上课,这次不仅来了新同学,还有了新老师。 除了魏夫子之外,还多了几个夫子,几个夫子分摊了四书五经等课程教授任务,魏夫子一下子就轻松多了。 为了迎接新同学,学堂里在正中最好的位置摆了一张新的课桌,红花梨木的,比别的桌子都要大。 这正是王元的桌子。 新来了一张桌子,本来就在末尾的魏玄的书桌,直接被扔到了角落里,靠墙坐。 魏夫子本来觉得不妥,但庄园管事执意要求如此,他说:“这可是伯爵夫人的亲侄子,不能慢待分毫!” 魏夫子道:“那魏玄还是伯爷的亲儿子呢,还是嫡长子呢,这样区别对待合适吗?” 管事笑他迂腐:“怪不得你从不了官,亲儿子又怎么样?你要知道子凭母贵,现在原配夫人都不在了,伯爷还能记得这个儿子?” “嫡长子又怎么样?身患眼疾,以后跟爵位无缘了。” 现如今,好好巴结这个王公子,讨得王夫人的欢心,他这个管事位置才能坐得牢。 “况且咱们也有正当的理由,大少爷身上带着孝呢,不宜过于奢侈,越简朴越好。” 毕竟是大户人家内宅之事,魏夫子也管不了多少,他也就管一下学堂上面的事情,比如这个白云团。 等云团再次带着小枕头来学堂的时候,魏夫子就将她叫了过去: “小团子,以后可不能在课堂上睡觉了,你一睡,大家都跟着睡了,还读不读书了?” 虽说是管教,但魏夫子语气却十分慈爱,看着眼前小白团子忽闪着大眼睛,抱着小枕头不知所措的样子,魏夫子笑着指了指后面的隔间: “去那里睡觉去吧。” 云团灿然一笑:“谢谢夫子!”然后抱着小枕头就要跑去隔间里。 魏夫子又拦住了她,他觉得孩子来了他就让睡觉,总感觉在误人子弟似的。于是他交给云团一个任务: 每日写完一张大字才可以睡觉。 这个很简单,云团以前被祖祖押着每天都要写很多大字,现在只要写一张,她愉快地就答应了。 隔间是一个小房间,本来是供夫子休息的地方,一般都空着。 四面有雕花窗格,靠着窗格摆着一张小榻,对面是一个书桌,两旁摆着茶几和花瓶,只是花瓶中空空的。 窗外竹影飒飒,云团铺好了小床。然后坐在书桌前,铺好纸开始写大字。 隔间外面,三羊正抱着书预习今天的课程,忽然听到周围人一些嗤笑声: “小瞎子来了!” 抬头一看,果然是南山领着魏玄过来了。 魏玄就跟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南山发现桌位被挪到了角落里,生气地问:“谁动了我家公子的书桌了?” 几个魏氏子弟都笑道:“你家公子又看不见,坐哪里不都一样?” 以前有些胆小的魏氏子弟,不怎么捧魏玄也不怎么欺负他,因为生怕伯爷知道了,他们家就倒霉了。 但昨日伯爷一家过来一趟,他们是彻底明白了伯爷的态度:这个大少爷就是可有可无的。 现在他们,欺负起来魏玄,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魏玄没觉得有什么,沿着桌沿坐了下来。三羊凑过去,悄悄跟南山说明了情况。 南山不忿道:“不过是个远房侄子,怎么敢越过我们大少爷前头去?” 但他不忿归不忿,也很清楚自家少爷目前的境地,只好忍气吞声。 没多久,何景新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了。 他来之前还被父亲母亲好好教育一番,叫他绝对不可以顶撞王公子。 当惯了小霸王的他,怎么能适应得了别人压在他头上的日子? 全班坐定,王元才带着小厮姗姗来迟。 一个小厮提书袋,一个小厮提茶点,管事亲自带路,领到了学堂面前。 王元年纪最大,个子也最高,身材肥胖,几乎看不见脖子,肥硕的圆脸上长了一些雀斑,长相着实称不上俊秀。 何景新见到王元,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向他点头致意。 何景新都站起来了,其他魏氏子弟也都跟着站起来,就连三羊也从善如流。 只有魏玄还呆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听见。 王元面带倨傲扫视一圈,满堂都站着,就角落里一个瘦弱男孩坐着。 他径直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魏玄如实回答:“魏玄。” “哦,你就是那个瞎眼表弟啊?”王元顿时起了兴趣。 他拿手在魏玄面前晃了晃,又伸出两个手指要戳他眼睛,魏玄闭了闭眼睛。 “你能看见?” “光亮的时候,能看见一些。” 王元更好奇了,哈哈大笑:“还能这样?还真有人长着一对眼珠子,却看不清东西的?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 满堂都是他大笑的声音,魏夫子觉得实在是粗鲁,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 夫子正要维持下课堂秩序,忽然那王元变了脸色,露出一排细密的白牙,靠近魏玄一脸阴沉地问: “你是装的吧?” 第90章 爆发神力 前一秒笑得人畜无害,后一秒阴森可怖的威吓他人,在场的年纪小一点的,都被王元这转变吓到了。 魏玄并不搭理他,转身要走。 结果王元歹心起来,扳住魏玄的肩膀,一拳头就挥过去。 魏玄虽然看不太清,但是反应很敏捷,头微微一偏就躲了过去,同时出手,一拳戳到王元的咯吱窝。 “哎哟!”王元不防备,疼得面容扭曲,手指着魏玄嚷嚷: “骗子!骗子!我说他能看到吧,他就是能看到!他骗你们呢!” 在场众人全都呆住。没想到平时弱不禁风的魏玄,也有这么迅捷的一面。 三羊道:“明明是你先出手打人的。” “我根本没有打到他!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叫嚣?”王元换了个目标,手里掂起一个砚台就朝三羊砸去。 三羊躲闪不及,双手抱头,但砚台却没有落到自己头上。 砚台被魏玄拦住了,他可能听声辨位,跟接沙包似的接住了砚台。 但手掌还是被砚台划破了,一滴滴鲜血混合着墨汁流了下来。 “都在干什么?”魏老夫子进来,见到魏玄王元两个伤员,赶紧叫人送回去请郎中。 云团在隔间门口,心说阿玄哥哥真是深藏不露啊。 所有人开始正常上课,云团却写不进去大字了,她偷摸溜出去,去魏玄的院子看望他。 李嬷嬷在给魏玄手涂药膏。 南山在屋内破口大骂:“我要写信回去给伯爷!王家这小子来第一天就这样欺负少爷,还有天理吗?这可是魏氏族学!” 李嬷嬷无奈道:“别嚷嚷了,你以为你这信能到伯爷面前?就算到了伯爷面前,王氏三言两语的就给糊弄过去了,说不定还要更加磋磨少爷呢。” 云团倚着门框,小心翼翼地问:“阿玄哥哥,你没事吧?” 魏玄闻言,转过头看向门口,是小团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还很疼,但他不习惯跟别人说疼,感觉像是在撒娇一样。 见小哥哥不说话,云团走了进来,乖巧地站在他跟前,不说话也不闹腾。 咱就是说,小团子主打一个陪伴。 这庄子上少有和玄哥玩得来的孩子,李嬷嬷很高兴云团过来看魏玄,忙不迭地去拿糕点来。 见人都出去了,云团手指在玉坠空间的莲池里沾了沾,轻轻涂在魏玄脸上的伤口处。 清凉的水一碰到脸,魏玄被刺激的吸了口气,但下一刻就感觉伤口酥酥麻麻,之前的痛感慢慢消失了,最后只剩下冰冰凉凉,很舒服。 魏玄呆愣愣看着她。 云团知道魏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耐心地解释:“这是神奇药水,能让你的手很快好起来。” 然后绽放一个甜甜的笑。 魏玄恍惚中觉得,小团子似乎在跟一个傻子说话。 他看起来真的很傻吗? 晚上回到家,云团跟空间里的莲莲聊天: “莲莲,你可以帮我种出来葫芦娃吗?我不要七个,我要一个大娃就行了。” 莲莲:“……” 这个她暂时还真的办不到,她自己都还自顾不暇、每天要睡十一个时辰来修复元神呢。 “那莲莲,你可以把我变成大娃吗?我要像大娃一样力大无穷!” 莲莲微微点头,这个兴许她还能帮忙,但时效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晚上团团就做了个美梦,梦见她变成了山一样高,左一拳、右一拳,将坏人打上天。 所有人都为她欢呼:“团团好棒啊!” “咯咯咯咯!”睡着的云团笑出了声。 此后的两天,魏玄都在院子里自己读书,很神奇的是,两天时间脸手上的伤口竟然好全了,甚至一点疤痕都没有。 李嬷嬷震惊得无以复加,心道这药膏也太神奇了,下回得多买点囤着。 但魏玄心中却明白,这应该是小团子那神奇药水的作用。 这小团子,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水?可能是家传的宝方吧。 手好了之后,魏玄又回到学堂上课了。 王元看到他回来,十分惊奇,拦住人不停地往手上瞧: “你这手好得可真快啊。” 说着还要伸手摸。 眼看他又要找事,魏夫子一声吆喝:“各自回到座位上读书!” 王元刚来到这里,还不敢违抗夫子的命令,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去了。 魏玄上课,就是主打一个听。因为大部分时间,他是看不清书本上的字的。 但他记忆力好,一般听夫子朗诵一遍,他就能记住。 而且领悟能力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写字很困难。 下学之后,三羊照样要去请教夫子,云团便贴心地扶着魏玄回去。 对于这种呆傻的孩子,她更要经常帮助,这是祖祖教她的。 魏玄有些不适应别人的关心,一路上也不说话。 “小哥哥,菩提种子发芽了吗?”云团问。 小哥哥不爱说话,她可以多说话。 魏玄不说话,脚步却转向了种菩提树的方向,两人正要过去看看,却被王元带着小厮给拦了下来。 此时已下学,四下无人,王元更肆无忌惮了。 他姑母跟他交代过,不能让这个小瞎子顺顺利利进学堂读书,于是他一下课就过来找茬。 “进宝,将他的书全撕了!”王元吩咐道。 一个小厮立即上前夺下魏玄的书袋,掏出书本一顿乱撕。 魏玄脸色苍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云团气呼呼的,忍无可忍一头撞了上去: “坏人!欺负小哥哥,不要脸!” 这句不要脸,还是跟陈老太学的呢。 陈老太说了,以大欺小,就是不要脸。 王元被撞得大腿生疼,一把薅起来云团的衣领,将她提溜了起来: “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随后一巴掌拍在云团脸上,“啪”的一声,声音十分响亮。 “白云团!” 魏玄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头撞了上去,将王元一个大胖子都撞倒在地。 “哎哟你个臭瞎子,力气还挺大,给我打他!”王元坐在地上吩咐。 姑奶奶都吩咐过了,这个魏玄要是不听话,尽管打,打坏了伯爷也不会说什么的。 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将魏玄压在身下。 云团看魏玄为了保护她被打,怒血冲头,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祖祖。 祖祖气得胡子直抖,攥着拳头为她打气:“团子,支棱起来!打回去!” 云团冲王元挥舞小拳拳:“我要变大娃,打屎你!!!” 王元狞笑:“小不点,不自量力,受得住小爷一拳不?” 忽然云团颈下的玉坠闪出一阵光芒,她感觉全身一阵暖流经过,好像充满了力气。 同时脑海里传来莲莲的声音:“团团,准备变身大娃吧。” 再次抬头,云团双眸闪过一道红光,王元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睛也出问题了呢,赶紧揉了揉。 下一刻,他的手臂被云团两只小胖手抓住,那感觉就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样,王元还来不及错愕,只听得“咔”的一声。 手臂被掰骨折了。 第91章 顶罪 王元“嗷”的一声,好像被宰的肥猪。 两个小厮正在埋头揍魏玄呢,回头一看,小不点白团子捂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而自家少爷的一只手臂软绵绵地垂着。 二人大惊:“少爷!您怎么了?” 王元两眼紧闭,一只手指着云团,颤抖着说:“手……他掰断了我的手!” 四岁小娃掰断了自家少爷的手?两人瞅瞅云团,又瞅瞅自家少爷。 这力量悬殊也太大了吧?一个近两百斤,一个三十多斤。就算是少爷将这小团子绑在手上转成个大风车,也不至于手断吧?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肯定是少爷扇巴掌把手扇脱臼了。 但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快王元的哀嚎声引来了庄子上的人,管事慌里慌张跑过来一看,天,这场面还真不好收拾啊。 伯府被流放在此的大少爷被打得灰头土脸,何县令干儿子脸肿成发面馒头(云团打扮成男装上学),伯爵夫人亲侄子胳膊断了。 眼珠转了两转,管事坚定地扑向王元: “哎哟我的表公子哟!谁将你弄成了这样?快去请大夫!” 王元指着云团咬牙切齿:“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他把你手弄成这样?”管事怀疑表公子是不是不敢埋怨魏玄,所以才无辜牵连这个小娃娃。 “就是他,他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的手就断了呜呜哇哇哇……” 王元委屈得像个被抢了奶瓶的孩子,“他是个大力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我是大娃!”云团反驳。 刚才她变身大娃了,可真是威风,但是好像就能变一小会,现在她又没有什么力气了。 没事没事,莲莲现在太虚弱了,等以后莲莲恢复好了,她就可以经常变大娃了。 管事心中哀怨:你怨谁不好?非要怨县太爷的干儿子,这下让他怎么收场哦。 关键时刻,魏夫子赶来了,管事感觉找到了顶包的了,立即将裁判权交到了魏夫子手里。 魏夫子:……这指认要多牵强就有多牵强。 还不如说是自己摔断的呢。 “团子,你真的掰断了王元的胳膊?”魏夫子问了一句。 云团脸肿得一边大,一边小,此时见了和蔼可亲的魏夫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团团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嘛。团团只有被打的份,夫子你看,团团的脸都被打肿了。” 魏夫子看得十分心疼:“王元,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还有没有仁爱之心了?!” 王元:??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恃靓行凶吗?! “胡说!就是你掰断的!” 王元哭得更委屈了,“夫子,他力气可大了,平时都是装出来的。” 魏夫子再次深深看了王元一眼,这个孩子缺乏教养、满嘴胡话,他若是继续纵容,真的是有违自己一生的清名。 “王元!做人第一要义是要诚信,你说这样骗人的瞎话,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王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此时感觉整个人生信念都要崩塌了,咣当往地上一坐: “我要见姑母!我要见姑母!将你们全打死!你们都欺负我哇哇哇……” 云团见状也加大哭声,干打雷不下雨,看谁哭得大声。 管事吓了一跳,赶紧给魏夫子使眼色,让他找个替罪羊算了。何县令的干儿子,哪有伯爵夫人的亲侄子重要? “是我。”一直一声不吭的魏玄站了出来,“是我将他胳膊弄断的,要罚就罚我吧。” 云团停止了干嚎,怔愣看着小哥哥。 管事立即跳了出来:“看来是表公子不愿意伤了表兄弟之间的和气,所以才没有指认大少爷您。是吧,表公子?” 王元愣了一瞬,马上就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管事大松一口气,看向夫子:“夫子,该怎么处理,不用我说了吧?” 魏夫子脸色凝重,魏玄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怎么会做出这种伤人之事呢? 他问道:“当真是你?你只有七岁,而王元可是十二岁。” 魏玄平静道:“回夫子,学生每日都会打拳锻炼身体,因此会些拳脚功夫。” 魏夫子叹口气,点点头:“好吧,便罚你一个月禁闭,每日在烈日下站立反省一个时辰。” 云团大嚷:“不是阿玄哥哥弄的呀!” 管事斥退他:“下学了还不回家!那谁?白三羊呢?让他将他弟弟赶紧领走。” “还有,王元,你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指认,罚抄写论语十遍!”魏夫子又说。 王元:“啊?夫子,我胳膊都脱臼了。” 魏夫子:“那就用左手!反正你右手写的也没比左手好多少。” 王元:“……”然后充满怨气地看了眼云团。 哼,死团子,你就装吧,你等着,日后有你现形的时候! 魏玄就这样替云团顶了罪。 但王元对这个惩罚根本不满意,罚站?也太轻松了吧? 很快京城的王夫人就收到了侄子的亲笔信,忽略上面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王夫人气得心肝疼: “这个魏玄,可真能装啊。看起来软弱可欺的,竟然这么狠心将元儿的手臂掰断了。” 心腹嬷嬷火上浇油:“太太,不能这样轻易饶了大少爷。他现在敢对表少爷这样,以后就敢对二少爷这样,不趁第一次压压他的威风,以后就不好管教了。” 王夫人正愁没机会呢,立即吩咐下去,收拾行囊,她要亲自过去管教一下这个继子。 第92章 断骨 这次是王夫人独自前来,排场却比前一次还要大些。 庄子上的管事领着满庄的仆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王元吊着胳膊,咧个大嘴,哭哭啼啼在门口等着。 王夫人扫视一圈,并没有见到魏玄出来迎接,十分气恼: “大少爷呢?怎么不出来迎接嫡母?去将他带来。” 管事很快将关禁闭的魏玄喊来,同来的还有李嬷嬷和小厮南山。 再次见到这个女人,魏玄心中都压抑着一股愤懑的情绪。 若没有她,母亲或许就不会早早病逝。 “见过夫人。”魏玄低眉敛目地行礼,脸上还带着前阵子的伤。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人?” 王夫人提也不提魏玄脸上的伤,将王元拉到自己身边,心疼地抱了抱。 “我才将元儿送到这里,你就将他打成这样,你好狠的心啊!” 魏玄低头不语。 李嬷嬷说道:“夫人息怒,少爷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表兄弟之间玩闹而已,而且庄子上的夫子已经罚过了。” “闭嘴!都是你这个贱婢纵着大少爷胡闹。你以为山高皇帝远,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任你将大少爷教导得蛮横无理、肆意伤人?” 李嬷嬷赶紧磕头:“奴婢不敢。” 这时候多说就多错,赶紧认错才是正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以前小姐在的时候,这王氏见到她就跟见到亲娘一样。现在小姐去了,王氏转正,她就成了卑微如蝼蚁的贱婢。 世间人心,向来如此。 “大少爷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这目中无人的贱婢还有小厮教唆的!来人,拉到外面,各打二十大板,让他们长长记性,谁才是伯府的主子!” 魏玄求情:“夫人!这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和嬷嬷、南山无关,求夫人饶过他们吧。” 王夫人冷笑一声:“我一个伯府主母,管教个下人都不行了?” 魏玄握拳,听着外面嬷嬷还有南山的哀嚎,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一样。 王夫人看他有些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魏玄,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怎么想的。你仗着你是伯府的大少爷,就轻视元儿,肆意欺凌,根本就是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阿玄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这种天生带有疾病的,一般心里想法扭曲,自己走不成科举,就想拉着别人一起走不成。你故意打伤他的右臂,使他无法读书识字,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这句话直揭魏玄的伤疤,魏玄低着头,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你生母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她若是知道她生出来这么一个恶毒的小畜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掀翻棺材板呢!” 外人不在场,王夫人对魏玄极尽言辞侮辱,王元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不配提我母亲。”魏玄一字一字说出来。 “大胆!” 王夫人摔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热茶洒到魏玄的身上,“竟敢对嫡母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总算达到目的了,王夫人嘴角一扯,朝旁边心腹婆子陈嬷嬷示意,陈嬷嬷就领着人带了刑具上来。 竟是拶(zan三声)刑。用绳子穿过木夹,将人的十指套到木夹间,用力勒紧。 十指连心,锥心之痛。 这种刑罚常用于女犯人,因魏玄年幼,这种刑罚就比较合适。 最关键的是,这种刑罚极容易使手指伤残。 魏玄本来就是个半瞎,若是手也残了,那么他的人生注定永远翻不了身。 这才是王夫人最终的目的。 “正所谓母子连心,你在这里受十指连心之痛,你生母说不定在地底下就有感知。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悔改。”王夫人嘴角挂着阴毒的笑。 两个婆子上前,将魏玄手指掰开套上刑具。 “魏玄,不是我无情,只要你现在低头,告诉我驻颜珠的所在,并且向元儿磕头道歉,我今日就饶了你。” 驻颜珠,乃是边郡伯府的宝物,听说长期佩戴在身上,能够调养身心,祛病延年,对于女子来说,更能容光焕发,青春常驻。 王氏本来不信此事,后来认识待字闺中的虞氏,见她虽自小生长于边境之地,却肤白如玉,明丽动人,方知这驻颜珠的奇效。 彼时,她脖子上就戴着一枚珠子,像是一颗硕大的珍珠。 后来,驻颜珠作为虞氏的陪嫁送入伯府。魏玄出生后,因为天生自带眼疾,虞氏将驻颜珠给了儿子,希望能够带走儿子的眼疾。 虞氏病逝之后,嫁妆尽数被王夫人霸占,但她搜遍了王府,都没有找到这颗驻颜珠。 王夫人猜想必定是被这小子藏了起来。 “我不知道。”魏玄道。 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果然嘴硬,从他嘴里套不出半句有用的。 “用刑!” 两边两个婆子用力一勒,魏玄立即痛得滚倒在地上,叫起来:“好疼啊——手疼——嬷嬷!” 李嬷嬷在外面被打得屁股开花,要爬进去护着少爷,却被人死死按在凳子上。 “玄哥儿!夫人,你这样会伤了他的手的!你也有儿子,你也是母亲,怎么能下得去手啊!”李嬷嬷昂着脖子,声嘶力竭。 “他对元儿怎么就下得去手了?小小年纪如此恶毒,不趁早管教,以后还得了!” 王夫人悠闲品着茶叶,而底下的魏玄已经十指紫涨,木夹处已经勒破了皮肉,鲜血染红了刑具。 魏玄嗓子都要叫哑了,声声喊着娘。 王夫人笑问:“你若是喊我一声母亲,向我求饶,以后都听我的话,或许我就可以让她们停下。” 魏玄满头大汗,紧咬着牙齿:“绝不可能!” “给我用力!” 既然不听话,那就废了吧,也好给自己儿子铺路。 两个婆子又加了点力气。 但王夫人仍不满意,这样下去也就是皮外伤,她抬眼示意婆子再用点力。 那婆子却有些不敢了。若是大少爷真的残废了,夫人不会有什么事情,但她们可就遭殃了。 王夫人心腹婆子陈嬷嬷上前夺过绳子,用尽吃奶的力气,狠命一勒。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喀嚓声”,魏玄的手指骨已经断了。 王夫人心里舒坦了。 如一根锥子刺入心脏,魏玄疼晕了过去,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鲜血还在不停地流。 婆子上前检查,“夫人,断了两根手指。” 第93章 小舅舅绝不心软 王夫人还不够满意,她要一次做到彻底,毕竟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 “泼醒,再用刑!” 一盆冷水泼下,魏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手指火烧一样,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勒啊?愣着干嘛?”王夫人命令道。 陈嬷嬷再次用蛮力勒紧刑具,只要再用一次力,自家二少爷的前程就稳了。 二少爷当上了伯爷后,她就是伯爷的乳母,谁敢不敬? 为了这前程,她拼了! 魏玄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婆子,看着她全身都在用力。 他知道,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努力,所有人都想踩着他上位。 在利益面前,他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娘亲啊,你一生温柔良善,到头来,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眼前的光亮慢慢闭合,成了一道细微的亮线。一只闪着银光的弩箭顺着亮线一闪而过,像是傍晚昏黄夜空中一颗流星,炙热夺目。 噗呲一声,弩箭贯穿身体,陈嬷嬷应声倒地。 “啊——杀人啦!”在场的丫鬟婆子四散而逃,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将王夫人都撞倒在地。 王元吓得顾不得自己的姑母了,一头从窗子翻了出去。 看着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陈嬷嬷,王夫人吓得脸色苍白,腿软得站不起来: “来人!来人,保护我!” 门外踏步进来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眉目如霜,冰冷的眼神似乎能将人冻住。 “小舅舅……” 魏玄认出熟悉的身影,轻喊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李嬷嬷得了自由,奔进来,一叠声地叫玄哥。南山顾不得屁股疼,眼泪哗哗地跑出去叫大夫。 虞年看了眼小外甥,嘴唇紧抿,再次抬起了精钢制成的弓弩,对准了王夫人的脑门。 “你?是你,你怎能擅自离开边郡?你住手,我可是伯爵夫人!” 王夫人紧紧抱着桌子腿,奈何根本没有掩蔽的物体。 “继室而已,死便死了。”虞年面无表情往前走。 “来人!快来人啊!”王夫人呼喊救兵,然而却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保护她。 在武力值如此强的边郡伯府二公子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 虞年不声不响,一步步走近她,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鬼,将冰凉的箭尖抵在了王氏的脑门上。 恐惧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抓住王氏的心脏,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别,别杀我,我知错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不能没有娘啊!” “虞年,我从前可是你妹妹的手帕交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虞年果然停了下来,眼神复杂,迟迟没有动作。 王氏松了口气,虞家人心软,她知道。 况且自己现在是伯爵夫人,对方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谁知下一刻,虞年调整方向,弩箭直直穿过王氏的手掌,紧紧钉在桌腿上。 “啊——!!我的手!”王氏厉声惨叫。 “你要知道,你的命在我面前就如蝼蚁一般。若我知道你再敢对魏玄下手,下次就轮到你躺在地上。” 虞年转身,抱起魏玄离开。 王氏双目猩红,“边郡伯!!我早晚要你们全都变成贱民!” * 魏玄的手被包扎完后,大夫连连摇头:“小孩骨头脆,被夹得快碎成渣了,老夫尽力了,日后恢复得如何,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虞年心疼不已,恨自己没能早来一步。 杀了那婆子,外加贱人王氏的一只手,也消不了他心头之恨。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动手杀了那贱妇。 边郡伯的一言一行,都被上面盯着呢。 昏迷中的魏玄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说着胡话: “娘,娘,你等我一下。” “娘,菩提树开花了。” “我们一起走吧。” 李嬷嬷失声痛哭:“小姐哟!你可不能带走少爷啊,他还小呢,她是你唯一的骨血啊。” “我去请太医过来!”虞年干脆上马,准备去京城把太医给薅过来。 李嬷嬷泪眼婆娑,这来回怎么也得几日,玄哥哪等得起哦。 * 第二日,学堂开学,魏夫子还不知昨日的事情,以为魏玄还在关禁闭呢。 因为临近端午,白家为了馋嘴猫云团,早早包了粽子。 向来这边人们都是吃甜粽子,云团教罗惠兰包了咸粽子,里面放了猪肉,加了新佐料,味道异常鲜美,白家人一下子就爱上了咸粽子。 兄妹俩背了好多咸粽子,准备送给夫子还有同学们吃。 现在白家经济水平上了一个层次,买些糯米和猪肉包粽子,也不在话下了。 没有王元在场,学堂的氛围还是很融洽的。小书生们吃了咸粽子,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 “还有这个味的粽子呢!” “我还是第一次吃。” “你家猪肉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啊。” 三羊趁机给自家的饭馆做宣传: “我娘的手艺可好了,等以后我家开了饭馆,你们一定要去吃呀。” 何景新一连塞了两个大粽子,看见云团书袋里面还有,伸手还要拿。 云团躲开:“这是给阿玄哥哥的。” “你给那个古怪小瞎子干嘛?我才是你干哥哥好不好?”何景新道。 云团鼓鼓嘴没说话。小哥哥因为她在受罚呢,她特意拿了这两个粽子,这是她装的馅,里面肉肉可多了。 趁着夫子上课,云团带着粽子去找魏玄,进院才发现,魏玄手骨尽断,高烧不醒。 “小哥哥这是怎么了?”云团白着一张脸问。 她感觉,小哥哥好像要死了。 李嬷嬷只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魏玄浑身抽搐起来,李嬷嬷赶紧跑出去叫大夫。 “小哥哥,小哥哥!”云团吓坏了,站在床头带着哭腔不停地叫,想让他平静下来。 魏玄终于不抽了。 睁开双眼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对着面前的空气一顿乱抓,“疼!疼!好疼!” 他的手被包成了棒槌,抬起来疼,放下来疼,怎么放都疼,疼得他想直接把手剁掉。 云团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夫怎么还不来啊?小哥哥快死了! 忽然她看到自己的手。 之前自己受伤的时候,莲莲让她将手放到莲池水里,就不疼了。 或许莲池水可以帮到小哥哥? 第94章 莲池的秘密 不行不行!不可以带外人进去,莲莲会被发现的。 小团子很纠结。 魏玄高烧加手疼,全身每一寸皮肤如同被火烧一样,虚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哥哥看不见,带进去也没关系的吧?” 想到这里,小团子鼓起勇气,看到周围没人,就轻轻抓住魏玄的手,“小哥哥,跟团团来。” 一闭一睁之间,她牵着魏玄的手来到了莲池空间。 这是她第一次带外面的人进来,没想到这么顺利。 魏玄瘫坐在莲池边,表情痛苦。 云团将他的双手按进莲池水里,很快,魏玄就不挣扎了。 终于不疼了。 好安静,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 空气中有一股莲花香,清淡自然,如佛经一般让人安静下来。 还混合着许多其他的花香,似乎有芍药、桃花、杏花……他好像置身在花园里。 应该是在做梦吧,好安静的梦。 “不疼了吧?”一个奶呼呼的声音问,如同天籁。 “嗯。”魏玄乖乖回答。 云团微笑起来,看着魏玄渐渐睡过去,赶紧又带他出来。 李嬷嬷带着大夫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魏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觉,面上一派宁静。 “快把老夫腿跑断了。”大夫吐槽,这孩子不好好的吗? 他详细检查一番,咦,这么快就退烧了? 这孩子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 晚上回到家,刚要睡觉的团子想起来要去空间莲池看看,结果一进去,给她吓了一大跳。 莲莲周身的七彩霞光竟然不见了,整只莲也耷拉着,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莲莲,你怎么了?”云团焦急地问。 好一会,莲莲醒了过来,有气无力道: “团子,是不是带外人来了?” 云团乖乖点头认错:“莲莲,我错了。小哥哥因为我受罚,我看他太疼了,所以才……” 莲莲道:“他消耗了太多莲池灵气了,所以我今天才这样萎靡。” 云团包了两包眼泪:“莲莲,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莲莲并没有过多责备她:“没关系,也怪我,莲池灵气微弱,仅够将养我,不能帮你更多。” 云团皱眉思考:“莲莲,怎么才能提高莲池的灵气呢?” 莲莲沉默了一会,她曾经听云团的祖祖说过,这玉岸莲池乃是上古至宝,传说能解八苦,出六道,通三世。 但莲池遭受到一次严重毁坏,灵气大降,现在也只能勉强维持她休养生息。 至于如何才能恢复玉岸莲池的灵力,云团的祖祖一直没有告诉过她们。 但莲莲觉得,这个莲池肯定可以恢复的。 只是祖祖似乎一直不愿提起这件事。 “这个要靠机缘吧?如果机缘到了,到时候莲莲我说不定法力无边,那时候,你想救谁都可以。”思虑半天,莲莲回答道。 云团有些感动:“莲莲,你对我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团子十分懊悔,今天她真是鲁莽了,差点害了莲莲,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莲莲逗她:“还想不想变大娃了?” 云团猛点头:“想啊想啊,我还想变二娃、三娃……”云团掰起来手指头。 “那就快出去睡觉吧,记住你要吃好睡好,莲池灵气才充裕,我才能恢复得更好哦,我恢复好了,你就可以变很多娃了。” “好!” 云团乖乖出来,很快就睡熟了。 之后几日,云团每天都会过去看看魏玄,但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药,云团看一眼就跑回去了。 她还要写大字呢。 小舅舅虞年拖着累得半死的太医进来的时候,魏玄已经能够坐起来吃饭了。 经过太医详细检查,得出一个令人气愤的结论: 这个边郡伯府二公子,因为小外甥的一点轻伤,拖着他星夜奔驰,差点累死在路上。 “轻伤?怎么会是轻伤呢?”虞年惊问。 “不是轻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碎骨已经愈合,再养一阵子就能好全了。”太医没好气地说。 李嬷嬷仍不敢相信:“太医,我们玄哥以后还能写字不?” “不仅能写字,还能绣花呢!”太医开了张药方,就背上医箱,抬脚就走。 虞年不可置信,小外甥这是什么体质,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嬷嬷,这阵子你给他用什么药了?”虞年问。 “就是大夫开的药啊,他就突然好了,一定是小姐保佑啊!”李嬷嬷手掌合十祷告。 魏玄也很疑惑,他就记得他做了一个梦,然后手就不疼了。 对了,梦里面还有个声音问他:“不疼了吧?” 但他不记得那人的样子,就连声音也有些模糊了。 知道少爷平安无事后,李嬷嬷和南山才发觉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呢,此时也撑不下去了,一个个都病倒了。 见此,虞年领来了两个新面孔,这是他特意给魏玄安排的师父,一位白须老人,和他的一个年轻仆从。 “以后就由文老先生和宁渊负责你的课业。”虞年介绍得简单利落。 魏玄看了看这位文老先生,一脸的慈眉善目,十分和蔼可亲,但他从来没听过这位先生的大名。 旁边的宁渊身材精悍、面容冷峻,魏玄觉得,或许是小舅舅安排来保护他安危的。 也好,有了文老先生,他就不用去学堂那边了。 那里,没几个人喜欢他,除了…… 算了,小孩子天真,等长大了就知道要离他远点了。 安排好一切后,虞年就起程回边郡了。 休养半月有余,魏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文老先生亲自给他制定了学习计划:“孩子,你情况特殊,咱们慢慢来。” 文老先生的温声细语,让魏玄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文老先生博闻强记,他总是念得抑扬顿挫,不时地给他插播小故事,妙趣横生,魏玄十分喜欢。 第一天教学结束后,魏玄正打算打打拳出出汗,却被宁渊叫住了:“跟我来。” 魏玄跟着过去,发现这里被他摆了许多木桩。 “今天开始,你跟着我练武。” 第95章 开业第一天 魏玄此刻才明白,宁渊是小舅舅给他请的武师父。 南山不满:“我们家少爷才刚好,练什么武?” 宁渊道:“我来教武术,珍惜着吧。” 南山嗤笑:“哟呵,你还当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呢。” 文老先生笑笑说:“南山,你可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杀神渊’。” 南山顿时惊掉了下巴:“他是‘杀神渊’?” 听说,江湖上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赏金猎人“杀神渊”,出招快狠辣,能瞬息之间杀人于无形,且从未失手过。 没想到是眼前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 魏玄也很惊讶,小舅舅会找他来当自己的武师父,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魏玄看了眼文老先生。 武师父如此不同凡响,那文师父又将是什么身份呢? 魏玄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认真去学就行了。 自那以后,魏玄每日在院内读书练武。 他对外说是手骨断了,不能再习字,每日只在院内听听先生讲课。 魏夫子觉得十分可惜,他看得出来,魏玄天资聪慧,但实在命途多舛。 魏玄的桌子被搬走了,王元也因为要养伤不来上课。课堂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何景新重新当上了老大。 云团和三羊,几乎每天都会带上自家娘亲做的一些吃食过来分享,一是培养同窗情谊,二也是试验下自家的吃食外面人喜不喜欢。 不出所料,学堂里的小书生们个个都爱吃,以前提起上学堂就愁眉苦脸,现在则是翘首以盼,因为期待着云团今天会带什么好吃的来。 刚进夏日,白家筹办好几个月的金葫芦饭庄正式开业了。 这个金葫芦,还是全家人征询的云团的意见。 云团最爱葫芦娃,就取名葫芦饭庄,陈老太一合计,给加上了金字。 “就叫金葫芦,好听又好记。” 全家一致赞同。 要不是有袁泗叔的助力,估计这一家子到年底也开不了张。 从选店面、装修门面、拟定菜单、找货源、定价、记账等等,甚至亲自品尝菜式(当然这是袁泗叔强烈要求参与的~),袁泗鞍前马后,一声累也没喊过。 六月六这一天,青云镇上一条青砖石街道上,一个名叫金葫芦的饭庄门前,燃放起了炮仗,挂起了大红绸子,招呼着各方来客进店品尝。 饭馆开张,在青云镇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但金葫芦这个可真有点不一样。 白家人在门前摆了一排炭火,上面放着铁架子,串了许多肉串放上去烤。 通红的炭火烤的羊肉串滋滋冒着油水,白建章头戴一顶圆帽,面上围了面罩,十分潇洒地将那安息茴香一洒,香气瞬间就飘满了整条街,很快引来了好多人。 “哇!好香啊,祖祖做的就是这个味道。” 楼上云团穿着粉蓝娟纱裙,和三羊一起透过窗子往下看。 这做法是云团教给白建章的。之前云团跟着祖祖住的时候,夏日炎炎的时候,祖祖就会给她做这个烤串吃,每次她都吃的满嘴流油。 “来了这么多客人,我们一定能卖很多钱!哥哥你就可以一直读书了。” 云团发髻上的小蝴蝶随着她的动作忽闪忽闪,好像活的一样。 三羊点头:“嗯,等赚到钱了,就给团团买一整个铺子的果子,还有一屋子的漂亮衣服!” 云团说:“哥哥,团团不需要那么多果子,团团想让其他孩子也能吃上果子、穿上漂亮衣服。” 一时间云团脑海里想到了村里许多小女孩子,比如张香丫,从小到大没有穿过新衣服,更别提吃好吃的果子了。 那些调皮的坏孩子,就不管他们了,让他们看着她们吃。 三羊很有感触,摸摸妹妹的头说道:“好啊,等我们赚了更多的钱,就可以学大户人家那样做好事,修桥铺路,造福更多人。” 云团点点头,黑眼睛亮晶晶的。 两个小人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夏天天热,二狗穿成店小二,在门口热情迎客: “欢迎大家进店品尝!今日开张,进店者免费试吃羊肉串啊!” “真的给免费吃吗?”几个人问。 二狗殷勤道:“真的,但是一人就只能吃一串。”他递过来几根。 后面人见真的可以免费吃,都蜂拥挤了过来,有人趁机拿好几根,一口就吃光了,连签子上的油都给舔得一干二净,吃完了再混进人群领。 二狗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十分高兴,不停地吆喝: “各位客官,我们店里不仅有肉串,还有其他菜品,进来尝尝吧?” 然而大多数人都是进来吃肉串的,其他的根本不关心。 很快免费肉串领完了,大家还没吃够,十分不满:“再多上点啊,这点哪能吃出来味啊?” 二狗为难:“我们做小本生意的,真不能再免费送了,想吃的话,可以点,十文钱两串。” 于是有人便生气扔了签子,咕哝道:“啥玩意儿啊?骚气哄哄的,一点也不好吃,也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肚子。” “是啊,没见过这种吃法的,这味道从来没尝过,说不定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大家快走吧,骗人的,里面菜卖得贵得很。” 二狗急了:“哎,你们怎么能这样啊?明明吃了还想吃,怎么就说我们家的坏话啊?” “你管得着?我吃了就觉得不好吃。”一个人蛮横道。 白建章赶紧过来说和,众人一哄而散,留下满地狼藉。 后厨,白老头烧火,白大牛摘菜,陈老太切菜,罗惠兰炒菜,都是一脸干劲。 罗惠兰从后厨过来:“怎么样啊?我们后面忙活大半天了,怎么不见人点菜呢?” 白建章和二狗都很郁闷失落。 一旁一直观察的袁泗叔安慰道:“别气馁,新事物出现,大家接受也要一个过程。” 另一边,刚才吃了不少免费肉串的几个人走到僻静的拐角,和一个婆子低头窃窃私语几句,那婆子给了钱后,悄悄从后门进了县令府。 很快王嬷嬷脚步轻快、满面春风地过去吴望春那边回话: “太太放心吧,安排的人都做好了,根本没人去老夫人那店里吃东西。” 第96章 送请柬 吴望春笑了,“本来就是乡野粗食,难登大雅之堂。” 王嬷嬷附和:“就是,老夫人的胆子是益发的大了。这以后要是自己有了银钱,不知道要干出来什么事呢。” 吴老夫人听了半天说道:“你那婆婆还想自己做生意呢?” “是呢,老夫人,今天第一天开业。但是……”王嬷嬷欲言又止,“那些人尝了,说是确实好吃。” 吴老夫人道:“要是真好吃赚钱,先耗她几天,等她关了店门,你再盘下来,到时候给你妹妹当嫁妆。” 吴望春听了不知道说些啥,自己这老娘真是,直喇喇地给小闺女划拉东西。 要是真赚钱,她自己收了,不比送人好? 开业第一天,一个正式点菜的都没有,全是来蹭吃蹭喝的,还被人说菜又贵又难吃。 罗惠兰张罗了一天的饭菜,全都剩下了。 这大夏天也不能放。 云团提议:“娘亲,带回去给里尹爷爷、铁头哥哥还有香丫姐姐吃吧。” 也只能这样了。白家人回了村里,给平时来往比较好的人家,挨家送了些过去,也没浪费。 香丫奶接了这一兜兜的饭菜,惊喜得两眼冒金光,这可相当于全家人一年的油水了。 晚上,香丫家每人碗里都能分到两片肉,但傻娘除外。 香丫奶往她碗里倒了一碗稀粥,就让她端着一边喝去了。 香丫偷偷省下一片肉,趁奶奶不注意,拿给傻娘: “快吃,别叫奶奶看见。” 傻娘舔了舔,忽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在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美味? 然后一口吞下去,手指头都给舔干净。 张香丫看傻娘吃得香,自己也傻乐起来。 啥时候,自己能当家做主就好了,那时候就努力挣钱,让娘每天都能吃上肉。 这一天的夜晚对于白家人是难熬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饭馆投入了近二百两银子,如果一个客人都没有,那真是血本无归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讨论对策,小团子在一旁睡得喷香。 袁泗叔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今天观察了一下,咱们家食材好、佐料鲜,吃法也新奇,价格自然不会低了。这样一来,那些普通人家就吃不起。” “难道要降价?这价格已经够低了,再降价就赔本了。”二狗道。 这些天他跟着袁泗叔学了不少账本知识,算账算得又快又准。 袁泗点了点头,“确实不能降价了。但是咱们应该转变方向,专门卖给有钱人。” 白家人的精气神又给吊了起来:“怎么能卖给有钱人?” 袁泗:“那就要发动关系了。” 陈老太一拍大腿:“明天我就去找何姐姐帮忙去!” 第二天,陈老太带着云团登门拜访。 “什么?我写帖子请那些大户人家?”何老夫人感觉自己像是被押到了断头台上一样。 “何姐姐,为了咱们的饭馆,你不得不试一把呀,要不然咱们银子就全亏了。”陈老太劝道。 “可是,我从来没跟他们接触过,礼数也不周全,到时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是县令老娘,谁敢笑话你,还不都是巴巴地上赶着?” 何老夫人还有些犹疑:“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我哪会写请帖啊?” 云团站出来拍着小胸脯:“团团会写!” 于是何老夫人命人从外面买来云团需要的笔墨纸砚,两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云团写请柬。 云团的请柬是跟祖祖学的,十分别致,用的是经过裁剪的有纹理的花笺纸,云团再在上面画上夏日荷花。 黑墨一笔,粉墨两撇,再加上朱红一点,一幅简约的鱼戏莲叶间就翩然纸上。 陈老太瞪大了双眼:自家乖孙还有恁大本事呐?! 这不是神笔马良吗? 何老夫人看得赏心悦目:“这画好看,可比那墙上挂的什么山啊树啊的好看多了。” 她就喜欢这花花绿绿的。 云团踩在凳子上,小手像是会仙法似的,咔咔咔弄出来十几张。 然后换上细细的狼毫笔,用梅花小楷在画面的空白处写上请柬内容。 最后用彩金墨,以篆书字体模仿一个何府印章画上。 临时刻印章是来不及了。 一旁一直默默无闻看着的侍女莹莹,心中不禁暗暗惊叹: 这个小丫头,绝对不可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来头不简单。 最后按照松鹤院管事孙嬷嬷的人选建议,何老夫人选定了十家填了上去,命人送到各自府上,邀请他们三日后共赴金葫芦饭庄。 帖子一经发出,何老夫人就心慌个不停。 “哎哟我哪见过这种场面,到时候闹了笑话可怎么办?” 孙嬷嬷泰然自若地安慰道:“老夫人放心,有奴婢在,那天您绝对出不了丑。” 然而这送出去的请柬,被吴望春知道了,她还拦截了一封打开看。 吴望春看了盛怒:“真是胡作非为!难道嫌丢脸还不够吗?非要丢到别人面前去!” 王嬷嬷说:“太太,老夫人为了赚钱,可真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要是这些人家去了老夫人的饭馆,那跟风的人估计就多了,到时候府上丢了面子,挨骂的是您,赚钱的可是老夫人。” 吴望春立即叫人也写请柬:“难道就她会请人吗?打听下都请了哪些人家,咱们也送请柬过去,邀请他们去城外庄子避暑游玩。我倒想看看,谁会给老夫人面子。” 很快,小丫头莹莹就看到王嬷嬷怀揣数十封请柬出了院门。 莹莹本想去跟老夫人告密,转念想了想,又作罢。 且想让府里闹起来,闹得越厉害越好,这样她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第97章 来救场啦 白家人十分认真地准备三日后的盛宴,何老夫人也努力学习待客礼仪。 很快三日之约到了,一大早何老夫人就起来装扮,孙嬷嬷亲自给她梳妆。 “孙嬷嬷,你说那十户人家真的都会去吗?”何老夫人还有些忐忑不安。 “放心吧老夫人,各家各户都传了口头消息,这天会准时赴约。”孙嬷嬷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何老夫人看着镜子装扮隆重的自己,真有些认不得了。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一天。 旁边,莹莹正在擦拭家具,爬高踩低的看起来有些危险。 孙嬷嬷叫她注意点:“来了这院里不知打坏了多少个花瓶了,你给我小心点,要不是老夫人心善,我早将你撵出去了。” 莹莹乖乖应是,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窃喜的表情。 今天老夫人要出门,太太也要出门,她终于等来了机会! 她要混进何大人书房里,去搜罗证据。 然而老天爷好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似的,偏偏跟她对着干。 老夫人收拾停当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笑道: “莹莹,你也一起去吧。” 莹莹:……她不想去啊! “老夫人开恩,叫你一起去吃好吃的,还不赶紧跟上!”孙嬷嬷催促。 “老夫人,奴婢的活儿还没干完呢……”莹莹推辞。 “不急,今天我请客,你和孙嬷嬷都去尝尝,那饭菜可真的不错。” 老夫人十分热情,莹莹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罢了,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到了金葫芦饭庄,老夫人在雅间坐定,喝着茶等着人来。 日头一点点升高,眼见时辰快到了,店门前却没有什么动静。 陈老太上来看了好几次,饭菜都快做好了,再不上桌就要凉了。 孙嬷嬷立即吩咐下人去打听,结果却令人十分疑惑: “回老夫人,各家都回话说家主一早就乘坐马车出发,说是去了城外庄子。” “怎么会是庄子?我分明写的是金葫芦饭庄啊。”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今天这几桌饭菜,怕是又要凉了。 人都去了城外,就算是立即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白老头郁闷地蹲在地上:“这可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关门。” 这一阵消耗,除了陈老太、何老夫人的二百两银子,就连囤棉花卖的钱也都赔进去了。 陈老太郁闷:“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这是活腻歪了?” 一旁的袁泗也有些着急了,做生意本来就难,接二连三的受打击,他都有些受不了了,何况从来没做过生意的白家人呢。 罗惠兰还算有些理智:“现在关键是这些饭菜怎么处理呀?” 大牛道:“要不降价便宜卖给路人吃算了。” 二狗直接拒绝:“不行,今天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别想卖高价了,只会越卖越赔。” 老夫人摆摆手:“全都带回府里吧,我买下给下人吃。” 她准备揽下这个损失,自己兜里还有儿子给的一些体己银子呢。 在场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唯独角落里的莹莹脸色平常。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今天晚上府里有的闹了。 白家人垂头丧气开始收拾打包饭菜,三羊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狗吩咐弟弟:“来帮忙打包。” “为什么要打包?” “卖不出去还不打包?” 三羊却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二哥,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再等一会。” “还等,马上都要日落西山了,快过来干活!”陈老太道。 此时确实已过午饭的时候,但距离日落西山还早,陈老太习惯性地夸张。 “人生路漫漫,勿急莫妄为。”三羊一手背后,慢悠悠地吟诗。 莹莹心中嗤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掉书袋呢。 果然,陈老太抓起来扫帚撵起了三羊:“嘴叭叭的,赶紧给老娘干活去!” “爹爹,娘亲,我来啦!”外面忽然传来了团子的声音。 咦,这团子怎么跑到外面玩去了? 何老夫人还有白家人全都走出来,却见到何景新带着云团,骑着白家的小黄牛,慢慢悠悠打街而过。 众人见了眼前一亮,这活泼可爱的小团子骑在黄牛上,就好像画里面走出来的小仙童呢。 当然,要忽略后面何景新顶着的一张臭脸。 “团子,你这是跑哪去了?怎么一声不吭的?”白家人赶紧上去迎着。 “奶奶,你看我请来了谁?” “谁呀?”白家人顺着云团的小手往后一瞧,好家伙,这场面颇为壮观。 跟在小黄牛后面的,是一群毛色鲜亮的小马,有的铁蹄锃亮晃眼,有的马头扎着红花,还有的尾巴上绑着彩条,一个个金彩辉煌。 马上坐着的是三羊学堂里的小书生,一个个意气风发,好像是出征的小将军。 乌拉拉的一群,不止学堂里的书生,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估计是小书生带来的兄弟、朋友或者家仆。 小团子的同窗哥哥们,来给他们家饭馆捧场啦! 何老夫人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魏离、魏小六等人走在最前面,到了饭庄门前,潇洒下马,将缰绳扔给大牛和二狗: “小二,栓好马,草料伺候着。”说罢抬腿进屋。 愣了一瞬之后,白家人立即行动起来:来客人啦! “得嘞!”二狗将缰绳往大牛手里一扔,“饭菜早已备好,客官们雅间里面请~” “咴儿咴儿——”霎时间饭庄门口挤满了小马,小马聚会,叫个不停,像是请了个舞狮队一样,大牛忙不迭地往后面牵。 一排排十来岁的小客人们呼朋唤友往屋里进,上面的雅间都坐不下了,只好在一楼摆上桌椅。 美味佳肴络绎不绝从后厨传上来,最受欢迎的就是烤串,然而小客人太多,根本供不过来。 白建章、罗惠兰撸起袖子继续烤,就连何老夫人,都围上围裙帮起忙来。 这群骑小马来的小书生客官们,就像是一股春风吹进了金葫芦饭庄。 原本冷清的饭庄,瞬间热闹了起来。 一楼是大通间,分开坐的少年们吃着吃着,就把桌子拼到了一起,吃上了大桌饭。 看着这么多客人,陈老太眉开眼笑。 “哎哟我滴乖乖!”她抱起来云团亲个不停,“你真是咱们家的小救星哦!” 然而客人还不止这些,就当白家正在卖力烤串的时候,门外竟又来了一队人马。 第98章 生意火爆 金葫芦饭庄里面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羊肉串、鸡肉串、五花肉、烤茄子、烤蘑菇、烤韭菜甚至烤大蒜,万物皆可烤,无论什么吃的,烤了后撒上白家的秘制酱料,味道那叫一个美啊。 小客官们从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根本停不下来。 “上茶饮咯!”小团子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了几杯大牛研究出来的花茶饮。 小巧的茶杯,盛着琥珀色的茶水,上面漂浮着晒干的花瓣,花香轻浮、醇香四溢。 魏小六正吃得口干,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瞬间睁大双眼: “这冰冰凉凉的怪好喝的!” “刚从井中冰好打上来的冷茶饮哦。”小团子解说。 一听是冰冰凉凉的,少年们蜂拥过来给抢光了。 美味烤串配上夏日冷饮,简直是人间天堂。 “太畅快啦!” “好好吃啊,停不下来!” 魏离回味不停,问云团:“团团,这花茶饮怎么卖的?回头给我包上一包,我带回去给我娘。” “好嘞!”不知不觉,云团又做成了一桩生意。 罗惠兰捧着一大盘烤串上来,笑吟吟道:“茶饮凉,不要贪杯,这边有晾凉的茶水喝。”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群小少年没一会就把今天准备的饭菜给吃光了,后厨还在不停地烤串。 何老夫人这才放下心中的石头,看着自家孙子何景新吃得开心,她心里也美滋滋的。 帮忙上菜的小丫鬟莹莹,也是郁闷。 这白家真是如有天助,看老夫人高兴的样子,这下府里估计也闹不起来了。 谁知下一刻,门外就来了一队人马,看样子还是个大户。 何老夫人和陈老太迎出去,正瞧见林元恺从马上下来,到马车边扶着自家老母下车,并家中一些亲眷,进了饭馆。 白家人这才知道,原来林捕头竟是出身镇上有名的富户林家。 “林哥哥!”云团迎出来。林元凯摸摸她的小脑袋,拎出来一篮时兴水果。 “给老夫人请安。”林母见到一身华服的何老夫人,就立即行礼。 何老夫人这才记起来,自己给林家递了帖子了。 没想到十户人家,就来了这一家。 一番寒暄过后,何老夫人彻底明白了。 原来自己递了帖子之后,自家儿媳妇也送去了帖子,还好巧不巧地都是这十户人家,还都是同一天。 吴望春在帖子上打马虎眼,让他们误以为老夫人弄错了帖子,其实是去城外庄子上吃饭,于是另外九户全都出发去了城外。 只有林家,因为林元恺知道何老夫人这边的情况,才没有跑到城外去。 儿媳妇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明里暗里跟自己对着干,连自己自力更生想开个饭馆都要阻拦,自己到底哪里犯了她的忌讳? 孙嬷嬷更是气得快要炸毛似的: “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媳妇!要照顾亲母不来给婆母请安就罢了,私自邀人出府游玩,竟一点不知会老夫人一声,这是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老夫人,你要再忍气吞声下去,府里可就要乱了规矩了。” 何老夫人沉着脸,看样子也很生气。 小丫鬟莹莹暗自幸灾乐祸:太好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晚上估计府里要鸡飞狗跳了。 然而晚上吴望春和吴老夫人回府,孙嬷嬷要让人过去请太太过来问话,何老夫人却不愿再提起这件事了。 “老夫人,你不能这么软弱啊。”孙嬷嬷说。 “我心里有数。” 一旁的莹莹干瞪眼:这都能忍?她怎么摊上个这么胆小怕事的主子? * 金葫芦饭庄因为学堂小书生的光顾而一炮而红。 这些小书生回去给家人、邻里一顿宣传,第二天就来了不少客人。 那些之前被邀请却没有来的几家大户,也都纷纷过来捧场。 有为了烤串来的,有为了冰茶饮来的,有为了土家菜来的,在门外排起了队,生意直接爆满。 一天下来,白家人累得腰酸腿疼,但算算纯收入,竟有近十两银子! “这样算下来,咱们很快就能回本了!”白建章喜道。 “但这样干,咱们一家人身体吃不消啊。”陈老太揉揉发酸的手臂,这真比种田还累。 “看来是得请些人帮忙了。”白建章道,这几天大牛和二狗都忙得没时间去学认字了,媳妇炒菜也累得够呛。 “爹,咱们山上的胡椒、茴香,光靠我自己也种不来,不如也雇点帮工吧。”大牛说。 “这请帮工,可得留个心眼,咱们家就靠着这胡椒、茴香做菜才好吃,要是被人偷学了去,这饭庄可就挣不了钱了。”罗惠兰提醒道。 没几天,袁泗叔直接帮忙买了几个下人过来。 “这些人都签了卖身契,绝对不敢吃里扒外。” 一共六个人,两个做菜的,两个上菜招呼客人的,两个后厨打下手的。 “在我们这里干关键是要老实勤快,要是耍坏心思坏了饭馆生意,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但只要你们好好干,工钱肯定比外面高。”罗惠兰对几人说。 现在她是饭馆大厨,算是饭馆的当家人。 “记住了,主人家。” 罗惠兰又仔细的检查了几个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身上也都干净卫生,看起来也老实,就都留了下来。 白老头感叹:“老天,做梦也没想到咱们白家还能买下人。” 陈老太笑话他:“你别痴心妄想,这些人以后是饭馆里的台柱子,可不是去伺候你的。” 云团依偎到爷爷怀里说:“以后团团挣大钱,也买仆人伺候爷爷奶奶。” “哎好,我乖孙女是最孝顺的。”白老头笑嘻嘻。 做菜的两个厨师,之前都是其他饭馆里出来的,很有经验,一个上午就熟练了,其他几个也都十分勤快。 金葫芦饭庄慢慢步入正轨,每天收入刨去成本,也有个五六两银子。 白家开饭庄生意火爆的消息,很快全葫芦村都知道了,大家又羡慕又眼红。 尤其是刘老太一听说,直接带人上门了,而且来的还不止她一家人。 第99章 你是捡来的 这天正值休沐,云团跟着三羊到饭庄里来。 正到饭点,刘老太坐着牛车,领着一帮人来到了金葫芦饭庄门口。 今天过来的不止她自己一家,她听说小白家竟然开了个饭馆,还挺红火,觉得肯定是仗着自家玉成的面子。 于是她让玉梅请了胡照影、老三媳妇娘家以及其他来往密切的人家,呼啦啦一大堆去了金葫芦饭庄。 小刘氏扶着婆婆下牛车,看着眼前这烫金的大匾额,还有翻修一新的饭馆,络绎不绝的客人,一盘盘飘着肉香的美味佳肴,心里一阵阵泛酸。 “娘,这小叔一家哪来的银钱开这么大饭馆啊?”小刘氏问道。 “还能怎么来?肯定是从县令老夫人那要来的。”白建金眼红地说道。 自家儿子都成秀才公了,也没见县令老夫人给他们家开个饭馆的。 “甭羡慕,那县令老娘肯定是看在玉成的面子上,才给小白家这多银钱的,直接给咱们家不太好知道吧?” 刘老太十分自信地说道,然后抬脚迈进饭馆。 勤快的店小二立即迎了上去:“您几位?” 小刘氏立即呵斥:“没长眼!这是秀才奶奶,是这家饭馆主人的大嫂,赶紧给我们准备一张大桌子。” 店小二慌忙就去收拾桌子。 白玉梅看着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用帕子捂着口鼻,嫌弃道: “娘,这一楼人也太多了,我看楼上有单独的雅间呢。” 小刘氏立即反应过来,叫来店小二:“我们不坐一楼了,去二楼开两个雅间,泡几大壶茶来。” 然后扶着公婆就要上去。 小二为难道:“今日雅间已经满了。” “满了?”刘老太有些生气,今天胡家小姐并老三的亲家都在呢,不能丢了面子,便让小二喊来了白家人。 白建章过来了。 刘老太直接发话:“你现在上楼,给我和你大伯弄出来两个雅间来,一间女客,一间男客。” 白建章客气道:“伯娘要不你先等会,现在楼上雅间没有空的了。” “没有了?你怕不是糊弄我的吧?我上去瞧瞧。” 说着,刘老太也不用人扶了,利落地爬上楼,挨个房间看。 不看不知道,越看刘老太越心惊,这雅间都是又精致又漂亮,里面坐的都是穿金戴银的大户人家,这饭馆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推开最后一间,里面空空的,就三羊和云团坐着读书写字。 这是陈老太心疼孙女,怕人来人往碰着了,专门开了一个雅间给孙女休息玩耍。 现在他们可不缺钱了,一天都能挣五六两呢,可不能委屈了小团子。 “这不是还有一间吗?”刘老太气呼呼的,觉得这白建章就是故意糊弄自己,立即招手让儿媳妇上来。 小刘氏开心上楼,一进去见到白家这两个小崽子,十分心烦: “去去去,出去玩去,我们要在这吃饭。” 三羊挡在云团面前:“这是奶奶留给我们的房间,给妹妹玩和休息的。” “哟,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专门开个房间给她休息,好大脸!” 见云团坐在椅子上不动,外面客人还等着进来呢,小刘氏直接抓住云团的衣服。 “你给我下来!” 云团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漂亮的粉裙被染上了墨水,她心疼得瘪嘴哭了。 三羊更被直接拎出去。 “你们这群坏人,快出去,这是我们家。”云团抱住桌子腿,犟起来就是不走。 “什么你家?你姓白吗?不过是外面捡来的野丫头!这是我们白家的饭馆,你个赔钱货嘚瑟什么!”小刘氏刻薄骂道。 云团愣了下,随即大声反击:“团团不是捡来的!团团是爹娘的宝贝,是爷爷奶奶最爱的乖孙孙!” “哟,还宝贝,他们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看才养你,过几年长大了,就给你卖给人家做妾!” 云团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刘氏。 小刘氏兀自得意,翻眼瞧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身后一个迅捷的身影唰地窜了过来,“啪”地一声,直接给小刘氏一个大逼兜,给她打得直耳鸣。 刚转过来脸来,“啪”地一声,又是一个大逼兜。 小刘氏捂着双脸,震惊地看着眼前气得胸脯起伏的婶子。 陈老太两个眼睛像是喷火一般,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疯了?我可是秀才娘,你敢这么打我?!” “打你就打你,你个心肠歹毒、满嘴喷粪的臭婊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你是狗嘴都是便宜你,狗还懂礼貌呢,你连狗都不如!” 陈老太骂得唾沫横飞。 小刘氏又羞又怒,转身跟自家婆婆告状起来:“娘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刘老太刚要张嘴,陈老太扑面骂道: “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我家云团不仅是我亲亲的孙女,更是县令老夫人的干孙女。我再从你们嘴里听到谁说她的坏话,我就告到县令老爷那去,让你们这些狗嘴尝尝烙铁的味道!”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陈老太这一番话瞬间镇住了大白一家。 没想到这个野丫头还得了县令老爷的青眼。 他们就算是有个秀才公,跟县令比起来那算个啥?一个个都偃旗息鼓、没了刚才进门的气势。 “你个多嘴多舌的,回家去!”白大爷将大儿媳妇骂了一顿,小刘氏满脸通红地被赶出了饭馆。 小刘氏被赶走,大白一家识趣地下了楼,坐到了楼下桌子吃饭。 陈老太好好哄了一番云团。 “奶奶,他们说我是捡来的野丫头,以后要被卖了的。”云团眨巴着大眼睛,当初被黑衣人抛弃在草地上的恐惧感又爬上了心头。 “胡说!他们都是瞎说的,你可不是捡来的,你是你娘亲生的,刚出生的时候呢,我们没吃的要种地,只好把你送到祖祖那里去照顾。后来你长大了,就被接回来了。” 云团点点头,紧紧抓着陈老太的袖子,认真地问:“奶奶,以后咱们有钱买吃的了,就不会把团团再送走了吧?” 陈老太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把云团紧紧搂在怀里:“不会的不会的,奶奶再也不会把你送走,你是爹娘、爷奶和哥哥的小宝贝,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这遭瘟的小刘氏,可把她小乖孙女吓到了,打她两巴掌真是便宜她了! 第100章 白吃白喝 云团受伤的小心灵这才好转。 小刘氏出了门,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她真是白白挨了两个大逼兜了。 白建金还数落她:“没事你惹小孩子干嘛?” “谁知道她是县太爷的干女儿啊?” 小刘氏揉揉发肿的脸颊,胡照影贴心问候:“伯母这是怎么了?” 小刘氏有些羞愧:“没怎么,绊到门槛上摔到脸了,我家去换衣服去。”说着走了。 刘老太十分阔气地安排众人落座: “这是我弟妹家开的馆子,都是自家人,大家想吃什么就点,不用客气。” 众人连连拜谢:“刘老夫人真是大方好客呀。” “是呀是呀,这行事作风,不愧是秀才公的祖母!” 刘老太听了心中更加受用了。 另一边,白大爷、白建金等人也被男宾捧得快摸不着北了。 本来刘老太要让白玉成也来,毕竟之前秀才庆功宴被小白家给搅和了,这次借着他家的饭馆再办一次。 但白玉成以秋闱在即为理由,哪都不去,除了见先生讨教,就足不出户,日夜苦读。 原本刘老太的意思是让他和胡照影赶紧成婚,但他也拒绝了,要等春闱之后再考虑成亲的事情。 胡照影也很体贴支持,虽未嫁过去,心中早已将大白家当做自己的婆家。 这几桌人平时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捡着大鱼大肉的使劲点,花茶水一壶接一壶地上,恨不得把后三天的饭都给吃了。 酒足饭饱,刘老太打了个饱嗝,抬手唤来店小二: “去,叫后厨按照食单上的全都打包一份,我要带回去给秀才公吃。” 店小二吃惊,“全都打包一份,秀才公一个人吃得完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叫你打包就去打包!” 店小二去了后厨,心中很是担心这群人,不会是吃霸王餐的吧? 陈老太陪了云团好一阵子,下来就看到刘老太大包小包地拎着要上牛车。 “哎哎哎,你付账了吗就走?”她上前拉住刘老太。 “啥?我上自家弟弟家吃饭还要付账?” “嗨哟你这老妖婆,带了这么多人来这白吃白喝来了?吃完一抹嘴就走,你好大的脸啊你!”陈老太瞬间就怒了。 刘老太直接给自家老头子使眼色,白大爷沉着脸,“去将白楠叫过来,我问问他,自家大哥到他家吃顿饭,是不是还要收钱。” “你叫谁来都不行!今天你不付账,就别想出这个门!” 陈老太拦着门不让走,众人脸上都很尴尬。 原来这刘老太太不是想请他们吃饭呀,是想白吃人家饭馆的,唉,真够难为情的。 很快白老头围着围裙、戴着小圆帽从后厨赶过来,摘下帽子,热得满头大汗,见到白杉客气地笑: “大哥来了?” 尽管白杉娶了大嫂之后对他很刻薄,但白楠心中还记着大哥小时候对自己的情分。小时候他去读了书大哥没去,他心中一直有愧疚。 再加上大哥家的孙子白玉成考上了秀才,白老头还巴望着玉成以后对他家照料些,便对自家大哥还挺客气的。 “我问你,我到你家吃个饭,你媳妇叫我付账是怎么个意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白大爷冷冷发问。 白老头为难了。 罗惠兰用围裙擦擦手说:“大伯,是这样……”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刘老太大声打断她,罗惠兰咬咬嘴唇子,没说话。 眼见媳妇受了委屈,白建章挺身而出: “大伯,伯娘,若是你们真到我们家吃饭,那肯定不要你们钱的。但这是饭馆,开门做生意,你们呼啦啦叫这么多人来大吃一顿,还不给钱,我们这小本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啊?” 这句话说的那些被刘老太请来的人家脸上一红。 这大白家也真是的,要想请客就掏钱嘛,搞得他们好像都是吃霸王餐似的。 刘老太却一点不害臊,嚷嚷着:“我家玉成是秀才,秀才,知道什么是秀才吗?你不要眼皮子浅,等以后玉成当了官,你们求我的时候多着呢!” 二狗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大牛说:“大哥,你现在去县令府上说说,就说有人吃饭不给钱,问问老夫人怎么处理。” 大牛挠挠脑袋,眼神询问弟弟:还真去呀? 刘老太就急了:“咋地,这是白家的家事,县令老夫人还能插手别人家事吗?” 二狗淡淡一笑:“大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饭庄是我家和何老夫人合股开的,老夫人当然管得着。” “啥?何老夫人跟你们一起开的?”刘老太望向白建章,对方点了点头。 老二白建银拉拉他娘的衣服:“娘,我估计是真的,你想啊,小白家怎么可能开得起这么大的饭馆,肯定是老夫人的产业,不过叫他们打个下手罢了。” 这下刘老太有些慌了,怪自家大儿子怎么之前不打听清楚,现在惹上了何老夫人,不给钱是不行了,万一影响玉成考试就坏了。 但关键是这么多人吃了这么多,那得多少银钱啊? “多少钱?”刘老太凑近问。 “五两一分银子,算你五两银子吧。” “五两?!这够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吧,怎么这么贵?”刘老太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几个人商议半天,把主意打到胡照影身上。 刘老太让大家先坐坐,喝点茶。 自己则拉着胡照影到一边说话。 “照影啊,我心里早把你当做自己孙媳妇了,玉成心里也有你。”刘老太上来一顿洗脑,胡照影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我本意让你们现在就成亲,我好早点享福,抱上孙子。就是玉成心眼实,非要考中进士,才迎娶你。玉成对你的心,你可明白了?” 胡照影低头羞怯怯地说:“影儿都知道。” 刘老太见时机成熟,说道:“唉,玉成这么努力,若是因为这次付不了吃饭钱而影响了功名,不知道要多伤心呢,他身体也不太好,读书辛苦着呢……” 胡照影直接应下:“老太太莫担心,我这里还有些碎银,付账够了。” 说着,解了荷包,让丫鬟去付了钱。 刘老太心满意足,大白一家人这才轻松出门。 胡照影回到家,妹妹胡凌霄从丫鬟那得知这饭钱是她姐姐出的后,气得大叫: “姐姐你这个缺心眼儿的!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巴巴地上赶着了?” 第101章 想嫁两个丈夫 胡照影性格温顺内敛,虽然年长,但并没有妹妹心眼多,只小声辩驳:“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 “还不过五两银子而已?就你这大手大脚的,家里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别人哄你!”胡凌霄掐腰教训姐姐。 “明明说是请你去吃饭,结果最后让你掏钱,这分明是拉你过去当大冤种呢。你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胡照影对此浑不在意,胡凌霄也无可奈何。 但她早已看清了白家人的真实面目,眼高于顶,又贪得无厌。 而那个白玉成,天分不够,全靠后天努力。秀才也是勉勉强强考上的,中举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亏她姐姐还做着白日梦呢,整日幻想婚后甜蜜生活。 她娘尤氏更是糊涂,简直把白玉成当成自己儿子。 也难怪这样,尤氏只有两个女儿,命中无子,这是她一大块心病。 “娘还没回来吗?”胡照影问。 “还没呢。” 今日尤氏没有跟着一起去金葫芦饭庄吃饭,就是因为要给自己娘家弟弟相亲。 而相亲的对象,正是县令夫人吴望春的二妹——吴艳秋。 因京城的礼部侍郎告假归家,就要路过青云县。 吴老夫人催着吴望春,赶紧在这之前给庶女吴艳秋订个亲事打发了去。 尤氏听说了消息,便带了娘家弟弟过去相看。 吴艳秋早已打听了尤家的情况。尤家不过是个一般人家,靠着尤氏嫁得好,日子才算过得滋润,名下也有一两间小铺子维持生计,在吴艳秋眼里根本不入流。 吴艳秋笑着就拒绝了,只说暂时不愿嫁人,直接回屋,让尤氏很下不来台。 吴望春也不好勉强,毕竟这个妹妹在父亲面前还挺受宠的,便笑道: “尤姐姐,你不要见怪,我这妹妹就是这样脾气,不过你娘家弟弟的条件确实差了点。” 尤氏又尴尬又羞愧,但她可不敢跟县令夫人顶嘴。 “我比较中意的,还是胡员外家的小儿子,若是姐姐方便,也可以做个媒。”吴望春笑道。 胡员外算是青云镇上数一的大户,之所以说数一,因为他要是数二,就没人敢数一。 尤氏嫁的胡顺,跟胡员外也都是沾亲带故的。胡顺也小有家产,但在胡员外跟前比,那就差得远了,青云镇街上几乎大半的产业都是胡员外家的。 胡员外财大气粗,甚至连县令大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俗话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员外,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之所以如此胆大,是因为胡员外在京中有靠山。 吴望春想趁此机会拉拢胡员外家,以后自己做生意说不定也能有所助益。 尤氏自然没话说,回去就安排了见面。 这次的相亲对象条件确实好得不止一点半点,但吴艳秋仍不满意: “凭什么她吴沐春要等着见江夫人,算计着要嫁进武安将军府?而我却只能嫁个没官职的商户?” 紫琴劝自家小姐:“小姐,那胡员外家境殷实,嫁过去绝对是享福的命。别看三小姐想得美,她嫁得进去将军府吗?” 吴艳秋突然变了脸色,“你这是暗指我也嫁不进去咯?” 紫琴赶紧低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小姐貌美如花,比三小姐强多了。” 吴艳秋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事情,光靠外表不行,还要靠脑子。” 另一间房,吴沐春啃着水果打了个喷嚏:谁背后说我了? 吴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少吃点,看这半年都胖了多少了,还吃?” 吴沐春却不着急:“放心,娘,江大人一家来还要好一阵子呢,我这段时间肯定能瘦下来。” 她都打算好了,下月开始减肥,一天只吃一顿饭,不出半月,就能瘦回苗条身材了。 吴老夫人说:“江大人来之前,得赶紧把你二姐的亲事订了,省得耽误你。” 吴沐春想起来今日来相看的胡员外家的小儿子。长得还挺不错,关键是家有万贯家财,比姐姐家有钱多了。 真是便宜吴艳秋了。 吴沐春突然有些惋惜:唉,要是女子能嫁两个丈夫就好了,她就嫁一个武安将军府的,再嫁一个胡员外家的,两全其美!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礼部侍郎江启江大人一家的车马,已经低调进入青云镇了。 江启不喜铺张,此次还乡,一路上迎接款待他的官员不少。 繁文缛节、接待应酬,令他十分烦恼。 更重要的是,这次他还带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小公子同行。 为防暴露身份,引来麻烦,便干脆装扮成普通人家,一路走走停停,沿途观光游玩,也算惬意。 江夫人闺名袁霜,乃是武安大将军之女,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一点苦,本来很不适应旅途劳累。 但见丈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一家人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每天待在一起,更兼要顾及小公子的身份,便也遂了丈夫的意,带着女儿陪他过一阵闲云野鹤的生活。 两人的女儿年方两岁,正是对外界十分好奇的年纪。袁氏也有意带着女儿见见外面的世界,品尝路上的美食。 今日进了青云县,江启打听到镇上有一处绝佳的饭庄,名字也有趣,叫做金葫芦,一行人打算过来品尝。 来到这里,果然热闹,要进去吃饭还要排队。 袁氏便有些嫌弃:“老爷,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这家看起来门面那么小,人又多又杂,万一出现乱民,碰到了公子和女儿多不好。” 江启安慰她:“夫人放心,这里民风淳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况且天下美味大多藏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里,等会夫人尝尝就知道了。” 江启入乡随俗,耐心等了好一会,终于排到了。 店小二引着一家人并仆人准备上楼去雅间。 袁氏一眼看到客人们吃的东西,黑不溜秋的,嫌弃道:“这吃的都是些什么呀?能入嘴吗?” 江启甫一看过去,就被客人们吃的东西震惊到了。 这不是普通的饭菜,客人们吃的大部分都是竹签串着的食物。 食物经过烤制,上面或裹或撒着一些酱料,浓香扑鼻。 这东西,他曾经吃过的。 第102章 初见 “小二,这个是?”江启一把抓住小厮问。 “哦,这个是我们店的招牌菜烤串,来这里吃的都要尝尝的。”小二自豪地介绍。 “谁教给你们的?” “那自然是我们老板了。” “你们老板在哪?我想见她。”江启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这,您稍等。”小二摸不着头脑了,这人奇奇怪怪的,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另一边,随行的小公子被一桌同龄的客人吸引了过去。 那桌正是庄子上学堂的学生,一边吃烤串一边高谈阔论。 魏离脚踩凳子,手臂一挥: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好!” “好!继续!” 其他小书生一边吃一边给他叫好,让他继续说。 仅这一句,九岁的小公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笑问:“诸位兄弟,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阿狸哥在给我们说书呢。”魏小六道。阿狸是大家对魏离的昵称,因为觉得他跟狐狸一样聪明狡猾。 “这倒新奇,我从未听过这种故事。”小公子一脸向往,外面还真是有趣啊。 “这你当然没听过了,这是我从一个江湖人口中听说的。你要是感兴趣,坐下来一起听吧。”魏离说。 小公子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来。 没一会,白建章过来了。 江启一看,是个男的,心中大为失落,但还是问道:“请问贵店这种吃法,是从何而来?” 白建章长了个心眼,没说是自家闺女教的,只说:“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肉烤一烤,撒上佐料,方便又好吃,还不用刷锅洗碗。” 江启更失落了。不过在这个地方还能品尝到记忆中的味道,他觉得已经不虚此行,便带着妻女上楼。 “言征,快上来吧。”江启朝小公子喊道。 “我就在这下边吃就行了。”言征挥挥手,他觉得这群小书生特别有趣,没多久大家就成好朋友了。 “老爷,这怎么能行呢?快让言征上来吧。”袁氏皱眉道。 “罢了,他知道轻重。”江启吩咐两个人在底下看护着,就带着妻女上楼去了。 很快烤串上来了。肉香扑鼻,江启一边吃一边陷入回忆。 倒是袁氏,尝了一口就不吃了,她觉得不干净。重新点了清粥,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 小团子噔噔噔从外面跑过,敲了几下门,脆生生道:“客官,上花茶饮了。” 竟是个小孩子? 江启开了门,进来一个如明珠般璀璨活泼的小童,捧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几盏琥珀色的茶,几片粉色花瓣在其中沉沉浮浮。 “客官,这是我们店的新品——花茶饮,在井水里冰过的,清凉解暑,您尝尝吧。” 在饭馆里混了一阵子,小团子这推销话术上升了一个层次。 熟悉,好奇怪的熟悉感,熟悉中有一股亲切。 江启接过茶盏,饮下一杯,果然甘甜清爽,配烤串正相宜。 “好喝。”江启温和一笑,笑容像是春日的暖阳。 “嘿嘿!”小团子开心极了,“那你要不要买一包回去呀?”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小鹿眼一样干净清澈,充满期待。 “好。”江启毫不犹豫地笑着回答。 小团子眼睛瞬间就亮了。太好啦,她又帮大哥卖出了一包花茶。 大哥总是觉得自己太笨,不如二哥挣钱多。现在他做的花茶也能卖钱了,大哥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这位叔叔也好温柔呀,等会自己一定要帮他好好挑选花茶,选一包最好的给他。 袁氏在一旁,用勺子一点点喂乳母怀中的女儿,转头一看,自家老爷对外面的野孩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心中顿时不爽了。 目光扫到那个孩子的脸上,袁氏突然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焦虑又不安,但搞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 “怎么还不出去?!”袁氏语气不善。 云团被吼了一下,战战兢兢低头道歉:“对不起。” 然后蹑手蹑脚出门,将门关上。 江启有些不悦,“你对小孩子这么凶干嘛?” “老爷,妾身还从没见到你对自己女儿笑得这么开心呢?莫不是嫌弃我没有生出来儿子?”袁氏阴阳怪气。 今天云团因为有学堂的哥哥在场,也是男装打扮,所以袁氏将自己那种焦虑不安的感觉,归咎于自己没能生儿子。 “怎么又跟这事扯上了?我不过是觉得那孩子可爱。” 还有一股奇妙的亲切感。 江启很无奈,夫人总是喜怒无常的。 云团退出门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撇撇嘴: “没关系的,卖出花茶就可以啦。” 祖祖说过,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的。 “哗啦”一声,楼下突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小团子跑到围栏处一看,竟看到了一个熟人。 ——王元。 在庄子上躺了这几个月,王元总算可以出门了。 这一阵子他在庄子上养伤,王夫人补品流水一样地往他这送,今天第一次亮相,几乎快认不出了,又胖了不少。 他听说镇上新开了一个饭馆,好吃得紧,立马就赶来了。一进门,就见到魏离几个人,坐在桌子边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 两个小厮一进门就开始赶人,将其他在吃饭的客人全都赶了出去:“赶紧走赶紧走!别妨碍我们少爷用饭。” 没一会就走得干干净净,就剩下魏离那一桌。 王元走上前,大手一拍,桌子上的碗盏都跟着震荡,哗啦一声,几个碗就掉到桌子下面,摔成了碎片。 小二赶上来收拾: “哎哟客官,打碎了碗要照价赔偿的……” 王元抬腿一脚,就把小二给踹倒了。 “杂碎!敢让我赔钱!” 小二倒在地上,碎碗片划伤了他的手和小腿,流了好多的血,他却不敢辩驳一句。 这个活计来之不易,要是惹怒了客人,说不定要被主人家撵走的。 “都起开,起开!没看见我们少爷来了吗?”王元身边的小厮大肆驱赶魏离等人。 魏离魏小六等都赶紧退到一边,什么话也不敢说。王元在庄子上就胡作非为、惹是生非,连伯府少爷魏玄都不敢惹他,他们哪敢出头啊? 唯有一个小少年坐着不动。 “起开啊你?耳朵聋啦?” 魏离暗暗给他眼色:快起来吧,这人你惹不起。 言征却似没看见似的,喝完杯中的最后一点茶。 “你叫谁起来?” 第103章 大娃附身 “叫你啊!嘿这小子,是不知道我们少爷的大名是吧?” 小厮撸撸袖子,作势要教训他。 几个暗中保护言征的人,都悄悄握住刀剑。 若是王元手下的小厮动一个手指头,估计就要血溅当场。 “哦?我确实不知道你家少爷什么大名,说说看吧。”言征泰然自若。 “我家少爷,那可是建平伯伯爵夫人的亲侄子。”小厮报出建平伯的名号,想着这小子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了。 在这青云县的地界,还有谁能比建平伯的等级还高些? “建平伯呀,”没想到言征语气平平淡淡的,“就是那个没有实职、靠着祖宗荫庇混日子的建平伯呀。” “你说什么?!”王元怒目圆睁。 “况且你跟建平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不过是他那个续弦夫人的亲戚,就这样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魏离惊呆了,这小子什么来头?竟然不把他们伯爷放在眼里? “臭小子!你又是什么来头?”王元立即替他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我的来头,你不配知道。”言征目光冷漠。 魏离瞬间变成星星眼:太酷了太帅了,他喜欢! “你找死!”王元一掌拍在言征肩膀上,不远处的护卫刚要抽出刀剑,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 “不许动!” 又奶又充满气势。 噔噔噔,云团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冲到王元面前,抬头怒气冲冲看着他。 爹娘和爷奶都忙得很,她要帮忙维持秩序。 一米不到的小团子而已,但对上他的目光,王元突然害怕起来。 这鳖孙可不是好人啊,上次直接把他胳膊掰断。 简直就是妖孽啊。 “关,关你什么事?”王元说。 “不许在我家店里闹事!”奶团子双手掐腰,气呼呼地说。 言征被这小奶团逗乐了,小娃娃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少爷,你怕他干啥?”两个小厮十分不解。 王元无语:你这两个蠢货,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一个小厮直接提溜起云团走向门边,“给爷出去蹦跶去!” “呀!你放我下来!”云团双脚扑腾,却毫无用处。 哎呀,怎么办呀?要被扔出去了。 慌乱之中,云团赶紧默默喊莲莲: “莲莲,莲莲快醒醒,快把我变成大娃。” 然而关键时刻,莲莲好像在睡觉。 这下惨了…… “莲莲!莲莲!”云团大喊起来,试图叫醒莲莲。 脆生生的童声穿透力还挺强,后院摘菜的陈老太一个晃神: 谁叫她小名了? 陈老太闺名陈翠莲,小名正是莲莲。 她有点不放心,丢下菜跑到前面一看,嚯,怎么客人都走了? “莲莲!!”云团用尽力气大喊一声。 “奶来了!放下我团子!”陈老太抬腿要冲过来。 最后一刻,莲莲总算醒了。 颈下玉坠红光一闪,小云团瞬间变成了兔子眼,红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一股力量涌进身体,云团知道,她变成大娃了。 她手指一用力,就捏得小厮吃痛大呼一声,手一松云团落到了地上,手却没松开小厮的手。 王元看到这一幕,心中默默为小厮祈祷。 陈老太也愣在原地。 “你给我出去蹦跶吧!”云团拽着小厮的胳膊,一个大抡摆,将小厮原地抡了几圈,一松手飞了出去。 “啊——”一个完美抛物线,小厮飞到了大街上。 所在场所有人张大了嘴巴。 这小孩天生神力啊! 陈老太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这是她家柔弱的小团子吗? 解决完这个小厮,云团气势汹汹迈步走向另外一个小厮。 “你你你,你别过来。”小厮举起一个酒瓶子就砸下来。 “小心!”魏离言征并陈老太齐喊。 云团轻易躲过,弯腰抓住对方的腿,直接拖走。 拖到门口,一个大甩,小厮叠罗汉般砸到另一个小厮身上。 言征已经呆住了,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啊。 云团再次回身走到王元面前,他吓得双腿发抖,“你不要过来啊!” “哼,你这么大人了,一点礼貌都不懂,羞死人啦!”云团骂人还奶呼呼的。 王元坐不住,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手按到了碎碗片上面,瞬间流了满手的血。 “血!我流血了!我要死了!”眼一闭,王元晕了过去。 他这个人,见到别人流血没反应,见到自己流血就要吓晕死过去。 “咦?怎么回事?吓死了?”云团拍拍他的脸。 魏离摸了摸他的脉搏,说道:“晕死过去了。” 云团直接拖到门边。 “都让让!丢死人啦!”云团一个大力,将王元也扔了出去,正好落在两个小厮身边。 言征此时也冒出了星星眼,这小孩软萌可爱,又天生神力,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门外的小厮赶紧爬过去:“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王元幽幽醒转,“快,写信给姑母!” 陈老太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家的小孙孙,可能真是个小神仙转世呢。 但不管是不是小神仙,云团对他们的心是真的,给他们带来好运也是真的,无论别人怎么看她,云团永远是她的宝贝孙女。 想到这里,陈老太赶紧上前,“团团,没事吧?” 这时候云团才觉得力气被抽光了,全身酸酸的,腿软软的,直接倒在奶奶的怀里。 “团子!你咋了?”陈老太吓坏了。 “奶奶,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睡一觉。”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陈老太嗷的一声就开始哭。 江启在楼上雅间,被楼下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出门看,就看到刚才的小童紧闭双眼倒在老妇人怀里。 江启的心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块似的,瞬间无法呼吸。 他飞奔下楼,跑过去摸一摸小童的气息和脉搏,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的,他就是睡着了。” 陈老太这才停止哭嚎。 江启也放下心来,他此时才觉得困惑,为何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坠入深渊一般? 好像失去了一切。 明明跟这个小孩子,才刚见第一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4章 交个朋友 云团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围了不少人。 大牛、二狗、三羊、魏离、魏小六等人,全都等着她醒来。 “团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云团动了动胳膊腿,都好好的,“我没事呀。” 言征从旁边挤了个脑袋进来: “壮士!” 云团眨了眨眼:“你是谁呀?” 言征一脸崇拜的表情:“我是被那个大胖子欺负的客人呀,可是你救了我呢。” 魏离:“……” 你啥时候被欺负了?不是一副吊炸天的样子吗? “我叫……言征!”言征说着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竟是一块墨玉,上面刻着灵兽麒麟,“这个送给你,交个朋友吧!” 云团撇嘴:“噫,黑乎乎的,我不喜欢这个。” 言征一扬手中折扇,后面的小厮恭恭敬敬捧上来一盘玉佩。 白的、绿的、黄的、粉的、紫的,应有尽有。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是个有钱的主啊。 “你喜欢哪个?或者都送给你,跟我交个朋友吧。”言征一脸希冀。 这个小朋友太可爱了,力气还这么大,以前只从书上见过天生神力的人,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虎背熊腰的模样呢。 没想到出趟门就被他给碰上了,竟然还长得粉粉嫩嫩,可可爱爱。 众目睽睽之下,云团伸手捡了那枚粉色平安扣。 除了白家三兄弟之外的众人:“……” 这小壮士还有一颗粉色少女心呐。 白家三兄弟内心:诸位实在不知,我家云团是个女孩纸呀。 “我喜欢这个。”云团小脸粉嘟嘟,配上粉色玉佩还真挺好看。 “壮士果然与众不同。”言征夸赞,“那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吧?” 云团一边玩平安扣一边点点头,言征高兴极了。 魏小六看着盘子里还剩这么多玉佩,咽了咽口水,说: “言公子,我也想做你的朋友……” 魏离听了直想把他嘴捂上,这小子,真是见钱眼开,走不动道。 “没问题!今天我遇到诸位小兄弟,是咱们的缘分。大家刚才都没吃好,现在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言征折扇一挥,十分豪爽。 小厮自顾自地收起了玉佩,魏小六看得眼巴巴的。 白家人也终于知道,云团不同于常人的一面。 但并没有人因此觉得云团怪异,反而觉得她一定是上天眷顾,给她天生神力,这样在危险的时候,她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经此一闹,江启直接去找了何季炎,一家人带着言征入住了县令府。 言征强烈要求,要在青云镇多待一阵。 他刚交了不少好朋友呢。 而且,他还没找那个胖少爷报仇呢。 一进县令府,言征就着人去打听,果然打听到那胖子是建平伯府继室的侄子。 行,有账慢慢算。 整个何府上下跟迎接皇上似的,吴望春赶紧打扫院子,安排仆人,准备饭菜,忙得脚不沾地。 这江大人一家,一声不吭地直接就来了,好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呢。 * 京城那边,王夫人接到了侄子的信,气得火冒三丈。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上元儿两脚?” “夫人,听说那小儿是何县令的干亲,所以才这么大胆子。” “何县令算什么东西?见到我还不得低头哈腰的,我这就告诉老爷去,我看他这县太爷是不想干了!”王夫人领着乳母去找建平伯。 建平伯听王夫人添油加醋的一番话,也气得七窍生烟。 他一个没有实职的伯爷在京城已经够窝囊的了,怎么一个青云县的县太爷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夫人,你放心,我这就亲自过去,好好治一下那个臭小子的罪!” “老爷,我和你一起去,元儿该吓坏了。” 王夫人不放心伯爷一个人去,要是让他见到了魏玄那小子,父子俩一见面关系缓和,她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反正贵妇圈子也不怎么邀请王氏过去聚会,夫妻两个平时也没事干,便都跑去了庄子上。 饭馆事件之后,王元一直躲在屋里,云团照常跟着三羊去学堂玩耍。 这天,云团刚写完一张大字,然后提着小巧的食盒去找阿玄哥哥。 这段时间因为饭馆开门,她好久没去看望魏玄哥哥了。 自从魏玄在院子里独自上课后,云团经常过来给他送好吃的,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饭菜。 今日是一份冰粉,也是空间里的种子种出来的,名叫珍珠莲。 本来大牛要把它当做杂草砍了的,但云团记得祖祖用它做过好吃的冰粉,就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教给罗惠兰,没想到还真做出了冰粉。 做好的冰粉浇上甜甜的糖水,撒上花生碎、红豆和绿豆,清甜解暑,十分好吃。 奈何就长出了几株,数量不多,要不然就在饭馆里买了。 不过大牛已经收集了种子,准备在他承包的山上开辟一片地专门种珍珠莲。 大上午的,魏玄院子里没什么人,平日里教他的师父都乘凉去了,剩下他一个人在烈日窗前写字。 正午阳光,他才看得清纸面,是练字的最好时机。 魏玄汗如雨下,旁边摆了好几方汗巾,已经湿透了,他不时地看向窗外。 “小哥哥,我这有好吃的。”云团提着小食盒,顶着太阳走来,热得小脸红扑扑的。 终于来了。 魏玄停了笔,一声不响地下了凳子,接过来食盒,一眼瞥见云团腰上挂着的平安扣。 粉色清透,大太阳下他看的格外清晰。 不知道这小弟弟为何偏爱粉色的东西。 他重新回去写字,云团照例在他书房里闲逛。 “你这几天都没来,是去哪了吗?”魏玄冷不丁地问。 “我帮大哥卖东西呢,”小团子十分骄傲,“我还教训了王元那个大坏蛋。” “你又使你的大力气了?”魏玄眉头一皱。 “对呀,这次团团扔了三个人出去呢!”云团歪着脑袋,大眼睛充满神采。 魏玄转过身来,将她脑袋扶正:“你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神力了,会很危险的。” “为什么?”云团很不理解,难道大家不喜欢力大无穷的大娃吗? “因为……”魏玄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团子解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而且说不定,会把他当成妖孽。 “因为别人知道你有宝贝,会想抢走你的宝贝。” 云团忽地捂住胸口。会有人想抢走莲莲?那不行,她要保护好莲莲。 “嗯嗯,阿玄哥哥,我记住了,我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变身大娃了。”云团认真地说。 魏玄刚想弯起嘴角,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过身去,专心写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忽然“咣当”一声,院门被人踹开,来人嚷嚷着: “白云团是不是在这?跟我们去县令府走一趟!” 第105章 兴师问罪 来人是建平伯府的人,魏玄一眼就认出来。 “你们找他干什么?”魏玄挡在云团面前。 “大少爷,您别插手,这小子打伤了咱们表少爷,伯爷和夫人亲自过来问罪呢。” “是他先打人的,”云团争着说,“他打伤了小二哥哥,还要打来吃饭的客人!” “甭废话,跟我们走!”来人上前拉云团,被魏玄挡住, “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三羊跑回家告诉爹娘,白家人什么也顾不得了,全都跑去了县令府上,但被拦着进不去。 南山跑出来回话:“白大叔你们放心,里面有我们少爷呢,还有县太爷也会护着云团的。” “请你们求求伯爷,有什么错的我们大人担着,云团才四岁,什么都不懂。”白建章求道。 屋里面,王元站在王夫人面前,手包成了粽子。 建平伯对着何季炎大骂一通: “我走之前让你帮忙好生看顾着内侄,你就是这样看顾的?这孩子自从到了这里,伤了好,好了伤,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吧?!” 何大人低声下气:“伯爷息怒,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 “放屁!”王夫人怒道,“还事出有因,元儿不过是伤好了想去吃顿饭而已,就被人直接从店里扔了出来,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谁敢有这样大的胆子,还不是借你的威风?” “而且伯爷,那小子可不寻常,小小年纪竟然能将元儿扔出去,他怎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必然是个妖孽!” “今日你要是不处死那个妖孽,你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隔壁魏玄和云团在地上跪着。 云团听着这些话,懵懂地看着魏玄,还不懂背后的危险。 而魏玄紧张地攥了攥手,手心里已经冒出了汗。 他要如何才能护住这个小团子呢? 何季炎擦了擦头上的汗:“伯爷,夫人,这里面必然有些误会,云团才四岁而已,怎么能有那么大力气?必定是有人以讹传讹。” “你别跟我打马虎,把那个妖孽领进来,我当面试试他!”王夫人一挥手,下人就提溜着云团进来了,魏玄紧紧跟在后面。 王夫人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扔到云团面前,“你,将这个折断给我看。” 云团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心中想着魏玄的话,不能让被人抢走莲莲,怯怯地说:“我折不动。” “哟,你还挺会装!” 王夫人使个眼色,身边婆子立即捡起鸡毛掸子往云团身上抽打。 “叫你说谎!叫你说谎!”婆子一下抽到云团身上,疼得她惨叫一声。 “别打他!”魏玄上前阻止,却被几个下人按住。 魏玄一口咬在仆人手上,扑到云团身上,将她护住,那婆子就势打在魏玄身上。 何大人心疼不已:“这,这是干什么?” 建平伯冷冷道:“何大人,你休要插手,否则你这乌纱帽,就不要戴了。” 王元又丢过来一根擀面杖似的棍子,跟王夫人说:“姑母,这个他都能折断。” 王夫人便说:“死小子,你要是把这棍子折断了,我才让人不打你,快折!” 云团见魏玄因护着自己挨打,慌忙抓起来擀面杖用力掰,可她真的掰不动。 “我折不动——”云团哭喊着,她此时确实也折不动,莲莲的法力,不能支持她经常变大娃的。 魏玄忍着疼,说: “他折不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一个很有爱心的小孩,会心疼他的小弟弟,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 “呸!你说瞎话!他就是有这么大力气,你帮他说瞎话!”王元无限冤屈地喊道。 “老爷啊!你快看啊,这玄哥不护着自己表哥,倒跟外人一起欺负他!他眼里从没有我这个母亲啊!”王夫人捂着脸作痛哭状。 “你这逆子!”建平伯大怒,夺过婆子手中的鸡毛掸子亲自抽魏玄。 “自打你母亲进府,我就没见过你给她什么好脸色!你这畜生,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我还指望你什么!” 魏玄护着云团,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逆子!逆子!废材!生你何用?”建平伯边打边骂,完全不顾这些话将对自己儿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伯爷!”屋外响起一个男声,是江启江大人走了进来。 建平伯愣了愣,“江兄,你怎么在这?” “告假归家,路过而已。”江启看了看地上两个幼童,心中对建平伯更失望一分。 没想到这人对自己孩子都这么狠心,虎毒还不食子呢。 云团躲在魏玄怀里抹眼泪。 江启看了心中抽了一下。 这孩子,总是莫名地让他心疼。 “既然江兄在这,季炎你也不早说。”建平伯立即丢了鸡毛掸子,面对江启的态度明显缓和起来。 “我不过是私事回乡,不宜声张,所以何大人不说也是情理之中。” 江启说着,看到建平伯使眼色让王氏赶紧带着两个孩子下去。 “前几日听说镇上开了个新的饭馆,叫做什么金葫芦,就去品尝一下,没想到还遇到伯爷的侄子了。” 此言一出,建平伯两夫妇都愣在了原地。 王夫人觉得这江大人和自家老爷交情应该不错,算是个帮手,立即诉苦: “江大人,您是不知道,我那侄子也是慕名而去,没想到被这个臭小子打了一顿,还给扔出店外,态度之恶劣,实在令人发指,我看这个饭馆就该给他关了!” “哦?我怎么听说,当时是令侄先挑衅的一位客人呢?” 王夫人愣了,这江大人的语气怎么不像是帮他们的样子? “怎么会呢?王元这孩子最是知礼了,肯定是那位客人先挑的事。”建平伯笑呵呵道。 “哦,这位客人,据我所知,最是知礼,从不无故挑事,当然也从不怕事。” 建平伯有些不满了,他都这样说了,为何江启还不给他个面子?怎么还有什么人比他侄子面子还大? “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客人来,咱们当面对质。” 建平伯往椅子上一坐,一副不怕事的样子。 “可巧,那位客人就在府上。” 江启言毕,屋外进来一个手拿折扇的小公子,小小年纪已可谓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王夫人看过去,哟,就是这小子?面无二两肉,没福气的长相! 忽地耳边扑通一声,她回头,见自家老爷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第106章 小世子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王夫人不解。 江启上前扶起建平伯,朝他使了个眼色,“无妨,必定是天气太热,伯爷有些中暑了。” “对对,有些中暑了。”建平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王元见到言征,立即指着他:“就是他!姑母,这小子不给我让座呜呜呜……” 建平伯赶紧捂住王元的嘴。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王夫人再次愣头愣脑地问。 建平伯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这两个无知的蠢货,真是要将他害死了! 言征一进来,就看到地上委屈巴巴的云团,收起折扇两步上前: “这是谁打的?” “我让人打的,怎么了?”王夫人说。 言征猛地转过头去,眼睛如鹰一般盯着王氏,那一瞬间王夫人竟感觉到一股惧意。 这九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凌厉威严的目光? 哼,臭小子,还敢跟她吹胡子瞪眼的。 “啪”的一声,王夫人无端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扇懵了。 她茫然回过来头,建平伯正面目狰狞地甩着手。 “你竟然打我?” 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 “他不就是一个侍郎吗?你怕他干什么?”王夫人指着江大人,满腹委屈,冲口而出。 建平伯恨不得把这婆娘的嘴给缝上。 “我不活了!”王氏发起疯来,往建平伯身上撞去。 建平伯简直焦头烂额,招呼身边婆子,要将王氏还有吓哭的王元拉下去。 “等一下,”言征说,“这位小少爷请留下。” 王元被留了下来,吓得后背冒冷汗。 这人谁啊,连姑母都镇不住。 “掌嘴。”言征指了指王元和刚才打魏玄的婆子。 “这?谁掌谁的嘴?”两人都懵了。 “互相掌嘴,若是没有将对方打得见血,就押入大牢,治一个以下犯上的大罪。” 我老天!那婆子不由分说,上去就给王元一个大嘴巴,立马就见血了。 王元哇哇大哭,建平伯拼命提醒他:“快打啊,不打就关进牢房了!” 王元胖乎乎的手掌照着那婆子就扇下去,接连扇了几十巴掌,这才解恨,那婆子被扇成猪头脸,好在都不用进牢房了,双双顶着馒头一样的脸下去了。 “贱内有眼不识泰山,请世……”建平伯看江启朝他看了一眼,立即改口:“请公子原谅。” 言征不理他,只问云团:“怎么不使劲揍他们?” 云团带着傻气说:“我打不过。” 言征叹了口气,觉得应该是家里人教的这小子在外人面前不能使用神力。 “谢谢你。”魏玄说,这个人虽然他不认识,但是感觉父亲好像害怕他。 言征朝他一笑,心想这小子也挺可怜的。 建平伯府嫡长子,天生有眼疾,母亲缠绵病榻多年离世,父亲再娶,视他如外人。 “没事,你叫魏玄是吧?叫我言征就行。” 言征,魏玄脑子里想了想,京城圈子里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言家呀? 可能这些日子他不在京城,才出现的新贵之家吧。 言征将折扇别在腰上,朝云团伸手:“来,我带你去上药吧。” 云团乖乖跟着他走。 何大人见状,赶紧让人找自己闺女何玉书。 何玉书赶来,看到小团子被人牵着,立即让人接了过来。 “小女子何玉书,是何县令之女,也是云团的姐姐。把她交给我吧,我来给她上药。”何玉书说。 言征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是个稳妥的人,就将云团交给了她。 言征转身回了屋子,一撩衣摆往椅子上一坐,面上一派不符合年龄的潇洒: “我听说,伯爷给自己大舅哥谋了个国子监监丞的差事是吧?” 建平伯立即后背冒汗,拱手道:“不瞒公子,确有其事。” 他靠走关系给王氏的兄长,也就是王元的父亲在京城谋了个闲差,本是个芝麻大小的事情,对方却也一清二楚。 “我倒是觉得,这事还需再议。” 言征突然一本正经起来,看起来严肃得不像个孩子。 “毕竟自家孩子都管教不好,还能管教得好国子监的学生吗?” “唰”的一声,言征撑开折扇,动静将建平伯给吓一跳。 “公子所言极是。”江启接话,建平伯紧跟其后连连称是。 何大人暗暗心惊,这几日江侍郎并未提及这位小公子的身份,眼下看来,真的不一般。 * 因为有伤,云团暂且被安置在县令府住,白家人进来探望之后,只留下陈老太在这边陪着云团。 魏玄被人送回了庄子上,一直也没等到父亲的道歉,还是李嬷嬷给自己上的药。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咯。”李嬷嬷叹气。 “嬷嬷,我要是没有出生在伯府就好了。” 烛光下的魏玄,眼前一片模糊,脑海里都是白家人对云团的嘘寒问暖。 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全都担心地看着他。 如果他生在白家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被包围着? 那一刻,他真的想改姓白了。 “人哪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李嬷嬷说。 * 晚上,王夫人顶着一张猪头脸来跟建平伯兴师问罪。 “老爷,我怎么听说我大哥的职位给取消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你闹的!” “我闹什么了我?打你也打了,为何还要将哥哥的官职给撸掉了?哎哟我不活了!” 王夫人抬胳膊又要哭闹。 建平伯翻个白眼,这个蠢婆娘还是啥都不知道。 “你知道今日那个叫言征的,是什么来历吗?” 王夫人止了哭嚎,懵懂无知:“他不就是跟着江侍郎的一个亲眷吗?说不定也是什么侄子、外甥之类的。” “糊涂!他是贤亲王的世子!”建平伯压低了声音道。 “啊?他就是贤亲王世子?”王夫人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即嘴角又放了下去。 “但不是就个小孩子,论起来你还是他长辈呢。” “你简直是无知!”建平伯指着王夫人鼻子,“你可知当今圣上无子?” “圣上年纪已大,子嗣单薄,仅有几个公主平安长大。这些年朝堂上一直说立储的事情,放眼望去,还能立谁?” “你是说?!”王夫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个叫什么言征的,很有可能是……太子?” “不是很有可能,基本上就是他了。” “咚”的一声,王夫人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天老爷啊,王元这孩子是惹上未来皇帝了?” “这可怎么办啊老爷?王元会不会被处死啊?王家会不会被满门抄斩啊?我们会不会被连累啊?” 一时间王夫人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尿了出来。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不至于到那个程度。本来他就是改名换姓来的,王元不认识他也理所当然,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不过你哥哥的官职,怕是无望了。” “哎哟这畜生!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阎王!”王夫人捋着胸口。 “就你那侄子的性子,早晚酿出大祸。还送去国子监呢,我看就在这庄子上待着算了,省得闯出塌天大祸。” 王夫人面上火辣辣的。 “老爷,你说他一个要立为太子的世子,干嘛改名换姓跟着一个侍郎跑到这里?这不是胡闹吗?” 到处乱跑,差点害得元儿酿成大错。 “这你就不知道了。江侍郎的父亲乃是当今圣上当年做太子时的老师,江侍郎算是跟皇上、贤亲王从小一块长大的。虽然他是个礼部侍郎,但也经常进宫给这些后辈们讲学,说亲切点,世子还要称呼他一声江叔叔呢。” “怪不得,老爷您对一介侍郎这么客气。”王夫人揉揉自己的脸。 “还不仅如此。我早听说皇上与江侍郎私下有个约定,要与他家女儿订婚约。如今皇上没有儿子,以后世子就是他唯一的儿子,那江家的女儿——” “就是未来的皇后?!”王夫人感觉今天的自己格外的聪明。 建平伯点了点头。 第107章 富贵险中求 “老天爷,那江侍郎以后就是国丈了!”王夫人惊呼。 “不错,所以为夫我对他这么客气。” “我的亲娘嘞。”王夫人回想了一下,“可是老爷,我记得那江侍郎的女儿才两岁,和小世子差这么多呢。” “两岁怎么了?皇上有意,她就是皇后。” 王夫人心中转起了心思,“老爷,那你说咱们的女儿能不能当个贵妃啥的?到时候你也是国丈,都不用求那个什么江侍郎了。” 王夫人满眼冒金光,心中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个世子,真是越看越顺眼,满身的王者之气。 这叫什么来着?不打不相识,他们家跟这个未来的太子还是有缘分的。 “你就别瞎想了,后宫哪是那么容易混的。” 不过建平伯转念捋了捋胡子,心说这还真不一定。 万一女儿真有那福气呢?哎,不管了,以后再说吧,孩子还吃奶呢。 * 袁氏对言征非常上心。 就因为言征想在青云镇多玩几天,袁氏就决定在县令府上多住几天。 女儿江安隐刚会蹒跚走路,袁氏每天带着女儿在后花园玩耍。 吴望春、吴老夫人并吴沐春总是陪在一旁。 袁氏言笑晏晏,眼神始终不曾在吴沐春身上停留过一瞬。 不管吴沐春多么殷勤地送上水果、茶水、团扇,袁氏始终无动于衷。 每次吴老夫人并吴望春想把话题往亲事上拢,袁氏都不着痕迹地打断。 吴沐春干脆将注意打到江安隐的身上,手拿着网兜和两岁小娃扑蝴蝶玩。 没跑两下,她就大汗淋漓,但小孩子偏偏欢欣鼓舞,为了逗她开心,吴沐春不得不再次跑起来。 真讨厌,这死小孩! 袁氏看得出来她眼中的不乐意,跟身边的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看这蝴蝶多美呀。”侍女说。 “这你可要睁大眼了,有可能不是蝴蝶,而是飞蛾。”袁氏笑道。 “飞蛾?奴婢孤陋寡闻,确实分不清。” 袁氏笑道:“有些飞蛾长得确实美丽,跟蝴蝶不相上下,但飞蛾就是飞蛾,见识过蝴蝶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吴望春,“何况有些飞蛾,拖着肥胖的身子,还想挤入蝴蝶群中,真是不自量力。” 吴望春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远处的吴沐春自然也听到这话了,攥着竹竿狠狠一扑,几只绕花飞舞的蝴蝶被打得晃晃悠悠跌落到花丛中,再也没能飞起来。 “蝴蝶,蝴蝶——”小安隐眼中有些困惑和心疼。 “将小姐抱回来。”袁氏冷冽出声,带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将吴老夫人等人晾在原地。 “娘,你瞅她那样,多高不可攀似的!我哪一点配不上她家兄弟了?” 吴沐春满腹委屈,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贬低过呢。 她一摔竹竿,捂着脸呜呜呜地哭着跑走了。 “这个侍郎夫人,真是油盐不进,我还以为她多好说话呢!”吴老夫人也是一肚子气。 看她对何老婆子那客气的样,对自己就爱答不理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识货! 吴望春心里也是一股气,都是为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惹得这位贵夫人生气,她还委屈呢。 吴沐春不管不顾往外跑,一头撞到一个丫鬟身上。 “三小姐,可不能往外走了,今日江侍郎大人到这里来探望云团小姐呢。”丫鬟说。 正因为外男进入内院,这些丫鬟在各处都守住了,以防男女冲撞了。 “侍郎大人?”吴沐春停住了脚步,果然那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吴沐春赶紧躲到旁边的木槿花后面。 只见江侍郎牵着那男装打扮的小孩的手,小孩手里拿着一只风车,两人走到月洞门处,江侍郎蹲下来温和一笑: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要记得多吃饭多睡觉,按时上药,身上才能不留疤。”说着摸了摸云团的小脑袋。 “谢谢江叔叔。” 江侍郎起身,朝丫鬟点头示意,然后离去。 吴沐春看得有些呆了,这样风流倜傥、彬彬有礼的江侍郎,竟然娶了袁氏那阴险可恶的母老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怀着刚才被羞辱的愤怒,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回到桂香院,吴沐春将心中想法告诉了母亲和姐姐。 “不行!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吴望春极力反对。 吴老夫人却一双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跟小女儿想到了一块去。 侍郎大人,侍郎大人,那可是从三品啊,下一步就是三品大员了。 这么高的官职,她这辈子也没见到过。 她女儿要是过去当了平妻,地位不比那什么县令夫人都高多了? 关键是,现在这侍郎夫人没有生儿子! 女儿过去要是第一胎就生了儿子,那就是长子,以后还不稳稳拿捏府里中馈? “闺女,你不知道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第108章 早有准备 江启在县令府上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远离了朝纲,每日除了吟诗作画,就是去街上寻摸一些有趣的玩意,买两份回来,一份给自家女儿,一份给那个受伤的小团子。 建平伯离开后,为了给云团赔礼道歉,奉上了一百两纹银。 但江启没有直接给白家,因为他担心,普通人家见了这些钱财,会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他自己自作主张,将这些钱存入了钱庄。 回头想一想,自己真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这日他从街上买来新出炉的肉馅烧饼,急急忙忙带回府里,正要去云团暂居的院子,却被告知小团子去了别处。 眼生的丫鬟领着他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独立的木屋。 丫鬟说:“小公子正在里面玩耍呢。” 何大人为了云团以后去学堂方便,交代家中下人在外人面前只称呼云团为小公子。 反正江启一行人也就是暂住几日而已。 江启不疑有他,走了进去,忽然丫鬟从背后将门给掩上了。 江启屋里一瞧,哪有什么孩子的影? 自己是被骗来的。 “开门!”他拍打门窗。 “大人,您耐心在这里等一会,会有人给您开门的。”丫鬟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江启一个文弱书生,凭自己一人之力是出不去的,只好往椅子上一坐,呆坐起来。 * 县令府后院今日还挺热闹。 一大早上,袁氏突然来了兴致,让吴望春广发门帖,她想邀请几位夫人过来赏荷聊天。 吴望春心怀鬼胎,一直心不在焉。几位女客吃了茶点,她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大家先回去。 袁氏笑说:“何夫人要是不舒服,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大家聊聊。” 众位女客全都点头称是。这可是侍郎夫人,娘家还是大将军府,谁不借机亲近一二。 吴望春心中打鼓,只希望后院早点成事。 只是这些人在这,要是闹出去,脸面上也不好看。 她心急如焚。 她想着若是小妹成功,以后丈夫在官场上就能更多一份助力,然后稀里糊涂就被母亲和妹妹说服了。 谁不想往上走啊? 但到了眼跟前,她又开始发起慌来。 袁氏问身边侍女:“小姐现在何处?” 侍女答:“小姐在院里玩耍,有专人看护。” 袁氏点点头放了心。 吴望春忍不住问道:“听闻江大人十分疼爱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又去探望女儿了?” 袁氏看她一眼,笑道:“那就不知道了,或许跑去哪里风流快活也未知呢。” 吴望春心里怦怦跳,但听到这句话还是放心些。 既然江大人没去看望他女儿,那妹妹那边就十拿九稳了。 忽然一个丫鬟步履匆匆赶过来,吴望春见了心中一喜。 成了! “太太!太太!那边好像有什么人?”丫鬟低头向吴望春禀报。 吴望春心中石头落地,反而不那么担心了,向袁氏说: “我去处理一点琐事。” 袁氏即刻也起身了,“什么琐事?我们坐得也乏了,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吧?” “对啊走吧走吧,正好咱们也学习学习江夫人管理中馈的本事。”其他几位夫人纷纷应和。 吴望春心中冷笑,好啊,这是你自找的。 好生请你说亲,你两眼长在头顶上,现在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丢脸,可怪不到我身上。 “既然夫人想走动走动,就一起走走吧。” 吴望春前面领路,后面袁氏并一众女客,莺莺燕燕跟了一路子,很快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竹林小屋。 这木屋背靠假山,左右栽种翠竹,正是夏日午睡乘凉的好地方。 “何事惊慌?”吴望春问那个报信的丫头。 丫头回答道:“奴婢刚刚看见,一男一女悄悄走了进去。” 吴望春大怒:“什么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等败坏风俗之事?” “进去看看吧,咱们这里也没有未出嫁的小姑娘。”袁氏冷着脸,众人都不敢多话。 “去开门。”吴望春也根本不惧,看就看。 门一开,扑面而来一股香气,两侧竹林清风吹得悬挂的纱帘飞扬,青色纱帘背后,一男一女睡得正香。 看起来女子衣衫不整的,众人都羞得脸红。 “去把他们给我拎起来!”吴望春此时心中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 等江侍郎被拎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袁霜的脸面还挂得住不? 王嬷嬷一甩胳膊上前,走近两步,突然吓得立在原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了你?”吴望春问。 “里面,里面是……”王嬷嬷说不出来。 “怕什么?!”吴望春瞪她一眼,一撩帘子亲自上前,结果在看清床上人的那一刻,心胆俱裂。 “啊——!你个死狐狸精!” 吴望春扑过去,照着床上的妹妹就厮打起来,恨不得将她头发全都拽下来。 吴沐春被打醒,一脸茫然,“姐姐你打我作甚?” “我打死你这个勾引姐夫的贱货!”吴望春两眼猩红,恨不得吃了自己妹妹。 袁氏啧了一声,其他人全都掩着面偷笑。 此时吴老夫人按照排练好的时间出场,哭嚎着奔进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就这样被人家占了清白,对方必须负责!” 经过袁氏的时候,她还傲气地翻个白眼。 等一头攮进屋子,看到自己大女儿正揪着小女儿打,旁边何大人睡得脸红扑扑的,吴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袁氏轻笑一声开口:“哟,这小姨子和姐夫,感情还挺深啊,青天白日的就一起睡觉,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旁边的几位妇人尴尬得要命,但是侍郎夫人发话,她们不得不接啊。 “老夫人,为了您女儿的清白,这何大人必定是要负责的呀。要我看,干脆两女嫁一夫算了。你这俩女儿,出嫁前做姐妹,出嫁后还是做姐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缘分呢。” 吴望春哭红了双眼,手指着袁氏:“你!你!” 但理智让她没有骂出来。 “何夫人,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要是你张不了这个口,我帮你说去。毕竟何大人之前在我家老爷门下办事,这个情分还是有的。” 袁氏温柔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领着众人出门去,直奔何老夫人的松鹤院。 * 松鹤院里一派安静祥和。陈老太一边纳鞋底,一边听何老夫人和孙嬷嬷讲话。 孙嬷嬷正在教何老夫人一些大家族的规矩,时不时写上一两笔,何老夫人眯缝着眼睛瞧。 何玉书则在凉亭里坐着看书,旁边两个小童在跟仙鹤玩。 小童正是男装打扮的云团和江大人的两岁女儿江安隐。 江安隐走路不稳,追着仙鹤,没走两步啪嗒摔倒了,冲云团伸着手: “哥哥抱,哥哥抱。” “妹妹!” 云团放下仙鹤的食物,噔噔噔跑过来,将小安隐从地上拉起来,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子,将她拦腰抱起来。 “嘿嘿嘿!”小安隐笑得露出一排小乳牙,吧唧一口亲在云团脸上。 小安隐的贴身丫鬟看得直乐,小姐真是缺个玩伴,从来没玩得这么开心呢。 今日也不知怎的,小姐就是闹着要出院子,一出门就碰到拿着风车、俊俏可爱的小哥哥,闹着要跟人家玩。 瞧这花痴的小模样,以后长大了见到了俊俏公子,可怎么得了哦。 小丫鬟偷偷咬耳朵:“这小公子小小年纪容貌上乘,跟咱们家小姐倒是般配,就是家世低了些。” “你可别瞎想了,咱们小姐,绝不可能嫁入普通人家的。” 何玉书在一旁看着笑,这俩孩子,还真是有缘分,一见面就哥哥妹妹亲得不行。 正笑着,袁氏带人进了门,一眼看到云团正抱着自己女儿亲,心口登时一跳,大怒道: “竖子敢尔!” 第109章 贵圈真乱 袁氏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自己女儿,云团被大力推开,倒在地上。 陈老太风风火火就跑过来了: “你干什么?干嘛推我孙……孙子?!” “瞧瞧你孙子干的好事,小小年纪就轻薄女孩,不成器!”袁氏骂道。 “你不睁眼看看,分明是你家闺女抱着我孙子亲!”陈老太一点不惧。 在她心里,凭她是谁,欺负自己孙女就是不行! 此时小安隐十分配合地哇哇大哭,在母亲怀里使劲挣脱着,伸着胳膊要让云团抱。 袁氏:“……” “看见了吧?你女儿缠着我孙子!” “哥哥,哥哥……我要哥哥……”小安隐哭得委屈极了,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好像跟云团好了八百年,突然被人强行分开似的。 袁氏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棒打鸳鸯吗? 云团爬起来,将风车递给小安隐,安慰她:“妹妹别哭,哥哥等会找你玩,先回去乖乖睡觉哦。” 小安隐这才止了哭。 袁氏使劲瞪了瞪几个丫鬟,让她们抱着女儿先回去。 小安隐被抱离了院子,眼神还一直盯着云团,真个似“一步三回头,步步为君愁”。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见了男人忘了娘。 袁氏表示很受伤,很受伤,全身一股无力的感觉。 何老夫人笑着过来:“江夫人过来有事?” 袁氏整顿心情,将刚才竹林小屋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何玉书听了一半赶紧溜了。 “何夫人现在估计难过得不能说话,这事就由我来向您禀报一声了。” 何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后变得蜡黄,差点晕倒在地。 家门不幸啊! 陈老太搂着云团,一边捂着她耳朵不让听,一边自己恨不得头伸过去听,目光炯炯,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丝消息。 贵人圈子可真乱啊! “让您见笑了。”何老夫人尴尬地说,送走了袁氏。 这,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原以为自己这个儿媳妇是个管家的能手,怎么能出这样的丑事呢? 一通流程走下来,袁氏亲自过来给江启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江启问。 “没什么,就是人家府里闹了点家事,现在没事了。”袁氏说。 “没事的话,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江启看她的眼神中有着探究。 他直觉感到,这事情必然不简单,而且肯定和他相关。 “你不要管就是了。” 江启无语。妻子出身武家,行事有时候非常的独断专行。 晚上,陈老太早早带着云团去偏房休息。 云团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奶奶,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何奶奶看着不开心?” 陈老太叹道:“有钱人也作怪,贪心不足蛇吞象。团子,咱们明天就回家吧,回到咱们的小窝里,安安静静过日子,好不好?” “好!我想爹娘、爷爷还有哥哥了。” * 松鹤院正房里,何大人已经清醒了,正跪在老夫人面前。 在他后面,跪着吴望春、吴沐春,吴老夫人捂着脸在一旁坐着哭。 一番哭诉之后,何老夫人感觉,可能自己儿子被人算计了。 是被自己人算计,还是被外人算计?目前来看,何老夫人偏向于被外人算计了。 这吴沐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江侍郎在府上的时候出幺蛾子,这不是自毁名声吗? “你这么大人了,还能被人算计,是不是昏了头了?”何老夫人对儿子说。 何大人满面羞愧,他都当人父亲了。 “你是忘了我一直教你的,要步步小心,万事要防微杜渐。”何老夫人说得心酸。 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根基,要是再不多加小心,怎么在官场上混啊? 孙嬷嬷默默给自家老夫人点赞,这个“防微杜渐”,还是她新近学的成语呢。 何大人“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儿子惭愧!” “亲家,事已至此,你看要不就让季炎把沐春娶了吧。”吴老夫人踌躇半天说道。 “你休想!”吴望春吼道。 “望春啊,你妹妹就是做个妾,你不容容她,难道要逼死她吗?她名声已经毁了,不嫁给季炎,就只能去当尼姑了!” “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塞给我?我也是你闺女,你心里有没有为我考虑一点?”吴望春声泪俱下。 吴沐春整个人到现在都是傻的,她明明是去找江侍郎,怎么醒来躺在姐夫身边? 必定是袁氏设计陷害她! 这计划本来天衣无缝,袁氏怎么会提前知道? 听到姐姐这狠心的话,她抽噎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姐姐,我就算贪慕,贪慕权贵,也从来没有,想过沾染姐夫的。” “她是你亲妹妹啊。要我说你嫉妒心也太强了,和季炎成亲十几年,他一个妾都没有,你享了这些好日子,就不能给你亲妹一条生路吗?”吴老夫人道。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早说这条路不行,你们非要说什么沐春做了侍郎大人的平妻,以后季炎就官运亨通了。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们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凭什么带累我?” 话毕,何大人早一个大巴掌扇过来,打得吴望春魂飞天外。 成亲以来,丈夫可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你还有没有廉耻心!算计到江大人、算计到自己夫君头上来了?!” 何大人今天也是过山车一般,感觉人生直接跌入低谷。 “老爷,我也是为了你考虑啊!”吴望春哭道。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帮着妹妹做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何大人一甩袖子,跪倒在何老夫人面前。 “儿子有罪,请母亲责罚!” 何老夫人长叹一声。 “亲家,收拾收拾,送你家姑娘去庵子里吧。” 吴沐春瘫倒在地上。 “这可不行啊!你儿子占了便宜,凭啥把我闺女送去尼姑庵里?!”吴老夫人大喊。 “若不送去,你就自己带回家去,反正我家你是别想待了,你吴家的女儿,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你何家就不负责了?”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我儿子被人下套,对你女儿什么也没做,是你女儿怀着歹心,自作自受。”何老夫人冷冷道。 “这样的女儿家,是不可能进我家门的!我自己还有孙女干孙女呢!” 吴望春擦擦眼泪,关键时刻,自家婆婆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她当初真是瞎了眼,对亲娘这么好,却被反咬一口。 她松了一口气,赶紧爬起来要去搀扶何老夫人,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还愣着作甚?和你妹妹一块去庵子里待着去吧!” 第110章 送去庵堂 吴望春大惊! “娘!娘,我是无辜的呀。” “你可不无辜,你和你娘你妹妹里应外合,光想着自己得利,将屎盆子往我儿子头上扣,你也太自私了些!” “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 何老夫人心中一直对出身管家的儿媳妇怀有一丝敬畏,一直害怕自己在她面前出丑给儿子丢脸。 但现在,她明白了,一个人的德行,跟他的出身,没有多大关系。 吴望春哑口无言。 “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放心把孙女交给你带。你去庙里待着吧,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出来。” 孙嬷嬷暗暗给自家老夫人竖个大拇哥,真威武霸气,颇有高门大户老太君的作风,不枉她这段时间的教导。 “老爷,老爷,我不能去庵子啊!”吴望春向丈夫求救。 “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何大人也不再看她一眼。 门外偷听的小丫鬟莹莹,跟过年似的,开心坏了。 真好真好,自己都没出手,他们自己闹起来了。 只是这何大人一点没受影响,承担后果的都是女人。 呸!败类! 第二日一大早,府内就收拾东西催促吴氏母女上路了。 吴望春和吴沐春被送去了郊外的尼姑庵,吴老夫人则被送回吴家。 临行前,吴老夫人偷偷安慰小女儿吴沐春:“别哭,先跟着你姐姐去庵子里住一段时间,对外就说你陪你姐姐去还愿的,等风头过了,你姐姐被接回府里,我就去接你回来,再找个好人家,一样的。” “娘,那我跟姐姐去了,你要记得来接我。”吴沐春依依不舍。 “放心去吧,没事的,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吴老夫人说着,偷偷往女儿包裹里塞吃食,“路上吃。” 小闺女嘴馋啊,到庵堂就只能清汤寡水地吃了。 吴沐春委委屈屈地去了。 姓吴的都不在了,吴艳秋自然也要跟着回家。临行之前,她偷偷去了趟袁氏客居的院子。 “夫人能谋善断,机智果决,艳秋十分钦佩。”吴艳秋跪在地上,向袁氏叩首。 “多亏了你了,要不然我就多了一桩糟心事。”袁氏客气地让她起身。 “夫人,我就要跟着母亲回去了……”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必然会办到。你先回府好生待嫁,以后有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袁氏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柔。 “谢夫人。” 吴艳秋现在才看清楚这位将门之后,做事有多么狠辣果决,刀口毫不犹豫地劈向举刀之人。 本以为她只会护住江侍郎,没想到把何季炎给弄进去了,又狠又有手段。 吴艳秋走之后,袁氏跟身边人吩咐: “找个机会,让吴沐春‘自尽’而亡。” 那语气就像是,今天出门买点青菜一样。 “小姐,是不是太过了点?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麻烦?我怕麻烦吗?敢肖想江郎的人,都得死!”袁氏眼神射出凶光。 都得死,没有例外。 侍女看得心惊,默默应下: “是。这个吴艳秋,小姐当真要给她找一门光耀门楣的亲事?” “吴家没一个好东西。我记得兵部侍郎齐家不是有个小儿子?”袁氏不耐烦地泼了一盅茶。 “奴婢明白了。” 侍女走后,江启匆匆走了进来,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陌生。 这时他也早清楚了府里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在别人家里,我能做什么呢?有些人自作孽,老爷你不必忧心。”袁氏也懒得解释。 “你若没有做什么,为何要提前将我关起来?” 江启的声线很清朗,从容不迫,不慌不忙,问出的问题却让你无法回避,无所遁形。 袁霜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回忆什么,“你总是喜欢这样质问我。” 就像当年,他抱着那个女人的尸身,看向她的目光那样冷、那么恨,没有一丝感情,问出的话似乎带着寒气。 当时她的心像是冰晶一样倏然碎裂。当所有幻想、所有温情化为泡影,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冷冰冰的人。 好,就算是座冰山,她也要,何况还是个冰山美人。 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我只是在保护你。”她说。 夫妻两个对视着,忽而乳母焦急地抱着小安隐过来:“夫人,小姐一直哭个不停。” 第111章 缺个男童 何老夫人送完这一大家子,府里一下子清净许多。 何景新在庄子上还不知道自己母亲被送走了呢。 而何玉书,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闷在房间里哭了好久,最后还是狠心将母亲送走。 她知道,祖母在保全他们家的名声,保全她的未来。 以后这府上,真的只能靠老夫人做主了。 陈老太见何老夫人忙完了,领着云团过来辞谢。 “这就要走了?” “是啊,家里马上要农忙了,走不开。”陈老太道。 云团恭恭敬敬给何老夫人磕了头,祖孙俩正要走的时候,袁氏抱着哭鼻子的女儿小安隐过来了。 小安隐一见到云团哥哥,挣着要下地找哥哥玩,跑到哥哥身边,头靠在哥哥胸前,两只小手抓着哥哥的衣服,立马不哭了,乖巧得跟个鹌鹑似的。 小安隐闭眼贴着哥哥: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袁氏看了气得心肝疼。 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宝贝女儿,就见了人家一面,心就飞走了。 陈老太笑呵呵:“这俩孩子从小就亲。” 袁氏眼睛都要翻抽筋了。 谁跟你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配得上我家女儿吗? 云团轻轻抱住小安隐,“妹妹,我要回家了。” 小安隐还不太明白,咿呀道:“哥哥玩,哥哥玩。” 袁氏喝口茶,说:“今天来这里呢,我是有个想法。” 何老夫人还有陈老太都看着她,等着听她的想法。 袁氏继续说:“我家姑娘这么喜欢你家的孙子,我看一刻也离不开,不如将你家孙子卖给我,我放在我姑娘身边,当个小厮……” “噫!你想的美!”陈老太直接站起来。 袁氏横眉冷对:这不知死活的老妇,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我家宝贝孙子给你家当奴才,那不成!”陈老太抱起来云团就要走。 “我绝对不会亏待他,把他当亲生儿子看……” 眼看女儿瘪瘪嘴又要哭,袁氏只好拉下面子请求。 “我听你放屁!” “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买下他!”袁氏再出绝招。 “一万两都不行!金山银山都不行!”陈老太抱着云团跑得飞快,生怕下一刻孙女就被抢跑了。 小安隐看着哥哥被抱走,哇哇大哭,袁氏反而心中畅快了点。 这小子要真是被安排在女儿身边,说不定女儿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娘的位置了。 这种臭小子,连给她女儿当马夫都不配。 小孩子没啥记性,过两天就忘了,袁氏抱起女儿哄。 只是没想到啊,小安隐足足哭了三日。 * 陈老太抱着云团出了门,恰巧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陈老太诧异:“哟,你爹弄个这么好的马车来接咱俩啊?” 话音刚落,一个十七八岁公子哥掀开窗帘露出头来,面容有些苍白,神情有些倦怠,手指很细,隐隐透着青色的经脉。 他一眼看到陈老太怀中的云团,忽地就露出一股精光,热情地同陈老太打招呼: “老太太,您是何府的亲戚?” “是,来看看老姐姐。你是来干嘛的呀?”陈老太也客套地问话。 老太太就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三四岁,都能聊上两句。 “我今日是来相看的,在外等了半天了……”少年说到此处有些害羞。 “哦,原来是胡员外家的呀。”陈老太很爱八卦,知道前一阵子吴太太安排自家妹子和胡员外家的相看呢。 “甭来了,回去吧,吴家的姑娘回自己家去了。”陈老太说着,白建章架着牛车赶来了。 “爹爹!”云团声音清脆又绵软,听得少年心痒痒。 “哟,你爹来接咱了,还是自家的牛车舒服啊。”陈老太抱着云团坐了上去,白建章很贴心地撑了个伞给奶俩挡太阳。 马车上的公子看着那小娃上了车,慢慢走远。 “去查一查这个小娃娃,爹的寿辰快到了,正好缺个品相好的男童。” “是。” 少年公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尖的小白牙。 第112章 庵堂惨案 没过多久,吴沐春就被发现在庵子里“上吊而亡”。 尸身被运回了吴家,吴老夫人震惊地看着前几天还活泼乱动的女儿,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面前。 苍白的脖子上一圈青紫红痕,触目惊心。 她白白胖胖的女儿啊,之前还说要减肥,要找个好人家呢。 她还说,过一阵子就去接她回来。 她怎么会想不开呢?! “我的沐春啊!!!我的儿啊!你不是等我去接你的吗?你怎么……我是作了什么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老夫人几乎将嗓子喊哑,然而无论喊多大声,她那个娇惯长大、能吃爱睡的女儿也回不来了。 “我不该!我不该!”吴老夫人忽地扇起自己大耳刮子,几个仆人急忙按住她。 吴艳秋在房中得知三妹的死讯,惊得绣花针直接刺入指尖。 她双手发颤,脑中思绪纷乱。 那没心没肺的三妹会自尽?她绝不相信。 很有可能,是那个人的手笔。 她真是低估了她,自己简直是与虎谋皮,所幸现在全身而退。 然而吴家还没悲痛几天,又接到了京城兵部侍郎家的求亲帖,点名是二小姐,吴老爷高兴得差点晕厥过去。 自此吴艳秋就和姨娘老老实实在家备嫁,准备风光嫁入京城。 至于三妹,只能说自作自受了。 吴老夫人知道消息后,扯乱了头发,跑掉了鞋子,在吴艳秋门前破口大骂: “你个残害姐妹的浪蹄子!你害了你两个姐妹,踩着沐春的尸体上位啊你个心狠手辣的,你以为你就攀上高枝了?你等着吧,有你受的!你会遭报应的!” 然而这些都跟葫芦村的白家毫不相干了。 云团回到家中后,家里人给她办了个接风宴,陈老太抱着云团跨火盆,抽柳枝,祛除邪祟,迎接福运。 “妹妹,你不在家的这几天,我好想你呀。”三羊搂着云团说道。 自从家里开始忙活饭馆的事情,云团就被三羊带着,几乎形影不离,这几天忽地不在身边,三羊都有些不适应了。 “噫,你也想,她也想,你们都不知道,江大人那个小女儿,搂着咱团子的手都不愿放。”陈老太笑道。 “咱家团子是个香饽饽呀。”白老头说。 “团子来,二哥给你买的。”二狗将云团拉过去,从背后拿出来一个—— 空竹。 对,就是用鞭子抽的空竹,转起来会呜呜地响。 “团子,你练习用鞭子抽空竹,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用小皮鞭抽他。” “哇!”云团兴奋得小脚直跳,这个她真的喜欢! “来团子,大哥也给你做了好玩的,你看这是什么?”大牛扯开一块布,一排形态各异的不倒翁出现在眼前。 它们有的戴朵花,有的举着刀,有的拿着扇,还有的闭着眼睛在睡觉。 “哇哦——”云团跑过去,小手一抚,一排不倒翁就左右摇摆起来,好像在跳舞,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哈哈哈,真好玩!谢谢大哥,谢谢二哥!” “大哥,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二狗惊讶地问。 “是呀。” “你真牛。”二狗衷心赞叹。 三羊咳嗽一声,郑重地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枚印章。 “团子,看,这是三哥给你的礼物。” 云团接过来,是一枚木质印章,上面刻着“喜乐团团”,三哥还给她刻了花边,右上角一朵云纹,右下角一朵小花。 “夫子让我们每个人都刻了印章了,你不在,三哥也给你弄了印章,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印章啦。” “谢谢三哥,团团今天收到好多礼物呀!”云团一手抱着空竹,一手拿着印章,身边站着不倒翁,今天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我也有印章!”二狗摸出来当初袁泗叔送给他的印章,四兄妹聚在一起比对。 “刻的是啥?日什么金?”大牛二狗都挠挠脑袋,他们认的字还很少。 “日进斗金。”云团道。 “好!我喜欢这个章!”二狗连忙宝贝地收起来。 “小妹,你真聪明,在学堂里天天睡觉也能学认字。”三羊给团团竖个大拇哥。 “嘻嘻嘻!”云团被夸得笑起来,忽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问道: “我们都有印章了,就大哥没有了。大哥想要什么样的印章呀?” 大牛认真想了想:“我想刻个‘五谷丰登’。”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吃不完的粮食,全天下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饭,饿肚子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好!大哥,我帮你刻。”三羊应承下来。 “瞧这兄妹几个,亲香的,一刻也分不开。”罗惠兰一边做饭,一边和白建章絮叨。 白建章看着四个孩子,总算放下心来。这一阵子女儿在别人家,他睡觉都不踏实。 他要努力赚钱啊,以后盖大房子,尽力给女儿儿子提供最好的生活,让他们快乐无忧地长大。 不一会,饭菜端上桌,今天十分丰盛,全都是云团爱吃的,小鸡炖蘑菇、蒸蛋羹、红烧排骨、丝瓜豆腐汤等。 热腾腾饭菜刚上桌子,外面袁泗叔嚷嚷叫着来了: “白大哥!白大嫂!快出来,我路上捡了个人,说是来找你的。” 白建章放下筷子出来,就见到袁泗从马上抱下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两只光脚糊的都是泥巴,像是逃难过来的,脏得认不出来样子。 “这是谁啊?”罗惠兰认不出来,这女子怎么会来找自己丈夫? 第113章 小姑 白建章上前拨开那女子的头发,看到那女子面目的一瞬间,他惊呼出声: “二姐!” 二姐?罗惠兰震惊了。 白建章两个姐姐出嫁早,罗惠兰嫁进来之前,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 白家二姐出嫁没多久,就跟着婆家搬迁到外地,很远,十几年都没回来过一趟,因此罗惠兰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二姐嫁的人家好像还不错?但是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陈老太和白老头闻声跑了出来,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女儿,都失声痛哭起来。 “小珍呐,你咋弄成这样了?” 袁泗叔安慰二老:“叔婶子别哭了,她估计是饿过劲了,赶紧抬进去喂点水,就能醒。” 罗惠兰就帮着公婆将二姑姐弄进旁边空着的屋子,喂了水,烧了水,和陈老太一起将白小珍脸、手还有脚都简单洗了洗。 过半晌,白小珍终于醒了过来。 “娘,爹,弟弟,我是在做梦吗?”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满腹万千话语,一时都讲不出来。 “不是做梦,孩子,来,喝点白米粥,咱歇息好了再说。”白老头擦擦眼泪,亲自捧着粥碗喂闺女。 十几年没见了,好好的闺女,变成了这个样子,当爹的心如刀绞。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来到了亲人身边,白小珍吃了粥,感觉恢复了点力气,就从床上挣扎着下来,不顾身上的伤痕,跪在爹娘面前。 “小珍,这是干啥?你快起来躺着啊。”陈老太道。 “求爹娘,救救我孩子吧!” “孩子?这是咋了?” “我孩子,被她爹……呜呜呜”白小珍捂着脸痛哭起来。 “咋了,孩子咋了呀?” “是我没用啊!”白小珍伸手要打自己脸,被罗惠兰给拦着。 “二姐,你快说,孩子怎么了?”她也是当娘的,听不得孩子受罪。 “孩子被她爹,给卖了!” 白老头一阵头晕。 “卖哪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钱,刘志武一家一文钱也不给我,我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牙子拖走……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来找你们了……” “卖多久了?”陈老太问。 “我,我跑到白家村,打听到你们迁到这里来了,又跑来这里,也要过去两个月了……”白小珍绝望地哭着。 两个月?两个月孩子不知道给运到哪去了呢?这上哪找去啊? 屋外的四个小萝卜头排排站偷听,个个一脸严肃又悲戚,这表姐真可怜啊,被亲爹给卖了。 “大哥,被卖了会怎么样?”云团问。 “可能会送进大户人家当丫鬟。”大牛想了想说。 “噫!那都算好的了,说不定送进青楼里。”二狗说,然后发觉妹妹还在,赶紧捂了嘴巴。 “有可能卖给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三羊补充了一句,大牛二狗听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些对于云团来说,还不太能懂,但她知道,离开家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晚上,休息过来的白小珍,洗了澡,换上了罗惠兰的衣服,看到弟弟家四个孩子,眼一红又哭了起来。 “我没福气,命里头就桂丫一个闺女……” 白小珍跟爹娘讲起了这些年的遭遇。 她嫁到刘家不久后,因为水灾,刘家举家搬迁,她也跟娘家断了联系。 早几年,她未能生育,婆婆对她动辄打骂,丈夫也不管不问。 后来终于生了桂丫,她想着自己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结果婆婆也不满意,嫌弃是个孙女。 桂丫生下来就跟她一起受苦,会走路就被奶奶使唤干活,三四岁时候做饭洗衣已经十分熟练了。 后来她又怀上了几次,但因为干活太累身体太虚,都没能保下来。 桂丫跟着她没享过一天福,刚满十二,就被她爹换成了二两银子。 “一个丫头,以后出嫁不一定能有二两的彩礼钱呢,你还哭?养她恁么大,尽够了。”她婆婆说。 “娘!你要卖,把我卖了吧,别卖桂丫,她是你亲孙女呀!我姓白,是外姓人,你卖我吧!”白小珍跪在地上求。 “你?你一个半老徐娘,谁要你?”婆婆顺嘴说了出来。 白小珍听了,霎时神魂俱散。 半老徐娘不要,要十二岁的小姑娘,这是要卖到什么地方? “娘!你把桂丫卖到哪里去了?” 婆婆不耐烦,将她轰出去:“别问了,桂丫享福去了!你别在这烦我,快去干活去,以后做饭洗衣还有地里的活,你都要干。” 想着女儿被拉走时哭喊着:“娘!娘!我不走!”白小珍就心如针扎,思前想后,她痛下决心—— 她要救女儿回来! 不管有多难,她一定要救女儿回来,她的桂丫肯定在等着她呢! 于是她趁着黑夜,怀揣了几个馒头,一个人偷跑了出来,跑回白家村,却发现娘家早就搬走了。 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跟她说白家搬迁到了青云县的葫芦村,她又一个人摸了过来。 路上睡草垛、乞讨要饭、吃树皮草根,这都算好的。不幸的是被人贩子捉了,拼尽全力、遍体鳞伤逃了出来。 她能坚持到现在,全靠桂丫支撑着——她不能倒下,她要救女儿。 女儿就是她的命! “唉!早知道亲家这个样子,我怎么也不会把闺女给他家!”陈老太后悔万分。 屋外的袁泗叔实在听不下去了,卖自己亲闺女,这是什么爹? 他走进来道:“二姐别担心,我常年四处行走,认识不少人脉,你跟我详细说说,我立即着人去打听。” 白小珍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跪下就磕头:“真的?要是能找到我女儿,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罗惠兰赶紧扶起来白小珍:“先别说这些了,二姐,你休息着,好好想想,明儿个一早,让章子和他袁叔一起去,总能找到的。” 白小珍感激涕零,感觉自己这根浮萍,终于也有依靠了。 第114章 符纸和大蒜 第二天一大早,白建章就出门去镇上安排了。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要提前安排好店里。 “弟妹,咱家开了个饭馆?”白小珍吃惊地问。 “是呀,我还是里面的大厨呢。”罗惠兰说。 “咱家啥时候过恁好了?” 白小珍记忆中,因为连年水灾,白家穷得揭不开锅,怎么到了这边一下子就变这么富裕了? “也是咱们家遇到贵人了,这饭馆是跟别人家一起开的。” 罗惠兰张罗好早饭,四个孩子吃了,今天一起去学堂。 “咱家孩子还上学?!”白小珍更震惊了。 上学堂,那简直是烧钱啊,她想也不敢想。 “托贵人的福,送孩子去认几个字。”罗惠兰没提云团,经历上一次的事情后,她觉得女儿越低调越好,省得招惹麻烦。 白小珍看到弟弟家过得这么好,不禁有些踌躇起来,怕自己这个外嫁的女儿拖累娘家: “弟妹,我来真是给你家添乱了……” “二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罗惠兰拍了拍小珍的肩膀,“你就踏实在这住着,正好我忙店里,咱娘一个人操持家务,你来还能帮她。你放心吧,大牛他爹肯定把桂丫找回来。” 云团背着小书袋,走之前过来拉住小姑姑的手: “小姑姑,你放心吧,表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白小珍感动得要哭。 二狗道:“小姑,你放心吧,我妹嘴可灵光了,她说表姐能回来,肯定就能回来。” “好,好孩子,姑姑谢谢你们。快读书去吧,小姑在家帮你奶奶干活。” 四兄妹高高兴兴去学堂,在庄子门口分了手。大牛二狗去庄子边上的普通课室,三羊和云团则去庄子里面的学堂。 即将入秋,今日天气还算清爽,但小胖子王元一早就热得不行。 他在院子里休养几个月,十分不习惯早起上课。 两个小厮,身上背着大蒜,一个给他撑伞,一个给他扇风,前呼后拥伺候他去学堂。 魏小六和几个书生边走边说着什么,没注意侧面走来的王元,撞了上去,王元本就烦躁,把嘴一龇: “没长眼呐!” 几人立即道歉,退到一边等王元过去。 王元一见到魏小六就想到那天被云团扔出饭馆的门,这令人羞耻的事情,竟然被这些不入流的臭要饭的看到,恼羞成怒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给我揍他们!” 两个小厮立即上前拿脚踹。 “臭要饭的,看着就烦。”王元啐道。 “你说谁是要饭的?”魏小六等人被这话刺到了。 “就是你们!你们不都是靠跟伯府要饭活着?给我打!”王元不屑道。 魏小六等人慌忙躲闪,忽然看到云团跟着三羊从角门进来。 救星来了! “团团,救我!”魏小六直接躲到云团身后,小厮追赶而至,正对上四岁小童清澈无害的目光。 他们却快要吓尿了。 清澈的目光,加上恐怖的力气…… “妖……妖孽……少爷!那个妖孽来了!” 小厮哆哆嗦嗦躲到王元身后,拿着书袋、扇子挡在自己面前,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快!拿出来咱们准备好的东西。”王元两股战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 一沓符纸…… 小厮跟着也掏出来,主仆几个现在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带着符纸。 云团回头问:“小六哥,他们又欺负你了?” 魏小六正吃惊地看着王元手中的符纸,闻言低头,换上委屈的表情: “嗯!” “别怕,跟我来。”小团子小手一挥,扭着小胖腿,朝王元走来。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王元吓得后退。 “你——”云团刚一张嘴,“啪”的一下,额头上被贴了一张黄纸。 她眼睛呈对鸡眼样子盯着黄纸看了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噫,还怪难闻的。 “莲莲,这是什么?”她站在原地和莲莲“讨教”起来。 莲莲:…… 啊那什么,四岁孩子就是爱问问题的。 王元看云团愣住了,以为他真的被镇住了,催促小厮: “快!镇住了,多贴几张。” “你们干什么?”三羊看他们欺负妹妹,伸手将云团脑袋上的符纸揭了下来,云团果然跟着动了动。 “唉!别动,你弟是妖怪,要镇着!”王元离得远远地喊。 “呸!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三羊大骂,颇有陈老太的风姿。 “快拦住他!”王元示意小厮,一个小厮就上前抱住三羊,另一个眼疾手快地往云团脖子上套了一圈大蒜,足足有十几斤。 “哎哟,好重!”云团被压得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王元!我要告诉夫子!团子,快把大蒜拿下来。”三羊隔空指挥。 云团那个费力啊,小胳膊怎么举也举不起来大蒜,这大蒜一个都有她小拳头大小了。 魏小六愣住了:他不是大力士吗?怎么大蒜都举不起来了? 王元哈哈大笑:“你们看吧,他就是妖怪,被大蒜镇住了,使不出来妖力了!” 费了半天劲,云团干脆往后一躺,直接睡在地上:“累死我了。” 闭上眼睛,太阳光还是有些亮,忽然来了一片乌云,挡住了阳光。 云团睁开眼,看到了送她玉佩的言征,“小哥哥?” 言征看了看躺在地上摆烂的云团,再扫视一圈,问道:“你们又欺负他了?” 王元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用大蒜镇住他的妖力。” 言征伸手摘掉了压在云团身上的大蒜,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最后定在王元身上,以一种不容抗辩的语气道: “白云团,不是妖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云团才终于爬了起来,“言征哥哥,谢谢你帮我呀。” “不客气,今天我来庄子上听听课。小壮士,带路吧。” 王元那个痛心啊,这小妖精就是用美貌迷惑他人! 然而此时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因为一个他打不过,一个他不敢打…… 言征折扇一打,由云团领着走去了学堂。 何景新因为家里有点事,跟先生告了假,正好座位空着,言征就坐了过去。 魏夫子给这些学生讲的课他都学过,今日过来,也是特意来看看小壮士的。 因为明日,他就要跟着江侍郎离开了。 云团没有座位,她很自觉地背着书袋到了学堂后面的小隔间。 言征很奇怪,问三羊:“怎么你弟弟不用上课的吗?” 三羊说:“我弟来就是睡觉的。” 言征:…… “哎呀——” 隔间后面忽地传来云团的惊叫声。 第115章 能人异士 “怎么了?怎么了?”小书生们一窝蜂地涌进了小隔间,言征和三羊打头阵。 只见云团两手抓着裤子,委屈巴巴站在他们面前。 “团子,你咋了?”三羊问。 云团转头将屁股对着他们,上面糊了一团血迹。 “啊,你屁股怎么破了?”三羊都要哭了,妹妹屁股怎么被扎破了?还流了这么多血?呜呜呜。 “啊我知道,这叫‘月信’,就是屁股会流血,是正常的。”一个小书生说。 言征:??? “你懂的可真多啊?为啥叫月信啊?”另外几个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 “就是……每个月屁股都会,嗯流血。”那个小书生信誓旦旦地说。 “啊?那为啥我们没有啊?是不是生病了呀?” “有的早有的晚,可能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吧。” 言征实在听不下去了:“别瞎说了!男孩子是不会有月信的。” 这群小书呆子,真是……孤陋寡闻! 三羊一脸惊惶:“啊?那女孩子就会有了?” 言征:“女孩子这么小年纪也不会有。云团,你这在哪里弄的?” 云团指了指软榻上,众人这才发现,那上面不知啥时候泼了一滩血,血糊糊的一片,腥气扑鼻而来。 “呕~”几个心理脆弱的当场就要呕吐。 云团就是翻身上榻准备睡觉,结果坐了一屁股。 “杀人啦——”魏小六嚎叫起来。 魏离捂住他的嘴巴,“叫什么?这是鸡血,不是人血。” 魏小六一噎,“这你都闻得出来?” “我确实有这个本事。”魏离自信地抱住双臂。 人群后面的王元,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又怎么了?”魏夫子抱着书本走了进来,看到一群学生聚集在小隔间门口。 云团听闻夫子来了,小手往榻上一按,再往脸上一糊,然后瘪嘴哭起来: “夫子——呜呜呜”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伸着血手扒拉人群,要去找夫子。 “噫——”小书生们都对那血糊糊的小手避之唯恐不及。 言征被这操作整懵了。 人群分开,魏夫子见到云团糊的一脸血,心里咯噔一下: “哎哟团子啊,这是怎么弄的?快请大夫!” “夫子,有人欺负我……”云团告状。 “啊?这里都是你师兄,竟然还欺负你。谁干的?主动站出来!”魏夫子气愤不已。 这小团子听话乖巧,又有孝心,每次来都给他带好吃好喝的,简直比他亲孙子还贴心,他绝对不能容忍这群臭小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云团。 没有人敢站出来。 魏小六愤愤不平:“夫子,阿狸说了,这是鸡血,肯定是有人故意泼到这里吓唬团子的。” 魏夫子:“哦?是鸡血?那我就放心了。但是,谁干的?也太缺德了,主动站出来,夫子我就轻罚!” 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沉默一瞬后,魏离站了出来。 “竟然是你——”魏夫子胡子刚吹起来, “夫子,不是我,但我可以找出来嫌犯。” 魏夫子的胡子又落了下去,“好,你来试试。” 于是魏离撸起袖子,让在场所有人站成一排,他挨个—— 闻。 对,用鼻子闻。 魏夫子看得迷惑,“他这是干什么?怎可如此轻薄同窗??” 魏小六赶紧解释:“不是的夫子,你不知道,阿狸的鼻子可灵了,他能闻得出来是人血还是鸡血。” 魏夫子:……这什么技能啊? 闻了一个又一个,魏离什么也没发现,等到了魏威的时候,他皱起眉头:“你几天没洗澡了?” 魏威五官立即乱动起来:“什么?我有味道吗?怎么可能?我昨天才在河里洗的澡……” 魏离越过他继续闻。 闻了一圈,就连嫌疑最大的王元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别装了,你能闻出来什么?”王元嘲笑魏离,“夫子,他一来就说是鸡血,我倒觉得说不定就是他洒的!” 众人:!!! 好一招反将一军。 魏夫子直接道:“不可能。” 王元:“……” 这是明目张胆的袒护! 魏离却转身朝夫子拜道:“夫子,还有漏网之鱼。” “什么漏网之鱼?” “门外伺候的小厮们,我也要闻一闻。” 魏威:……噫,瞅你这癖好,小厮身上难道比我还好闻些? “好。”魏夫子点头答应,王元脸上立即有些不自在。 门外小厮被叫进来,也站成一排。 这次魏离从小厮面前走了一遍,然后直接伸手揪出来王元的一个小厮。 “干什么干什么?”小厮挣扎。 魏离一个眼色,其他小厮上来按住他,魏离翻出来他的袖口,果然看到一道溅上去的血迹。 众人:“嚯!” 魏夫子不禁感叹:这魏离真乃能人也,可惜啊,科举不考鼻试。 “这就是你杀鸡时溅的血吧?”魏离问。 “才,才不是!”小厮不认。 笑话,那可不能认,没看见少爷眼睛都要挤抽筋了吗? “还敢狡辩?团子,去,将他扔进井里!”魏离又给云团一个眼色。 云团正看得兴起,突然任务落到自己肩上,她愣了一瞬,然后张牙舞爪大吼一声:“啊呜!”作势要抓起来那小厮。 “啊,你别过来!我招,我招了!”小厮腿都要吓软了。 扔进井里,那还能活吗?而且那井里还淹死过人呢! 小厮说:“少爷说,鸡血能辟邪,给妖……白云团糊上,他就没有怪力了。” 小厮招认,王元无可辩驳。 “好啊王元,你整天搞些什么邪门歪道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了去了?”魏夫子横眉竖眼地叱骂王元。 “你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欺负小孩子,你害不害臊?我今天不好好教育一下你,我就枉为汝师!” 云团颠颠地从隔间里摸出来一柄黑黢黢的——戒尺,举到夫子面前: “夫子,东西给您拿来了。”云团恭敬奉上。 魏夫子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立即接了戒尺,“手伸出来!” 王元哭丧着脸,不情不愿伸出手,随后“哎哟哎哟”一声接一声地惨叫。 天下就没有相信他的人了吗?那个鳖孙真的是妖怪啊。 言征全程围观,不禁拍手称妙: “今日我真是大开眼界!” 这青云县,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有魏离这样的能人,有云团这样的异士,审理案件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羊打来了水,给云团手和脸好好洗了洗,瞬间又变得白白胖胖、可可爱爱了。 “三哥,团团屁股也脏了。”云团扭过来小屁股。 “直接脱了吧,拿去洗一洗,下学就能穿。”魏离一脸平常地说。 “不行!你难道让我弟弟光屁股?”三羊拒绝。 “有什么不行的?大家不都是男孩子?” 第116章 买裙裙 三羊:“……那也不行,不像样。” 开玩笑,脱个光屁股,他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言征折扇一收:“走吧小壮士,我带你去镇上买衣服。” 又对三羊说:“你就在这读书吧,你弟弟包在我身上。” “不行!”三羊立马拒绝。 他怎么可能将妹妹交给他带走?而且他还不知道云团是个女孩子呢。 “你屁事真多。”魏离甩给三羊一句。 “你怕什么?我有马车,而且我又不会拐卖他。”言征不解。 “我,我不放心,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羊抱了书本,跟夫子告了假,跟着言征、云团一起坐上马车。 车厢里,云团卧倒就睡,她天天跟着三哥来上学,起床可太早了。 三羊则在窗户边,捧着书本默念。 “嘿,你这小书呆子,这点时间也要读书?”言征笑问。 “哼,你们这种世家公子,不知道我们寒门学子的苦。你们不用怎么读书,就可以进国子监,有人举荐,就可以做官,出人头地很容易。” “而我们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得到一次机会。”三羊说。 这些都是魏夫子跟他们讲的。 他深知寒门靠读书出头的不易,更深知家里供他读书花费巨大,因此他从来不敢松懈。 “你小小年纪,懂的却不少呢。”言征开玩笑般看着眼前的三羊。 三羊埋头继续读自己的书。 马车晃晃悠悠,小团子睡得太香了,说起了梦话: “嗯?敢打我?我要变身大娃——!”娃这个字拖了老长的音,同时手脚乱扒拉,差点踹到言征。 言征:“……你弟在家就这样?” 这睡相,以后还不得把媳妇给踹下床? 三羊:“也没有,可能今天玩得太开心了……” 很快到了镇上,言征直接让车夫去最大的成衣铺。 云团被叫醒,晕乎乎跟着两个哥哥下了车,不用吩咐,一旁的小厮拿了披风给她围上,遮挡一下身上的血迹。 三羊咧嘴一笑:“你这个小厮还怪懂事嘞。” 小厮心中翻个白眼:废话,也不看看他跟的主子是谁。 这个成衣铺是镇上款式最多的,今天刚好有一批新制成的衣服,花花绿绿摆在店铺正中,像是花蝴蝶一样,云团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眼睛。 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男孩子的身份,跑到一件鹅黄色绣银色羽毛的小裙子面前,指着说:“团团喜欢~” 言征看着嘴角发笑,可能这个小团子还不清楚男女之别吧? 三羊在他身后一直朝云团摆手,示意她不要拿那件。 云团见了,委屈地瘪嘴,看着衣服一脸不舍,她真的很喜欢这一件呀。 三羊有些心疼妹妹了。 虽然妹妹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因为身份的关系,且要跟着他一起去学堂待着,在外要扮作男孩子,衣服也大多是男孩子的款式,唯一一件最喜欢的粉色裙子,也因为大婶子弄上了墨水。 言征忽然转过身,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说:“要不咱们把你弟弟打扮成女孩子吧?” 这小团子长得这么可爱,扮成女孩子肯定好看,他突然来了兴趣。 三羊眼里有犹豫。 言征说:“就是偶尔打扮一下嘛,又不是让他天天穿。而且现在不打扮,等他长大了,就没机会了。” 三羊:“……好!” 两人一拍即合,都上去帮云团挑裙子。 “这件好看!” “这个款式新!” “这几件都试试吧!” 云团站在一旁,很疑惑今天是不是来给她买衣服啊?还是哥哥们自己想穿裙子啊? 两人挑了一大堆裙子,让云团进里间一件一件试穿。言征还特意让店里的婆子将云团的头发梳成女孩子的样式。 等云团从屋里出来,两个男孩都呆住了。 乌发如墨,眼亮如星,甜甜一笑,瞬间俘获小哥哥们的心! 这哪叫男扮女装啊?分明就是天上的小仙子嘛!果然是人要衣装。 言征不由地说道:“你弟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三羊默默咂舌: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但我不能告诉你。 “全都买了!”言征一挥手说。 三羊惊跳起来,“我,我可没这么多钱啊?” 三羊是有一些零花钱,但是可不够买这么多衣服的。 “小意思,我来付钱,毕竟你弟还救了我一回呢。”言征一笑道。 “可是,买这么多裙子,也穿不出去啊?” “那就在家里穿,一天换一件。” 三羊:……果然财大气粗。 一旁一个同样逛铺子的妇人恰好路过,眼神闪了闪。 铺子老板都要乐疯了,正装着衣服,门外匆忙进来一个小厮,跑得大喘着粗气: “公子,快回去吧,江大人接到消息,要立即回京呢。” “这么着急?”言征皱了皱眉头,还以为可以再玩一天呢。 “江大人吩咐今天就要离开,马车已经备好了。” “我知道了。”言征收了折扇,回身蹲到已经换回男装的云团面前。 “云团,我要走了。” “言征哥哥,你去哪里?” “京城,回家。” “哦,那你快回去吧,你爹娘肯定都想你了。”云团说。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言征佯装认真道。 云团瞪大双眼:“不行不行,我要跟爹娘在一起。” 言征忽的一笑,“逗你玩呢。”他从腰带上解下那块墨玉,系到云团的腰上,“以后记得去京城找我玩啊。” “我怎么找你呢?”云团问。 “你拿着这个,就可以找到我,一定要来啊,别忘了。”言征叮嘱道。 “好!”云团很认真地点头。 报信的小厮又交给云团一个锦囊:“小公子,这是江大人托小人转交给您的。” 云团接了锦囊。言征和三羊道别后,坐上了马车回去。 人一走,店中就冷清不少,刚才挑衣服、试衣服的欢笑声,仿佛还在耳边。 两个娃心中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走吧团子,咱们去找娘。”快到中午了,娘亲这个时候肯定在饭馆里。 “好。”三羊提着衣服,牵着云团,抬腿迈出店门。 旁边那个妇人同时也迈出店门,一只脚直接伸到两兄妹脚下,正被踩中。 “哎哟!”妇人直接抱着脚滚到地上哀嚎,东西散落一地, “我的脚,疼死我了,我站不起来了!” 第117章 玉佩抵账 三羊赶紧去扶她:“大娘,您没事吧?” “我的脚钻心的疼啊!”妇人表情痛苦,模样引来了许多人。 “大妹子,你这是咋了?脚被石头砸了?”一个老婆婆问。 “他们两个踩的,哎哟哟,疼死我了!”妇人指着三羊和云团说。 “这俩小孩,能把你脚踩这么疼吗?”老婆婆十分不解。 “怎么不疼呢?我的骨头肯定被踩断了,我站不起来。”妇人委屈又可怜地哭起来。 老婆婆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上前道:“来,我帮你看看。” “哎哎哎,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脱我鞋子?”妇人拦住了她。 “我家里行医,说不定给你捏捏就好了。”老婆婆说。 妇人嘴角一扯,“您可真闲,爱管闲事。”声音虽然低,但是周围人也都听清了。 老婆婆尬在原地。 三羊年纪小,没什么经验,而且觉得自己确实踩到了人家,老实道: “大娘,要不我扶你去医馆看看吧?” 妇人却道:“我家里还有事呢,你把诊金给我吧,回头我自己去看。” 老婆婆心中翻个白眼:还不是讹钱的。 “可是,我身上没有钱,我先回去找爹娘行吗?”三羊说。 “没钱,那也没事。”妇人说着,伸手从云团腰上拽下了墨玉: “我看你这玉佩也值个几十文钱,就用这个抵了吧。” 妇人手攥着玉佩,嘿,重量不轻,肯定是宝贝啊。 今天出门真是走大运,碰到这么一家有钱又傻的。 云团不乐意了:“不行!这个是别人送我的,不能给你!” 言征小哥哥送她的礼物,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呢?小哥哥知道,肯定会难过的。 而且,她以后还要靠这个找到言征小哥哥呢。 “不给我?不给我就去拿银子来换!”妇人不由分说将墨玉揣进怀里。 一旁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丁娘子吗?今儿个又被踩了?你那脚也令人称奇,天天往人家脚底下、盆地下伸,还没残废呢?” 丁娘子怒骂回去:“关你们屁事!踩的不是你们,我这脚天生就金贵,踩一下就不能走路。” “我不能走路不能做事,你们伺候我啊?” 说着,她抱着脚不停地揉,一声接一声哎哟,好像那脚不是被踩了,而是被剁掉了。 怕惹上麻烦,周围人也不敢多说话了。 “不行了,我不能走路了,你们去雇个轿子抬我回去。”丁娘子吩咐道。 她堵着门,影响了店里生意,老板无奈,只好雇了轿子,送她回去。 丁娘子被抬上轿子,舒服地一歪,伸头对三羊说: “轿子钱也是你们付啊。” 她抢了妹妹玉佩,白三羊心中不忿,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劣势,便打算领着云团,跟着轿子到妇人家,默默记住她家的位置,然后回家告诉爹娘。 两人跟着轿子到了丁娘子的家中,这是胡同里的一户一进的小院。 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一个十来岁小丫头探出脑袋,看到丁娘子后,眼神露出一阵恐惧。 云团一眼看到这个小丫头,觉得有点眼熟。 “你是不是又在家偷懒睡觉?开门这么慢?”丁娘子问。 “没有,我刚在扫院子。”小丫头战战兢兢开了门,丁娘子装也不装了,直接从轿子上跳下来。 三羊:??! “你脚又好了?” 丁娘子瞥他一眼:“疼着呢。”说完,她将门一关。 抬轿的轿夫都是卖力气干活,一天挣个几文钱养活家里人,只好问这俩小娃要钱。 三羊身上确实分文没有,云团只好翻翻锦囊,里面有一封信,并一些亮晶晶的新铜板。 云团一喜:嘻嘻嘻,肯定是江叔叔给她零花的。 云团从小荷包里掏出来铜板,数了数给了抬轿子的人。 “怎么办呀三哥?玉佩还在她那呢。”云团问。 三羊心想,那玉佩肯定很宝贝,要是就这样被抢走了,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冤种了。 “走,咱们先回去告诉爹娘。” 两兄妹正要走,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刚才那个小姑娘抱着大木盆出来了,冷不丁看到两人,咣当一下盆子翻倒在地。 三羊和云团帮着她捡起来,三羊看到小姐姐胳膊上有青紫的痕迹,问: “小姐姐,你受伤了呀?” 小姑娘盖住自己的伤痕,“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是不是你娘打你了?”三羊问。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她不是我娘。” “那是?” 小姑娘低着头没回答,端起盆子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两兄妹说: “你们快走吧,这家人你们可惹不起。” “可是她拿了我的玉,我得要回来。”云团攥着小拳头。 小姑娘看左右没人,小声说: “他们家是胡员外府上当差的,连官差都不敢惹他们呢。” 说完,就赶紧走了。 三羊和云团对视一眼:“还是先回去找爹娘吧?” 云团点点头:“对,有事找爹娘!” 然而两人跑到饭馆时,白建章已经和袁泗叔出发去找桂丫表姐了,爷爷奶奶和娘都在家里,没有牛车回村肯定来不及。 云团脑瓜子一转,拉着三羊跑到了县衙,去找林捕头。 可惜,林捕头跟随何大人外出了。 “估计要好一阵子才回来呢。”衙差说道。 这可怎么办?三羊此时恨不得自己立即长大。 “要不我们去找景新哥哥吧?他不是告假在家吗?”云团又想到自己手上的一个大佬。 “对呀!”兄妹俩又跑到县令府。 何景新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微垂着头,一脚踩在凳子上,云团话还没说完,他已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跟哥走。” 又朝旁边喊:“全福、双旺,跟我走一趟!” 他正愁没处发火呢。 * 丁娘子回了屋子,将门一关,摸出来那块墨玉欣赏。 通体黑亮,无一丝瑕疵。 真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估计能值个几百两银子呢。 “发财了!发财了!”丁娘子像是屎壳郎见到大粪一样,两眼冒绿光。 哎,不行,这样的好东西,要是那家人回来要怎么办?她得想个好办法。 第118章 县太爷做不久 小丫头洗完衣服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丁娘子的丈夫老丁回家。 “桂丫,你娘呢?”老丁问。 桂丫低头回答:“娘在屋里。” 老丁看着她笑了笑,“今晚上丁达就回来了。” 桂丫一听,浑身不禁发起抖来。 老丁进屋后,丁娘子将玉佩的事情跟他说了,老丁双手捧着那玉佩,惊得半天嘴都合不拢。 “你这婆娘,总算干了件聪明事,这下咱们家直接发达了!那家人不会过来要吧?” “怕他怎的?这东西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了,而且我都想好办法了。”丁娘子朝他挤个眼。 “我婆娘就是聪明,娶了你真是我的福气啊。”老丁搂着媳妇亲了一口,丁娘子一脸羞红。 “哦对了,”老丁补充道,“今晚上丁达回来。” “哎呀,”丁娘子眼里都是欣喜,“我儿要回来了?” 丁娘子立即忙活起来,指挥桂丫将她儿子的房间重新打扫一边,要纤尘不染,被褥全部换洗一边。 “你干快点!”丁娘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催促桂丫,“等会还要去买菜做饭呢,磨磨唧唧偷什么懒?” “好的娘,马上就换好了。”桂丫浑身酸痛,胃里空空,但她不敢有一丝懈怠,换完了被褥出门买菜,回来就马不停蹄做饭。 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就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忙活,心里特别慌张,脑子里十分混乱。 丁娘子扇着扇子过来监督她: “盐少放点。” “油放那么多干嘛?败家娘们!” 看她手忙脚乱的,丁娘子轻笑一声:“今天晚上好好洗洗,给自己拾掇一下,知道了吗?跟了我儿子,是你的福气,谁不知道我儿有出息?” 一个不小心,桂丫切破了手指。 丁娘子并未看到,自顾自地说:“今天要是把我儿子哄开心了,你以后就是他的通房,好好伺候我跟你爹,以后就有你一口饭吃,知道了吗?” 桂丫看着流出来的鲜血,鼻子一酸,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才十二岁呀。 娘,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救女儿啊。 * 桂丫刚炒完八个菜,正准备做鱼汤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猛烈的叫门声: “开门!开门!” 她擦擦手跑过去开门,见是两个一脸凶相的男子,后面站着一个小少年,小少年身边跟着今天见过的两个小孩。 “姐姐!”云团喊道。 桂丫微微点头,双旺嚣张道:“喊你家大人出来,就说县太爷公子来找他问问话!” 老丁闻声出来,背微微驼着:“是何公子?小人给公子请安。” 何景新一肚子的怨气,拨开双旺,冷脸问道: “就是你抢了他的玉?” “哦,原来是这事,那不是我们抢的,是他们弄伤我婆娘的脚,赔给我婆娘的。”老丁嘻嘻笑道。 “赔?你婆娘金子做的脚吗?需要一个玉佩赔?你当我是傻的吗?快点拿回来!” “快点拿出来!”双旺和全福跟着叫嚣,“要不然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老丁当即就害怕了,不知所措的时候,丁娘子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了。 “何公子!我这脚着实伤得不轻啊。” 丁娘子走过来,掀起裙子一脚,露出一只包成猪蹄的脚。 “肿得走不了路了,大夫说是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以后说不定也不能正常走路了。”丁娘子说着抹起了眼泪。 “怎么可能?”三羊一脸震惊,“之前她还从马车上跳下去呢……” “说吧,诊金多少钱?诊金给你,玉佩还他。”何景新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老丁试探地问:“可能要这个数……”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两银子?”何景新问。 “五……五百两。”老丁笑得谄媚又贪婪。 “我去你大爷!”何景新一脚踹在老丁身上,直接给他踹进院子里。 双旺和全福冲了上去,“他娘的,也不擦擦眼睛,讹到我们少爷身上了!” 两人对着老丁一顿输出。 “当家的!当家的!”丁娘子在一边哭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呀?你是县太爷公子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何景新“切”了一声,下一刻撸起袖子亲自上去打,拳拳到肉。 “奸佞小人,人人都能打!” “啊!啊!救命啊别打了!”老丁嚎个不停。 何景新道:“把玉佩拿出来,我就叫停。” 丁娘子看着被打得抱头哀嚎的丈夫十分不忍,但又舍不得那玉佩。 “不给的话,就准备去死牢里面探望你家当家的吧。讹诈勒索,先打三十大板。”何景新冷笑。 “死婆娘,快去拿!”老丁喊道。 “好好!我这就去拿。”丁娘子屈服了,拄着拐去屋里。 躲到一旁的桂丫,面上十分害怕,但心中却有些雀跃。 打,再打狠点! 这老东西也不正经! 那一瞬间,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或许,这个县太爷的公子,是不是可以救她? 现在,就现在,跪下来求求他,告诉这家人如何如何欺辱她,求他,帮她找到她娘,她娘一定可以赎她出来的。 机会就这一次,等丁娘子拿着玉佩出来,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自己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然而就在桂丫要跪下的那一刻,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老丁的儿子丁达回来了。 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健壮小伙子,因为头脑机灵,身手也不错,被选在胡员外三儿子身边做事。 这胡员外姬妾众多,儿子也多,但只有三儿子胡三爷是原配所出。 胡三爷很有出息,马上也要谋个差事干,被胡员外寄予厚望,在府中地位颇高。 丁达跟在胡三爷身边,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他一到家,就见到几个人将自己爹按在地上揍,立马冲过来,一脚一个,将双旺和全福踢飞。 “哎哟!”双旺和全福惨叫,“你敢动我们?我们公子可是县太爷的儿子!” “是吗?”丁达一个猛转身,石头一样硬的拳头朝何景新挥去。 那一瞬间,三羊、云团、双旺全福还有桂丫,全都屏住了呼吸。 “噗”的一声,何景新被打翻在地,嘴角溢出血迹。 “少爷!” “你!……放肆!”疼痛让何景新说不出话,眼神狠狠盯着丁达。 对方一脚踩过来,将何景新的脑袋踩在脚下,用力碾了碾,冷森森说道: “县太爷嘛?这位置怕是也坐不久了!” 第119章 暗潮涌动 何景新突然觉得一种莫大的危机感,他爹匆忙离开家,娘也去了庵子里,小姨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景新问。 “什么意思,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给我滚。”丁达挪开了脚,将自己的老爹扶了起来。 双旺和全福踉跄跑过来扶起何景新,他们被踹的这一脚可真不轻,一个个嘴角都渗了血。 双旺看了看眼前这个人,这人人高马大,他和全福一起上也打不过。 关键是,他竟然连县太爷公子都敢打。 惹不起,惹不起,先跑为妙。 “别拉我!”何景新挣脱双旺的搀扶,“玉佩拿来!” 丁达回身看了看他,轻蔑道:“我看你是个小孩子,才不跟你计较,麻溜赶紧走,要不然将你打残打废,以后也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你!”何景新还要往上冲,被双旺和全福拉住: “少爷,咱们现在打不过他,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老爷回来吧。” “呵呵,还不是靠老子!”丁达嘲讽他。 “住口!”何景新红了眼睛,感觉一股怒血往脑子上冲,“我要打死你!” 他从没受过这样的耻辱。 即使在京城,那些权贵们也没有这样撕破脸面嘲讽他的。 云团很想很想变身大娃,可是她还记得魏玄哥哥的话,不能总在外人面前使出大娃的神力,那样莲莲会被人抢走。 她上前抱住何景新的一只腿:“哥哥,团团怕,咱先回去吧?” 何景新全身的火气瞬间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确实打不过。 他吐出一口血水,指着丁达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他要回去摇人。 然后带着云团和三羊回去。 丁达全胜而归,领着爹娘欢欢喜喜回屋开席。 门掩上,角落里的桂丫如同坠入黑暗一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 何景新回到家,何老夫人赶紧请医问药,又拿出祖母的架势,命他这几日都待在府中,直到他父亲回来。 何景新不服:“凭什么?明明是他们不讲理!我不能白白挨打,明日我就叫上衙役,将那几个贱民全都关押起来!” 何老夫人气了:“玉佩哪有命重要?万一你被打个好歹,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一切等你父亲回来,他肯定能要回来玉佩。” “祖母!我不用你交代,你把我娘接回来,我要我娘!”何景新大喊。 何老夫人沉默一瞬,“你娘犯了错,暂时不能回来。” “我娘犯什么错了?都是你教唆的我爹!” 何老夫人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晕过去,孙嬷嬷赶紧扶住,恨铁不成钢地吩咐道:“去请大小姐过来。” 何玉书匆匆赶来,将弟弟何景新给关到了屋子里。 “姐,你不要拦着我,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我想娘了,你难道不想吗?”何景新说着,眼里有泪花闪烁。 “阿景,我也想,但是娘可能真的铸成大错了,或许咱们家,要出事了。” 何景新不可置信地看着姐姐。 * 云团和三羊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将这件事告诉了罗惠兰。 罗惠兰却反问为什么去了成衣铺,三羊只好将云团在学堂里遭遇的事情全部说了。 罗惠兰气得直咬牙,竟有人造谣她女儿是妖怪,这事不能忍,她要去学堂好好说说去。 “娘亲,不要紧,夫子和哥哥们都对团团很好,团团不会再受欺负的。”云团说道。 “团团,以后谁欺负你了,回来一定跟爹娘说,不要瞒着,知道了吗?还有你三羊,要记得告诉爹娘,爹娘就算是没本事,也会尽全力护着你们。”罗惠兰语重心长地跟两个孩子说。 三羊和云团都点点头,云团还记挂着言征哥哥的玉佩。 “没事,团团,明天娘带点东西过去,好好跟人家说说,把你的玉要回来。”罗惠兰道。 “谢谢娘。”云团搂着她娘的腰,“景新哥哥也被打受伤了。” “他也是因为你的事受伤,娘也要过去看看。”罗惠兰说,心中盘算着送些什么东西。 旁边的白小珍看到这母女的一幕,心中酸涩。她的桂丫,这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呢。 * 丁家,晚饭时分。 丁达在桌子上跟老爹推杯换盏。 “这么说,咱们家三爷要当官了?”老丁满脸通红、瞪大眼珠子问。 他们主人家胡家因为京城的势力,在这青云镇简直算是呼风唤雨,但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家里面一直没有人直接出仕。 总是靠亲戚的荫庇,亲戚关系总有变淡的时候。 这也是胡员外一直担心的事情。 “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赶巧了。咱三爷谋划了这些年,正缺个时机,如今这时机也给送来了。”丁达喝了一口酒。 “要是三爷做了官,你至少也能摸个小官当当吧?”丁娘子满脸都是笑。 “那肯定啊。”丁达又灌了一口酒。 “哎呀,这可真好,咱们家真是一步登天了!”丁娘子又给儿子倒酒, “儿啊,娘给你买了通房丫头,先伺候着你,等过阵子你谋了好差事,娘再给求娶一门好亲事。” “多谢娘!”丁达又是一口酒下肚。 吃过饭后,丁达洗了澡,晕头晕脑地摸去了桂丫的房间。 房间没点灯,桂丫也不敢在床上躺着,缩到墙角里,期盼这人醉倒一觉睡到天亮。 丁达一屁股坐在床上,扳起来一只脚,费力将鞋子拽了下来,递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股恶臭,赶紧给扔了出去。 “死丫头!过来!”丁达一声吼,桂丫吓得浑身发抖,慢慢靠过去给他脱鞋、解衣服。 丁达嘴里喷着酒气,臭不可闻,一只大手将桂丫按到床上。 “别!我还小呢!”桂丫挣扎。 “小?你十二了还小?那今天爷也尝尝鲜!”他继续撕扯。 丁达力气极大,桂丫根本无力应对,绝望地哭喊几声后,她掏出枕头下的一把剪刀,狠心一划。 “啊——” 一声惨叫响彻院内。 第120章 自救 小巷里,罗惠兰提着一篮子东西,牵着云团,找到了丁娘子的家,敲了敲门。 半天后,昨天的小丫头开了门。 只是她今天有些不一样,从头顶到下巴裹了几道白布,脸颊部分渗出鲜红的血迹,左眼青紫红肿,眼角一道小口子,肿得已经睁不开眼睛。 她正手拿着大扫帚,一脸疲惫且茫然地看着罗惠兰母女。 “姐姐,你怎么了?”小团子吃惊地捂住嘴,怎么才一天,小姐姐就变成这样了?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快去看大夫啊。”罗惠兰心疼地问。 看她包扎的样子,估计是脸毁了,还不停地渗血呢。 “我,我没钱看大夫。”桂丫说。 罗惠兰问:“你爹娘不知道吗?” 桂丫摇了摇头,“我是被卖到这家的。” 罗惠兰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丁娘子在家吗?我是为了玉佩的事情。” “她不在家,今天进府里做事去了,你们明天再来找她吧。” 说完这句,她好像精神有些恍惚,手上一松,大扫帚倒了,正砸到她脸上的伤口,疼得她捂着脸蹲在地上。 血渗得更多了,罗惠兰看到她露出的手臂上都是被打的痕迹。 “孩子,你不看大夫不抹药可不行啊,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点药。” 附近就有药铺,罗惠兰牵着云团过去买了药,很快就转了回来。 桂丫推脱了下,还是被罗惠兰拆下了布条涂药。 伤口触目惊心,从右脸颊上直划到快嘴角的地方,皮肉外翻着,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肿了起来,再不抹药,估计要溃烂,到时候,脸上就不是留一条疤了那么简单了,估计整张脸都要烂掉了。 罗惠兰细心地给她涂药,“孩子,你这脸怎么弄的呀?” 桂丫沉默了。 这脸,是她自己划的。 为了不被丁达摧残,她想过用刀自卫。但是她知道,如果她刺伤了丁达,自己绝对就没命了,丁家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能刺他,那就只能自毁了。毁了容,丁达厌恶,就不会再找她,可以暂时保全自己。 她也明白,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毁了容,她这辈子就完了。 但她宁愿毁容,也不愿意给丁达做通房。 罗惠兰动作很轻柔,桂丫感受到了,一些记忆中的画面从脑海里涌现出来,在她面前回放,又被泪水模糊、打乱、消失不见。 “谢谢婶子。”上完药,桂丫像是怕受伤一样躲回了院子,将门关上。 罗惠兰叹口气,想着这孩子估计过得很苦,不愿意说也不勉强,牵着云团回去了,打算明天再来说玉佩的事情。她现在有能力,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要不然她心里也难受。 第二天,罗惠兰又来了,但丁娘子又不在家。 但她这回来不仅仅是为了玉佩,她带了一些药,嘱咐受伤的丫头自己煎了吃,又给她拿了些饭馆里的吃食。 “脸上的伤马虎不得,自己煎了这药吃,脸上好得快。”罗惠兰将东西塞给桂丫,然后就领着云团走了。 桂丫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在这异乡,也有人记挂自己了。 因为胡三爷有了大喜事,府里要办宴席,接连几天,丁娘子都在府里从早忙到晚。 而罗惠兰,每天也抽空过来,来就给桂丫东西,话也不多说。桂丫渐渐和她熟悉起来,在罗惠兰要离开的时候主动出声: “婶子,谢谢你。” 罗惠兰一愣,笑道:“别客气,我姓罗,以后就叫我罗婶子吧。” “罗婶子好,我叫桂丫。” 罗惠兰再次一愣,上下打量了下桂丫,看她年岁似乎也差不多。 “你叫桂丫?还挺巧的,我有个外甥女,也叫桂丫。”罗惠兰说, “只是,被她爹卖了。” 桂丫低下了头,她也是被爹卖掉的。 云团作为罗惠兰的跟屁虫,听两人的对话,看了看桂丫,插了一句:“娘亲,我看桂丫姐姐跟爹爹长得挺像的呢。” 桂丫现在包着脸,罗惠兰倒是没看出来,笑道:“就你眼神好。” 然后牵着云团慢慢离开。 桂丫心里一阵落寞,要是自己真的生在这一家多好啊。 看着母女俩离开的背影,桂丫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 反正自己也是要被转手卖掉的,卖掉之前,不如做一件事情。 * 晚上,丁娘子和老丁牵着一匹马回来,拴在院子里。 两人往院子里凳子上一坐,桂丫就赶紧端了水盆过来。 丁娘子吩咐的,她一回家就要端水过来,不然是要挨打的。 老丁一抬头,冷不丁看到头裹得跟个白灯笼似的桂丫,吓得一斜楞,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立即给了桂丫一脚。 “丧气!顶着这个头出来,差点吓死我!” 桂丫摔倒,一盆水泼在身上,脸上的伤口浸了水,疼得她直吸气。 丁娘子骂了一通,桂丫忍着疼又打来一盆水,然后给两人热好饭菜端上来,打好洗澡水,忙活一个时辰,这才有时间回去处理伤口。 脸上的伤口又裂开,血肉模糊。 桂丫就着灶台的一点火光,对着水盆里面的倒影,艰难地给自己上药,重新包扎。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刚被卖来的时候,她跑过一回,但没有路引,没出得了城,很快被抓了回来,老丁用皮鞭子狠狠打了她一通,差点把她打死。 后来,丁娘子跟左邻右舍都打了招呼,就算丁家人不在家,她也时时被人看着。 卧房内,丁娘子跟老丁商议: “脸毁了,卖肯定亏钱,不如先留在家里干活。” “这个死样子是想吓死谁?丁达马上就发达了,屋里怎能放这样的人伺候,不是惹人笑话?”老丁不同意。 “我再找人牙子物色一个来,找个好生养的,不好找,先让这个丫头在家干活,找到了立马卖掉她。” 早上,桂丫发起了热来,迷迷糊糊中,丁娘子拿着鸡毛掸子赶她起来干活。 她艰难爬起来,张罗完早饭,丁娘子扔给她一把柴刀。 “这是我儿的马,三爷亲赏的,你给我好生照看着,每天早上给它剁草料吃。若有人找我,就说我这阵子都不在家。” 说完她锁了卧房的门,出门进胡府忙活。 桂丫昏昏沉沉捡起柴刀,一下一下吃力地剁着干草,忽地响起敲门声。 “桂丫姐姐在吗?” 是小团子的声音,桂丫立即起身过去,门一开,她直接愣在原地。 第121章 母女相见 “娘?”桂丫怀疑自己在做梦,做梦还在干活,但梦里面娘来看自己了。 她使劲眨眨眼,眼前这个女人,确实和自己娘长得一样。 “咚”的一声,白小珍手中的竹篮掉到地上。 桂丫因为伤口感染,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又被裹了很多道布条,几乎已经是面目全非。 但白小珍还是一眼认出来,眼前这个丫头,好像是自己的闺女。 但是她又希望不是自己的闺女,她不想自己女儿遭这样的罪。 今日是白小珍带着云团过来的,因为罗惠兰有事。 “小姑姑,这就是桂丫姐姐。”云团说。 白小珍如遭雷击,声音发颤地问:“桂丫,是你吗?我是娘,我从家里跑出来,来找你了。” “娘?真的是你吗娘?我没有做梦吗?”桂丫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桂丫!”白小珍抬手想摸摸女儿的脸,但又没敢碰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娘,你终于来了!”桂丫哭起来,“娘你快带我走吧,我快要死在这里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云团呆呆站在一边。 没想到桂丫姐姐真是自己的表姐?怪不得她看着眼熟呢。 “走,娘这就带你走。”白小珍拉着女儿就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被巷子里几个人拦住。 “你们干什么?这是丁娘子家的下人,你怎能随意带走?”那些人说道。 “这是我女儿,”白小珍哀求,“我要带女儿去看病。” “女儿也不行,你卖给人家了,就是人家的人了。” 桂丫强撑着身体,对白小珍说:“娘,你先回去,拿银子来赎我,没有银子,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记住,得要五两银子。” 白小珍无法,只好擦擦眼泪,牵起云团:“桂丫,你在这等着,娘回去想办法。” 云团道:“小姑别哭,我们回去找娘来赎表姐。” 姑侄两个匆忙回去找罗惠兰,罗惠兰一听也很诧异,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小丫头就是自己外甥女。 她二话没说,从账上支了银子,带着白小珍和云团过去赎人。 * “想赎她走?”丁娘子坐在主座上,眼神睨着眼前这两个乡下妇人。 她今日在府上当值,被人喊出来,说是有人要赎她家的丫头。她着急出手这个毁了容的丫头,便抽空赶了回来。 “求主子开恩,桂丫正是我的女儿,请让我赎回她,带她去看伤。”白小珍哭道。 丁娘子眼神一闪,心里有了计较。 “原来是她母亲啊。”丁娘子一笑。 罗惠兰看她笑,突然有点不好的感觉。 “桂丫这孩子,自来我家,我是十分喜爱的,本想让她做我家儿媳妇——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儿子可是个有出息的,桂丫被我儿看上,那是她的福气。” 白小珍只跟着点头。 “谁知这孩子不小心,将脸给划破了,我也心疼得很。但这一阵子我们主子家忙,我就没时间带她去看伤了。” 罗惠兰直接道:“丁娘子,孩子的伤拖不了,听说你买她花了五两银子,我们愿意出五两来赎回她。” 丁娘子呵呵一笑:“买她时五两,但现在可不止五两银子了。” “那你想要多少?” “我早已把她当做我家的儿媳妇,要想赎走我家儿媳妇,至少一百两银子。” “啥?”罗惠兰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你狮子大开口啊?!” “要是嫌贵,就不要赎了,请回吧。” 白小珍爬过去,跪在地上:“求娘子发发慈悲吧!我这孩子脸也毁了,如何能做你家的儿媳?让我赎了带她走吧。” 丁娘子无动于衷。 罗惠兰道:“我差点忘了,你还拿了我家云团的玉佩,我看你脚也没啥事,要多少银子我给你,玉佩还给我。” 丁娘子一滞,暗道忘记装瘸子了,索性直接摊牌: “好,你若要玉佩,桂丫就别想带走了!” 白小珍砰砰往地上磕头,罗惠兰一脸怒容。 对峙了半天,丁娘子说道:“玉佩留下,桂丫你可以五两银子带走,如何?” 一个毁了容的死丫头换一块玉佩,这笔买卖太值了。 罗惠兰:“不行!玉要还给我们,桂丫我们也要带走。” 丁娘子:“好啊,玉要五百两,人要一百两,拿六百两银子过来,玉和人都能带走。” 罗惠兰:“你这是讹诈!” 丁娘子笑:“那又如何?你去官府告我呀。” 反正她一点也不害怕,马上县太爷府也是胡家的了。 * 院子里,云团陪着桂丫坐在棚下剁草料。 “桂丫姐姐,你放心,我娘和你娘一定能把你带回家的。”云团说道。 桂丫却觉得,不会有那么简单。 “团团,那块玉佩,对你很重要吗?”桂丫问。 “是呀,那是一个小哥哥送给我的,他说拿着玉佩去京城,就能找到他。” 桂丫琢磨着,京城人送的玉佩,肯定很值钱。况且丁娘子视钱如命,她把住不放的东西,绝对价值不菲。 两个小姑娘正聊着,一个少年公子带着一个仆人走了进来,“丁达在吗?” 云团抬头过去,咦,又有点眼熟。 那少年公子见了她,眼睛也是一亮。 没想到在丁达家里见到这个小娃娃。 长得漂亮的小娃娃,他是最喜欢的。 丁娘子闻声出来,笑得一脸谄媚:“哎哟小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人正是胡员外的小儿子,人都尊称为胡小爷,也正是之前和吴艳秋相看的那位。 胡小爷的视线从云团身上挪到了丁娘子面前,“我找丁达有点事,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才找到家里。” 丁娘子听了心头窃喜,现在自己儿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连小爷都亲自过来找他。 “这位是?”胡小爷指着云团问。 云团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走到胡小爷面前说:“这位大哥哥,我见过你,在何奶奶家里。” 胡小爷蹲下来,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已经打听到,这是葫芦村白家的小孩,名叫白云团。 “我叫云团。”云团回答。 “你来这里做什么?”胡小爷又问。 “这个人抢了我的玉佩,我来拿回来,她不给我。”云团指着丁娘子说道。 丁娘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解释,罗惠兰据理力争,在旁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都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胡小爷站了起来,蹲得久了,他有些发晕。 他笑嘻嘻道:“丁娘子,你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呀。” 第122章 恶有恶报 丁娘子一个手抖,突然害怕起来。 眼前这位胡小爷,也是个狠角色。 他本是一个年轻妾室所出,在胡员外众多儿子中根本不出挑。 但他脑子精明,知道投其所好,将胡员外哄得服服帖帖,便十分受宠。眼下,府上的主子里,除了胡三爷,就是数这位胡小爷了。 他面上总是笑吟吟的,但惩罚起下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之前府上有个小厮私底下笑话他身体孱弱,便被吊在树上,活活吊死。 “不敢不敢!”丁娘子赶紧认怂。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要以为丁达在三哥面前的脸,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要记住,再怎么的脸,也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三哥若是知道你们借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你掂量掂量丁达的下场吧。” 胡小爷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丁娘子背脊生寒。 “小爷说笑了,我哪敢啊?我这就让她们把这丫头赎回去,玉佩也送还,这脚也是小伤,诊金什么的也不用了。” “懂事就好。回头告诉丁达一声,我有事找他。”胡小爷吩咐完,歪头朝云团笑,“小可爱,那哥哥先走了。” 罗惠兰和白小珍喜出望外,今天又遇到贵人了! 胡小爷一走,罗惠兰让白小珍在这看着,自己要去衙门请公证过来,桂丫却拦住了她,说: “舅母,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干完,明日早上过来接我吧。” 说着,她给白小珍和罗惠兰使了个眼色。 罗惠兰不知道桂丫还要多留一晚干什么,但她感觉得到这个外甥女不是脑子糊涂的人,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跟丁娘子说: “既然这样,就让孩子在这收拾收拾,也算好聚好散,明天一早,我带人带钱过来赎人。” 丁娘子自然乐意让桂丫多帮她干一天活,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丁娘子让桂丫将所有屋子的床单被套全都换洗一边,屋子全都打扫擦洗一边,窗台上一点灰尘都不能有,连旮旯犄角里都不能有一点土坷垃。 桂丫一点怨言没有,在屋子里打扫到半夜才算完。 回去之后,罗惠兰就找人给丈夫带信去,让他们赶紧回来。 云团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奶奶。 “啥?桂丫找到了?就在镇上?”两位老人都是欣喜若狂。 “明天表姐就能回来了。”云团说。 “那,得给桂丫整个住的地方呀。”陈老太和白老头忙活起来,打算将之前囤棉布的一个房间收拾出来,给小珍娘俩住。 “章子他爹,咱家人口越来越多了,这三间茅草屋,可不够住了呀。”陈老太忙活着,脸上笑容不断。 “是呀,马上咱团子也长大了,小姑娘得有个自己的房间。”白老头道,“我跟章子打算着,年底就准备动工,咱们也盖上青砖大瓦房!” “好耶!”云团跟在旁边欢呼,“到时候我跟表姐一人一个房间。” 祖孙三个,忙活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罗惠兰带着白小珍和云团准时上门,身边还跟了一个公证人。 “弟妹,这五两银子算是我借你的,以后一定攒钱还你。”白小珍说。 “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罗惠兰道。 几人来到丁娘子家的时候,桂丫正在院里干活——剁草料。 丁娘子在旁边看着,命她将一车的草料全部剁完,才能走。 桂丫手都磨出了血泡,但她干得很卖力。 今天就能见到娘了,今天就自由了! “行了丁娘子,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半天了,该赎人赎人,该画押画押,我后面还有事要办呢。”公证催促道。 丁娘子总觉得有些亏,转头瞥见水缸里的水用得只剩一半了,又命桂丫去打水。 桂丫提着水桶出门,白小珍抢上去帮她打水,她默默推开:“娘,我可以的。” 等她颤颤巍巍挑着水桶回来,丁娘子总算是松了口。 桂丫收拾了自己的包袱,背在身上,出门的时候,丁娘子将她包袱全部抖落在地上,一一检查,又将她身上摸了个遍,确认没有偷带东西出去,这才收了五两银子,在纸上画了押。 白小珍捧着女儿的卖身契,当场撕得粉碎,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罗惠兰又问丁娘子要玉佩,对方磨磨唧唧从屋子里取出一块黑玉,塞给罗惠兰。 罗惠兰瞅着这玉,还真没见过,黢黑一块,她递给云团:“团团,看是不是你那块?” 丁娘子嚷嚷:“咋地?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这就是你们家那块,别的没有。” 云团接了玉佩,看了看,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一口娃娃音:“这上面的穗穗呢?” 言征哥哥给她的玉佩,上面有金色丝线打的络子。 “什么穗穗?不就是几根绳儿?被耗子咬了,没了。”丁娘支吾道。 云团又掂了掂,言征哥哥给她的那块,好像比这个重些呢? 她刚要开口问,桂丫蹲下来抱住她:“团子,咱们回去吧,丁娘子不会骗咱们的。” 云团懵懵懂懂,只好点了点头。 一旁的公证发话了:“好了,这事就算是了结了啊,这玉佩也还给你们白家了,以后你们两家就没有瓜葛了,若再闹起来,就公堂见。” 言毕,丁娘子将门一关,送客。 送走公证,罗惠兰牵着桂丫:“孩子,咱们先去医馆看看这脸。” 桂丫道:“舅娘,等一下,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拿呢。” 桂丫趁着四下无人,去了打水的井边,摸摸索索翻出来一个包裹,藏到了包袱里,跟着罗惠兰回到了葫芦村。 * 这边丁娘子回到屋中,面上露出得意。 真正的墨玉她岂肯送还?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块看起来差不多的假玉,真墨玉则被她藏了起来。 那四岁小丫头,怎么能认出来真假? 这下好了,这块墨玉真正的属于她了,白家再也没机会回来抢她的。 她快步走回卧房,挪开桌椅,从旮旯犄角里掏出来一块砖,砖后面藏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她的私房,不仅有墨玉,还有这些年攒的一百两银票并一些金银首饰,连老丁都不知道。 盒子打开,竟空无一物。 “啊?!”丁娘子像是被咬了一口,失声大叫,“我的玉!我的银子!” 她翻箱倒柜,找不见一点影子,想是被桂丫那蹄子给偷了! “死蹄子,你给我回来!” 丁娘子慌里慌张往外跑,不小心踢到水桶摔倒在地,还惊了马,那大马一尥蹶子,一脚踏在草料车上,车把上的柴刀被震上天。 柴刀翻腾三四下后,精准无误砍在丁娘子脚后跟上。 一切就好像提前设计好的一样。 第123章 新生活 罗惠兰四人坐着牛车回到葫芦村,正好白建章和袁泗也赶了回来,除了在学堂上学的大牛二狗三羊,一家人算是聚齐了。 陈老太看到外孙女变成了这个样子,眼泪淹了心,满心的欢喜被现实的残酷砸得稀碎。 “都怪我,要是能早点找到你,你就不用遭这罪。”白小珍自责不已。 本该最难过的桂丫,却一脸笑容安慰其他人: “姥爷、姥姥,娘,小舅、舅娘,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命。”她跪下朝几人磕了头, “但我的命还不算太差,我总算从那个火坑出来了,以后我的命,我一定能自己做主。谢谢小舅、舅娘,你们对桂丫的恩情,桂丫一辈子不敢忘。” 白小珍又拉着她拜谢袁泗:“快谢谢袁叔叔,他外出找你好一阵子呢。” 桂丫再次跪下,立即又被袁泗扶起来:“好孩子,受苦了,以后就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云团捧来自己的点心盒子,还有大牛哥做的花茶饮,“表姐,给你吃,这都是我爱吃的,以后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小团子眼睛亮晶晶,一头乌黑的头发光亮又柔顺,桂丫眼中一下子就蓄了眼泪。 没想到她真的梦想成真,和这个可爱的小团子成了家人。 桂丫立即打开包袱,里面除了几件破衣烂衫,竟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几个金银锞子,一块墨玉赫然躺在其中。 桂丫将墨玉交给云团:“团团,这才是你的玉。那丁娘子财迷心窍,找了块假的给你,我偷偷将真的偷了出来。” 白建章和袁泗对视一眼,都惊奇地笑了出来。 这小丫头,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反而是有勇有谋,心智坚韧。 白小珍捧着那银票和金银锞子,眼神中有着惶恐:“这些又是哪里来的?” 桂丫笑笑说:“这些是我顺手偷来的,丁娘子藏的私房钱。” 虽然在丁家待的日子不久,但桂丫心细,很快就摸清了好多事情。比如丁家在胡府当差,老丁在外面胡混,丁娘子藏了私房钱、藏在哪,她都慢慢揣摩清楚了。 “这,这怎么能行呢?这不是偷盗吗?”白小珍觉得不妥,“要是那丁娘子上门来找怎么办?” 桂丫道:“娘,舅娘,你们都亲眼看见了,我出门的时候,丁娘子都检查过的,我分文没有偷。这些,不过是我路上捡来的。” 云团大为震惊:这位表姐真不简单啊,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跟真的一样。 桂丫本来只打算偷来墨玉的,但是一想到丁家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她心中就怒火难平,恨不得将丁家人全都千刀万剐了。 而且她知道,这是丁娘子的私房钱,连老丁都不知道,她绝对不敢上门来要。 这个亏,她只能自己吃了。 “这,有这些银子,我实在不安心啊,要不咱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白小珍觉得害怕,她胆子小,随了爹。 陈老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糊涂蛋!这些是桂丫偷来的,你还送回去,不是小鬼去拜张天师——自投罗网吗?你看看他们把你闺女害成什么样了,这些当作赔偿都不够呢!” 罗惠兰也道:“没错,桂丫,这些钱你好好放着,以后用来治脸,也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 桂丫点点头,将银票妥善收起来,又拿起了那几个金银锞子,交给白建章: “小舅,这些金银锞子我用不到,请小舅帮我换成银子吧。” 袁泗叔一把接过来:“丫头,你放心,这个我来换,我镇上人熟,保管别人发现不了。” 桂丫心中十分感激。 晚上,白小珍和桂丫就歇在隔壁收拾出来的茅草屋里。 “娘,你以后怎么打算的?”睡前,桂丫搂着她娘的胳膊问。 她今天真是太幸福了,可以抱着娘睡了。 “我,我没想那么多,娘现在只想你好好的,把脸养好。” “娘,我现在也有银子了,咱们干脆就在姥姥这边盖个房,在这边住下吧。”桂丫脸上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可是,你爹那边怎么办?你还有个……”白小珍心中忧愁。 她没有跟刘家摆脱关系,也担心日后女儿的名声。 “娘!难道你还想着回去?这些年咱们在刘家过得什么日子,你都忘了吗?我反正是不会回去的。”桂丫一脸决绝。 这个爹,亲手将她卖进火坑里,她绝对不会原谅。 “好,桂丫,娘都听你的,你不愿回去,咱娘俩就在这边住。”白小珍紧紧搂住闺女。 她看弟弟家的饭馆生意还不错,打算在里面当个帮工,也能挣点饭钱。 只要她和女儿好好的在一起,其他的就不再重要。 * 没过多久,丁娘子一只脚被柴刀误伤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柴刀砍到脚后跟,砍断了经脉,这只脚算是废了。 大多数人听说后,并没有太多同情,反而有人嘲笑: “这个丁家娘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就爱讹人,天天说她那脚多金贵金贵,这下好了,老天把她金贵的脚收走了。” 陈老太听说消息后,简直大出一口恶气:“恶妇!真是老天有眼,谁敢欺负咱家团子,谁就得遭报应!” 眼见临近深秋,袁泗叔要离开了。这阵子他帮着白小珍母女,做了不少事情,桂丫很感激他。 “这次去外地,我有意带上二狗,他脑瓜机灵有天赋,更需要外出历练。要是你们放心,我就贴身带着,当做自己亲儿子看。”袁泗对白建章夫妇说。 二狗在一旁满脸期待。 大牛脸上有些凄然。 他也想跟着袁泗出外出看看,但是袁泗叔最终选择了二弟。 他终究还是不如二弟。 白建章夫妇虽然舍不得儿子,但也知道让儿子出去长见识学本领,才是对他最好的抚养,两人征询过二老的意见后,将二狗送进了袁泗的马队。 这一去,估计要年底才能回来。 临近秋收,白家人除了忙活田里的事情,还有一件大事—— 池塘里的鱼终于都长成了! 第124章 富贵招人眼 云团按照祖祖的方法,交给罗惠兰烤鱼的制作方法: “先把鱼腌一腌,然后架到炭火上面烤。”小团子站在一旁回想着祖祖做烤鱼的方法。 “烤得酥脆金黄,放到盘子里,淋上酱汁,放上青菜、藕片、豆芽……小火煮着吃。” “这边吃边煮啊?”大牛问。 “管,这样吃好,冬天吃暖和!”罗惠兰十分受教,马上天就冷了,这烤鱼一上市,绝对大卖! 金葫芦饭馆立即推出新菜品——烤鱼。 罗惠兰琢磨了好几种口味的烤鱼,每天鲜鱼现做,又要烤、又要煮的,一条烤鱼做好至少要半个时辰,但仍旧有大多的人排队等着吃烤鱼。 高峰时期,饭馆外面竟是排了快半条街的队伍,很多人排到天黑,结果鱼卖完了。 周围一些其他的酒楼食肆,纷纷眼红起来,扮做客人来吃顿烤鱼,暗暗学习制作的方法,回去之后也像模像样做出了烤鱼来。 掌柜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自家做的烤鱼,沉吟道: “哎,这烤鱼不过是寻常连盐都买不起的人家,捉了鱼穿在棍上烤熟了吃,这金葫芦倒讨巧,加了些青菜豆芽,就能卖这么火爆?” 去偷师回来的掌勺师傅道:“掌柜的您擎好了,我去吃了好几次了,银钱也花了不少,咱们酒楼做的烤鱼,绝对不比那金葫芦家的差。” 掌柜的尝了一口,嚼了两下,唾地一口吐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腥气?” 掌勺师傅大惊,“不可能啊,我详细打听了,先烤后煮,步骤绝对没有问题,您再尝尝?” 掌柜得忍着恶心又尝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看着这烤鱼里面汪汪的油水,他心疼不已。 “做成这样还想超过金葫芦?白日做梦!” 小二在一旁道:“想必是那金葫芦家有什么秘方,或者他家的鱼比较鲜美。” 掌柜的便托人从白家的池塘里弄出来几条鱼来,但做出来的味道还是相差太远。 金葫芦家算是一家独大,其他人家就算是吃了这烤鱼,也做不出来。 为了接待更多客人,白建章在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了棚子,摆上了桌子,一些客人便在饭馆门前吃饭,那叫一个人声鼎沸、生意兴隆。 镇上的酒楼们纷纷打探起来金葫芦成功背后的原因。 这一阵子大牛忙碌得很,因为烤鱼大卖,香料还有一些配菜的需求量一下子变大了,他跟白老头、陈老太忙着扩大种植。 之前的山头只开垦了一小部分,现在有了新种子,他要开垦更多荒地了。 山头被他划成了几大块,一块用来种安息茴香,一块用来种胡椒,一块用来种珍珠莲,以后做冰粉,妹妹很爱吃。 还有一块,他特意留着,种一种特殊的作物。 这作物是云团拿给他的,她叫它土豆,说切成块和烤鱼一块煮特别好吃。 他也没问妹妹从哪里捡到这“土豆”的,毕竟妹妹是个扒拉扒拉灰堆就能扒拉出来金元宝的人。 他在山头中心位置,圈了个比较隐蔽的平坦地区,在这里种植土豆,期待来年能多长点,这样妹妹就能吃到烤鱼土豆了。 这天大牛到山头查看,细心地发现他种的小茴香(也就是安息茴香)被踩倒了好几棵,看样子不是野兽踩的。另一边的胡椒树,树枝子也被扯断了好些,一看采摘的时候就很粗暴,绝对不是自己人干的。 当晚,大牛就告诉了白建章,白建章领着饭馆里的几个人,埋伏在山头旁边。 几人等到深夜,忽然一条小路上冒出几个黑影,偷偷摸摸往香料田里摸去。 大牛就要去捉人,被白建章按住。他耐心等几人从田里出来,才一声令下,两个小二并白建章父子上前扑倒几个黑影。 “什么人?!”对方惊叫。慌乱中,一个黑影逃跑了,剩下两个被四人按住。 白建章点起火把,将那两人一照,面生,不是村里的人。 其中一人发狠道:“你最好快点放了我们,否则你小命不保!” 白建章伸手掏了掏他的衣兜,果然掏出来自家田里的香料,“你们深夜到我家田里偷窃,还有理了?明日我就将你们扭送到官府去,我看是谁小命不保。”转身对两个小二说: “大个小个,你们将他们俩捆了栓到牛棚里去,明天咱们去衙门告状。” “掌柜的放心。”大个小个应道,他们两个本是亲兄弟,一起签了卖身契到饭馆工作,老实本分,勤奋能干,白建章对他们也很客气。 白建章带着大牛举着火把,大个小个赶着两人往回走,刚走到村道上,就见到罗惠兰领着云团,提着灯笼,在家门口远远张望。 “爹爹!”云团隔空喊着。 白建章一笑,正要应答,村口那边大路上忽然传来一些吆喝声。 其中一个偷窃贼说:“来人救我们了,你们等死吧!” 说话间,那伙人已经赶到白建章面前,皆是赤脸大髯,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火把,将白建章四人团团围住。 “你就是金葫芦的掌柜?干甚捉我兄弟?”那群人问。 白建章:“这几人偷我东西,我要抓他去见官。” 其中一大汉笑了两声:“你这阵子横财发的也够多了,竟还贪心不足要送我兄弟去见官,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兄弟们,打死了事!” 众人一拥而上,大约有个七八个人,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来。 白建章瞬间将大牛护在身下,大个小个则护住白建章。 “他爹!大牛!团子,快去叫人!”罗惠兰心慌不已,拔腿就往那边跑。 云团下意识就往家里跑,跑了两步忽然停住,家里面只有爷奶和小姑姑,也打不过他们呀? 她转头跑向铁头家:“宋伯伯!铁头哥哥,救命呀!” 宋安邦一家闻声立即冲了出来,看见小奶团子哇哇叫着跑过来。 “怎么了团团?” 云团着急道:“伯伯,我爹爹在村口被人打了!” “什么?!”宋安邦回身就抽了一个锄头出来,一边往那边跑一边吩咐: “铁头,你带着团子去村里喊人,不要过来!” 宋嫂子胆战心惊,拉着云团和铁头往村里面跑去,边跑边喊: “救命呀!村里来歹人了!小白家被打了!” “啥?又来土匪了?”村里一些人家听见声音,扛着家伙事就出来了。 第125章 挑拨失败 云团看着蜂拥而出的村民,恳求道: “叔叔伯伯们,快出来吧,救救爹爹,救救哥哥!” 再晚一点,爹爹还有哥哥怕是就支持不住了。 平时奶呼呼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急切又清晰,一声一声呼唤人心。 “团团,别哭了,你爹你哥在哪呢?叔叔们这就去救你爹。”大家说。 小白家平时待人不错,这不,塘里的鱼才长成,家家户户都送了几条尝尝,因此大家都愿意帮忙。 宋嫂子忙道:“村口来了一伙人,见面就打,我家梆子都过去了!” “啥?谁敢欺负到咱葫芦村头上?走,干他去!” “对,咱葫芦村不能被外人欺负了,走!” 没多久,村里人呼呼啦啦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农具赶到了村口。 然而到场一看,除了地面上剩下的凌乱的脚印,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人呢?” “怎么连个鬼影也没有?” 陈老太并白老头、白小珍和桂丫三羊都跟着人群赶了过来,本来寂静的村子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 “我儿呢?我儿媳呢?”陈老太喊着。 “我家梆子呢?!”宋嫂子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周里尹慌张赶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 “大家分头找找看。” 云团屏住呼吸,黑夜里她似乎视力和听力都更好了,大眼睛四处张望,立即瞅准了一个地方。 “叔叔伯伯们,在那里!”云团带头往鱼塘方向跑过去,众人跟在后面。 果然临近鱼塘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 “是娘的声音!”云团说。 来到池塘边,果然见到一伙人,黑灯瞎火地在岸边鼓捣什么。 微弱的火光下,陈老太一眼看见几个人头被按在水里,“章子!” “住手!快救人!”众人蜂拥而上,那伙歹人吓得松开了岸边的人,往后跑去,“扑通扑通”几声,几个人还掉进了池塘里。 “别让他们跑了!”几个汉子冲过去追赶。 周里尹带着人将白建章等人捞起来,好在来得及时,几个人都没事。 陈老太白老头赶紧抱住大牛,幸好只是轻伤。 村里人多,没一会就将那伙贼人全都捉拿回来。 “黑心肝的东西!差点把我淹死。”宋安邦缓过来,上前踹了几人。 白建章将这几人的事情说了,原来是来村里偷东西的。 周里尹道:“偷鸡摸狗,绝不能留,明日就扭送官府。” 被捉住的贼人阴险一笑道: “老头,你还不知道我们偷的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不就是田里喂牛的草?”几个汉子道。 贼人呵呵一笑:“你们怕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的饭馆生意这么好吧?我告诉你们,就是因为他们田里种的这些!” 在场的村民皆是一愣。 白家饭馆红火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大白家到处说这饭馆其实是县令老夫人开的,不过是让小白家人打下手,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县令家的饭馆,能不红火吗? 现在跟他们说,全靠小白家田里种的这些杂草? 这么神奇的吗?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这些树篷子杂草都是用来喂牛的呢。 见大家有些动摇,内中一个贼人从怀中掏出来几把胡椒种子,撒到众人面前: “看看!就是这些,只要将这些东西放菜里一放,屎都好吃,他们家赚钱,就靠这个。” 村民看到地上撒了一片黑乎乎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贼人笑道:“里尹,诸位,我们也是好奇,来他们田里看看,他们就要把我们弟兄几个送去官府。这样歹毒心思,怕是担心自家发财的秘密被大家知道吧?” 白建章怒骂:“我家自种自吃,坦坦荡荡,有甚秘密?” 贼人继续说:“诸位乡亲,今天若是放了我们弟兄一马,我就将香料种子分给你们,日后你们家家户户种出来的这种香料,我们保管能卖掉,到时候一起发财!如何?” 那伙贼人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继续蛊惑: “种了这香料,不愁镇上酒楼不买,甚至外地的酒楼还要来买呢!他们家不带你们发财,我们带。” 白建章此时有些担心,他们本就是外来户,要是村里人不站他们这边怎么办? 周里尹放声大骂:“放屁!你们这些强盗,三更半夜过来我们村偷东西,坏了心肝的东西,还想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做坏事?” “就是!乡亲们,别被他们骗了,张寡妇的丈夫就是强盗杀害的,咱们难道跟这些人为伍?也成了土匪强盗不成?”又一个村民说道。 宋安邦朝众人说道:“是啊,这群人可不是好人呐,刚才就想把我直接淹死在这呢!” 这下,村民都义愤填膺起来,纷纷骂那强盗土匪: “龌龊玩意儿!我们要是帮着你偷白家的,那以后家家户户都学着偷起来了,整个葫芦村还像个样吗?” “对!我们虽然穷,但是有志气,都是正直人家,绝不跟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一起干这些勾当!” “臭土匪,别小看了我们葫芦村!” “就是,咱们葫芦村绝对不跟伤天害理的人共事。你们这群老鼠屎,休想败坏我们葫芦村的村风!” 不少村民抓了泥巴朝那些贼人扔,砸的他们叫苦不迭。 白建章心口一热,第一次感觉到认同感。他们白家既然住在了葫芦村,就从此和葫芦村息息相关了。 很快,那伙贼人便被五花大绑,押到村公堂里关着。天一亮,就被村里人押送去了官府。 经此一事,白建章思前想后许多,拉着家里人开了个家庭会议。 “咱们这香料,已经引起了外人的注意,他们不搞到是不会罢休的。就凭咱们一家人,根本防范不了。”白建章说。 “那怎么办?”陈老太问。她一脸愁容,自己家人好不容易有个营生,本想偷摸发财,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咱们一家人防不住,但村里人一起,那就很安全了。况且,昨晚要不是村里人过来救我,咱们一家人就要散了。” 白建章将自己的想法跟家人一说,罗惠兰等人都同意,就连白小珍也连连点头。 云团也举手同意,稚嫩的童音说着震动人心的话:“我也同意,咱们要知恩图报。” “乖孙女,真懂事。”陈老太夸奖。 白建章很快找到周里尹,说明自己的来意。 “什么?你要村里人合伙开店?可是章子,我记得你那饭馆可是和县令老夫人合开的,你能做得了主吗?”周里尹问。 “确实有些麻烦,因此我打算新开一个分店。” 第126章 认购份子 “章子,你这新店不会分走老店的生意吗?”周里尹心中欢喜,但是还要多问几句。 “三叔公,这事我仔细考虑过了。一是我想报答村里人对我白家的恩情,要不是夜里咱们村里人赶来救我们,我、大牛、宋大哥,估计都要一命呜呼了。” “二者,我白家一户人家,也确实护不住这些香料种子,倒不如大家合起伙来,拧成一股绳,有钱一起挣,这样才能长远。” 周里尹点点头,白建章面对金钱,没有被冲昏头脑,还知道集全村之力,是个可造之才。 “三者,金葫芦饭馆本就日日爆满,就算是新开一家分店,也不怎么影响老店的经营。况且我打算两家店卖不一样的菜品,这样就更不互相影响了。” 周里尹更加满意了,他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赶走白家人,要不然这全村发财的机会,可就飞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是十分支持的。只是这件事是一件开先河、积阴德的事情,要好好绸缪一番,才不会办砸了。” 周里尹捋着胡须,自此便经常和白建章、宋安邦等人一起商议,到底这个全村合伙怎么一个合伙法,各种章程都要一一考量拟定。 没几天,何大人终于赶了回来,提审了那几个贼人,打了板子关在牢里。自此,金葫芦饭馆又恢复了宁静,其他酒楼食肆就算是眼红,暂时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白小珍帮着罗惠兰,好好经营饭馆,白建章则和周里尹等人商议新店的事情。 秋收之后,新的章程就大致出来了,周里尹特意请了先生写了大字,贴在村公堂,将全村人叫过去,宣布这个事情。 陈老太领着白小珍,将自家晒的花茶饮煮了几壶,挨个给村公堂里的乡亲们倒。 云团身边围了一群小孩子,她背着自己的点心小包,挨个发点心。 现在她的点心几乎多得吃不完,不仅爹娘经常给她买,去学堂也能吃到书院哥哥给带的,何老夫人也经常送来吃食。 “乡亲们,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重大喜事要宣布。”周里尹面带喜色道。 “啥好事啊?莫不是要给我们发钱?”狗蛋娘笑说,引得好多媳妇婆子都笑了。 “狗蛋娘,你天天做梦不是发财就是吃肉,也没见你成真啊?”另一个媳妇说。 “巧了,怕是今天就要成真了。”周里尹笑道。 接着,他就将白建章准备在镇上新开一个饭馆的消息说了,而这个新饭馆,则是全村人一起合伙开。 众人都惊喜非常,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怎么个合伙法?” 周里尹道:“开一个饭馆,门面、桌椅板凳、人手、食料等等,差不多要二三百两银子,这个钱咱们大家伙一起出资,谁出得多,谁占的份额就多,年底了,饭馆赚了多少,就按这个份额挨家挨户分。” “哟!那一年能分多少啊?” “这个不好说,但肯定能赚钱,而且比种地赚钱的多了。”周里尹道。 村民在底下开始窸窸窣窣地交谈起来。 周里尹等大家聊了一阵,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是开新店需要的东西及银两,由白建章详细念了,让大家知晓。 这方法还是之前袁泗教给他的,现在他再开一个分店,算是得心应手多了。 村里人认真听着,这次分店算下来,大概需要三百两银子,分为一百份份子,买一份份子要三两银子。 一家买一份,年底若是饭店赚了一百两,就能分到一两银子。 很多人眼睛就开始冒起光来,听说金葫芦那个饭馆,一年可不少挣钱,绝对不止一百两。 这么算的话,认购一份,一年之后就能回本,再往后就是白赚钱了。 不少人家当场就表示想买,但更多人家持观望态度,毕竟能拿得出来三两银子的人家,还在少数。 周里尹也不勉强,说:“今天也是通知大家,各位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三日后咱们还在这里,认购份子钱。” 一听说结束,张山第一个出去。他根本没想入伙白家的饭馆。 他那天已经弄到了不少香料种子,自己回家种,到时候卖给镇上的饭馆,那不是更赚钱? 要是跟白家合伙开店,就不能卖香料给其他人了,而且年底饭馆赚多赚少还是他一家之言,哪有自己赚钱来得快? 狗蛋爹追了上来,问他:“山子哥,你咋看这事?咱们要不要出钱买份子啊?” 张山嗤笑:“你也是傻,买什么买?没看见那是白家想安抚人心的吗?不想让咱们自己种香料,才想出这个办法。” 狗蛋立即听信了这话,因为他家也捡到了不少香料种子。 “你听我的,咱们自己在田里种香料,到时候卖给外面的饭馆,不比他这个强?”张山说。 狗蛋爹暗暗记在心里,村里人都忙着商议认购多少份子的时候,他们则悄悄地将捡来的种子种下去,明年就能收获不少种子,最多三年,就能种上一大片香料田。 好几户人家跟张山一样的想法,但大多数村民还是淳朴简单,没有那么多想头,觉得听周里尹的,一定不会错。 三日之后,村里下起了小雨,但村公堂中熙熙攘攘,人人带着斗笠、踩着木屐,来到村公堂认购份子。 最后村里共有八十多户人家认购了份子,有的家中余钱多,买了好几份;有的半份也买不起,就和平日相与好的人家一起合买一份;更多的是一家买一份的。 八十多户人家总共认购了六十二份,其中周里尹自家也买了三份,宋安邦家买了两份。 白家自己出资买了三十份,桂丫用金银锞子当来的钱,认购了八份。 白小珍从来没花过这么多的钱,担心赚不回来,桂丫安慰她:“放心吧娘,我觉得小舅靠谱,咱们这时候买了份子,以后吃喝就不愁了。” 剩下那一百两,桂丫打算盖房子用。如此一来,这些银钱都有用处了。 她唯一的缺憾,或许就是脸上的伤了。 村里没认购的也有,比如张山家、张寡妇家、胡庸家、大白家等等。 白建章知道这几家的意图,但是丝毫不在乎,毕竟你不能让所有人都和你一心。 而且那香料,也不是那么容易种的。 第127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份子钱筹备完之后,周里尹、宋安邦并白建章等就开始筹备新店的事情,顺利的话预备年底开张。 与此同时,白建章也开始张罗其他事情。 用份子钱将村里人拧成一股绳之后,还要发挥绳子的作用。 他请周里尹再次召集村里人开大会。 “乡亲们,以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咳咳,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周里尹高兴得嘴都瓢了。 “咱们的新店预计年底前开张,这之前,咱们要齐心协力,一起把生意张罗好!” “好!” 底下买了份子的村民们纷纷叫好。他们平日靠种地为生,额外的生计就是绣个手绢、纳个鞋底、种个花、编个筐、做个短工之类的,挣个十几文钱,买点盐巴吃。 如今白家的饭馆如此红火,他们合伙再开一个,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因此一个个都十分积极,连带着对白家都恭敬起来。 “章子经验丰富,咱们请他来安排下之后的活计。”周里尹将白建章喊上来。 第一次说话,白建章还有些紧张,台下云团手握两朵小红花给他摇旗呐喊: “爹爹加油!爹爹最棒!” 底下也有不少淳朴的村民给他打气:“章子,你领着我们赚钱,我们都听你的,你尽管说。” 白建章这信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好,乡亲们,今天我也跟大家说句实话,咱们以后的店铺能不能红火,关键就看咱们这香料。前阵子有人到咱们村偷香料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如果这个香料被人偷走,咱们的饭馆就没有优势了。” 此言一出,下面几个情绪激动的立即喊起来: “保护香料!绝不能被人偷走!” “对,现在这香料是咱们所有人的聚宝盆了,咱们一定要好好护着。” “章子,你说咋办吧。” 所有人都耐心听白建章的安排。 白建章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他这一招用对了。 底下罗惠兰看到丈夫这样有威望,像是喝了蜜一样,脸上竟还有些绯红色。 白家承包的山头,面积很大,目前就靠白老头还有大牛照料着,也就开垦了一小部分。 以后新开分店,要扩大种植,大牛肯定忙活不过来。白建章打算,组织买份子钱的人,一起种香料。 不仅如此,还要从中选出来年轻力壮的,每日在香料田巡逻,防止有人过来偷盗或者破坏。 “我们白家承包的山头,打算雇佣咱们买了份子的乡亲帮忙种植,每月三百文钱。再找几个厉害能打的,每天在山头周边巡逻,当值一日工钱二十文。” 白建章将自己的考虑一说出来,底下立即就有人应征。不说这关系他们饭馆的生意,光这工钱就足够吸引他们了。 当场就有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报名,周里尹和白建章详细考问,确定了二十个人品、技术都不错的人,组成种植队,专门跟着白老头和大牛侍弄香料田。 另有二十个年轻人组成巡逻队,五人一班,分成四班,每日两班倒换,负责香料田周边的围栏建设和每日巡查,就由宋安邦带领。 名册登记完之后,白建章郑重宣布: “以后这小山头就是咱们村的香料基地了,能不能种出来品相好的香料,就靠咱们这二十个老把式了。” 底下二十个老农感觉脸上倍有光,没想到活了一辈子,到老了还能这样露一下脸,他们齐声道:“乡亲们,香料田交到我们手里,你们就放心吧,保管咱们饭馆香料供应充足。” 白建章又读了巡逻队的名册,说:“日后觊觎咱们香料的人估计不少,想硬来的估计也不少,能不能守得住就靠你们了。但也要记住切不可硬抗,咱们最后还是要靠官府。” 二十个小伙子都道:“章子哥,三叔公,乡亲们放心,有我们在,别的村休想偷走咱们一粒香料种子!” 周里尹最后叮嘱道:“大家将这么重要的香料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就绝对不能偷奸耍滑、吃里扒外,要是被发现,轻则赶出队伍,重则剔除份子!” 众人都点头应是。 有了种植队和巡逻队,底下乡亲们都放心不少。稳住了香料,就稳住了饭馆的命根。 宋嫂子想到那天贼人来抢的事情,心中担忧,便说: “咱们村还有不少没入伙的,我还看见他们捡了香料种子,内贼难防,这如何是好?” 乡亲们听到这话,都担心起来,有那性子火爆的,骂道:“他们要是敢坏咱们好事,咱们就给他们抓起来打一顿,赶出葫芦村!” 白建章摇摇头道:“乡亲们不知道,这香料种子有特殊的种植手法,都是我们家自己研究出来的,外人没学过这种方法,轻易种不出来。” 说到此处,底下的大牛感到与有荣焉,这些种植手法,可都是他自己琢磨发现的。 额,当然也有云团教他的。 停顿下白建章又说:“就算是种出来了,他尚且不知道如何使用。就算知道如何使用,就凭那几粒种子,要想卖出钱来,至少也得两三年。” 这话说得众人都放下心来。 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干不过那么几户歪了心眼的人家? 周里尹早命人做好了种植队和巡逻队的腰牌,待日后刻上各人的名字,就交给各人自己带着,上小山头种香料和巡视,都需要携带腰牌。 这些都是白建章跟袁泗学来的。 底下不少人看着被选中的人,眼中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来。 尤其是那香丫奶,自家儿子四处做短工,种地不咋地,没能选上种植队;又因为年纪大了,也没能选上巡逻队。 看他们一月工钱都要至少三百文,把个香丫奶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给胡家洗衣服才多少钱?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三十文。 现在想来,那胡家还真是黑啊。 此时罗惠兰又上台说话了: “乡亲们,尤其是各位姐姐妹妹大娘们,咱们没能去种香料、护香料,但咱们也有事情做。” 底下一群媳妇婆子睁大了眼睛、支棱着耳朵听罗惠兰说话。 第128章 想念团哥 有那小孩子调皮捣蛋跑来跑去吵闹的,被他娘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混账殃子!安静点,说正事呢!” 众人注目凝神,只听罗惠兰道: “咱们开的是饭馆,那各色青菜、米面是少不了的。外头买也贵,运来还有费用。我想着,要是咱们娘们儿勤快点,有那吃不了的青菜,都可以卖到咱们饭馆里。” 那些媳妇婆子们都是惊喜,往常不是没想过这条生计,就是镇上那些饭馆里的伙计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要他们这农家种出来的零星青菜。 “如此来,那我就把我家屋后的地全翻了,种上豆角,饭馆能都收吗?”一个媳妇问。 “只要你家豆角长得好、新鲜,肯定收。就是你家地都种上,这豆角估计都不够饭馆用呢。”罗惠兰说。 听说如此,底下妇女们人人雀跃,有擅长种葱的,有擅长种萝卜的,有擅长种白菜的,都忙着跟罗惠兰确认,种了能都收不。 得到肯定答复后,妇女们脸上都带着笑,这下她们可算是接了一单大生意了,以后在家里也能挺直腰杆。 还剩下不少田地少的,都问饭馆还收些其他什么东西不。 比如香丫奶,她家田地本就少,只够种粮食的,哪还有余地种菜呢? 陈老太哈哈一笑说:“我说香丫她奶,你也是糊涂,饭馆难道光吃青菜不成?那鸡鸭肉蛋,不都要?咱们没地种菜的,在院子里养些鸡鸭,不仅能卖蛋,还能卖鸡卖鸭。” 香丫奶并其他一些媳妇婆子一听,瞬间来了精神,这个可以有啊! 最后罗惠兰又郑重道:“我们给大家开个来钱的门路,也是想大家生活都宽裕点。但要是有那种以次充好,每次都送来些歪瓜裂枣的,那可不行。” 众位媳妇婆子都笑说:“这罗妹妹你不用担心,这都是俺们自家的饭馆,哪有自己坑自己的?就算我们自己吃烂菜叶,也绝不能送烂菜叶臭鸡蛋到饭馆去。” “就是,大头都在饭馆,哪家傻不愣登的自己砸自己饭碗?”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开新店的事情如火如荼地开干起来。白建章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好老店经营已经上了正轨,罗惠兰一人也能撑下去。 晚上,夫妻两个哄睡了云团,互相给对方揉肩膀、捏腿肚子。 “辛苦你了媳妇,这阵子累得够呛。”白建章说。 罗惠兰笑道:“你不辛苦?咱们俩辛苦这一阵,以后孩子们都能翻身,不用吃咱们吃过的这些苦,想想这些,我就觉得不累了。” 白建章傻呵呵一笑:“媳妇,不瞒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夫妻两个相携而卧,养足精力,明天还是忙碌的一天。 家里人再次忙碌起来,只有三羊置身事外,依旧每天去学堂读书。本来云团应该跟着去的,但是因为家里新来了桂丫,脸上还有伤,云团心疼姐姐,就跟在桂丫身边。 这半年来三羊学业进步飞速,已经赶上班里其他人的进度了。他又勤奋,每天早来晚走,请教夫子,经常在学堂待到日落西山,才收拾书袋回家。 这天傍晚,太阳的余晖慢慢变成金黄色,铺洒在窗户上,像是蒙上一层金色窗帘。三羊在窗前看书,温习白天夫子的文章。 窗户外忽然伸进来一个脑袋,三羊定睛一看,是魏玄身边的南山。 三羊嘴角一扯,笑:“温书西窗下,抬头见南山。” 南山一听,知道是说他,嘿嘿一笑,身子靠在窗台上,攀谈道:“白公子越来越才华横溢了,我早觉得你资质不俗,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就是你这个名字……” 三羊问:“我名字咋了?” “好歹叫夫子给取个像样的吧。”南山觑着对方的神色,小心说出这句话。他跟在公子身边,说话做事都学得更加小心谨慎,即使对方人品贵重,不轻易计较,但也要注意分寸。 三羊却不在意:“你岂不知一个成语,叫‘三阳开泰’?且羊,祥也,我这名字,可好的很呢。” “是是是,小的孤陋寡闻了。这阵子怎么不见你家小兄弟来学堂?”南山问道。 “我弟啊,我弟在家玩呢。”三羊说。 “你家小兄弟天资聪颖,正是启蒙的绝佳时候,怎么不来读书?难不成小兄弟日后不打算走仕途了?”南山又问。 三羊颇为霸气地说:“我家弟弟不用苦读书,我读好了,挣来功名让她享福。” “哦,那你这个弟弟还真有福气。只是若要玩耍,不如来学堂玩耍,正好现在天气也不热了。”南山笑呵呵道,心说快叫你家小团子来吧,来了我家少爷也能有个陪伴。 “那估计不行了,我家来了个姐姐,团子陪姐姐呢。” 南山听了,垂头丧气,又说了一会闲话,三羊收拾书袋要回家,南山也回了小院。 魏玄正在院子里练拳,胳膊腿上绑的都是沙袋,院门吱呀一声,他听脚步声知道是南山回来了,身体摇晃了下,武师父宁渊的竹枝子立即抽了过来。 “不可走神!”宁渊道。 魏玄咬咬牙,继续练,直练到月亮挂上树梢,宁渊才命他卸了沙包,自己回屋去了。 守在一旁的李嬷嬷立即捧着茶碗迎上来:“哥儿,累坏了吧?快喝口茶汤,擦洗下,回屋吃饭。” 魏玄叫南山过来给他擦脸,闭着眼睛,随口一问:“学堂里还好吗?” 李嬷嬷说:“哥儿关心那个干嘛?左右咱们也不过去读书了。” 南山却知道小主子的心思,回道:“没啥事,就是太冷清了,团哥儿连日不来。” “怎么了?”魏玄问。 “家中来了个脸伤了的姐姐,团哥陪姐姐呢。”南山把从三羊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悉数奉上。 他就知道,少爷肯定会问这个。 小团子来了,少爷心情就好些。这阵子不来,整个院子的气氛都低落不少。 但现在看,小团子估计要好一阵子都不能来了。 “哟,怪不得呢,这阵子没见团哥过来了,那小子就是个热心肠。他姐姐脸伤了,说不定多难过呢,陪姐姐是应该的。”李嬷嬷一边摆饭一边自言自语。 晚饭后,魏玄到文师父的房里听了一阵讲课,回屋睡觉前,从柜子里摸出来一个药瓶,交给南山: “这个是治伤口的药膏,你给白云团送去吧。” 南山接了看,说:“少爷,这个可是虞小舅送来的,千金难买,留着给你用的,就这样送出去?” “无妨,我现在也用不到。”魏玄说。 南山无语,想起来好一阵子没接到边关那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虞家一切可还好。 只要虞家屹立不倒,他们少爷就有倚仗。 第129章 有姐姐好幸福 白家人开始了连轴转。每天天一亮,罗惠兰就出发去镇上,领着一帮人忙活饭馆的事情。每隔几天,她就在村里搞个小型收购会,买些青菜鸡鸭送到店里。 白建章、白老头和白大牛领着村里人到小山头开荒种地、捞鱼送货等。 陈老太在家里喂鸡和侍弄菜地,白小珍则担负起家务的重担。 桂丫因为脸上的伤口,每天裹着白布,在家里做些轻活,云团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姐姐身后。 姐妹两个空闲了,就把家里的小花圃侍弄起来。桂丫带着云团,在篱笆跟前种上牵牛花、月季花,将花圃分块整理,给各种菊花松土施肥,将几个瓶瓶罐罐洗净,剪了栀子花、木芙蓉、木槿等插进去,摆在家里。 不得不说,桂丫的审美还是不错的,虽是陋室,但干净雅致。 除了这些,桂丫给云团做荷包、手绢、袜子、肚兜等,她的手十分灵巧,绣上去的花草鱼鸟栩栩如生,又漂亮又精致。 云团嘴馋了,桂丫就给她做馄饨、蛋羹、小煎包、糯米糍、酒酿圆子、桂花糕,炒葵花籽、南瓜籽、白米花,炸小黄鱼、小酥肉、鹌鹑蛋等。 无论什么吃的,桂丫尝一口,就能做出来。现在家里开了饭馆,食材倒是不缺了。 云团很快就成了姐姐的忠实粉丝,逢人就夸:“我姐姐可能干了!” 胡庸的二女儿胡青锁看不过云团炫耀她姐姐,跟她比较起来: “你姐姐不如我姐姐,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 云团说:“我姐姐会做好多好吃的,你姐姐会吗?” “我家有做饭的,我姐姐才不用下厨房呢。”胡青锁颇为骄傲,她家有做饭的,有洗衣的,这件事让村里好多小姑娘都羡慕,因为她们从小就要帮家里干活。 云团又不服气,掏出来自己的小手绢,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在吃胡萝卜,问:“这是我姐姐绣的,你姐姐会绣吗?” 小兔子绣得栩栩如生,一对眼睛像是红宝石一样,看得小姑娘们都羡慕起来。 即使大户人家的女儿,女红也是要学一学的,胡朱弦女红就一般,胡青锁就觉得被比了下去。 “你姐姐再好有什么用?脸毁了,就再也嫁不出去咯。”她说道。 云团气呼呼的,挥舞着小拳头:“我姐姐的脸一定会好的!她长得可好看了。” 胡青锁嗤嗤笑了:“你姐姐肯定嫁不出去,我姐姐可是要当诰命夫人的,到时候你姐姐给我姐姐当丫鬟,我们都不要。毁容了,可吓人了呢。” “嗷呜——”云团气得直接变身小老虎,张着嘴扑上去要咬她们。 “团团,”桂丫在远处喊道,“快回来,玫瑰饼做好了。” “好!”云团转身一溜烟跑了回去。哼,这群人才不知道她姐姐的好呢。 云团坐在门口咬着玫瑰饼,桂丫给她梳头发。 “团团,以后不用跟她们争辩,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桂丫说。 “不行,娘说了,我要护着姐姐,不能被外人欺负。”云团道。 桂丫眼角一热,舅娘一家对自己太好了,她这辈子都要还不清了,只能对云团再好点。 “姐姐给你梳个双髻,簪两朵黄栀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 桂丫用沾了桂花油的梳子给云团梳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灵巧的双手给她盘成双髻,再剪下两朵金黄的黄栀子别在发间,灵动可爱,花香盈鼻。 之前白家人太忙了,云团在家也是简易的男童打扮。现在有了桂丫,云团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让人见了就想抱在怀里亲两口。 姐妹俩正吃着饼子,刘老太领着几个人往她们小院走来。桂丫不认得,云团一一给她介绍: “这是大奶,这是大婶子,后面那个是三婶子,那个是大堂姐,叫白玉梅。” 说话间,刘老太一行人已经走到门前,“你奶呢?”她问。 陈老太闻声,拿着水瓢从后院走了过来,“哟,大嫂子怎么有空过来了?” 刘老太一眼瞥见门口捏着饼吃、打扮得跟花一样的云团,嫌弃道:“这丫头,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一点活不干,养她做什么?” 陈老太不悦道:“我自己的孙女,我想咋养咋养。你要是上门来说闲话的,那就请回吧。” 小刘氏赶紧赔笑:“瞧小婶子这话说的,我娘还不是为了你好?这谁家丫头啊?”小刘氏指着脸上裹着绷带的桂丫问。 陈老太道:“这是我外孙女,桂丫。” 桂丫就客客气气、大大方方上前见礼,问了个好。白玉梅见她这样,吓得往后挪几步。 桂丫看见她的反应,默默牵着云团朝屋里走去。 “这是哪个外孙女?还能找到你这里?”小刘氏问。 “小珍家的。”陈老太说。 另一边,洗衣服回来的白小珍正走到门口,小刘氏见到她,万分惊讶: “哟,这是小珍吧?多少年没见了。你们一家过来也不说一声,我跟我堂弟也多少年没见了。怎么没见着我堂弟?” 小刘氏四处张望,并没有见到白小珍丈夫刘志武的身影。 刘志武和小刘氏本就是一个家窝的,堂姐弟,当初白小珍的婚事,还是小刘氏牵线搭桥。 白小珍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带着女儿回趟娘家。”其他的事一概未提。 小刘氏就有些不满意了:“你这媳妇怎么当的?不在婆母面前尽孝,不服侍丈夫,跑回娘家来住着?” 陈老太将水瓢里水往小刘氏面前地上一泼,说:“关你娘的屁事!要你说嘴?” 她心想,你给我闺女介绍到你家那个火坑里,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家玉成不是要参加秋贡了吗?还有空到我家叽叽歪歪?” 小刘氏压下心中怒火,这乡下婆子就是嘴贱。不过为了今天的事情,她可以先忍着。 刘老太慢悠悠开口了:“不就是为这事嘛。玉成马上就秋贡了,考完试回来就要办婚事,我来找你家商议呢。” 陈老太眼一瞪,“找我家商议,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你身为二奶奶,不能不表示一下呀。”刘老太说, “这样吧,多了我也不要,听说你家要新开饭馆,还让村里人买份子。要我说,你给那些外人干什么,你跟你家白楠说说,就拿出来一半份子,给玉成做礼金。” 第130章 要白股 “你是没睡醒跑我家做梦来了?还一半份子,你也说得出口。”陈老太嘲讽道。 “你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大嫂,玉成可是秀才!”刘老太立即就火了。 白小珍赶紧去劝自家娘,别闹得太难看,有话好好说。 小胡氏,也就是刘老太的第三个儿媳妇,也过来贴在婆婆耳边说悄悄话。 经过两人的不懈努力,两个一见面就吵的老太进了屋和和气气说话。 白小珍叫来桂丫:“桂丫,带玉梅姐姐去屋里坐坐。” 桂丫便过来,将白玉梅领进了自己屋里。 白玉梅打眼一看,这就是个小小的茅草屋,摆得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盛水的豁盘子,上面摆了几只月季花。 “表姐,你吃玫瑰饼。”桂丫将做好的玫瑰饼端过来。 两个女孩差不多年纪,今年桂丫十二,白玉梅十三,两女孩沉默了半天,白玉梅开口道: “你脸咋弄的啊?” 桂丫:“我自己不小心划破的。” 白玉梅肉疼似的摸摸自己脸,“你也太不小心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桂丫没说话,偷偷瞄了一下这个表姐,一身青碧色交领襦裙,裙角绣了粉梅花,一双手白如葱段,两个碧色耳珠子轻轻摇晃,衬得脸颊皮肤细腻光滑。 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哥哥还有功名在身,怎能不让人羡慕呢? 桂丫眼中一阵落寞。小姑娘家,不可能对自己样貌丝毫不在意的。 屋外传来两老太的争辩声。 “有钱,你为什么不先可着家窝里的人挣?饭馆这事,你都没来找我们家商量,自己就要开了。”刘老太说出心中不满。 陈老太:“你耳朵塞驴毛了?周里尹满村里吆喝开大会开大会,你不去怪谁?” “噫,小婶子你那话说的,现在玉成是秀才了,身份不一样了,你还让娘跟村里那些老头老婆子们挤一起开大会?你就应该亲自上门,将这事告诉我公婆才对。”小刘氏道。 陈老太很想臭骂她一顿摆什么臭架子,但是碍于玉成的秀才身份,到底没骂出来,只说: “反正现在份子钱都收完了,你要买也来不及了。” 陈老太心中酸涩:秀才身份就是好使啊,想欺负你都得掂量掂量。 刘老太直接道:“你家不是买了三十份?拿二十份出来给我家。” 一旁的小胡氏听了,心中直翻白眼,这大嫂和婆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求人都能这个态度。 陈老太直想笑:“三两一份,这是当初的价格,现在你想要,六两银子一份,团子,这是多少银子……” 云团一旁道:“一百二十两。” 陈老太:“对,要拿一百二十两来买。” 刘老太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敢问我要钱?!” 一百二十两,刘老太现在根本拿不出来。六十两银子,她搜刮搜刮,倒还能凑出来。但就是能凑出来,她也不想给,这份子,她本就打算白要。 小刘氏按住婆母,笑道:“小婶子,是这样,你看玉成要去参加秋贡了,家里银子都不够他使用呢,哪还有这钱买份子啊。你看这样,先给我家份子,等来年分了红,再还你份子钱,你看行不?” 陈老太乐了,“你想空手套白狼啊?小珍,送客,一天天的忙着呢,哪有闲工夫瞎唠。” 小胡氏心中不满,自从大嫂家的玉成成了秀才,婆母里里外外收了外人多少银子了?一百二十两拿不出来?她不信,她觉得婆母就是偏袒大房。 索性她也不帮着说话了。 刘老太根本不稀地求她,她觉得他孙子必定高中,这些小饭馆算什么,她就不该听儿媳妇的过来一趟。 “走就走!你可别后悔,到时候求着我买份子,我都不要!”刘老太抬脚就走。 白小珍一脸尴尬,没想到这些年娘家跟大伯家关系差成这样。 白玉梅匆匆跟着走了,这地方她也不爱待着。 桂丫端着玫瑰饼,玉梅表姐一块也没吃。 云团过去接过来,“姐姐,都给团团吃吧。” 桂丫抿抿唇,不自觉地说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玉梅表姐的,爹也疼娘也爱,还有个好哥哥。” 云团说:“姐姐,你的脸一定会好的。” 桂丫心想,估计下辈子才会好吧。忽然她又觉得诧异,自己分明没有提脸的事,小团子却安慰她脸一定会好。 她怎么知道,自己实际在为毁容的事情悲伤呢? 她不知道云团哪来的信心,可能是小孩子单纯的美好愿望吧。 但云团却是个行动派。晚上三羊回来,将魏玄给的药膏交给桂丫,桂丫十分惊喜,当晚就涂上药膏。 云团趁机偷偷在她药里滴上几滴莲池水,莲莲说了,这一定能让姐姐的脸完好如初。 * 这之后,小胡氏又让丈夫单独来找白建章商议,能不能匀出来一部分份子,他们三房花钱买,但白建章不想跟大白家掺和在一起,给拒绝了。 小胡氏不放弃,她娘家在镇上,知道金葫芦饭馆有多挣钱,这次新饭馆的机会,她一定要争取到。 好在,村里有份子的不止白家。她稍微提了下价格,就花了二十两,从村里其他几户人家买来了五份份子。 这事她没跟婆婆说,将份子契书偷偷藏了起来。 另一边,张山并狗蛋爹等人,偷偷在院子里种起了香料。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打造了大木箱子,里面装了土,将捡来的种子种了进去,要是有人过来,就将木箱子搬到屋子里。 张周氏儿子也捡到一些种子,被张周氏交给了自己大哥周明。 在村里人大多在忙活种菜、养鸡养鸭的时候,张山悠然自得地满村晃悠。 宋安邦说:“山子,你也该干点正事。” 张山白他一眼:“你以为你干的是正事?不过是被人忽悠罢了。” 哪像他那么聪明,知道将宝贝握在自己手里。 等他种出了香料,凭他的商业头脑,很快就能成为葫芦村首富。 第131章 小团子打架 没多久,刘老太一家就给白玉成装点行囊,雇了马车,送他去参加秋贡。 周里尹、白老头还有村里许多老长辈,都在村口相送。大多的村民都出来看,期盼着白玉成能一举高中,这样他们村里也有个举人老爷了。 村里十几岁的小姑娘们挤在一堆,站在大树下争相看秀才相公白玉成。 远远地,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胡顺一家人从车上下来。 今日的胡照影打扮的十分清丽,十六岁的她更显身姿袅娜,帷帽上垂下来一溜短珍珠帘,随着她走动轻晃,珠玉叮当,仪容端庄。 “你看那胡家大小姐,穿成这样咋干活啊?”一个小姑娘问。 “她哪用干活啊,吃饭都是人喂到嘴里。”另一个回答道。 “你看她细胳膊细腿,肯定连个扫帚也拿不起来。手软的像面条,一掰就断了。” “她就是天生富贵享福的命,出生就享福,不用干活,养的金枝玉叶、漂漂亮亮,也只有她这样的才能嫁给举人老爷。哪像咱们,干活干得手跟鸡爪子一样。” “你去给举人老爷做通房丫头,说不定还可以。”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丫头笑话道,那丫头便上来掐她拧她,一群丫头胡闹起来。 胡朱弦听着这些话,心中憋着气,手里紧紧攥着未能送出去的荷包。 胡顺过来,取出一封银子,塞进白玉成的怀里: “玉成,穷家富路,这是胡叔的一点心意,带在路上,要是遇到什么同门,要学着跟人来往,该吃吃该喝喝,不能小气了。” 白玉成接了,拱手称谢。 胡顺又另叫了一名小厮跟随,路上使唤。 那一封银子瞧着不少,白大爷刘老太脸笑成了一朵花。 胡朱弦的娘抱着儿子,用手肘戳戳丈夫,胡庸这才上前,也掏出一封银子,交给白玉成。 “玉成啊,这是你胡二叔的一点心意,也拿着吧。” 白玉成也接了,拱手称谢。 小刘氏觑眼瞄着,这封银子小多了,估计也就几两银子,登时心里翻个白眼。 杜氏嫌弃丈夫不会说话,从胡朱弦手里接过荷包,塞到白玉成手里,说道: “玉成啊,这是朱弦特意为你绣的,里面有高中符,到寺里开过光的,保佑你这次高中,你好好带在身上,肯定有用。” 白玉成略有些尴尬,这其实于礼不合,但乡下人不讲究这么多,不好违了他人面子,便也接了。 其他几户稍微富裕点的人家,也都多多少少拿了点,白老头也掏了二两银子。 最后周里尹好好交代一番,白玉成就带着小厮上路了。他爹白建金跟着送他,要送到县外上了水路才回来。 全程胡照影没跟白玉成说什么话,也不好一直盯着他看,只满心期盼着他快点高中回来,两人好结成连理。 送完人,一群小姑娘手挽手三三两两回来,胡朱弦牵着妹妹胡青锁,正碰见桂丫带着云团挖菜回来。 胡青锁跑上前去,拍手笑道:“丑八怪!丑八怪!脸上裹着白布条,男人嫌弃嫁不掉。” 有几个跟胡青锁玩得好的小女孩,跟着笑起来。 云团抓起来一团泥巴朝她们扔过去,又狠又准。胡青锁被撒了一身的泥土,嗷嗷叫着冲过来: “我打死你!” 云团也不怂,学着大牛的招式,一躬身像头小牛犊一样,一头撞在胡青锁肚子上,给她撞翻在地,然后坐在胡青锁身上,两个小拳头像是拨浪鼓一样,噗哒哒往胡青锁身上招呼,打得她睁不开眼。 “嘿嘿嘿!揍死你!” 几个六七岁小丫头都冲上来拉开云团,一窝蜂将她按在地上。桂丫忙丢了菜篮子,扑上来护着云团。 她是个十二岁的大姑娘,常年干重活,这些小孩子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连胡青锁也被她一个胳膊给拎开。 胡朱弦看不下去了,她本就心中有气,现在看有人欺负她妹妹,平日的端庄贤淑也顾不得了,摘了帷帽当工具,往桂丫身上敲打。 忽然嗷的一声,桂丫捂着脸跪在地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帷帽将她脸上包裹的布条给刮下来了,撕裂了伤口,疼得她直打颤。 本来疯闹的小丫头们都吓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胡朱弦也吓到了,没想到她脸上伤口那么大,匆忙拉着胡青锁就跑回家了。 云团吓得哇哇大哭,“姐姐!你不要死啊!” 空间莲池里的莲莲听了,不禁额头冒黑线,轻声提醒她,用莲池水擦洗伤口。 云团眼睛挂着泪珠,将手绢掏出来,悄悄在莲池里浸湿,一点点擦拭桂丫脸上的伤口。 没一会,伤口就不流血了。 桂丫感觉冰冰凉凉麻麻的,也不怎么疼了。 云团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桂丫的腿哭道:“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打架了呜呜……” 桂丫真是欲哭无泪,哄了小团子半天,才将她哄好。 “团团,回去不要同奶奶说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桂丫说。 但云团转头就跟罗惠兰说了,因为娘跟她说了,要是外面有人欺负她,一定要告诉爹娘。 当晚,陈老太带着罗惠兰就到胡家说理去。 没想到杜氏不仅不教训自己女儿,反而跟陈老太对骂: “你家开个破饭馆了不起啊?泥腿子,到我家耀武扬威来了,想欺负我闺女,没门!”杜氏抱着儿子在门口扭来扭去地骂道。 见此,陈老太也不要脸面了,火力全开: “瞅你那屁股撅的,腿走二里地,腚还在原地。你这样的能教出来什么样的闺女?怪不得长歪了,在外面横行霸道的!” “呸!我闺女最是知礼懂事,你家那外孙女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待过,脸才弄成那个样子,我俩闺女避都来不及,省得粘得一身骚!” “我外孙女清清白白,你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陈老太气得要干架,罗惠兰在后面拉住,强忍怒气说道: “杜娘子,我都听说了,人家玉成都跟胡家大小姐订亲了,你还巴巴地给人家塞什么你家闺女做的荷包,要不要脸啊?我都觉得臊得慌。” 不得不说,罗惠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直接怼到人心窝里,杜氏直接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个不停。 “我劝你最好管管你家闺女,你不管,也行,日后我要是再见到你家孩子欺负我家孩子,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直接照脸呼!” 说罢,罗惠兰搀着陈老太,霸气离开。 杜氏气得心窝疼。 第132章 大变天 倏忽两月过去,天气渐寒,一家人忙忙碌碌,都没注意光阴的流逝。 金葫芦饭馆自从入秋之后,几乎日日爆满,连门前搭的棚子下面都坐满。罗惠兰期盼着新店快点开业,好给他们减轻点压力。 新店的店址也选好了,正在翻修中,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茶盏什么的,陆陆续续都买进去。 这次新店的位置,没有老店的繁华,因此价钱也便宜些,空间也大得多。 白建章打算,等日后开张了,两家店走不一样的路子,金葫芦走高档路线,新店走亲民路线,两家店也能避免竞争。这些也都是袁泗跟他讲过的。 葫芦村的人,自从知道店铺选好了,每次到镇上,都要去店门口看看,高兴地跟身边人炫耀:“这里面还有俺们家一份股呢!” 白建章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人手。村里人也都纷纷开荒种地,门前屋后都给种上菜、养上鸡,等明年新店开业,他们又能大卖一笔。 桂丫脸上的伤口也早愈合了,只剩下一条大大的疤痕,好在有魏玄送来的药膏,她每日涂上,期待能让疤痕小一点,再小一点。 陈老太想着好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何老夫人了,趁着有了空闲,准备带上云团去何府看看,收拾了一些家常小菜,一同拎过去。 县令老爷家这段时间也是低调得很,除了公务,何大人几乎不出门,连何景新被打的事情,何大人也没追究。 何景新很不理解,为什么爹会怕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胡家?他仗着自己爹回来了,要带着一帮人过去找丁达报仇,结果被老爹关在府里,连庄子上也不让去了,就在府内读书。 林元恺跟着何大人外出一趟后,几乎就成了他的心腹,经常外出打探消息,一回来两人就到书房里关门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不少人家打听到吴夫人去庙里一去就是大半年,心中逐渐琢磨出了些意思,旁敲侧击地想给何大人送来几个妾室,都被何老夫人挡住了。 她不喜欢那些妻妾成群的,觉得家里搞得太乌烟瘴气。 陈老太上门,何老夫人十分高兴,命厨房做了一桌菜,将何大人也请了过来,一块吃了。 席间,云团用自己的紫葫芦装来的桂花酿,给每人斟了一杯。 “何奶奶喝,叔叔喝,哥哥喝,姐姐喝。”云团绕着桌子走了一圈。 “小团子,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何老夫人逗趣地问道。 云团回答:“何奶奶,这是姐姐酿的桂花酒。姐姐说了,喝桂花酒遇贵人,福气多多。” “呀,那奶奶得多喝几杯啊。”何老夫人端起来尝了尝,“果然好喝,甜丝丝的。你这外孙女的手艺不错啊。” 陈老太与有荣焉。 何景新和何玉书也都喝了,何季炎端起酒杯若有所思。 如果这杯酒真的可以给他带来福气,那就保佑他们家顺利度过这段时间吧。 正吃着,忽然有人来报:“胡员外家三公子到府上拜见。” 何大人闻言手忽地一抖,连忙收拾了下去外院接见。 何景新猛地搁下筷子,“也不知道爹巴结他们家什么!” 外院,何大人送走了胡三爷,让人叫来了林元恺,交给他一封信件,说道: “元恺,你胸怀大志,在这里做个小小捕头着实屈才,我军中有个熟人,你拿了这封信去投奔他,好好做一番事业。” 林元恺大惊,“大人,为何如此突然?” “不便细说,你即刻交代了差事,就出发吧。我知你仁义,日后我若有难,只望你多照顾下我府里的家眷。” 一夕之间,何大人似乎沧桑了不少。 林元恺心情复杂,去军中一直是他的心愿,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弃大人离去,总觉得不合适。 “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大事上面,你我都是蝼蚁。”何大人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又回想起两年前的一幕。 “是,大人,大人之恩元恺铭记在心!” 林元恺知道,只有自己混出了一番事业,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才不会遇事只能无能为力。 “切记,在军中,一切小心。”何大人最后叮嘱了一句,林元恺就匆匆离了何府。 陈老太感觉到何家气氛有点怪,吃完饭陪着何老夫人说会话,就带着云团回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新饭馆筹备得差不多了,白建章去衙门办理饭馆文书,一进门遇见胡大,就是那个要拆他们家的大胡子衙役。 胡大知道白家和他顶头上司林元恺有些关系,后来又听说他家小儿子认了县令做干亲,如今非常客气,赶紧就将白建章引进衙门六房内,找了经承帮白建章办文书,笑嘻嘻地攀谈。 “白老爷真是贵人之相,之前多有得罪,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白老爷您别跟小的计较。” 白建章摆摆手,“都是误会,以后我家开店做生意,还得差爷您多去光顾光顾。” 胡大喜不自胜:“那是那是,我到时候带着兄弟都去捧场。” 话音刚落,忽地外面呼啦啦来了一队人马,胡大慌得就去拜见,定睛一看,那领头的马上坐着的,正是本地胡员外家的三公子。 那胡三爷二话不说,将手一挥,大声道: “本官奉知府的缉捕文书,今日来缉拿青云县县令何季炎归案审查,所有人不得违抗!” 本官?胡大头皮发麻,不知道胡三爷啥时候成了官了。 不一会,几个官差进去,将何季炎五花大绑给拉了出来。 白建章跪在地上,唬得浑身发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连县令大人都逮走了。 这叫什么事啊? 刚来青云县葫芦村的时候,上一任县令就给抄家流放,这才不到两年,第二任县令又给逮走了? 这青云县县令是有啥诅咒不成? 第133章 陈老太镇场子 何季炎面目灰败,一言不发,任由官差带走,其余一些文书典吏,也被一并带走审问。 人走后,胡大心惊不已,擦了擦一头的汗,庆幸自己就是个小衙役,没被带走。 白建章站起身来,想着还是先办完事回家,走上前去问胡大要文书。 胡大忽地变脸,劈头骂道:“文书?管我要什么文书?饭馆是你想开就能开的?” 白建章直接懵逼,这前后是一个人吗? 眼看县令都被带走了,久在此地也不合适,他也不多说,离了衙门回家。 回到家,白建章将这件事告诉陈老太,母子两个收拾了一番,就赶到何府看看情况。 此时何府已经乱作一团,何老夫人知道消息后直接晕了过去,何景新闹着要去胡府救父亲,好在何玉书还算冷静,将弟弟关在房内,又请了大夫来看。 陈老太到来后,何玉书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陈老太上前搂着女孩,安慰道:“没事,别怕,陈奶奶在这帮着你。” 这事陈老太有经验,当初她年轻的时候,整天就缠着她婆婆听这些大户人家的故事。像这种突然遭了难的,也不少。 一般接下来会伴随着抄家、流放、砍头、发卖……陈老太赶紧摇摇脑袋,自己安慰自己:想多了想多了,不会这样的。 陈老太当即坐镇中堂,吩咐孙嬷嬷带领稳重可靠的人,将何府上下管控起来,关门闭户,尤其是内院,各处严加看守,防止有人趁势作乱。 “陈奶奶,现在做些什么?我爹该怎么办啊?”何玉书眼泪汪汪。 “孩子,现在可别哭,你先将府内的金银细软,尤其是房契地契,都搜罗打包了,等会我出门,悄悄带出去。” “好,好,我这就去收拾。”何玉书收了眼泪,忙带着流莺回了闺房,打开妆奁,取出一个楠木匣子,里面放着厚厚一摞银票并一些地契房契。 这是吴望春离府的时候交代给女儿的,里面共有十个铺子的地契、郊外两个庄子的地契并一座三进小院的房契。 当初吴望春交给女儿的时候,何玉书还很惊讶,没想到家里竟这么有钱。 除了这些地契房契,银票共有一千两,据吴望春所说,这一千两仅仅是来青云县一年攒下来的。 何玉书用油纸包了,又取出绸布袋装了。流莺问: “小姐,这可是咱们府里的命根了,直接给陈老太太?她不会卷走了吧?” 何玉书心神一凛,刚才她过于慌张了,此时才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想起来母亲走之前跟她交代的一句话: “万事只可相信自己,不可全信他人!就算至亲之人,也不能相信!” 何玉书复又打开纸包,拿出五个铺子、两个庄子、一座小院的契书,并五百两银子,让流莺装了自己保存,剩余的交给陈老太。 弄完契书,她房间的耳房里还放着一口上锁的箱子,这里面都是这些年母亲积攒下来的贵重首饰,但是想到刚才流莺的话,何玉书便只捡了一些金簪子、金镯子,包了起来,其他的还放在原地。 收拾完这些,她又到了库房。这里大多是母亲存下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并一些笨重的摆件,想运也运不出去。 何玉书便只挑选了一些上等的布匹,和契书、金首饰一并交给陈老太。 陈老太拿了东西,翻看了下,又交代何玉书:“姑娘,将你与少爷并老夫人的一些衣物,也打包一些,我带出去。” 何玉书慌了:“这是为何?” 陈老太安慰她道:“莫慌,咱万事有个准备。” 何玉书便又打点了一些,陈老太一并交给白建章,让他带回家妥善保管,自己则留在府上照顾何老夫人。 第二日一大早上,何老夫人就醒了,一醒来就问儿子的情况。 陈老太将打听来的消息跟她讲:“说是跟军中的事情有关,你放心,咱们县令老爷为官清正,绝对不会犯什么大错,不过是叫过去问问情况。” 何老夫人暂且安了心,将一晚温热的清粥喝下肚,又让孙嬷嬷叫来松鹤院里面的人。 孙嬷嬷将人都叫了过来,何老夫人看了一圈,唯独不见小丫头莹莹。 孙嬷嬷说:“这丫头从昨日就不见影,府里这样大事也顾不得她了。” 何老夫人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管束严些。” 话音刚落,几个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嘴里大喊着: “老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官差来抄家了!” 哗啦一声,何老夫人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陈老太心头一沉,还真叫她说着了。 府中无男子,何景新被关了两日,闹腾得筋疲力尽。何老夫人只好挣扎着穿戴起来,到前院听宣。 官差打开文书,文绉绉地念了一遍,何老夫人一个乡下妇人,大概听明白了。 大意是说,何季炎涉嫌贻误军情,又拒不招认,知府大人命查抄府资,以儆效尤。 还好还好,没说要下狱,只是这府里住不得了,今日就要全部赶出去。 官差毫不客气,将何老夫人、何玉书并何景新全都围在原地,命他们除去身上的贵重之物,净身出户,连奴仆也不能带走,一切家奴都要充公。 立即有一伙官差冲进内院查抄物品。 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何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何景新身边的全福、双旺,何玉书身边的流莺等,全被拉走。 “小姐!老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愿走!” 丫鬟们哭喊着,她们这一去,不知道要被发卖到什么地方,哪有在府里待着体面安心。 “少爷!少爷,我们不要离开您啊!”双旺和全福抱着何景新的腿,被几个官差踢了几脚,拖出门去。 何景新无能为力。 主子们遭殃,做奴才的只能更惨。 钗环都被卸下来的何玉书,抱着何景新哭个不停,何老夫人脸色苍白,府里上上下下鬼哭狼嚎,东西翻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跪在角落里的陈老太看得胆战心惊,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婆婆嘴里说的抄家是这个样子的,听着没什么,身处其中,才知道有多可怕。 那是一夜之间大厦倾倒的剧烈震荡,一夕之间从高台上跌落的残酷现实。 第134章 客居白家 何府的库房全被搬空,一箱接一箱地从何老夫人面前经过。 何玉书眼睁睁看到,自己房间里的首饰箱子被搬走了。 其他的一些大件,全都给贴上了封条。 官差们便来赶人: “老夫人,请吧,这里已经不再是何府了,趁着天还亮,找个落脚的地方吧。”领头的官差说。 何老夫人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遭此横祸?明明自己儿子为官谨慎,勤勤恳恳。 何玉书壮着胆子,膝行上前,哭着求道:“叔叔,请问我爹爹犯了什么事情?” 官差看着老的老小的小,心中发了一丝怜悯,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这官场上,风云变幻,朝不保夕,只能处处小心。有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可能就举家倾覆了。” 说罢,他带着一众衙役抬着查抄的府资离开,另留有几个人把守何府。 何玉书听着这句话,心中思索:父亲为人谨慎,从来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唯一的可能,或许就是母亲这边了。 贻误军情?何玉书记得,那礼部侍郎江大人的内眷袁霜,娘家正是武安大将军府。 何玉书一阵后怕,幸好当初没有酿成大错,否则今日就不是罚没府资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全家人都要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陈老太站起来,扶着何老夫人,说道: “何姐姐,万幸咱们人都在,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在青山在。” 何老夫人点点头,现在她只盼望着儿子能平安出来。 “你们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若是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家,就先到我家住下吧。”陈老太道。 何老夫人现在还能有什么选择?她本来就是乡下出身,当即带着孙子孙女走到了金葫芦饭馆。 丁达靠着胡三爷的关系,将自己老爹弄进去查抄的队伍之中,老丁趁着这次何府查抄,从中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发了一笔横财,晚上和一群人吃了酒,醉醺醺地回到家。 开门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打扮得娇俏可人,搀扶着老丁回了房间,殷勤地倒水洗脚。 这是桂丫走后,老丁家又买来的一个丫头。正逢上丁娘子脚被砍伤,卧床不能起身,这丫头先前还服侍在丁娘子身边,后面就在老丁的勾引下,两人滚到了一起。 老丁笑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对金耳环,交到丫头手里。那丫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凑到灯下仔仔细细地观看。 老丁笑说:“这可是县令千金戴的东西,金贵着呢。我今天摸了一对来,就想着给你。” 丫头欢喜得满脸堆笑,上前给老丁捶腿捏肩,两个人腻腻歪歪。 旁边厢房里的丁娘子,听到两人的笑声,恨不能将床给捶塌了。 另一边,白建章用牛车将何老夫人一干人送到了葫芦村。 何玉书扶着祖母下了车,看着眼前破旧的三间茅草屋,旁边还挨着一个牛棚,气味十分难闻。 白家人因为闻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罗惠兰和白小珍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将何老夫人请上座,何玉书、何景新左右坐下,陈老太才带着女儿媳妇、孙女外孙女陪着坐下。 白老头、白建章并大牛三羊,则在厨房将就着吃。 何景新自从父亲被抓,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坐在祖母身边,双目无神,一句话也不说。 云团见状,下了凳子,回到屋里提了个木架子过来,上面蹲着的正是何老夫人廊下的鹦鹉。 原来抄家的时候,这鹦鹉自己飞了出来,竟摸到了云团这里。云团给它喂了一些水,它就在这安了家。 云团提着鹦鹉走到何景新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何景新回过头来。 云团问:“哥哥,鹦鹉爱吃大米还是小米?” 一桌子的人都默默不语了。 何景新喉咙有些发涩,顿了半天,低低说道:“大米吧。” 云团便用筷子戳了点大米饭粘在木架上,鹦鹉跟饿了八百年似的,笃笃笃,两三下就将米饭吃了个干净。 云团看得笑呵呵的,一抬头看见何景新红了眼圈子。 忽然他“哇”的一声抱住云团,将这几天的惊吓和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何老夫人还有何玉书在旁边抹眼泪。 十岁的年纪,家道巨变,父亲不知祸福,母亲不在身边,就算是心智坚强的何玉书,也都有些承受不了,何况心智还有些幼稚的何景新呢? “哥儿,别哭了,吃饱喝饱,一切都好。”陈老太擦着眼角的泪水说。 云团抽出一只胳膊,轻轻拍在何景新的背上,轻声安慰:“哥哥不哭。” 何景新哭了一顿,心中的愁闷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通透了不少,这才觉得腹内有些饥饿,擦了眼泪埋头吃起饭来。 还真别说,这农户家的饭菜,真挺香啊。 饭后,何景新和云团两个人凑到一起,给鹦鹉做了个饭盘、水盘,在大牛的帮助下给按到了木架子上。 自此,鹦鹉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 晚上,白建章和白老头父子俩,在牛棚里搭了个木板床,凑合一下。 何玉书、桂丫两个大姑娘带着云团睡一个房间;何老夫人、陈老太、罗惠兰并白小珍挤在一个房间;何景新、大牛和三羊睡在一个房间。 睡前,陈老太将从何府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并一些衣物,全都交到何老夫人手里。 何玉书见此,心中百感交集。 幸好她给了陈老太一些东西,要不然祖孙三个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她也心疼那些没带出来的,若自己没有疑心陈奶奶,还能带出来更多的东西。 陈老太道:“老姐姐,这东西我一点都没动,你们好生收着。这段时间先在我家将就着,等县令大人事情了结,你们有这些本钱,还怕什么?” 何老夫人看到这些东西,激动得差点给陈老太跪下:“陈妹妹,你真是对我家有再造之恩了!” 陈老太呵呵一笑:“咱俩关系好,讲那些做什么?只是这些东西你先别动用,万一被人发现,又将你这些东西收了去。” “是是,你说的是。” 第135章 背后目的 第二日,何府的事情就传到了村子里,何县令这两年也算干了不少实事,村民心中感激,周里尹包括其他不少人都上门来看望何老夫人。 何家遭此祸事,县令也不一定还能继续做,但周里尹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请何老夫人安心在村中住下。 也有一些人心中不安,比如宋安邦,悄悄将白建章拉到角落里问: “何老夫人到咱们村子住,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万一他们被抓,咱们不就是窝藏罪犯了?” 白建章白了他一眼:“他们要是罪犯,抄家的时候就被抓走了,还能放出门去?再说了,三叔公都让他们在这里安心住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咱们的新店,还能不能开了?” 白建章皱起眉头:“现在衙门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好多经办都给逮进去了,咱们的文书估计要拖延一阵子。” 另一人道:“要我说,现在这时候就不适合开店,还不知道下一任县令是谁,不如等风头过去,一切都相安无事了,咱们再开店。” 此人说得十分在理,在场人都点头同意。 一个村的心血,不能毁于一旦,晚点开店也未尝不可。 “咱们这阵子也都缩着点脑袋吧,还不知道何大人这案子啥情况呢,咱青云县啊,就是个多事之地。”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何大人牵涉的案子并不简单,这背后是各方势力的博弈。 青云县算是中原向边境运送粮草物资的必经之路,上一届县令陆衡,就是因为军中物资之事被抄家流放。 何季炎自上任以来,对于军事方面那是丝毫不敢放松,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因为一个贻误军情的罪名给下了狱。 自此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小鱼小虾,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他就算县令干得再兢兢业业,别人拿他当棋子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现在想来,怪不得他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六部小主事,竟然得了一个外派的官,感情是大家都不愿意来,才轮得到他。 可悲可叹啊! 何季炎感叹自己小小芝麻官的坎坷命运之时,朝堂之上也吵得不可开交。 边境这几年不是很安生,蛮夷之部屡屡挑衅,出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在朝堂上这些文官看来,这已经是战乱将起的征兆。 边郡伯虞肃对于此事则并不怎么在意,几次冲突打得十分保守,这令朝臣们十分不满,觉得有损大国威仪。 一些朝臣甚至认为边郡伯年老倦怠,不再适合执掌边境守备的重任。 圣上本不愿动边郡伯,但前两年的一次战事失利,有心之人散布谣言,说边郡伯长期盘踞北部边境,早已有了异心,圣上疑心大起,重重责罚了一些官员,其中就有上一届青云县县令陆衡。 属实是敲山震虎了。 这一次边境再起冲突,边郡伯以粮草不足为由按兵不动,再一次在朝堂上激起轩然大波。 有人直接建议,让武安大将军挥师北上,接替边郡伯肃清北蛮,以扬国威。 圣上此时正犹疑不定。一方面,他对边郡伯长期盘踞在边境有所忌惮,想借此削弱边郡伯的势力;另一方面,又担心替换边境值守引得边境动荡。 他无子嗣,众多人对皇位虎视眈眈,如果有人趁机夺权,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 浣溪庄子上的一个小院内,一地落黄,魏玄坐在小凳子上,文老先生在给他读课。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文老先生读得沉浸其中,有滋有味,回过头来看魏玄,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老先生嘴角一瘪,瓮声瓮气道: “魏玄,你来背诵!” 魏玄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朗朗背了出来,没有一丝卡顿。文老先生沉默了。 这孩子,他就给他读了一遍,这就记住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 “背得不错。秦朝以一敌九,拒百万雄师于关外,自此大秦追亡逐北,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自此,一统中原的趋势便已经定下了。” 文老先生喝杯茶,继续道: “足可见,兵力强盛精锐乃是国之根本,当今圣上重视军事,整顿军务,自登基以来,我朝南有镇南,北有边郡,东有启林,西有武安,精兵强将,锐不可当,足可保万世太平也。” 魏玄知道,先生指的是南边的镇南王,北边的边郡伯,东边的启林军,和西边的武安大将军。除了京都的守备军,这四方就是安定边境的主要军事力量了。 “学生却觉得,我朝兵疆天下,岌岌可危矣。” 文老先生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何出此言?” 此时魏玄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他像是个隔空看着什么似的,说道: “圣上崇尚兵力,上行下效,各方兵力彼此角逐,必然会比拼势力,拥兵自重,形成瓜分鼎峙之势,到时候连年征战,我朝就会因为兵强而亡。” “国虽大,好战必亡。” 文老先生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这样的话竟是出自七岁小儿之口。 难道是出身军事世家所带的天赋? 毕竟这位眼盲小儿外祖就是边郡伯虞肃,一位征战多年的老将。 “哇——哇——”一叠声刺耳的乌鸦叫声从树顶传来,打断了文老先生的思绪。他收了书,命魏玄回去好好温习。 魏玄则来到树底下,那哇哇叫的黑鸟落在他的肩上,用嘴巴啄啄他的耳朵,十分亲昵的样子。 魏玄怕痒,伸手捉了乌鸦,从它脚上卸下来一个小竹筒,里面藏着一封奇特的书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些凸起的点。 魏玄摸了摸,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这上面是虞小舅给他的书信,内容很少,只有几句: “风浪将起,万勿意气用事。” 虞家明白,何季炎等人只是巨浪翻涌前海面上的微波,有心之人真正的目标在于边郡伯。 第136章 小团子学化妆 衙门里的事情,暂时由胡家三爷接管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知府的路子,如今地头蛇晋升为强龙,在青云县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过介于胡家在京城的关系,他和知府交好,也没啥好意外的。 一时之间,胡府宾客盈门,送宅子、送铺子、送奴仆、送姬妾的都有,简直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胡三爷怀着一腔大展宏图的壮志,但因并非靠功名出身,又从未当过官,县令又是个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能堆到案前的官职,因此他一上任就忙着交接,这三把火就烧的迟了点。 白家的金葫芦饭馆暂未受到波及。 何玉书将那些金镯子并五百两银票,全都拿去打点人手,托之前认识的人帮忙打听父亲的事情。 有了这些银两,何大人在狱中的日子倒还算可以,毕竟他没有真正犯错。 何老夫人一家便在期盼中在葫芦村过了段平凡的日子。 小团子这阵子过得十分惬意,因为家里面一下子多了很多人,还有小鹦鹉陪她玩,更重要的,她现在有两个姐姐啦。 在她眼里,现在的日子就像是过年一样热闹好玩。 何玉书做惯了大小姐,自己不会梳头,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桂丫也不介意,充当起了她的临时贴身丫鬟。 每天早上,桂丫早早起床烧了热水给何玉书端来,替她梳头;怕她嫌弃和别人的衣服混洗,桂丫就单独给她拿盆子洗衣服;知道她不适应村里的气味,就每天清理牛棚,在房间里摆满鲜花;知道她喜爱甜食,就给她做很多点心。 何玉书十分感动对方这样照顾她,渐渐打开心扉,两个人很快成为好朋友,一起带娃娃——云团。 何玉书敏锐地察觉到,桂丫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心里还是对面容很敏感。她脸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留下一条丑陋的疤痕,就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蜈蚣。 何玉书心情好了,将自己包裹打开,里面不仅有衣物,还有平日用的妆奁,这些对于桂丫来说,都是见都没见过的。 姑娘们洗漱过后,何玉书就将桂丫按到凳子上,从妆奁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银镜,竖在桌子上。 桂丫看得瞪大了眼睛,这镜子也太好看了,还照的特别清晰。她想起在丁家的时候,丁娘子有一面昏黄的铜镜,但她没有资格使用,给脸抹药的时候都是对着水面抹的。 “今天,就换我来给你梳妆吧。”何玉书笑道。 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姑娘亲密无间,旁边啥也不懂的云团好奇摆弄着妆奁里的东西。 何玉书取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漆粉盒,“这是妆粉,可以让我们的皮肤白皙。” 何玉书拿出丝绵做成的小布块,沾了粉在桂丫脸上轻轻按压,桂丫的脸立马就白了一个度,连脸上的疤痕都遮盖的差不多了。 “呀,好神奇!”桂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乍一看,几乎都没发现疤痕所在。 “哎哟,不行不行,太白了,头跟按上去似的。”桂丫害羞地要擦脸。 何玉书拦着她,“那就把脖子也抹一点。”说着拿着粉往桂丫脖子上也扑了点,这下看着和谐多了。 施完粉,何玉书放下粉盒,取水调和石黛粉,取出一枚圆柱形的眉笔,沾了给桂丫画眉。 一旁的云团趁两人不注意,拿了粉盒,有样学样往脸上扑粉。 看何玉书放下石黛粉,云团又连忙摸过来,用手指沾了自己描眉。 画完眉,何玉书又取出来好几个圆形的瓷器盒,打开来里面是各种颜色的胭脂。 “我这里常用有小红春、半边娇、石榴娇、万金红、眉花奴还有猩猩晕,你看看喜欢哪个?”何玉书问。 桂丫有些手足无措,“这个是干什么的呀?” “这是胭脂,可以涂在嘴上,染一点在腮上,会让女孩子气色看起来更好更娇艳哦。” 桂丫害羞起来,何玉书打量了她一下,结合她今天的衣服,选了小红春给她点在唇上,又沾了在手掌上,揉开,点染在她脸颊上。 一旁的云团,摸到了一块万金红的胭脂,手指挖了点一左一右抹在脸上,然后学着陈老太抹面脂的方式,两手放在脸上搓。 两个姑娘忙着打扮,都没注意到旁边云团的操作。 最后何玉书选了一枚花钿,贴在桂丫额头,再给她簪上一枚适合的木质梅花簪,今天的妆容就算是完成了。 “真好看,都不像我了。”桂丫揽镜自照,真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好看的一面。 “怎么不像你了?你本来就很好看,打扮起来就更好看了。以后要记得每天打扮自己,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呀。”何玉书夸赞道。 桂丫确实长得漂亮,就是整日干活皮肤有些粗糙和黑,打扮起来就立马脱颖而出。 桂丫被这句话点亮了心情,这段时间的阴郁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她忽地来了兴致:“咱们把团团也打扮一下吧?” “好啊好啊!”何玉书双手赞同,但两人回过头来一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姑娘爆笑起来。 因为云团自己抹了个大红脸,两个腮帮子跟红灯笼一样,两道黑粗眉倒竖着,还嘟着嘴在给自己抹口脂,抬起头来天真地问道: “姐姐,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比画上的福娃还喜庆!”桂丫笑道。 何玉书已经笑得肚子疼,说不出来话了。 最后两个姑娘给云团好好洗了一番,也依样给她贴了花钿,其他的就没弄了,因为小团子本身就白,小脸蛋红扑扑的,不化妆也好看。 姐妹三个一起出门,哎呀那叫一个光彩照人,鲜艳夺目,像是肃杀的冬季开出了春天的娇艳花朵。 “哎哟桂丫,你可真会臭美啊。” 路过的大堂婶小刘氏来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她身后跟着二堂婶小陈氏的两个女儿,白招娣和白盼娣,两个女孩儿各自抱着一大盆衣服,看到桂丫几人,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这位是县令千金吧?”小刘氏看到何玉书,毫不避讳地上前打量。 要是放在以前,何玉书早就生气了,但是现在寄人篱下,不好随便发作。 “哟这身段这样貌,配我家玉成是够的,就是家道中落了……”小刘氏惋惜道。 第137章 报喜人来 “大堂婶,你说什么胡话呢?玉成哥不是都跟胡家小姐订亲了吗?”桂丫说。 小刘氏小眼睛一瞥,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那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哪里订亲了?” 桂丫:“那人家胡家小姐来村里好几趟了,给你们送吃的送喝的,难不成要认成干妹妹吗?你不会到时候要反悔吧?” 小刘氏满眼鄙夷:“噫,我家玉成,那是人中龙凤,马上中了举人成了状元,京城里的官府千金还不是随便挑?说不定还要尚公主嘞!胡家小姐根本配不上。” 何玉书听得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刘氏十分粗俗无礼,牵着云团就走。 小刘氏见她这个态度,背后小声骂道: “一点礼数也不懂,长辈面前走也不说一声,摆什么臭架子,不过是个破落户儿,倒贴我家玉成都不要。” 回身对两个侄女说:“傻站着干嘛?赶紧回家晾衣服去!给你堂姐蒸个蛋羹,过会她起来没早饭吃,我拧你俩的耳朵!” 白招娣和白盼睇一句话也不敢说,抱着盆子回了家。 青砖大院里,寒冷的清晨给砖石上镀了一层白霜,呵气成雾,姐妹两个手冻得通红,在绳子上晾晒着一家人的衣服。 白招娣十岁,白盼娣七岁,姐两个和母亲小陈氏是家里家务的主力。一大早,小陈氏跟着丈夫上山砍柴去了,姐两个就被叫起来做饭洗衣。 而堂姐白玉梅,现在还在被窝里躺着。 七岁的白盼娣想着蛋羹嘴里不停地咽口水:“姐,等会咱们也蒸蛋羹吃好不好?” 白招娣:“你想啥呢?鸡蛋都在奶柜子里锁着,偷拿出来肯定揍你。” “咱们照例拿三个,只给表姐炖两个,多加点水,她肯定看不出来的,剩一个咱俩吃。”白盼娣跟姐姐商量自己的计策。 白招娣想了想,觉得估计可行,就去刘老太那里拿了三个鸡蛋来。 姐两个藏起来一个,打了两个,加了快小半碗水,上锅蒸。 蒸好后,白招娣端出来一看,马马虎虎也还行,吩咐妹妹在厨房老实看着,她去送蛋羹。 “等我回来,咱们再蒸蛋羹吃。”白招娣说。 白盼娣乖乖坐在角落里烤火,点头如捣蒜。 白玉梅的房间里暖烘烘的,她缩在被子里露个头,看见白招娣进来了,懒洋洋伸出两个胳膊,要趴在炕上吃蛋羹。 白招娣将蛋羹递给她,看白玉梅一皱眉,十分担心她看出来,急忙转移话题: “堂姐,我今天看到小白家的县令千金了,她打扮得可好看了,头上还贴了花,我看比你化得好看些。” 白玉梅闻言果然抬起了头,一边舀蛋羹往嘴里送,一边看着招娣问: “哪里比我好看?” 白招娣:“脸上的粉又白又细,跟自己本身就这么白似的,脸上的胭脂隐隐约约的,额头上还贴了花,还有还有,衣服也好看得很。” 白玉梅伸手从自己柜子上拿来自己的粉盒,“你看是这种粉吗?” “不不不,”招娣摆手,“比你这粉细多了,还不掉。” 白玉梅心里有些不平衡了,自己这粉跟村里人比那是高档的,但跟何玉书的比那就差远了。 回头要让娘去镇上给自己买更好的来才行。 几句话之间,白玉梅已经将蛋羹吃得差不多了,白招娣这才放下心来,接了空碗跑回厨房,准备蒸蛋羹吃。 姐两个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好不容易熬到蛋羹快熟了,忽然院外有人高声呼叫: “白家的,快去村口,报喜的来了!你家玉成高中了!” 刘老太本来和白大爷在屋里猫冬,一听这消息,鞋也顾不得穿,两人光脚跑了出来。 “你说啥?玉成回来了?” “是报喜的来了,好几个,要找你们家讨赏钱呢!”门口村民嚷道。 白大爷两眼一酸就哭了,向老天作揖感谢道: “神仙保佑,祖宗保佑,我白家终于翻身了!” 刘老太光着脚跑回屋里,穿鞋,拿铜钱,又抓紧时间对镜整了整衣服,然后跑出来,边跑边吆喝: “玉梅!快起来别睡了,咱家来喜事了!” “招娣盼娣,去喊你娘回来做饭。” 边往外跑边嘀咕:“这老大家的跑哪去了?整日的闲逛……” 说着,迎面跑来了小刘氏,又慌张又喜悦,跟偷了香油跑回家的老鼠一样,跑得双脚快离地了,“娘,咱家玉成高中了!” “还用你说,快跟我去村口迎迎人,你家男人呢?快叫回来好陪酒。” 院子里一窝蜂的都走干净了。 白招娣看院子里没人,回来将蛋羹端出来,姐俩捧着: “快吃,现在爷奶堂姐都不在。” 两人一人一勺,没两口就给吃完了。 “姐,咱是不是得出去找娘了?咱不去奶会打的。”白盼娣问。 白招娣:“不会,奶一高兴啥都忘了。盼娣,你是不是没吃饱?” 白盼娣舔着碗点点头。 “我再去拿几个来。” 白招娣说干就干,跑到刘老太屋里拿了四五个鸡蛋,蒸了一大碗,两姐妹吃了个肚饱。 白玉成高中的消息,像是火星点燃了炮仗一样,很快整个葫芦村都沸腾起来,一起涌到村口围观。 村口来了四五个官差打扮的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见人就拱手: “你们村白玉成家人何在?快出来接喜报了。” 白大爷刘老太满脸喜色挤到面前:“官爷,就是我家孙子!” 当中一个报录人从怀中拿出一份报帖来,高声念道: “捷报贵府老爷白讳玉成高中青云乡试第五名经魁!” 刘老太当场晕倒,幸亏被众人扶住。 “娘啊!” 小刘氏扑上去就开始死命掐人中,心想这可不能过去了呀,玉成刚中举,祖母死了就得丁忧三年,那可不亏大了! 只一下,刘老太就疼醒了,人中被小刘氏给掐了个血口子,一起来就开始冒血珠。 白建金一看,骂道:“蠢婆娘,给娘嘴皮都掐破了!” 道喜的官差打断一家人的吵闹,催促道: “恭喜老爷们,快点打点些路费饭钱,我们从京城跑了这一路,可不少受罪呢。” 白大爷问:“我家玉成呢?” 那官差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大老爷这一举高中,不少大官、同门要请酒吃,肯定路上耽搁了,哪有我们跑得快。” 说的也是,周围人纷纷贺喜,白建金一叠声嚷嚷请吃酒,官差摆手道: “吃饭就不必了,您快拿些赏钱来,我们还要去下一家报喜呢。” 第138章 给赏钱 一听要给钱,刘老太踌躇了,喊着儿子去镇上喊胡顺一家过来: “玉成喜事,快去叫胡老爷一家过来。” 等他们来了,这赏银就叫他们家出了,多好。 但那官差却不乐意:“我们底下还有差事呢,等不得。” 刘老太又想起了小白家,他家就在村口,陈老太正在门口张望,刘老太立即挥手: “小白家的,快拿点银子过来!” 陈老太直想掐死自己大嫂,“又不是我孙子中举了,我凭啥给钱?!” “你家不是开了饭馆,借点来,快拿点来给官爷们吃饭。”刘老太不依不饶,伸手就要。 “你好大的脸!”陈老太直接进屋将院门关了。 这边差人又催着,刘老太无法,将身上掏了掏,摸出了一串铜板。 但人家看也不看一眼:“这点铜板,还不够我们路上喝茶的。” 周围人又恭贺又起哄: “白家的,你们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以后还能缺银子吗?快多拿些赏银出来吧,人家从京城跑过来,可不容易。” 官爷也说:“是呀,举人老爷可不能吝啬了。你们爽快些,我们在学道老爷面前也能美言几句。” 一听这个,大白一家人又舍得了,可不敢亏待了这些官差,到时候会影响玉成仕途的。 白大爷立即催促刘老太回家拿钱: “快回家把那二十两银子拿来,不能给玉成抹黑。” 刘老太舍不得,她那最后的二十两银子,还是玉成从路费里抠出来,交给白建金带回来嚼用的,一直没舍得动呢。 白建金也催促:“娘,人家又不在家吃饭,给点银子打发了多省事,别让人看轻咱们家。” 刘老太只好回家,拿了十两银子过来,每人分了几两,那报录的还嫌少,不太高兴地离开了。 全村的人都围了过来,争相挤到大白家面前道喜,几个汉子将白建金给抬了起来,吆喝道:“白老爷回府咯!” 又有几人将白大爷抬了起来,吆喝道:“白老太爷回府咯!” 一群婆子媳妇围着刘老太并小刘氏,吉祥话跟不要钱的一样,将婆媳两个哄得跟喝了酒似的。 正要回家去,忽而村口又来了二报、三报的人,都来恭喜,刘老太少不得又要掏银子,直把二十两银子散尽了。 当天,胡顺一家带了一马车的礼品,从酒楼里包办了两桌酒席,到白家摆上吃席。 因为白玉成还没回家,这酒席就只办了两桌,一桌男宾,白大爷、白建金几兄弟、胡顺、胡庸并周里尹等村里老人,白老头也被生拉硬拽过来。 一桌女宾,刘老太、小刘氏、胡顺媳妇尤氏、胡庸媳妇杜氏,还有周老太等人。 男宾桌上,白大爷喝醉了,一会哭一会笑,嘴里说着胡话: “想当年,我爹说我不够聪明,不让我去读书,让我弟去读书,我长那么大,是大字不识一个啊!” 说着哭得老泪纵横,桌角子坐着的白老头默默垂下头。 “好在,我孙子争气,才十七岁啊,就中了举,谁家有这个福气?”白大爷满脸紫涨,睁着大眼,满桌问: “你家有吗?你家有吗?都没有吧?” “只可惜啊,俺爹走得早,看不到这一幕了。俺兄弟,你说是不是?”白大爷直接点着白老头说。 白老头默不作声。 “你说,咱爹是不是偏心?!我哪点对不起他?老天有眼啊!”白大爷又哭又笑的。 白老头听着这话,心中不是滋味,将酒杯一放,自己走了。 这酒席,不吃也罢。 女宾这边席间,尤氏有意无意提起玉成的亲事,都被小刘氏绕开话题,提的多了,小刘氏才呵呵笑道: “尤姐姐,你看看我家这情况,这院子还是租住你家的,连个房子都没有,哪谈得上娶亲的事啊。” 原来在这等着呢。 饭后,尤氏到屋里,直接将乡下院子的地契给了刘老太,顺口又提起两个孩子的事情。 “玉成、照影年纪都大了,现在玉成已经高中,还是早早成亲的好。” 再不成亲,马上十里八乡的富户都要闻着味跑来抢女婿了。 刘老太接了地契,乐得龇着一口白牙。小刘氏笑道: “尤姐姐,你急啥?现在玉成不还没回来的吗?你知道我儿,一心都在功名上,马上还有春闱,时间紧着呢。” 尤氏听着,捏紧了帕子,这意思是要等春闱之后了? 她妯娌杜氏一旁也说风凉话:“是啊嫂子,你急什么?哪有男方不急女方急的,男人还是要以功名事业为重。” 尤氏被这句话给气到了,忍着没呛声。 晚上,大白一家看着堆满了炕的东西,一个个眼冒绿光。有银子有绸缎,就连住着的房子也拿到手了。 “当家的,咱们真是要发达了!”小刘氏嘴都合不上。 白建金:“这算啥?等玉成当了官,咱就过上老爷太太的生活了。” 三房白建贵的媳妇小胡氏今日也过来了,她抚着肚子,期盼着自己这第一胎也是儿子,到时候肯定也能也读书当进士。 白建银和小陈氏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满炕的东西,这里面估计没他们二房的份。 小陈氏偷偷瞄一眼小胡氏的肚子,内心凄苦,自己就两个闺女,啥时候也能来个儿子,就算不能考状元,给自己养老送终也好啊,省得自己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第139章 白眼狼 另一边,白老头一脸颓唐地回到家,陈老太指着他脸骂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怎么不搬去你哥家住?咋地,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吧?” 白老头更加难受了。 白建章见状来劝说:“娘,你嘴上留点情,毕竟人玉成都是举人了,不给点面子上过不去。” “你嘴一张多容易,不知道那些钱都是你媳妇黑天白日地干挣回来的?你看惠兰在饭馆里忙活多累?你爹倒好,忙不迭地就给人送过去了。他中举人关我啥事?就你大伯娘那损样,到时候不折腾咱们就算好的了。” 陈老太毫不客气将丈夫儿子都骂了。 旁边屋里,罗惠兰搭了个小帐子,支了一盆炭火,端来热水给云团洗澡,听了婆婆这话,心里慰藉不少。 她是赞同婆婆的,大伯娘那一家,都是吃瓜子不吐皮的,只有进没有出,不欺负他们家就算好了的。 虽说自家开了饭馆,一天也能进项几个银子,但现在何大人入了狱,饭馆没人撑腰了,还不知道能混几天呢。 这银子还是留在自己腰包里好,就算是扔水里都有个响儿呢,给大白家就是白给,人还嫌少呢。 小团子脱光光坐在水盆里,小手哗啦哗啦地扒拉水玩,白白胖胖,充满希望。 她看娘似乎有些不高兴,凑上去哄道:“娘亲,团团有好多好多钱钱,都给娘亲。” 罗惠兰笑了,用细棉布轻轻给闺女擦洗,“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钱啊?” 云团不知道该怎么说,祖祖有好多钱,就是她不知道给放哪了。 唉,真是尴尬啊。 陈老太走过来道:“团子,你的钱你一定收好了,以后都是你的嫁妆。还有,不能轻易给别人,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混不吝的。” 说着,朝外面翻了个白眼,看炭火有些小了,骂道:“死老头子,去弄点炭火进来,别给我孙女冻坏了。” 白老头得令,很积极地“哎”了一声,然后跑出去拿炭火出来,给孙女加上。 “谢谢爷爷!”云团隔着帐子跟爷爷道谢,把白老头喜得眉开眼笑,“团子喜欢洗澡,明儿爷爷给你做个大澡桶。” “好!”云团应道。 收拾完,白建章赶着牛车和白老头到镇上去了。因为家中还住着何老夫人等人,他爷两个就去饭馆里住着。今天是因为大白家的事情,才在家里吃了晚饭。 晚上,三羊默默走到罗惠兰面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罗惠兰打量自己的小儿子,小孩子长得真快,去年还是个小萝卜头,今年就窜了不少个子,身上也有肉了,看起来更俊俏了。 现在读了书了,浑身也带了点书卷气。 “娘,我一定好好读书,给你考个状元回来,不比大堂哥差。”三羊说。 蜡烛下,三羊的黑眼睛亮晶晶的。 罗惠兰摸摸他的脑袋,说:“孩子,考状元不是你拼了命就能考上的,你大堂哥年纪轻轻如此瘦弱,那都是读书熬的。娘就希望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肚子里有点墨水就足够了,咱们不强求。” 三羊十分感动,学堂里有的小书生读书十分刻苦,只要有一点松懈,他娘就要打他手心。但自己娘就想要自己健康开心,想想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但这种幸福没有让三羊懈怠,反而让他更坚定自己的梦想。 * 白玉成中举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镇上人家几乎都知道了葫芦村出了个举人老爷,这在镇上也算是个多年不遇的美事。 不少比胡顺家富裕得多的人家,都到大白家贺喜,言谈之中有意结亲。 白建金和小刘氏看的眼花缭乱,亲家都挑花眼了,对所有来客都含含糊糊,不应允也不拒绝。 小刘氏心里暗暗排着名,只等着白玉成回来,问问他有没有尚公主,或者京城大官的女儿想要配他。若有了,这些人都往后站;若没有,那就选她心中排名第一的人家。 没两天家里来了一位贵客,是镇上胡员外家请的媒人,说是家中小女有意许配人家。 白大爷和刘老太惊喜的差点从炕上跌下来。 胡员外,那是什么人家,满大街都是胡家的产业,听说在京城有当大官的亲戚,胡三爷现在还在衙门管事,日后当县令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刘老太差点就当场答应了,还好白老头拦住了她,客气道: “和胡员外家结亲,我们家自然是千愿万愿的,只是一切还得等我家玉成回来,到时候再商议订亲之事。” 媒人觉得这话就是同意了,很满意地离开了。 胡顺一家听说了这个消息,立马杀到了葫芦村。 尤氏直接质问:“你家玉成明明都和我家照影订好了,为啥又跟胡员外家接头?” 小刘氏如今在尤氏面前算是挺起来背脊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话我听不懂,俩孩子啥时候交换庚帖了?根本就没订亲嘛。” 尤氏登时怒瞪双眼: “你,你忘恩负义!你家玉成这么些年,还不是靠我家供养,否则他连学堂的门都进不去,如今供出来了,你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刘氏听这话脸上很不光彩。这些年玉成读书,吃穿嚼用确实拿了胡家不少,吃人嘴短,小刘氏面对尤氏就经常巴结着,连带着巴结着胡照影。 如今她儿都成举人了,她还要受这商户人家的气不成? 当即她尖声回道:“什么叫你家供出来的?那是我儿出息,那没出息脑瓜笨的,你砸再多银子也没用。” 尤氏气得差点晕过去,哭嚎道:“我苦命的女儿啊!如今坏了名声,以后可怎么办哦?谁不知道我家照影许了玉成了,现在你让我女儿怎么办?你给我个交代!” 刘老太不满了,坐炕上把腿一盘:“甭哭了,你家女儿嫁不出去,就给我家做妾吧,你一个商户人家,当个妾都是抬举了。” 尤氏听了这话,只恨不能将大白一家人全都砍了,一时觉得眼发黑,晕倒在丈夫怀里。 胡顺红着眼睛,隐忍着怒气,只说:“玉成那孩子是个知礼的,等他回来我问问他,你们不一定做得了他的主!” 第140章 打歪主意 白建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岂敢不听我的?况且娶了胡员外家的女孩,对他仕途有帮助,娶你家的有什么用?” 双方吵了一通,外面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胡顺带着妻子愤愤离开。 村里人背地里都觉得大白家也太白眼狼了,但谁都不敢说。 消息传到胡三爷耳朵里,他心中疑惑:青云镇出了经魁,他怎么不知道? 忙叫人写了信去问询。 胡员外家的小女儿,乃是妾出。如今得了大白家的首肯,那小女儿的姨娘便张罗开了,往大白家送这送那的,喂得大白家胃口渐大,打起了一些歪主意。 “您老帮忙问问,听说我兄弟家的金葫芦饭馆还怪赚钱的,这以后举人老爷用钱的地方不少,托三爷的福,若是能要到金葫芦饭馆的股,以后姑娘到我家来也过得滋润些。” 刘老太往媒人手里塞了点银子。 媒人笑呵呵道:“这是小事,如今三爷执掌县印,镇上哪有不听他的?我回去跟姨娘说说,她去找三爷一说,这事保管成了。” 小刘氏听了心花怒放,待媒人走后,问婆婆: “娘,这事能成吗?” 刘老太:“肯定成,我打听了,那饭馆是他和何家两家合开的,小白家股份占大头呢。以前他们家仗着攀上了县令爷,就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现在何大人下去了,看他们家还怎么嘚瑟。” 小刘氏一想,是啊,现在的县令爷可跟他们家连着亲呢。 虽然还没有订亲,但小刘氏已经把自己当做胡员外的亲家了。 没办法呀,胡家真是太有钱了,她觉得,那胡员外家里头茅厕肯定都是金子砌的,吃饭喝茶都用金碗金杯。 “那饭馆我看是个能下金蛋的,要是转到咱家门下,以后就不愁没钱花了。”刘老太道。 白建金和小刘氏齐拍马屁: “还是娘英明!小叔抠搜的,新饭店股份不舍得给咱们,咱直接抄他家老底,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那姨娘听了媒人的话,哪有不乐意的,直接就去找了胡三爷身边办事的丁达。 丁达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件事。 * 小白家这边,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打起了他们家饭馆的主意。 自从何玉书给桂丫化妆遮掩疤痕之后,桂丫就喜欢上了这些脂粉。每天晚上给脸上涂药,早上早起借用何玉书的水粉薄薄施一层粉,整个人气色都好多了,也乐意出门了。 白小珍疼爱女儿,想攒钱给女儿买胭脂水粉遮掩疤痕,特意上街打听那脂粉的价钱,一问才知道,这真不是农户人家用得起的。 那最普通的鹅蛋粉,小小的一块也要二百文钱。粉质更细腻的迎蝶粉,价格要到三百文。 店里最贵的玉簪粉,里面添加了些许香料,有美颜养肤的功效,价格要半两银子一盒。 这些还都是些庸脂俗粉,涂在脸上会扑簌簌往下掉的。更贵更好的也有,就是这家店里没有卖。 白小珍囊中羞涩,回去之后暗暗攒钱,白天帮家里干活,晚上做针线活卖钱攒钱。 罗惠兰和她一个屋,早觉察出她的心思。这天她从饭馆里回来得早,将白小珍拉到屋里,往她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我总不能吃你家的喝你家的,还拿你的钱啊。”白小珍推辞道。 罗惠兰说:“二姐,你在家这段时间,帮了咱爹娘不少,我才能放心去店里,我就算请个帮工,每月也要给工钱的,这些是你应得的。” 白小珍犹豫不决,罗惠兰又说: “不仅这点,以后你在家帮忙,我每个月也要给你工钱的,不能让你白干活。” 白小珍更感激了,最终收了钱。 在哪都得做事,在刘家自己每天累死累活,吃不饱饭不说,还挨打受骂。 在娘家这里,不仅吃得好住得好,弟妹还给她工钱零用,对她这个外嫁女真是没的说了。 腰里有了钱,白小珍感觉活得更有劲了。 第二天,她就上街给桂丫买了胭脂水粉,看到街边卖头花的,给桂丫买了几枝,顺便也给小团子买了几朵。 回到家,白小珍将这些拿到桂丫面前的时候,小丫头高兴地都要哭了,抱着她娘,没了平日小大人的模样,撒娇得像个小孩。 “好了好了,别哭了,”何玉书过来牵起桂丫的手,“以后就是会打扮的大姑娘了,哭的话就把妆哭花了。” 桂丫这才擦干眼泪,两个姑娘凑一块研究这些脂粉。 小团子没有这些水粉,但她有一箱子宝贝,里面有玉佩、珠花、印章、不倒翁等等各种玩意,五花八门的,也给抱过来,和姐姐们分享。 桂丫新买了这些东西,没地放,去找她姥姥陈老太讨要一个小箱子盛放。陈老太也没有合适的箱子,遂把白老头叫来,命他给外孙女做个小妆奁。 白老头借鉴了下何玉书的妆奁,趁着眼下冬季田里活少,买来木料,给云团和桂丫各自打造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妆奁。 白老头手也巧,给小箱子上雕花、刷漆,还挺像回事。漆干了之后,何玉书教桂丫如何摆放水粉,又赠给桂丫不少好东西。 云团在一旁,也摆弄自己的小妆奁,塞得满满当当,还给盖上被子。 何玉书问:“团团,你把妆奁藏到被子里干什么?” 云团一脸认真道:“我怕它们冷。” 两个姐姐哈哈一笑,“这些东西怎么会冷呢?” 忽然,妆奁里面传出来“叽叽叽叽”的声音,打开来看,桂丫和玉书都是一愣。 别人妆奁里装胭脂水粉,云团可就新颖了,她装小鸡,足有六七只小黄鸡。 小黄鸡旁边摆着大牛做给云团的鸡蛋壳不倒翁,不倒翁与小黄鸡,相映成趣。 这些小黄鸡,是陈老太和何老夫人一起孵出来的。 当然,不是她们抱着蛋孵出来的,而是一只老母鸡突然抱窝,孵起小鸡仔来。 何老夫人原来也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见状起了兴致,拿了十几个鸡蛋,要和陈老太孵小鸡,孵出来的小鸡她来养。 两个老姐妹一拍即合,在炕上铺了稻草,就开始孵起小鸡来。 没一个月,家里就多出来几十只小黄鸡,也成了云团最喜爱的小宠物。 “哈哈哈!你怎么把小鸡放到这里来了?”两人问。 云团却觉得理所当然,“那当然了,这个小盒子正好做它们的房子,晚上我要和它们一起睡觉。” “叽叽叽叽叽叽!”小黄鸡们扑腾着小翅膀叫起来,好像在回应小团子的话:“我们要和云团一起玩!” “哈哈哈哈哈哈——”欢快的笑声从小茅草房里不断传出来。 第141章 今日宜发疯 天气越来越冷,大清早,张香丫背了一大背篓的白萝卜送来小白家。 “罗婶子,这是我奶让背过来给你们家吃的,今年的萝卜特别的甜!” 自从罗惠兰从村民家收菜,香丫奶将门口一片草地都翻了,种了不少菜,卖的菜钱比在胡庸家洗一年衣服挣得都多。 香丫奶可开心了,时不时地就让香丫送点自家种的上好的青菜过来。 十岁的张香丫吨地一声将背上的背篓卸下来,十分利落地将水嫩的白萝卜倒在地上。萝卜滚一地,她两三下给搜罗到一块。 一旁的罗惠兰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小丫头真能干,还勤快,从兜里摸出来十文钱塞给她: “拿去买烧饼吃。” 张香丫推拒了下,罗惠兰把嘴一撇:“不听话,下回就不吃你家的菜了。” 张香丫这才欢喜接下,小心翼翼藏到自己的小兜里。 她的小私库又壮大了。 等她攒够了钱,就给自己的傻娘做一套棉衣棉裤,好让她暖暖和和过冬。 现在傻娘身上穿的,还是嫁过来那一年娘家给陪嫁的一套棉衣,这些年缝缝补补将就着,早就破破烂烂不保暖了。 好在傻人有傻福,这些年傻姑都平安熬过了寒冬。 罗惠兰叫一声,大牛就带着何景新将萝卜装到车上,运到镇上饭馆里。 何景新不愿意去学堂,整日闷在家里,何老夫人怕他闷出来毛病,就让他跟着大牛下地干活。 “你爹当年什么农活没干过?你也学着干。”何老夫人说。 于是何景新就跟着大牛上山下地,渐渐地跟村里那些种地的老人混熟了,也乐于出门了。 两人赶着车到饭馆,卸了货就帮忙打个下手,没干多久,饭馆外就来了几个人。 领头的何景新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正是那天被他打的丁达的爹老丁。 如今老丁在丁达的安排下,在衙门里寻了个衙差的事做,整日也不干正经事,就是带着两个小弟四处晃悠。 早上到这家吃个早点,一抹嘴就走;白天晃荡一圈,白拿好些东西回家;晚上就寻个小馆,叫一群人吃吃喝喝,全都赊账,概不还钱。 这街上的人都不敢惹他。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了老丁的头上。 他大摇大摆进了门,吆喝着给他上好酒好菜。 白建章不想招惹麻烦,让人上了酒菜,老丁坐下就吃,吃得零零碎碎吐了一地的鸡骨头。 “你,过来打扫一下。”老丁指着何景新道。 何景新紧攥着拳头,全身都绷紧了。 大牛这一看,得,还是自己来打扫吧。 可他刚掂起来扫把,就被何景新给抢了去,“我来。” 大牛内心着实赞叹: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岂料,何景新扫着,老丁那三人吐着,扫了两三遍扫不完。 老丁道:“大少爷,没干过这些体力活吧?今天我老丁好好教教你怎么扫地。” “哈哈哈哈哈哈!”跟随的两个小弟大笑。 大牛十分紧张,他感觉下一秒这位何大少爷就要爆发了。 然而,何景新忽地发起疯来,“嘿嘿”两声大喝,挥舞起手中扫把,扫得尘土飞扬,碎鸡骨头乱飞,噗噗蹦到了老丁的脸上。 他一抹脸,“黄毛小儿!你做什么?!” 何景新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面无表情朝老丁拱手道: “不好意思,如您所说,我不会扫地。” 大牛:“……” 果然,大少爷疯了。 “砰”地两声,两个小弟拍案而起,要教训何景新。 白建章赶紧迎上来,“官爷息怒,我再上壶好酒来。” 老丁也懒得跟这个落魄少爷计较,想起来自己今天来的正事,对白建章道: “你收拾收拾,这个饭馆有人买下了。” 白建章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吗?你这店开了有不到半年吧?就算你六个月,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六十两银子,买下你的店铺。” 老丁往桌子上抛出来一袋银子。 还有这样算钱的?这是什么歪理。 一旁忙活的小二,大个小个都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六十两银子,你买个茅房差不多,还想买我们家饭馆?”大个道。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儿是谁吗?!” 老丁昂着头,奈何大个太高,他踮起来脚也只能仰视他。 白建章说:“不管多少钱,我们家不卖。” 老丁“呵呵”两声,“啪”地一下往桌子上拍出来一张盖了印的纸。 “瞧瞧,这是县太爷的文书,你不卖也得卖!” 白建章拿过来一看,他办过一些文书,看着不像是假的,难道官府还真的能强买强卖? “我可告诉你了,这是取得了县太爷的首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县太爷,不仅这六十两银子摸不到,还要打你三十板子!” 白建章后槽牙都要咬断了。 “他不吃,我吃。” 一旁的何景新,趁老丁等人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那文书,两下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竟给咽了。 大牛:!!! 天啦,大少爷真的疯了! “你!你!”老丁气得说不出话。 何景新觉得有些噎,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咕嘟灌下去。 然而酒品极差,一杯就倒,当堂翩翩起舞起来: “我是一只小蜜蜂,飞呀飞呀飞——” 大牛赶紧上前抱住,“不飞不飞,咱们是人,不是蜜蜂!” 唉,这娃太可怜了,都给打击疯了。 “敢毁坏官府文书,给我打死他!”老丁一声令下,两个小弟立即围上来。 白建章急忙拦住:“丁爷,何少爷的爹还在呢,没死呢!” 老丁心头怒火又肉眼可见地下去了,“我不跟你们碎嘴,跟我去见太爷!” 三人便扭着白建章并喝醉的何景新到了县衙,白大牛跟着。 胡三爷正在衙门中,便叫了补词来,开堂审问。 老丁早托了儿子丁达在胡三爷面前说道几句,胡三爷也已知晓这件事,当下就猛拍惊堂木,怒问白建章: “尔等为何毁坏官府文书?” 第142章 大嘴巴送给你 “大人,小人的饭馆并非小人一家所有,还有何家的股份,所以那文书上说的,并不能作数。”白建章说。 竟还有此事?丁达尴尬起来,这是他没搞好调查研究了,弄了个乌龙。 老丁在底下不依不饶:“你说啥就是啥了?回老爷,这事要请何家的人来对峙才行。” 胡三爷顿时福至心灵。正愁找不到什么把柄拿捏何季炎,如今正好用这个做由头,好好查查何家的产业。 噫,这老丁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去狱中提何季炎过来审问。”胡老爷扔下一个令牌,便有衙差过去提人。 不一会,一身囚衣的何季炎就被提了过来。 何景新歪在大牛怀里,这时候已经醒了不少酒了,睁着朦胧的醉眼正自发呆,忽见到自己老爹带着枷锁走了过来。 那一身囚衣穿得板板正正,胡子拉碴很久没整理了,但头发还束得整齐。 是他爹的风格没错了! 不愧是礼部出来的,就算是坐牢,也注意自身形象。 爹瘦了,肉眼可见地瘦了,整个人很憔悴,但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很温和。 何景新瘪瘪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何季炎看到儿子这副样子,习惯性地要张嘴呵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上方高坐的胡三爷问道:“何季炎,堂下之人称金葫芦饭馆乃是与你家合开的,可有此事?” 何季炎老实道:“确是家母与白家人合开。” 胡三爷一拍惊堂木,冷哼道:“你一个清水县令,哪来这么多俸禄能开店?” 丁达一听这话,立即上道了,上前回禀道: “回老爷,查抄何府的时候,已经发现不少何家的产业。按理说何大人一家到青云县才一年时间,原职也只是个清贫小吏,不该有这么多资产。” 何大人一听,这话头不对,立即自辩:“大人明查,小人在青云镇任职一年,兢兢业业,绝没有私收贿赂。” 胡三爷扯嘴一笑:“空口无凭,本官自会调查。将白建章同何季炎一起关押了,本官查明之后再审。” 当下便有衙役将两人都扯了下去,老丁在一旁暗自得意。 这下大牛也傻眼了,抱着何景新,一对难兄难弟嚎啕大哭起来。 以前大牛觉得,这何大少爷太软弱了,一点打击也受不了。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比他还软弱……呜呜呜,他要他爹回来…… 消息传到白家后,陈老太坐在炕上大骂: “遭瘟的老丁家,害了我外孙女,又要害我儿子!” 牵扯到何季炎,何老夫人抹着眼泪:“老妹妹,都是我家拖累了你。” “你别说这样话,咱两家是冰糖煮黄连——同甘共苦的,没的前面借了你家的势,后面又嫌你家拖累。”陈老太说。 罗惠兰失魂落魄的,她知道饭馆肯定被人惦记,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现在也无处寻人帮忙。 一家人离了白建章,就没了能拿主意的人。 不一会,周里尹引着众人来到了小白家询问情况,安慰道: “你们别慌,我现在着几个人去镇上打听消息,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作怪。” 白老头陈老太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这时候真是患难见真情。 第二日,便陆陆续续有人去县衙举报,说何大人在任的时候贪污受贿,那些店铺,全是人家送来的。 之前被白建章捉住的偷种子的那些人,此时也喊起冤来,说白建章仗着县令的威压肆意欺负他们。 胡三爷气得当场升堂,提了何季炎并白建章审问。 周里尹得了消息,带着小白家赶到了县衙,在衙门外面正好碰见刘老太一家。 “小白家的,听说你家章子进去了?”刘老太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问道。 陈老太不搭理她,白建金一旁回道: “是啊娘,我听说是何大人贪污受贿呢,那金葫芦饭馆,肯定就是赃款开的。” “放你娘的屁!”陈老太怒骂。 “我娘就在这里,你还有没有老幼尊卑了?”白建金公然顶撞自己小婶。 刘老太拍拍自己儿子,上前说道: “小白家的,我说你一生毁就毁在你这张嘴上。不过咱们都是家窝的,我不跟你计较。现如今玉成是举人老爷,你求求我,我让玉成去跟县老爷说说好话,那章子立马就放出来了。” 白建金一旁补充道:“小婶,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就要和胡员外家结亲了!胡家就是要搞何大人,你家章子跟何家牵扯上,没人求情根本跑不掉。” “你现在还有机会当面求我,再过过,你都没资格见到我的面。”刘老太抬着下巴说道。 陈老太虽然气得心火翻涌,但为了儿子,还是放下身段: “你家玉成真能给章子求情?” 刘老太说:“我家玉成那身份,县太爷见了都要下轿亲自迎接,以后还都是姻亲,你说呢?” 陈老太狐疑:“你会这么好心?” 刘老太:“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饭,你把你家那饭馆转到我家名下,这个情就给你求。” 陈老太: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说话间,那边老丁颠颠跑了过来,他没见过陈老太和罗惠兰等人,当场大喇喇地说: “刘老太太,放心吧,今天县老爷一判,这金葫芦饭馆保管是你们的了。” 陈老太已经惊呆了,刘老太还想着面子,装作不知道斥道: “你胡说什么?什么是我们的了?我何时认得你?” 老丁不乐意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不是你家求的我儿子,帮忙把饭馆弄到手吗?” 白建金想捂他的嘴都来不及。 陈老太已经扑了上来,抓着刘老太的头发就撕打,照着她的脸就打了几个大嘴巴。 “恶毒!恶毒!你这样黑心肝的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白建金救下被扇得七荤八素的老母,嚷嚷: “好大的胆子!敢打举人老爷的奶奶,你等着打板子吧!” “来来来!来打死我!我要告到知府那里,告到皇帝那里,我让你家玉成当不成举人!”陈老太疯了似的嚎叫。 “升堂——”衙门里传出来一声,两家人都顾不得吵架了,一起挤进门去听审。 第143章 小江来了 “经核查,青云前县令何季炎,不仅延误军情,还为官不正,私收贿赂,鱼肉百姓,大肆敛财,着没收全部家产,痛打五十大板,关入大牢,预备送京候审。” “白建章,与何季炎勾结从商,为非作歹,助纣为孽,着痛打三十大板,没收名下饭馆。” 审都未审,一开堂就念判词了。 “哎哟!老天有眼!我就说,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官下凡,你敢打老爷奶奶,立马就要遭报应!”刘老太捂着脸说。 “小婶,你一心钻进钱眼里,殊不知,没有功名,到头都是一场空。”白建金嘴角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之意。 “真正为非作歹的是你们!”罗惠兰怒道。 “大老爷啊!求你明察,我家清清白白做生意,是惹得人惦记,陷害我家章子呀!”陈老太跪在地上哭道。 “何人喧哗?叉出去!”胡三爷说。 丁达带着人就来赶,却见门外呼啦啦进来一群带刀侍卫,一看就是京中来人。 “青云县代理知县胡佐何在?” 老丁威风惯了,此时顶上前去,梗着脖子问:“什么人乱闯我们县衙?” 唰地一声,对方二话不说,抽出一把闪光的长刀,架在老丁脖子上。 老丁吓得屁滚尿流,腿一软就跪下了。 那群带刀侍卫分开人群,正中走进来一个戴着官帽的男人,瞧着器宇不凡。 “新任刑部侍郎江启江大人亲临青云县奉旨查案,无关人等退后!” 才要退堂回去休息的胡三爷,赶紧又折了回来,赶着过来:“给侍郎大人请安,下官便是青云县代理知县胡佐。” 江大人却没有理这个胡三爷,反而俯身将地上跪着的陈老太扶了起来。 “老伯母,许久不见了。” 陈老太茫然抬头,竟看见熟人了。 “哎哟小江,你可要帮帮忙啊,我家章子真是清白的!” 胡三爷:……小江? 这陈老太什么来头? 江大人可是刑部侍郎,老丈人是武安大将军! “老伯母放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何大人的事情。” 江启将陈老太扶起来,命身边侍卫将她安全护送回家。 刘老太一边瞧着,小声问自家儿子:“老大,‘是狼’是什么官?有举人大吗?” 白建金胡扯道:“管他是狼是狗呢,现在县太爷已经判了,咱们赶紧去找经承办文书,把饭馆拿到手要紧!” “对对对!赶紧的!”母子两个相携而去。 * 陈老太回到家,焦心地等待着。 白家人并何家人都是愁眉不展。天空飘起了小雨丝,温度更低了,云团将小黄鸡抱在怀里,坐在门口等爹爹回来。 “大娃,你说爹爹今天能回家吗?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云团低头问怀中的一只小鸡。 她怀里一共七只小鸡,分别给取了大娃、二娃直到七娃的名字。旁人都分不清,只有云团记得住谁是谁。 小黄鸡挤成一堆,在怀里睡得正香,大娃闭着眼睛没有回音。 “嗯,还是问二娃吧,二娃眼睛好、耳朵灵,肯定知道爹爹回不回来。”云团嘀咕着,低头对另一只小鸡问: “二娃,你知道爹爹今天回不回来吗?” 那只被叫二娃的小鸡果然“叽叽叽叽”地叫了起来。 “哦,爹爹今天回来,好我知道了,你睡觉吧。”云团轻抚小鸡,“二娃”又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何玉书旁边看的惊奇,问道:“团团,你怎么听得懂小鸡说话呀?” 云团颇为认真道:“我能听懂啊。” 一旁剁青菜的桂丫笑道:“玉书,你没听见吗?‘叽叽叽叽’不就是‘吉吉吉吉’,说明小舅一定逢凶化吉,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好吧,何玉书也只好这样理解了。 隔壁房间里,何景新和白大牛互相抱着抹眼泪。 “阿景兄弟,我终于知道你心里有多苦了,那些人可把我吓坏了。”大牛哭道。 何景新又悲又喜:“大哥,我终于找到知音了!” 大牛挂着鼻涕问:“阿景啊,咱以后怎么办啊?” 何景新一拍大腿,“唉,我读书也不行,跟你种地算了。” 大牛十分仗义道:“好!我家地多,分一块给你种,以后咱们一定要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 “好!” 旁边的三羊一声叹息,摇摇头继续写字。 这俩在旁边哭半天了,好像天塌了似的,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吧? 不管如何,他都要坚持学习,只有朝这个方向不断努力,他才有可能找到全家的出路。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唯有读书取得功名,才能让他们家安然无恙立足下去。 忽然院外传来喧哗声,几个巡逻队的汉子带着斗笠,押了几个人过来。 白老头出来一看,不就是张山和狗蛋爹吗? “白老爹,这两人偷偷摸摸跑到咱们香料田里偷香料,被俺们几个给逮住了。”一个汉子说道。 张山和狗蛋爹手被草绳反绑在背后,浑身的衣服快湿透了,还梗着脖子叫唤: “谁规定我们不能去小山头了?我们就是过去赏赏风景!” 原来,两人将捡来的香料种子种下去后,照顾的十分殷勤,冷了还要搬进屋里烤炭盆,等了快三个月,炭火钱没少花,结果草长得一片绿,啥香料苗也没见着。 狗蛋爹实在等不下去,将土翻了过来,找了半天种子,发现全都霉烂了,猴年马月也发不出苗来。 思前想去,两人舍不得泼天的富贵,遂决定到白家香料田里再偷一次。 “赏风景?你这些是什么?”一个汉子弯腰将张山的一只鞋脱了下来,往地上一倒,哗啦啦的都是胡椒。 另一个汉子从狗蛋爹裤腿里抽出来几根青木枝子,是狗蛋爹折了来准备回家插,想着或许扦插能种成功呢。 张山被戳破,恼羞成怒,干脆破罐子破摔: “哎哟我滴个老天爷,你们别折腾了,白建章都被逮进去了,饭馆的事都要黄了,你们还巡个屁的逻啊?要我说,现在咱们将那香料分一分,各自回家种才是正经!” “你说什么要黄了?” 众人回头,却见白建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第144章 平安回家 “章子!”陈老太一个尖叫,冲了过去。 云团也看见了爹爹,将七个鸡仔放进她铺了稻草的簸箕里,撒欢儿似地跑向爹爹。 白建章连连摆手:“团子别过来,爹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脏。” 云团却不在乎,抱住自家爹爹的腿,大眼睛亮晶晶: “爹爹你可回来了,娘和哥哥都哭了好久了。” 罗惠兰红着一双眼从里屋走出来,见到白建章的那一刻,又哭了起来。 大牛也跑了出来,高兴大喊:“爹!你回来了!” 也撒丫子跑过去,一把抱住自家老爹,亲香得很。 何景新也替大牛高兴,但转念一想,完了个蛋,自己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啥时候他爹也能回来呀? 他要求不高,县令不做就不做了,人能回来就行。 “白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我们守着香料田,一点也没松懈。”一个汉子说道。 “白大哥,咱们饭馆还能继续开吗?”另一个年轻的汉子问道,他还没娶媳妇呢,就指望来年饭馆分了红,他拿着分红娶一房媳妇。 白建章拍拍几人的肩膀说道:“弟兄们放心,咱们清清白白开店做生意,不会有任何影响。” 几个巡逻队的汉子精神都是一振。 白建章走到了张山面前:“就是你们两个去我们香料田里偷东西?” 狗蛋爹早吓软了,惶恐道:“没有没有,我们就是过去溜达溜达。” “还想狡辩?证据确凿,送到县衙是要挨板子的。”白建章衙门里走一圈,已经深谙这种恐吓的话术了。 “别!别送我去县衙!”狗蛋爹扑通就跪下了。 张山还算是个硬汉子,到现在还不认罪,反而辩驳道: “怎么你还有理了?那些香料本来就是我们葫芦村地上长出来的,凭什么就你们家能种?要我说全村的人都能种,我们弄点种子种怎么了?” 好一个歪理。那香料种子原是云团从空间里面拿出来的,是祖祖给她的。 要不是云团要守住空间里面的秘密,她就当场说出香料的来历了。 白建章正要反驳,外面周里尹、宋安邦并其他买了份子的村民一齐都拥进来,看见白建章真的平安无事回来了,个个都激动不已。 “章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咱们村里人吃饭都不香了!”宋安邦说道。 周里尹:“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没几天就回来了。” 村里人都纷纷送上鸡蛋啥的,祝贺白建章回家。 张山在一旁看得愤愤不平,凭啥这个刚来村里两年不到的外来户,能获得这么多人的拥护? 白建章说了张山和狗蛋爹的事情之后,周里尹满面怒容,当场就要带人去县衙。 “咱们葫芦村不能出这样的搅屎棍,定要严惩!” “对!严惩不贷!省得败坏我们葫芦村的村风!” “你们都眼瞎,都被这个外来户迷惑住了!”张山嗷嗷地叫。 香丫奶并其他几个老婆子,拿着烂菜叶子就往他身上扔,边扔边骂: “你个小偷贼,想断了我们全村八十多户人家的财路,你个烂心肠的!” “送官送官!甭跟他废话。” 几个汉子押着张山往外走,张山的媳妇张氏慌里慌张跑了过来,推开人群,就往张山脸上呼了几个大嘴巴。 “你个混不吝,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让我们娘几个以后咋过?”说着,张氏呜呜哭了起来。 张山见到媳妇这样,心头也有些悔恨起来。 张氏在众人面前一跪,磕着头道:“各位乡亲们,求你们看在都是邻里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回。我们家七个孩儿,就靠这个汉子养着,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娘几个也活不下去了。” “他这样偷鸡摸狗,我们怎能饶了他?”宋安邦道。 张氏忙保证:“我回去一定管好他,他若再不老实,犯这样事,就任凭你们处置,我无二话说。” 回转身对张山说:“你跪下来,给大家认错!” 别看张山平时吆五喝六的,在媳妇面前还怪听话,犹豫两下,便跪了下去,勉勉强强认了错。 白建章见此,也不好闹得太僵,反正他们田里有村巡逻队,东西也偷不走,便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就放过你们一回,再有下次,定不能饶了。” 张氏千恩万谢地带着张山回去了。狗蛋爹因为一开始认错态度就好,也警告一通一起放了。 送走了众人,白建章回家休息,何老夫人赶上前问何县令的事情。 “这次来的江大人,是个明官,他一来就理清了饭馆的案子,将我无罪释放,饭馆还是照常经营。”白建章说。 “哎呀,小江真是个聪明人啊,还是个好人!”陈老太夸赞道。 白建章继续说:“江大人主要是为了何县令的事情,但何县令的案子牵扯到军情,我就不清楚了。但江大人为人公正严明,肯定会秉公办理的。” “阿弥陀佛,求神仙保佑我儿!”何老夫人不停地作揖祈祷。 第二天,白建章就去了饭馆。自他被逮捕后,罗惠兰就关停了饭馆,今日重新恢复营业。 谁料才开门没多久,刘老太就带着三个儿子过来了。 罗惠兰正指挥大个小个擦桌椅板凳,刘老太抬起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吩咐道: “章子家的,将你们店里的伙计都叫来,我认认。” “你们这是干什么?”罗惠兰问。 白建金拿着一摞文书,扬起下巴:“还用问吗?这店以后是我们的了,文书都办好了,看看,鲜红的官印。” 昨天一天,大白家奔波办文书,是以还知道白建章已经回来的消息。 “昨天县太爷宣判的时候你也在场啊,装什么糊涂?”刘老太说道。 旁边老二白建银和白建贵,四处打量饭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有了这饭馆,以后就不用种田了,吃喝不愁! “真是笑话!昨天刑部侍郎重新判了,这饭馆还是我们家所有,你们别做梦了。”罗惠兰笑道。 “噫!你这疯妇,老大老二,给她从咱家饭馆撵出去,真是给脸不要脸!”刘老太吩咐道。 第145章 提亲 小白家饭馆充公后,很多人都想买下来。为了拿下饭馆,刘老太几乎将这几天收到的银子全都填了进去,有一百多两,全是听说玉成中举后送给他们家的。 为了这些钱,白建金兄弟几人便也不顾什么避嫌,上来拉扯罗惠兰。 大个推一把小个,说:“去后面喊东家来。” 小个拔腿就跑,大个冲上前挡在罗惠兰面前,大喝:“我看谁敢!” 白建金道:“不长眼的,我才是你的新东家。你要是不想干了,现在就滚!” “我就只认一个东家,那就是白建章大哥,你算个屁哦!”大个说。 “好小子!我马上叫衙差来,将你捉进牢中,立即砍头!” 说话间,白建章已经带着几个厨子从后面跑了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菜刀。 “谁敢动我媳妇?”白建章怒问。 刘老太等人一看,都是迷惑,这家伙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白建金一看就怕了,气势立即弱了下来:“章子,都是误会,你别动刀子,有话好好说。” “都给我滚!这是我家的店铺,昨天侍郎大人已经查清,饭馆还是照常经营,你们要是胡来,就别怪我报官了!” 白建章不想跟他们废话,直接撵人。 说着,外面果然来了一队衙差,刘老太双手一拍,欢喜道: “哎哟好了,太爷的官差来了,我看你们还赖账不!” 她满心以为这官差定然是来给他们撑腰的,迎上去一看,咦,不是老丁。 进来的是胡大,一进来就拱手弯腰朝白建章奔去,口中叫着老爷,面上一派谄媚: “白老爷!刚我从街上巡逻路过,听得店内喧哗,便过来瞧瞧,是何人在此闹事。” 白建章正眼也不瞧他,这样趋炎附势之人,着实让人恶心。 胡大看得出来对方不待见他,但是一想到这白家和侍郎大人的关系,立即虎着脸骂起了大白家: “你等刁民!胡闹什么?左右的,给我枷了他们去!” 两边衙差便要动手,白建金三兄弟吓得往自己老娘身后一躲,刘老太双眼一瞪: “你敢!你敢!我孙子可是举人老爷,我可是县太爷的亲家,谁敢动我?” 举人?胡大嘲讽一笑,举人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一辈子估计也爬不上侍郎大人的位置,还胡说什么县太爷亲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哎哟,老太太,可算找到您老人家了!快回家,举人老爷回来了!”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媒婆,进来拉着刘老太就往外走,“快跟我回家,胡家姨太太知道消息,到咱家提亲来了!” 刘老太喜从天降,啥也顾不得了,一叠声叫着孙子,跑了出去。 胡大也是一愣,这媒婆他认识,难不成还真是要成亲家了?哎哟这下两边都得罪咯!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白建章皱皱眉毛,这下玉成回来了,他大伯娘不知道还要作什么妖呢。若是玉成知理,两家相安无事就罢了,若是玉成也仗势欺人,那他也不会客气! * 白玉成是被人抬着回来了。 不要误会,不是死了,是路上病了。 现在昏睡着,被身边的小厮雇了个人用担架抬了回来。 路过村口的时候,云团正跟着桂丫捡石头回来,她们打算在花圃周围垫上石头,好看些。 小厮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打听:“姑娘,请问白玉成家怎么走?我送他家来了。” 桂丫一听,吓了一跳,上前查看,见担架上的人一脸病容。 “没死,染上风寒了。”小厮解释道。 桂丫松了口气,耐心指着路。 忽然几个女孩子冲了过来,胡庸家的大闺女胡朱弦,就是之前将她脸上绷带撕掉的那个女孩子,一马当先,冲过来推开桂丫,嚎啕大哭: “玉成哥,你这是怎么了?!” 哭两下,干脆直接趴到白玉成身上,“你是人中龙凤,你不能死啊!” 小厮极不耐烦,嚷嚷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得的是风寒,你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人都要被你哭死了。” 胡朱弦一听,果然起身,不经意间用帕子捂了口鼻啜泣。 桂丫牵着云团往后撤撤,她可不能让妹妹过了病气。 人被送回大白家,不一会消息就传开了。媒婆手忙脚乱跑到胡员外家报信,生怕晚了一刻,举人老爷就被抢走了。 胡家姨娘立即带上准备好的东西,来大白家提亲。 但此时刘老太跑到镇上要饭馆去了,媒婆又马不停蹄地跑来找人。来回跑了好几趟,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刘老太一到家,院子里摆了满满的提亲礼,胡家姨娘已经请了大夫给白玉成看病。 胡家姨娘生的明艳,虽然已经半老徐娘,但风韵不减,坐在椅子上喝口茶,满脸喜色道: “给老太太道喜了!举人老爷有惊无险,大夫说了,吃几剂药就好了。” 刘老太这才放下心来,此时觉得满院子都是金光闪闪,那些礼盒里面不知道都装了什么宝贝。 听说胡员外家啥都不缺,那必然金银珠宝俱全。如若不全,自己今天就表示不同意,一定要胡家多多送来宝贝才能订亲。 一瞬间,刘老太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圈。 这样贪婪的眼神,胡家姨娘哪有看不懂的。她心中着实看不上这样的村户人家,但奈何人家孙子争气,为了女儿日后的荣华富贵,她什么都能忍。 当即胡姨娘起身,将刘老太妥帖请到炕上坐下,从怀中掏出来一张房契。 刘老太不识字,自然不认得这是什么,疑惑地看着对方。 胡家姨娘笑道:“昨儿知道金葫芦饭馆的事没能成,我心中实在愧疚。我这女婿乃是文昌星下凡,我做岳母的不能亏待了他。这是镇西街上一座三进的宅院,我今儿就给了女婿,以后就是夫妻二人的新房。” 刘老太一听是个三进的大房子,登时抓了过来,拿了个倒下头,展在眼前细细地看。 娘嘞!这胡家真是大气,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子! 刘老太看得双眼昏花,好像她此刻就坐在那宅子的中堂之上,地上铺着金砖,一排排奴婢在她面前,恭敬叫着“老夫人”,又给她捶腿又给她捏肩的。 第146章 一场空 “老太太,您看要不今天将玉成的庚帖拿出来,咱们定下吧。” 刘老太从幻想中醒过来,将房契紧紧地抱在胸前,“不急不急,等玉成醒了再说,呵呵呵呵。” 胡家姨娘嘴角抽动一下,默默坐了回去。 外面白大爷和白建金三兄弟,忙活着整治饭菜。如今没有胡顺家帮衬了,一切都要自己来,但他们也不惧。 不一会,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当地的富户乡绅,都是送这送那,院子里马上就要放不下。 好些个葫芦村的村民慕名而来,却连门也进不去。 狗蛋娘说:“金子大哥,让俺们也进去沾沾举人老爷的福气呗,我这带了点自家腌的咸菜,可爽口了!” 白建金瞥她一眼十分嫌弃,说道:“院子里达官贵人多得很,你进去冲撞了怎么办?” 狗蛋娘热脸贴了冷屁股,十分下不来台。 不仅他们,就连周里尹来了,也进不去。 见状,周里尹早明白人家是嫌弃礼物轻,干脆甩袖而去。 看大白家这得势的样子,他全村资助的那些东西,怕是全都打水漂了。 院门口围着的村民霎时间跟着走了大半。 不一会,村口又来了一辆马车,村里人定睛一看,哟呵,正是胡顺家的。 那胡家小厮将白玉成送回白家后,就回胡顺家报了信。胡照影一听说白玉成回来了,闹着非要过来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变心了。 胡顺拗不过自家闺女,只好坐了马车一家人过来。 到了门口下车,却被拦着进不去。 “这是我家的院子,凭啥不让我们进?”胡顺怒问。 白建金可不愿这一家人搅和了和胡员外家的婚事,兄弟三个一起拦住: “谁说的?这院子明明已经是我们家了,地契全在我们手里,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尤氏此时十分痛恨自己,当初不该这么轻易地将地契给他们。 “那是我家送的,你们背信弃义,现在我们要收回来!”尤氏说。 小刘氏闻言走了出来,“啧”了一声显摆道: “送人家的东西还要回去,你可真有脸面。不过我家也不稀罕你这村里的院子,早有人给我们送了一栋镇上的三进宅子,比你家的都大嘞。” “你们忘恩负义!” 胡照影带着帷帽哭道:“婶子,我知道玉成回来了,求你让我见见他吧。” 小刘氏此时十分看不上她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幸好玉成争气,要不娶个这样的回来,整日抹眼泪装可怜,真是恶心死人了。 小刘氏说道:“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不知道羞耻?不知道男女要避嫌的吗?我家玉成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胡照影满目震惊,真的想象不出来,之前对她如此亲近疼爱的刘婶子,现在竟然跟她说这样的话。 尤氏骂道:“你个见钱眼开的,之前怎么不让你家玉成避嫌?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把我女儿踹了,说什么避嫌的话!” “之前是你家女儿上赶着,如今我劝她一句,还能怪我了?” 小刘氏这副样子十分欠揍,今天拿了闺女的脂粉涂了个大红脸,头上簪了朵红花,此时在门口装模作样的摆架子。 胡庸和尤氏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原来这一家子竟然这么无情无义,他们真觉得自己眼瞎了。 “你让我闺女怎么活?”胡顺半天只吐出这句话,如今真是没法了,总不能闺女出家当姑子吧? 小刘氏:“什么怎么活?不是说了,等正妻进门,让她当个妾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白家真是仁至义尽了。” 胡照影本来这些日子就茶饭不思,身子羸弱,此时听得一句做妾,一下子就撑不住,差点晕倒在她娘怀里。 “影儿!”老两口惊惶叫起来。 “晦气,晦气!快送回家去吧。”白建金几人赶着人。 此时,村口路上来了一匹大马,马上是个差人,直奔到大白家门口。 “胡家姨娘可在里面?”那差人翻身下马问道。 白建金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一听和胡家姨娘有关,就连忙请了进去。 那差人几步赶进去,找到胡家姨娘,附耳说了几句话,并递上一封信。 胡家姨娘一听,顿时脸色大变,骤然瞪向刘老太等人,将他们瞪得迷迷糊糊。 但转瞬间,那姨娘又恢复了神色,客气地朝刘老太道: “老夫人,刚才我才知道,这房契像是写错了,请拿过来我请差人看看。” 刘老太不疑有他,这房契可是今天收到的礼物里面最宝贝的,可不能出错了,当即从怀里拿了出来,交给胡家姨娘查看。 胡家姨娘到手之后,唰唰两下给塞到荷包里装好,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 “一群狗娘养的!竟敢骗老娘!”胡家姨娘掐腰怒骂。 “这话怎么说的?我何曾骗过你?”刘老太一家人都不解。 “我呸!你家哪来的举人老爷?分明没中,名落孙山,竟然诓骗乡邻,差点害得我宝贝女儿嫁过来!”胡家姨娘道。 此话一出,全场都是震惊无比。 “你胡说!我家玉成明明高中第五名,人家京城的官差特意过来报喜的!”小刘氏反驳道。 那报信的差人面无表情地上前说道: “各位乡邻都误会了,那伙人原是到处行骗,秋闱春闱的时候,沿途打听些赶考书生的情况,一到放榜时节就打着中举报喜的名号,跑到各家各户要赏钱。现在那伙人已经在隔壁县被抓了。” “啊——”全场都是惊呼。 “你胡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刘氏跳起来骂。 差人说:“这是我家三爷亲自向京城那边打听的,消息才传回来,三爷就忙着让小人过来给姨娘报个信,省的耽误了小姐的婚事。” 胡家姨娘还有什么疑惑的,立即让人将院子里那些东西全都原封不动扛回去。 其他乡绅富户有样学样,纷纷让仆人将礼品带走。 白建金看着满院的东西陆陆续续都被搬走,心头跟滴血一样,但拦也拦不住。 刘老太看着到手的宅子又飞了,差点撅过去。忽地白招娣跑出来喊一声: “大堂哥醒了!” 第147章 可怜可叹 一家人就都赶进去查看。 白玉成果然醒了,只是一双眼空洞洞地盯着帐子,再加上面无血色,就跟死不瞑目似的。 “儿啊,你到底中没中举人啊?”小刘氏蹲在床头问。 白玉成一动不动。 “这孩子,你娘问你话呢?到底中没中?”刘老太也问。 白老头和白建金等人全都在后面伸着头等待消息。 “没有,我落榜了。”半晌,白玉成吐出这几个字。 “唉哟——老娘嘞!”刘老太往地上一坐就哭起来,小刘氏趴在床头哭。 白老头一瞬间犹如从天上掉进地狱里,头晕眼花,一头扎在儿子怀里。 “爹,爹?!快去请大夫来。”三个儿子手忙脚乱。 窗户外几个偷听的人此时也都确认了,白玉成确实没中。 “哎,白家人也真是,做了几天的黄粱梦,现在真让人笑话了。” “幸好我之前没送银子来,要不然真是亏大了。” “走了走了,回家睡觉咯。”几人感叹几句,离开了白家院子。 门口,胡顺一家人还等在那里,听人说白玉成都承认了,确实没中举,尤氏那叫一个舒心。 “哈哈哈哈老天有眼!我算是看清这一家人的心肠了!回头我就去县衙告状,将他们赶出咱家院子。” 胡照影却还是泪眼婆娑,求着自家爹娘道:“爹,娘,玉成醒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尤氏断然拒绝:“你还执迷不悟,人家刚才是怎么对待你的?” 胡照影却固执己见:“那是他娘,不是他,我知道他心中有我的。” 胡顺无奈道:“傻女儿,不说他心中没你,就算是有你,现在他名落孙山,你还瞧他做什么?” 尤氏不由分说将女儿拉走:“走!回家,我不允许你还往上贴!” 胡照影被爹娘强行拉到了车上。 屋里面,刘老太脱了鞋,拿在手里,一边哭一边往地上拍: “到手的肥肉啊,那是好大的一座宅子啊!满院子的金银宝贝,全飞了!” 那哭的样子好像是被剜了肉一样。 “你怎么这么没用?!家里勒紧裤腰带供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就弄个这样的?你怎么对得起我?”刘老太不顾孙子还病着,指责起来。 小刘氏只有比刘老太更癫狂的,直接扯着头发在地上打滚,双腿乱蹬: “我滴老娘嘞!我可丢死人了!我好好的媳妇没了!你这个废物,我生你有什么用?!我死了算了!” 白玉成眼睁睁看着帐顶,眼泪顺着眼角滑到了枕头上。 他就知道,回来后就会面对这个情况。 从小到大,一旦学业上不顺,爷奶和爹娘全都没有好脸色看,说他不争气。 他为了让家里人放心,为了担负起全家的希望,只能咬牙坚持,每天只睡几个时辰,剩下时间全部苦读。 但他知道,他天赋不佳,一举高中是很难的。 因为担心忧惧,他害了病,在路上烧的昏昏沉沉。有时候他半梦半醒间很希望自己就此病死,他真的太累了,他无力面对家人。 老二媳妇小陈氏很有眼色地拉着两个闺女出了屋子躲到厨房。 “这几天你爷奶肯定气极了,可别往上凑,要不然挨打。”小陈氏叮嘱道。 “知道了娘。大堂哥没事吧?”白招娣问。 “大夫说了他没事,年纪轻轻的,一向在咱们家吃的最好,怎么会有事?” “唉,大堂哥真可怜。”白招娣一声叹息。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白家这个乌龙事件很快传遍了,村里人好多背地里偷着笑。 小白家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但别人家的事到底和自己无关,有那些时间和精力,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没两天,何季炎也被放了出来,何家欢天喜地。 江启秉公查案,确定何季炎在军情上面没有出岔子,本想将他无罪释放。 但是胡三爷岂肯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力,几番斡旋之下,何季炎以收受贿赂的罪名被革了县令的职,降职为县丞。 之前查抄的府资也全部充公。 出来之后,何玉书拿出来自己之前存下来的五家铺子的契书,典当了三家,换了几百两重新购置了一个小宅院,一家人安置进去。 送何玉书走的时候,桂丫和云团都有些舍不得。好在何家以后还在青云县,还有见面的时候。 何季炎这次能出来,多亏了江大人的帮忙,安置好家人后,立即备了薄礼去拜见江大人。 彼时江大人正忙着整理案情,上奏圣上。 “按江大人您的意思,这次朝堂之上,力挺边郡伯的只在少数?”何季炎问。 “今非昔比,圣上对边郡伯的信任大不如前,一部分人本就是在对立面,更多的是揣测圣心,跟着一边倒。”江启忧心忡忡地说。 身处洪流之中,能够做到明辨是非且坚持己见,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他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决不能任由忠臣被抹黑。 “那这样来说,青云县仍处于风口浪尖。下官请大人明示,今后该何去何从?”何季炎向曾经的上司请教。 江启:“青云县还将有不少波澜,但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你已经被摘了出来,且以后也只是个县丞,凡事做好本职,及时通达消息,其他一概不多问,就是最好的保全之策了。” “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何季炎立即拱手。 洪流之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无法自保,只能依附他人,而江大人则是他最好的选择。 江启满意地点点头。 他虽然比何季炎年轻,但在官场上十分老练。 “哦对了,白家小团子你近日可曾见到?近况如何?”江启忽然问道。 何季炎:“前几日还见,这孩子又长高不少。说起来也是多亏了白家人,收留了我母亲孩子这些日子,过阵子我还要备上厚礼好好谢谢他们家。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江启温和一笑:“也没什么,是言小公子托我给他这位小友带份礼物。” 第148章 似曾相识 言征托江大人从京城带来的礼物,不是一份,而是一箱子。 江大人行程紧张,百忙之中抽出来半天时间,和何季炎换上私服,坐了马车十分低调地出发去了葫芦村。 不仅仅为了送言征的礼物,也为了见一面这个可爱的小团子。 刚到家的时候,云团刚穿戴好,准备跟三羊哥哥去学堂,给魏夫子送过年的节礼。 今日的团子穿着一身青色男装,头发因为太过浓密,被她娘整整齐齐束在头顶。 白老头笑说,别看云团才四岁年纪,却已经束了冠了。 江大人和何大人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都是一愣,因为今日江大人穿的正好也是一身青色衣服,头发束在头顶,乍一看,云团就跟缩小版的江大人一样。 何大人笑道:“我说我第一次见到小团子,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原来是跟江大人长得像!” 江启有一瞬间的失神。 陈老太闻声走过来,将两人放一起比对,哈哈一笑说道: “可不是像吗?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小江,你今天可一定要在我家吃顿饭,我杀只鸡,家里散养的,可香了!” 陈老太忙活起来,让罗惠兰今天不去饭馆了,好好招待一下这位恩公。 罗惠兰连连点头,就算婆婆不说,这顿饭她也得亲自整治,因为要不是江大人帮忙,他们这个家怕是都要散了。 云团被大家一通夸,乐呵呵的,学起了江启走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身前端着,走起来像模像样,逗得在场人哈哈大笑。 大牛三羊引以为傲:我妹就是个活宝。 白老头情不自禁夸赞:“照这样子,以后我家团子也能像江大人一样金榜题名、出入朝廷了!” 何大人也笑起来,唯有江启,眼神怔怔的。 曾经那个人,也是喜欢这样模仿他。 斯人已逝,不可追矣。 等待吃饭的时候,白建章陪着江大人和何大人坐着。他也没什么话题,干脆讲起来他们村要合伙开饭馆的事情。 何大人听完皱了皱眉头:“这个主意听起来是不错,但是如今你们已经有本钱,为何不自己单独开店?入股的人多了,日后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也是个麻烦。” 何大人的隐晦意思就是,你们现在自己还未干出来一番成就,就着急拉着全村一起发家致富,是不是太逞强了些。 白建章也听出了一点,解释了香料的原因。 “这香料是上天馈赠,眼馋的人太多了,若是我不团结村里人一起守护,怕是早就被人偷走、抢走完了。” 何大人这才点点头。弱势之人要想自保,唯有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而对于村民来说,通过利益连接在一起,算是很牢靠的。 江启十分赞赏白建章的见识,说道:“这香料确实奇特,我吃过一回就难以忘怀。只是如今时局动荡,不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你且在此好好经营着,未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白建章听得心花怒放,连连道谢。 “若是有人闹事,你就报我的名讳。”江启又来一句。 白建章闻言,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激动之情,眼前的江大人似乎会发光似的。 此时若有个人独白,白建章就要说: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成了我全村的庇护……真是全村人的大英雄也。 云团抱着她的小鸡窝过来,揭开小棉被给江叔叔和何叔叔展示她的宝贝鸡崽: “这个叫大娃,它最能吃,力气最大;这个叫二娃,眼睛耳朵最好使,我一叫它就听见了……” 何季炎津津有味听着这满怀童趣的话,而旁边的江启,眼睛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强行控制自己的震惊,尽量用平和的语气,以免吓到眼前的小团子,问道: “团团,葫芦娃的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他知道,这是七个葫芦娃的故事。 云团眼睛一亮,欢喜道:“江叔叔也知道葫芦娃,太好啦!” 江启语气有些颤抖,追问:“谁给你讲的故事?” 云团张口要说,忽而警惕起来:不能暴露莲莲。 便立即改口道:“我祖祖给我说的。” 空间里的莲莲提起的心缓缓地又落下了,默默给云团竖起大拇指。 我家团子,最靠谱不过。 “祖祖?”江启面露疑惑。 白建章赶紧圆话:“是我们家一个远方亲戚,算起来是团子的太爷辈了,团团喊他祖祖。” “哦,原来如此,那必然是个学识十分渊博的老伯。”江启刚才的激动和紧张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淡淡的、盘桓不去的愁绪。 “对对对,我那亲戚是积年的老学究了,就是时运不济,一直没考中。”白建章笑道。 云团的祖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编造了这么一个凄惨的身世。 吃饱喝足,江启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木箱,里面都是言征给云团准备的礼物。 等江大人走后,云团迫不及待打开来。 “哇,好漂亮啊!”云团被满满一箱子的花裙子迷住了眼睛。 花裙子、花荷包、花手绢,全部配套,全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和布料。 “哎哟,这言家公子是知道咱家团子是女孩子了?怎么送这么一箱子裙子来?罗惠兰疑惑问道。 她不担心别的,就怕云团的身世被牵扯出来。 一旁的三羊单手扶额:言征是不知道云团女孩子身份的,但架不住他有恶趣味啊,就喜欢把他“弟弟”打扮成女孩子…… 云团才不管那些东西,扑到小裙子堆里,但很快她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这么多裙子,她先穿哪一件呢? 真是好废脑筋哦。 第二天,云团再次打扮成男孩子,跟着三羊去学堂送年礼。不出意外的,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去学堂了。 今天过后,就要放假了,学堂里的小书生们也要回家过年了。 大牛将两人东送到庄子上,门口正停了建平伯府的马车。 “看来魏玄也要回家过年咯。”三羊说。 云团却不太开心,因为她记得,小哥哥的爹爹狠狠打过小哥哥,他这次回去,会不会又挨打呀? 第149章 略施小计 三羊和云团给夫子送完节礼,和要好的同窗互道告别,就一起去了魏玄的小破院子。 李嬷嬷正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南山被吆喝得跑前跑后。 “将庄子上的吃食收拾点,回去孝敬点给老夫人。”李嬷嬷吩咐道。 “将少爷这些日子的功课也都带上,回去伯爷要检查的。” “还有少爷练武用的东西,也要带上。” 收拾了一大堆,李嬷嬷才算满意。 虽然伯爷对少爷怪冷淡的,但是父子连心,逢年过节让少爷多在伯爷面前刷刷存在感,肯定有好处。 那王氏就算再得宠,也只是个继室填房,家世也不咋地,她生的儿子怎么能跟少爷比呢?少爷背后可是有个边郡伯呢。 “哎哟,小团子你可是太久没来了,今天再不来,可就见不到我家玄哥了。快进去吧,玄哥在屋里写字呢。”李嬷嬷见到三羊和云团,招呼他们去屋里。 魏玄确实在书桌旁,但是并不在写字,今天天色有些阴沉,他的眼睛看不清,手里拿着一个尖尖的东西,好像在纸上扎着什么。 “小哥哥!”云团欢快地喊道,快步上前将自己提着的小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 “这些是我娘和我姐姐做的糕饼,可好吃了!”小团子热情地抓住来一只油乎乎的糕饼,递给魏玄。 魏玄慌忙收起自己的“工具”,用力眨巴了下眼睛,认真地看了看。 虽然面目有些模糊,但是他确认是白云团。 真是太久没见了,他都快记不清团子的长相了。 三羊一进来,就在魏玄的书架面前流连忘返。看着看着,发现书架旁边放着一盆小树苗,叶片宽大,油黑发亮,看起来比较陌生,他从未见过。 “魏玄哥,这是什么树?”三羊问。 “是菩提树。”魏玄回答说。 “你吃啊,你吃啊。”云团抬着手,将糕饼递到魏玄嘴边,要他尝尝。 李嬷嬷进来,看见这一幕,心中好笑,他家玄哥最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了,平时炒菜都不让多放油。 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魏玄张嘴,咬了糕饼吃了起来。 “好吃吧?”云团笑眯眯的。 “嗯,好吃。”魏玄答道。 李嬷嬷:“……” 你兄弟两个还怪好嘞。 时间紧促,李嬷嬷催促着魏玄出发。走之前,魏玄还交代了人帮他照看房间里的菩提树苗。 三羊得到魏玄的允许,从书架上抱了三本书借回家,高高兴兴牵着云团送魏玄出发。 彼时,王元已经将行李全都搬上车,正笨重地往马车里爬。 南山搬着行李也往车上放,却被来接人的婆子拦住了: “去去去!你上什么上?我们是来接表少爷进京过年的。夫人说了,大少爷还要守孝,不宜进京,请示了伯爷,伯爷让大少爷就在庄子上过年。” 李嬷嬷啐她一口:“满口胡言!你拿伯爷的亲笔信过来我看!” 那婆子抹抹脸,怒道:“你个老东西,还当自己多尊贵呢!要不是怕耽误了表少爷的行程,我和你骂上个三天三夜!亲笔信是没有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伯爷吧,咱们走!” “等一下!”魏玄突然出声喊道。 “大少爷您别怪罪,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那婆子转变了语气,但态度上仍不恭敬。 却见魏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盒子,交给那婆子,脸上带着恭敬且温顺的笑容: “我不方便进京,但是对夫人的孝心不能少了。这是我送夫人的礼物,请转交给夫人吧。” 那婆子打量了下这个半瞎的大少爷,将盒子收入袖中,“放心吧少爷。” 车队慢腾腾滚动起来。 王元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魏玄挤眉弄眼吐舌头地嘲讽: “咋不让你进京?咋不让你进京?” 魏玄循着声音走了过去,贴在窗边悄声说:“我给夫人准备了一份厚礼,夫人见了肯定要来接我回去的。” 王元头脑简单,生怕对方抢走了他姑母的宠爱,问道:“你送的什么?” “一颗珠子。” “切,不值什么。” 几辆马车的车夫一扬鞭,车队就出发了,车轮咯吱咯吱,滚向京城繁华之地。 南山气的将行李往地上一扔:“奶奶的!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白干了这一上午。” 魏玄眼神空洞,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李嬷嬷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安慰道:“哥儿,没事,咱们在庄子上过年,还快活些。” 魏玄却笑道:“本来要亲自给夫人送礼,现在要费一番周折了。” 李嬷嬷和南山都不太懂,为啥他家少爷突然对王氏转变态度了。 三羊和云团也安慰道:“魏玄哥,你在这过年,回头我们找你玩,村里过年可好玩了!” 魏玄:“好,我等你们来找我玩。” 半道上,那几个婆子按捺不住对盒子的好奇,心想反正夫人和大少爷水火不容,大少爷送的东西,夫人肯定是不要的,不如她们偷偷打开分了,回去就不提这件事,今年也能过个肥年? 说干就干,一个婆子欢欢喜喜打开盒子,盒内垫着一块锦帕,上面空无一物,凑近了看,发现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上面。 那婆子一不小心吸入了一些,登时打了一个大喷嚏,将粉末吹得满车厢都是,围坐着的几个领头婆子,都成了花猫脸。 “这大少爷,真是个穷逼!送的这什么东西?咱们幸好打开了,要真送到夫人面前,挨打的还是咱们!”几个婆子怒道。 然而没过多久,这些婆子脸上脖子上全都起了疹子,一个个又痒又痛,折磨了一路,终于挨到了京城,找大夫开了药,算是好了,但挠得印子,算是去不掉了。 王元一回京,就到处搜罗礼物,终于寻了件翡翠摆件,送给他姑母。 “姑母,这个翡翠松树价值连城,比那魏玄的珠子好了不知多少倍!”王元在王氏面前夸耀道。 王氏一个弹坐从榻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珠子?!” “就是他送你的珠子呀,说是给你的新年贺礼,哪比得上我这颗常青树!” “珠子呢?!珠子呢?”王氏发了狂似地问。 王元被问懵了,“给婆子了呀。” 王氏气得大叫:“将去接表少爷的婆子全都给我叫过来!竟敢私吞伯府宝物,简直是脖子痒了,想被砍了!” 第150章 无家可归 几个婆子被喊了来,王氏问她们要珠子。 “冤枉啊夫人,哪来的什么珠子,不过是一些粉末,还害得我们起了疹子。”婆子说。 王氏转头问王元:“你说的珠子,可亲眼见了?” 王元胆怯起来,又怕姑母生气,嘴硬道:“就是送的珠子。” 那些婆子便被王氏打了个半死。 拷问无果,王氏果然又派人去了庄子上,说要接魏玄回府过年。 魏玄拒绝,但又给了来人一个盒子,说是上次的礼物拿错了,这次才是真的。 奴仆接了盒子,包了个十八层,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王氏面前。 王氏洗了手,激动地直发抖,终于弄到驻颜珠了! 有了这个,她就能永葆青春,伯爵夫人的位置,永远是她的了! “那小子还算有些聪明,日后我也不会亏待了他,赏口饭吃还是可以的。”一边说,王氏一边亲手打开了盒子。 这次有些不同,锦帕上不是白色的粉末,而是红色的粉末。 那粉末又有些呛人,王氏身边的贴身丫鬟“阿嚏”一声一个大喷嚏,将那粉末喷了王氏一脸。 王氏一愣,觉得脸上一阵冰凉,下一刻那粉末似乎遇火自燃了似的,灼烧的王氏脸上都是燎泡。 “啊!!!”王氏双手捂脸,倒在地上嚎叫起来。 * 过了腊八就是年。葫芦村全村上下都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东西来。 家境好的,买上几块猪肉,腌腊肉、炸肉丸;条件差点的,买上几斤白面,炸馓子、做油角;条件更差的,也能做上几笼大馒头,攒点猪油炒萝卜干,也算是吃上荤腥了。 临近年关,金葫芦饭馆的生意也愈加火爆,白建章和罗惠兰从早忙到晚,到家都黑透。 罗惠兰觉得陪伴孩子太少,决定年前就开到腊月二十,剩下的时间要陪着孩子过年。 而家里面陈老太和白小珍并桂丫,炸油角、油果子、肉丸子、素丸子、馓子、麻叶;又蒸馒头、腌腊肉、做熏肉;各种可口的小腌菜、豆腐卤、芝麻盐、咸鸭蛋等,各色俱全。 陈老太看着满当当的年货美食,笑得眼睛睁不开,她就喜欢吃食多多的,看着都开心。 这在之前,做梦都梦不到,一转眼竟然都变成现实了。 白老头则是带着大牛,到山上砍了许多干柴,整整齐齐码在棚下。看着一堆堆的木柴,加上儿子从镇上买的木炭,白老头放心了,这下能过个暖和的冬天了。 白小珍偷偷跟几个小孩说笑话:“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样的人,你爷你奶都是爱囤东西,越多越好。” 桂丫说:“我姥我姥爷那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腊月二十,罗惠兰正式闭店收拾,盘点账目,白建章则找了村里人帮忙修缮茅草屋。 本来打算今年盖新房的,看来计划要往后延迟一下了。在村民的帮助下,一天的功夫,三间茅草屋变得结结实实,能抗风挡雪,还在旁边新盖了一间小茅草屋,准备给三个兄弟睡。 小白家的房屋结实了,但大白家就要无家可归了。 胡顺一家回去之后,尤氏马不停蹄地找了官府的人,要要回葫芦村青砖大院的地契房契,将大白一家赶出他们的房子。 墙倒众人推。当初大白家有多风光,今日就有多落魄。何况他们家还和如今的知县胡三爷家结了仇。 胡大领了命,带着衙差到大白家赶人,将屋里东西砸了个稀烂,押着白建金、白建银两兄弟按在地上打。 刘老太架不住,只好将契书全都拿出来。 至此,大白家一件值钱的都没有了。 胡大办了差事,撂给他们一句话:“限期三日搬离,若不搬,等着被下大狱吧!” 白大爷刘老太整个人都麻了。两个儿子被打的人不人鬼不鬼,寒冬腊月的,还没地方住,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这狠心的胡顺啊,真是翻脸不认人!一看玉成没中举,就要将我们赶出去,想当初,他们一家还上赶着巴结我呢!”刘老太捶腿骂道。 小刘氏看着卧病在床的儿子,想了一个主意: “娘,胡庸家的之前一直跟我套近乎呢,我看是想让她家闺女嫁进来。我看胡庸家条件也不错,要不去问问他家,至少先过了冬再说啊。” 胡庸家的大闺女胡朱弦,玉成刚回来的时候,一路哭着跟着担架进院子的。 这孩子肯定对玉成有情,胡顺家靠不上,先将就这个救救急吧。 白玉成现在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虽然没有中举,但起码也是个秀才啊,配胡庸家的是够了。 说干就干,刘老太和小刘氏收拾了一番,就带着白玉成的庚帖上门了。 本来一见到她们面就笑嘻嘻迎上来的胡庸媳妇杜氏,此时端了茶优哉游哉地坐着喝,烤着炭盆,连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刘老太顿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你们到我家干啥来了?”杜氏轻轻问一句。 小刘氏最不擅长的就是绕弯子,上来就说: “她婶子,我一直都喜欢咱家大闺女,又漂亮又端庄,那一身的气势,就跟王母娘娘似的。这孩子正好也对我家玉成有情,趁着这年下的,我将玉成的生辰八字拿了来,到你家提亲来的。” 一屋之隔的胡朱弦,听到这句话,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人家胡照影不要他,来找自己接盘了! 呸!什么货色,也敢来肖想她?! 但没过多久,胡朱弦就会扼腕痛惜:今天是她离诰命夫人最近的一次了。 不出意料,杜氏啪地一声放下茶杯,怒道: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家朱弦对玉成有情?这话传出去,我家闺女还要不要脸了?” 刘老太和小刘氏俱是一惊,没想到这杜氏竟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此时要是胡顺媳妇尤氏在场,一定要叫好:好啊,也让你们尝尝,被人翻脸不认人的滋味! “你家什么条件?我家什么条件?我没说错的话,你们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吧?区区一个秀才,就想娶我家朱弦,你好大的脸!” 第151章 没米下锅 刘老太和小刘氏灰溜溜地出了胡庸家的门。 天色渐暗,天空灰蒙蒙的,到晚就下起了雪珠儿,温度也陡然下降。 刘老太走路没看清,一跤跌在地上,哎哟一声,喊着人来扶她起来。 小刘氏嘟囔着脸,站在不远处说道:“娘啊,你现在也不是什么举人奶奶了,还有谁来伺候你?自己爬起来吧,回家还得煮饭呢。” 刘老太一边爬起来一边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是你想的馊主意,害得我挨了一顿骂。” 婆媳两个你说我,我说你,吵吵骂骂回到了家。 小白家,白建章在大堂屋里生了炉子,绑了稳稳的木架子,架上锅,罗惠兰和白小珍姑嫂两个忙活起晚饭来。 今晚上炒猪大肠、炖猪蹄、鲫鱼炖豆腐、炒小白菜,外加大米饭。 肉一下锅,滋啦一声,香味就飘出来了。 生炉子在屋里做饭,做饭的人不冷了,等饭的人也不冷了。陈老太在角落里照料她的小鸡崽,桂丫和云团在炕上和葫芦鸡娃玩,白老头和大牛则趁着光亮做木工。 家里人多了,万一逢年过节请人吃饭,凳子就不够用,两人在做小板凳呢。 一家人暖暖活活窝在小却温暖的茅草屋里,就差二狗了。 袁泗叔来信说,再过几天两人就要回来了。 家家户户烧了暖暖的炕,唯有大白家阴冷得像是个地窖一样。 没钱买炭火,白建金和白建银躺在炕上,家里柴火一根也没有,就连吃的米面,还是托镇上的三弟白建贵从丈母家赊了点来救急。 刘老太让小陈氏去厨房熬了稀粥,一人一碗凑活着喝。 然而饭端到白建金面前,他嫌弃道:“这什么猪食啊?我受伤就吃这个?” 这一阵子大鱼大肉已经给他的嘴养刁了,十分看不上这寡淡的饮食。 小陈氏二女儿白盼娣傻乎乎地问:“大伯,你不喝吗?你不喝给我喝吧。” “去去去,端走端走!”白建金不耐烦道。 白盼娣乐呵地端走了他的粥碗,跑到角落里姐妹俩分了喝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大爷刘老太并小刘氏登了小白家的门。 “俺兄弟,吃着呢?”白大爷一到门口就笑呵呵的,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刘老太并小刘氏一进门就闻到肉香味了,馋的口水瞬间就流下来了。 今天一大早,勤快的罗惠兰就起来,跟二姐白小珍,将一大块猪肉给炖了,准备炖熟了给冻在缸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切一盘,比较方便。 今年大牛种的土豆,收获了好几麻袋,大部分他给留种了,放在地窖里,一袋用来吃。 今天早上,一家人吃的就是土豆炖肉,锅贴饼子,配上陈老太独家秘制小酱菜,吃的那叫一个香,浑身冒汗地暖和。 白老头盛了一碗,手里拿着个大饼子蹲在院门口吃。 “大哥你来了?吃了没?”白老头站起来说。 “呵呵,满村上能吃上早饭的也就你们几家了,我们这样的,一天也就两顿饭……” 这话说得,白老头心说,前阵子你们家不是一天四顿吗?夜里饿了还要点灯吃个宵夜呢。 不过到底是自家哥哥,从小长大的情分,小时候他大哥还挺疼他,就是后面长大了,各自成了家,这感情才越来越淡。 “大哥,你还没吃?在这吃点吧?”白老头说。 白大爷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这时候还是亲兄弟好。 刘老太已经抢先答应了:“可不是咋地,你哥昨天晚上就没吃上什么,你赶紧叫你媳妇盛饭过来,这鬼天气就得喝点热汤才能暖和。” 白老头人老实,回头就去厨下盛了一碗肉汤,拿了几个饼子,还未出门就被陈老太一把夺下。 “你个老东西,你是不是没脑子,给他家吃干什么?!” “就是一碗肉汤而已,我总不能看着我大哥饿肚子吧……” “我呸!你当他是大哥,他当你是亲弟弟吗?” 白老头像是犯错了一样,低着头不说话了。 院门口,白大爷并刘老太三人,等了好一会不见白老头端饭出来,小刘氏就不耐烦了,说: “这小婶家真是的,怎么大冷天让咱们在外面等着?” 说着,云团捧着一个小巧的木碗,一边喝汤一边走出来。 她小嘴巴一鼓一鼓的,嚼着香喷喷的肉,低头叼一块肉,抬头看着小刘氏几人嚼肉吃。 小刘氏的哈喇子跟不要钱似的。 “云团,你这肉汤是什么味的?给婶子尝尝呗。”小刘氏实在忍不住了说道。 小刘氏数着,这一小块肉嚼了快几十下,终于给咽下去了。云团这才开口说话: “不行。” 奶呼呼的,又一本正经。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你的长辈,这还有大奶奶和大爷爷呢。那书上不都说了,要尊老爱幼吗?快给婶子喝口汤,婶子冻得不行了都。”小刘氏花言巧语。 云团才不理她,双手捧碗,咕嘟嘟给肉汤全都喝完了,喝得嘴巴油滋滋的,小肚溜圆。 “你这孩子,还都给喝完了!一点孝心都没有,没教养的东西!”小刘氏一瞪眼。 “这是我的肉肉,给你吃了,我吃什么?”云团说。 “你家里不还有吗?” “可是我下顿还要吃呢。”云团又说。 “你再去买肉。” “为什么你不去买肉,要吃别人家的肉?”云团问。 小刘氏恨得牙痒痒,这小丫头嘴还怪能说的。 陈老太走了出来,劈脸就问:“他大伯大婶,你有屁快放。” “也没啥事,这不是家里前阵子被骗了吗,玉成又病着,现在都快没米下锅了……”白大爷一脸愁苦。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还有求弟弟家的一天。这放以前,他弟家都是吃糠咽菜的,如今都吃上肉了。 “哟,你家不是有个有钱的亲家?”陈老太指的是胡员外家,当初刘老太就拿这个显摆,欺压他们家。 “小婶,你别说了,这胡顺一家真不是人,见我们家玉成没考中,马上就变脸,还要把我们从院子里赶出去。”小刘氏委委屈屈地说。 陈老太:“哦,那胡顺还算有脑子的,你甩了人家女儿,人家不把你赶出去,难道还供着?” “你这话说的!现在是看我们家笑话是不?你赶紧的,给你大哥拿些银两,难道还见死不救?”刘老太实在忍不了妯娌在面前耀武扬威。 第152章 欢度除夕 陈老太登时火气冒了有十几丈。 “我把你那个逼嘴给撕烂了!之前为了贪我家的饭馆,把我儿子都弄进牢狱里,现在还指望我给你钱?我不把你剁了都算是好心!” “这都是你家欠我家的。当时要是咱公公送老大白杉去上学,我早成举人太太了,送你家这个笨头笨脑的,白费银钱,还耽误我家的前途!”刘老太又提起陈年旧事。 “那你自己下地去问咱公婆去,你跟我吵有什么用?” 刘老太:“婆婆就是偏心,怪不得早死,没福的命!你家老头子长那个挫样儿,跟公公一点也不像,说不定是哪里的野种!” 这话一出,白大爷并陈老太都是一愣。 陈老太张牙舞爪就冲上来抓她大嫂的头发: “敢这样说我婆婆,我今天非得把你这点骚毛给薅光!” 小刘氏上去帮自家婆婆,白大爷捂着头道:“别打了,打什么?让人笑话!” 白小珍赶紧跑了出来,将自己娘给拉了出来。 小刘氏骂道:“小珍!你在娘家这么久,肯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你等着,我兄弟过来打死你!” 罗惠兰过来,将门砰地一关,大白一家被关在了外面。 小刘氏扶着披头散发的婆婆往家走,白大爷独自失魂落魄往家挪。 忽地背后一声小声的呼喊,他回头,见是自家兄弟白老头。 白老头端着一碗肉汤并几个饼子,悄悄招呼自家大哥过来:“哥,你快吃点,别饿坏了。” 白大爷端着肉汤,被热气一熏,掉起了眼泪来。 “俺兄弟,还是你心里有我,可是我那一大家子都饿着,我自己吃独食也吃不下去呀。” 白老头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来二两银子,塞到大哥怀里。 “这是我在饭馆打工的工钱,你拿着吧,省着点吃,挨到明年春天,卖了地里粮食,也能撑下去了。” 白大爷一脸愁容:“可是我现在马上要没地方住了,那院子人家胡家要收回去呢。” 白老头叹息一声:“大哥,不是我说,大嫂做事真是不讲良心,人家胡家对你们家多好?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你要是任由大嫂这样胡来,以后说不定闹得什么样呢。” 白大爷揣了银子,若有所思地回了家。 那肉汤他也没舍得喝,端回家给了玉成,爷孙两个在房里谈了半天。 第二天,白玉成病好得差不多了,就亲自上胡顺家,登门请罪,好说歹说,胡家给延长了一段居住的时间,但尤氏要求了,多住的时间必须给租金。 日子飞一样的,很快就到了除夕。大年三十前一天,陈老太带着罗惠兰、白小珍,包了满满几大盘子各种馅的饺子,都冻在缸里,够家里人吃上几天的。 二狗第一次没在家里过年,来信说下了大雪,车队走不动,只好跟袁泗叔在外过年。 但葫芦村就上次下了一次小雪,就此一直干松的,夜晚月亮还亮,照得地面明晃晃。 大年三十的晚上,隔壁家铁头提着灯笼过来,兜里揣了纸炮,邀请大牛、三羊和云团一起出去玩。 大牛抱着他的小钱荷包数压岁钱,不乐意出去,三羊和云团各自提了爷爷给他们做的灯笼,风一样跟着铁头跑了出去。 “三羊,看着点妹妹!”罗惠兰在后面大喊。 “放心吧娘。”三个孩子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外面到处都是鞭炮声,家家户户传出来饺子的香味,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 铁头带着三羊、云团呵着冷气一路穿行,走到了村子中央,在那里和一群小伙伴汇合。 这里有十几个小孩子,大的有十二岁,最小的三岁,比云团还小,是个挂着鼻涕的小弟弟,跟着他姐姐出来玩。 三羊瞄一圈,张寡妇家的张翠儿、狗蛋、胡庸家的小女儿胡青锁,还有张香丫和她哥哥张大强都在其中。 有的孩子提着灯笼,有的孩子啥也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羡慕。胡青锁的灯笼是最好看的,四角垂着穗子,上面还画着花,引得一群小女孩围着看。 几个调皮小男孩在一旁点纸炮玩,吓得云团捂着耳朵,三羊外面又给她捂一层,双层防护,这才安心。 玩着玩着,几个大点的男孩子提议道:“听说旁边那个庄子,过年会发糖果子吃,咱们现在过去,也抢几个糖果子吃吧?” 一听有吃的,男孩子们纷纷响应,胡青锁跺脚道:“几个糖果子有什么好抢的,我家有的是。” 一个男孩说道:“你家有是你家的,我们不要,我们吃自己抢的。” 三羊不禁默默点赞:有骨气。 “青锁,听说那庄子上还放烟花呢,飞到天上炸开花,又红又绿的,可好看了。”几个女孩子说。 这就把胡青锁说动了,想去看看,于是大家就都一窝蜂地出发了。 三羊牵着云团,问:“团子,你怕不怕?” 云团雄赳赳气昂昂道:“我不怕!三哥,咱们去找阿玄哥哥玩吧?” 三羊点头:“好!他肯定一个人在庄子上过年呢。” 沐浴着月光,一群小孩子提着灯笼,远远望去犹如一条会发光的毛毛虫,一会长一会短,向着浣溪花庄“爬”去。 离近了会发现,这“毛毛虫”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各自分享着这段时间吃到的美食、身上穿的新衣服、兜里捡了几个纸炮、等会的烟花能有多好看、昨天做了什么梦、晚上小鸟都在哪里睡觉…… 五花八门,话题永远不会缺。 “毛毛虫”爬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庄子门口。 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庄子大门紧闭,寂静冷清,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睡觉去了。 别说看烟花抢糖果了,连个纸炮都捡不到。 “这庄子过年也太寒酸了吧?”张大强无情吐槽。 白走了这么长的路,几个年纪小的都走不动了,一群小孩子在庄子大门前面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知道怎么进去。” 正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云团出声了。 “你们跟我来。” 云团小手一挥,领着众人沿着旁边的小径,绕着庄子朝后走。 树上睡着的鸟被惊了一下,嘎嘎叫了几声,几个黑影闪了过去,朝下面发出几个信号。 黑乎乎的柴垛后面,影影绰绰有好些人影。 第153章 被绑了 “大哥,咱今天真是走运,两个活一次干了!”一个人影说。 “嘘!你给我小声点!”另一个人影似乎很生气。 “不用怕大哥,这庄子上除了那小院里的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 云团领着小伙伴绕了大半圈路,全程全靠小孩子手里的灯笼照亮,走了一会,几个胆小的发出哭腔来: “我们这是去哪啊?” “到了!” 云团领着大家来到了一处小门前,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门开了,南山迷迷糊糊从里面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南山哥哥,我们来找你们过年啦!” 南山揉揉眼睛,这才看到,云团身后,站着乌央乌央一群小孩子。 李嬷嬷已经披着衣服跑了过来: “快进来!快进来!大冷天,冻坏了。” 一下子来这么多小孩子,她觉得这个年才算有点年味。 她家玄哥也有人陪着玩了。 这群小孩子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十分好奇,这瞧瞧那看看,不一会就熟悉起来,在院子里跑着玩,冷清的小院子一下子有了人气。 李嬷嬷拿出了一大盘子的果子瓜子,分给大家吃,又让南山在院子里点上多多的灯笼蜡烛,照得亮堂堂的,四角上还烧起了炭盆火堆,这下小院也不冷了。 院子里青砖地平整的很,几个女孩子玩起了跳绳,几个大男孩商量着要爬院子里的大树,还有一群孩子在地上画了线条,准备跳格子玩,另有几个调皮的在一旁点纸炮。 云团和三羊坐在魏玄身边陪他。因为是晚上,魏玄看不清,只能用耳朵听着大家的欢笑声。 他从来没有置身过这么喧闹的环境中,但他并没有不适应,反而有些向往。 云团说:“阿玄哥,反正你也看不清,不如来玩摸瞎子吧?” 三羊:…… 老妹啊,你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没想到魏玄也不生气,当即就答应了。 李嬷嬷将院子中央都清干净,画了一个圈圈,魏玄站在圆心处,云团和三羊叫了几个小孩子站在圆圈边上,让他原地转几圈,然后开始抓人。 被抓住的人要出圈,然后圈外等待的人依次进圈玩游戏。 魏玄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十分敏锐,一开动就往左边一个大声喘气的男孩子抓去,吓得对方嗷嗷大叫地绕着跑。 一跑起来更好抓了,魏玄声东击西,左手一捞,右手一伸,圆圈里面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是又喊又叫的,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 李嬷嬷一旁坐着,笑呵呵的,给小孩们的灯笼挨个装上新蜡烛,招呼玩累了的小孩过去喝茶歇息。 云团这个小胖墩很会躲,她又忍不住笑,笑得跟一串银铃铛一样,一笑就被魏玄发现了,迈着小短腿沿着圆圈跑,实在跑不掉了,就往下一蹲,魏玄就抓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伙伴们被这通操作给逗乐了。 “往下往下!”等在外围的几个小孩迫不及待想要参加游戏,给魏玄提供场外信息。 魏玄便往下一抓,云团虽胖但灵活,往后一躺,然后咕噜噜滚到一边。 “滚走了滚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云团作为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成功坚持到了游戏的最后,魏玄也累得快一身汗了。 突然,魏玄察觉到树上似乎有声音,不是鸟的声音。 他本能地抬头向上望,树上的黑衣人吓得一激灵,差点掉下去。 “怎么办?是不是被发现了?”一个黑衣人问。 “那就行动!”另一个不由分说,拉弓射箭,对准了院子里一个大炭盆。 “嗖”的一声,一支箭直直插进炭盆里,小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炭盆就滋啦啦地冒出大阵白烟来,转瞬之间,小院就被白烟覆盖。 小孩子们一吸入白烟,就觉得头晕脑胀,眼睛流起了眼泪,全身酸软,几个年纪小的立马就倒地了。 “兄弟们上!”一声吆喝,小院朝外的小门被一脚踹开,几十个大汉冲了进来。他们似乎事先服用了什么,闯进白烟里没有一点不适。 “玄哥!”李嬷嬷叫喊着,然而茫茫白雾中啥也看不清,摸东摸西,没多久李嬷嬷和南山就都倒地了。 偏偏这时候,魏玄的两位师父都不在,院子里就剩主仆三个。 院子里的小孩子躺得七倒八歪的。等白雾散去,十几个大汉在小孩子里面挑挑拣拣。 “大哥!你看这俩是不是?”一个大汉一手抱着云团,一手抱着魏玄。 云团抱着魏玄的胳膊,见对方闭眼睡着,也学着闭眼装睡。 “就是这俩,带走。” “其他的呢?我看品相也不错,回去也能卖几个钱,咱哥几个趁机赚个酒资。” “那就再挑几个。” 最后,十几个大汉抱着十个孩子,离开了庄子,朝远处奔去。 云团装睡了半天,终于憋不住睁开了眼睛,黑夜中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好奇: 哈哈!这是要去哪里玩啊? 她怕对方发现她假睡将她扔了,遂再次闭上眼睛,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葫芦村一群家长举着火把寻了过来,一路上大声叫着: “狗蛋!” “铁头!” “团子!三羊!” “我青锁啊!” “翠儿!” 众人一路寻到了庄子上,吆喝半天没人开门,几个汉子干脆翻了进去,在庄子上找了半天,找到了院子里躺着的几个孩子。 小孩子们还昏睡着,众人救醒了李嬷嬷,这才知道自家孩子被绑了! 陈老太当即就晕了过去,罗惠兰哭道:“天杀的!一绑就绑走我两个孩子啊,这不是挖我的心吗!” 香丫奶半死不活被人半抱着:“我……我家俩孩一个也没有了……我张家的香火啊……” 狗蛋娘抓着李嬷嬷的胳膊使劲地摇晃:“你还我家狗蛋!” 李嬷嬷一把甩开她,“我家玄哥也不见了呢!” 白建章还算理智,让李嬷嬷赶紧通知京城的伯府,同时联系县里的衙役,先找小孩要紧。 众人一听赶紧行动起来,顾不上休息,举着火把连夜找孩子。 * 不知过了多久,三羊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一看,身边还有其他七个孩子,张大强兄妹、胡青锁、张翠儿、铁头和狗蛋,另还有个三岁小娃。 抬头一看,这里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门紧紧锁着,到处都是蜘蛛网,外面的天光从窗户的缝隙里射进来。 他一个激灵:妹妹不见了! 第154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三羊爬起来,通过门缝往外看,外面天刚亮,灰蒙蒙的,天色有些发青。 小屋外面是个破院子,院子里到处都是枯黄的杂草,横着几块朽木板子,院墙快塌了,用几根木头顶着。 小屋对面还有间厅堂,铺着石阶,立着两根斑驳的柱子,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靠着柱子在呼呼大睡。 哎呀我去,这是被绑架了? 新年第一天,就被绑到了这里,不得不说,他三羊是有份特别在身上的。 胡想了一阵,三羊定了心神,明确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脱身,然后回家报信,带人来找妹妹。 现在那绑匪睡得正香,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是上上策。 三羊四处瞄,发现一处快朽烂的木板,掰开了就能钻出去,还不引人注意。 就是这了! 突然,“嗷”的一声,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传来,三羊急忙堵住了耳朵。 太能嚎了也。 转头看,是胡青锁醒了,扯着嗓子正在嚎呢,都不带换气的。 旁边的几个小孩也被吵醒了。 “砰”的一声,小屋门被推开,胡青锁吓得浑身一抖,嘴巴仍不住地嚎。 那进来的汉子一脸凶悍,上前抓住胡青锁衣服将她提起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甩过去。 “叫你嚎!老子睡得正香,你叫魂呢叫!” 那汉子的巴掌力气可不小,胡青锁脸色煞白,瞳孔无限发大,像是神经质一般,越打喊得越大声。 “噫这死妮子,你找死是不是!”大汉“啪”的一下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胡青锁嘴角都打出血了,还是不要命地嚎。 三羊跑过来,伸手死死捂住胡青锁的嘴,总算是把她的嗓门给压了下来。 他哀求道:“叔叔,别打了,再打她就被吓疯了,疯了你就卖不出好价钱了,我会哄好她的。” 那大汉想想也是,谁会跟银子过不去,恶狠狠威胁道:“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否则老子拧掉你的头!” 说完,他出去锁了门,回到原地继续睡觉。 胡青锁嗓子似乎喊哑了。她从小到大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吓破了胆。三羊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轻轻安慰: “别怕,你爹娘会来救你的,你要是再喊,他还会打你,别喊了。” 极度惊恐之下,胡青锁浑身发着抖,紧紧靠在三羊身边,果然不喊了。 其他几个呜咽想哭的小孩,此时也都像小鸡找母鸡似的,都偎在三羊身边。 三羊冷静,还敢跟那人说话,让他们觉得有安全感。 “三羊,你读过书,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啊?”张大强问。 他过了年虚岁十二,算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 三羊示意他们嘘声,用气声说:“等他们睡着,咱们从那里钻出去。”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朽烂的木板。 * 云团醒来的时候,魏玄正坐在她旁边。 她睁开眼好奇地看了看,自己正睡在一张大床上,上面铺着新棉被,挂着柔软的床帐,屋里烧着炭盆,家具虽然简陋,但是看着很贵重的样子。 这是谁家啊?三哥呢? “阿玄哥哥,我要穿鞋尿尿。”睡了一夜,她憋了一泡尿,急需嘘嘘。 屋里光线不好,魏玄摸索着从床沿上下来,在地上摸到了云团的鞋子,给她穿了上去。 她噔噔噔跑到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 “开门,开门,我要尿尿。”云团拍门。 很快,一个婆子过来了,笑嘻嘻开了门,牵着云团出去尿尿。 魏玄走过去,门口突然窜出来一个抱着刀的汉子,堵住他的门: “滚回去!” 魏玄:“我也想尿尿。” “憋着!” 魏玄:……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隔壁传来争辩的声音,魏玄耳朵灵敏,贴了墙偷听。 “跟他们说,必须加钱!这可是伯府的公子,咱们干了这票,那是要杀头的。” 伯府的公子,那说的不就是自己?魏玄继续听。 “先留他两日,等那边送来银子,再处理了。” “行,那个小的呢?”一人又问。 “小的好生招待着,等那边来人接,这可是个宝贝,一点伤也不能受了,你们给我多用点心。” “是!” 那边人散了,魏玄默默思索着。 自己是要被处理?谁会想要自己的命呢?京城里的王氏再狗胆包天,也忌惮外祖家的势力,不敢对自己下死手。 那会是谁?谁会想自己死? 小舅舅来信说,边郡伯如今站在了悬崖边上,不少人等着看他们送命。 以前跟边郡伯有仇的,怕是会趁这个机会报仇。 而自己虽然不姓虞,但却是边郡伯的亲外孙,有人想杀了自己,也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他自己的局势很快理清了,云团的情况又让他迷惑了。 为什么对小的要好生招待?难道不是绑了来要钱? 又或者要被卖到什么地方?! 想到此处,魏玄心中大惊。 他之前听说过,长得好看的小童会被一些人看上,然后买回家去……如此的话,自然不能让云团受伤了。 他摇摇头不敢想了。 不行,他必须带着云团一起逃出去。 可是他是个半瞎,还是个小孩,可怎么办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云团走进来,身后的婆子端着一托盘的菜,摆上了桌子。 “阿玄哥,快来吃饭。”云团招呼道。 魏玄:……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吃得下饭?就对这里一点也不疑惑吗? 婆子瞅了魏玄一眼,按照云团的吩咐摆上两碗米饭,关上门离开了。 这菜还是云团点的,是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蒸鸡蛋羹、清炒白菜和一碗紫菜蛋花汤。 魏玄摸到桌子旁边,小声问:“白云团,你不害怕吗?你不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啊。” 魏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云团一边扒拉米饭一边四处瞄了瞄,然后小声说: “他们说这里是土匪窝。” 魏玄以为是他刚才出门嘘嘘听到的。 “你不害怕?” 云团眨巴了眼睛,她确实没觉得害怕,甚至还觉得……挺好玩的。 可能一是因为这里的人对她都笑呵呵的很客气,二则她对于陌生环境适应的好,三则是阿玄哥哥还在她旁边。 就是不知道三哥在哪里。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云团吞了一大勺蛋羹,唔,真香! 吃饱睡好第一条,祖祖说的话,必须牢记在心。 第155章 童子尿 屋里光线昏暗,魏玄看不清,让云团描述给他听。 他这才知道,这屋子窗户全都封住了,门也有人看守,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阿玄哥,咱们什么时候走啊?”云团问。 “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魏玄道。 就算是没有机会,他也能创造机会。 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他听到好像是什么当家的病倒了。 一个男子说:“唉!肯定昨天大哥为了不被迷倒,吃了太多的解毒丸,吃中毒了!” “这可怎么办?那个老郎中病死了,现在让人下去捉个郎中过来?” “不行不行,万一下山露了马脚,将人引了过来,咱们的大事就全毁了!” “这可怎么办?” 魏玄听了,觉得这或许是一次机会。他大力拍门,喊道: “我能治病!” 喊了半天,有人过来开了门,一个两撇胡的大汉上下打量他一下: “你个小孩会治病?” “我是建平伯府的嫡长子,自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医术,基本的病症我都能解。” 云团在后面听得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小哥哥这么厉害啊。 魏玄面无表情,说得煞有介事,一点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但两撇胡还是不相信他一个八岁小娃会看病。 魏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着模糊的视线,迅速在那人腹部点了一下,那人不及防,顿时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捂着肚子跪了下来。 “你……你害我!” 魏玄趁机在他颈部又是一点,两撇胡全身的酸软瞬间又消失了,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跪在这小孩面前。 “这下你相信我了吧?”魏玄问。 “相信,相信!带过去给大哥看病。”两撇胡一指,旁边的人便带着魏玄去了旁边的屋子,云团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更大,里面站了好几个汉子,围在床前。 魏玄眼神不好,让人点了蜡烛,递到那人脸面前,就着烛光看病。 床上的汉子浑身发抖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看就是中毒的样子。 中毒?很好。 魏玄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 “可有银针?”他问。 “老郎中屋里有,我去拿。”一个汉子快步离去,很快捧着一个插着银针的包裹过来。 魏玄手执银针,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棉布,擦拭了下银针,然后一手摸着对方的胳膊,直摸索到颈部,找准位置,一针扎了下去。 在场的汉子都深吸一口气。 那床上的大哥喉咙咕噜一声,一歪头喷出一口黑血,彻底不抖了。 “这是咋了?你要是治死了我家老大,我劈了你!”两撇胡说。 “放心,我刚帮他排毒了,休息一下就能醒过来。”魏玄擦着手说。 此时,站着的几个人也突感不适起来,捂着肚子问那两撇胡: “咱哥几个昨天吃得也不少,是不是也得解解毒啊?” 魏玄来者不拒:“我可以给你们每人扎一针。” 两撇胡始终觉得魏玄这种治法有些邪门,拒绝了,问道: “有没有其他什么能做解药的?给我们做一锅,我们喝了解毒。” 魏玄略一沉吟,说道:“有的,童子尿可以解毒。” 两撇胡:…… 不过好像人都说童子尿能解毒,眼前不正有一个童子吗? 感到肚子隐隐有些发痛,两撇胡下定决心: “那你立即去给我们尿一锅来。” “我一个人尿的哪够你们喝?去将你们所有的药材拿来,我看看有什么可用的。”魏玄说。 很快,那些土匪们搬来一包又一包的药材,魏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每样都拿点,然后吩咐送来一口锅,将所有药材,并自己的一碗尿给倒了进去加水煮。 土匪们眼睁睁盯着他倒尿进去,拿着饭勺搅拌着,一股骚味直冲云霄。 “噫!这能喝吗?”众人疑惑。 “不喝就等着肠穿肚烂吧。”魏玄搅拌着药材,一边抖擞着袖口。 云团坐在旁边,乖乖地给他添柴火,眼里都是骄傲的神色。 她阿玄哥哥可真厉害!尿的尿都能当药! 熬好了药,每个土匪分了一碗,各自端着到了角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哎哟可真骚气啊!”众人吐槽。 两撇胡放下碗:“你小子火气挺大啊。” 魏玄安然不动稳如山:“是有点火大。” 两撇胡伸手去牵云团:“走吧,回你屋子待着去。” 云团懵懂起身,却被魏玄拉住,仍旧坐着,一动不动。 “敢违抗我,信不信我劈了你?”两撇胡威胁道。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力气了。” 两撇胡还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突然腹部疼痛起来,比刚才更甚,手脚发软,浑身冒汗,没多久就瘫坐在地上。 “你小子……给我下毒?” “我只是以毒攻毒而已。” 其他几人,也慢慢感觉不妙起来,症状跟两撇胡一样,都是浑身发汗无力,甚至坐都坐不起来。 “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两撇胡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崩塌了,活这么大年纪竟然被一个八岁小孩给骗了。 “谢谢你的信任。”魏玄站起身,回头对云团说: “快走,我看不清,你前面领路。” “嗯嗯,好!”云团拉着魏玄,小腿倒腾着,飞快往门口跑去。 没成想在门口撞上了一个大人。 “阿玄哥哥,是刚才送饭的阿婆。”云团道。 魏玄心中暗道:不好!将她给漏了! 婆子一见满屋子倒了一地,眼中大骇。 魏玄先发制人,抬腿唰地一下抽出一把小匕首,亮闪闪的,抵在那婆子的腹部。 “不许出声!否则杀了你!” 云团被魏玄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到魏玄这么凶的样子。 小小的孩子眼神凌厉,迸射出锐利的凶光,婆子抖了一抖。 但撇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蹲身附在自己儿子身上: “我的儿啊!” 这一句话让魏玄愣了愣神。 那婆子年纪大了,他虽然是小孩,但也能手刃了她。 但魏玄没有这样做。 他收了匕首,“咱们快走!” 云团这才继续往外跑。 然而后面婆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来人啊!小孩跑了!” 院子外面看守的人闻声冲了进来。 魏玄心中发恨:他就不该饶她一命! 第156章 意外之财 几个外院守着的土匪冲了过来,云团慌不择路,扭头看见这厅堂旁边有个小道,便拽着魏玄往那跑去。 “走这里。” 这是三间厅堂旁边连通后院的小通廊,跑过来,才发现后面是个杂乱的小院,一些箱子、椅子、桌子、柜子散乱地丢在这里。 小院尽头就是围墙,围墙边砌了一个小屋子,看起来像个狗窝。 云团一眼看到就想躲进去,拉着魏玄七拐八拐,到小屋旁边揭开门帘一看。 哟呵,还真是个狗窝,一只大黑狗卧在里面,歪着头,两只大眼看着两人,双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云团也不知道害怕,双手作揖对黑狗说:“大狗狗,让我们进去躲一下吧,回头我给你大骨头吃。” 说罢,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看狗狗懵懵懂懂的样子,她先爬了进去,钻到大狗身后。 大狗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哼了一声,又趴下去假寐。 魏玄摸索着也钻了进来。 他很诧异,这狗怎么不咬他们啊? 这小屋子后面空间还挺大,两个孩子小心翼翼挪到角落里蹲着。 那几个土匪随后赶到狗窝旁边,大狗瞬间警惕起来,尾巴上毛发直愣着,站起来,嘴里发出吓人的呜呜声。 外面土匪明显害怕这狗,慢慢凑近往里瞧,嘴里轻声安慰着: “大狼,别紧张,有坏人跑过来了,我看看有没有藏你窝里。” 大狗嗷呜一声咆哮,如打雷一般,云团一个激灵,手不知道抓到了什么,身下一个木板反转过去,连同魏玄一起掉进下面的坑洞里。 魏玄掉进去的那一瞬间,心中有个大大的疑惑: 这狗,不咬他们,为啥咬自己人啊? 外面的土匪早吓得跑远了。 大狗回头一看,咦,刚才两个小娃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还有他们的味道,大狗狗哼哼唧唧,原地扒了扒,但因为被狗链子拴住,它无法到达云团刚才的地方。 * 已经快日上三竿了,门口那两个看守还在睡觉,根本没有给三羊他们送饭的意思。 八个孩子们将兜里装的一些小零嘴堆到一起,商量着分了分各自吃了,先垫垫肚子。 吃完,胡青锁和张翠儿,还有狗蛋,脸上挂着泪花挤在一起,一声不敢吱。 张香丫搂着那三岁的小弟弟,哄他睡觉。 他被选上了,他姐没被选上。如今只把香丫当他姐姐,在姐姐怀里才不哭。 三羊则带着张大强和铁头,悄悄挪到角落里,继续抠那个烂木头。 可恨啊,这烂木头看着烂,实在是难抠,三人忙活了快一上午,只抠出来一小块,也就够伸出去一条腿的。 香丫等的急了,牵着弟弟过来,扒开他哥,“磨磨唧唧的,我来!” 说着她蹲下,双手扳住木板,使出平时干活的力气,咔嚓一声,木板被她掰下来一大块,这下可以伸出去两条腿了。 “牛啊牛,”三羊给她竖起大拇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香丫:“你们这些虚眉,也太虚了。” “干什么呢你们?!”外面看守的人可能听到了声音,隔着破烂的门往里喊。 三羊几人慌得倒在一团,将那洞口给遮住,结巴道:“我们看到有个耗子,抓耗子呢。” “别给老子惹事!”那人警告一句,又走了。 “快,继续掰。”三羊脱下一个外衣,让香丫裹在木板上掰,这样可以降低点声音。 张香丫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往后掰。 “使劲!使劲!”一旁大强铁头都给她鼓气。 另一边,葫芦村全村已经炸开了锅。 十个孩子,七个家庭,爹娘全都疯了似的里里外外地找。 张周氏、杜氏还有宋嫂子,都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香丫奶已经病倒了,在家躺着,香丫爹里里外外照应着。 罗惠兰憋着没哭,一口水都没喝,村前村后、沟沟坎坎都翻遍。 狗蛋爹娘央着周里尹开了村公祠,夫妻两个举着香在里面跪拜半天,求神仙让自家狗蛋平安回来。 更有那糊涂的,三岁小男娃的爹娘,将他姐姐打了个半死,说她没有看好弟弟,怎么掳走的不是她? 李嬷嬷早让南山送信鸽到京城,奈何没有半点回音。 白建章和宋安邦一早跑到县衙去报案,何季炎匆匆引了两人去见胡三爷,却被师爷拦在外面。 “慌张什么?老爷还未洗漱,况且小孩子淘气玩闹,说不定玩累了在哪睡觉呢,这才多久,就要出动官差去找,简直是浪费民力物力。” 白建章:“师爷,有人说昨天看见土匪了,是土匪将孩子抢走了。” “一派胡言!青云县在三爷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哪里来的土匪?” 白建章坚持要见胡三爷,对方却以公务繁忙为由,将人赶了出去。 “三日之后,再来报案。” “何大人,青云县是这个规矩吗?人失踪了要三日之后才立案?”白建章问。 何季炎朝他摆摆手,拉他到角落里: “先回去自己找着,这位三爷脾气古怪,上面还有人,你就算是认识江大人,山高皇帝远,你也得罪不起。” 两个汉子没有法子,只好回村,叫上些青壮年,漫山遍野地找。 * 云团和魏玄掉进了一堆稻草里,还好不疼。 洞里黑漆漆的,上方透下来一丝光亮,云团瞄了瞄,好像前面有路。 魏玄这下变成全瞎了,手紧紧攥着云团的衣角,跟着小娃走。 在上面他是大哥,在下面只能当小弟了。 “阿玄哥哥别怕,这里这么黑,他们肯定找不到我们。”云团小声说。 魏玄:…… 确实,他们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没想到这里还挺大,走了一阵,魏玄感觉空间似乎变大了许多。云团摸索了一阵,找到一根东西交给他: “阿玄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魏玄接过来放在鼻子面前嗅了嗅,是根火折子,摸着材质还不是普通的。 他拔开,吹了吹,便冒出火苗来,云团用它点燃了这里的油灯。 “哇——”云团一声惊呼。 微弱的灯光下,魏玄看得模模糊糊,觉得面前好像有许多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里有好多金子啊!” 第157章 闹鬼了 灯光铺开,云团看清,这里像是一个放东西的地窖一般,摆了满满三个大箱子,一个箱子都能装下两个她。 箱子里都是崭新的金条、银锭、宝石、珍珠、翡翠等等,珍珠有鸟蛋那么大,翡翠有巴掌那么大,各色宝石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在烛光的映衬下更加晶莹璀璨,如同会发光一样。 云团化身小财迷,爬进箱子里查看,感觉自己像是趴在金山上。 魏玄:“这些肯定是山上的土匪这些年抢劫的财宝,囤积在这。” 云团才不管这些,她说:“阿玄哥,咱们背点出去吧。” 魏玄有些为难:“云团,这些都是不义之财。” “放在这里不是叫那些土匪给花了吗?不如拿出去。”云团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照她奶奶的话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魏玄:“你也带不了多少啊?” 云团:“我就带一点点。” 魏玄不置可否,伸手取了一盏油灯,四处查看出路。 这个小地窖有好几个出口,不知道通向哪里的。 云团默默跟莲莲商量: “莲莲,我的小花园里面可不可以放点金子?” 莲莲:?? “你那花园种的全是花草树木,没有空隙了。”莲莲说。 “你的莲池旁边还有些空间吧?” 莲莲无奈翻白眼,真是个小财迷。 “好吧,你要尽快弄走哦,省得把我这里搞得乌烟瘴气。” “好!” 魏玄举着灯,将火苗凑近眼前,观察火苗的方向,以此来判断风的方向。 往有风的方向走,肯定有出口。 他很快确定了一个地道出口,回头看云团的身影还站在箱子面前,不禁觉得好笑。 “快走啦。”他说。 “好,我多装一点。”云团觑一眼魏玄,知道他看不清,小手一挥,哈哈,金银珠宝全都搬进玉坠空间了。 魏玄很认真地往前找出口,全然没有发现,背后的三个箱子,已经空空如也。 * 三羊几人从早干到晚,那洞口始终容不下一人出去。实在太难抠了,他们都是小孩子,没什么力气。 一天也没见送饭来,八个孩子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尤其是干活的几人,肚子响得震天。 门口传来脚步声,三羊等人赶紧将洞口给遮住,靠在一起等待来人。 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汉子端着一盘馒头并一壶水放在地上,“赶紧吃。”随后又离开锁门。 “啊,馒头!”狗蛋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手抓一个往嘴里塞。 张翠儿很胆小地跟在狗蛋后面,见他啃得很香,也抓了一个吃。 三羊见两人吃了没事,彻底放心,上前端了盘子,一个人分一个,大家坐地上吃起馒头来。 “我不吃。”胡青锁看着三羊递过来的馒头,扭过头去。 她在家都是吃鱼吃肉的,谁吃这干馒头啊? 三羊说:“你不吃,等会我们逃出去,你没力气跑不动,就要被他们抓住。” 一想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们,胡青锁打了个寒颤。 好吧,她吃。 天色渐渐黑了,屋里更是乌漆嘛黑,只有窗户透过来一丝天光。 孩子们在黑暗中吃着馒头,渐渐有人呜咽起来。 “大门栓,多吃点,吃饱了睡觉。”张香丫一边自己吃,一边喂那个三岁小孩。 小孩的小名就叫大门栓,因为他爹娘觉得,这个名能把他拴住,阎王爷带不走。 忽然,大门栓指着屋子边上一个废弃的灶台说: “香丫姐姐,那里有光。” 张香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哪有光,别瞎说。” 黑黢黢的,这话听着怪吓人的。 大门栓说:“真有光,我刚看到东西一闪一闪的。” 别说,还真有效果,八个孩子已经被吓哭三个了。 铁头紧紧抱着三羊,问:“这里是不是闹鬼啊?” “瞎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什么鬼!”三羊说得很威风,转头对张大强说: “大强哥,你去看看咋回事吧。” 张大强:“……” 为啥是他啊? 好吧,在这里他年纪最大,个头最大,不去看真说不过去了。 他捡起一块碎砖,慢慢挪到灶台旁边。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全都远远退后,挤在一起。 张大强:“……你们往前来点啊,要是有事还能拉我一把,我要是被鬼拖走了怎么办……” 忽的“咣啷”一声,那灶台里面发出一个声音,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张大强吓得浑身僵硬,甚至忘记了呼吸,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灶台口。 灶台口被个石板堵住了。 胡青锁和张翠儿两个人使劲往对方背后挤,铁头躲到三羊背后,露出个眼睛偷看,就连胆子比较大的张香丫,也默默抱住大门栓,悄悄往边上挪。 三羊:“你拿棍子敲敲。” 张大强心说你咋不过来敲。 但他还是握了根棍子,往那厚石板上戳了戳。 石板还挺重的,戳了两下“咣啷”两声,里面似乎又没动静了。 “是不是耗子啊?”张大强挠挠头说。 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周围一片寂静。外面天已经黑了,看守的人估计也睡着了,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缝射进来。 冬天没有虫子叫,只有一阵阵的风声,从各个缝隙空洞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在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时候,灶台里面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 哒哒哒,哒哒哒…… 就像是有人在里面敲一样。 “有鬼……” 张大强再也忍不住了,砖头棍子一扔就窜了回来,躲在自己妹妹身后。 胆小的胡青锁和张翠儿反而不哭了,因为她们怕发出声音,里面的鬼会找上他们。 敲了几下,没声了。 三羊心脏砰砰跳,大气不敢喘一下。 “会不会是老灶爷啊?”狗蛋小声说,他听他娘说了,灶台里住着神仙,就叫老灶爷。 但此时此刻,他们心里眼里只有恐惧。 下一刻,那敲击声又传来了,似乎比刚才更大声,敲得更快,那石板被敲得晃动起来,往外挪开了一条缝,似乎里面的东西,正努力要出来。 孩子们绷紧的神经再次被绷得更紧。 “堵门堵门!” 性命危急时刻,有些人就能爆发出更大的勇气。张大强一马当先,搬了砖块、木板、棍子堵住石板。 三羊愣了一瞬,也跟着手忙脚乱往灶台口前堆东西。 “不能让它出来,快来帮忙!”张大强喊,铁头、张香丫反应过来,也上去帮忙堵。 正当所有人努力将灶台里的鬼堵住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哥哥,哥哥……” 第158章 汇合 吓得一头大汗的三羊一愣。 这是妹妹的声音! “我妹在里面!”他忽地喊道,疯了似的双手并用扒开砖块。 “你疯了!”张大强拦住他,“你妹怎么可能在这里面?” “就是我妹!我听到她喊我了!”三羊推开张大强继续扒拉。 他一天都没见到妹妹了,本以为妹妹不在这个地方,不曾想…… 是他太蠢了,不知道搜一搜这个地方,那些土匪一定是将妹妹塞到了灶台里面! 天哪,妹妹在里面一天时间,该有多害怕啊?饿了一天,还能活吗? 团子,你等着我,三哥这就救你出来,一定要撑住。三羊心中说道。 其他孩子都怔愣着,看着两人争执。 三羊手都划破了,仍然不停地扒拉,很快将石块清理干净,又要去搬开石板。 张大强再次拦住他:“你中邪了?你看看这个灶台这么小,怎么可能放得下你妹?” 是啊,三羊反应过来,从外面看,这个灶台砌得小,虽然他妹小,但塞进去也只能蜷缩着身子,哪有力气推开石板? 犹疑间,里面再次传来声音:“三哥,我是团团,快救我出去。” “我妹就在里面!”三羊又要去搬。 “等一下,三羊,我听村里老人说,有一种蛇,会发出人的声音,骗你过去,然后吃了你。”铁头小声地说。 胡青锁相信了,也帮着拦住三羊:“你要害死我们大家吗?不许搬!” 张翠儿和狗蛋已经呜呜哭了起来,三羊看向张香丫,想让她支持自己,但张香丫也摇了摇头,说: “三羊,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你们让开!”三羊奋力挤开他们。 忽然“咣啷”一声,堵灶台口的石板从里面被踹了出来似的,倒在众人面前,激起一阵烟尘。 几个孩子还来不及后撤,一束耀眼的黄色光线从里面射了出来,扎得他们睁不开眼。 “是老灶爷下凡了!”狗蛋叫一声,“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三羊等人眼睛渐渐适应,他们清楚地看到,从灶台口钻出来一个头来。 是魏玄!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你,你是人是鬼?”三羊结巴地问。 魏玄不理他,自顾自钻了出来,顾不上一身的灰,回身将云团从里面拉了出来。 “团子!”三羊冲上去。 “三哥,你在这呀,我终于找到你了。”云团抱住自家哥哥,开心坏了。 张大强下巴都要惊掉了,这里面是有多大,怎么出来一个又一个? 屋外传来土匪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啥事啊?”一个问。 “快找人,咱们丢了两个五百两!” “啥?!俩都丢了?” “别问了,快找。记住,大的五百两银票,不论死活;小的五百两黄金,必须要活的!” 魏玄:…… 什么玩意?为什么他和云团的差距这么大? 好在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俩小孩会钻到这个屋里,没来搜。 片刻之后,魏玄说着,云团形容着,略过了金银珠宝的事,让三羊等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你给他们喝尿?”张大强一脸不可置信。 魏玄说:“我在里面加了药,但我随身带的药不够,只能让他们暂时腹痛不止,估计明天就能好了,到时候咱们逃跑就难了。” “你还随身带药?” 不知不觉,张大强已经押上了韵。 “我还带的有刀呢。”魏玄抽出了小匕首,月色之下,寒光闪烁。 “有刀?那太好了,快用刀开那个洞。”三羊搂着昏昏欲睡的小团子,眼神里焕发出希望的生机来。 “好。”魏玄贡献出小匕首,几个男孩子围在那朽木面前,又戳又锯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张香丫则领着几个女孩并小的,在旁边铺好了草堆,哄他们睡觉。 云团和大门栓睡得可香了。 胡青锁、张翠儿还有狗蛋,也在经历一天的恐惧之后,昏昏睡去。 后半夜,魏玄等人总算是将洞口处理好了,张大强立即就要钻出去,被魏玄止住。 “现在深夜,咱们出去了也走不出去,说不定还会碰到山间的野兽。还是先睡一会,养足体力,天刚亮的时候再出发。” “好,你说的有道理。”三羊十分赞同。 几个孩子累了一天,倒地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有魏玄闭着眼睛,但没真睡。 他成熟得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 跑了一天一夜,南山终于到了京城建平伯府,跪倒在建平伯面前,请他快些出动府兵或捕快,搜救他家少爷。 他本来还担心天还没亮,不一定能见到伯爷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起身了。 毕竟是亲儿子,还是会担心的。 伯爷像是一夜未睡觉,眼底青黑,毫无生气地坐在椅子上。 “伯爷!那青云县代理知县可真不是人啊,知道咱们大少爷丢了,竟然不派兵搜查,您快想想法子吧,再晚估计大少爷就危险了。” 南山跪下来就是一顿哭诉。 然而上方坐着的伯爷却以手扶额,片语没有,手掌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让南山看不清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伯爷,不能再拖了呀!”南山再次恳求。 “伯爷,小姐似乎惊到了,夫人急坏了。”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 建平伯揉了揉脸,疲惫吩咐道:“南山,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这边自会处理。” 南山此时恨不得冲过去将那个什么狗屁王夫人给掐死。 他眼睁睁看着伯爷从他面前走过,忽地在背后喊一声: “伯爷,您一定要说到做到啊,大少爷等着您去救他呢!” 建平伯没回头,摆摆手,往后院去了。 主院内,王氏脸上的燎泡也好的差不多了,温声细语道:“伯爷,天还早呢,再睡会吧。” 什么小姐惊到了都是借口,建平伯也明知道是借口。 王氏看出建平伯脸上的纠结神色,决定再加一把火。 “伯爷,你可不能心软啊,开弓没有回头箭!” “反正他的眼睛也治不好了,以后难堪重任。你还有个健康的儿子呢。” 建平伯缓缓点了点头。 第159章 出逃 月亮划过中空,天边渐渐升腾起一丝晨曦的微光,魏玄轻轻叫醒几个孩子。 香丫已经起来了,小声叫醒云团和大门栓,省得吓到他们。 外面还很黑,三羊决定,自己先出去探探路,省得到时候乱跑被抓。 为了妹妹,他也要勇敢。 他从墙角的孔洞钻了出去,趁着看守的两人呼呼大睡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四处查看地形。 * 白建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领着村里人在村前村后的山几乎跑了个遍。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觉得心头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而且越来越重,呼吸都很困难了。 陈老太为了找孙女孙子,喊得嗓子都哑了,前后几个村跑遍了,摔了好几个跟头,披头散发,失魂落魄。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何季炎领着几个衙差过来了。 他并没有获得知县的允许,私下里带了几个关系不错的衙差过来帮忙。 “建章兄弟,我带人来帮忙了。”何季炎跑得气喘吁吁。 “何大人,这前前后后我们几乎都找遍了,没有一点进展。”白建章此时也开始有些慌了。 何季炎道:“你听我说,青云县是没有土匪的,但是咱们和隔壁县之间隔着座山,向来是两边都不管的地方,那里就有一伙歹人。” 这座山名叫歇凤山,正顶上山窝窝部分,有一块平坦的地方,之前有人在此修建了宅院。 后来宅院荒废,慢慢就有无家可归的人在那里落脚。 因为这山不在两边县城的管辖地之内,渐渐聚集了一帮歹人,之前张周氏的丈夫,就是这些人下来抢劫弄死的。 何季炎说:“因我在任这两年,这群匪徒并没有作乱,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这才来告诉你。” “好家伙,那咱们的孩儿肯定是这群人抢走了。走,咱们去土匪窝救孩子们!” “对,事不宜迟,这次咱们将这土匪窝给铲平!” 一群人找了一天一夜,心中火气蹭蹭冒出来。 何季炎说:“此事我已经向知县老爷禀报,但是对方说暂且不要招惹那些土匪。” “什么?这什么父母官?感情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管了?” “就是啊,什么人啊这是,这样人能当知县,真是老天无眼。” “嘘嘘嘘,可别说了,这话不能让知县老爷知道。” 因为胡三爷目前还只是代理,因此并不称为县令,只称知县。 冷不丁地,何季炎给胡三爷上了个眼药。 不过也不白冤枉他,这胡三爷摆明了就是不想管这些孩子的死活。 白建章立即带人回村准备了一番,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出发去歇凤山。 与此同时,何季炎也发动了一些人,去歇凤山帮忙。 * 天色放明,此时是人睡得最香最沉的时候,三羊在外面打信号,让里面的人都钻出来。 先出来的是云团和大门栓,然后是胡青锁、张翠儿,接着是狗蛋、铁头、张香丫、张大强,最后是魏玄。 出来后,面前有两条路,对面是睡觉的看守,他们旁边有条路;后面没有人,也有一条路。 “往那边走。”三羊指了指有看守的那条路。 那路就是一条窄道,看守就睡在旁边,一个不小心就弄醒他。 “那边有人啊,往这边走吧。”胡青锁太害怕那个看守了,就是他差点把她打死。 “就是走这边,那边出不去。”三羊低声说。 十个小孩一个跟着一个,小心翼翼从看守旁边走过去,三羊、云团、魏玄、香丫、大门栓、狗蛋都顺利走了过去。 然而等到张大强等人走的时候,那看守一个翻身说了句梦话,胡青锁吓得回头就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张翠儿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往后面跑去。 张大强和铁头拉都没拉住,只好自己两步迈过来,跟三羊他们汇合。 好在她们并没有惊醒熟睡的看守。 三羊起身:“我去找她们回来。” 魏玄拉住他衣服:“别管了!咱们赶紧走!” 三羊拒绝:“不行!咱们是一起来的,必须一起走。” 魏玄冷声道:“错过这次走的机会,咱们大家都跑不掉!” 三羊:“她们跑不远,我很快就回来。见死不救,枉读圣贤书。” 见他执着,魏玄只好放手。七个孩子挪到安全的地方,等着三羊过去找人回来。 时间慢慢过去,一呼一吸都显得十分漫长。 魏玄觉得自己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天越来越亮了。 “我们得走了。”他说。 “可是三哥……”云团眼巴巴地看着那边,期待三哥快回来。 “哇啊啊啊啊——”一声高亢的哭喊声传了过来,胡青锁甩着两条腿从那边又跑了过来。 众人:…… 完蛋了,这下谁也跑不掉了。 胡青锁顺利叫醒了看守的两个人,那两个人醒来,冲过去一脚就把她踹倒在地,用脚踩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死妮子,还敢跑出来!” 三羊和张翠儿是被人提溜过来的,胡青锁的背后,跟着来了一队土匪,瞧着有十好几人。 为首的一人掐着三羊的脖子,将他吊在空中,朝魏玄等人威胁道: “赶紧老实过来,否则我掐死他。” 三羊憋得脸色紫红,头上青筋都凸了出来。 “三哥!”云团快要哭了,从角落里冲出来,身影从魏玄面前闪过。 魏玄眼疾手快跟着跑了过去,伸手揽住云团的脖子,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然后抬腿唰地一下再次抽出他的精钢小匕首。 他将匕首抵到云团的脖子上。 云团顿感一阵渗人的冷意,从脖子传到四肢百骸,冻得她浑身僵硬起来。 她慢慢转了下脸,用眼角的余光看魏玄,只见他神情冷峻,对着那群歹徒说出一句话: “放了他们,否则我杀了她。” 第160章 大力出奇迹 对面的人果然迟疑了。 “阿玄哥哥,你要杀我吗?”云团声音如蚊,充满了委屈和惊讶。 “不是,我不会伤害你的,你配合我演戏。”魏玄嘴不动,用小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哦。”云团不明就里,但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她真的害怕,魏玄给她吓到了。 对面匪人说:“狗东西,你还敢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捏断他的脖子!” 魏玄:“可以啊,你捏断他的脖子,我就划破这孩子的脸,到时候你的五百两黄金就成泡影了。” “你!”那匪人气急败坏,但他确实不敢轻易动手。 五百两黄金啊,对方说了,必须完好无损,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行,我放了他们,你把那孩子交给我。” 那匪人一个眼色,一个看守就将胡青锁踢了过来,张翠儿也被扔了过来。 “你先放你手里那个。”魏玄抵在云团脖子的刀用了用力,云团跟着“哎哟哎哟”两声,吓得那匪人赶紧松了三羊。 什么情况这是?到底谁是土匪啊? 那群土匪被威胁得有点怀疑人生。 “你们先跑。”魏玄说,然后张大强等人飞快往后跑,三羊站着不动。 土匪道:“赶紧把那孩子推过来,要不然你们谁也跑不掉。” 魏玄正在想着如何脱身,脑中电光火石一般。 忽然,“嗖”的一声,一只利箭射了过来。魏玄平时习武,反应敏锐,本能地转过身来,将云团和三羊都挡在身后。 噗嗤一声,利箭刺入他的左肩。 冲击力将三个孩子都撞倒在地。 “死孩子!找了你一夜,竟然跑到这里。敢算计我,我劈了你!” 熟悉的声音,后面又来了几十个土匪,人群分开,走过来一个手持弓箭的人,正是昨天的两撇胡。 看来,他腹痛已经好了。 “二当家,那边来信了,同意加钱,银票已经在路上了。”一个人说。 “好,今天就劈了你!”两撇胡十分高兴,跑了那几个有什么关系,这俩值钱的还在呢。 魏玄伤口流出了很多的血,他脸色变得煞白,忍着疼跟云团说: “白云团,靠你了,扔石头,砸死他们。” 云团本来吓懵了,此时听到他这样说,还没想明白,脑海里莲莲的声音传了过来: “团团,今天可以变大娃哦。” 哦!她明白了! 云团立即爬起来,低头一看,捡了块石头大砖头,轻轻松松就给拿了起来。 “这小孩力气还怪大,怎么地,要用砖块砸我们啊?你能扔半米远不?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土匪笑得十分大声。 云团雄赳赳地说道:“哼,今天让你们知道,我可不是面团捏的!” 三羊拖着魏玄,看得不明就里。 妹啊,你要干啥啊?是想拉个垫背的,还是想一砖头拍死一群人? 都不太可能啊。 云团感觉浑身似乎流过一团火,力量汇聚到右手臂上,她感觉自己好像举着一团火焰。 “啊嘿!” 一声吆喝,云团挥舞手臂将那一大块砖头高高扔了出去,“唰”的一下,在土匪们目瞪口呆中,那砖头穿过人群飞了过去,砸到了后面的破屋子。 一个人也没砸到。 “哟力气真不小!哈哈哈哈哈哈!”土匪们拍手大笑。 三羊扶额:力气不小,但准头不行。 忽然,卡啦一声,下一刻,土匪身后的破败堂屋山崩地裂般塌了下来,房梁瓦片稀里哗啦滚下来,那群土匪甚至都没来及喊叫,瞬息之间就被埋了个干干净净。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魏玄:!!! 三羊:!!! 妙啊!实在是妙!真的是一板砖拍死一群人啊! 魏玄脸色苍白地笑:“你真的挺聪明的。” 云团也被震住了,她真是误打误撞,没想那么多…… 还呆愣着,三羊已经催促起来: “快走快走!” 他扶着魏玄,云团在前面,三个小人跌跌撞撞往前赶张大强等人。 下山的路很难走,走了一段路,魏玄就快撑不住了。 正在这时,山路上出现了一些人,还有一辆马车。 张大强看到他们,大喊:“快过来!有人来接咱们了。” 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赶过来: “终于找到了,快上车吧,家里人都急坏了。”他对着云团说。 “你们是什么人?”云团很警惕。 那人说:“我们是来找你们的人呀。” 云团:“是我爹让你们来找我们的吗?” “是呀是呀,快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魏玄此时快昏迷了,孩子们也不知道如何下山,就都上了车。 那管家带人赶了马车下山,朝着一条路走去。没多久,何季炎、白建章领着人就赶到了歇凤山。 众人救孩心切,四五个训练过的衙差,拿了刀前面走,葫芦村的村民,有的手拿菜刀、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扛着扫把、木棍,每人手里还拿个大锅盖,一路往山上走去。 众人越走越觉得奇怪,这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畅通无阻就到了山窝里的宅子里。 进了这房院才发现,几十个土匪全给压在倒塌的房子下面,有的当场就砸死了,有的奄奄一息。 剩下一些喽啰,何季炎没费什么事就给全剿灭了,悉数捉拿。 众人赶到后面新修的宅院里,进屋一看,匪首大当家已经中毒身亡,还剩几个使唤的人,一并给捉了,就是没看见孩子在哪。 审问了那些人,都说孩子跑了。 何季炎留下来料理后事,白建章带着人立即山前山后地找,但一个孩子影子都没找到。 嘿,这奇了怪了,几个小孩就算是插了翅膀,也跑不了这么快呀? * 马车吱呀吱呀,里面的孩子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一个个跟花猫似的。 睡梦中的魏玄,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凉意,左肩处凉凉的,母亲在他面前,温柔地叫着他: “阿玄,快醒醒。” “娘,我想你了。” “孩子,快醒醒吧。” 魏玄忽然想起来,他娘已经死了。 他猛地一睁眼,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利箭还插在上面。 “你终于醒了。”三羊激动坏了,他心里不好意思,要不是他执意要去救人,魏玄不至于伤成这样。 魏玄问:“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孩子们呆呆道:“回家啊。” 魏玄躺了会,感觉到不太对劲。 他方向感很强,从上车到现在,他们的马车好像在绕圈走。 第161章 一拳一个 云团起太早了,看魏玄醒了放下心,这会已经睡得口水横流,一个歪头靠在了胡青锁身上。 胡青锁立即将她推开,嫌弃道:“哎呀脏死了,离我远点!” 三羊狠狠瞪她一眼,将妹妹揽到自己怀里睡觉。云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睡得倍香。 胡青锁大小姐脾气,对三羊说:“你瞪我干什么?” 三羊斜她一眼,翻个大白眼,没搭理她。 胡青锁咕嘟着嘴,撒气似的用脚蹬了三羊一下。 铁头看不下去了,说她:“你别作了,要不是你,魏玄不会受伤,咱们也早跑回家了。” 胡青锁等人还不知道魏玄的身份,以为就是庄子上孩子,眼睛还不好使。 “怎么能怪我?又不是我让人射的他。”胡青锁说。 张大强劈头说道:“你还嚷嚷?啥事不会做,还净闯祸!” 胡青锁气极:“你敢骂我?回去我告诉我爹!” 张大强:“骂你怎么了?要不是我,你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你爹还要跪下来谢我呢。” 胡青锁还要嚷嚷,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请他们下车。 “孩子们,都累坏了吧?先进去洗漱吃饭吧。” 孩子们下了车,这是一个精致小院,一个婆子上前牵起云团的手,笑眯眯地说: “好孩子,我带你去洗洗澡,干干净净的好不好?” 云团点点头,她确实脏兮兮的,头上都是灰尘,黑头发都快变成灰头发了。 胡青锁说:“我也要洗。” 婆子瞥她一眼,拉着云团走了。 远处一个少年公子经过,正是胡员外家的胡小爷,朝这边看了一眼,一眼看中受伤的魏玄,叹道: “这个男娃长得不错,受了伤、风尘仆仆也掩不住俊俏的眉眼,现今女童已经寻到,男童就他了。” “可是小爷,这孩子受了伤。” “无妨,你去叫大夫来给他医治。”说罢,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似乎前面有什么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那管家听了吩咐,叫了人来带魏玄去治箭伤,其他几个就吵吵闹闹,管家怕误了事,让人领着去一间屋子吃饭。 “这几个孩子怎么处理啊?”一个小厮问。 “等太爷大事过后,找个时机……”那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小爷快步进了后面的院落,沐浴了下,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小厮上来请示:“回小爷,人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送到太爷那边去?” 胡小爷惬意道:“不急,明日才是爹的生辰,今日先送到我这里来,玩耍一下。” 小厮心领神会,领命去了。 云团被婆子领去了洗澡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精致的粉色袄裙,头发重新梳了,婆子给她插上两朵粉花。 云团觉得粉裙配粉花,十分俗气,伸手给摘了。 婆子也不多说什么,给她吃了饭,领着七拐八拐,走过长长的院落,送到一间宽阔的卧房前。 云团问:“我哥哥呢?” 婆子说:“你哥哥在里面呢,进去吧。” 云团不明就里,抬腿迈了进去。 这里面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帐,层层叠叠,屋里熏着厚重的香味,呛得她难受。 她十分不喜欢这里。 往前走了几步,见正前方横着一张床,挂着红纱帘子,里面似乎躺了一个人。 云团喊一声:“三哥,你在吗?” 那人慵懒回声:“来吧,我在这呢。” 一听就不是三哥的声音,云团气呼呼的,回身就走。 面前围过来婆子和小厮,拦住她:“姑娘往哪里走?” 云团说:“你骗我,这里没有我哥哥。” “不懂事,你进去,还有好吃的等你嘞。”婆子笑嘻嘻道,没有让开的意思。 云团往外走,被他们拦着往房里推,争执中,云团喝一声,一拳打在她腹部。 结果这个力气没把握好,那婆子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扑通跪倒在地上,正好和云团齐平。 云团手一扒拉,那婆子竟凭空飞了出去,扑棱棱撞倒了几步远外的香炉子。 “哇哦,”云团惊讶地捂住嘴,“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莲莲这时候怎么让她变大娃了。 小厮大骇,上前去揪云团的头发,云团矮身一躲,伸手抓住了小厮的手,一个乾坤大回旋,抡了起来。 “嘿嘿嘿!”云团拽着小厮的胳膊,抡了几圈,扔了出去。 眼见似乎闯了祸,云团四处一望,蹬蹬蹬跑了出去。 小厮如风筝一般,正好砸到那红帘内的胡小爷身上。 胡小爷刚沐浴完,敞着怀,气急败坏: “你怎的滚到了我的床上?!” 小厮赶紧跪下来求饶:“小爷饶命啊!那小孩天生神力啊,将小的直接扔了过来,胡婆子也被她打倒在地。” 胡小爷沉吟道:“我选中的人果然不凡,既然打不过她,就用些迷药,将她迷倒再带过来。” 小厮称是,赶紧滚了下去。 云团一路跑,但是她不认路,迷迷糊糊转了几圈,跑进了一个屋子里,刚进门,后面就被人将门关上。 两个小厮将门锁住,从窗户里伸进来一根管子,从里面喷出一阵阵白烟。 熏了好一会迷烟,一个小厮问道:“该好了吧?这迷烟都能迷倒一头大象了。” 那小厮不停地点燃迷药往里送,说道:“那小孩厉害,多放点,万无一失。” 又吹了好一会,小厮敲门问了问,里面没有回声,就放心地打开门来。 扑面涌过来一阵烟雾,小厮捂着嘴连连后退,见白雾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小孩。 云团被熏得连连咳嗽,鼓着嘴,径直走到小厮面前。 “这???” 两人都惊得魂飞天外,这小孩,莫非还百毒不侵? 正惊疑间,云团“咳咳咳”朝两人咳出一阵白烟,俩小厮瞬间就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咦?这是怎么回事?”云团看着倒地的两人,十分不解,自己还没打他们呢,就吓晕了? 哈哈哈,看来自己真是太厉害了! 远处等不及出来偷看的胡小爷,见此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此看来,打也打不过,迷也迷不倒,这孩子如何能留得住? 千算万算,不曾算到,变数竟然在这孩子身上。 如今爹的寿辰马上到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出意外。 既然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第162章 鼻子派上用场 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稍微展示了一下“实力”,就获得很多特权。 一个婆子恭恭敬敬跑了过来,按照她家小爷的吩咐,除了离开这里,云团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团说:“我要见我哥哥。” 婆子立马领了她去找三羊。 三羊等人刚吃了饭,想要洗澡,云团一声吩咐,很快那边送上来几大桶热水,几个孩子都跟着洗上了澡。 “这人对咱还怪好嘞。”张大强看着那些人送来的崭新的衣服,欢喜的不行,这样的好衣服,他从出生到现在见都没见过嘞。 铁头、狗蛋、张翠儿还有张香丫,全都乐滋滋的,心想这是碰上好人家了,不仅救他们出来,给他们饭吃,还给新衣服穿。 不过云团的衣服看起来是最精致好看的,那料子摸起来滑滑的,上面还有波光粼粼的花纹,棉花也厚实。 换好衣服,魏玄处理好了箭伤,被人送了过来。 此时正是日中,魏玄眼睛看的清楚,一眼看见云团竟然穿着袄裙,十分诧异: “你弟怎么穿裙子?” 三羊心想,都被拐出来了,没必要再隐瞒了,遂将自己妹妹扮成男孩去学堂的事情跟他说了。 原来如此。 魏玄并没有觉得多么离谱,反而心中一阵阵的不安起来。 刚才他治疗箭伤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那大夫跟人说: “差一点就伤到心肺了,伤到了可就用不得了。” “太爷有福,一下送来一对童男童女,还都是上等货色。” 他是童男,那看来云团就是童女了?毕竟这里面,只有她被区别对待。 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云团的要求下,所有孩子全部在一个房间里休息。 晚间,有人送来饭菜,孩子们打开一看,全是白粥小菜。 魏玄“唰”一下取出匕首,云团惊得赶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躲到三羊背后。 三羊笑着安慰她:“不怕,团团,魏玄哥哥在试毒呢。” 魏玄尴尬了下,从匕首内取出一根银针,很谨慎地在饭菜里试了试毒,确认正常才吃。 胡青锁就不稀得吃。其他孩子平时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一个个吃的吸溜吸溜的。 晚上睡觉前,魏玄让三羊在门后、窗前等地方放上杯盏,这样如果半夜有人进来,就会碰倒杯盏惊醒他们。 张大强疑惑:“人家对咱这么好,有必要这样防备吗?” 香丫说:“你又不认识人家,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 孩子们没见到爹娘,心中到底是害怕的,于是一起将桌椅都推到门前,再加一层防护,这才上了床和榻,睡起觉来。 第二日,依旧是清粥小菜。吃完饭,走过来两辆马车,一个婆子笑眯眯说: “这位受伤的小公子,请上这个马车吧,送你们回家。” 转头又对云团说:“小乖乖,你最懂事了,跟着坐这辆车照顾小哥哥好不好?” 婆子轻声细语,云团乖乖应到:“好。” 随即两人准备上马车。 那婆子转身对三羊等人说:“你们去坐另一辆马车。” 胡青锁不依了:“凭什么他们两个坐一辆,我们八个挤一辆?” 魏玄受伤就算了,为什么那些人还偏心白云团? “因为小公子受伤了,不能和你们一块挤。”婆子的话令人无法反驳。 三羊背着云团的旧衣服,跟云团说:“团子,别怕,三哥就在后面的车里面,衣服三哥都背上了,在车上乖乖听魏玄哥的话啊。” 云团却嘟起了嘴,她不想跟三哥分开。她一上马车就要睡觉,她要睡在三哥身边。 云团朝婆子说:“我要三哥跟我一起。” 婆子尴尬地扯扯嘴角,见云团坚持,只好让三羊跟着一起。 其他人见三羊走了,一起围上了,“我们也要。” 只有在一起,他们才觉得安全。 最终,十个孩子挤在一辆马车上,晃晃悠悠出发了。 马车走后,胡小爷满意地点点头,也上了车,吩咐身边人道: “一定要小心哄着,务必将人送到太爷那里,到了那里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是。” 魏玄趁外面人不注意,用匕首将马车戳了一个洞,割破了手指,将血珠子滴出去。 另一边,白建章等人已将歇凤山给翻了底朝天,确认孩子不在这里。 而且据那些土匪说,一个叫魏玄的孩子肩膀中了箭受了伤,一群七八、十来岁孩子,还拖着一个受伤的,众人更揪心了。 得知消息的魏夫子,连夜带着魏离赶到了这里,一同来的还有南山和魏玄的武师父宁渊。 魏夫子一边喘气一边跟何季炎和白建章介绍自己提溜过来的小子: “……鼻子特别灵,人血鸡血都能闻出来,让他给闻闻。” 魏离拍拍胸脯走上前:“二位叔,放心交给我。不是说魏玄被箭射伤了吗?肯定流血了,我闻一闻。” 何季炎表示很无奈,这不是来捣乱的吗? 没成想,那小子弯腰顺着下山的路嗅了半天,还真让他找出一丝痕迹。 “看到没?这是干了的血迹,看样子是昨天的。”魏离指着地上一滴不易察觉的血迹说道。 “嘿小子!我就说你行吧!”魏夫子高兴的不得了。 这血确实可疑,像是被人故意留下的,隔不远就出现。 白建章等人如同找到新大陆一般,虽然不敢肯定这就是魏玄的血,但总算有了个线索。 众人跟在魏离身后,他一路走一路嗅,引着众人逐渐逼近云团等人暂住的宅院。 * 云团等人的马车在一处茂密的竹林面前停下来。 这竹林似乎有上百年的时间了,一个个几乎高耸入云,遮天蔽日,还十分的粗。 往竹林深处看去,越往里面光线越暗,好像是通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婆子笑眯眯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一些白色的布条,说他们一起玩个游戏,进竹林之前要用布条蒙住眼睛。 孩子们不明就里,心说你不叫我看,我等会偷偷的扒拉下布条,不就能看到了。 一个个蒙上布条后,都觉得眼睛一阵麻麻的感觉。 孩子们被人引着走入竹林。 走了一会,张大强等人,悄悄地扒拉开布条,但眼前却模糊的很,只看见青青黑黑的一片。 婆子早看见几人的动作,嘴角冷笑: 布条上面都沾了麻药,能暂时让人视线模糊,就算摘下布条,也根本看不清。 这样这些孩子便不能记得去时的路。 然而这一切对云团不成立,她从布条下面露出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路。 第163章 洞天福地 白建章一群人在魏离的指引下赶到那所宅院的时候,云团等人已经离去多时了。 宅院大门紧闭,宋安邦、狗蛋爹快把门都拍烂了,也没人来开门。 “等等,”魏离继续低头闻起来,“有新鲜的血的味道。” 果然,他发现魏玄割破手指滴下来的血,隔一段距离有一滴,没有他这狗鼻子还真难发现。 “快快,说明人刚走不远,快跟上。”何季炎催促道。 * 云团等十个小孩子,在几个人的引领下,往竹林深处走去,越走地势越低,好像在往山谷里走似的。 “这啥地方呀?怎么什么也看不清?”张大强问道。 婆子笑说:“咱们抄近路,走这里穿过去,能更快到家。” 孩子们就信了,只有魏玄根本不信。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逃跑的好时机,他感觉到四周藏着许多守卫的人。 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孩子们感觉周围冷飕飕的,穿过一层厚重阴森的竹林,一座大石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当然,这些都是云团看见的,其他小孩子都看不清。 由于地势较低,这大石洞里潮湿得很。洞很宽大,两边石壁上隔不远插了一排火把,照亮了进去的路。 这洞越往里面走越大,两边石壁上似乎画了些壁画。又往深处走去,渐渐有了人影。 “来了,这次来这么多?”两个小厮迎上来,看着这一群小孩子,有些讶异。 “这次办大寿,说不定咱们也能分一杯羹呢。”另一个笑道,两人引着孩子们穿过一个石门。 怪异,越来越怪异了。 不过云团却不觉得害怕,好奇地东张西望,人家还以为她啥也看不清呢。 孩子们进了石门,走了几步才发现,刚才那婆子消失不见了,现在换成这两个小厮领着他们走路了。 石门之后的空间比较狭窄,像是一个狭长的甬道,两边也插了火把,火光将人的影子投到石壁上,云团此时觉得有些害怕了,她抓紧了三哥的袖子。 “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张香丫问。 “快了快了。”小厮应承道。 小孩子们天真好骗,这对他们来说驾轻就熟。 穿过石道,来到了一个山坳里,豁然开朗,面前有一座像是道观的小庙,十分的精致,门口的小狮子都是汉白玉雕成。 小厮一旁唱道:“穿过福洞,你们也算脱胎换骨了。” 云团这才打量这俩小厮,长得是十分的斯文秀气,就像是道童一样。 这会孩子们的眼神也恢复了些,像是参观游玩来了,摸着玉狮子不住地看。 “这不会是皇上住的地方吧?”铁头兴奋地问。 “皇上可不会住这荒郊野岭里。”魏玄冷不丁地说,似在提醒大家。 那小厮听了,立即驳斥道:“胡说八道,这里乃是洞天福地,什么荒郊野岭。” 进了那院门,是个宽阔的院落,却不见一棵树、一朵花。走上台阶,进入三间大殿,坐落着三座大塑像,都是金身,塑得跟小山一样。 三羊抬头看着,眉头皱起:“这佛像咋看得那么怪异呢?不像佛也不像道的。” 张大强说:“许是你没见过这么大的金佛。” 三间大殿之后,是一座更大的殿,奇的是,这殿一半嵌在山中,像是个山洞扩建来的,足有三四层楼高。 孩子们站在殿前,观望着说起话来。 胡青锁说:“我自小也跟着我娘去过不少庙,怎么不见有这个庙?” 小厮说:“什么庙?这里乃是神仙府。” “我地乖乖,这么大的庙门,我见了,回去可以吹一年了。”张大强说道。 此时那小厮再次斥道:“不可喧哗!” 两边便出来两排道士模样的人,绕着他们念着经似的走动,还有人朝他们身上洒水。 张翠儿当时就吓哭了,张着嘴哭叫:“我害怕,我要找我娘!” 小厮头疼不已,塞给她一个精巧的果子,张翠儿从没吃过,看起来又甜又糯,她立马就不哭了。 小厮催促几人进殿,进殿后,那小厮同道人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大殿的门被关上了。 殿中央有个硕大的炉子,像是个炼丹炉。跟个小山一样,顶上开着口,底下有道小门,通往炉肚子里。 “嘿,这小房子真好玩!”张大强笑说。 “快看!有个老头!”狗蛋手一指,众人朝后面望去。 大殿后面果然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得不成样子了,须发皆白,皮肤皱皱巴巴,一身白衣,脖子上挂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金珠,瘫坐在一个宽大椅子上,两边站着两个穿道袍的中年道士。 张大强大吃一惊:“哎哟乖乖,这老头得有几百岁了吧?” “小孩,往这里来。”一个道士手里托着一盘点心,笑盈盈招手让他们过去。 狗蛋跑得比谁都快,到跟前道士给他一个糯米做的点心。 “到那边去吃。”道士一指旁边的小屋。 狗蛋乖乖地去了,一边走一边吃,往小屋板凳上一坐。 那道人依次给了铁头、张大强、张翠儿、张香丫、大门栓还有三羊点心,几人都坐到那小屋里吃,唯独没有给魏玄和云团。 魏玄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殿中昏暗,他又开始看不清了。 那一直坐着的老头一直打量着眼前的男娃和女娃,眼神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忽而张嘴笑了出来,满口牙一颗也不剩。 “呵呵呵呵呵呵——”老头笑得有些渗人。 一个道人笑眯眯将云团两人叫到面前,笑着问了几句话,云团对答如流。 一旁的魏玄虽然沉默寡言,但长相周正。 道人又看了看云团的手相,忽而惊喜喊道:“至福之相,祥瑞之子啊!” 老头听了忽地睁大了眼睛,那耷拉的眼皮费力地拉开,看着云团好像在看一团肥美的肉一样。 另一个道人笑道:“仙公此次得遇金童玉女,大道可成了。” 老头笑着点头,“那快点开始吧,别误了时辰。” 那道人当即揪住云团的后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云团一个激灵,伸手抓乱,她离得那老头近,一手就抓住了老头脖子上的金珠。 道士没注意,拎着云团走往大炉子走,扑通一声,老头被拽倒在地,珠绳也断了,金珠被云团紧紧握在手里。 “放开她!”魏玄跑上前去,正要出刀,洞壁四周的铜镜突然反射金光过来,刺得他眼前一黑。 第164章 我也在呢 老头被拽下了椅子,一头栽在地上。 “老仙公!”道人慌坏了,七手八脚上来扶起。 幸好那绳子不结实,要不然老头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云团手握着金珠,被那道士扔进了炉子。 还未等其他道士动手,魏玄已经自己跑进了炉子。 因为他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冲动:不想云团一个人在里面。 就像他受罚的时候,其实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 对他而言,云团不同于其他小孩,云团不介意他瞎,会为他出气,惦记着他,找他玩,给他带好吃的,和他一起种菩提树。 除了李嬷嬷和南山,云团就像是他另外一个亲人。 身边的亲人屈指可数,他要好好守护。 虽然进去之后生死不知,但魏玄还是跟着跑了进去。 小团子被人欺负,陷入险境,他不能冷漠旁观。 魏玄刚进去,那炉子的门就关上了。 铜墙铁壁一般,根本出不去。 一个道士笑道:“这男童倒是懂事,不用动手,自己跑进去了。” 被扶起来的老头子伸手朝着大炉子叫道:“我的仙珠!” 其他道士这才发现,老头的珠子一并被关了进去。 无奈,现在不能再开炉了,只好安慰老头道: “老仙公莫急,那仙珠乃是真金铸成,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在仙炉内不碍事,况且有了这童男童女的血肉滋养,怕是法力会更上一层啊。” 老头子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时辰快到,老头已经迫不及待了,抬手道:“开火。” “开伙?开什么伙?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狗蛋一听开伙,就积极起来,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头正对着凳子下面。 “哎哟!”他抬头,一堆白骨恍然就在眼前。 “啊啊啊——”狗蛋惨叫起来。 与此同时,“咣当”一声,小屋被下了一座铁门,八个小孩都出不去了。 三羊冲过去拍着铁门叫喊:“我妹呢?你们把我妹藏哪去了?” 而外面,那道人绕着炉子念起经来,此时大殿正中传来咔咔咔的声音,大炉子正上方一个巨大的炉盖,被一个大铁链子吊着,缓缓盖到上面。 “轰隆”一声,盖得严丝合缝,一点空隙也没有。 炉内顿时一片黑暗。 云团爬起来,将金珠拿过来摸了摸,嘴里说道:“不知道这是不是金子做的,值多少钱?” 刚说完,她觉得眼前一黑,有些喘不过气,转头往外走,却一头撞在炉壁上,“哎哟”一声坐在地上。 “三哥!三哥!团团害怕。”云团大喊。 魏玄一伸手就抓到了云团,说道:“别怕,我也在这呢。” 炉子虽大,但里面的空间很小,仅能容纳两个小孩。 魏玄瞬间意识到,这里可能是一个密闭空间。 “云团,你能打破这个炉子吗?”魏玄问。 此时云团已经憋得脸色红胀,两手捋着脖子,仰倒在地上,两耳嗡嗡嗡的,没两下就晕了过去。 魏玄吓坏了,不停地叫她,却不见回应。 他也开始胸闷气短,头脑子像是要炸开一样。 还不止这样,随着炉内空气越来越少,炉盖上插着的石柱慢慢被压入炉中,这样的话,两个孩子就会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好精巧的心思,好狠毒的手段。 这就是一个大型炼丹炉。 只是炉子里现在炼的不是丹药,而是两个小孩。 而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孩童葬身于此。 身躯被研磨成碎渣,流出的血水被老头当成天赐圣水喝下,剩下的碎渣被大火炼化,做成丸药。 坐在上方的老头,看着那石柱不断下沉,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能喝上金童玉女的圣水,吃上他们血肉炼成的金丹了。 老头就是胡员外,今年他已经年满一百岁,在当地来说已经是十足十的高寿之人,但对外只称九十岁。 活到如此岁数,全靠他年轻时偶然间得到的那颗金珠。他一位老道朋友称此金珠品貌不凡,必定是天上仙珠,好好利用必可得道成仙。 胡员外就此迷上修仙练道,为了能得到永生,他花费无数财力,吃了不少老道朋友练出来的仙丹,但不仅没有得道成仙,反而身体每况愈下。 老道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也为了能不断从胡员外那获得金银打赏,便提出一个阴险狠毒的法子——吃童男童女。 胡员外早已疯魔,吃人又算什么?这些年残害了不少孩子,虽说确实活到了百岁,但对于成仙的渴望让他心中欲念疯狂滋长。 老道长离世之前,告诉他要寻一位面相、手相皆是至福之人的孩童来炼化成仙丹,方可登临仙府。 于是这些年,老道长的两个亲传弟子,又琢磨出了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法子,耗费无数财力,寻了个这么个地方,做了这么一个精巧的炉子,只为了挤出圣水、炼出仙丹。 这次务必要让胡员外满意、信服,之后两人的财路才不会断。 此时两个道人朝胡员外跪地高呼: “老仙公渡劫升仙之时已到,恭迎仙人升天!” 胡员外哈哈大笑,笑得一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从身后掏出来一大把的银票并金银珠宝,往下方撒去。 两个道人忙着拾捡,之前消失的小厮、道士也都涌了出来,一窝蜂挤在胡员外面前的地上,争抢喧闹,为了一颗珍珠抢破头、掰断手。 胡员外岁数已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趁着现在有机会要多抢点。 而众人在外面争抢珠宝的同时,那石柱几乎已经完全压入炉中。 那石柱粗如磨盘,一次压扁两个孩子不在话下,此时正对着云团和魏玄,距离两人胸口不足寸许了。 魏玄迷迷糊糊,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云团的袖子,费力扯了扯。 云团纹丝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抬起手来,想要挡住那石柱,却见云团胸口,莹莹发出一团七彩的光来。 第165章 青天老爷 距离孩子们失踪已经三日了,在家等消息的白老头记着儿子的话,还特意拿了银两去县衙,请知县老爷派兵搜救。 谁料到了县衙,知县老爷竟不在,一问才知道,明日是知县老爹的百岁大寿,胡三爷一早就回府筹办去了。 白老头不敢耽搁,匆匆赶到了胡员外府外。 百岁大寿堪称是青云县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吉庆事,尤其还是胡员外的寿辰。 一大早,胡府外面就宾客盈门,马车一辆接一辆,都没地方停了。有头有脸的人家,马车择了好位置停,有仆人专门迎进门去,没有什么脸面但还想跟胡员外家来往的,奉上礼物就只能回家了。 白老头急得不行,但怎么也挤不进去这些人里面,稍微往里面挤挤,就被仆人们给喝退出去。 正急着,忽然街道上来了一队马车,奢华非常,缓缓行至门前。 胡府一直紧闭的大门打开了,知县老爷,也就是胡三爷头戴纱帽,面带喜色迎了出来。 “这是什么来头的人家?连三爷都亲自出来迎接?”白老头身边一个人问。 “你不知道,这是胡员外在京城的亲戚,听说是钦天监里面的,能见着皇上呢。” “哟!那可真是个大官了。” “老爹,钦天监是个什么官?”一个年轻人问。 “钦天监可厉害了,那里面的官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天象就能知晓天下大事,是专门给皇上占卜算命的。”那老爹说。 “那可就是天下最厉害的算命先生了。” “那可不,胡家祖上就和这些有渊源,就是胡员外,也专心于道行,对修道之人十分敬重,平时来往的都是得道仙士。” “啥时候能请钦天监给我算算,我哪天能发财就好了。”那年轻人笑道。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都哈哈笑了出来。 白老头听他们说了一阵,也听不明白,眼见着知县老爷出来了,狠命地往前挤。 好不容易,等那京城里来的大官进了门,白老头终于挤到了胡三爷的身后,他拉拉胡三爷的衣服,跪下道: “求青天大老爷救救葫芦村的十个孩子!” 胡三爷脸色顿时一黑,但现场这么多宾客,他只好装作和善说道: “老人家,今日我父亲的百岁寿宴,实在不得闲,一切事情明日再说。” 说完转身要走,被地上的白老头抱住腿。 “大老爷,孩子们已经丢了三日了,性命攸关呐!” 胡三爷脸色更黑了,差点忍不住当场发火,到底还是好脸说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俗话说百事孝为先,我若不能让老父做个好寿,怎么能做好青云县的父母官呢?” 说完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几个随从慌忙拉起来白老头,不等他继续说话,就将他拖到了一边。 “大老爷!大老爷!”白老头竭力喊着,但胡三爷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 那随从将白老头拖到少人处,狠狠地掼在地上,骂道:“好不知礼数的老头子!今日我家太爷做寿,你做什么跑到这里胡闹?若不是看在有这么多宾客的份上,你的脑袋早就没了!” 白老头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战战兢兢求饶。 那随从啐了一口,让他即刻滚蛋,否则一刀砍了。 白老头吓得不行,跌跌撞撞跑了去,一路上唉声叹气,不晓得回家怎么交代。 走到家门口,正巧碰见大哥家的大儿媳小刘氏,挎着个篮子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看陈老太罗惠兰还有白小珍娘三个眼巴巴坐在门口,就停下来说起话来。 小刘氏搭话:“小珍哪,怎么都过年了还不回婆家?” 白小珍支支吾吾:“我……娘家忙,我留在这帮忙。” 小刘氏转而又问:“听说你家一下丢两个?”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关你屁事!给我滚!”陈老太张嘴就骂。 小刘氏也不跟她对骂,只是笑道:“我就说你家那丫头不是个好的,这不,连累的亲儿子都没了。真是闲得蛋疼,养这么个灾星在身边。” 罗惠兰蹬蹬蹬两步冲过来,高高扬起手掌,怒道:“你再说一句灾星我听听!” 陈老太:“直接打!你还问个什么劲儿!” 小刘氏讪讪地不敢说了,她知道罗惠兰在气头上,这时候肯定打不过她。 正巧胡庸夫妇两个哭哭啼啼从镇上回来。他两个求爷爷告奶奶,奈何胡三爷根本不理会他们。 胡庸这些天跑遍了镇上的人牙子,都说没见着他家丫头。 小刘氏一见到这两个,更加幸灾乐祸了,面朝着小白家说风凉话: “有些人啊,就是报应不爽,前头做了孽,后头就遭了殃。” 杜氏知道她是暗讽前些日子,小刘氏上门提亲被她骂走的事情。此时她担心小女儿,回头骂丈夫: “你个没用的,还不如跟着小白家的去找人呢,你快去!” 胡庸也是焦心的不行,此时简直是六神无主,家也不回了,直接出村去找人。 两家都是哭哭啼啼、唉声叹气,小刘氏挎个篮子悠哉悠哉,哼着小曲走远了。 白老头将县衙那边的一说,陈老太就坐地哭骂起来: “这遭瘟的县太爷,村里来土匪抢孩子了也不管!我孙女孙子要是出了事,我一头撞死在他门前!我还要化成厉鬼,我日日夜夜缠着他!” 陈老太哭得伤心,屋里面大牛和桂丫两人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 桂丫哭着说:“那天要是我跟着云团去就好了,土匪来了我就跟他拼命,我咬掉他一块肉,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团子和三羊。” 大牛后悔地说:“是我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我那天要是不财迷数钱,管着不让他俩出去玩就好了。” 说完这句,大牛害怕地心砰砰跳起来,他问:“桂丫你说,团子和三羊还能回来吗?” “能!一定能,团子有福运护身,一定和三羊平安回来。” 而在这个时候,云团已经憋晕在大炉子内,恍恍惚惚做起梦来。 第166章 种子的力量 她梦到自己躺在莲池旁边,手中从老头那里抢来的金珠,仿佛受到什么召唤,隐隐发出金色光芒。 睡梦中的她感觉手心有些发烫,慢慢松开,那金珠似乎幻化成一个光球,慢慢升起来,竟缓缓飞入莲池,咻的一下没入了池水中。 池底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忽然从射出万道金光,金光由强变弱,慢慢变得柔和,氤氲在池水表面。 整池平静的水面,似被赋予了某种力量,澄澈透明而又隐隐泛着柔和的金光,仿佛是落日余晖倾洒在上面,又好像池底有轮金色的太阳。 莲莲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缓缓伸展莲叶,绽放花瓣,似沐浴在阳光下一班,贪婪地、不停歇地从池水中吸收着金色的灵气。 那灵气充裕的肉眼可见,一条条蜿蜒的、若隐若现的灵气脉络从莲花根茎、叶片和花瓣上显现出来。 “团团,团团。”莲莲轻声呼唤。 “团团,你知道什么的力气最大吗?” 云团躺在莲池旁边,脑中一片混沌,她听到莲莲在叫她,但是怎么都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回答道: “大娃的力气最大。” 莲莲说:“不,不是,萌芽的种子力气最大。” 云团闭着眼睛,仍大感困惑: “怎么会?小小的种子能比大娃力气还要大吗?” “当然,我从来不骗你,你快看。” 云团这个好奇啊,到底谁能比得过的大娃?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莲莲周身泛着七彩霞光,越长越大,越长越大,莲花从原来两手可以捧着,变成了雨伞大小,又从雨伞大小,变成了树冠一般大小。 莲莲:“团团,快看,种子发芽了,就算有千斤巨石压顶,它也能冲破阻碍,破土而出。” 云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简直像是躺在莲花树下,嗯……乘凉。 真是好大的种子啊! 漆黑的大炉子内,云团依然闭目不醒,胸前的七彩霞光越来越强烈,突然之间似乎冲破了什么阻隔似的,瞬间迸射出万道霞光。 光线亮的魏玄睁不开眼,但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看得清楚。 在那光线迸射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朵金莲正在蓬勃生长。 外面地上一群抢金银珠宝的道士和小厮们,还在你争我抢,恨不得咬掉对方的耳朵。 而端坐上方的护胡员外,突然之间瞪大双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老如枯枝的手颤抖地指着射出七彩霞光的炼丹炉,仿佛看到仙门已经为他打开。 “成了……成了……我要成仙了,啊哈哈我要飞升了!” 胡员外激动地浑身发抖,没牙的嘴含糊不清地吐出这句话。 “金丹……圣水……”胡员外迫不及待,自己挣扎着要起来,生怕这金丹圣水要被人抢走。 下一刻砰地一声,炉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破,石柱犹如一根绣花针一般,直接弹射出去,直直插入洞顶,洞顶顿时裂出四五条大裂缝。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群道士和胡员外全都冲倒。 胡员外掀去盖在脸上的白衣,嘶哑地呼喊着: “我的金丹……” 话音未落,洞顶的石柱因自身的重量轰隆一声掉了下来,落到大炉子上面,砰地弹起,几个翻转,粗的一头精准无误砸在胡员外身上。 顿时脑浆迸裂,身躯化为齑粉。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他们也没有反应时间。 石柱即刻向下,朝着那群哄抢的道士小厮滚去。 这时这群人才明白过来,尖叫着要逃跑,却乱做一堆,根本没有爬起来的时间,那石柱就如大磨盘一样滚了过来,一路过去,压死无数。 顷刻之间,殿内就鸦雀无声了。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没一会,魏玄被照醒了。正上方的洞顶,被石柱顶出了一个洞,正直正午,耀眼刺目的阳光从洞口倾泄下来,正好投射到炉内。 昏暗压抑的大型炼丹炉内,好像第一次这么亮堂,壁炉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那是之前的小孩子们濒死之际抓挠的痕迹。 炉子底部的门也被冲开了。魏玄走出去,见到了尸山血海一样的可怕场景。 那高座的老头,直接被压成了肉泥,地上一堆堆被压死的道士小厮,那根两人才能合抱的巨大石柱,正压在他们身上。 石柱一动也不动,像个旁观者一样,好像刚才发生的那些惨案跟他毫无关系,又好像它已经躺在那里好几千几万年了。 魏玄压住想吐的的冲动,进去轻轻将云团叫醒。 小团子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四处观望,疑惑地自言自语: “咦?莲花树呢?我又做梦了吗?” 她忽然想起三哥,要跑出去找三羊。 “等等。”魏玄叫住她,将刚才进来时每人都绑的白色布条,重新给她戴上。 他说:“戴着这个出去。” “为什么?”云团不解。 魏玄:“这是这里的规矩。” 云团偷偷撇撇嘴,开始搞小动作,伸手要拉出来一条缝偷看,却被魏玄发现,他语气突然变得凶狠,唰地抽出刀来: “要是敢偷看,我就用小刀架在你脖子上。” 云团吓了一个激灵,老老实实放下手,被魏玄牵着走了出去。 她得以不用看到这能让人做一辈子噩梦的可怕场景。 魏玄走到关着三羊等人的小屋旁,面前的铁门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里面的八个孩子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隔着门,让他们全都蒙上眼睛,然后取了旁边的钥匙,打开了门。 狗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骨头!里面有好多骨头!” 胡青锁还有张翠儿,眼上蒙着的布条都要哭湿了。魏玄让他们一个牵着一个,他在前头领着大家,慢慢走出了这个大殿。 出了殿,进了石道,顺着石道再次走进大石洞,沿着旁边的火把一直走到大石洞的入口,来到竹林面前,魏玄才让他们将布条摘掉。 竹林里面光线不好,他凭借着耳力察觉出来,这里面还有不少人。 第167章 遇刺客 魏玄正想着如何出去,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轰隆隆一片不绝于耳,身后的大石洞都跟着晃动起来,孩子们全都吓得跑了出去。 大石洞最终也没能坚持下去,塌成一片石头废墟,好在孩子们跑得快,并没有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啊?地龙翻身吗?”张大强问。 魏玄心想,应该是刚才那个大殿,被石柱震得塌了。大殿嵌山而建,估计那山也塌了一部分,所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此大的塌陷,或许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就要深埋于地下了。 孩子们正惊恐着,忽然远处竹林中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快躲起来!”魏玄喊道。 孩子们惊慌失措,这里哪有躲藏的地方呀? 不一会,一群人走了过来。 三羊定睛一看,是何季炎和白建章等人。 “不用躲了,是咱爹来找咱们了。”三羊喊道,然后他率先喊一声“爹!”,朝着白建章跑了过去。 白建章疾跑几步过来,看到一双儿女都平安,差点喜极而泣。 云团见到爹,这几天的委屈涌上心头,嘴一撇就开始掉金豆子。 白建章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贴着女儿的脸蛋子,嘴里不住地哄:“团团乖,不哭了,爹带你回家。” 云团越哄越委屈,眼泪汪汪的:“爹爹,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都快忘记你长啥样了。” 白建章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几滴,心想这才丢了三日,孩子就跟丢了几年似的,要像那些孩子真丢了几年的,一辈子也别想再见面了。 老天爷让他再找到闺女儿子,真是给了他莫大的福气。他搂着女儿的小脑袋,说道: “你多看爹几眼,记住爹的样子,以后要是再丢了,一定要找到爹。因为你会长大,样子会变,爹不会变。” “呸呸呸!”何季炎一旁不顾形象地吐了几口口水,“什么再丢了,以后再也不会丢。” 白建章:“是是是,爹带你和三羊回家,咱回家吃好吃的去。” 后面寻人的队伍也跟着跑来,其他孩子都上去寻找自己的爹娘。 “你两个跑哪去了?”张大强的爹张峰上来就拍了张大强一巴掌,“叫你给我乱跑!” 不过到底是心疼孩子,打完又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失而复得般哭了起来。 宋安邦、狗蛋爹、张周氏、还有大门栓的爹娘都找了过来,一个个抱着孩子哭个不停。 胡青锁扫视一圈,没看到自己爹娘,又开始扯嗓子哭嚎,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爹——娘——姐姐——你们在哪?” “来了来了!爹来了!”胡庸跌跌撞撞从队伍后面跑了过来,父女两个哭作一团。 “我以为你被人牙子卖到哪里去了呢,可把你娘担心坏了。”胡庸流着泪说。 十个孩子九个都有家人来接,唯有魏玄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旁边。 他虽然才八岁,但已经习惯了这样。 但此时这种场合,还是会显得有些尴尬,和孤独。 这时,身边出现一个人影,问他:“受伤了?” 一听这声音,魏玄就知道是自己武师父,没想到师父竟然提前回来。 “嗯,被射了一箭。”魏玄语气平静,但心中还是一阵暖流流过。 “为师怎么教你的?一群山窝里的土匪也能伤得了你?”宁渊眉头皱起,一部分是因为觉得徒弟给自己丢了脸,但更多的是担心。 魏玄抿抿嘴,他并不觉得丢人。 “少爷!”南山一声吆喝,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抱着魏玄就开始嚎啕大哭,声音大得让魏玄想捂住耳朵。 “我可算找着你了呜呜呜——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南山发现了魏玄肩膀上的箭伤,虽然已经包扎好不流血了,但仍然看得出伤得很重。 魏玄嘴唇有些发白,平时冷淡的脸上费力挤出一个浅笑,好让南山不要那么担心。 张大强早已从悲喜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指着胡青锁和张翠儿两个人说: “都怨她们两个,要不是她们两个,我们早就回家了,魏玄也不会受伤。”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将在土匪窝的事情给说了。 南山一听,这还了得,对胡庸和张周氏两人怒目而视: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看你们家是女孩儿,我早上脚踹了!不长脑子的东西!” 何季炎给两家求情:“都是孩子,一时害怕也难免,好在都平安出来了。” 南山让两家上前赔礼道歉。胡庸和张周氏一听说魏玄的身份,吓得一起跪在地上,南山看他们还算识相,也就不追究什么了。 魏离此时凑了上来,对魏玄说: “你小子够聪明的,还知道放血留记号。” 魏玄再次抿抿嘴,没说话。 他跟庄子上的这些人,虽说都是同族,但并不熟。 但架不住魏离脸皮厚:“你说,咱俩配合得还挺默契哈?” 魏玄:谁跟你配合了?不过是巧合而已。 “不过你的血,气味确实不一般啊。”魏离摸着下巴,带着好奇的目光审视魏玄。 这种气味的血液,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宁渊扫视一圈,说道:“既然已经找到孩子,就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对对对,快走,家里人都急坏了。” 众人刚要起身往回走,竹林深处忽地窜出来好多黑衣人,一个个拿着刀剑,冲着这群人挥剑砍来。 刀光剑影,竹叶翻飞,剑气伴随着林中寒风扑面而来。 主子说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第168章 重新上位 宁渊一马当先跨出来,将所有人护在身后。 好小子,伤了他的徒弟,还敢找上门来,倒省的他再跑一趟。 “孩子在中间,大人围成一个圈!”宁渊大喊,一边拔出自己的短刀。 这把像是断了一半的刀跟了他几十年,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出鞘声,就像是毒蛇出洞,迫不及待要咬住对方的脖子,贪婪地吮吸鲜血。 对面十五六个,够吃一顿了。 那群黑衣人一看这架势,心中一惊,这是练家子啊。 不是说这群人就是葫芦村里的莽汉上来寻自己孩子,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何季炎也大声命令:“所有捕快,站在外围,护住村民和孩子!” 跟即,三四个便衣打扮的捕快也抽出了佩刀,站在四面防护敌人的进攻。 “他们能打的也就一个人,咱们一起上,乱刀砍死了事!”一个黑衣人喊着,十几个黑衣人就冲了上来。 宁渊临危不乱,丝毫不惧,下盘稳稳地扎在地上,微微下蹲,做好了准备,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建章还算稳的,一手抱着云团,一手拉着三羊,警惕地看着四面八方。 何季炎是个文官,没什么武力值,一只手捡了块趁手的石头,一手拉着铁头。铁头他爹宋安邦,一只手握着一个锅盖,护在白建章和何季炎旁边。 来歇凤山寻找孩子的都是家中男丁,只有张周氏是个寡妇,哥哥又不在家,自己跟着来寻女儿,此时吓得魂飞魄散,母女两个被石块绊倒在地,哭喊救命。 而那边,宁渊已经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师父小心!”魏玄被南山抱着喊道。 “臭小子,放心,师父用这几个喽啰给你秀一手。”宁渊的语气成功激怒了那些黑衣人。 他们挥舞长剑,一起攻上来,然而对方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一丁点也伤不到他。一对比,他们就跟蜗牛一样。 黑衣人一看,这不行啊,这样拖下去他们就完不成任务了,便使一个眼色,几个人困住宁渊,其他人去杀那些村民和孩子。 宁渊一眼看出对方诡计,干脆也不装了,直接近战,一刀一个,唰唰十几刀,人还没感觉到疼,生命已经戛然而止了。 南山:“……” 你砍这么快,让我家少爷怎么学啊? 不过这问题纯属多余,因为魏玄根本看不清。 但他凭借耳力也知道,师父的招式有多么狠辣果决快速。 师父说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而又狠,则是制胜绝招。 “救命啊!他爹你快睁眼保佑我们娘俩啊!” 张周氏抱着女儿闭着眼嚎,被人拍了拍肩膀,“别叫了,人都被大师傅打死了,你再叫,引更多人来怎么办?” 张周氏立马就闭嘴了。 没了危险,何季炎再次出来主持大局: “多亏了宁大侠,回去咱们一定要重谢,现在赶紧走!赶紧走!” 一群人慌慌张张跑出竹林,顺着原路一口气赶回了家里。 三羊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跑出了这么远啊,早就出了青云县,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之前胡员外为了不引起镇上怀疑,孩子都是从外地选了来,送到他这个偏僻的地方。 这次他小儿子胡小爷看中了葫芦村的小孩,算是第一次在本地小孩中下手,没想到一出手就是终局,直接送他升天。 不得不说,这才是真“孝子”啊,亲手帮助父亲实现毕生所愿。 赶回村已经天黑,吃了饭,休息了会,何季炎将年龄最大的张大强叫到面前,细细地问这几天的经历,尤其是竹林里发生的事情。 要不是那阵地动山摇,他们还不一定能找到这群孩子呢。 “我们就是玩,然后院子里突然冒烟,我还以为起火了呢——醒来就在破屋子里,掰了一天破门板,到了晚上,哟呵邪了门了,团团和魏玄从灶门钻了出来,原来有个地道——” 张大强跟说书似的,抑扬顿挫,时不时地三羊和铁头补充一两句,讲到了老头和道人这块,他就不清楚啥情况了。 他并没有见过胡员外,三羊他们也没见过。 何季炎又问魏玄,魏玄让他派人去塌陷的地方侦查,或许能弄清楚事情真相。 何季炎自己沉思一番,遂决定请宁渊和自己的人一块,再次到那竹林调查。 * 胡府上此时正张灯结彩。大寿准备办三天,这才是第一天。 按照胡员外自己的安排,前两天他并不出面,让胡三爷对外说他在闭关修道,由胡三爷在家招待客人,迎来送往。 等他喝了圣水、吃了仙丹,正式成仙,才在第三天出面见一见“这些俗世的凡人”。 胡三爷知道自己爹的脾气,只要爹开心,他也能利用寿宴拉拢培植关系,就两全其美了。 只要老爹和那个妾室所出的小弱鸡办事干净,不给他留下麻烦,其他他一概不管。 胡三爷想的正美的时候,忽然身边的丁达慌张跑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事情。 本来面带微笑正在招待客人的胡三爷,脸上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当即放下酒杯,跟着丁达去了内院。 客人们都是一脸懵。 不一会胡三爷满面悲戚奔了出来,边跑边哭,众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胡员外——寿终正寝了。 是的,这是胡三爷对外的说法。 他已经知道,自己那个弱鸡庶弟跟老爹将事情玩大了,不仅玩大了,还将老爹给玩死了,不仅玩死了,还死得十分惨烈,连个全尸都没有。 还能怎么办?胡三爷当机立断,往外说是寿终正寝。 这件事坚决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他一辈子的前途就毁了! 客人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喜事成丧事,只好纷纷告辞,约定几日后再来吊唁。 要不说胡三爷还是有这个能力,没两天,还真给自己找了个“爹”,给放到灵柩里,让府里上下都跪着哭丧。 全府上下,就胡三爷哭得最伤心,不是他真的爱重这个沉迷得道成仙的父亲,而是他,要丁忧了。 刚开始的官途,还没起步就暂停了。 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他连忙修书一封,让上面派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何季炎再次上位。 这阵子他打压何季炎打压得厉害,要是对方一旦得了势,绝对不会轻易放手,到时候他要想官复原职,就难上加难了。 但何季炎摆出了个秘密武器——他立了大功,合该恢复县令之职。 气得胡三爷找到何季炎质问:“你干啥了?” 何季炎慢悠悠地说:“我剿了歇凤山的土匪。” 第169章 莲池变化 “你一个青云县的县丞,跑到歇凤山剿匪?!” “回大人,卑职前去搜救,顺带剿匪。”何季炎轻飘飘说道。 胡三爷要被气死了。 “我何时命你去搜救?你这是擅离职守!是渎职!”胡三爷急了眼。 真是太不顺了,太不顺了,本来好好办个寿宴,说不定之后自己就转正了,转正三年调到京城,再一步一步往上走,说不定也混个三品大员。 然而一夕之间全都毁了。 胡三爷一挥手:“来人!将何季炎给我押下去,看管起来。” 一些围观百姓不乐意了,本来这个何县令当得就挺好的,换上这个胡三爷,啥事都不作为。现在人家何大人剿了匪,还救回了十个孩子,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怎么能关押起来呢? 当下就有很多百姓反对,群情激奋,胡三爷本身也不占理,只好不了了之。 没多久,上面就下来文书,胡佐因父丧丁忧三年,由原任县令、现任县丞何季炎暂为代理知县一职。 何季炎简直是喜大普奔,但他距离官复原职还有一定距离,暗暗告诫自己不可骄傲自满,竹林中的事情还要继续查下去,说不定就是扳倒胡佐的重要证据。 但那次山崩的厉害,所有秘密都掩埋其中,更有人暗中阻挠,事情调查得很缓慢。 但何季炎发誓一定要勘破其中的真相,还当地百姓一个公道。 当然,也顺便为自己报个仇,哈哈。 重新上任,何季炎斗志昂扬,先对衙门进行了一番清洗,将之前丁达借机插进来的关系户,一个个全都踢了出去。 老丁刚从酒馆里面喝了酒回来,一进衙门见到自己的东西被打包扔了出来,哪里愿意? 他快活了这么些日子,不肯轻易放手,闹着要见胡三爷,扬言三爷知道了,要让何季炎吃不了兜着走。 “狗娘养的,三爷不过是一时失势,你们就作践到老子头上。你们也用那狗脑子掂量掂量,日后三爷回来,还有你们的活头不?” 衙门里面的几个衙役不声不响任他骂,不一会,何季炎身着官服准备上堂,就听见老丁在门外骂骂咧咧。 好,很好,他正愁没有地方立威。 况且这个老丁,当时在查封他家的时候,十分的嚣张,今日也合该有这一遭。 何季炎一声令下,老丁还晕乎着呢,就被按到了板凳上。 寒冬腊月,给他扒掉裤子,狠狠打了五十大板,活活把酒劲给打下去了,半死不活地给扔到了家门口。 家里的年轻小妾,瞧见他这番光景,料想以后也发达不起来了,干脆将家里财物搜刮一空,身上套了好几件绫罗裙子,偷跑了出去。 忙得焦头烂额的丁达,没有时间管这破事,只好请了个老嬷嬷回来,伺候卧床的爹娘。 那老嬷嬷眼瞎耳聋,又粗手笨脚,给老丁上药的时候,疼得他能窜上房梁,便闹着要让儿子再寻一个心灵手巧的年轻姑娘来伺候。 但丁娘子不愿意,就要找个老的,两口子天天躺在家里对骂,老丁伤病不得好,差点一命呜呼。 * 魏玄平安归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 建平伯得知消息后,微微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忧虑和忌惮。 孩子有事就算了,孩子没事,那他干下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被揭穿,到时候他该如何自处啊? 而且这孩子是边郡伯的血脉,边郡伯被皇帝厌恶忌惮…… 唉,真是个烫手山芋。 王夫人知道魏玄这小子竟然还能平安回家,就受了一点箭伤,心疼得不行,那可是上千两的银票啊。 全都打水漂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魏玄他娘的嫁妆,没了就没了。 关键是,魏玄不死,她心中恨意难消,儿子的前途也有阻碍。 而且她女儿有个这么个大哥,以后怎么可能嫁给太子? 不行不行,还得在伯爷那里下下力气。 * 葫芦村的孩子们平安回来,村子里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抓住年节的尾巴,一家人再乐呵几日。 休息两天,云团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堆在莲池旁边的金银财宝。 莲莲说了,让她赶紧收拾好,不可以把她的莲池弄得乱七八糟。 趁着全家人各忙各的,云团躺在床上假睡,然后悄悄进入空间忙活。 一进来,云团小手捂嘴惊呼:“哎呀,进错了,不好意思。” 转身出去,再进来,还是这里。 哦对了,只有一个莲池空间,哪来的其他的呢? 只是,这个莲池,怎么变大了呀? 原先的莲池,就像是一个澡盆,云团一个小孩进去洗澡十分宽敞,挤挤刚好能坐下两个。 现在莲池面积扩大了一倍不止,好像是一个小池塘,估计坐三四个小孩不在话下。 莲池不仅变大了,还变好看了,原本白色玉石一样的岸边,现在上面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的纹路,水面云蒸雾绕,莲莲立在莲池中央,若隐若现,好像长得更大了一点。 “莲莲?莲莲?”云团叫几声,对方没有回应。 好吧,她已经习惯了,莲莲每天都要睡很久,现在肯定也还在睡觉。 绕池子一周,这里堆了三堆金银珠宝,珍珠宝石散落在草地上,煞是好看。 本来云团还发愁呢,小花园里面没有一点空隙,财宝放哪里呢? 现在莲池扩大了,周围有了更多的空间,她就央求爷爷给她做了三个箱子,悄悄带进来,将金条银锭、珍珠宝石、翡翠琉璃等,全都装了进去。 “现在我有这么多钱,爹爹和娘亲再也不用发愁了。”云团满意地坐在莲池旁边,欣赏自己打下的这片江山。 “团团,你又将金银堆在我的莲池旁边了?”莲莲这时候醒了过来。 云团嘿嘿笑着,“莲莲,你的池子变大了,给我一点地方放箱子吧,以后这里的钱你也可以花。” 莲莲点了点她的花瓣:“行吧,不过你要帮我找更多金珠回来,帮我修炼。” “什么金珠?还能帮你修炼?” 莲莲:“就是你从那个坏老头脖子上拽下来的呀,我发现它能修复莲池,现在莲池变大了,就是那颗珠子的功劳。如果你帮我找到更多金珠,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化形呢。” 第170章 要成亲了 哦豁,那颗平平无奇的金珠子竟然这么厉害?那她可要多找点了,她很好奇莲莲化成人形会是什么样的。 祖祖之前一直盼望莲莲化成人形,但是他明白他是看不到了。 要是之前知道有金珠这种好东西就好了,这样说不定祖祖就能看到了。 “好!莲莲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帮你多多的找金珠,交给我吧。”云团拍拍胸脯。 莲莲开启夸夸模式:“好,我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莲莲,我这些钱钱怎么花呢?” 莲莲心说还好你不傻,要是大喇喇地拿出去花,人家还以为你从哪偷的呢。 “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拿着东西去找魏玄……” 于是,在莲莲的指导下,云团捡了四颗圆润的大珍珠,如鸽子蛋大小,找到魏玄。 没几天,云团和桂丫就穿上了魏玄“送”的绣花鞋,鞋头缀着珍珠,一人一双。行动之间,珍珠在裙裾下若隐若现,十分好看。 “哟,珍珠缀鞋上,富贵人家真会玩。”陈老太看着不住地感叹。 她年轻时候要是有个这样的珍珠,那肯定镶到簪子上戴头上,一天逛八遍村子,那样人才能看见呢。 罗惠兰笑道:“娘,你不知道,这叫含蓄美。等以后咱们赚了大钱,团子的衣服扣子都要用宝石做嘞,戏文上都是这样唱的。” 等她赚大钱了,肯定狠狠宠女儿,将自己小时候没能实现的愿望,都给女儿实现。 一想到这里,罗惠兰干劲更足了,恨不得现在就开业。 眨眼之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云团特别特别想去镇上玩,一家老小都不放心,白建章干脆决定,全家都去。 于是正月十五这一天,一家人穿戴一新,坐了牛车,去镇上玩。 罗惠兰手上戴了个玉镯,头上插了根银簪子,这两样是白建章送她的礼物。 她本来还不想要,觉得白建章乱花钱,让他去退了,白建章却说: “你有了钱,光想着打扮女儿,也该给自己也打扮打扮。” 罗惠兰:“我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还打扮什么?” 陈老太拍手道:“我生了仨,我照样戴花。” 说着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根银簪子,雕刻的蝙蝠,寓意福运绵绵。又将小女儿白小珍拉过来,将一根银簪子插在她头上。 这是白建章一下子买的三样,只罗惠兰还多了一样手镯。 婆媳几个站一起,个个精神抖擞。 陈老太感叹道:“嘿,可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银簪子一戴、新衣服一穿,跟年轻了十几岁一样。” 云团和桂丫两个穿了姐妹同款新衣,粉底绣红花。桂丫头上戴着红色绒花,云团头上戴着同色绒球,一个娇艳可人,一个活泼可爱,正是一对姐妹花。 现在桂丫脸上的疤痕,已经比之前淡多了,再盖上粉,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她一直以为是魏公子送来的药膏有奇效,其实是云团偷偷加的莲池水淡化了疤痕。 “好了,千金们都打扮好了?准备出发了。”白建章一挥鞭子,牛车向着镇上出发。 还没走多远呢,迎面走来一队人马,大牛远远地看到,前头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二狗。 “二狗回来了!”大牛一声吆喝,从牛车上跳了下去,跑去接自己弟弟,三羊跟着也下了车,兄弟三个抱在一起。 大半年没见了。 二狗奔到车前:“爹!娘,爷爷奶奶,我二狗终于回来了!” 白建章看看二儿子,个子窜了一大截,人变得更黑了,但是眼神更锐利了,整个人也更稳重了。 果然,出去历练真的成长很快。 后面的袁泗叔,吩咐了车队往镇上走,自己过来和白家人见面。 刚走近前,他看到牛车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愣了一瞬,才看清这是去年他捡来的女子——白家的二女儿,白小珍。 好嘛,这半年不见,真跟换了个人一样,长得是真秀气啊。 白小珍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袁泗这才咳咳两声,掩饰尴尬,上去跟白建章说话。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家人直接去了镇上,找一家饭馆,坐下来说。 白家的金葫芦饭馆还没开业,所以在别家吃。 白建章和袁泗絮絮叨叨边吃边聊,一旁五个孩子玩得可开心了。 二狗带回来好多新奇的小玩意,还有好多有趣的小故事。大牛觉得二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再也不是那个去庄子上赚钱被打、捡纸钱回来擦屁股的小屁孩了。 二狗一听说三羊和云团被拐走了,气得当场暴走,说要去买火炮,将土匪窝给炸翻。被三羊给拦了下来:“已经炸翻了,土匪都给剿清了。” 大牛:……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二狗还是不够稳重啊。 “好了,别说这事了,咱们来说说开心的事情,给你们看看我的压岁钱,嘿嘿。” 大牛得意地掏出自己的小荷包,沉甸甸的,这是他一年攒的钱加上爹娘爷奶给的压岁钱。 “多少?”二狗问。 大牛骄傲地说:“一百五十文!” 二狗摇摇头:“太少太少,你呢三羊?” “我?我还没有大哥多呢,我才五十多文钱。” 三羊平时上学堂,爹娘给的钱全都攒起来买纸笔书本了,没剩下几个钱。 “表姐你呢?” “我,我娘给了我二十文钱,但我还有一百两,留着盖房子的。”桂丫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等小舅舅家盖房,她和娘就在旁边跟着盖一间,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好吧表姐,还是你钱多。”二狗叹息一声,拿出自己的钱袋子,咣啷啷往桌子上一方,五兄妹凑上去数,足足有十多两银子。 “哇,好多钱啊!” 二狗得意,这些都是他跟着袁泗叔路上赚的,实实在在自己挣得钱。表姐那一百两是特殊情况,这里面最有钱的还是他。 云团摸摸鼻子没说话,她空间里面一根金条就能秒杀在座的诸位了。 但兄妹之间也没有攀比的意思,一个个开始分享起来自己要将钱花在哪里。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人,一抬眼是个熟人,正是白建章的大堂哥白建金。 他也正好看见白建章,上来打招呼,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陈老太说:“怎么了金子?啥喜事啊?这春闱也没开始呢,怎么你家玉成又高中了?” 白建金拱手道:“婶子说哪里话,家里确有喜事,玉成要成婚了。” 啥? 第171章 父亲的关爱 白老头忙问:“跟谁结婚?” “就是胡顺家的大闺女。” 陈老太眼睛猛地睁大:“噫,你搁这说胡话,前头都跟人家闹翻了,还能成亲家?” “什么闹翻了,那都是误会,人家闺女相中我家玉成了,非他不嫁,唉。”白建金嘴上叹着气,但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 “这不,我来这边订桌酒席,这两天就把亲事订下,过阵子你们过来喝喜酒啊。”说着跟掌柜订酒席去了。 白建金走后,罗惠兰跟白小珍咬耳朵: “都闹成那样了,还说要让人家给玉成当妾,就这样还要嫁过去?” “弟妹不是我说,这闺女嫁过去肯定过不好,人婆家根本不尊重。”白小珍说。 这事她算是亲身体会,找婆家一定要找那种家风正的,否则会过得很辛苦。 罗惠兰夹了个花生米放嘴里:“别人家事情咱们也管不了,反正以后我闺女,绝对不进这样的人家。” 白小珍仿佛找到了知音,赞同地连连点头:“我也是,我就这一个闺女,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陈老太下了评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糊涂虫,一块糊涂过算了。” 另一边,胡照影的娘尤氏正在盘算账目,哭哭啼啼,不大愿意结这个亲,生怕女儿过去受委屈,但奈何胡照影铁了心,已经重新拾起未绣完的嫁衣。 胡照影说:“娘,女儿嫁给玉成,不是挺好的事?日后玉成做了官,咱们一家就从商户晋升为士族了。” “你就这么确信他能考上?”她妹妹质疑。 “肯定能的,之前不是有算命的说了吗?葫芦村会出个诰命夫人,那肯定是玉成给挣的。” “那鬼话骗骗胡朱弦那个势利眼就算了,你也相信?” 胡顺说:“事到如今也没法了,外面人都知道照影定给玉成了,如今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不嫁就只能去尼姑庵里待着了。” 一家人都沉默了,确实是这样。女人的名声,是一份好嫁妆,也是沉重的拖累。 “玉成是个好孩子,就是他家的人……”尤氏担心道。 胡凌霄:“那一家子都是贪财的势利眼,你嫁过去等着后悔哭吧。” 尤氏骂小女儿:“怎么能这样咒你姐姐?” 胡凌霄气不过,拉着她爹娘说:“爹,娘,你们也看到了那白家人什么嘴脸,姐非要嫁过去,拦不住那就算了,但是咱们家的田地铺子,不能白白给人家。” 胡顺和尤氏沉默了。本来老两口打算得好好的,要是玉成高中了,就多多地陪送嫁妆,以后女儿有底气,日子过得也舒服。 但现在,白玉成没有高中,就是个秀才,而且他那一家子还那个德性。 他们真的害怕陪送过去的嫁妆都进了别人的肚子了。 胡照影这时候不愿意了:“凭什么?我也是爹娘的女儿,田地铺子也有我的一份。你的那份我不要,我就要我的。玉成还要继续考试,都是需要钱的。” 胡顺叹一口气说道:“田地铺子我跟你娘都给你们分好了,一人两间铺子,剩下两间我跟你娘养老用。田产你们一人一半,影儿嫁过去后,田产就你自己管,霄儿的就我跟你娘先管着。” 胡照影不说话了,这分的还是挺合理的。 胡凌霄:“好,姐姐,你现在就立个字据,以后过不下去了,可不要回娘家哭穷要钱。” 胡照影拿眼睛瞪着这个妹妹:“我成亲本来是高兴的喜事,你怎么闹得跟个仇家似的?咱们还是姐妹吗?” 胡凌霄牙尖嘴利:“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那就立吧!”胡照影立即起身拿来纸笔,写了字据,两姐妹都签字画押,胡凌霄还要爹娘签字画押。 两口子看姐妹两个这样闹,脑海里回想起姐两个从小到大打打闹闹的画面,有些哭笑不得。 马上姐姐就要出嫁了,姐妹两个不常见了,以后这样争气的场面,他们两口子也见不到了。 * 吃过饭,小白一家还有袁泗叔在镇上逛了好长时间。临走的时候,袁泗叔买了好些吃的玩的,给几个孩子,也没落下桂丫。 袁泗叔送给桂丫一个十分精致的花灯,上面画着月桂和玉兔。他拍拍桂丫的头顶,说道:“丫头受苦了,大难已过,以后必有大福气。” 桂丫高兴地接过花灯,将自己做的一盒糕点送给袁泗叔,感谢他救下自己的母亲。 “以后跟着你娘好好过,有啥事找你袁叔说。” “谢谢袁叔叔!” 桂丫眼睛里闪着光亮,这位大叔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父亲一样。 原来,父亲的关爱是这种感觉吗?从小到大,虽有父亲在身边,但她从没有体会到父爱,感觉弥足珍贵。 白小珍全程脸色有些红红的,客气地说着谢谢,尴尬的手足无措。偏偏罗惠兰还老笑着拿眼睛瞄她,弄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晚上,银盘一般的月亮爬上树梢,家家户户在家里烧起了香,摆起了供奉,祈祷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十五月圆人团圆,小白一家今天总算是凑齐了。 白老头给炉子添了炭火,烧了热水。今天他特意买了平时不舍得买的茶叶,等会全家都尝尝他泡的茶。 陈老太带着儿媳罗惠兰在院子和厨房烧了香,摆上供奉,领着几个小孩子跪拜神仙。 白建章在堂屋支起了一个大桌子,摆上瓜子、糕饼、果子,还有自家媳妇做的卤货,抱来账本和算盘,并一个上锁的大匣子,这是一年开店的成果。 去年一年的账目已经清算的差不多了,赊欠的账款也都清了,今晚他要开个家庭会议,商量下分红,明日就给何老夫人送去。 拜完神仙,夜空就飘起了雪花,一家人都挤进了堂屋,五个大人五个小孩,一共十个人,堂屋一点空也没有了。 关上门,炉子中炭火烧的旺旺的,不时地噼啪响一下,满室暖烘烘的。陈老太抱着云团,还有三个孙子一个外孙女,窝在炕上盖着棉被,其他人围坐在桌子旁边。 白建章拨亮了烛火,脸上挂着神秘的笑,说道:“大家猜猜,咱们开店半年多,赚了多少钱?” 第172章 元宵家会 “多少?快说呀章子!”陈老太瓜子都顾不上嗑了。 白建章伸手比了个八。 “八十两?”白老头问。 陈老太翻个白眼:“噫,快把你嘴闭上吧!” 白建章笑眯眯:“刨去工钱,净剩下八百一十两银子!” “哟嚯!”一片震惊的声音。 “小舅,你真厉害!”桂丫激动说道,八百多两银子,要不是她小舅,她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白建章笑道:“哪是我厉害呀,还是你舅娘厉害,做的饭好吃得很。” 罗惠兰瞅他一眼,说道:“还是靠咱爹和大牛,种出来这些香料,做出来的饭才好吃。” 大牛挠挠头,被娘夸了,他心里乐开花。 白老头也高兴得很,他脑瓜子不聪明,但是种地是把好手。 “就是!要论起来,大牛是咱们家的功臣。”陈老太道。 云团在奶奶怀里喜滋滋,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种子是自己偷偷拿出来的。 不过不知道好,这样才能保护好莲莲。 白建章说道:“娘,你这一年也辛苦了,操持家里,还要养鸡种菜的。” 陈老太道:“嗨!就算你不开店,这些活儿不也得干。你二姐帮了我不少,她来了之后我清闲多了。” 白小珍笑得脸色发红:“我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多亏了爹娘,我和桂丫才有个地方住,干点活不是应该的?” 陈老太拍拍女儿的手:“什么嫁出去的女儿?你嫁错了人,现在家里也有条件了,你就回家住,我和你爹养得起。” 白小珍有些想哭。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但想到家里都快吃不起饭了,生怕爹娘和弟弟一家嫌弃自己。 好在,最难的时候已经挺过去了,现在能和爹娘在一起,是她的人生大幸。 罗惠兰吃着瓜子,说道:“二姐,你就放心在家待着。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你也攒点体己钱。” 白小珍连忙推辞:“不行不行,太多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我拿那么多良心不安。” 推辞来推辞去,最后陈老太拍板,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跟店里伙计也差不多。 然后说到分红的事情,按照之前和何老夫人约定好的,该分她二百七十两银子。 白建章拿出两张百两银票,并七十两银子,拿了红封封了,妥帖装进布袋里,准备明天带去给何老夫人。 剩下的五百四十两,就是小白一家一年开店的收入了。 二狗兴奋道:“半年就挣了五百多两,那今年一年得有个一千两吧?” 白建章摇摇头:“去年刚开张,新鲜,人都来吃,今年还要开个新店,不一定有那么多收入了。” 还要开新店?二狗无比震惊,家里已经这么富有了吗? 大牛便将有人偷香料,爹为了保卫香料,跟全村人合开饭店的事情告诉了二狗。 白老头一边吃着卤货一边说:“饭店的事情你得抓紧了,村里人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钱呢。” 白建章喝口茶,说:“我正盘算这事呢,明日我去送分红,正好问问何大人新店文书的事情。” 一旁罗惠兰已经和白小珍商量起了给孩子做新衣服新鞋子的事情,什么料子好,什么样式好看。 孩子长得快,衣服鞋子得经常做。 从前一件衣服,新穿三年,旧穿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如今有钱了,就想让孩子穿合适的、舒服的、好看的衣服。 幸福来得太突然,但两位母亲接受得也挺快。 “甭废那个钱,买了料子来,我和桂丫平时空闲做,做出来的比那成衣店里的要好。”白小珍一手拿着糕饼,一手比划着,让罗惠兰不要从成衣店买。 “行,你的针线活比我强。但你要太忙了,也别累着。” 白老头和陈老太商量起来给白玉成的礼钱来。陈老太不愿意,撇嘴又翻白眼的。 三兄弟和桂丫叽叽喳喳,唯有云团,已经呼呼睡了过去。 “咳咳,”白建章清清嗓子,准备宣布一件大事。 “咱们家人口多了,孩子也大了,本来想着去年就盖房子的,因为开店的事情拖到现在。今年两个店的生意顺利的话,下半年咱们就开工盖新房,年底过年前,咱们就能住上大房子!” “哦太好啦!”三羊几个都欢呼起来,给云团吓一个激灵。 陈老太一巴掌拍在孙子身上,“咋咋呼呼的,小声点,看给你妹吓的。”三兄弟连忙嘘声。 桂丫像个小大人一样,对白建章说:“小舅,你要盖新房,我和娘就在旁边也盖一个,以后和你们住一起。” 陈老太道:“你还盖啥?就跟着我们住。” 桂丫调皮一笑:“那可不行,以后我娘要是重新嫁人呢?反正我盖房的银子都准备好了。” 一百两,够用了。实在不行,还有娘的工钱呢,还有新店的分红呢。大不了跟舅舅借点,一定要盖个宽敞漂亮的好房子,要住一辈子呢。 白小珍朝女儿啐道:“这丫头,嘴上不着调。” 白建章笑道:“行,你放心,你舅我这一片地方大,盖上三个大院都行。” 三羊道:“那爹,我要有个书房。” 二狗也跟着说:“我也要个自己的房间。” “行行行,放心吧,你们几个各自都有房间。” 二狗拖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这个大院子可得好好设计设计了。” 白建章说:“你们几个也出出力,看看咱们房子院子设计成什么样。” 桂丫和三兄弟齐声说:“好!包在我们身上。” 睡梦中的云团闭着眼睛,也迷迷糊糊举起手来,嘴里含糊道:“包在身上……” “哈哈哈……”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屋外地面渐渐被白雪覆盖,一片静谧,只有茅草房中不时传出一阵笑语。暖黄的烛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燃烧的香飘出阵阵白烟,给寒夜镀上一层人间烟火气。 第二日一大早,白建章就带着分红还有礼品出发去何家。 刚进门,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第173章 约法三章 这人正是何大人。 何季炎说:“章子,我正说要去找你呢,你不是要开个新店?快将东西带来,我今天就给你办文书。” 白建章脸上瞬间笑开花:“这点小事怎么能劳动您大驾呢?” 何季炎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可是一起闯过土匪窝的过命兄弟,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白建章心中感激,忙跟着何季炎去了县衙,飞快地办好了文书,这才将分红给何老夫人送去。 何老夫人接着这沉甸甸的银子,竟有些恍惚了,二百多两,够家里开销一整年了。 二百多两,对原来的县令之家来说,估计一两月也就花完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在何老夫人勤俭持家的要求下,这二百两怎么也够吃个一年。 何玉书听说祖母合伙的铺子有了分红之后,也松了一口气。现在她手里仅剩的两间铺子,根本不赚钱,日子捉襟见肘,她连个仆人都没有,衣服都要自己洗。 现在有钱了,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将流莺给买回来。 知道祖母肯定舍不得钱,就找了弟弟何景新,让他去跟祖母磨一磨,一定要买几个仆人回来。 白建章回了葫芦村,直奔周里尹的家。 周里尹正和老伴收拾过年剩下的一些年货。周老婆子拿个鸡毛掸子一边打扫屋子一边嘟囔: “你去年说那饭店到底开不开?钱都交上去这么久了,一个屁也没听见,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周里尹将一块巴掌大、干巴巴的肉干用绳子穿起来,挂在厨房里。 过年了,周里尹家算是条件不错的,也就买了一条肉,除夕和十五各包了一顿饺子,剩下的这点给腌了,等以后馋了慢慢吃。 周里尹说:“你一天念叨八百遍,能被骗吗?人家章子一家不在这住着的吗?” “他别拿了钱补贴他自己家饭馆了吧?” “怎么可能?咱们的饭馆你不是没看过,铺面都买下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甚至大厨都在老饭馆学着呢。” 说话间,白建章已经登门了,手里拿着大红纸,激动地找到周里尹,让他挑个好日子,新店准备开张。 “啥?文书这么快就办好了?”周里尹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心想这何大人真是办人事,刚上来几天啊,就给他们村子解决了一项大事。 当下他家也顾不得收拾了,全扔给老婆子,自己满村通知,到村公堂开大会。 “乡亲们,咱们的全村合开的新饭馆,文书已经办下来了,马上就能开业!” 周里尹台上一宣布,台下的几十户人家瞬间沸腾起来,那样子比过年还高兴,好些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里尹摆摆手让大家安静:“我已经找了先生,算了好日子,三月十五正式开张。” 底下叽叽喳喳,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这时白建章上台了。 “乡亲们,我对大家的承诺马上就要实现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 他眼神扫视一圈,顿了一顿,见台下人都认真听他说,继续道: “开饭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很多事情需要决策判断,一不小心,可能就翻船了。这个饭馆我全程主持,股份也占比最高,我做这个当家掌舵人,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 “肯定你当,我们啥也不懂啊。” 底下的村民十分赞同。 因为白建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有经验、有能力,关键还有背景,有他在,县令就会护着他们这个饭馆,能不让他做这个掌柜的吗? “既然如此,我作为掌柜的就说几个规矩。第一,绝对要齐心协力保护好咱们的香料田,不可生出二心;第二是不能给咱们饭馆抹黑,不可在饭馆闹事,供给饭馆的材料一定要新鲜;第三,如要转卖股份,一定要经过我和周里尹同意。” 他已经知道,村里有些人,害怕饭馆开不起来,私下里将自家的份子给转卖了。 他跟周里尹商量过,以后转卖股份,必须经过他和周里尹同意画押,才算成功,否则就无效。 而且,为了更好保护香料,他跟周里尹决定,如果有人要转让,就自己给买回来,保证股份只在村内流通。 周里尹补充道:“就是一句话,该你们管的,可以管,不该你们管的,少搅和。守好自家的股份,等会开完会,都过来我这边再确认一下各家的股份。” 一听这话,底下一小部分人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好,章子,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咋干就咋干。”宋安邦带头表态,众人纷纷跟上。 “好,我白建章既然敢做这个掌柜的,就保证一定将饭馆经营好。乡亲们一定要好好配合,等到年底,咱们按照份子分钱,保证家家户户过个肥年!” “好!”底下一顿吆喝。 罗惠兰在台底下看着自家丈夫,这指点江山的气势,真有些不认识了。 她家章子,真的越来越能干了。 开完了会,挨家挨户过来周里尹这边确认、记录份子。 一个叫张冲的,有些着急了,他家认购了一份,三两银子,因为担心饭馆开不起来,偷偷将这份子转卖了,正卖给了狗蛋爹。 狗蛋爹上次偷种子被抓之后,彻底断了自己种香料的念想了,跟张山分道扬镳,从张冲手里买了一份股。 现在狗蛋爹兴兴头头的正拿着两家画押的凭证,准备去周里尹那登记呢。 张冲后悔了,想把股份要回来,但手头上又凑不出来三两银子,一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跑去找白建章借钱。 白建章一听,心中不悦,摆摆手拒绝了:“我说了,之前你们转卖什么的,我就当不知道,今天之后,要想买卖份子,要你们两家到三叔公那里,我们同意了才行。” 张冲更着急了,狗蛋爹肯定不会卖啊。这时正好排到狗蛋爹,张冲脑子一热,冲上去将他手中的凭证撕个稀烂,嘴里大喊: “股份不卖了!三叔公,我家还是一份股,您给我记上。” 第174章 盘算嫁妆 狗蛋爹兜头就是一拳:“你收了我的钱,这明明是我家的股份!” 张冲道:“三两银子我过两日就给你送过去,这份子我不卖了。” 狗蛋爹哪里愿意,当场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乱哄哄的一团。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个人打得越来越凶,旁边人都不敢上去拉架。 白建章一看这情形,大喊一声:“梆子快来!” 宋安邦立即去叫了几个巡逻队的人来,将两人给拉开。 周里尹将两人都骂了一顿,说: “有什么好争的?这边不还有一堆要卖股份的?来来都过来,张冲你想买股份,多少都有。” 周里尹手一指,果然他身后站着一排人,是想趁机卖掉手中股份的。 不同于其他村民脸上的雀跃,这些人冷淡疏离,只想赶紧拿回自己的钱。 张冲不顾脸上的伤,冲过去就要买。周里尹帮他协调一下,从一户人家那里买来一股,钱差点也无所谓,张冲准备让媳妇回娘家借点。 卖他股份的叫做张大脚,夫妻两个都是做媒的,买了两股,现如今都一起卖了,张冲买了一份,另一份被白建章买回来。 按了指印,张大脚悄声对张冲说:“你个憨子,白花这钱,他们这饭馆,我看年底也开不成。” 张冲说:“马上三月都要开张了。” “那都是骗你的,去年说年底前开,现在又说三月开,到三月又说六月开,你擎等着吧。”说罢,他拿着银子和文书步履轻松地走了。 像他这样的人家还不少,白建章通通将股份买了回来。这些人家无不觉得松一口气,钱还是在兜里放心啊。 最后统共算下来,白家持有的份子占到五十二份,加上桂丫手里的八份,他们家占到六十份了,妥妥的大股东。 周里尹一锤定音:“你们这些股份如今也都理清了,日后谁手里有份子谁过来分红,私下转让的不作数。” 宋安邦高声道:“好嘞!到今年年底分红,有些人可不要眼红哦。” 一群卖了份子的村民吹胡子瞪眼的,小声道:“还分红?本钱能回来都不错了,白日做梦呢。” 等村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大白家的白建贵偷摸来了,正式将他媳妇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五份股份给登记上。 十五两银子呢,算是两口子全部的积蓄了。 这事刘老太还不知道,这阵子她忙着呢,过不了几个月,她就要娶孙子媳妇了。 白建贵往镇上赶,正碰上拉着一车东西往家走的大哥白建金。 白建金说:“老三,回来了?啥时候搬回来啊?” 白建贵心虚地挠挠头,说道:“快了,这两天就搬。” 之前他刚跟小胡氏成亲,一直住在镇上岳家。马上小胡氏要临盆了,而且胡照影要嫁过来,到时候这村里青砖大院子肯定是过户给大白家的。 小胡氏就想搬回来,怎么也蹭一间房住,到时候分家也有他们一份。 白建金脸上就有些不高兴,白建贵赶紧说:“大哥,这都是胡家送的?” 一提这个,白建金高兴了,给弟弟介绍起来: “是呀,你那侄媳妇孝顺,生怕咱爹娘还有我和你嫂子受了委屈,这不送来这些吃的、穿的,真是个孝顺媳妇啊。” 白建贵看着这一车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的,心里着实羡慕。大哥真是好福气啊,有个秀才儿子,还攀上个这么有钱的亲家。 白建金回到家,刘老太就一叠声地吆喝二儿媳妇小陈氏赶紧做饭。 “将鸡炖上,你爹好一阵子没喝鸡汤了,再做个鱼,炒个红烧肉,蒸上大米饭。” 这阵子喝白粥喝得嘴里都淡出鸟了,一看胡家闺女送来这些个东西,恨不得马上塞进嘴里。 “娘,这些不留着慢慢吃?”小陈氏小心翼翼地问。 刘老太白她一眼:“叫你做你就做,吃完了,还叫胡家送来。” 小陈氏默默摇摇头过去做饭了。 小刘氏挎着个小筐从外面慢悠悠溜达回来,一回来就跟婆婆报告八卦: “娘,听说小白家的新饭馆三月里就要开张了。” 刘老太眼睛都要翻上天了:“听他吹呢!他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开一个店火一个店?到时候肯定赔个底掉。” 说完,她想起了正事,问小刘氏:“一天天的到处乱跑,叫你打听的胡家的嫁妆,你打听到没有?” 小刘氏像是偷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似的,将刘老太拉到一旁悄悄地说: “娘,东西可不少呢!听说铺子有三四个,田产有几十亩,还有不少衣裳、箱笼,压箱底的钱也少不了!” 刘老太眼中精光一闪,对小刘氏说:“我估计他家不止这些,你多跟照影那丫头见面说说,多陪送点过来,他两口子没儿子,以后还不是靠着咱们玉成养老送终?” 小刘氏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娘你放心,那丫头听我的话。” 刘老太更加高兴了,回头催促儿子丈夫: “快点收拾,将婚期往前面赶一赶。”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孙媳妇的嫁妆了。 白建金这阵子挺忙的,嘟囔道:“娘,也该让老三干干活,整日躲在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上门女婿呢。” 既然想搬回来分家产,那就得帮忙干活。 白大爷说:“你三弟媳妇马上快生了,他走不开。” 白建金:“谁说的?我刚还看见他回村了呢。” 刘老太努嘴道:“回村?怎么没见家来?老三媳妇是最不孝的,不侍奉公婆就算了,还霸着我三儿不让过来!” 白建金纳闷了,怎么老三不是回家吗? 屋里的白玉成仍旧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三年一科举,下一次,他一定要高中。 白建章两口子开完会回到家,家里已经忙活开了。 种地的种地、养鸡的养鸡,三羊也开始温习课本,准备去学堂了。 二狗跟着爷爷和大牛一起下地去了,桂丫则带着云团在花圃里面翻土种花。 罗惠兰一到家也开始忙活起来,没两日金葫芦饭馆就要开张了。白建章也出发去镇上,筹备新饭馆的事情。 新的一年,一家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开始奋斗,努力奔向更美好的生活。 第175章 遇见拐子 何老夫人有了银子了,腰板挺得倍直,突然就想多采买点东西,于是约着陈老太一起上街。 她不爱跟那些养尊处优的老夫人、老太太一起,说不到一块去,也买不到一块去,跟陈老太还处得来,两人喜好都相同。 陈老太自然乐意啊,挎了小筐,坐了牛车,带了桂丫和云团,一大早就直奔镇上,和何老夫人汇合。 何老夫人带着自家孙子孙女,一行六个人,先到包子铺,整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早饭。 这要放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两个老太太想都不敢想,如今在外面吃个早饭,也就是几十文的事情,不在话下。 云团一手一个大包子,左一口又一口,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喝上一口她姐姐喂的豆腐脑。 好幸福哟~ 何玉书和何景新都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咬几口做做样子。何老夫人看云团吃得这么香,自己胃口也变大了许多。 “我就喜欢看团子吃东西,那叫一个香!”何老夫人笑道。 陈老太吸溜一口稀饭,说:“我这小孙女,能吃能睡有福气,养她在身边,我都能多活十年。” 何老夫人说:“多活十年?我看至少要多活二十年!” “哈哈哈哈哈!”两老太开怀大笑。 云团谨记祖祖的话,对待吃的一定不能浪费,眼看何玉书和何景新面前的两笼包子没怎么少,她嘴巴裹着包子问: “姐姐,哥哥,这包子你们不吃给我吧?” 何玉书忍着笑,他们家还能缺一笼包子不成?招招手让小二给包了起来。 何景新站起来说:“团子,还要多少?哥给你买。” 云团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我够吃了。” 嘿嘿,这两笼包子,她又白赚了。 吃完早饭,陈老太和何老夫人一头扎进布店,商量着买什么布料做衣服好。 三个女孩不愿意待着,何景新领着她们往旁边的水粉店逛一逛。何玉书和桂丫正选看着,忽然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何景新抬头望去,就见店外一个男的拉扯着一个女孩,两人又吵又闹。他定睛一看,哟,这不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莹莹吗? 那男人拉了莹莹,说是自己闺女,非要跟人私奔,被自己拽了回来。 莹莹拼命争辩:“谁认识你?!放开我!” “你还装!我是你爹,为了个野男人连亲爹都不认了,有你这样的闺女吗?”那男人恶狠狠骂道,又转头向周围人诉苦: “大家给评评理,我和她娘好吃好喝给她供到这么大,不孝顺爹娘就罢了,偷摸跟男人跑了,小小年纪做出这样的事情,给她娘气的病倒在床上。” 周围人一听,都对莹莹指指点点。 “真不害臊!多大年纪啊就干这样的事?” “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吧?现在的小姑娘哦,真是无法无天。” “这样的就该浸猪笼!” 那男人得意了,拉着莹莹往胡同里走,说:“快跟我回家,不然这些唾沫都能淹死你!” 莹莹急了,眼里都是泪水,喊道: “他真不是我爹,我爹,我爹远在千里之外……我就是要去找我爹的……我不认识他,他想拐了我去……你们救救我啊!” “嘴里没一句实话!你想气死你爹我咋滴?”男人骂道,将莹莹拖到胡同口,一群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帮忙的,都在纷纷指责莹莹。 “等一下。”何景新从店里迈步出来,明晃晃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照得身上的衣服有些闪。 一看就是好料子。 “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你管什么闲事?”男子问道。 莹莹一见到何景新,一时间呆在原地。 何景新一脸的放荡不羁,丝毫不把那五大三粗的男子放在眼里。 他说:“她明明是我府上的丫鬟,从来没听说还有父母在世,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爹?” 众人听这话,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莹莹这才反应过来,朝何景新大喊:“少爷救我!” 何玉书、桂丫还有云团都被声音吸引过来了。 那男人看他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想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少爷,攥紧拳头就上来了。 何景新一个后退,嘴角一扯,说:“你敢打我?怕不是嫌命长。” “你多管闲事,我就要打你!” 男人再次挥拳上来,何景新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年,自然打不过,不过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冲店家招招手,立马就冲过来几个小二拦在那男人面前。 这男人不认识何景新,店家是认识的,县令公子呢,可不能在他店里受伤了。 尽管男子凶狠,但双拳难抵四手,很快被干趴下了。 何景新让给捆成大麻花,押送到衙门里去。 “哟嚯!难不成还真是拐子啊?”众人这才有些醒悟。 何景新对众人说:“你们下回也用眼睛分辨分辨,别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谩骂,帮了拐子拐卖人口,就是助纣为孽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何景新回头一看,刚才那哭哭啼啼向他求救的小丫头,已经跑得没影没踪了。 何玉书说:“别管她了,本来就是从咱们家里跑出去的,帮她一次算好心了。” 谁料,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丫头又自己灰溜溜跑回来了,一进门就跪倒在何玉书和何景新面前。 她灰头土脸,衣衫破旧,满面悲戚,看样子不像是装的,艰难地吐出几句话: “求主子收留!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背主逃离,求主子原谅!” 何玉书:“你都知道自己背主逃离,我们岂敢还要你?” 莹莹无话可说,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了头,那样子似乎对方不同意,自己就磕死在这。 桂丫赶紧将云团的眼睛捂上,怕她吓着。 何玉书冷眼看着她磕头,没两下莹莹额头就渗出血迹,还是不知道疼似的往地上磕,再磕下去就没命了。 何景新看不下去了,跟姐姐求情:“姐,让她回来吧,现在家里不正缺下人吗?” 一听这话,莹莹忙开口说:“小姐,少爷,奴婢知道流莺姐、孙嬷嬷还有双旺、全福被卖到了哪里。” 这句话说动了何玉书,她终于松了口,“既然这样,你带我们去找他们,要是说谎,立即把你卖掉。” 莹莹一脸感激,由何景新带着去见何老夫人去了。 桂丫拉住何玉书说悄悄话:“这姑娘瞧着不简单呢。” 第176章 丸子面 何玉书问:“哪里不简单?” “她要是一心想回你们家,为什么现在才找你们呢?我瞧她的样子,不是个畏手畏脚贪生怕死的,想必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样刚烈的性格,心中肯定不愿意做低人一等的奴才,为何这丫头铁了心要回来? 何玉书留了心。且先将流莺他们弄回来,这丫头要是有歹心,二话不说就发卖。 何老夫人心善,本来她就心疼莹莹,就同意她回来,还服侍在自己身边。 莹莹非常积极,不顾头上的伤,帮老夫人提着什么咸菜、臭豆腐、黄豆以及各种针头线脑的,何老夫人还算满意。 临近中午,两老姐妹提着大包小包到金葫芦饭馆吃饭,正好罗惠兰带着几个大厨推出了新的吃食——炸丸子面。 这些丸子是各种馅料捏成的,有荤有素,拌上香料,经过油锅一炸,这小味挠一下就上来了。 干吃丸子太干巴,罗惠兰下一锅阳春面,放上一把丸子,水开一煮,再撒上一把葱花,面条软滑,香味扑鼻,一碗下肚简直要香掉舌头。 丸子有不同的口味,陈老太喜食辣口的,给自己和云团桂丫点了椒香味的丸子面。 何老夫人就喜欢这样的吃食,也给自己和孙子孙女各来一大碗。 面条端上来,云团挑起筷子吃一口,顿时给呛得咳个不停,脸都咳红了。 陈老太一边给孙女拍背喂水,一边将云团碗里的面全都倒进自己碗里,念叨着: “这丫头,吃不了辣,少了多少口福哦。” 罗惠兰听说女儿呛到了,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清淡的阳春面,卧一个荷包蛋,又切了几片卤猪肉放上,给女儿端来,云团吃得可香了。 何老夫人、桂丫则和陈老太一样,吃这有点辣口的丸子面吃得酣畅淋漓,微微出汗,十分爽快。 何玉书和何景新就不一样了,他们在家从来吃得都比较清淡,面都是高汤面,哪吃过这重口的? 姐弟两个都推给莹莹吃,结果莹莹也不大能吃的了,硬着头皮吃,呛得双脸通红,满头大汗,还嘴硬说“好吃,好吃”。 走之前,何老夫人还要买点丸子带回去,自己在家煮着吃。 云团也有样学样,要娘亲给她包一包带回去。 祖孙三个坐牛车回去,路上就遇到背着小山似的柴火的张香丫。 陈老太忍不住道:“这丫头是真能干,比我年轻时候不差。” 张香丫看到了她们,几步走上前来,小小的脊背被柴火压弯了,费力地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青翠的鸡毛菜,递给陈老太: “陈奶奶,这是我从山上刚采的,新鲜着呢,下面条好吃。” 陈老太喜道:“好孩子,你拿回去吃吧,给我做什么。” 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接下了,心说这孩子真可人疼。 张香丫摆摆手,说:“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山上还有呢,下回我还采。” 云团小胖身子站起来,从背篓里拿出来包好的包子,塞给张香丫,对方愣愣的。 云团笑着说:“香丫姐姐,给你包子吃。” 张香丫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包子至少要个几十文钱呢,她可不敢要。 陈老太强行塞到她手里,说:“孩子吃吧,陈奶奶给的你就放心吃。” 包子虽然已经凉了,但那香味还是一直往鼻孔里钻,张香丫的口水立即就流出来了,身体不由自主就接了过来。 “谢谢团团,谢谢陈奶奶。” 等牛车走远,张香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一包雪白的包子,开心得差点要跳起来。 怎么吃呢?得赶紧回家给奶奶。 转念一想,不行,给了奶奶,傻娘就一点吃不到了。得趁着现在奶奶在地里,回家热一热,给傻娘几个吃。 想到这里,张香丫背起柴火飞快地跑回了家。 第二天,云团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跟着三羊去学堂。 桂丫给她头发梳得十分英俊帅气,远远看去就像是谁家的小公子。 陈老太抱着亲了两口,笑道:“我家团子要是个小男孩,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云团还不太懂这些,自己背了小书袋,将昨天拿回来的丸子装进里面,就跟着三羊出发了。 到了学堂,云团去跟魏夫子见了礼,然后就背着小书袋直奔魏玄的小院子。 她是特地给魏玄哥哥送丸子的。 爹爹和娘亲跟她说了,魏玄哥哥是为了救他们才受的伤,要对他好点。 自从上次十个孩子被救回来,魏玄就一直在院子里养伤。白建章两口子送来不少吃食,魏玄也得以品尝了不少农家美味。 云团扒着门框探出一个脑袋,院子里文老先生正在给魏玄念书,魏玄扎着马步,先生念一句,他跟着读一句。 念了一会,文老先生发现了云团,放下了书,招手让她进来,对魏玄温声道: “小玄子,别练了,你小伙伴来找你玩了。” 文老先生特意回了房去喝茶,让两个小孩子玩一玩。 这个小玄子,平时太刻苦了,也没人找他玩,没有一丝孩子气,文老先生是想让他多跟其他孩子玩一玩的。 云团瞥了眼魏玄,脑海中又回想起他将冷冰冰的小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画面。 小哥哥也太凶了点。 她还不懂那是魏玄在演戏。 李嬷嬷赶紧迎了出来,接了云团的丸子,放在鼻子前一闻,惊奇道: “团团,你怎么知道我家玄哥爱这个口味?” 云团口齿流利地说道:“我以前给阿玄哥哥送汤,甜汤他总是喝很久,放了胡椒麻麻辣辣的汤,他几口就喝完了。” 李嬷嬷惊喜非常,拍拍云团的头,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魏玄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的口味已经被这个小孩发现了。 是的,他喜欢辣口的。 简直是一个另类,在伯府,上至老夫人,下至王氏,包括他爹他娘,全都不吃辣口的,一点点辣味都受不了。 他却喜欢这个味道,但他爹觉得是江湖口味,有失身份,不让他吃。 他娘在的时候,有时候会偷偷让人给他做茱萸汤喝。自从娘离世之后,就没人敢做给他吃了。 “阿玄哥哥,”云团忽然小心翼翼地叫他,“我给你带丸子吃,你以后不要用小刀割我的脖子好吗?” 魏玄:??? 他这是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第177章 开业火爆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眨眼之间就到了新饭馆开张的日子。 周里尹亲自请了庄子上的魏夫子给饭馆题了字,取名为“东来饭馆”,寓意紫气东来,祥瑞之兆。 这个饭馆比金葫芦饭馆的面积更大,前面有条宽阔的长廊,廊下可以排队,客人多了还能摆上十来桌。 入门后一个大厅,能摆上二十个小桌,大厅之后还有后院,院里还能摆上十来桌。 二楼是雅间,虽说是雅间,但因为走的平民路线,所以价格也不高,寻常百姓偶尔亲友相聚,也能开个雅间。 饭馆里的饭菜都是家常小菜,味美价廉,尤其是罗惠兰领着几个大师傅研究出来的各种面食,做起来方便快捷,一碗面最贵的也就十几文,很适合普通人家过来吃个便饭。 开张前一天,罗惠兰带着三四个大师傅过来准备食材,白建章领着四五个小二过来帮忙,袁泗也跟着忙前忙后。 周里尹怕人手不够,领着村里几个稳重的汉子和妇女过来帮忙,擦桌子拖地,洗菜洗碗碟,直忙活一整天。 桂丫也没闲着,她打理的花圃开的花十分漂亮,便将花运过来,给新饭馆添点喜气。 毕竟,这里面还有她的八份股呢。 门前她让人给放了两盆紫荆,开得十分茂盛,正好对应着“紫气东来”。门前两边沿着长廊摆了一溜郁金草,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十分喜庆。 店内的四角、楼上的雅间里摆了盆栽海棠、迎春,桌子上各摆了一小盆长寿花,整个饭馆生气勃勃,绚丽多彩。 掌柜的柜台上,摆着一盆金光灿烂的金祥云,花朵如同金子雕成,周里尹说放在这里招财纳吉,十分妥当。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明透,葫芦村里面的村民成群结队坐牛车、驴车去镇上,观看自家入股的饭馆开张。 云团头一天晚上就闹着要去看开业了,陈老太担心她睡不够,让她睡醒了,让大牛再来接她去,但云团一定要跟着家人一起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小白一家都起来了,云团还在呼呼大睡。 陈老太不想打扰孙女,让在牛车上垫了棉被,拿大簸箕支了个简易防风棚,将孙女抱了进去,睡着就给拉到镇上了。 其他想跟着爹娘爷奶凑热闹的小孩子就没有那么幸福了,只能靠在大人身边一路吹着清晨的冷风到镇上。 辰时末,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正好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大上午的也不觉得怎么冷。 宋安邦领着一队舞狮的,在东来饭馆门前吹打起来,锣鼓喧天,喜气洋洋,很快就围得挤挤攘攘的,舞狮的青年越舞越起劲,众人连连叫好,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大牛挑了个好位置停放牛车,云团坐在牛车上,正好观看舞狮。她身边围了好多葫芦村的小孩,都叽叽喳喳欢欣鼓舞地看舞狮,这可是过大年都看不到的好节目呢。 舞狮快结束的时候,宋安邦找到村里几个帮忙的汉子,贴在耳朵上大喊,要不听不见: “准备放鞭炮、迎客人了!后面饭菜都做好了。” 大家立即就位,噼里啪啦鞭炮燃放起来,白建章在门口大声吆喝: “各位客官,今天我们东来饭馆第一天开张,所有饭菜一律五折!还送炸丸子,大家都进来尝一尝看一看啊。” “五折?”在场的客人都震惊了,一个中年汉子伸出十个手指头,也就是说,平时十文钱的东西,今天卖五文钱? 哗啦啦一阵,他还没计算出来,人群已经一拥而上,大厅里面的饭桌立即就挤满了。 白建章领着几个小厮把人往后院引,周里尹在柜台前大喊: “楼上有雅间,有需要的客人楼上请咯!” “雅间多少钱啊?”底下一个客人问。 “今日优惠,只需额外茶水钱十文……”话音未落,一群人又是一拥而上,朝楼上雅间挤去。 点菜的柜台前挤满了人,几个葫芦村的乡亲不住地感叹: “这饭馆整治得好啊,我看比金葫芦也不差。” “瞧瞧这花摆放的,瞧这桌椅擦得锃亮,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这什么味啊?闻着这么香呢。”客人们都被一阵香气吸引了,耸动着鼻子闻。 “丸子面来咯!”一连走来三个伙计,打扮得干净整齐,肩上搭着雪白的毛巾,一溜排端着饭盘出来,上面是一碗碗冒着热气的丸子面。 “丸子面,十二文钱一碗,今日只要六文,客官们尝尝?”柜台前的掌柜笑吟吟问道。 “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太实惠了吧,不吃白不吃啊,关键是真香。” 掌柜的笑得嘴都合不上,这一会已经卖出去四五十碗面了。 楼上雅间多是点菜的,楼下大部分都是来吃面的,一碗面正好够饱肚,饭量大的汉子能吃个两碗,小孩子两个吃一碗就够。不一会,大厅里面就都是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 门外人还一群人等着排队呢。好在这些面食做得快,面煮熟,浇上菜汤,就能端上来。客人们吃了走,空了又进来,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一眨眼到了正午,桂丫陪着云团在牛车上玩,陈老太端着一碗汤面找孙女,桂丫早已吃过了,端了面喂妹妹。 面是清淡的阳春面,特意放了香油,软滑的荷包蛋窝在上面,云团吃得香,旁边围着的小孩看得也香,哈喇子都流一地了。 云团想了想,从荷包里面掏出来一把铜板,给桂丫:“姐姐,给他们买面吃吧。” 桂丫惊讶:“团团,这可是你的压岁钱哦。” 云团点点头,丝毫不在意,很阔绰地将铜板塞给桂丫。 这点钱算什么?她空间里面成堆的金条呢,这些铜板还是上次给魏玄送丸子他给的,下回找魏玄换一根金条,那铜板根本花不完。 桂丫刚进去,一个身材矮小但健硕的老头,领着一群人进饭馆了。 一进门,就跟店主人一样,招呼大家随便坐: “她大姑、二姑,她小叔,三姨、大侄子你们快坐,想吃什么随便点。这我闺女开的饭馆,自家人吃,不要钱!” 桂丫疑惑:什么,他闺女?难不成这是舅娘的亲爹来了? 第178章 无赖之人 几个三十多岁的婆娘立即就冲到柜台面前,拉着小二要这要那,鸡鸭鱼肉点了一个遍,“多来几份,给我们打包!” 小二还以为来了什么大客户,高兴得不得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两眼冒光地摸着锃亮的桌椅板凳,问那老头: “墩子,这都是你闺女娟子的?” 老头满脸自豪:“那自然。” 花白老太羡慕得紧,商量道:“娟子真有出息!你看,你表弟家里连套像样的桌椅都没有,这店里的送我一套行不?反正这么多呢。” 老头一点头:“这有啥?三姨你搬吧,回头我跟娟子说一声,她再买就是。” 花白老太喜不自禁:“哎好好好,我吃完回去搬上,墩子啊,你真是出息了,养了这么一个闺女,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老头更加得意了,这辈子还没这么光耀过,往椅子上一坐,就等着上饭上菜,吆喝着小二:“快着点!” 一个二十多岁尖头尖脑的男人,一眼看中柜台上摆着的金祥云,这花听说值不少钱呢! 他舔着脸走到老头跟前,说:“大伯,这花看着怪好看的,我搬了家去吧。” 老头被奉承得跟喝醉了酒似的,摆摆手:“一盆花算什么?搬走搬走!” “哎得了!谢谢大伯!”说着,大手大脚地就去柜台上搬花。 掌柜的正收钱呢,抬头看这小子要搬花,一把给按住了,笑道: “客官,吃饭就吃饭,怎么还搬起来我店里的花了?” 那男子恼了,怒道:“什么你店里?这是我堂姐的店!我搬一盆花怎么了?” 堂姐的店?莫非这位是东家的亲戚?新店开业,都生怕闹出来事,掌柜的不敢怠慢,赶紧出来招呼: “既然是东家的客人,请这边上座。” 掌柜将人好生请了过去,一群人挤挤挨挨的坐了两大桌子。 桂丫看这情形,觉得不太对劲,快步走到后面,准备问问小舅,是不是舅娘那边的人来了。 云团见桂丫好一会不出来,小胖身子跳下牛车,小手一挥,“走,咱们进去吃面去。” 小孩子们满脸雀跃跟在小团子后面,走进了饭馆。 正巧小二端了一盘一共四碗冒着热气的面出来,“荷包面来咯!” “小二哥哥,这边!”云团高兴地招招手,示意小二面送到这边。 这面可真香啊,那头发花白的老太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拦住小二,尖头尖脑的男子顺手就把面碗捧了下来。 “上个菜这么慢,先吃口热面条暖和一下。”老太将面条分给了桌子上几人。 小二一脸呆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老太顾不得烫嘴,已经呼噜呼噜吃了起来,那样子跟饿了八百年似的。 “哎?这不是我们的面吗?” “他们怎么吃我们的面?” 几个小孩子委屈巴巴,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云团生气了,攥着小拳头上前质问: “你为什么抢我们的面吃?自己不会买吗?赔我钱!” 那老头瞥她一眼,粗手一挥赶起人来:“什么你的面?几个野孩子有钱付账吗?滚滚滚,赶紧出去,不知礼数!” 身后的几个小孩子都吓得畏畏缩缩,云团直接扯嗓子大喊: “啊——!奶奶!” “哟,还叫奶奶?你奶八成在地里插秧的吧?”那两桌人嘻嘻哈哈笑起来,还没笑完,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声: “哎!奶来了!” 陈老太一个箭步冲过来,还不够,又来一个箭步,直接跳到云团面前。 “团子,咋了?谁欺负你了?” 云团一撇嘴,指着那桌人说:“奶奶,他们抢我们的面吃。” 陈老太用手里的大葱指着那些人质问: “小二,他们付钱了吗就吃吃吃?” 小二说:“点了两大桌子的菜,还没有付钱。” 陈老太一斜眼:“哟,你们想吃霸王餐啊?” 那花白头发的老太立即杠上来:“你算哪根葱?我在我外甥店里吃饭,关你什么屁事!” “你外甥?我啥时候冒出来你这么一个干瘪亲戚?这是我儿的店!今天你们不付钱,别想走出这个门!” 说着,陈老太吩咐一个小二:“去,到县衙叫捕快来,说这里有人闹事。” 哼,敢在她店里闹事,还欺负她小孙女,难道不知道她陈老太的好姐妹是县令老夫人吗? 花白老太道:“噫!墩子,去叫娟子来,把这个老家伙给赶走,我这几个闺女哪个不比这个老货能干?我叫她们来当帮工,一月五两银子就够了。” 旁边几个妇女激动的顿时眼冒金光。 那老头一听要叫捕快来,立马有些不得劲了,支支吾吾说:“娟子忙呢,要不咱先出去逛逛,晚上再来吃。” 花白老太嘴一撇,噫,真不中用。但对方只是个侄子,又不是儿子,不好闹太僵,使个眼神,两桌人就准备走。 走就算了,还一人抱着一个大板凳,两人抬一张桌子,一个尖头尖脑的男子伸手去柜台上抱金祥云。 陈老太一根大葱甩到那老太脸上: “哟!你个老葱,跑我这抢劫来了?” 云团忙领着几个小孩子躲到一边,“快看呀,要打起来了!” “揍他们!揍他们!” 后院跑过来好几个葫芦村村民,周里尹指挥道: “别打架,拖出去,别影响咱生意。” 几个汉子手拖肩抗,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扔到了门外。 “哎哟遭瘟的!可要摔死我了!”老太咒骂道。 云团和几个小孩齐拍手:“嘿!老妖婆,现世报!” 这时白建章带着一对年轻夫妻赶了过来,女子正是那老头口中的娟子,上前扶起自家老爹。 陈老太一看,哟呵,这不是村里的新媳妇小娟吗?他家还有饭馆的股份呢。 原来桂丫一跟白建章说,他就去找了娟子夫妇。今天娟子两口子要是处理不好,他就帮忙处理一下,顺便也处理一下娟子夫妻的份子。 名叫娟子的女子羞愧得满脸通红,不停地给白建章道歉,生怕他一生气就将自家的一点股份收走了。 “娟子,你来得正好,我带你三姨奶几个过来咱家饭馆吃个饭,这群人打你爹呢!”娟子爹告状道。 “爹!你胡闹个啥?我和你女婿倾家荡产买了一分股,你就到处招摇说我开了饭馆了,这不是给我招麻烦吗?” 那老头脸上挂不住了:“一分股也是股,这饭馆有你的一份,我带亲戚过来吃点饭怎么了?” “就是,娟子,你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们和你才连着亲呢,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几个媳妇说道。 “我呸!”娟子恼羞成怒,一口啐在那群媳妇脸上。 “一群不要脸打秋风的,将我爹的钱哄骗完了,又来霍霍我了。我告诉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摸走一个屁!” 第179章 愤怒的小鸟 “不活了!不活了!大哥,你看看你这闺女,当着这么多人面骂我们呢!她眼里还有你这个爹吗?”那几个中年媳妇将压力给到娟子爹。 娟子爹要说两句,被娟子一眼瞪过去,又默默闭嘴了。 “别撺掇我爹,你们吃了四碗面,一共二十四文钱,把钱给我!”娟子霸气十足,眼中凶光外露,大有不给钱就薅头发的架势。 “那是你爹请我们吃的,要钱找你爹去!” 娟子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一边喊一直躲在背后不敢张嘴的丈夫: “快来帮我啊!” 她丈夫有些跛脚,村里都叫他张瘸子,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还好娶了个厉害媳妇,家里家外全靠娟子一人撑起来。 张瘸子很听媳妇话,上来拉着那妇人,娟子手很快地从那妇人怀里揪出来一个旧荷包。 “抢钱啦!抢钱啦!”妇人大喊,引来不少看热闹的。 白建章怕影响生意,对娟子说:“你们自己的事,回去处理吧,别在这耽误饭馆开张。” 娟子立马答应,攥着荷包要走。 老太一见娟子这样,黄眼珠一转,往地上一坐,张牙舞爪地大喊: “快来看哟!店大欺客了,我们进去吃面,平白无故就给赶了出来,还抢荷包,这哪是饭馆啊?这是黑店啊!” 其他几个媳妇子也跟着往地上一坐,就开始胡编乱造: “大家都不要过来吃,这家饭馆黑得很啊!看把我娘给打的。” 一些不明情况的路人,真就信了这话,对饭馆议论纷纷的。 陈老太怒了,挥着大葱就冲上来:“嘿!你这老妖婆,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白建章一把拦住,这时候越打架,越会让人对他们饭馆印象不好。 周里尹皱起眉头,这群婆娘真是难缠,往地上一趟,男人还不好上去拉。 几个小孩子看得义愤填膺,一个年纪七八岁的小女孩想出了一个主意: “大门栓,想尿尿不?你往那些人身上尿尿,他们就会被吓跑了。” 大门栓年纪小不敢,几个六岁小男孩当即要解开裤腰带尿尿。 “不行!”云团拦住他们,“你们尿了,咱们饭馆门前这么骚气,谁还来吃饭呀?” 说得也对,那怎么办啊? 祖祖说了,说话做事先思考,让她这机灵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有什么好主意能让他们自己离开呢? “呱呱呱——”天空传来一阵乌鸦叫。 云团被叫声吸引,嘿,有了! 她悄悄从空间里面抓出来一把鸟食,这是从阿玄哥哥那里拿的,他自己调制的专门喂乌鸦的食料,每次他往树下一撒,很快就飞来好多乌鸦争相啄食。 哼哼,云团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把鸟食朝坐在地上的那群妇人撒去,边撒边向空中招手:“乌鸦乌鸦快来吃,乌鸦乌鸦快来吃!” “哦,傻孩子。”玉坠空间里面的莲莲,不动声色地挥动了一下花瓣,那样子就像是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哎哟!这死孩子,撒的什么东西?”妇人叫喊道,一抬头,啪嗒一声,一坨白色的东西正好落到额头上,她伸手一摸,稀糊糊的。 “噫,鸟屎!”妇人一声惊呼,接着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鸟屎雨,正正好全掉到她们身上,一泡也没浪费。 老太和几个媳妇子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群乌鸦就接踵而至,嘎嘎叫着扑到她们脸上身上乱啄,争相吃鸟食。 “哎哟我的老天爷!” 头发花白的老太没被啄得抱头鼠窜,倒被乌鸦的翅膀给扇了几个嘴巴子,头晕脑胀的,歪歪斜斜爬起来,扶着自己人往人群外挤去,一转眼就跑的不见影了。 “哈哈哈哈哈哈!”围观的群众比看舞狮还兴奋,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 “哇!团团你也太聪明了吧!”几个孩子围住云团,像看大英雄一样看着她,“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主意?” 陈老太喜得抱起自家孙女:“我这孙女啊,天生就聪明伶俐!” “嘿嘿!”云团乐得直拍手,心想这鸟食也太好用了吧。 玉坠里面的莲莲默默撇嘴:哼,幸好我醒了,还不是靠我?这么多人围观,小鸟哪敢下来呀? 娟子数了铜板交给店小二,跟白建章不停地鞠躬。白建章看她也不是有意的,就没怎么追究,但还是当场跟村里人都强调了下,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出现。 本想着闹剧结束,结果围观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开业第一天,来了这么多乌鸦,可不吉利啊?” 什么?乌鸦不吉利? 刚刚大战一场、在旁边树上休息整理羽毛的乌鸦们不乐意了。 凭什么他们乌鸦就代表不吉利啊?凭什么那个又笨又吵的臭喜鹊,因为名字带了喜字就表示有喜事要来? 它们不服气!它们乌鸦可是最聪明的鸟! 一只乌鸦仿佛开了智一样,竖起尖嘴,像个发射的炮弹一样,冲着那发言的人俯冲下去,精准无误啄在他脑门上。 小鸟一愤怒,谁也挡不住! 笃地一声,那人疼得抱起头来。 哼,叫你口无遮拦乱说! “哈哈哈哈哈——”围观群众笑得更欢了,今天真是看了好一出大戏。 “这人啊,就要嘴上积德。”陈老太意有所指地说一句,转脸又热情地欢迎众人进店品尝: “进店尝尝吧,今天还有免费炸丸子送呢。” “送丸子?今天真是有好戏看又有好东西拿呀,走吧,咱们进去唠一唠?” “走!”又是一群客人进店,周里尹脸上都笑开了花。 好啊,他们这个饭馆,算是顺利开张了,成绩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一个小小里尹,终于算是干了一件大事了。 一直躲在角落里偷看的刘老太,不停地往地上吐口水: “呸!新店马上就倒闭,赔个底掉才好呢!” 小刘氏拧着胯从远处跑过来: “娘,快来,胡家闺女出来了,等你过去呢。” 第180章 婆媳洗脑 刘老太整整衣裳,清清嗓子,跟着大儿媳妇转过一个街角,走到一个僻静地方,果然胡照影戴着帷帽等在这里,身边立着一个丫头。 “哎哟,好孙女,可把我这个老婆子想坏了!”刘老太一秒入戏,紧走几步上前握住胡照影的手。 这小手白嫩又细腻,刘老太嫌弃:这能干什么活? 但脸上还是喜爱的神色,看得胡照影有些脸红。 “刘奶奶,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她问。 刘老太说:“这不是你和玉成的好日子快到了嘛,之前有些误会,我老婆子一直闷在心里,不跟你说清楚,我就要闷出病来。” “什么事?”胡照影问。 刘老太突然把眼瞪着看向小刘氏,说道: “还不是你这个未来婆婆!被人蛊惑了去,之前还说要你做妾,我就说你金尊玉贵的人,心地还好,还贤良,能娶到你是玉成的福气,怎么能做妾呢?” 胡照影低着头不说话,旁边的丫头看着这夸张的演技,着实觉得尴尬。 当初要她家小姐做妾的不就是您老人家吗? 小刘氏突然被拉出来顶锅,一脸问号:啥情况啊?提前也没跟她说啊。 她心中虽不满,但也只好顺着婆婆。 见胡照影不接她的话,刘老太又指着小刘氏骂道: “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婆娘,还不给你儿媳妇赔个不是!” 小刘氏气鼓鼓的,哪有婆婆给未过门的媳妇道歉的?这还没过门呢,就压自己一头,以后还怎么做婆婆? 但迫于她婆婆的淫威,小刘氏还是听话又别扭地给胡照影赔不是: “照影啊,之前都是伯母我糊涂,被胡员外家的那个给迷了心,她家一个小娘养的,哪能给我们玉成当正室呢?还得是你。” “况且你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德行,我能不清楚吗?玉成喜欢的还是你。” 果然,一提到玉成,胡照影的心就软了下来,立马就原谅了小刘氏: “伯母说哪里话?哪有长辈给晚辈赔不是的?您可别折煞了我。”说着,从丫头手里接过来一个包袱,交到小刘氏手里。 “伯母,这是我亲手做的鞋,您和伯父、爷爷奶奶、玉梅都有,还有玉成的……” “好好好,”小刘氏一把接住,“我回去带给玉成,一定告诉他是你亲手做的。” 丫头一旁说道:“我们小姐为了做鞋,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手都扎破了呢。” 小刘氏把眼瞟了瞟这丫头。 刘老太这下对胡照影的态度满意了,开始正式进入话题: “照影啊,我们全家都盼着你过来呢,你可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和你爷爷都是快入土的人,享不享福没什么关系,关键就是玉成,他苦读这么多年,就差临门一脚了……”说着抹起眼泪。 小刘氏也叹息道:“影儿啊,不瞒你说,我们后来打听了,那些考中的都给考官送了礼了,可恨我们家玉成,一身的才华,就是没有银子送不了礼,生生给耽误了。” 胡照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哪里知道这些门道,只将她们说的当真,当下就难过起来。 她是替玉成难过。 刘老太:“你看我们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哪里去弄这些钱?只能指望你了……” 胡照影接着话说:“奶奶你放心,我嫁给玉成之后,一定会处处帮衬他的。” 小刘氏着急忙慌道:“你可要多带点嫁妆啊……不然可不够……” 刘老太也跟着说:“是啊,别说我们贪心,你一生的荣华也都是在玉成身上,他要是高中了,你以后享不完的福。” 胡照影点着头:“我晓得的,母亲给我的陪嫁不少,还有不少现银子,想必是够的。不够的话,卖点田产铺子,也能凑齐了。” “不用卖,多带点现银子就成!” 刘老太和小刘氏都强行压着激动的心情,恨不得当场就将胡照影拉家里拜堂去。 旁边的丫头偷偷撇嘴,原来在这等着她家姑娘呢。 小刘氏指着这丫头道:“照影啊,你嫁过来将这个丫头也带过来吧,到时候服侍你跟玉成。” 丫头大惊:她不想去啊! 胡照影脸红红的,低声说:“自然是要有陪嫁丫头的。” 这下小刘氏更满意了。等这丫头过来,就让她伺候自己,捏肩膀捶腿的,自己也享享当太太的福。 洗脑完毕,刘老太和小刘氏带着胡照影给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雇了辆驴车,满满当当回家了。 当晚,忙了一天的小白家人也筋疲力尽地回家了,一家人除了云团,都是倒头就睡。 云团睡不着,在自己的空间小花园里照料花草们。五彩斑斓的春天到了,她的花园也开始生机勃勃了。 这里还有祖祖给她准备的很多种子,光香料就有十几种,但莲莲叮嘱她,不要一下全拿出来,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小白一家起早贪黑忙活了半个月,东来饭馆总算是步入正轨了。袁泗叔也跟大家道别: “最近边郡那边不太平,我打算运点东西过去卖。” 二狗又想跟着去,但袁泗觉得这次去边郡太危险了,没让二狗跟着。 陈老太做了好多吃食给他带在路上,可怜他孤身一人,四处漂泊,身边连个伴也没有。 桂丫偷偷跟二狗打听袁叔的情况。 “无父无母的,一把年纪了也没娶亲……” 没娶亲?桂丫听到这一句,眼神亮了。 “他为什么不娶个媳妇呢?”她问二狗。 二狗说:“袁叔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一拖就拖到现在。他在京城有个小宅子,但也不经常住。” 桂丫默默记在心里,盼望着袁叔能平安回来。 然而她盼了俩月,没把袁叔盼回来,倒盼过来一个危险人物——她的堂叔刘志发。 刘志发正是小刘氏的亲弟弟,他是得了小刘氏的书信,特意过来参加白玉成的婚事的。 本来这人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刘志发住的地方离她爹家不算太远,如果他知道了她们母女在此,那就意味着她爹很可能就会知道了。 桂丫感到深深的不安,她找到白小珍,叮嘱她: “娘,过两日大姥姥家办喜事,你可千万不要出去,咱们娘俩在屋里躲几天。” 第181章 打扮 白小珍问:“怎么了?” 桂丫小声将看到的人跟白小珍说了,听完后白小珍霎时脸上布满愁云。 来这边后过得太开心了,这种久违的愁苦感似乎都有些陌生了。 “我跟你爹的事到底还没有了结,这一天早晚会来。” “他不是我爹!”桂丫恨恨道,“娘,要是他来找你,你千万不能跟着回去。” 白小珍摸摸闺女的头,让她放心:“他快一年了也没有来找咱们娘俩,怕是早就找到新欢了。” 刚来娘家这边的时候,虽然过日子不愁,但她心中总是感觉少个主心骨似的。 看到弟弟一家和和美美,她心底也期望着自己有个团圆的家。有时候甚至会期待,刘志武会幡然悔悟,过来接她们母女回去,毕竟两个人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然而快一年了,对方全然不顾她们娘俩的死活,她这份期待也渐渐消亡了。 桂丫一脸不在乎:“找到了才好,这样就不会来打扰咱们。娘,回头你再给我找个人品好的后爹。” “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了。”白小珍脸色腾一下有些红了。为什么会脸红?她也说不太清楚。 “娘,”桂丫调皮一笑,“你觉得袁叔叔怎么样?” 白小珍脸更红了,把头扭向一边:“你胡说什么?你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你哪里大了,不才三十来岁?袁叔叔比你大一点,也差不多嘛。” 白小珍嫁人早,如今也才三十一岁。 “胡说八道,我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人家怎么能瞧得上我?” 桂丫嘴角含笑,听她娘这话的意思,应该对袁叔印象不错,那就更有戏了。 “娘,你生得美,又年轻,这一年人也养回来了,我瞧着你就跟未出嫁的大姑娘似的。” “还胡说?看我不打你。”白小珍抬手佯装要打女儿,桂丫笑着跑开。 没两日,大白家喜事就操办起来,吹吹打打,办得十分热闹。 正赶上春光秀丽,天光正好,小白一家本来打算不去的,但村里面孩子们说亲一般都借着这种大喜事的机会相看,想着家里三个孙子以后还要娶媳妇,陈老太便想领着孙子孙女出去见见人。 只是白建章和罗惠兰要去镇上忙活饭馆的事情,白小珍和桂丫想避着点人,四个人都没去。 一大早起来,陈老太就开始张罗全家人的衣服装扮。 云团的头发又黑又长又密,桂丫只好给她分成三股,两边的头发分别分成两股,辫子扎成蝴蝶样式,各簪一朵粉白珠花,垂下来一溜小珍珠。 当然这些不是真正的珍珠,而是类似珍珠的草珠,价格便宜,普通人家的女孩常用来做饰品。 后脑勺的头发再编成两根大辫子,发梢固定在头顶,辫子弯成弧状。桂丫又拿来一把粉色纱布做成的绢花,一个有指甲盖大小,簪到辫子上,像是开了一排小花。 陈老太翻出来花裙子,给孙女穿上一身芙蓉色烟纱散花裙,这种料子他们这都没卖的,而是去岁京城的言征小公子托江大人送过来的一箱裙子里面的。 鞋子穿的还是缀了真珍珠的绣鞋。 收拾完毕,桂丫推着云团到镜子面前看一看,云团惊喜的双手捧脸: “哇,白云团今天是第一漂亮!” 桂丫笑道:“是不是比姐姐还要漂亮呀?” 云团看看桂丫,又看看自己,说道:“姐姐是大漂亮,我是小漂亮。” 桂丫被逗笑了,拿起自己平时用的粉,给云团的小脸蛋上也扑点粉,扑着扑着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扑了粉脸还变黑了? “你可真是个云团子做的,脸比粉还白。”桂丫拿洗脸帕子给她擦干净,心里不住地感叹,这小娃以后长大不知道会有多好看呢。 三羊之前念的一句诗咋说来着? 天生丽质难自弃,六宫粉黛无颜色。 对对,这小娃衬得她半两银子买的水粉都暗了一个色调。 三羊要是听到这话,又该给她纠正了:表姐,六宫粉黛可不是指这些水粉,而是指六宫妃子。 陈老太给自己和白老头都寻了一件新衣服出来穿,三个孙子全是一身轻薄棉布底衫,外罩素青色春衫,新做的白底黑面鞋,齐整整站一起,倍有精神。 二狗嘴里叼根草,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来三块不知道真假的玉佩,分别是黑色、黄色、青色,对大牛和三羊道: “来来来,好衣配好玉,一人一块,压衣角的。” 大牛接着,无比惊讶:“二狗,这是真的吗?这也太贵重了吧?我给摔了可怎么办?” 三羊面无表情拿了一块绿色的玉,系在腰间,说:“大哥,你也太天真了,你觉得二哥有本事买真玉吗?肯定是假的。” 二狗将黄色的玉挂在自己腰间,对镜整衣:“你们都不懂,等会咱们三个一出街,肯定好多小子羡慕,到时候我就又做成一件生意。” 大牛:“什么生意?” 二狗拉开他的箱笼,两兄弟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箱子都是各种颜色的玉石,还都带着穗儿。 “我要个红色的!”大牛立马扔了自己手里的黑玉,捡了块红玉,配着红穗子,欢欢喜喜系在腰间。 三羊笑道:“二哥,你想差了,乡里人家,天天干活的,谁会买这玩意儿系腰上啊?晃里晃荡的还碍事。” 二狗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拿手指着比他矮一头的三羊。 “干嘛二哥?我可是好意提醒你。”三羊往后撤了撤。 “你小子——说得对。今天就试一试,不行明儿我上街摆摊去。” 二狗对镜理发,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 收拾妥当了,四个孩子站在一起,正好一朵粉花配三片绿叶。陈老太笑开花:自家的孩子长得就是好看! 桂丫一旁看着,有些羡慕,自己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玩呢,但为了不惹麻烦,这次就算了。 “哎哟娘,你给他们穿这么隆重?”罗惠兰忙活一圈回来,看四个孩子都快认不出了。 “娘,去大伯家还是穿朴素点,要不然不知道惹得对方怎么想呢。再说了人多眼杂的,丢了什么都不好找回来。”罗惠兰说。 陈老太道:“怕啥?小孩子不打扮,难道等到了我这年纪再打扮起来?就这样穿!” 她家孩子穿得好,日后亲事随便挑。 二狗默默给奶奶点赞:就喜欢他奶这魄力! 收拾妥当,白老头和陈老太领着四个孩子出发了。 刚出门,白大爷就急匆匆迎面跑了过来。 第182章 婚礼 “俺兄弟,快,找你借点人手。”白大爷气喘吁吁地说。 白老头问:“啥事啊大哥?” “这不是要抬嫁妆吗?胡家的嫁妆太多了,人手不够,你家章子手底下不是有个什么巡逻队,让他们过去帮忙抬个嫁妆吧。” 陈老太一听,心道:这胡家是有多少嫁妆啊?真能臭显摆。 白老头二话不说,找来自己儿子。白建章找了宋安邦,巡逻队一直是他带领。 宋安邦便抽调了几个人,白大爷说不够,硬磨着要了十几个人。 宋安邦想着也就一天的时间,香料田那边估计不会有啥事,跟白大爷说: “白大爷,这嫁妆可不白抬啊。” “放心放心!中午管饭,一个人三十文钱。” 一听管饭还有钱,十几个汉子都乐呵地答应了,跟着去镇上抬嫁妆去了。 不得不说,大白家这次婚事办得十分盛大。一大早上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现场摆了几十张桌子,菜品也很丰富。 “不都是穷得没米下锅了?哪还能办得这么隆重?”陈老太跟几个要好的老太闲聊。 “还不是亲家有钱,胡顺家的不舍得自己闺女受委屈,这些饭菜都是他们张罗的。” “不知道彩礼多少钱?” “哪有什么彩礼?嫁妆倒是不少。” “哟呵,这媳妇娶的好啊,简直是白送过来的。” “唉当爹娘的,不都为了儿女过得舒心?” “是啊。”几个老太很快就理解了胡顺夫妇的心情。 另一边,云团一到场,就被团团包围,在场的小孩子都被她一身装扮给吸引了过去。 “团团,你头上戴着是珍珠吗?” “不,是草珠。” “团团,你头上是真花吗?” “不,是假花。” “团团,你身上的裙子是蚊帐做的吗?真好看!” “不,不是蚊帐做的。” “团团,你鞋子上的是假珍珠吗?” “不,是真珍珠。” ……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云团说得都口渴了,三羊很熟练地拿出随身背着的紫葫芦,给云团喝水。 这是云团的专用水壶,一般都是三羊背着。 狗蛋趁大牛几个不注意,挤到云团面前,嘴一噘就要亲上云团的脸蛋子。 “嘿!”二狗眼疾手快,一手伸过去,堵住狗蛋的嘴巴,将云团抱起来。 “这臭小子,往哪亲呢!” 狗蛋说:“俺娘说了,以后团团是我媳妇呢。” “去去去,一边去!”大牛和三羊一起愤怒了,“再敢这样我拿大螃蟹把你嘴给夹上!” 狗蛋吓得跑走了。 一旁飘来一个白色身影,戴着白色帽子,轻轻说道: “衣着首饰都是外在的,靠外在的吸引人,能得几时好?” 二狗抬头,哟呵,是胡庸家的大闺女,胡朱弦。二狗脱口而出: “你怎么穿一身白就来了?” 跟奔丧似的。 胡青锁从她姐身后冒出来,说:“我姐是素净,不靠打扮吸人眼。有些人看着光鲜,内在啥也没有。” 云团忽闪着大眼睛,问二哥:“啥是内在?” 二狗说:“嗯,内在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品德,吸引人的地方。” 云团就明白了,对胡朱弦说: “朱弦姐姐,我长得还可以,性格也不错哦,我吃得多,不挑食,睡得多,但不赖床,奶奶说我是最乖的小孩。有很多人爱我,我也爱很多人。” 胡朱弦:“……” 云团又认真道:“我家人都喜欢我,说我是有福气的小孩,我也喜欢我自己,如果你跟我一起玩,一定也会喜欢我的。” 胡青锁满满的恶意:“哼,我姐姐才是最有福气的!” 胡朱弦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无力,一言不发领着妹妹离开了。 三羊兴奋地跟大牛拍掌:“欧耶!团团真棒,真诚是最无敌的武器!” 大牛挠挠头,他不懂,但刚才那个胡朱弦穿着一身白裙子,还挺好看的。 小陈氏的两个闺女,白招娣和白盼娣,眼巴巴地在外围瞧着云团。 她们俩今天也算是打扮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是玉梅堂姐的旧衣服,关键是没有补丁。 头发梳了两个辫子,用红绳绑了。脚上穿了干净的布鞋,没有泥巴。 这已经算她们姐俩最好的装扮了。 “姐,那个云团头上的珠子真好看。”刚八岁的白盼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团头上的珠花,很想自己也戴一朵。 白招娣说:“那都是假的,不值钱,她脚上的珍珠才值钱呢。” “不值钱,为什么娘不给咱们买?” “因为娘没有钱。” 白盼娣听了,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时辰,几个人从书房里将白玉成给拽了出来。他不会骑马,找了辆牛车驮着他,一路走去镇上迎接新娘子。 胡顺家里,一身喜服的胡照影手里握着个苹果,安安静静等待心上人来接。 “呜呜——哇啊!!”旁边陪嫁的丫头,哭得直打嗝。 喜婆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丫头要出嫁呢。” 丫头心里苦:她不想跟着陪嫁过去啊。 在府里多自在啊,到了那家,还不得给她当牛当驴使啊。 胡照影的娘尤氏十分感动,拉着丫头的手说:“好柳儿,你到了那边好好服侍你姑娘,每月我再给你多加点月钱。” “太太,”柳儿跪下来,“我舍不得您啊!我不去了行不?我伺候您,实在不行,我伺候二小姐也成啊……” “那哪行啊?你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最妥帖了,你跟去了我才放心。” 柳儿绝望了,她的命好苦啊。 很快,白玉成过来接了亲,一队人马抬着新娘和嫁妆,一路吹打着往葫芦村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种着香料的小山头那边,巡逻的人少了,就有一伙人趁着防卫松懈,悄悄摸上山。 这些人胡乱挖了几棵胡椒树,匆匆忙忙就跑走了。 第183章 丢了珍珠 如今山上胡椒树也多了,旮旯犄角里少几棵,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葫芦村满村里都在围观大白家的婚事。 这么盛大的婚宴还是第一次办呢,要不是他们村出了个秀才,哪能娶上这么有钱人家的女儿? 按照这里的习俗,上午迎接新娘,吉时拜堂。大白家在院子里搭了个供桌,白玉成一身喜服,用红绣球牵着胡照影,缓缓走到供桌面前,开始拜堂。 随着一声“一拜天地——”,婚礼的气氛达到高潮,现场围观的人齐声叫好拍手,也有不少人偷偷议论。 “新郎真是一表人才啊。” “就是太白太瘦了点,我都怀疑能不能抱得起新媳妇嘞。” “人家秀才公,以后还要考举人的,哪用得着力气?” “咱们村第一等的人物被人胡顺拿下了,还有哪家的小年轻没娶亲?我家窝里不少闺女呢。” “旁边那几个是谁家的?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 那人指着大牛二狗几人,除了三羊年纪小点,大牛二狗立在一堆少年人中,十分的扎眼。 “那是小白家的三个儿子,跟这家都是一脉的。” “看这身穿的,家里条件不错吧?还没说亲的吧?” “应该是没有,那个大的今年十四岁,马上到说亲的时候了,老二十一岁,再晚两年,老三才七岁。” 几个媳妇婆子叽叽咕咕,眼睛不时地往白家三兄弟这边瞟,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大的年龄合适,就是长得一副憨样,还黑。”一个媳妇子点评道。 “老二长得不错,一看就是个伶俐样,以后少不得有出息。” “有啥出息?老大老二读书都不行,我看他家老三最好,长相周正,一股书生气,听说在庄子上读书呢,夫子都夸,以后说不定也是个秀才、举人呢。” “你家闺女都十六了,配人家七岁小孩?” 几个媳妇哈哈笑起来。 大牛几人也发现有些媳妇、姑娘往他们这边瞧,不由自主地都站直了身子。他们旁边也站着不少少年,比如张周氏家的张丰收,张香丫的哥哥张大强,如今也十三四岁了。 这些平日里下地劳作的少年,此时跟白家穿着新衣服、戴着玉佩的三兄弟一比,都被比了下去,看着三兄弟一身的排面,都有些心动起来。 拜堂刚一结束,就有人找大牛打听,这一身的行头要多少钱? 大牛咧咧嘴,他不知道,二狗凑了过来,顺势推销起来自己的玉佩:“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胡家大小姐为啥非白玉成不嫁?” 那十六岁的少年懵懵懂懂:“因为人家是秀才公?” “一语中的!”二狗夸赞。 “可是俺也成不了秀才公啊?”那少年愁眉苦脸,他只是想娶个好看的媳妇。 “谁让你真去读书了?你也学着那白玉成,整一身像样的衣服,关键是再配上我这上品玉佩,那你就是摇身一变,不是秀才也胜似秀才了。” 少年觉得二狗说得很有道理,相亲的时候,他也学着白玉成装扮一下,肯定让对方姑娘一眼就喜欢上。 “你这玉贵不贵?” “不贵,大的二十文,小的十五文钱,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可以用来当传家宝。”二狗从怀里掏出来两块展示。 那少年接过来一看,十分满意,当即就找自家爹娘商量去了。 其他少年有样学样,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也咬咬牙准备从二狗这里买一块,就算不是真玉,送给姑娘们,也能让她们欢喜一下,以后还能当聘礼呢。 “开张了!”二狗压住心底的兴奋,引着一众小子去自己家买玉石去了。 另一边,来吃席的人围在请来的账房先生这里,准备上礼金了。 账房先生是村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会写几个字,专门给村里办事的人家上账。此时他点着烟锅袋,在桌子上铺开一个红纸账本,准备挨个记账。 这是小刘氏最喜欢的环节,她大屁股往账房先生旁边一坐,惊得人家烟锅袋都掉了出来: “你坐在这里成个什么样子?” “哎哟老先生你就记账吧,都是村里人家,你讲究这么多?”小刘氏催促道。 第一个过来上账的是她娘家哥哥刘志发,将一个荷包袋往桌子上一扔,“三两银子!数数吧。” 小刘氏脸上笑得都是褶子:“哥你真是的,大老远来,还给这么多钱!” “我大外甥成亲,我能不多给点吗?”刘志发抬屁股也往凳子上一坐,下面的人挨个上来上账,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张山,三百文;周明,二百文;张周氏,五十文……” 有前面刘志发三两银子在先,后面这几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给钱的脸色不好看,收钱的脸色也不好看,小刘氏看着一包一包的旧铜板,阴阳怪气起来: “张山家的啊,你家给三百文,带七个孩子来吃饭啊?这三百文够不够饭钱啊?” 张山媳妇没说话,张山咋呼起来:“怎么不够?三百文够我家吃半个月了。” “你半个月吃馍喝凉水,我今天桌子上可都是大鱼大肉的。” “哎行了行了,”白建金过来,招呼着人去坐桌吃饭,让自家媳妇管住嘴,不要闹出事来。 反正今天的饭钱都是胡家出,这些人出多出少都是他们挣钱,没必要在他儿子婚事上闹。 轮到白老头和陈老太了,白老头从荷包里掏出来二两碎银,小刘氏还算满意。 看他们身后没人了,又问道:“小婶,小珍怎么没来?人不来可以,份子钱可不能少啊。” 陈老太脸一黑道:“你想要份子钱,问你堂弟要去,我小珍现在和他没有关系了。”然后扭头就走。 旁边坐着的刘志发茶都喷了出来:“怎么?小珍在这里?” 小刘氏道:“是啊,来这快一年了,怎么志武不知道?” 当着这么多人,刘志发没继续说。小刘氏嘴里不住地嘟囔,觉得自己亏了。 “当初小珍出嫁,我也添了钱的,现在当起来缩头乌龟来了……” “闹洞房啦!”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群媳妇婆子还有些年轻小子都往洞房里面挤去。 大牛躲闪不及,将自己妹妹高高举起来,省得被人碰到。 等人流过去,云团抬起光秃秃的脚丫: “大哥,鞋子不见了。” 第184章 小偷是谁 大牛当时就慌了,他妹鞋上的珍珠可是真的珍珠,有鸽子蛋大小呢。 二狗回家去了,三羊被拉着压新床去了,身边没个商量的人,大牛赶紧就抱着妹妹去找爷爷奶奶。 “哎哟!哪个遭瘟的贼,偷我家孙女的鞋啊?!”陈老太一看孙女两个光脚丫,当场就吆喝起来。 白老头赶紧拉拉自家婆娘:“小声点,人家办大事呢,别给搅和咯。” 陈老太一把甩开他:“你别掺和!”放开大嗓门,一手叉腰骂起来: “这小偷还怪有眼色来,专门偷值钱的东西,别说我孙女鞋上的珍珠了,光是绣花鞋都值半两银子了。识相的赶紧给我送回来,要不然我报官去,抓出来你们得吃牢饭!” 现场热烈喜庆的气氛立即就荡然无存了,所有人面面相觑。 刘老太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指着陈老太就骂: “你个搅屎棍!今天我大孙子成亲,你又来闹什么?” “我孙女的珍珠绣鞋丢了,我还不能吆喝两句了?在你家丢的,你也得负责!” 刘老太把眼一斜:“什么珍珠?不就是两颗草珠子,你个泥腿子买得起珍珠绣鞋?” “我是买不起,但我有人送啊。那是贵人送给我家团子的,是贵人的东西。我跟你们说,我可认识县令老夫人,我只要跟她一说,肯定能查出来的,到时候你们还得赔个倾家荡产!” 陈老太这番威胁十分有力,这些个村户一吓唬就给吓唬住了,都想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偷小白家的东西。 人都知道,县令老夫人之前可是在小白家住过的,相好着呢。 “这谁啊?俗话说人穷不能志短,咱们村也不是穷得吃不上饭,怎么干出这样的偷盗之事?” “大喜的日子,怎么干这样的事,不是让人家看咱们村的笑话吗?” 一个媳妇悄声跟另一个咬耳朵:“说不定是香丫家,她家最穷了,越穷越眼馋这些东西。” 香丫奶年纪大但耳朵好使,立即就骂道:“你个狗戴嚼子——胡咧咧的货!你哪只鸡眼看见我家人偷了?再胡咧咧我嘴给你撕岔!” 那媳妇默默不做声了。 “肯定是小孩子手脚不干净,大人谁会干这样事啊?”又一个婆子说道。 小刘氏立即就指着张山媳妇张氏道: “张山家的,不会是你家孩子偷的吧?我看你家孩子就围在云团身边呢。” 张氏气红了脸,“我家孩子不做这样事!” 张山直接将自家七个孩子叫出来排排站,厉声问道: “你们偷没偷她的鞋?” 七个孩子齐齐摇头,老大大娃说:“爹,我们偷那绣鞋干什么?又不能穿。” 小刘氏嗤笑一声:“是不能穿,但是能卖钱啊。” 张山怒了,指着小刘氏的脑门说:“我孩子说没偷就是没偷!” 小刘氏不满他家来吃席的人多,还欲再说,胡朱弦的娘杜氏抱着儿子扭了出来: “刘嫂子你也别乱攀咬了,我当时看见了一眼,我知道是谁偷得绣鞋。” 陈老太着急道:“你别扭了,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杜氏腾出一只手,尖尖的指甲指向小刘氏:“就是你家的人。” “你放屁!我没偷那丫头的鞋……”小刘氏当场就急了。 “不是说你,是说她。”杜氏又一指,众人才看清,她指的是小刘氏身后的小姑娘,白盼娣。 小姑娘现在浑身瑟瑟发抖,显然已经不打自招了。 小刘氏上去就是一巴掌,白盼娣被扇倒在地,头嗡嗡的,差点被打聋了。 “小贱种!我儿大喜的日子你做这样事,你是没见过东西吗?人家一只臭鞋你也偷!” 白盼娣本来就瘦弱,八岁了但长得跟个五六岁孩子一样,这时候被扇倒在地,也不知道哭,吓得面色发青,浑身抖如筛糠,看得让人有些心疼。 陈老太本来准备发难来着,但看到原来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堆骂人的话堵在胸口,没有骂出去。 白招娣一早跑去后面,找忙着做饭的自家娘亲小陈氏了。 刘老太也上前质问: “是不是你偷的?是就赶紧拿出来,你还想被抓进大牢怎地?回头我告诉你爹,让你爹打死你!” 这句话颇有震慑力,可能小孩天生就害怕父亲吧。 白盼娣此时犹如受惊的小老鼠一样,惶恐地看着周围一圈人,觉得大家都在伸手指她,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快点把鞋拿出来!”小刘氏咆哮。 但白盼娣好像脑袋卡壳了一样,就惶恐地坐着,不知道反应,估计吓得连自己叫啥都忘了。 小刘氏拿起一旁的扫把就打她:“害人精!搅和我儿的大喜事,赔钱货!丧门星!” “啊——别打我,别打我呜呜——”白盼娣抱着头跪在地上。 小陈氏和白建银都从后院跑了过来。 “大嫂别打了!”小陈氏扑过去护住女儿,白盼娣躲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咋回事啊?”白建金和白大爷都赶了过来,小刘氏一张嘴唾沫横飞,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白建银脸色阴沉的厉害,对大女儿道:“招娣,你妹偷的鞋在哪?去拿过来!” 白招娣老老实实去屋里将鞋拿了出来。 “这丢人的货,我打死你算了!”白建银一看还真偷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过扫把又要打小女儿。 “爹,别打了!”白招娣抱住她爹的腿,哭道:“爹,盼娣年纪小不懂事,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盼娣此时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缩在母亲怀里哭。 白大爷脸上又是怒气又是羞愧,转身朝自家兄弟道:“俺兄弟,都是我管教不好孙女,你看大喜的日子,这事先不说了吧……” 白老头还没答应呢,杜氏又扭了过来: “可不能就这样过去呀,这可是秀才的妹妹,手脚不干净,青天白日就干这样事,传出去人指不定怎么说你家秀才呢。” 转头又对陈老太说:“陈大娘刚不是说要报官吗?赶紧报吧,可不能光打雷不下雨,吓唬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杜氏十分得意,就等着看大白家和小白家咬起来。 第185章 小陈氏觉醒 陈老太刚才气势太足了,这时候反而有些不好下台,心说早知道听儿媳妇的,不给团子穿这么贵重的鞋子了。 云团被大牛抱着,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场闹剧。本来她并没有多生气,只是看到自己没有鞋子穿了。 别人或许觉得珍珠很贵重,偷了她的鞋就是犯下塌天大祸,但是对于云团来说,这珍珠就跟地上的石子一样,因为她的莲池旁边还有好多好多珍珠。 小陈氏擦了擦眼泪,拉起小女儿走到陈老太面前,母女俩跪下,给陈老太吓得不轻。 “侄媳妇,你这是干什么?” 小陈氏哭道:“婶子,我这孩子从小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弯,眼皮子浅给拿走了,您看在她还是个小孩的份上,这次饶过她行吗?我给您磕头了。” 陈老太赶紧扶住小陈氏,大嫂家的三个媳妇,她最喜欢的就是老二媳妇,跟她还是一个村的,平时不言不语,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 “什么饶过不饶过,孩子而已,我还能拉着她去坐大牢?快起来吧。”陈老太直接就将这件事翻过去了。 小陈氏十分感激,叫二女儿拿着鞋给云团,并给她道歉。 白盼娣在母亲的安慰下总算是恢复了点神志,听话地将鞋还给云团,乞求她的原谅: “云团妹妹,对不起,我今天看到你戴的珠花,十分好看,我也想戴。但是我娘没有钱,不能给我买,我就想拿了你的珍珠,给我娘卖钱,这样就能给我买珠花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大牛接了鞋给云团穿上,云团伸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两朵珠花,插到白盼娣头上,乖巧道: “盼盼姐姐,我不生气,你喜欢我头上的珠花,我送给你就好了,我家里还有好多呢,以后我们一起戴。” 白嫩可爱的小团子咧嘴一笑,仿佛是春天里的阳光,慢慢驱散了白盼娣刚才心中的阴影。 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小陈氏再也忍不住眼泪,她的女儿不过是想戴一朵珠花。 从小到大,她的两个女儿跟着她,受尽委屈,吃的穿的都比不上大嫂家,一出了事,婆婆就跟仇人似的打骂她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拉起两个女儿,坚定地走回房中,将门一关,再也不管外面的事。 小刘氏在后面追着喊:“哎老二家的,你躲到屋子里头干什么?后面还得做饭呢。” 小陈氏没有任何回应。 “嘿,女儿干出这缺德事,脾气还硬起来了。”小刘氏骂道。 杜氏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热闹,酸里酸气地说: “陈大娘你怪能吓唬人嘞,看到是自家人就不追究了,要是别人家的,说不得还得赔个倾家荡产……” 陈老太正欲还口,刘老太已经开口嚷起来了: “哪都能显着你了,我们家的事轮到你管?今日是你大伯子家嫁闺女,回头我跟他说你搁这嚼舌头根,看你男人的差事还保得住不!” 杜氏脸上有些难堪,嘴上嘟囔:“要不是我说出来,你们还找不到绣鞋呢……” 早有几个媳妇上来,嘻嘻笑着将她拉走,一场闹剧这才结束。 话说另一边,上山偷胡椒树的几个人,扛着胡椒树跑到胡三爷镇上一处偏僻的私宅,将胡椒树交给胡三爷的人,拿了赏金之后,笑呵呵走了。 胡三爷从后院里转出来,打量着眼前这几颗一人高的小树篷子,上面结了一些绿色的小颗粒,一串串的,闻起来有一股香味。 “三爷,”一位中年管家一样的人禀告道,“这就是葫芦村种植的宝树,听说这树上结的果子,用来做菜,能让饭菜香味大增,简直可称得上是天上佳肴。” 胡三爷也吃过金葫芦饭馆的饭菜,确实好吃,就是不确定皇上的御膳房里能不能做出这样好吃的菜。 “三爷,如今咱们将这树通过钦天监大人呈送到圣上面前,就说您偶然间发现这棵奇树,以后若广而种之,必然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大功德事,圣上一高兴,您的官途就有着落了。” “此话有理。那群刁民,发现这等宝树不知道上报,倒将这功劳落到我手里。”胡三爷已经焦头烂额数月,苦苦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他已经年逾五十,如果再等下去,怕是前途无望。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早早去了行宫避暑,须得找个可靠的人送去才行。眼么前谁能办事?”胡三爷问。 “小爷自年初就躲了出去不曾回来,现今六爷和七爷在镇上呢。” “老七办事不靠谱,你让老六寻靠谱的人,日夜兼程将这树送到京城胡大人府上,绝对不能让树死咯。” “得嘞。”那人下去安排。 胡六爷立即寻了骑马好的人,将树用布裹了缚在马上,又着一队人马护送,一路骑着送到行宫那边去。 行宫距离青云县可就远了,而这胡椒树也耽误不得几日。为了加快行程,那送树马队就抄近道而行,直接从田地里奔驰过去,踩毁良田无数。 沿途村民意欲阻拦,就被马鞭乱抽,百姓们苦不敢言。 葫芦村这边,还不知道已经有人谋算上了他们。 一天的婚礼结束,白玉成大婚之夜,还去书房读了会书。 胡照影也不埋怨,带着丫头将小小婚房里的东西收拾起来。 “小姐,这姑爷也太呆了,洞房花烛夜,竟然还跑去读书,将您一个人落在这里。”丫头柳儿说。 胡照影说:“你不懂,这就是他勤奋上进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耽于儿女私情呢。” 柳儿叹一口气,她家小姐脑子怎么能这样想呢。、 “小姐,你看这房子小的,还没有咱们之前一个偏房大,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胡照影拉了她的手说:“柳儿,你放心,咱们好好跟了姑爷,勤勤恳恳的,以后必然有好日子过。” 柳儿无可奈何,既然已经跟着小姐过来了,少不得要跟着她一起经历风风雨雨。 第186章 收留乞丐 吵闹一天,陈老太晚上回去,特意让白老头给她烧一盆水来泡脚。 “我今天受这气,都是给你面子,不跟你大哥大嫂闹起来。”陈老太道。 白老头小心陪侍老婆子,感谢她不计前嫌,跟着自己去了大哥家的喜宴。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人家孙子成亲,也想自己孙子啥时候能娶媳妇回来。大牛已经十四了,这两年就可以说亲了,订下来,等到了十六七,就能娶回来了。”陈老太一边洗脚,一边畅想未来。 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大岁数,再过几年就能看到重孙子了。 这都多亏了她自带福气的小孙女,找到人参救了她老两口,要不然绝活不到现在的。 白老头问:“你相中哪家的闺女了?” 陈老太一个女孩一个女孩地在心里过着:“咱们村上没见着很合适的,旁边村子的,今天也没来几个。” “这好闺女还真不多啊,这事得抓紧,要不然好闺女都上别人家去了。明儿我就跟惠兰说说。” 躺在炕上准备睡觉的大牛,脑海里也闪过几个身影,是他今天看到的几个漂亮姑娘。 “娘说了,不能光找漂亮的,要找贤惠的、知道疼人的。”大牛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但还是忍不住回想那姑娘的身影,雪白的裙子,慢慢地走路,瞧着就很优雅。 但这么优雅的姑娘家,能看上他吗? 大牛遐想着,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提上日程了。 还未开窍的二狗,抱着荷包数自己今天的进项。 一箱笼的假玉石,卖了将近一半,收获了一小荷包的铜板,他用麻绳给穿起来,都放到自己的小钱箱子里,晃一晃,哗啦啦地响。 “哎哟二哥,你能不能不要搞这么大动静?我在背书呢。”三羊捂着耳朵。 “知道了知道了,俺睡觉咯。”二狗躺倒在大牛身边,两兄弟不一会就睡着了。 一个打呼噜一个磨牙,三羊气得恨不能将他两个全给扔出去。 等年底盖了房子,一定要让爹给自己单独弄个书房,就跟玉成堂哥一样,三羊心中暗想。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热起来,云团又开始在饭馆里推销她的花茶饮。 这次是桂丫跟着一起,有了心灵手巧的桂丫帮忙,她们的花茶饮品类更丰富、味道也更提了一个层次了。 之前的花茶饮,仅仅只是晒干的花瓣泡茶,再放在深井里面冰一冰,甘甜爽口。 如今的花茶饮,桂丫会将花瓣加上白糖煎一煎,抑或加上熬制的糖浆,还有各色花瓣酒,一经推出,瞬间成为饭馆的招牌饮品。 花圃主要是桂丫打理的,因此罗惠兰将花茶饮的一部分收入,分给了桂丫。 看到饭馆里面冰凉茶饮这么受欢迎,二狗萌生了开冰铺的想法。 这是他跟着袁叔外出看到的,在一些地方有卖冰的铺子,这些冰不是冬天从河里面搬来储存的,而是用一种叫硝石的东西制出来的。 这样制出来的冰比较干净,可以食用。 如果他在这边开了个冰铺,那么夏季光卖这些冰茶饮,就能赚不少钱。 “那你大冬天怎么办?谁还买冰茶饮?”白建章问。 “冬天我就改卖包子。”二狗自信满满道。 白建章觉得儿子在胡闹,没打算帮他开铺子。二狗气鼓鼓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门槛上。 没有老爹的支持,他那点存款根本不够。 云团圆溜溜的大眼睛转着,捧着一杯玫瑰花茶,一边喝一边挪到二哥身边,悄咪咪在他耳边说话: “二哥,团团有钱,给你开铺子。” 二狗惊讶,问:“你哪来的钱?” 云团将自己在土匪窝捡到财宝的事情跟他说了,但没全说。 “我捡了几块银锭,都放在魏玄哥哥那里呢。” 二狗有些感动,他问:“团子,你不怕二哥将这些钱都赔完了?” 云团对他一百分信任:“不会的,哥哥一定会成功。” 二狗瞬间来了精神,“好!团子,就当二哥借你的,等二哥的铺子开起来,赚的钱分你一半。” “嗯嗯!”云团开心地点头。 说干就干,二狗起身就带着云团到外面寻门店了。两兄妹走在街上,一刹那间又回忆起当初一起出来卖花的经历,真是恍如隔世啊。 拐过一个街角,二狗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叽叽喳喳的。爱看热闹的他牵着妹妹走过去。 扒开人群,他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的十一二岁的小姐,正指挥身边丫鬟打骂路边的一个乞丐。 “臭要饭的!不到一边远远躲着,还蹭到我们小姐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那乞丐衣服脏兮兮的,头发打了结,长得跟个竹竿子一样,怀里紧紧捂着一个什么东西,任对方怎么踹都不还手。 二狗仔细一瞧,呦呵,还是个熟人呢,这位小姐不就是之前他路遇的霸道小姐吗? 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胡凌霄,胡作非为的胡,仗势凌人的凌。 “停停停,他挖你家祖坟了你这么踹他?”二狗当年的气头上来,伸手阻拦。 “他弄脏了我家小姐的衣服。”那丫头瞪着眼说,一脸凶样。 二狗一看,就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污渍,洗一洗就没事了。 “你洗洗不就行了,犯得着这么欺负人家吗?” 胡凌霄将二狗往后一推,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哦,是你这个卖花小贩啊?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铁树,给我打!” 胡凌霄手一挥,那丫头扬手就要打二狗。 二狗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忍气吞声的二狗了,何况好吃好喝一年,他的体力也大胜之前,一拳就将那丫头给干倒在地。 胡凌霄惊得嘴都合不上了,“你敢打我的人?” 二狗理直气壮:“我是在自卫。” 胡凌霄在街上横行这些年,岂能受这个气,“走,你跟我见官去!” 她手抓住二狗的衣服揪着走。 “走就走,别碰我!”二狗甩开她,回头对云团说: “团子,你先回饭馆去,二哥去去就来。” 胡凌霄更惊讶了,这人怎么不害怕? “走啊你,别光说不练!”二狗抬腿就走,胡凌霄愣了一瞬,又气冲冲地跟了上去,丫鬟爬起来也跟着去。 人都跟着看热闹去了,只剩下那个乞丐和云团在原地。此地离金葫芦饭馆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云团看看二哥又看看乞丐,觉得他十分的可怜,便伸出小手: “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家里有饭吃。” 第187章 二狗胜诉 那乞丐似乎生了什么病,身体十分虚弱,又好像饿了许久,连走路的劲儿都没有。云团走两步,都要停下来等他,招招手: “快点来呀,不要害怕。” 一大一小挪到饭馆门口,此时正是饭点,宾客盈门,里面的小二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小团子瞅空揪住大个,大个一边招呼客人进店一边低头问:“团团什么事?” 饭馆里的伙计大厨,虽然都签了卖身契,但是平时不叫少爷小姐那一套,尤其是对云团,陈老太特别要求他们喊小名,说是叫多了好养活。 譬如大牛、二狗和三羊,全是陈老太取的小名,说是贱名好养活。 云团指了指背后角落里缩着的那个乞丐,求大个:“大个哥哥,能把他带进去换身衣服吃个饭吗?他饿得走不动了。” 大个一瞅那个乞丐,太脏了,还生病的样子,立即摆摆手: “团团,你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万一是个坏人呢?况且咱们店里是客人吃饭的地方,让他进去,客人们都要被恶心走了,听话哈。” 大个不同意,又招呼客人去了。 小团子抿抿嘴,她觉得大个哥哥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自己都跟那人说有饭吃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云团看看饭馆又看看那乞丐,走过去小声问: “你是坏人吗?” 那乞丐愣了一下,闻到饭菜香味的他咽了下口水,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颜色,低下头准备离开。 “哎哎哎,你别走啊,你跟我到这里来。”云团拉着他,悄悄绕到了饭馆的后面。 这里有个进出的小门,这时候前面正忙,这边没啥人。 “跟我进来,不要出声哦。”云团鬼鬼祟祟进去,确认没有人,将那个乞丐带进了柴房里。 小乞丐缩到柴房角落里,一双眼睛看着四周。这阵子他都是睡田野睡大街,这下进入到房屋里面,感觉似乎被保护起来,又似乎被关押起来。 忐忑不安等了好一会,就看见云团小小的人捧了一大碗饭菜,拿了一双筷子走进来。 “快吃吧。”云团将饭菜放到他面前的地上。 那小乞丐看看云团,吞咽下口水,再也忍受不住食物的诱惑,捧起碗大口吃起来。 他真的太饿太饿了,面前的食物就算是有毒,他也认了。 “别着急,我给你倒水喝。”云团噔噔噔跑到外面,鬼鬼祟祟倒了一碗花茶饮,偷偷送进柴房。 “你叫什么名字?”云团看着大口喝水的小乞丐问道。 “李天齐。” “你几岁了?” “十六岁。” “你爹娘呢?” 小乞丐没有回答,默默吃饭喝水。 云团也不再问,她决定好人做到底,给他打水洗洗,再换身衣裳。 可是她一个小人拎不动水桶木盆,想让莲莲帮忙,将大娃召唤出来,赐予她短暂的神力,可是莲莲呼呼大睡,根本叫不醒。 云团只好一水瓢一水瓢地来回跑,天气也热,累得她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弄好水,衣服又犯起愁来。哥哥们的衣服都不合适,云团想了想,决定将爹爹的旧衣服偷一套来给他穿。 正好白建章在饭馆这边也备了几件衣服。 一切准备妥当,小团子一抹头上的汗水,交代他: “你快洗吧,如果有人进来,你就躲到角落里面,晚上我还来给你送饭。” 门关上,小乞丐看着眼前的衣服和水盆,陷入了一阵沉默。 另一边,胡凌霄和二狗二人,怨气冲冲地往县衙走去。 路上正碰到她刚出嫁不久的姐姐胡照影,今日胡照影带着小姑子到镇上买布料,准备给全家人做衣服。 胡照影问:“凌霄,你这是干什么去?”。 胡凌霄一指白二狗:“这家伙打我的丫头,我要去县衙告状!” 胡照影早已见过小白家的人,笑着解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是你姐夫的堂弟呢。” 二狗这才知道,原来他和这霸道小姐还连着亲呢。 真是晦气! “姐,你跟他是一家人,我跟他可是仇人。这小子嚣张的很,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我今天非让他吃个教训不可!” “谁欺负谁?明明是你欺负人家乞丐,你有钱你就高贵了?堂嫂,她还当街纵仆行凶,之前还毁坏我的花,都是她欺负我!”二狗也告状。 胡照影是新媳妇,不想刚嫁过去几天就闹得不安宁,便对妹妹的丫鬟铁树冷起脸来训斥: “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还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你要是带坏了小姐,回去我告诉太太,你别想在府里待下去了。” 铁树捂着脸哭起来,嘴里求着绕。 胡凌霄也不知道怎么就炸毛了,冲她姐吼道: “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的丫头?我的事你别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着揪住二狗:“走!咱们去县衙!” 胡照影气得头一阵晕,被白玉梅扶住。 到了县衙,衙差们一看是街上胡家的二小姐,都是一阵头疼,赶紧进去汇报。 这个胡顺家的二闺女,最是厉害,跟个小子一样,整日里在街上抛头露面,偏偏有点本事,是算账的一把好手。 之前她家铺子有人做假账,被她揪出来当街暴打,小小年纪已经是老爹的得力助手了。 胡顺为人和善,偏偏命里无子,但镇上的人都不敢随意欺负他们家,就因为这个二小姐十分厉害。 “又闹什么?”新提拔上来的县丞问道。 胡凌霄和二狗两张嘴抵得上别人十张嘴,叽叽喳喳吵了半天。 县丞被吵得头疼。他素知这个胡家二小姐没理占三分,得理不饶人,不喜她这个争强好胜的性格,当下判道: “胡家闺女,你当街打人实属凶悍,又纵容恶仆,本官念兹事甚小,你们又年幼不知事,你给这位小哥赔个礼,就赶紧回去吧。” 那丫头铁树生怕自己被惩罚,替她家小姐连连赔不是,二狗得意地扬起下巴。 胡凌霄吃了瘪,看到二狗这个样子,气得咬牙切齿。 “大人,你判的不公!”胡凌霄不服。 “赶紧走!我这还一摊子的事呢,哪有空管你这些鸡毛蒜皮?”县丞大人也生气了。 他新官上任,正要跟着何大人做出一番成绩来,哪能耽于这些芝麻小事? “这位小姐,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二狗嘚瑟道。 胡凌霄都想一头撞在地上。 第188章 是个人才 出了县衙,二狗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还非要报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胡凌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白二狗是吧?果然人如其名。” 二狗也不示弱:“有理没理你都搞不清楚,怕是这里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胡凌霄:“咱们走着瞧!” 二狗翻个白眼潇洒离开:“谁有空搭理你。” 他得赶紧找个好店面,自己的正事要紧。 金葫芦饭馆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店里的小二小个偷偷拉了桂丫到一边说话: “桂丫,团子偷偷往后院跑好几次了,我看她好像领个黑狗回来。” 黑狗?桂丫眉毛一挑。 “在哪啊?” “就在柴房里面,团子一会送饭一会送水的,指定是在里面养狗了。” 桂丫知道云团胆大,但那狗要是咬了人,可就麻烦了,当即将云团叫了过来。 小团子老老实实领着姐姐去柴房看“黑狗”。 柴房门打开,一缕斜阳倾泄进去,桂丫立在门口,看到柴房的角落里,一个清秀少年防备地看着她们,双手紧紧捂在胸前,一双眼睛十分清澈,一眼就看的见不安和忧伤。 哪有什么黑狗,分明是个人。 桂丫吓了一跳。 云团眼前一亮,乞丐洗完澡换上衣服,原来是个小哥哥,她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你,你是谁啊?”桂丫皱着眉问。 云团笑得一脸无害:“他是天齐哥哥~” 桂丫一把将云团拉到身后,随手拽了根木柴在手里,严肃问道:“你到底是谁?跑到我们家干嘛?” 那少年拘谨的朝桂丫行了个礼,开口道: “我叫李天齐,过来寻亲的,结果亲人已逝,又无盘缠,只得流落街头,幸好遇到这位心善的小妹妹,收留我到这里。” 桂丫问:“既来寻亲,可有路引?” 那少年低了头,“路引路上弄丢了。” 桂丫丢了木柴,“既然这样的话,这里也不能留你,你睡一夜,明日一早就走吧。” 少年动了动嘴唇,沉默了。 桂丫转身离开,被小团子扯住衣服,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像在给那少年求情。 桂丫拉着云团离开。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他们不能收留。 “姑娘!”少年鼓起勇气叫住了桂丫,“可否收留我一段时间,等我赚够了盘缠,马上就离开。” 云团也拉住桂丫的手,小屁股扭来扭去:“姐姐,姐姐,他没地方住了……小哥哥一定不是坏人……” 少年也跟着保证:“姑娘,我身家清白,绝不是戴罪潜逃之人,也不是心怀鬼胎之人,只求有一方寸之地容身一段时日。” 桂丫见他谈吐颇有些斯文,遂将他带了去见舅舅和舅娘。 白建章和罗惠兰都是心地良善的人,见了这李天齐,觉得有些眼缘,便让他就在柴房里搭了个小床,暂且住下。 云团高兴得屁颠屁颠的,自己做的事得到了爹娘的支持,这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 罗惠兰抱着女儿回家,笑道:“这丫头,从小就心地善良,没一点心眼子,以后得给你找个厉害的姑爷,能护住你。” 白建章不同意这话:“咋了?她爹就不能护住她?不就是一个小孩,住段时间没什么,就当给团子积德行善了。” 自此李天齐就在金葫芦饭馆里住下了。饭馆生意好,不缺他一口吃的,平时他也有眼力见,帮着小二洗洗碗碟啥的,也算挣一份饭资。 就是身体有些瘦弱,干不了重活,说话也斯文,白建章觉得他应该是个落魄的读书人。 住了几日,饭馆里面的伙计和他都熟悉起来,有时候还会请他帮忙写个信啥的。他为人温顺知礼,做事不慌不忙有条理,慢慢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这天桂丫新开一缸茉莉花酒,伙计们全都围过来品尝,夸赞桂丫心灵手巧: “香!咱们店里不仅饭菜精致,连酒都越来越精致了!” “你们不知道吧?现在外面那些喝酒的酒客,都不去酒铺买酒了,特意到咱们这里买酒喝,以后咱们店里的酒也要成招牌了!” 桂丫十分开心,舀了新酒出来请大家品尝,连新来的李天齐也没有落下。 “茉莉香清雅,烧酒性烈,两者难以调和,如果换成米酒的话,口感会更好。” 李天齐喝都没喝,直接扔给桂丫一句话,继续洗碗去了。 桂丫有些疑惑,她闻了闻手中的酒,什么性烈什么清雅,这里面还有这些讲究吗? 但后面桂丫还是特意拿了米酒过来酿茉莉花酒,酒一出坛,酒香混合着花香瞬间飘满院子,人还未喝就已经迷醉其中。 “这酒味道好独特啊,闻得我流口水。”小个吸溜着嘴道。 白建章亲自打了酒到前厅去卖,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一坛酒已经空了。 往常这些花瓣酒都是些文人雅客点了上去喝,卖的不多。今日这茉莉米酒一上来,桌桌都争着点,就连不喝酒的妇人,也点上两壶,说是当做茶水喝。 酒不醉人,甘甜可口。 桂丫来不及震惊,当晚又下了十坛茉莉米酒,花圃里面新开的茉莉花,算是用完了。 忙到夜晚,桂丫拿了一把火绳到柴房里,李天齐正在铺床。 他每日起来叠被子,床板也收起来,到了晚上再重新搭。 “天齐哥,晚上要是有蚊子,你就把这火绳点上。”桂丫放下就走了,她的花瓣酒卖得这么好,全靠他一句话,合该谢谢他的。 李天齐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火绳,他用火折子点燃一根火绳,坐在弥漫的烟气中,看着那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贼人,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他紧握手中的东西,默默在心中说道。 第189章 夏日炎炎 桂丫的十坛茉莉米酒一开坛,没几天就卖光了,还有人特意到店里来打酒回去,简直成了个酒铺了。 白建章顺势也提了一点价格,要不然真把人家酒铺的生意给抢走了。 桂丫觉得李天齐十分不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她卖出去这么多酒。她也是个爱学习的,自那以后就时不时地过去请教个一两句,慢慢她发觉,这个李天齐在酿酒方面懂得还不少。 不过人家的身世背景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就想多学点本事,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桂丫也不白学,有空了就和她娘一起做衣服,给李天齐做了几件可身的衣服鞋子,时不时地还带些自己做的吃的送过去。 白建章看中李天齐的才能,给他换了个住处,不用睡柴房了。 罗惠兰心疼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干脆给他开了点工钱。 有了这些资助,李天齐嘴上不说,但心中十分感激,就在饭馆中安定下来,打算攒些钱,再谋划以后的事情。 天气越来越热了,小白家承包的小山头上,胡椒也进入一轮收获期。白老头带着白大牛和一群老把式,整日在山上忙碌。 这里种的胡椒,都是供自家饭馆使用。随着胡椒树种植的越来越多,收获时的工作量也在加大。 为了更方便操作,白建章在小山头下面建了一排作坊,收获下来的胡椒、孜然直接在这里晒干、加工,然后运送到镇上饭馆。 这作坊里还有住房,平时都有人值守。这阵子白老头几乎都是带着大牛住在这里。 大牛也不嫌累,庄子上学认字的书馆也不咋去了,整日忙着晒胡椒。 他心细,看到那碎裂露出来的胡椒籽,都给收集起来,发现磨成粉后,味道更浓烈辛香。 他可高兴坏了,将这一发现告诉家里人,并以白胡椒称呼,供应给饭馆里的师傅,慢慢琢磨味道上的区别和使用方法的不同。 一大早上,罗惠兰在牛车上装上一车鲜菜,准备带到饭馆里。 陈老太叫住她,从腰包里掏出一串钱,让她晚上回来带点新鲜瓜果,再买点绿豆和冰糖。 “天气热,孩子们都不大吃饭,你多多买些西瓜回来,给他们放到井里冰着吃。” 罗惠兰笑道:“娘,这些钱我难道没有吗?” 陈老太:“给你你就花,这是我给孙女孙子买吃的。哦对了,团子的梅子姜吃完了,你再买点回来。有那卖相好的枇杷,也买点回来,桂丫做枇杷膏。” “记住了娘。”罗惠兰收了钱,赶着牛车出发了。 夏日炎炎,三羊每天早出晚归去上学,二狗不是去镇上帮忙顺便看店面,就是自己在家里琢磨制冰的方法。 云团作为一个小胖子,此时是最蔫的,身上穿了最简便的单裙,也热得不想动弹,陈老太无时无刻不给自家孙女扇扇子,嘴里念叨着赶紧盖新房子。 为了女儿能多吃饭,每天一大早上,白建章就把西瓜一类的瓜果用篮子吊到井里冰着。 年初的时候,他们家请人在门口打了一口井,以后取水就方便多了。这井水也清澈甘甜,冬暖夏凉的,瓜果过一遍井水,透心凉。 云团每次吃不下饭,就吃西瓜、冰粉,辅之以鸡蛋羹、绿豆粥之类,然后期盼着二哥快点把冰块做出来。 家家户户都经受着盛夏的炙烤,但今年刘老太夏天过得舒服多了。 罗惠兰赶着牛车刚到村口,就看到有人用车拉着几块冰块过来。 这是送到大白家的,因为盛夏炎热,刘老太说孙子读书受不了,让孙媳妇胡照影每日从镇上买来冰块降温。 这些冰块是冬天从河里拉出来储藏在地窖里面的,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们用得多,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也能用得起。 像之前刘老太是肯定用不起的,但是现在有钱的孙媳妇嫁进来了,也能奢侈一把了。 孙媳妇带来的箱笼有十几个大箱子,不说那些绫罗绸缎的衣服、手镯发簪之类,光是压箱底的银子都有一百两。 孙媳妇刚嫁过来,刘老太就旁敲侧击地让她把嫁妆都交到自己手里,但胡照影说要留着给玉成读书用,给婉拒了。 刘老太不好强要,但自此以后家中有什么需要花销的,都让孙媳妇出钱。 二儿媳妇小陈氏一早就起来,将自己一家人的衣服带了去外边洗衣服,而大嫂一家还有公婆的,就不管了。 自从玉成婚礼发生偷珍珠的事情后,小陈氏对于家中的活计能躲就躲。 要是以前,她肯定是躲不掉的,但现在胡照影过来了,这些活计就落到了她带来的丫头柳儿身上。 柳儿要负责给全家人做饭、洗刘老太等人的衣服,扫地、挑水,连之前不会的喂鸡、种菜,都学会了。 每日刘老太吃完饭,就要柳儿放上冰块给她扇风、捶背、捏腿。给老太太捶完了,又要给小刘氏捶。 柳儿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累死的。 胡照影也没闲着,亲自照料白玉成的饮食,白玉成读书她就在旁边扇扇子、做衣服,吃饭的时候要立在旁边给公婆夹菜盛饭。 胡照影刚进门的时候,小刘氏对她还算客气。但打听了一顿后,知道她带来的嫁妆铺子只有两间,田产硬生生被她那个妹子分走了一半,这个气哦,觉得这儿媳妇十分不成器。 胡照影性子也软,小刘氏明面上不好说,就拿捏起婆婆的款了,成日里想吃什么就将儿媳妇叫来吩咐,没一个月就胖了一圈。 时不时地寻个由头,问儿媳妇要这要那,将儿媳妇的首饰要来了十来件,成日头上插得跟卖货郎似的满村招摇。 她这一显摆,确实让不少人羡慕得紧,陈老太就是其中一个,四处找人要给自己说孙媳妇,但她不是羡慕吃媳妇的穿媳妇的,而是想早点抱重孙。 如今小白家也是炙手可热,村里不少人想连亲。宋安邦的媳妇宋嫂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自己的娘家侄女介绍了来。 第190章 大牛相亲 “你家大牛老实能干,谁嫁给他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不是我嫁闺女早嫁人了,我就说给你家了。”宋嫂子说道,她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在小白一家迁过来之前就嫁人了。 罗惠兰听了十分受用,说道:“你还有认识的好人家的闺女不?我家大牛也大了,相看到好的就定下,过几年就能成亲。” “这不正巧,我娘家还有个侄女,年方十六,长得水灵灵的,手又巧,家里爹娘哥哥的衣裳鞋子,都是她做。我最喜欢她干活勤快,花钱也不大手大脚,钱都用到刀刃上。” 宋嫂子到小白家一顿夸,说得陈老太和罗惠兰都心动起来。 陈老太笑说:“我就看你的人品,也知道你侄女差不了。就是年纪大两岁,不知道闺女可能等得了。” 宋嫂子:“年纪大知道疼人啊,十六还小呢,她爹娘也是想多留她几年,过个两三年,你家房子起来了,再嫁过来,正合适。” “我家大牛憨,我就想寻个成熟稳重的媳妇看顾着他点,年纪大两岁正合我意。我家房子年底就能起起来了,最多两年,孩子就能成亲了。”罗惠兰道。 宋嫂子更开心了:“那就说好了,过几日我叫侄女过来我这玩两天,到时候叫大牛回来,两孩子见见面,有个差不多咱就定下来!” “成!” 两家约好,各自准备起来。 云团偷偷跑去告诉大牛:“大哥,娘要给你说媳妇了。” 大牛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好在他晒得跟黑蛋似的,也看不出来。 “谁家的姑娘啊?” “就是铁头哥哥的表姐,好像叫李小雁。” 大牛心中有一瞬间的低落,不过转头他就释怀了。人家那样娇养的女儿,哪能看得上他呢? 白大牛干完活回家,罗惠兰给他拉过去量身裁衣。 大牛问:“娘,不是还有两身衣裳,又要做衣裳?” “你那些衣裳都是干活穿的粗布衣裳,娘给你做一身细葛布的,好看又凉快。” 大牛长相随爹,方脸,眼睛不算大,好在身材还算壮实,这两年吃食改善了,个子窜得快有爹高了。 “瞧你晒的,这几天别出去了,在家里捂一捂,全身上下就脚底板白的。”罗惠兰说道。 “娘,大哥屁股也是白的呢。”二狗在旁边偷笑。 大牛:“去去去!” 云团问:“二哥你看过大哥的屁股吗?” 二狗笑说:“那当然,我们兄弟都是光屁股一起睡觉。” 云团说:“那我也要看。”她很好奇,大哥到底是屁股白还是脚底板白。 大牛:“……你不能看。” 二狗已经笑得倒在炕上了。 罗惠兰斜他一眼,认真教育闺女:“团团,你是女孩子,可不能随便看男孩子的屁股哦,当然,男孩子也不能看你,记住了吗?” “哦,记住了。”云团嘟着嘴。 量完了衣服,大牛依旧去山上香料田帮忙。胡椒采摘要好几轮,采完还要筛啊晒的。弄完胡椒,小茴香也要收割了,那些老把式有些不熟悉,处处都要他看着点。 宋嫂子行动迅速,很快将娘家侄女叫了过来。 李小雁知道自己是来相看,特意穿了一身小碎花的蓝布裙子,前几日都待在姑姑家里不出门。 陈老太已经迫不及待,早借着送东西的名义过去看了一眼。 姑娘长得高挑,瓜子脸,皮肤还算白净,就是有些雀斑。一双手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 陈老太就喜欢这样勤快的姑娘,十分满意,回家就张罗着赶紧请客吃饭,让两孩子见一见。 白建章打算请宋安邦一家过来吃个便饭,单请一家又觉得不太好,于是将周里尹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对饭馆出了不少力气的人家,都请到家里,外加几个得力的伙计。 他又有意雇李天齐在店里,于是将李天齐也请到家里吃饭。 罗惠兰更无二话,这孩子无依无靠的,以后可以多叫到家里吃饭。 桂丫听说这个消息后,特意做了冰粉送到李天齐那,告诉他明日到家里吃饭。 李天齐尝了一下冰粉,十分冰爽可口,觉得很奇特,他从来没有吃过。 “这是我们村里长的一种果子,可以做出来冰粉。”桂丫在里面加了一些果子,淋上糖浆,在井里冰一冰,全家人都爱吃。 之前珍珠莲树长得少,如今多发了几棵,做出来的冰粉全家人都能吃上点。 “你明日跟着舅舅过来,我还给你做。”桂丫交代完,蹦蹦跳跳走开了。 李天齐两口就给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心想这个小丫头,确实是做饭的一把好手。 第二日,李天齐早早把活干了,跟着白建章、罗惠兰坐着牛车回葫芦村。 周里尹和几位长辈已经在家里坐定了,和白老头唠得正高兴。白小珍、陈老太还有宋嫂子都在厨房忙活。 跟着过来的李小雁,洗洗手要进厨房帮忙,被回来的罗惠兰给拦住了。 “姑娘家家的,去跟桂丫玩去吧,不用你动手。” 李小雁羞红了脸,抬头一看,瞥到了白建章身边的少年,一下子有些看呆了,跟即低下头去,匆匆走到桂丫房中。 罗惠兰一打眼,没看到大牛,气得将二狗叫过来,让他赶紧将大牛喊回家。 此时大牛正在香料田旁边的作坊里,忙着晒胡椒呢。二狗过去一顿催促,这才洗了手脸跟着回家去了。 到了家,二狗将他拉进三兄弟睡的房间里,和三羊一起给他打水洗澡、换衣服、梳头发,好一通收拾,又将桂丫的香膏拿来抹一点。 刚收拾完就到了饭点了,外面坐了两大桌子,男的一桌女的一桌。 李天齐坐姿端正,十分安静地坐在白建章身边。宋安邦吆喝着让大牛赶紧过来。 大牛涨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微低着头,僵硬地走到他爹旁边坐下。估计知道自己相亲,羞得话也不知道说一句,只低头干饭。 李小雁心情顿时跌到低谷。 原来这个才是白大牛。 第191章 看上了 饭桌上,白大牛也瞅了李小雁几眼。 李小雁也往男桌那边瞥了好几眼,宋嫂子都看在眼里。 一顿饭在众人喧哗中吃完,男人们还在聊天,李天齐四处踱步消食。 这户农院,收拾的别有风情,不输精心设计的园林。 他走路就跟别人不一样,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叫什么词来着? 桂丫想了想,哦对了,叫做风度翩翩,三羊教她的。 “天齐哥哥,你过来。”桂丫在厨房里朝李天齐招招手。 李天齐走了进去。 “饭后小甜点~”桂丫端了一碗冰粉给他。 “谢谢。”李天齐惊喜又有些腼腆的笑。 “姐姐!”云团突然在门口气呼呼叫了一声,“你不爱我了!” 桂丫赶紧去哄,云团鼓着嘴巴:“你不是说,那是给团团的冰粉吗?” 李天齐被这姐俩逗乐了,将冰粉放了下来,忽然看到灶台桌放着一簇小树枝。 “咣啷”一声,冰粉连粉带碗掉落到地上,桂丫抬头看,李天齐脸色苍白,指着那灶台桌问: “那是……什么?” “是胡椒,怎么了?”桂丫不解其意。 “你们家种的?” “对呀,整个青云县,只有我们家才有呢。”桂丫颇有些自豪。 李天齐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再也无法留在这里,匆匆跟白建章告别,独自回了镇上。 桂丫和云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齐哥哥这是怎么了?” 两人想不明白,遂也不想了,回到房里跟踪大牛的情感状况。 宋嫂子带了侄女到房间里,和陈老太、罗惠兰、白小珍等人坐着说话。 桂丫和云团去了大牛三兄弟的房间。 “大牛哥,你觉得小雁姐咋样啊?”桂丫问。 二狗、三羊和云团全都围在底下,盯着他等答案。 大牛红着脸,半天吞吞吐吐说道:“……还行吧。” “那她给你当媳妇,你愿意吗?”桂丫继续问。 底下三个娃又盯着大牛等答案。 大牛害羞得不行,他没什么想法,觉得娘叫人家到家里吃饭,就是定下来了。 “我都可以,听娘的。”大牛说。 “那就是同意了。”桂丫同二狗三羊都是欢呼雀跃。 云团趴在大哥膝盖上,问道:“大哥,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大牛一愣,他不高兴吗?好像也没多高兴,但也不是不高兴,毕竟要成家娶媳妇了,村里哪个男孩对这样事不高兴? “咱牛哥就是害羞,其实心里乐着呢,是不是牛哥?”二狗笑道。 “真快啊大哥,你马上就娶媳妇了,娶完媳妇就能生个娃娃,到时候我不会跟我小侄儿一块上学吧?”三羊说道。 大牛不想理他们。 桂丫已经回房,拿了自己绣的帕子,准备送给李小雁。 云团也有样学样,拿了东西跟在姐姐后面。 “小雁姐,欢迎你来我们家玩,这是我自己绣的小手帕,送你一个。”桂丫递过去。 李小雁本不太想接,但是不好拒绝,接了过来握在手里,感觉这料子摸起来滑滑的。 “这小姊妹真好。”陈老太笑着说,转头瞥见自家小孙女,手里握着一个鹌鹑蛋一般大的珍珠。 “小雁姐姐,欢迎你到家里玩,这是我……”云团还没说完,已经被陈老太捂住了嘴。 “这孩子,嘴都没擦干净。”陈老太打着掩护,将云团给抱到自己房里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哪来的?”陈老太指着她手里的珍珠问。 “这是……”云团支支吾吾,“这是阿玄哥哥送我的。” 听莲莲的,一切都说是魏玄给的。 “你这要送人?”陈老太知道魏玄身份贵重,这样珍珠估计在家里都是当弹珠子玩,也就不疑有他。 云团:“是呀,姐姐说小雁姐以后是大嫂子,所以我送大嫂子一个珍珠。” 陈老太心说这傻丫头,珍珠宝石随便送,可真是个大爪子猫。 只是现在两家人才开始相看,以后说不定有啥问题呢,一上来就送这样贵重的礼物,不太合适。 等以后真的嫁进来,什么好东西不给她? “团团乖,等以后嫂子嫁进来了,你再送不迟,这珍珠先揣好收着。” “哦。”云团乖乖听话,按照奶奶的指示,回去翻出来一对珠花送给李小雁。 李小雁也害羞着接了,哪个女孩子不爱这些东西? 晚上回到家,宋嫂子将侄女叫进房中询问,可对大牛满意,若是满意就通知她爹娘定下来。 李小雁踌躇半天,问道:“……今天坐在白叔旁边的那个男孩子是谁家的?” 宋嫂子一听,心说完了个蛋,侄女是看上那个小子了? “李天齐?他是个啥?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被你白叔收留在饭馆里做活的,你莫不成相看上他了?他哪比得上大牛哦!”宋嫂子语气有些激烈。 “姑,我瞧着他像是个读书人呢,怎么会无家可归?”李小雁不信。 “读书人也有家道中落的,别看他认几个字,有些斯文气息,但无依无靠,身无分文,如今就是个店小二,你看上他哪里了?” 李小雁有些泄气,“但那个白大牛,着实有些憨气,话也不会说,长得还黑。” 年纪还比她小两岁,以后可不知道疼人呢。 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 “你别看他憨,他老实啊,以后不会欺负人。关键是他家里条件好,我给你说,他爹开了两个饭馆,你嫁过去都是要当太太的。” 来之前,李小雁的爹娘也打听过,葫芦村的小白家确实开了饭馆了,但都是跟人家合伙开的,不见得能挣钱。 李小雁觉得姑姑在忽悠她,什么当太太,就今天那几个茅草屋,厨房还是搭的棚子,家里处处透着寒酸。 如今饭馆也不一定好挣钱,说不定哪天还赔个底掉呢。 在李小雁心里,有饭馆不如有地,有地不如读书考功名。 今天她见到那个清秀少年,当时就心动了。后来又看他在一众村汉中坐有坐姿、站有站姿,吃饭说话都是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心里就沦陷得七七八八了。 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只从戏文上听说过。 若没有见过他,兴许她还能看得上白大牛。但见了他,白大牛就一点位置都没有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关键是穿衣吃饭,你嫁给那小子,只能喝西北风。” “怎么样?要是觉得大牛还可以,我这就过去说,赶紧定下来,别想那个店小二了。” 宋嫂子催促着李小雁赶紧决定下终身大事。 但李小雁揪着衣角,就是不愿点头。半晌,她似乎下定决心一般: “姑,我……” 第192章 误会 “我还是不想和白大牛过日子。”李小雁说。 “你这傻子!被勾了魂了?”宋嫂子气得不行。 李小雁哀求她姑:“姑,你帮我问问那个李天齐吧,也帮我跟我爹娘说说,我就看上他了,不管他穷不穷,我愿意跟着。” “再说了,我看得出来他不会穷一辈子。” 宋嫂子拿手指她脑袋:“你这妮子,要气死我!” 两家的婚事到底没成。 陈老太和罗惠兰还挺受伤的,没想到自家条件都这样了,人家还看不上。 大牛倒觉得无所谓,甚至还有些轻松。他跟他娘说:“娘,我还小呢,还不想成亲。” 陈老太一拍大腿:“章子,惠兰,咱得赶紧盖新房!” 对方姑娘一定是嫌弃他们的房子是茅草房,现在村里还有谁住茅草房啊?这房子得赶紧盖起来,要不然耽误孙子娶亲。 大牛无奈:“奶,你这是给房子娶媳妇呢?还是给我娶媳妇呢?” 陈老太道:“你小孩不懂,再拖下去,好姑娘都叫人家娶走了。” 云团转着大眼睛:好姑娘?什么样的才叫好姑娘呢?她要帮哥哥留意着…… 回家后的李小雁,又让父母过来跟宋嫂子说中意李天齐的事情,但是宋嫂子根本不愿意接这个茬: “你们要是中意,自己去说去,我不趟这个浑水,省得以后你家闺女过不好,还怨我身上。”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不是你亲侄女?你们村不是有个秀才,人都争着抢着嫁,要是这个李天齐也能考个秀才,不比十个八个饭馆强?”李小雁的母亲说。 “秀才秀才,你就想着秀才,好好的闺女也叫你带歪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秀才公,恰好叫你给碰到?” 李母有些生气了,赌气道:“你不说,我自己舍了脸面说去。” 她为了女儿,真找到了白建章,提了李天齐的事情。小白一家脸色都十分难看,闹半天人家姑娘看上其他人了。 铁头无限唏嘘:“人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打了个照面,就将我表姐给抢走了。男女之情,真是复杂,复杂啊。” 陈老太说他:“你个小孩懂什么?” “这个李天齐,是什么来头?竟然连我牛哥都无法匹敌?”二狗惊问。 云团一脸正经道:“二哥,天齐哥哥是我捡来的。” 二狗:…… 你这是捡了个敌人回来。 “你真是牛哥的好妹妹,牛妹无敌!” “嘻嘻嘻!”云团一脸自豪地笑了。 罗惠兰还怕大牛会受打击,但大牛该干活干活,清闲的时候甚至还跟着三羊学几句文章呢。 “好!我大儿知道上进了。”罗惠兰十分开心。 三羊却觉得大哥受到了刺激,以前一沾书就犯困打呼噜的大哥,现在竟然摇头晃脑开始背几句诗词了。 “大哥,虽然你相亲失败了,但也不要勉强自己,娘说了好闺女多的是。”三羊说。 大牛挠挠头,说道:“你别管我,我现在爱背书了。”然后继续愁眉苦脸背词儿。 这两句话咋就这么难记啊?他都背一上午了。 白建章问家里人:“这事跟不跟天齐说啊?人家没看上大牛,说起来也怪不上天齐。” 陈老太撅个嘴不置可否,罗惠兰说:“那肯定得知会一声,这孩子也可怜,能找到媳妇也是他的福气。” 白老头蹲在门口,摆摆手道:“这事你们定吧,俺大牛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闺女。” 白建章就决定了,准备跟李天齐说一下这个事。桂丫却站了出来: “小舅,你就这样去问李天齐,他要是答应了,他又没有钱,你给他出钱娶这个媳妇?” 白建章道:“这孩子可怜,陪送点银子也没事,就当咱们家行善了。”说着出门去了。 桂丫小声嘟囔:“您老倒是心善。” 第二日,桂丫找到小舅,问起了李天齐的亲事。 “收拾东西呢,准备走了。”白建章说。 桂丫一惊,没想到这个李天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不行!咱们家收留他这些日子,对他有恩,他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桂丫扭头去找李天齐,果然见到他床铺收拾的比他脸还干净,正在将几件衣服往包袱里装呢。 桂丫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怨气,轻飘飘地问: “哟,我们家团子将你捡回来,好吃好喝照顾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李天齐略显稚嫩的脸,此时铺垫着一层愁绪,转头看见是桂丫,背过身说道: “团团和白家对我有大恩,我不会忘记的。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桂丫听了更生气了,娶媳妇就那么重要吗? “我原以为你是自力更生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靠自己好好干一番事业不行吗?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别人家?” 李天齐被问懵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自然是要靠我自己,我也不去什么别人家。” “那你就是好色!一眼相中人家姑娘,就迫不及待要娶回来。” 桂丫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脸上腾地一下就浮起了一层红晕。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李天齐看桂丫气鼓鼓的,自己也有些想笑。 “哦,你是不是指白叔跟我说的李家的婚事?”李天齐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个丫头是以为自己要娶李家姑娘,才来跟自己这一顿闹的。 桂丫脸更红了。 李天齐笑了笑说:“我没答应。我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更不可能和她成亲的。” 说实话,他去白家吃饭那天,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一位李姓姑娘,连她的面容也是不记得的。 这下轮到桂丫懵了,紧接而来的就是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就是觉得你不能就这么走了……那你为什么要走?” 李天齐脸上神色复杂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也不想隐瞒了。 “桂丫,如果我说,我和你们之间,有仇恨呢?你还会留我在此吗?” 第193章 不走了 “仇恨?什么仇恨?”桂丫更懵了。 “天齐哥哥,你不要走!”云团听她爹说李天齐要走了,着急地跑了过来。 李天齐看到小团子的眼睛十分的不舍,眨巴着好像就要流出眼泪来。 小孩子的情感是真挚并热烈的。 他不过在这里待了个把月不到,但小孩子已经对他产生感情了,他也对白家产生了感情。 这件事,或许跟眼前的两个孩子无关,他也不想她们掺和到这里面来。 李天齐冷静下来选择沉默,背上包袱要走,桂丫移步上前挡在他面前。 “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走了。” “你……”李天齐欲言又止。 你怎么不讲道理? “对,把话说清楚。” 小团子学着姐姐的样子,也挡在李天齐面前,尽管她不知道要把什么讲清楚,反正跟着姐姐就对了。 “你别看你年纪大,我也是每天干活的,体力不输你。” 说着,桂丫给云团使了个眼色,云团立马会意,嗷嗷叫着上前抱住李天齐的一条腿,像个小肥猫一样扒在上面。 云团:“哈哈,这下你走不了了!” 李天齐无语凝噎,他有生以来,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姐妹俩。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桂丫用云团“严刑逼供”。 李天齐红着眼睛,缓缓说道:“一月前,我的爷爷被一伙贼人,乱马踏死……” “!”桂丫震惊得张大嘴巴,她将李天齐推到屋里,“进屋细说。” 外面忙活着的白建章一瞥眼看到这一幕,不禁发笑:天齐这小子,真是惹姑娘喜欢,自家两位千金,都不愿人家走呢。 桂丫、云团将李天齐堵在屋里,叽叽咕咕审问了半天,最后满面疑云地走了出来。 她们走后,李天齐发了半天怔。 天色将暗,他将身上包袱解了下来,习惯性地点燃了一根火绳。 看着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他不禁自我嘲笑起来。 闹了半天,又是一个误会。 “我真是够傻的,仅凭一根胡椒树枝,就认定是白家指使的贼人,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李天齐自罚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随后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真好,真好,老天没有对他这么残酷,爷爷的离去,跟白家无关。 他就知道,善良的团子一家,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但那贼人到底是谁? 如今来看,白家似乎也处于危险当中。 为了团子一家,他暂时也要留下来。 没有心灵上的纠结,他这一夜睡得颇为踏实。 甚至第二日起来,主动帮桂丫做起了花瓣酒来。他不仅在酒品方面有天赋,在茶水方面也深有研究。 桂丫就像是请了个师父似的,从李天齐那里学了不少小妙招。 她自然不白学,经常送好吃的过来,饭馆里其他的伙计,也跟着享了不少口福。 李天齐这边干脆利落、毫无余地地拒绝了李家,李母回家对女儿道: “人家说了,不认识你,也不想娶亲。” 李母自觉有些难堪,这件事也不再提起了。 可是李小雁却不甘心,什么叫不认识?明明那天他也来相看了,怎么会不认识? 想必是白家为难了他,他上无父母的,也无人帮他说话,于是李小雁决定亲自过去见他一面。 在乡下,男女大防就没有高门大户里那么严格。两家若是订了亲,都可以直接当亲戚来往。 李小雁跟家里说了个由头,打扮了一番去了镇上,找到了金葫芦饭馆,托人将李天齐喊了出来。 一看到他,李小雁觉得整个人都明媚起来,这样仪表堂堂的人,大热天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那些村汉们皆比不上他。 李天齐看到眼前的女孩,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问道:“姑娘你找我有事?” “天齐哥,我就是李小雁。”女孩不能在这耽搁太多时间,遂鼓起勇气,大胆直白地说起来。 “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白叔家里,你还记得吗?” 李天齐点点头,动作表情都十分大方,并没有害羞的意思。 “你,你觉得……我哪里……” 李小雁吞吞吐吐,始终问不出来,说着说着似乎自己也受不了这副结巴的样子,一口气问道: “天齐哥,你若是到我家里,我不让你干活,你可以专心读书,我做绣活供你读书。我家也有几亩田地,我还能种菜卖,读书勉强也能支持的……” 李天齐立即有些尴尬,李小雁看到他的神色又补充道: “就算考不上,你我有手有脚,以后日子也不会差的,我也不会嫌弃你……” 只要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比村里那些憨头笨脑的男人们强多了? 李天齐尴尬一笑,“你误会了,我并不打算去你家里……” “我知道你不想做上门女婿,我们自己单出去过也行的……” 这句话已经是李小雁这个姑娘的极限了,她的脸已经红得跟红苹果似的。 “小雁姑娘,十分抱歉,我并无意成亲。我虽然读过书,却并不打算科举。我身世飘零,对于姑娘来说并不是一位良人,谢姑娘厚爱,在下还要去后院做事,不便久留,告辞。” 李天齐行了个礼,转身回了后院,留下李小雁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 李小雁感觉跟吞了个葱头似的,鼻腔发酸发痒,想哭,但也说不上委屈。因为对方态度恭敬,礼貌和善,没有一丝看不起她的意思。 但是遗憾、难受,觉得无力,仿佛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她已经做了一个女孩子能做的所有努力了。 桂丫从门缝里看着,李小雁抹抹脸快步离去的身影。她承认,偷听偷看不是君子所为,但她只是个小女子,应该没关系吧? 虽然她不喜欢李小雁特意跑过来,但是看到她所说所做的,还是大受震撼。 小雁姐虽然被无情拒绝,但这样至少以后不会后悔吧? 桂丫正沉思着,忽然前堂传来一阵喧闹,客人们全都涌到门口争相观看。 大街上走过一队接一队的人马,衙差们打着“肃静”“回避”的白粉牌,后面又有人打着对旗、对锣、对伞,抬着一顶轿子,听人说,是京城的钦差到青云县来了。 钦差的仪仗却不去县衙,直奔胡员外家而去。 第194章 封司农 大热天,何大人还穿着整齐的官府,坐在书房里面,研究青云县的田亩数。 青云县的特点就是“地广人稀”,面积挺大,人口却不算多。地多,但能种的却不多,周围还有很多类似歇凤山一类的“无人管”地带。 青云县距离京城也就一两天路程,这里的百姓们吃饭不愁,但富裕程度和其他县相比,只能算下等的。 何大人打算从优势入手,看看能不能将青云县经营得再上一个层次。 正盘算着,他刚提拔上来不久的县丞就慌里慌张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快些出发,京城里的钦差下来了,往胡佐家走呢。” 何大人一听,头皮顿时一阵发麻,胡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钦差为何突然过来?并没有接到什么消息啊?” 县丞一拍手道: “可不是咋地!这钦差不讲武德,搞偷袭!突然就来了,还好我消息灵通,钦差现在还没到胡家呢。” 何大人腹诽:现在才知道,你这也不怎么灵通啊? “钦差不来县衙,为何直接去他家?他如今也就是一个白身,守孝在家。”何大人问。 县丞说:“人家再怎么白身,家里面也是有亲戚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钦差此次来者不善,咱们赶紧过去迎接吧。” 何大人立即收拾了下,带着县丞一起,赶去了胡家,比较幸运地赶在钦差的仪仗之前到达胡府。 钦差一下轿,看到满头大汗赶来的县令和县丞,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满意,客客气气见礼,一起进了胡家大院。 胡三爷看到何大人,十分意外,心说他消息怎么这么灵敏。 何大人瞥到胡三爷的表情,心说你个老小子想闪掉我,想得美!我新提拔的县丞,一只外地的苍蝇进了青云县都能打听出来。 胡三爷恭恭敬敬迎了钦差大人进了正院。一进院,何大人惊奇地发现,这院子里显眼的位置摆了好几棵白家种的胡椒树。 盆栽的,精心侍弄过,跟盆景似的,上面还系了几朵绸布大红花。 这树啥时候跑到他家来了? 钦差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一边赏玩一边说: “这就是你进贡给圣上的宝树?果然奇特,圣上龙颜大悦,此次特派我来晓谕你,亲封你为青云县司农,专司此树种植,造福百姓。” 何大人大惊,胡三爷早已满脸笑开花,跪地大拜。 “可胡大人正值热孝,出任官职,怕是有些不妥啊……”何大人说道。 钦差还未说话,胡三爷已经开口道: “回钦差大人,老父年满百岁,乃是喜丧。况且我父在世时就规劝我等一定要将百姓之事放在心上,若是因为此事不能尽职于父老乡亲们,老父在泉下也不能安心啊。” 钦差满意道:“正是此理。此宝树千年难得一遇,为广而种之而破例出任官职,也是合情合理,此事本官自会奏明圣上,胡大人不必忧心,放手去做就是了。” 何大人的心陡然如坠冰窟。 如今这厮在圣上面前讨了这么一个巧,圣上已经认定他的功劳。若让钦差发现葫芦村已经种了一片胡椒树,姓胡的肯定要诬陷他一个隐瞒不报之罪。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这厮真个是老奸巨猾、阴险狡诈! 旁边的县丞也已经冷汗津津,狠狠地为他家大人捏了一把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大人突然一声大笑,吓得县丞一个激灵。 咋地?他家大人这是抽风了? “胡三爷竟发现如此宝物,真是我青云县之大幸啊!”何大人狠狠地夸了下胡三爷。 胡三爷也被何大人这反应干懵了。这蠢货还不知道已经祸到临头了呢。 他胡佐可不仅仅要一个司农的职位,他要的是青云县县令。这一次,何季炎已经进入到套中,只要他“不经意间”让钦差大人发现了葫芦村的秘密,何季炎的官职就算到头了。 “这都是圣上庇佑我县,也是何大人治理有方,上天才赐我县此宝树,卑职不敢居功。”胡佐谦卑之至,何大人和县丞心中都是一阵恶寒。 “还请钦差大人多逗留几日,一来传授下官农事经验,二来也体察一番青云县的风土人情。”胡佐躬身道。 “啊哈哈哈哈哈!是啊大人,天气炎热,不如在鄙县休整几日,也好让下官有机会尽尽心意。”何大人跟着挽留。 “下官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跟大人也有过几面之缘。”何大人状似不经意间说道。 “哦?何大人之前在京城何处任职?”钦差问道。 “下官任职在礼部,如今的刑部侍郎江大人正是下官的上司。下官到任青云县后,也多蒙江大人照料,江大人两次来青云县,都是在下官家中下榻。” 哟呵,这是上面有人的。 钦差大人原本略严肃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对着何大人也温和许多。 “江大人雄才伟略,日后必成大器,何大人真是遇上贵人了呀。”钦差说。 当晚,钦差大人就下榻在胡家。 深夜,县丞还在何大人的书房中商议。 县丞说:“大人,如今如何是好?” 何大人道:“胡佐真是小人行径,那胡椒树本是白家发现的,倒被他拿过去邀功。只可恨咱们没有在御前能说话的人。” 县丞又问:“不如当初咱们自己上报了。” 何大人说:“你以为那么简单?贸然上报,咱们在御前又没有人,很容易被其他人盯上,到时候怀璧其罪,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县丞忙说:“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 何大人:“如今这件事被姓胡的捅到了御前,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只是这个司农的官职不能落到他的头上,否则他只会中饱私囊,百姓反而一分钱赚不到。” 县丞问:“大人您有什么妙计?” 何大人皱眉沉思,如今需要什么东西进来破开。半晌他问道: “之前让你暗地里调查的胡员外的死因,可有什么眉目了?” 县丞说:“倒是查到几个道士,之前跟胡员外有过来往。” “你速将他们喊来,本官有事情安排。” 第195章 饭馆拉扯 “小人立即去办。”县丞转身要走,何大人又吩咐道: “饭馆那边也要提前知会一下,如果本官猜得不错,明日那姓胡的肯定邀了钦差去饭馆,借机抖出葫芦村香料田的事情。” “小人明白,这就叫人去知会白家掌柜。” 县丞刚一离开,何景新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悲戚: “爹,又出什么事儿了?阿景大了,愿为父亲分忧!” 何大人看着到现在还没睡觉的儿子,觉得儿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只知道吃喝玩闹,闯祸了就将自己抬出来摆平,如今小小少年心中也开始有忧愁了。 为父的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何大人说:“你回去睡觉,一个孩子操什么心,我能有什么事?” 何景新今年才十一岁,但个子长挺高,经历了父亲被罢官入狱一事之后,他心性也成熟了不少。 现在的他看到父亲每日按时睡下就觉得心安,一看到父亲房中灯光不灭,就忧心忡忡,于是今日就偷偷过来听墙角,没想到还真的有事了。 “爹,要是又有人害你,你就把儿子推出去顶锅算了!反正我没用,您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呜呜呜……”何景新说着说着,拿手揩起眼泪。 “说什么混账话!”何大人说着斥责的话,但心中还是一片感动。 “爹,你不懂,儿子可以有很多个,但是爹就只有一个……”他不想再感受一次失去父亲的感觉了。 何大人鼻子一酸,差点也跟着哭了出来,他难得摸一摸小儿的头,呢喃道: “傻儿子,你对爹来说不也是唯一的儿子吗?” 何景新抱住他爹,眼泪汹涌而出。这一次,他不会让他爹一个人抗着了。 第二日,不出何大人所料,胡三爷一大早就邀着钦差大人外出巡察,早早订了金葫芦饭馆的上等雅间,也不忘给何大人送去一张帖子。 何大人整理衣装,陪同到了金葫芦饭馆,进门的时候,一旁迎接的白建章,朝他递了个眼色,表示他已经知晓此事了。 何大人微微点头,今日县丞没跟着过来,正是在按照他的要求,去办另一件事情。 “大人,请上座!”胡三爷恭敬地请钦差大人进了雅间,自己和何大人分左右坐下。 胡三爷提前叫弄了个极大的桌子,吩咐道:“所有菜色上一遍。” 何大人心中吐槽:奢侈浪费! 钦差大人也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你我一共就三个人,怎能吃的下这么多?” 胡三爷赶紧拍马屁:“大人您说的是,是下官欠考虑了。主要是这家饭馆口味着实独特,不论什么菜色,吃了一次就难以忘怀,所以下官想着都点上一遍,供大人品鉴。” 钦差笑道:“本官在京城,什么好菜没吃过?不用麻烦,捡特色的上个十来个,也免得落人口舌。” 胡三爷连连应是,拿起送上来的食单,点了十来道特色菜。 白建章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下去吩咐做菜,不一会一道又一道佳肴就依次上来。 钦差也算是吃遍山珍海味的了,料想这偏僻山野能有什么好吃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嘴里,嚼了两嚼,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不得羊肉烫嘴,他就给吞咽下去,迫不及待又夹了一块放嘴里。 羊肉焦香多汁,肉质细腻,鲜香四溢,一块接着一块,简直停不下来。 胡三爷笑眯眯地看着,就等着钦差大人暂停一下,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这羊肉怎如此美味?本官就是在御前,也未曾吃过这样好吃的羊肉!” 连吃了十来块羊肉的钦差,总算是停下来说句话了。 “这……”胡三爷正要接话,突然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一声清脆的童声叫道: “上茶咯!” 钦差正吃的口渴,叫进来,一推门,正是一身男童打扮的云团,小小个子端着一壶冰镇花茶,笑嘻嘻走进来。 “伯伯(baibai),清爽可口、消暑去火的花茶,要尝尝吗?” 小童长得唇红齿白,口齿清晰伶俐,额间点着一枚红点,更显灵动可爱。 “好好,伯伯正好口渴呢。”钦差大人笑着招手。 胡三爷忙接过来给斟茶。一杯茶下肚,沁人心脾,钦差大人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云团抓住机会继续推销:“我们还有清爽可口的茉莉花酒,伯伯尝一尝吧?” “好机灵的小子,你去盛来,伯伯尝一尝吧。”钦差笑道,云团欢欢喜喜出去了。 这一打岔,将刚才的话头给耽搁了。胡三爷继续将话题往菜品上引: “适才大人问这羊肉怎如此好吃,下官也觉得疑惑。整个镇上,只有他家做的如此好吃。今日托大人的福,不如将厨子叫来一问。” 钦差大人道:“不错,本官也好奇,叫人来问。” 何大人给白建章一个眼色,很快白建章领着一个胖乎乎、挺着肚子的大厨进来了。 大厨头上戴着一个帽子,这是罗惠兰要求的,省得掉头发,干净整洁。 “小人给几位大人请安。”厨子有些害怕,笨拙地行礼,看起来不伦不类。 胡三爷开口问道:“你这羊肉,如何做的?为何如此好吃?” 厨子眼睛里一派清澈的愚蠢,说:“因为俺厨艺好。” 胡三爷心中翻个白眼,又问:“可是有什么窍门?” 厨子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又说:“主要是俺厨艺高超。” 胡三爷忍了忍又引着问:“可是调料有什么不同?” 厨子隔着帽子抓抓脑袋,嘿嘿一笑:“俺厨艺超群,调料自然也调得好。” 胡三爷气得差点扔了筷子,怒道:“你这个攮搡货,脑子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厨子吓了一跳,慌张退了出去。 何大人忍着笑,慢慢喝着去火的冰茶水。料想胡三爷绝不会就此罢休,便又朝白建章递了个眼色,白建章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 果然,雅间外两个装模装样的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走上来,嘴里说着什么秘方调料、什么葫芦村的宝树,生怕楼上的人听不到似的。 然而两人刚到楼梯处,就被个子高大的大个给拦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俩看: “朝廷命官在此,尔等岂敢喧哗!快走!” 两人一看大个这魁梧身材,自知不是对手,灰溜溜又下去了。 胡三爷在楼上左等右等,不见门外传来任何声音,气得饭也吃不下去。 偷眼看一下何季炎,他倒是吃得云淡风轻,一派享受。 哼,可别小看了我胡佐! 胡三爷说一句:“天气有些热。”遂站起身,到窗边,将一扇窗支了起来。 早早等候在外的几个掌柜,一看这信号,纷纷涌到金葫芦饭馆门口,在门口吵闹起来。 第196章 伸冤 “求钦差老爷做主啊!金葫芦饭馆手握秘方,一家独大,我们这些开饭馆的,都快活不下去了!” 门外一片喧哗,很快引起了钦差大人的注意,他立即让胡三爷将那些人都领了进来。 钦差道:“你们有什么冤屈?趁着本官在此,为你们做主。”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就上前喊冤,将葫芦村种植胡椒树、饭馆生意爆火、挤兑其他饭馆的事情说了一遍。 钦差听着听着,表情就严肃起来,面前的饭菜也不香了。 “你说的胡椒树,是什么样子?”钦差问。 那掌柜跟即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的正是胡椒树,跟钦差见到的宝树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钦差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问胡三爷: “胡佐!你不是说偶然在田野间发现这种宝树,刚发现就着人快马呈到圣上面前,如今葫芦村早已种了一大片,你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门外跟着云团送酒而来的李天齐听到这话,差点踉跄跌倒。 一月前,那乱马踏死爷爷的贼人就是这样说的: “……老子奉命将宝树上供给皇帝,你们这等贱民耽误了路程,死不足惜!” 孱弱的爷爷被马蹄踏得几乎脑浆迸裂,死不瞑目。 李天齐没能护住爷爷,自己也被那贼人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倒在路旁,手中紧紧握着从那马上拽下来的一小根树枝。 如今,老天有眼,贼人自己来到了眼前。 屋内,胡三爷立即起身跪了下去,满脸委屈道: “大人息怒,这树向来在青云县也没见过,葫芦村种树一事并未对外宣扬,下官是以并不知晓。只是何大人是一县父母官,对这件事岂会不知呢?” 何大人也跟着演了起来:“大人明察,下官确实不清楚宝树的事情。如若知道,下官早就呈送给圣上了,哪还轮得到胡大人……” 这事到底叫姓胡的给揭了出来,如今躲不过,装蠢便是上策。 胡三爷当即翻脸:“你岂会不知?回大人,这间饭馆正是何大人和这葫芦村村民合开的,他岂会不知?怕是想瞒着,偷偷牟利吧?” 底下跪着的一群掌柜,跟着喊委屈,说钱都被金葫芦饭馆赚走了,他们快活不下去了。 钦差被吵得头疼,“回县衙!本官要好好查一查!” 说罢立即起身,让衙差押送着何大人和胡三爷,连同白建章,并身后一群掌柜,呼啦啦一群人去了县衙。 罗惠兰、大牛二狗并饭馆一众人员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李天齐朝着罗惠兰跪了一跪,说道: “婶母待我大恩,小子无以为报,如今就要去揭露奸臣罪行,若事情顺利,必能让白叔叔平安归来。” 李天齐立即回房写了一份状纸,整束衣冠,带着罪证,起身要去县衙。 “等一下,”何景新走了过来,“你就这样过去,必败无疑。” 李天齐一怔。 何景新面容坚毅,对众人说:“要想成功,按我的来。” 大牛看着何景新,心道这少爷莫不是又要发疯了? * 县衙内,胡三爷跟何大人一起站到了公堂上,钦差大人黑着脸说道: “何季炎,你还跟本官装糊涂?如今局势已经明朗,你既知不报,守着一片宝树默默发财,真是小人之举!” 何季炎说:“大人,下官一心为民,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想着如何为百姓牟利,而不像某些人,净想着投机取巧,谄上骄下!” 胡三爷劈脸骂道:“你!事到如今你还不悔过?钦差大人,请您一定要奏明皇上,治他个利欲熏心、营私舞弊之罪!” 何大人知道越解释越糊涂,干脆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心中计算着县丞那边什么时候能到。 钦差看着眼前两个人斗嘴,思量着如何处理这事,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如若定为胡佐欺君之罪,自己这趟也算是白来了,没有功劳还惹得一身骚。 如果定为何季炎瞒报之罪,自己倒是有功劳一件。 关键这葫芦村一片宝树如何处置才最恰当? 胡三爷在底下揣摩钦差大人的心思,上前谏道: “大人若是为葫芦村香料田一事烦忧,下官有一法子。” “你说来听听。” “葫芦村香料田本就是未经圣上允准私自种植,村民私下牟利,害得镇上酒家营生艰难。如今可全部砍了。如此一来,不仅惩罚了那些乡野莽夫,更宣扬了圣上神威。” 钦差略沉吟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何大人一听怒了:“你这蛮人,人家种得好好的,你偷了几棵过去邀功,回来就要砍了人家的,如此蛮不讲理,简直是为祸乡里!” 胡三爷也急了:“什么叫我偷了几棵?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含血喷人……” “咚咚咚——”县衙外鸣冤鼓这时响了起来。 * 街上百姓听到声音,都走了出来。眼见一群人披麻戴孝,哭着喊着一路走到县衙门口。 为首的正是县令公子何景新,扛着一面灵幡,沿街喊道: “为民伸冤,匡扶正义!” 后面是抱着牌位的李天齐,他满面悲痛,眼中泪水打转,叫人一看就心疼不已。 再后面跟着大牛、二狗,一人一筐纸钱,边走边撒。 最后面跟着一群饭馆的伙计,包括那个被问话的胖大厨,此时也不嘴笨了,跟着大家哭嚎不止,一路喊冤到县衙: “胡家三爷胡佐,为到皇上面前邀功请赏,纵容家仆,一路踩踏良田,乱马踏死李家老伯,草菅人命,请钦差大人明察!” 第197章 公堂对质 “发生什么事儿了?”不明所以的百姓挤到前面问。 一个百姓道:“好像是县令老爷死了。” “啥?!”那问话的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县令老爷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个就死了?” “可不是咋滴?你看他儿子扛着灵幡呢。”那人煞有介事道。 另一人嗤笑一声说:“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见县令小公子喊着‘为民伸冤’吗?” 何老夫人在家里一天没见到儿子孙子,心中焦虑,闻听到声音,由赎回来服侍的孙嬷嬷扶着,一径走到了街上,打眼看到孙子穿成那副样子,唬得心口一跳,扑上前去: “你个混小子!穿成这样是要弄哪样?” 何景新扒拉开何老夫人的手说:“祖母,我这是在帮我爹呢!你别打岔,回去歇着吧。” 说着继续扛旗挥舞,势要把整个街上的人都喊来。 孙嬷嬷搀住老夫人宽慰道:“老夫人莫心急,少爷自有主张,再怎么胡闹有老爷管教呢,您可别着急上火。” 何老夫人又一看,后面还跟着大牛跟二狗,脑门跟着要突突跳起来: “这白家是出事了?哎哟我的老姐姐哎!快,送我去金葫芦饭馆去,我去看看我陈姐!” 何老夫人着急忙慌赶去饭馆,百姓们则一窝蜂地汇集到县衙附近。 “听清楚是啥事了吗?我正要出来买块豆腐,人都传什么县令老爷死了?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何县令好好的,是咱们镇上的胡三爷,手底下人纵马踩死了个老头,人家孙子过来告状来了!” “哎哟这老胡家可真是嚣张啊,一个家仆都敢害人命了?” “你还别说,主人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呢!这大户人家呀,阴私多着嘞!”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那胡老员外……” 那人言之凿凿,跟着传了不少胡家背地里干的缺德事。 百姓们围观的越来越多,听了这话都跟着义愤填膺,胡家竟如此草菅人命?!这样事钦差要是不管,那日后他们百姓可不就任人宰割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出门买菜的、串门的、在家闲坐的,一起都跟了过来,声势浩荡,今日必要趁着钦差大人在,好好判一判这起子冤案。 众人来到县衙前,李天齐放下牌位,在登闻鼓面前咚咚咚敲了起来。 这一刻,他无数次梦到,这鼓声,似乎也无数次听到。 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为恶的终将要自食恶果,只是逝去的人再也无法回来。 爷爷,这鼓声您听到了吗? 孙儿有幸得白家所助找到贼人,今日就为您伸冤昭雪。 何大人闻得敲鼓声,还以为县丞带着外援赶来了呢,谁道进来一看,竟是个披麻戴孝的小子,后面还跟着披麻戴孝的儿子。 何大人眼神复杂地看向儿子:这是闹哪样?提前送老爹上路? 然而等李天齐递了状、回完话,何大人这才明白过来,儿子这是给自己找了个救兵来啊! 何景新也一个劲儿地朝老爹使眼色:老爹,我不仅给你找了个救兵,我还拉来了一众百姓给你助威呢! 一旁跪着候审的白建章也很吃惊,没想到天齐这小子,还有这么一个悲惨的身世呢,怪不得这孩子,瞧着就让人心疼。 “一派胡言!!!”胡三爷嗓子都喊破了音,跪在钦差大人面前,哭得犹如风烛残年、儿孙不孝、无人赡养的老头。 “大人,下官对圣上一片忠心,不成想被这些穷山恶水的刁民陷害!” 俯下头来,心中暗骂家中老六办事不利,怎的遗下这么一个祸根? 钦差大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手脚,只得问道:“你可有证据?” 李天齐从怀中拿出了那一节保存了月余的树枝:“回禀大人,这一节树枝正是当时从那贼人马上拽下来的,小民一直保存至今。” 胡三爷松了一口气道:“谁知你哪里弄来一根树枝,葫芦村种了那么多胡椒树,你伙同他们弄了一根来诬陷本官也未可知。” 白建章忙喊冤:“大人,小人之前并不知晓天齐的冤情,更不可能伙同他一起诬陷胡司农。” 钦差大人道:“区区一节树枝,并不能作为证据。” 李天齐不慌不忙,说: “若要验证小民所说是否为真,大人尽可派一队官兵到宝山县宝山村查验,那里的良田被踩踏无数,更有村民亲眼见到我祖父被乱马踩死。多亏村民良善,帮小民将祖父原地下葬,否则小民的祖父只能曝尸荒野了。” 钦差大人立即着人过去查问,这下胡三爷慌了神。 钦差见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吩咐官差将他们都散去,大热天各回各家吃饭。 百姓们却不愿离开,吃饭哪有吃瓜重要? 这时罗惠兰带着东来饭馆的伙计,抬了几大桶冰茶水过来,分给在场的百姓喝,这下百姓们有喝的有看的,更不愿走了。 日暮时分,派出的官差果然带了宝山村的村民过来。 这些村民都恨那伙贼人踩坏他们的粮食,见了钦差纷纷喊冤,一核对时间,日期也对得上,这下彻底坐实了胡三爷的罪名。 事到如今,胡三爷赶紧撇清自己:“大人,这事小人实在不知,都是那等奴才坏了良心,却连累了小人啊。” 李天齐说:“钦差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立即下缉捕文书,将那伙贼人捉拿归案,还我祖父一个公正!” 钦差大人犯了难,皇上本来嘉奖的功臣,如今变成了纵容恶仆草菅人命的罪人,这不是打了皇上的脸吗? “额……何大人你看,如今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那纵马贼捉捕归案,胡三爷毕竟在皇上那里上了名号……”钦差大人放低姿态,和何大人商量起来。 跟在李天齐后面的何景新一听这话,立马发疯,滚到堂前来,撒泼打滚,嘴里喊着: “不得了了!乡亲们注意啦,家仆杀人主人不用受罚,以后主人家指使下人去谋财害命,都不用偿命啦,没了仆人再买,我朝律例简直是形同虚设!” 钦差大人听了,脸都绿了。 第198章 司农换人 “乡亲们可要小心有仆人的人家,这些人家可以随便杀人了!以后我们就命如草芥啦!” “啊——乌云蔽日,再也见不着青天啦!” 何景新滚来滚去,双脚乱蹬,一脚蹬在胡三爷背上,给他踹了个狗吃屎。 一向规规矩矩、举止有度的李天齐看着何景新这副疯样,真怀疑今日有冤情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后面二狗看得一脸震惊。堂堂县令公子领着他们“办丧事”,又在县衙公堂上当众发疯,他真不敢相信这是县令公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大牛悄声说:“这算啥?他还当众吃纸呢。” “大胆刁民!不要以为你年纪小本官就不罚你,公堂之上岂容你疯癫胡闹,左右的,叉出去!” 钦差大人扔下一个令牌,便有衙役上前要将何景新拎出去。 后面的百姓看不下去了,吵嚷起来: “何公子说得对!胡家纵仆伤人,怎么能轻轻揭过?钦差大人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才行!” “就是啊,若这案子这样判,以后还不是人人自危、哪还有安宁日子过?” 胡三爷也在旁边哭惨:“钦天监胡大人要是知道小人在这受这样委屈,不知道要怎么难受呢。” 一听钦天监胡大人,钦差大人有些畏缩了,这位可是在皇上面说得上话的红人。 “本官判案自有公断,不容再议!”钦差大人当下做了决定,要保胡三爷。 李天齐眼睛红红的,紧咬着牙齿,恨不得当场同胡三爷同归于尽。 “报!”外面又是一声通传,县丞带着两个小道士挤了进来。 何大人眼睛一亮,好了,外援来了,这下看你胡三爷还能蹦跶不! “哎哟,哎哟老天,可跑死我了!”县丞一进来,抢着那百姓手中的茶碗就咕嘟一阵喝,这才回了魂,走上前去禀报: “回钦差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你又有什么事?”钦差大人问,这麻烦真是一条接一条,没完没了了。 县丞摆摆手,示意那两个小道士自己上前来说。 胡三爷一看见两个道士,背上一阵寒气,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那两名小道上前说:“回禀大人,胡家老员外欠着本道观一笔钱财,小道带着师弟上门讨要,对方却赖起了账,求老爷给小道做主。” “胡员外早已归西了,他因何欠你钱财?”钦差大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好的气息。 “回大人,去岁胡家老员外托我家师父为他炼制百岁诞辰服用的长寿丹药,给了订金一千两银子……” 此话一出,后面的百姓皆是一阵吸气: “老天爷啊!一千两银子,这是什么人家啊?” “我十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胡三爷抖了起来,生怕扯出来父亲生前的荒唐事。 钦差大人一拍惊堂木,道:“不许喧哗!继续说。” 那小道继续说:“胡家老员外说了,等炼出丹药,再付一千两银子。我师父立即派了我师兄弟两个外出寻觅仙药灵草,今岁才回,却不想师父已经驾鹤西去了,道观也走得七七八八。我师兄两个辛辛苦苦炼出丹药送来,岂料胡家声称老员外没了,绝口不提这件事,倒将我们打了出来,求大人给小道做主。” 钦差大人道:“尔等岂不知当初圣祖皇帝被修仙术士所惑,差点葬送了江山,而今圣上最忌讳炼丹药长生之事,你们却在此做这等荒唐之事?” 胡三爷忙道:“回大人,小人父亲只是有几个道家朋友,并未参与这等荒谬之事!” 那小道士气道:“你还抵赖?当初我师父往你家老员外那里送了不知多少丹药,如今想赖账?钦差大人,小道有胡家仆人作证。” 说着,外面抖抖索索走进来一个男子,一头跪在地上就说: “小人是胡家二门外守门的,胡老员外在世的时候,小人常见到一些道人带着丹药礼盒去拜访老员外。一日老员外高兴还跟我们说,以后他成仙了也要赏我们几颗仙丹吃吃……” 噫,钦差大人听得直皱眉。 小道士又呈上来几封书信:“这是胡家老员外和我师父来往的一些信件。” 胡三爷一看到那信件,直接气急攻心,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何景新:就这??想装昏躲过去,没门! 他爬上前就开始死掐胡三爷人中,给他掐得哎哟一声,只得睁开了眼,一副快断气的样子。 何大人心中暗爽:儿子,干得好! 钦差大人心中叹气,胡家腌臜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想当个皇上亲封的司农?做梦去吧!就算是钦天监大人在此,也保不住他。 人证物证俱全,这下钦差大人再不好包庇了。况且胡家牵涉的是圣上最忌讳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包庇?再包庇下去,他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为平民怨,钦差大人雷厉风行,当场撤了胡三爷青云县司农一职,下令立即拘捕呈送宝树的胡家恶仆,严惩不贷。 胡三爷赔了二百两银子与李天齐做丧葬费用,另缴了一万两银子充公,算是大大出了一次血。 李天齐接着判下来的文书,垂下泪来。他要到爷爷墓前将这文书烧给他,好叫他瞑目。 “这葫芦村的事……”处理完那些,钦差大人盘算起这香料田事情来。 白建章忙磕头求道:“大人,求大人不要砍了小人种的树,那些都是小人和村里乡亲吃饭的家伙,辛辛苦苦种了两年,种出来一片不容易啊。” 外面一些葫芦村的村民也跟着跪地求道:“求大人不要砍了我们村的胡椒树!” 何大人见此,向钦差承诺:“大人回京后,将此事原原本本呈报圣上即可。下官一心为民,带着百姓种植此树,没有一丝私心。圣上若是怪罪,下官愿一力承担。” 话到此处,钦差大人也被何季炎这份担当作为所触动,想到自己为官数十载,竟不如一介县令敢作敢当,尽心为民,简直是惭愧。 “既如此,本官此行不能无功而返。圣上之意乃是将此宝树广而种之,造福天下百姓。既然葫芦村已经走在前列,就继续前行吧。” 何大人拱手称谢。 “司农一职承载圣上祈盼,也不能落了空,本官就指派你兼任。何大人,你可有异议?” 第199章 满园春色 “不兼不兼,我爹都够累的了。”何景新立即替他爹拒绝了。 何大人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刚才还配合的好好的,现在又给老爹拖后腿了? 钦差大人惊讶:“这就是令郎?” 何大人一脸惭愧:“正是犬子。” 钦差说:“果然,虎父出虎子,令郎也是敢想敢做,别具一格。” 想到刚才儿子在公堂上疯癫的模样,何大人脸上更惭愧了,但何景新还挺自豪,将大牛二狗拉到白建章面前,介绍: “大人,这三位也是父子呢。” 钦差一看大牛二狗这身穿着,不禁点点头道: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父子情深,看得本官十分欣慰。” 又想想那胡佐,一家子那么多兄弟姐妹,没见一个出来帮忙的,还冒出了背主的奴才,胡家家风败坏至何种程度,可以想见。胡佐落得这个地步,也是该的。 钦差又对何大人说:“父慈子孝,正是圣上治国之道,何大人治理青云县有功,这司农一职,本官看除你之外再无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次何大人抢在儿子之前,扑通一声跪下,激动道: “大人如此信任,下官定不负重托!” 钦差大人扶起何季炎:“何大人实干之心令本官佩服。青云县能否将香料事业发扬光大,胡椒树能否走出青云县,走向五湖四海,就交到你的肩上了。” 何大人更加激动了,事业之心已经熊熊燃起,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青云县人人富足、邻里和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一派康庄大道了。 对如今的他来说,这些事情似乎比升官发财、呼奴唤婢更具有吸引力。哪位举子不曾梦想过造福一方百姓、名垂青史呢? 安排完事,钦差大人命人整理了案底,匆匆就返京了。 青云县真是个多事之地,他多待一天,都担心夜长梦多,第二天不知道又要冒出什么事来。 白建章虚惊一场,平安无事回了家,将这一番经历详细说与家人听。 “哎呦我老天爷,要不是天齐那小子递了状纸,咱们的香料田就要被砍了?”陈老太惊问。 白建章说:“可不是咋地,要不是天齐,这事就没转机了。” 陈老太转身将自家孙女抱了起来,稀罕得不行:“我就说咱们团子是个福星,你看出门捡个乞丐回来,倒帮咱们家躲过一次灾祸。” 二狗笑道:“奶,你不气人家天齐哥抢走你孙子媳妇了?” 陈老太说:“我气啥?那李家姑娘没福气,进不了咱们家,可不是别人抢走的。” 云团被奶奶抱着,也明白自己做对了事,益发得意起来,左右摆着脑袋,笑嘻嘻道: “那我以后要多多捡人回来!” 白建章赶紧劝诫女儿:“那大可不必……天下那么多流浪汉,难道都捡了回来?你爹我这饭馆也住不下啊。”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 真是个傻乎乎的小妞。 云团聪明道:“爹爹,我知道了,要量力而行,是三哥教我的。” 二狗说:“团子,你捡一个回来就黄了一件婚事,以后还往回捡,那大哥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罗惠兰斥二狗一句:“净胡说。” 桂丫立即说:“大牛哥,你还不教训二狗,他说你要打光棍嘞。” 大牛憨憨一笑:“我不用打他,他说得没错,要是婚事因为别人就黄了,这婚事不要也罢。” 白老头笑道:“哎对咯,别看我这大孙子长得憨,心眼明亮着呢!” 二狗:“我大哥不愧是我大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大鱼?” 三羊:“大智若愚。” “对,大智若愚。” 一家人笑了一阵,又问白建章怎么安排那李天齐。 白建章说:“那孩子没家没口的,难道还赶了出去?倒不如就留在咱们饭馆干着,以后成了家再单出去过,就当养个干儿子了。” “成!”陈老太一拍大腿,“赶明儿多叫那孩子过来吃饭,没爹没娘怪可怜的,偏又长得文文静静知礼懂事的,我看着就喜欢。” 桂丫听了,心中更欢喜了。 白建章找李天齐说了一番,李天齐本也无处可去,就应承下来。但他先要扶灵回乡,完事再回来。 罗惠兰和白小珍一起帮李天齐打点行囊,选派了妥帖的伙计陪他一块去,多则五月,少则三月,就能回来了。 胡三爷从县衙被拉回去就一直病着,嘴里不住地骂着他那几个兄弟: “老六!你个混账,我还以为你是个靠谱的,没想到比老七还不靠谱,送棵树还能踩死人,你简直要坑死我了!” 胡六爷低垂着脑袋,心说不是你让我越快越好的吗? “老小回来没有?” 下人回答:“小爷一直未归。” “这臭小子,将老爹霍霍死了,又来霍霍我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你说与他姨娘听,不准他回来,以后他不再是胡家人,他那群帮闲道士,以后不准进胡家门!” “是。” 胡三爷这边气急败坏,何大人那边已经风风火火开干了,先和县丞两人连夜拟定了一份章程出来。 如今他成了圣上亲封的青云县司农,肩负着圣上的期待,肯定要干出一番事业。 但这个事业,不能脱离白家,于是他特意将白建章同葫芦村里尹喊来,询问他们的意见。 白建章经此一事,自然明白,胡椒树已不可能由他一家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上面长出来的东西,自然也都是属于皇帝的。 皇帝要广而种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好好配合。况且,他明白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他一家富裕了并不是真正的过好了,只有大家都富裕了,才能过上太平安宁的生活。 “何大人,我虽然是一介匹夫,也知晓什么是大义,我愿意跟随大人,为咱们青云县贡献一份力气!”白建章说。 周里尹也跟着说:“大人,小人目光短浅,只盼着全村的人能过上好日子,只要大人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小人就带着全村的人跟着大人干!” 得到两人的支持,何大人信心满满,将自己的章程拿出来,几人一起细细地商量。 第200章 拜师礼 转眼间盛夏过去,金色的秋天已至。 京城里上上下下刮起了一股赏玩菊花的风潮,不少达官贵人府上做起了菊花宴,邀请亲朋好友相聚,其中最多人关注的则是江启江侍郎府上的菊花宴。 江侍郎与夫人成亲数年有余,仅得了一个女儿,如今刚年满三岁。袁夫人珍爱其女,将其当做儿郎般养着,今岁请了名师启蒙,正好借着赏菊宴,办一个拜师会。 这位女师父可不简单了,出身清誉世家,她母亲曾是大长公主的老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自己从小进宫做长公主伴读,如今年逾三十,被袁夫人请来做女儿的师父。 赏花宴也是拜师会,京城权贵人家都借着这次机会与江家相好,马车挤挤挨挨几乎将大道都堵塞了。 走进江府后园内,只见一片片金色的菊花铺了满地,犹如撒了一地的金片,客人们踏着金色的花瓣上,真个眼底留金、鞋底留香。 入了二园门,入目又是各色菊花,鳞次栉比,鲜艳非常。菊花间点缀着金绣球、水晶灯、银蝴蝶、玉蜻蜓,彩色辉煌,童趣盎然,让人不禁感叹江府的富贵,更佩服袁夫人一片爱女之心。 女客们围观江家小姐的拜师之礼。 只见小小的三岁人儿穿着娟纱罩流彩云锦对襟,一溜粉珍珠做扣,下着缕金挑线百蝶如意裙,那蝴蝶似乎落在上面一样,脚上穿双色缎孔雀线芙蓉软底鞋,沿着鞋边缀了一排细小金珠,行动间光彩耀人。 小娃由乳母领着,乖乖巧巧行至女师父面前,女师父将她头上的穗子捋了捋正,便引着她到玉盆前行盥洗礼。 乳母上前给小娃卷了袖口,一个丫鬟双手捧盆跪在面前,女师父用玉碗缓缓倒水,将那小娃的手背手心各冲洗一遍,示意净手净心,去杂存精,以后学习能专心致志。 洗完手,女师父当中坐下,小娃像模像样地走过去,给师父行叩首礼,奉上拜师帖子,后面便有一排同样衣着的丫鬟,排队送上六礼束脩。 女师父回赠《论语》一本,葱一份、芹菜一份,寓意以后聪明勤奋,小娃再献茶给师父,拜师礼才算是完事。 一套流程下来,围观的女客们纷纷咂舌: “这真是当个儿子养了,这样隆重。” “谁家的女儿养的这样精细?” “人家出身百年名门世家,祖父是帝师,门生更是满天下,父亲是侍郎,前途远大,母亲是武安大将军嫡女,你说为何养的这样精细?” “这人的命都是生来就定下的,眼前这一位,日后说不得要凤袍加身。”那妇人压低了声音说。 “我怎么听说江侍郎之前娶过一位?”另一位妇人小声说道。 旁边一个妇人连忙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这话不能讲。 此时外面通传,贤亲王小世子来了,袁夫人满面笑容地迎了出去,众人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这侍郎夫人面子可真是大啊,小世子听说这阵子都在宫中读书,今日是特意出来送礼来了?” “小世子从小就跟江侍郎亲近,他女儿拜师礼,自然要过来的。” “唉,这人的命咋就这么大差别?这江家的小女儿,爹娘给安排好一切,一出生就啥都有了。” “这命是羡慕不来的。” 外院,袁夫人接了小世子,慰问一番,要请他进去同江安隐玩玩。 小世子如今十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要赶着去和几个小伙伴见面,送了礼就要离开,袁夫人也不强留。 离开之前,小世子去见江大人,瞅着没人的机会,央求江叔叔找机会再带他去青云县玩玩。 “叔叔,我还有好几个朋友在那边,一年未见了,甚是想念,叔叔啥时候再回乡,顺便将我也带去吧。” 江侍郎道:“你如今也大了,怎还如此安不住性子?小心我告诉你爹。” 小世子嘿嘿一笑:“我知道江叔你不会的,再说了,我爹也想我多出去玩玩,要不是我大伯管着,我爹早带我出去了。” 他口中的大伯,就是当今的皇上。 “你这小子,惯会耍赖。不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你早早将今年的功课完成了,我就请示圣上带你出去。” “那就一言为定!”小世子开心的眼睛都要放光了,快步跑了出去,恨不得立即就回去读书,走到门口又缓下步子,做出一副沉稳安静的样子。 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有个世子的样子。 江大人看着一秒变脸的小世子,不禁发笑。这天真孩童,尚不明白自己以后身上的担子呢。 也罢,如今趁着他还有一份童心,且找机会带他出去胡闹一番,也不枉一世蹉跎。 与此同时,青云县的葫芦村,也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白家上上下下都忙坏了。一则是地里的庄稼要收割,二则塘的肥鱼要上秤,三则山上的香料要收获、留种。 这胡椒、小茴香要准备在青云县扩大种植,因此除了要供应饭馆,还要准备一部分种子。 何大人更是跑遍了青云县,丈量土地、勘测水利、询问老农、记录气候,整个人晒黑了一圈。 这件事急不来,如何广泛种植,何县令另有一番考虑,此是后话。 忙到九九重阳节,白家总算是缓了口气,白建章开始琢磨新宅子的事情。 因为香料的事情,他们家新宅子的事情都耽搁了,要想年底前住上新家,现在就要开始动工了。 手头的银子,就是金葫芦饭馆去年的盈利,开新饭馆花了一部分,三羊读书花了一部分,一家人开销了一部分,剩下的钱也尽够盖房了。 这是一家人的大事,在哪盖、盖多大、盖什么样,都得征求全家人的意见。 白建章决定全家都歇一歇,好好过个节日,开个家庭会议,商量下盖新宅子的事情。 第201章 重阳佳节 提前几天,罗惠兰就托人买来一笼大螃蟹,准备重阳节弄给家人吃。 桂丫按照李天齐教她的法子,早早做了菊花酒,又精心选了几盆菊花,准备重阳节当天给家人戴。 重阳节当天学堂里要放假,前一天三羊就带上给夫子和同窗们的菊花糕过去。晚上三羊背着书袋回来,递给云团一袋东西。 “这是学堂里夫子和哥哥们给你的礼物。” 云团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去学堂了。 礼物都是一些果点,还有菊花做的香囊,有一个香囊沉甸甸的,云团打开来,里面是两枚金制的茱萸钗梳,烛光下光华流转,精致非常。 “哟这可是金子做的啊。”二狗接了过来就要放嘴里咬,被三羊一把夺下。 “你别给咬坏了。”三羊给云团插头发上,两边各插一个,就像是戴了两朵茱萸花似的。 云团站得笔直,像一棵小向日葵,“好看吗哥哥?” “好看好看!” 大牛赞道:“亏得咱团子头发多,戴上去稳稳当当。” 桂丫问:“这也太贵重了,谁送的?” 三羊忙着收拾自己的小书桌,“大家一股脑送的,我也记不清是谁送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院里落了一层薄霜,初秋冰凉的气息四处涌动,菊花们好像还在睡梦中。 白建章夫妻俩今日不去饭馆,一应事情都交托给掌柜们,一大早起来和村里其他人家一起,跟着周里尹开了村公堂举行秋祭,奉上新打的粮,感谢祖宗保佑他们粮食丰收。 迁来这里近三年,他们已经越来越融入其中,几乎再无人说他们是外来户了。 白小珍起来煮了糯糯的白米粥,扒拉上几小碗陈老太做的酱菜,再蒸上几笼蒸饺,给几个孩子各炖一碗鸡蛋羹,早饭就齐活了。 今日难得全家人都聚在一起,陈老太想让孩子们多睡会懒觉,自己轻手轻脚起来扫院子。桂丫不习惯睡懒觉,跟着就起来做准备了。 她兴冲冲地将自己侍弄的菊花整整齐齐摆了盆,然后去剪一盘菊花,串了两个菊花环。 桂丫前脚刚走,后脚陈老太养的一群小鸭子、小鸡过来吃,将地上的花瓣啄得七零八落。 云团养的七只小鸡,扑棱棱飞到菊花盆上,桂丫赶了去,发现花盆里卧着一个新鲜出炉的鸡蛋,真是哭笑不得。 桂丫只好将鸡鸭全都关到了后面园子,这才能安安生生赏花过节。 吃过早饭,陈老太将家中孩子喊过来领活干。 “大牛,去村里老倔子那打二两酱油。” “二狗,跟着你小姑打水洗床单被罩。” “三羊,和桂丫一起擦桌子扫屋子。” 白老头去打扫鸡舍鸭棚,陈老太自己则去收拾大螃蟹。 “奶奶,我干什么?”云团跑过来问。 今日云团穿了一身松软的小棉裙,藕荷色,上面罗惠兰绣了粉荷花,就是按照园子里种的粉荷花绣的。 陈老太将云团往炕上一放,“你玩去吧。” 云团可耐不住性子,跟在哥哥姐姐后面跑来跑去,一会帮忙拿皂角,一会拿块小抹布擦板凳,一会脚上夹了个大螃蟹,吓得咣咣跑。 大牛手里拎着个小瓮,握着一串铜钱,走向酿酱油的倔老头家买酱油。 胡家姐妹正好也去打酱油,胡朱弦罕见地没有戴帷帽,手里拎着小篮子,放着一条肉,估计是刚买的。 姐妹俩穿了松花绿的新衣裙,略微打扮一下就很出彩。一路上,不少十五六岁的少年见到胡朱弦打招呼,殷勤地说话。 看着同龄人大大方方说话,大牛也想打个招呼,但嘴像是缝住了一样,就是张不开。 到了老倔头门口,打酱油的人围了一堆,新开的一坛酱油,香味远远就飘了过来。 来打酱油的大多是十来岁的小子,一见着胡家两姐妹,都让开来,让她们先打。胡青锁提着瓮去打酱油,胡朱弦就站在旁边等,许是筐太重了,她将筐放在路边,活动了下手腕子。 立即有好些男孩子围了上来,争着要给胡朱弦提筐。 胡朱弦扫视一圈,最后竟然点了白大牛,“大牛哥,你帮我提一下吧。” 大牛简直受宠若惊,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二话不说提了筐就走。 其他少年悻悻而归。 半道上,张香丫背着一大垛柴火,一手抱着一捆草,一手提着一个瓮来买酱油,看着大牛帮胡朱弦提筐,心想那一个小筐能有多重? 真矫情。 一边走,胡朱弦一边问大牛话:“大牛哥,我看县令公子跟你怪好的,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 大牛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他跟二狗一般大,今年十一岁。” 胡朱弦又问:“听说他们这些父亲当官的,儿子不用科举就能当官,可是真的?” 大牛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懂这些。” 胡青锁发号施令一般:“那你回去问问。” 胡朱弦瞪了妹妹一眼,眼看快到家了,胡朱弦接了筐,笑着道了一声谢,大牛更加手足无措了,连说:“没事,没事。” 等人走了,他才发现,自己酱油还没打呢。 另一边,罗惠兰回家蒸好了螃蟹,门外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怯生生地叫: “惠兰婶在家吗?” 罗惠兰出门一看,是白招娣。她手里抱着一包花糕,递到罗惠兰手中。 “惠兰婶,这是我娘叫我送来的。”说完扭头就走。 大白家同小白家关系不睦,除了一些大事来往,平时送东西啥的还没有邻居间勤呢。今天小陈氏叫孩子过来送糕,罗惠兰还挺意外。 “招娣,你等一下。”罗惠兰回厨房拿了几个大螃蟹,叫白招娣带回去吃。 “偷偷的别叫你奶看见了,看见了你姐俩又吃不着了。” 白招娣激动起来,她还从来没吃过大螃蟹呢,忙谢了婶子,跑回了家。 大白家里,刘老太吃过早饭歇个觉,腿给睡麻了,叫着柳儿过来捶腿。 柳儿正在小刘氏房中捶背呢,两只手都要捶断了,昏昏沉沉就没听见。 等刘老太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之后,小刘氏也给喊醒了,忙带着柳儿过来伺候婆婆。 刘老太闭着眼享受问:“今儿个过节怎么吃啊?” 小刘氏说:“娘,我跟照影都说好了,等会咱们去镇上酒楼吃去,家中就不开火了,省得麻烦。” “倒也行。”刘老太想着等会吃大鱼大肉,心中更舒坦了,这几个月真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娘,咱家怎么说也是秀才之家,就一个仆人真不够用啊。”小刘氏趁机嘟囔道。 第202章 小院布局 柳儿低头听着没说话。 刘老太道:“也是,回头我跟照影说说。” 小刘氏高兴了,一家人收拾起来,准备出发去镇上。 胡照影从娘家要了一辆马车,带棚子的,专门给白玉成用的,结果全家人几乎都挤了上去,白建金和白老头只能坐在车把子上。 小刘氏掀开帘子对她弟妹小陈氏说: “他二婶,你们看看从村里借个车去镇上吧,这马车实在坐不下了。” 小陈氏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娘,你们去吃吧,我在家做点吃就行了。” 刘老太浑不在意,小刘氏巴不得这样,生怕老二一家占了他们的便宜。 待刘老太一群人走后,白招娣拿出罗惠兰给的螃蟹,小陈氏偷笑一声,拍拍两闺女的头说: “二丫去找你爹回来,大丫去后院薅点菜,今儿个娘给你们做几个好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好嘞!”两个丫头一蹦三尺高。 刘老太一行人到了酒楼,直接就去了雅间,胡照影忙前忙后,事事安排的都十分妥当。 白玉成是不管这些的,他就只负责读书。 饭桌上,刘老太看着胡照影送过来的重阳节孝礼,是一对绣花的护膝,就不太满意,嘴里说着身上不舒服,这疼那疼。 胡照影说:“祖母,要不等会回去请人瞧瞧吧?” 小刘氏说:“娘这是操劳累的,你就是请十个八个郎中过来瞧,有什么用呢?” 胡照影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老太看孙媳妇一副呆样,叹口气说:“柳儿不是十分的勤快,活干得不好,你又是个大小姐,不会伺候人,还要再寻个妥帖的人来伺候玉成读书,我老太婆才放心。” 柳儿一旁低着头站着,听刘老太说她不好,嘴撅得都能挂一把油壶了。 胡照影吓了一跳,以为祖母要给玉成纳妾呢。 小刘氏补充道:“你回娘家再要一个下人来伺候吧。” 胡照影明白了,这是要买仆人呢。但是她手头就一百两现银子,两个铺子和田产也得年底才能拿到钱,而且赚得也不多。 一旦再弄个仆人来,每个月都要给月钱,又是一笔开销。 自她嫁进来,家里的开销都是她来出,原本能干活的祖母和婆婆,是连根针也不掂了。 想着她娘尤氏告诫她的话,胡照影便说请个仆人,一个月得要半两银子的月钱。 一听这么多钱,刘老太有些心疼了,将这个心思又歇了下来。 这下轮到柳儿不乐意了,她有多辛苦她家小姐不是没看到,怎么不能再请个人过来跟她分担一下呢?这儿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她比那童养媳都要苦! 柳儿第一次有了想离开的想法, 另一边,白建章一家团团围坐在桌子前,一边吃一边开会。 白建章喝一口菊花酒:“爹,娘,咱们的房子也该开始计划了,您二老觉得怎么盖合适?” 白老头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看照着你大伯家的那青砖大院盖就挺好。” 陈老太白他一眼说道:“小家子气!我看照着何姐姐家的那一进小院子盖不错,有房有院的,分几个院子,以后这几个娶媳妇了,各自带着媳妇去小院住,多好。” 大家一致赞同按照陈老太的建议盖,白建章也觉得合适,以后儿子大了娶了亲了,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合适。 三羊拿了一张草纸过来,用炭笔在上面画未来小院的布局。准备盖个两进的,后面一进中间院子给两位老人住,两边再盖两个小院子,一间给团子住,一间给桂丫住。 前面一进中间院子给白建章夫妇住,两边各盖两个小院子,给三兄弟住,一个院子空着,准备当客房。 两进院子前后各留个空院子,四周砌了围墙,前后都有门,方便进出。 桂丫想在旁边给她娘再盖一间独立的小院,陈老太也想女儿再找个好的归宿,便也支持。 “这么一来,咱们这院子就是个大工程了。”白建章咂舌,没想到家里人一个比一个大胆,院子越盖越大。 白老头笑笑说:“盖吧,这以后就是咱们的祖宅。这几个小的长大了去了别的地方,老根都在这里。” “行!先这样计划着,留着地不用一次盖完,先把主院盖出来,一人一间屋,够住就行。以后这几个小子成亲的时候,再盖各自的院子。”白建章一锤定音。 全家也都同意,一次盖完也是空着浪费。 大致格局确定了,剩下的就是各人对院子的要求了。 云团率先提出她的要求,她要有一间书房和一个玩具房,院子里还要能种花。 三羊说:“团团,你都多久没上学了,还要书房干嘛?” 云团撅起了嘴,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惠兰说:“明年团子也六岁了,虽然是个女孩子,我也想她读书认字,不如明年跟着三羊正式去学堂读书吧。” 她心里知道团子身份是县令千金,人家大户人家千金都是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俱全的,团子在他们家也不能耽误了。 白建章说:“团子是女孩子,跟一群小子一起上学像什么样子,我给她专门请个师父在家教。” 请个先生在家里坐馆,一年几十到一百两银子不等,他还是能支撑得起的。 给女儿花钱,再多他也愿意。 云团听了不愿意了:“不,我要跟三哥去学堂,不要一个人在家读书。” 罗惠兰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女儿,哪热闹就爱去哪里。” 拗不过女儿,白建章只好同意,让她扮做男生去,但最多也就去读个两年,日后还是要在家里读书。 重阳佳节即将过去,秋日的萧索益发浓重了。 京城里面,王夫人对镜看着自己眼角的皱纹,又愁又急,又开始琢磨魏玄的驻颜珠了。 只可惜现在边郡正有战事,皇上还得用着边郡伯,有边郡伯在一天,她就不敢对魏玄动手。 这死孩子,攥着宝贝就是不给她! 他到底藏哪了?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 第203章 攀比买宅子 要是能弄到这驻颜珠,她先戴个几年保持容貌,等女儿长大了,就给女儿戴,女儿肯定就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到时候太子殿下求着要娶。 想到此处,王夫人得意一笑。 驻颜珠能让人身康体健、青春常驻这一说法,外人不得而知。 当年王夫人是虞氏闺中之友,虞氏才告诉了她,自己出生就体弱多病,爹娘给贴身戴了驻颜珠,才平安长大。 王夫人看虞氏如此肤白貌美,就十分相信。 而且当初虞氏儿子出生,她将驻颜珠给了儿子佩戴后,虞氏很快就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样,不仅生了病,容貌更不复当初。 这样一来,王夫人更加相信这驻颜珠的功效了。 远在庄子的魏玄,重阳节过得十分凄凉,他怀着对母亲的思念,独自在院子里喂乌鸦。马上冬天到了,他的乌鸦也要去南方过冬了。 看着乌鸦飞去的身影,他觉得所有事物都在离他而去。 如果最终都将分别,那还不如不遇见的好。 吱呀一声,小院门开了。 “阿玄哥哥!”云团忽然过来,怀里抱着一包大螃蟹,是她特意给魏玄留的。 她吃过饭,就央着大牛驾着牛车带她过来,此时螃蟹还热乎着呢。 “你怎么来了?”魏玄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开心。 “给你送大螃蟹呀,谢谢阿玄哥哥送我的茱萸花。”她特意将脑袋朝魏玄晃了晃,让他看上面的茱萸金钗。 魏玄抿嘴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云团:“因为你最有钱啊。” 魏玄:……这倒也是。 他虽然落魄,但比学堂里其他学子,还是宽裕些。 趁着大牛哥不在旁边,云团掏出四五根金条给魏玄: “阿玄哥哥,你帮我打几只金簪和手镯吧。” 魏玄怕她露馅,赶紧接了,藏在袖中,疑惑地问: “你从土匪窝中带出来这么多?” 云团嘴一咧,嘻嘻笑道:“我力气大呀,能背很多。” 她要守住莲莲的秘密,不得不撒谎了,祖祖不会怪她的。 魏玄就不疑惑了,他是见识过云团的“神力”的。 这世界上奇人多的是,比如那个魏离,鼻子就很好使。 又比如他,天生眼睛就不好。 可见老天爷,将这些本领分配的不均衡,有的人天赋异禀,有的人却先天不足。 “你给谁打的?”魏玄又问。 云团掰着手指头数:“给奶奶、娘亲、姑姑、姐姐、大哥的媳妇,还有我的媳妇。” 魏玄:“……你的媳妇?” 云团睁着大眼睛很认真地说:“对呀,我们长大了都要娶媳妇,你不娶吗?” 魏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可能要娶吧,但是你不用娶媳妇。” 云团不理解:“为什么?你们有媳妇,我也要有媳妇。”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也要娶媳妇啊!奶奶说了,不娶媳妇就要打光棍,打光棍很惨的。” 魏玄:…… 好吧,孩子还不懂事。 云团絮絮叨叨说了要什么样的簪子镯子,缠了魏玄半日,眼看天色不早了,大牛才催着她回家。 魏玄找了南山过来,叫他去寻手艺最好的金匠。 第二天,白建章就请了工匠过来丈量土地。村口这片地方大,他们不用挪位置,在茅草屋旁边建主院就行。 工人现成的就有。村里农活干得差不多了,汉子们正有空闲,白建章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在村子里招人帮忙盖房子。 “过几日我家新房开工大吉,来帮忙盖房子的,不仅每日有工钱,开工当日还送池塘肥鱼一条!” 白建章在村民中一宣布,立即有好些人报名,要不是巡逻队的人还要负责巡逻,都要一窝蜂地来了。 村里人家盖房子,基本都是找同村的人帮忙,比如之前的胡庸家。 但白家给的工钱是最有诚心的,每日中午还管一顿饭,汉子们干活就愈加卖力,认真仔细,想着绝对要给白家盖个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房子。 就连之前一直跟小白家不对付的张山,也过来报名当泥瓦匠了。 他当初心高气傲,没有买新饭馆的股份,又好面子不卖菜卖蛋给白家。眼看着村里其他人靠着白家的饭馆挣了不少钱了,他心中开始有些后悔。 家中还有七个儿子要养,在媳妇的敦促下,他只好放下面子,也来白家这边挣点工钱。 白建章倒不多计较,该干活干活,该给钱给钱,该吃饭吃饭,从没有特意为难过他,张山觉得,这白家还怪仁厚的嘞。 而对白建章来说,他面前一摊子事,两个饭馆他要看顾,何大人那边还经常找他说香料的事,家里要盖房子,他根本没有功夫跟一个张山纠结那点子小事。 有那点功夫,他不如去饭馆推销外甥女的菊花酒,还能多挣几两银子呢。 于是乎人人各司其职,白家新房顺利开工,村民们也挣到了工钱,皆大欢喜,全村因为白家盖新房的事情,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刘老太看得有些眼红,看着白家那新挖的地基,觉得自家以前看着气派的青砖大院也显得小气了。 再加上一些老婆子们在她面前明里暗里说,现在小白家比大白家风光了,弟弟赶上哥哥了之类的,刘老太攀比之心暴涨,回家就闹着要在镇上买宅子。 镇上的宅子多则上千两,少则几百两,哪能说买就买?胡照影耐心相劝,说暂时没有那么多银子。 小刘氏自然是帮着婆婆的,说: “你陪嫁那么多东西,嘴里就知道说没钱没钱,我看你是心往外长!在镇上买了宅子,玉成读书多方便,先生同学都能时常会会。再说了,就算不住,赁出去,每月的赁钱不一定比你那铺子挣得少!” 刘老太前几次的诉求都被胡照影给驳了回来,这次铁了心要闹成功,干脆不吃饭躺着,哎哟哎哟地说要死了,享不到玉成的福了。 白大爷看自家婆娘又开始闹腾了,说了两句,被刘老太骂得狗血淋头,将饭碗都摔了,气得也不管了,去弟弟家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白玉成和胡照影都吓了一跳。胡照影想着,要是祖母真的饿死了,那玉成科举又要耽误。无奈之下,只得卖了一间铺子,在镇上寻了一处一进的小院子买了,户主写的是白玉成的名字。 刘老太将契书收在怀里,喜笑颜开,当晚吃了一盆大肘子。 宅子买了来,也不叫家里人去住,只叫赁出去,每月的赁钱都要交到她手里保管。 在村里逢人便开始炫耀,自家在镇上买了宅子了。 “小白家房子盖再好,那也比不得镇上的宅子。”刘老太毫不避讳地说。 第204章 渣男上门 陈老太根本听不得一点,薅了一把葱连泥带土往她大嫂脸上砸去,砸得刘老太一嘴的泥,呸呸吐了半天。 “你个破落户,一辈子买不起宅子!”刘老太这阵子养尊处优的,身上肉都松了,根本打不过陈老太,只得嘴上骂骂过过瘾。 陈老太讽刺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就是搭棚子住,我心安理得,我不像一些尖酸刻薄人,抢媳妇的嫁妆!” 这下刘老太恼了:“谁的嫁妆?谁的嫁妆?进了我白家的门,就都是我们白家的!你娶不到这样的孙媳妇,你嫉妒!” 陈老太得意道:“我三个孙子呢,以后娶三个孙媳妇,你三个儿子又怎么样,不就只能娶一个孙媳妇?” 陈老太之前一直被她大嫂嘲讽只生出一个儿子,娶了罗惠兰回来,可给她争一口气了,一气生了三个孙子,时不时地她就拿这刺激刘老太。 刘老太嚷嚷:“我三儿媳妇刚生了个胖大小子呢,以后跟玉成一样出息,再娶个官家小姐,你们见了都得下跪!” 陈老太道:“你小孙子还吃奶呢,等他娶媳妇,你早进棺材了。” “你!”刘老太最恨别人咒她死,把手一指,抓把泥土就要跟陈老太干架,结果一脚踩到一块湿泥上,滑了个倒栽葱,一头撞在地上。 “你们都看见了哈,是她自己跌倒的,跟我可没关系。”陈老太掂了筐赶紧就溜。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媳妇子连忙将刘老太扶起来,她撞得头晕眼花,起来就张嘴骂: “我打洗(死)你这个老宝(婊)子!” 众人听她说话不对劲,仔细一瞧,哟呵,一张嘴两个豁子。 刘老太咳咳吐出一口唾沫来,落地两个发黄的门牙,看得她一愣。 “哎哟我的门牙呀!我啃骨头全靠你啊!” 刘老太坐地哭嚎,将两颗门牙捡了,顾不得脏就往嘴里按,旁边几个媳妇看得直想笑,差点憋岔气了。 * 天气渐渐冷了,家里盖房子人来人往的,云团就跟着三羊去学堂,桂丫就每天往镇上跑,在饭馆里帮忙,顺便问问袁叔和李天齐的消息。 家中主要是白老头、陈老太和白小珍看着。 这日天灰蒙蒙的,白小珍熬出一大锅骨头汤来,配上萝卜白菜,贴上大饼子,给干活的人吃。一群汉子刚端上饭碗,村口来了一个人。 身上背着一个小破包袱,走得风尘仆仆,似乎也饿了许久,见众人吃饭,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哪来的流浪汉?”张山端着一大碗骨头汤,一手拿着四五个贴饼子,往人堆里一凑,边吃边笑着看眼前的外来人。 “我是过来寻亲的……盘缠都用完了,一天没吃饭了……”那人肚子咕噜噜地叫,意思是给他点吃的。 “去去去!有手有脚的不知道去找个活干,就知道伸手要。”张山毫不犹豫地驱赶,在他看来,外来户都要不得。 宋安邦也在其列,他心肠好,心想出门在外不容易,对那人说: “想吃饭可以,等会吃完了帮我们干点活。” 那汉子连连点头,宋安邦便去叫陈老太给他弄口饭吃。 白小珍得了吩咐,端着一碗汤泡饼子出来,抬眼见到那人,霎时愣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 “小珍!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汉子见到白小珍,跟饿狼似的扑上来,还没挨到白小珍衣服,被宋安邦一脚给踹了过去,扑倒在地上。 “臭流氓!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汉子跌倒在地,将破包袱一甩,嚷道:“我来找我媳妇!谁耍流氓了?” 众人一愣,白小珍转身就跑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那汉子在后面追赶,将院门拍得震天响。 “小珍!你快出来,你男人都要饿死了,你还在里面装死是不是?跑出来一年了,你当你男人真死了?” 原来这人就是白小珍的丈夫刘志武,他从堂哥刘志发那里得知,岳丈一家迁来了这里,自己媳妇也跑到这里,就收拾了破包袱过来找媳妇。 刘志武找到了媳妇,刚才身上的怯懦样子一点不见了,面上满是豪横,将自己当做这的主人似的,只管拍门。 不一会,院门开了,陈老太提着一把菜刀,劈面冲上来: “我剁死你这个畜生!” 好在刘志武躲得快,旁边的汉子上来拦住陈老太,这才没有酿成祸事。 “别拦着我!我将这个打媳妇、卖女儿的混账东西砍死了事!”陈老太被夺了刀,嘴里还叫骂着。 白老头闻言赶了过来,见到自己二女婿竟然找上门了,心头涌上一股火气,扬起一张粗粝的手就要打。 岂料刘志武扑通一下跪在白老头和陈老太面前,求饶道: “岳丈、岳母,都是女婿的不是,女婿当初也是为难。老娘病得快死了,没有钱治病,我只好卖了桂丫凑点钱。” 白老头道:“你怎么不卖了你自己?” 刘志武说:“家里没钱吃饭了,我卖桂丫也是为她好,我特意让人给她寻个好人家,她过去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呸!”想到外孙女的下场,陈老太恨不得一口血喷到刘志武脸上。 一旁的汉子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桂丫的亲爹。 大家都知道桂丫是被卖了又赎回来的,葫芦村从来没有卖儿卖女的,对这种行径十分痛恨。 张山当场撸了袖子:“就是你卖闺女啊?真是个窝囊废!老子看着你就来气。” 上去邦邦两拳,给刘志武打了个臭死,又加上没吃饭,刘志武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05章 孝字大过天 陈老太命人将这遭瘟的女婿给扔到一边的柴垛那里去,眼不见为净。 “大娘,这人要是死在这怎么办?”冲动过头的张山冷静下来,有些后怕。 他要是真把人打死了,可就完蛋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且死不了呢!”陈老太啐一口,进屋看闺女去了。 白小珍跑到屋子里躲着,想到闺女那般遭遇,又想到自己这十来年过的日子,一时间痛苦、憎恨、害怕和焦虑齐齐涌上心头,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哭得泪水涟涟。 从前她惧他畏他,是害怕他生气、不给她娘俩饭吃;如今她见到他还是惧他畏他,因为害怕重新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 一见到自己娘进来,白小珍更忍不住了,扑到娘怀里哭求: “娘,不要让我回去,我害怕!我不想回去!” 陈老太心疼得不得了,搂着闺女的头,好像又回到她小时候,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哭着回来找娘。 “好,咱不回去,咱不跟那个人过了。” “娘,我不嫁人行不行?我在这边当个丫鬟伺候你,别叫我走。” 陈老太眼一酸掉出两滴泪:“傻闺女!谁让你当丫鬟,以后娘挣钱给你买丫鬟,娘让你过舒心日子,來,别哭了,娘心疼。” 陈老太给女儿擦眼泪,转头朝门外默默看着的白老头喊道: “还不去镇上把章子叫回来!” 白老头忙应下来,找邻居借了车就去镇上。 看到爹娘在身边,都疼爱自己、支持自己,还有弟弟回来给自己做主,白小珍的情绪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在店里忙活的白建章听说消息,跟他爹一样火气从脚底直冲到天灵盖,二话不说直接赶着牛车回家。 桂丫自然也知道了,她心慌得不行,生怕她娘被他爹缠着,答应回去,便跟着姥爷小舅一起回来了。 三人一到村口,就见到那边围了不少人。汉子们都盖房子去了,剩下不少婆子媳妇在那看热闹。 白建章挤进去,一巴掌给刘志武扇醒了。 刘志武懵懵地醒来,看到眼前的人,一时间竟认不出来。 面前人穿着绸子布做的衣裳,脚上穿着白底皂鞋,哪是以前那个一年四季穿草鞋、连饭也吃不起的小舅子呢? 果然,堂哥没骗他,小白家发达了。 刘志武立即一脸谄媚地叫:“俺兄弟,可算找到你了!” “谁是你兄弟?别来沾边!你跟我起来,去跟我二姐签字和离!” 刘志武被白建章拎着脖颈子挣扎:“章子章子!你好歹给我口饭吃,我马上要饿死了。” “你还有脸吃?我的饭就是喂狗都不给你吃!” 刘志武没想到,他就是卖了个闺女,就惹得丈母家这样大火气,不就是个丫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转头,他就看到被自己卖掉的丫头,正站在白建章身后。 这丫头?怎么跑这来了?被赎回来了?那可得不少银子呢。 刘志武眼睛一亮,对着桂丫说:“桂丫!爹来找你了,爹后悔了,爹为了找你,一路上差点送了命。你行行好,给你爹弄点饭吃吧。” 既然小舅子心硬如铁,他亲闺女总不能不管他吧? 但桂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一个仇人似的。 “你快走吧,以后永远不要再来,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桂丫说。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亲爹,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你身体里流的可是我的血!没有我哪来的你?”刘志武挣扎着不走。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解内情,开始数落桂丫: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爹啊,做闺女的怎么能不管爹?” “爹要饿死了,女儿还冷眼看着,这还是人吗?” “桂丫,你好歹给你爹弄点热饭吃吃,其他的事再说。” 桂丫突然被这么多人指摘,内心委屈感暴增,大喊道: “他不是我爹!他为了钱把我卖了,有这样的爹吗?” 一些老太婆们年纪大了,就靠着儿女孝顺过活,脑子里就认为孝大于天,做儿女的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不孝。 “他是你爹,生你养你,卖你也是合该的,你做儿女的岂能心怀怨恨?” “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百善孝为先,你对亲爹这样,以后对公婆不知道啥样呢?谁敢娶你?” 几个婆子毫不留情,桂丫被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怼回去。 刘志武见自己占了上风,心中暗暗得意,脸上还是一片哀怨的神色。 白建章也生气了:“这是我家的事,你们别管。” 这时候罗惠兰匆匆赶了过来,将桂丫拉到身后,笑着对大家说: “婶子们说的也是,那毕竟也是桂丫亲爹,给顿饭吃怎么了?” “哎,这才是明白人!”众人这才满意。 罗惠兰皮笑肉不笑地将刘志武请到门口,进屋给他盛了一碗饭,刘志武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见众人散开,罗惠兰将桂丫叫到一边说话: “你这傻丫头,这事谁都可以出面,你就不能出面,不然一个孝字就压死你。” 桂丫倔强地抹着眼泪。 罗惠兰又说:“你放心,这事有你舅和舅娘在呢,你就躲在后面,看我们给你解决。” 桂丫一头扎在罗惠兰怀里,哭道:“谢谢舅母!你对桂丫的恩情,桂丫一辈子不能忘!” 罗惠兰笑道:“傻丫头,咱都是一家人,不说谢字,进去陪陪你娘吧。” 看舅娘如此镇定,桂丫心中表示自己学习到了。舅娘不愧是有智慧的女人,女人脑子清醒,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她悄悄进屋陪伴母亲,另一边,刘志武吃了三大碗饭,总算是吃饱了,往院子里太阳地一坐,偷偷打量起来。 第206章 律例规定 这小院虽然简陋,但鸡鸭鹅俱全的,棚里还有一头牛。 刚才他也听说了,那些汉子正在盖房子,就是给小白家盖房子,看那地基,挖得可不小呢。 小珍虽然就见了一面,刘志武还是注意到她头上插着的银簪子。 再想想刚才桂丫,一年不见养的白白胖胖,一身的细葛布百褶裙,上面穿着一件薄薄的儒袄,耳朵上还挂了两个耳环。 甭管那耳环是不是真金白银,单凭能有闲钱买这个玩意,就说明这娘俩在这边过得不错。 “他娘的,老子在家还吃糠咽菜呢,她俩跑这来吃香的喝辣的了,怪不得不回家!”刘志武心中暗骂。 眼下这白家人对他极为憎恨,他得好好想个主意,这一次来,可不能空手回去。 正思忖着,白建章手捏着一张纸走了过来。 他救姐心切,早找周里尹拟了一份和离文书。 “畜生!过来画押!”他说。 刘志武一听,慌忙就将手藏了起来,“画什么押?” 白建章:“和离文书,你按了指印,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从此男婚女嫁,一别两宽,你重新找十个八个我们家都不管。” 刘志武缩起来:“我不画我不画!我跟小珍好着呢,我不和离。” 开玩笑,这么一块肥肉,他岂能舍弃了? “由得了你?”白建章憋着一团火气,掰着刘志武的手就要按。 刘志武身材矮小,长得猥猥琐琐的,干不过白建章,一脱手往外跑去,边跑边喊: “杀人啦!杀人啦!”又引得一群围观的人。 小刘氏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堂弟过来了,忙不迭地就跑来了。 刘志武一见到堂姐,哭得那叫一个惨,跪倒在小刘氏面前: “姐啊,救救弟弟吧。你弟这么远过来找媳妇回家,被他们逼着要休妻呢!我这媳妇这么好,我们恩恩爱爱这么多年,我哪里舍得呢?他们就是管着不让我媳妇回去!” 小刘氏接着弟弟,义愤填膺地骂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白家管的了我刘家的家事?你们说休妻就休妻?这不是棒打鸳鸯吗?这不是活活拆散他们一家人吗?” 罗惠兰怼道:“你不也泼出去了,你插什么嘴?” 小刘氏把眼一瞪,“我是秀才娘,你说我插什么嘴?这是我弟,我不管,难道还任凭你们欺负他?” 刘志武在众人面前装可怜:“俺姐,这白家逼我签字画押呢,说不画押就打死我!” 在场的人脸色都闪了闪,心想这小白家也有点仗势欺人了。 罗惠兰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乡亲们也给评评理……”然后倒豆子一般将刘志武卖闺女、打老婆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这才觉得这刘志武可恨。 刘志武脸皮厚的一逼,一边抹眼泪一边给自己洗白: “……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我不想闺女饿死,我还能怎么办?说我打老婆,哪个男人不教训自己婆娘?哪个婆娘没被男人教训过?再说了,如今我脾气也好了,想跟小珍好好过,你们就不给我个机会吗?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 众人听了,又觉得刘志武有理了。 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在其中的人,根本断不了案。 陈老太冲出来道:“我家女儿生不出儿子,你要儿子,你俩离了再娶一个算了,我们不耽误你们家香火大事。” 刘志武哽咽道:“这是哪里话?桂丫不是我血脉?我没有儿子命就认了,守着我老婆和女儿,这辈子也尽够了……” 他话说的凄凄惨惨,引得众人都同情他来。生不出儿子的媳妇,不撵走都算好的了,这刘志武不怨恨老婆,还愿意好好过日子,哪来这样的好男人? 陈老太一滞,她还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死乞白赖的人。 他要是真心想跟小珍过,能这样对小珍?能这样对桂丫? 罗惠兰冷眼旁观,心道这个刘志武真不是简单的人,怕是另有所图。 小刘氏将弟弟往身后一拉,大义凛然地说道: “你们小白家不干人事,我身为秀才娘,不能不给我弟讨个公道。” 转身对刘志武说道:“走,志武,跟姐回家住去,这媳妇你不丢手,就没人能抢得走你的!” “嗯!”刘志武激动地点头,跟着小刘氏去了大白家暂住。 罗惠兰回到家,找到白小珍说话: “……现在他死不放手,又有大白一家护着,咱们得好好想个办法……” 白小珍忧心忡忡,愁得都吃不下饭。 晚上云团跟着三羊放学回来,听说桂丫的爹来了,要带桂丫走,吓得她抱住姐姐的腿: “姐姐不走,姐姐不要走!” 桂丫紧紧抱住云团,坚定道:“我不走,我和团团在一起。” 云团看着全家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跟着也担忧起来。 不行,她一定要帮桂丫姐姐,不能让那个坏爹把她带走。 * 第二天,云团到学堂里找了她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才有才的万能助手团——小书生哥哥们。 “什么?有这样货色?真不配当爹!”魏威等人听了三羊和云团的话,都气得不行。 “如今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吗?”三羊问。 魏离搬来一部大部头,边翻边念: “我朝律例,存在以下情形的,女子可提出和离。” “一是夫妻感情不和,女子可以和离,还能取回嫁妆。但是这一条要夫妻双方都认为感情破裂不可维系才行。” “二是三年不娶。如果双方订亲了,但男方三年都没有来娶女方,女方就可以另嫁他人。显然这一条你们也不符合。” “三是丈夫长期外出三年不归,妻可改嫁。这一条也不符合。” “还有吗还有吗?”几个少年急着往下看,那心情迫切的都将这当做自家家事一样。 “四是丈夫犯罪流放,妻子可以选择和离改嫁。” 三羊想了想:“卖女儿算犯罪吗?” 魏离沉重地摇了摇头:“如今父母买卖儿女不算犯罪,就算犯罪,也不至于流放。” “继续继续!”魏威催促道。 “五是将妻子转卖,六是逼迫妻子与他人苟合、做娼妓。”魏离合上了大部头,表示念完了。 “就这几条啊?没一条符合的啊?”众人头疼,心想这律例真是该改改了。 “你们在这废什么话?本少爷这就去将那人抓来,暴打一顿,签字画押完事!” 何景新一撩衣袍,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双旺,全福,走,来活了!” 第207章 贪财好色 且说刘志武跟着他堂姐小刘氏回到了大白家,拜见了他远房姑母刘老太,见了他有出息的秀才外甥,就捡了个小屋子暂且住下。 刘老太娘家没什么人了,因而对刘志武十分热情,权当做正经娘家人看待,命胡照影买了好酒好菜来招待。 刘志武哪见过这样好的饭菜,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手抓着肘子就往嘴里塞。 “我这贤侄随我,都好吃这大肘子。”刘老太手里也拿着一个,吃得正开心。 刘志武嘴会说,捧着刘老太:“我从小就觉得我这姑母面相不简单,你看这不就印证了?姑母您老人家就是享福的命,过不了几年那就是诰命夫人,您侄子跟着您也沾点光。” 小刘氏笑道:“你不也是有福的?如今你那岳丈家算是起来了,没看那大房子都盖起来了吗?我当初给你说的这一门亲事,好吧?” 刘志武连忙点头:“好好好!我都托了我姐的福了。就是那小珍啊,现在就不愿意跟我过了,这可咋弄?” 刘老太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她敢!进了我刘家的门,不守妇道跑回娘家,还有理了?不是我说,她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我刘家,休了也好。但就是休妻,你也得扒下她一层皮来!” 刘志武感激涕零:“我一人来到这,就指着我姑母给我撑腰了。就是他们小白家欺负人,还说要和离嘞。” 刘老太翻个白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就是天,你说啥她就得听着,过了十几年日子了还和离?她咋不上天?” 小刘氏十分赞同,将胡照影叫过来,让她给堂舅刘志武倒酒,说: “娘说得对,女人出了嫁,啥事都得听男人的,这才是贤妻的典范,胡氏,你可听到了?” 胡照影低头垂目,小声道:“媳妇知道了。” 小刘氏满意地点点头。胡照影转身回了房间,又气又羞,忍不住跟白玉成道委屈: “家里那么多人,哪里轮得到我去倒酒?在外人面前,还说那样的话给我听。” 白玉成手捧着书,头也不回道:“倒个酒而已,况且是舅舅,不是啥外人。” 胡照影:“什么舅舅?又不是嫡亲的舅舅,什么人也带到我面前。” 后面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她知道刘志武卖闺女,心里着实看不上。 饭后,小刘氏又将刘志武叫到一边,叽叽咕咕说了好些话,两人不知道商议些什么。 当天晚上,刘志武就待不住了,悄悄走到小白家外面,蹲在暗中等着白小珍出来。 白小珍在屋子里待了一天,晚上就出门捡个柴火,冷不丁刘志武就冒了出来,将她一把抱住,拉扯到柴火垛后面。 白小珍张嘴要喊,被刘志武一只脏手捂住,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是你男人,你喊什么喊?将人喊来,看你的丑事是不是?我跟你说,你赶紧收拾收拾,过几日跟我回家!” 白小珍吓坏了,又想着女儿还在这边,不想让她被人指指点点,只好忍着,小声哭着道: “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回去。” “你如今发达了,就想撇了我?没那么容易!我问你,听说你弟家开了饭馆,你还有股份是不是?有多少?年底能分多少银子?” 白小珍心惊胆战的,她知道刘志武是个贪财好色的,以前自己夜里给人家洗衣裳赚了一点铜板,都让他给抢了去。要是让他知道她们娘俩有点积蓄,那都得叫他掏空。 “没有没有!我们娘俩吃喝都靠我弟,哪还有什么股份?我给桂丫赎身,还欠着钱呢!” “我信你个鬼,你弟那个憨人,他顾念你娘俩无依无靠,白送你股份都是正常的。你娘俩有钱了还偷着藏着,赶紧拿出来!” “我真没钱!”白小珍咬死不承认。这些是她娘俩唯一的依靠,绝对不能让刘志武夺走。 “你还嘴硬?没钱你能盖得起房子?我都知道了,小白家旁边那块就是给你单盖的!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份财运。” 白小珍只道:“那都是假的,你以前总嫌我长得丑,你再去寻个好的吧。” 刘志武摸摸她的脸,觉得这婆娘养了一年,竟像是年轻了十几岁,一点不输银娘。 “你知道自己长得丑,还敢跟我离?离了我谁要你?有你这样一个娘,你让桂丫怎么见人?” 摸着摸着,他色心起来,将白小珍按到了柴垛里。 白小珍急得一口咬在刘志武手上,对方急了,薅着她头发,将她银簪子给摸走了。 屋里,玩了一天、在炕上昏昏欲睡的云团,突然猛地惊醒,张嘴就喊姑姑。 “做噩梦了?来娘抱抱哄睡。”罗惠兰伸手要抱云团,却被她拂开,嘴里只说: “姑姑呢?姑姑呢?” 众人四周一瞄,确实好一会没见到小珍了,白建章觉得不对劲,立即就出去呼喊。 那刘志武正要行事,被白建章一嗓子给吓了一个激灵,生怕被捉住,只好系上裤腰带,将白小珍松了。 “明日我在这等你,给我带十两银子过来。否则,我夜里就将你绑了带回家!” 白小珍挣扎的手臂都拧红了,又不好叫弟弟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忙擦干眼泪收拾整齐,抱着一堆柴火匆匆进了院。 刘志武虽未成事,但心情大好。白小珍不擅长撒谎,他一恐吓,从她表情就看出来堂姐跟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没想到自己还娶了个宝,以后可就不缺银子花了! 他越想越开心,在村口附近晃悠,盘算着有了银子以后怎么花。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几个人埋伏在附近。 “就是他吗?”何景新问。 大牛和二狗点点头,“这人自己送上来了,我还想着怎么去将他叫过来呢。” 何景新轻轻一挥手,几个黑衣人手脚麻利地将麻袋往刘志武脑袋上一套,一棒槌下去,扛起来就走。 第208章 渣男被打 何景新命令将人扛到僻静地方,还未吩咐,大牛和二狗已经冲上去拳打脚踢了。 可惜他们年轻,没什么力气,还得是专业的人来,黑衣打手上来两拳,捶得刘志武昏迷中都翻了白眼。 “让我来!” 二狗不解气,照着刘志武的脸不停地扇嘴巴子,大牛捡了个藤条,不停地抽。 “行了行了,别给打死了。”打了半晌,何景新上来拉开两人。 “哎哟累死我了,回去我得多吃几碗大米饭。”二狗活动了下手腕子,感觉手都打肿了。 何景新将刘志武手指头拿过来,在提前准备好的和离文书上按了个手印。 “齐活!”何景新得意地弹了下文书,“这不简单吗?” “这人怎么办?”大牛问。 “就扔这,明天就有人发现他了。” 办完事,何景新扬长而去,他要趁着老爹从县衙回来前,赶回家里。 大牛二狗回到家中,朝三羊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事已办成,然后偷偷将文书藏好,朝着桂丫小声说话: “别不开心了,笑笑吧,我们都能给你解决。” 桂丫看着他俩挤眉弄眼的,不明所以。 晚上,小刘氏没见着堂弟,刚要让人去寻,突然想起来,堂弟一定是找白小珍去了。 这么晚不回来,肯定是办成了好事。 “别看我这堂弟长得不咋地,收拾女人还真有一套。”小刘氏将心放下,自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小刘氏见堂弟还没回来,想着难不成就睡在小白家了吗?那自己得去瞧瞧。 走到了小白家,却也不见刘志武。正纳闷呢,早起背筐捡狗屎的老人,在村口咋呼起来。 “这咋躺着个人啊?这下霜的天气,可不是冻死了吧?” 小刘氏一惊,忙跑过去查看,一看果然是自家堂弟,被打成猪头了,睡在草稞子里,叫都叫不醒,一摸身上,都凉透了。 “志武!志武啊你咋死得不明不白啊?!”小刘氏坐倒在地上,没了主意,只顾哭起来。 刘老太赶了过来,一看那刘志武活不成了,啐了一口,心想真是个短寿的。 “你还哭什么?要给他发送啊?还不送到小白家去,他媳妇闺女都在那,扔给他们。”刘老太说。 小刘氏立即明白过来,让几个汉子帮她将人给扛到小白家门口,人家都称有事走开了。 小刘氏没奈何,自己和刘老太死拉硬拽,将刘志武给拖到了小白家门口。 “小珍!快出来,你男人死了。” 小白家出来一看,都是吓了一跳,刘志武躺在自家门口,刘老太已经跑了,小刘氏远远站着说话: “昨天我兄弟一夜没回来,我就说肯定来找你家小珍了。小珍你好狠的心,那可是你男人、你孩子的爹啊,怎么就将个好好的人活活弄死了!” 白小珍整个人都吓呆了,愣在原地。 陈老太骂道:“你放屁!昨天我们根本没有见到他,他自己死了,凭啥赖到我们身上?” 小刘氏带着哭腔道:“他就是去找小珍了,结果没回来,一夜就成了这样,不赖你们赖谁?” 白建章怒问:“你有什么证据?” 小刘氏确实没啥证据,但她一个扫眼,看到刘志武怀里有根亮晶晶的东西,走上前摸出来,正是白小珍的银簪子。 小刘氏激动道:“这不是证据?这是小珍的簪子吧?看你们还抵赖?!” 白老头陈老太都是一愣,那确实是小珍的银簪。 白老头问:“小珍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小珍也不知道,她就咬了他一口,就给他咬死了? 看闺女不说话,白老头急得一拍自己脑袋,“真是你?你偷偷见他了?” “我,是,我昨天是见到他了,可是我没有……” “你看你看,自己都承认了。我不管,反正人都死了,你们要赔钱,还要负责给我堂弟风光大葬。” 白建章犹如当头一棒,这叫怎么个事啊?他本来还打算今天去县里问问怎么给二姐和离呢。 陈老太一拍大腿:“这人自作孽,老天收,绝不是我们小珍干的,说不定是走夜路给跌死的。” 白小珍眼泪哗哗地就出来了。 “我们小珍没跟他和离,他还是桂丫的亲爹,可以给他发送,自此以后,就再无牵扯。” 陈老太一锤定音,让儿子将人给拉到院子里,准备后事。 大牛二狗和三羊,三个崽子躲在院门后,吓得瑟瑟发抖。 “不会是我们给人打死的吧?”大牛两股战战。 “这还有什么疑问吗?不就是咱们打死的吗?”二狗此时也吓得不轻,他不过是就抽了几十个巴掌,怎么就给人打死了呢? 完蛋了,背上人命了,天塌了! 三兄弟眼看着人被抬进了院子,身下放了些干草垫着,白小珍和桂丫两个人都呆了似的。 桂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躺着的亲爹,这么一个可恨的人,转天就死了? 白建章拿了个白布给人盖上。院子里躺了个盖白布的死人,这一景象将三兄弟吓得后背发凉。 “哥哥,你们怎么了?”云团冷不丁地在身后一问,三个崽子魂都要吓飞了。 三羊结巴道:“团团,我们三个完蛋了……我不能科举了……以后不能陪你玩了呜呜呜……” 大牛二狗也都悲悲戚戚:“团团,以后哥哥不在,你要照顾好爹娘,要好好长大,要学会保护自己……”说着,两个大男孩也都抹起了眼泪。 云团问:“为什么呀?” 三个哥哥在妹妹面前十分坦诚:“因为,刘志武是,是我们打死的,我们要被捉走了……” “哥哥不要害怕,你们不会被捉走的。”云团眨巴着大眼睛,甜甜一笑。 “我们都打死人了,怎么不会?” “因为他没有死啊。”云团手一指背后被白布盖着的刘志武。 什么?没死? 三兄弟狐疑地看着那盖着的人。 云团憨大胆地走过去,抬脚踢了踢刘志武,“哎,醒醒,不要吓到我的哥哥们。” 那刘志武跟即就苏醒了过来,嘴里“哎哟”一声,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动不了。 二狗瞬间重获希望,飞奔到陈老太面前,摇着她的胳膊: “奶,他没死!他没死!我们没事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09章 悔过 别看陈老太刚才还挺威武霸气,其实心里慌得一批,生怕对方咬住他们要告官司。 这遭瘟的女婿平白无故的死了,死前还跟自己女儿见过,任谁都觉得极为晦气。 她刚准备去点支香拜拜神仙呢,结果二狗跑过来说人没死? 一家人都跑过去看,揭开白布,果然刘志武在痛苦地呻吟。 罗惠兰说:“哟,真没死啊!大嫂子也真是,张嘴就胡咧咧,给我吓了一跳。” “祸害遗千年,还真叫我说对了。”陈老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脱口而出这句话。 人没死,醒过来岂不是又要纠缠小珍? 岂料刘志武刚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眼泪哗哗地流: “老天爷!俺又回来了!” 爬起来看到云团这个小娃娃,刘志武一个大惊,慌忙就跪在地上朝云团磕头: “小神仙!谢小神仙救命之恩!小人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众人被他这举动搞得云里雾里,以为他脑子被打坏了。 但云团主打的就是一个捧场,以为对方是感谢她给他踢醒了,学着她爷爷的样子摆摆手,说道: “不用客气,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姑姑就行了,你快点跟她和离,我姑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刘志武头磕的砰砰响,幸好是磕在泥地上,嘴里说: “好好好,小人一切都听小神仙的,我这就画押!” 说着爬起来,问白建章要和离文书,说要签字,还要将嫁妆都还给小珍,以后绝不会上门搅扰。 白建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闺女这是使了什么迷魂术,让刘志武这样一个奸诈难缠的人如此听话? 想不通啊,他闺女真的啥也没干啊,昨晚到今天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啊? “你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拿来。”白老头催促道,白建章立即进屋拿了文书和印泥来。 刘志武不会写字,就将手印结结实实按了上去,全程没有一丝不情愿。要是不知道这是和离文书,人见了还以为刘志武在接圣旨呢。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变惊喜,让白小珍和桂丫全都惊掉了下巴,恍惚觉得是在做梦。 不止她们,大牛三兄弟看得一愣一愣的。 刘志武按了手印,又朝白小珍跪下道歉: “小珍,我浑蛋,都是我对不起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来骚扰你了,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浑人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小神仙?”白小珍问。 刘志武哭哭啼啼,将自己刚才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昨晚我见了你后,在村口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捉了去,打了个半死,迷迷瞪瞪间,就有两个鬼差来到我面前,说‘这一个横死的,拉回去充数吧。’于是拿了链子将我锁走,说要将我拖去油锅里煎…… 我不想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就挣扎啊,但那铁链子手臂粗一般,我只得被拖着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知道,这肯定是我的报应……” “然后呢然后呢?”大牛二狗三羊齐齐蹲在一旁,听故事一般,十分入迷,催促刘志武赶紧往下讲。 “然后路上突然就走来了一个小神仙,就是她这个模样,一脚一个,将那两个鬼差给踢走了,鬼差慌忙逃去,我这才回了魂啊……” 白家人听着这不可思议的事情,都面面相觑,想着这刘志武没理由撒谎,难不成他们家小团子真是个小神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狗突然大笑,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糊涂了,许是做了梦了。刚才团子是过去踢了你两脚,叫你醒醒,你果然就被踢醒了。” 刘志武脑子确实有些糊涂,分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真事,但他看向云团的眼神,一直带着敬畏。 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得罪了小神仙,怕不是立即就要鬼差将自己抓走? 陈老太问:“团子,你可梦到什么差人锁着他走吗?” 云团摇摇脑袋:“没有,我梦到娘亲给我做韭菜面叶了,可香可好吃了,可是我还没吃到,就醒了。” 罗惠兰扑哧一声,被闺女给逗笑了,“行,娘今早上就给你做韭菜面叶吃。” 白家人想了一回,渐渐都觉得,二狗应该说的是对的。 刘志武被打得昏睡过去,恰巧云团就去踢了踢他,朦胧间做了个梦,才梦到这么一出事。 白建章看着手里新鲜的文书,不禁有些感叹,他闺女果然不一般啊,顺手上去踢了两脚,就将事情给解决了,不仅人没死,文书还顺利到手。 这啥气运啊? 幸好是他闺女! 白建章骄傲起来,欢欢喜喜去找周里尹背书了。 家里祸事变喜事,罗惠兰到园子里割了一把青翠的韭菜,亲自下厨给闺女做韭菜面叶。 白小珍给刘志武找了身衣裳,打了热水给他梳洗,桂丫还拿了药酒给她娘: “你拿给他擦擦吧。” 刘志武倒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他在小白家吃了饭,擦了药酒,就感觉全身都好多了,挟了自己的破衣服就要告辞回家。 他得听小神仙话,要不是小神仙,他早进油锅了。 小白家自然不留他,他灰溜溜地出门,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一回头,见是桂丫。 桂丫拧巴着脸,跑过来塞给他十两银子,冷声道: “你生我一场,又将我卖了,生恩算是抵了。你养我这么大,我给你这些钱,算是报你的养恩了。我娘也没多少嫁妆,就不要了,以后各走各路,不要再来了。” 刘志武鬼门关走一趟,整个人都变了,此时觉得自己真是个该下油锅的浑蛋,好好的家给作没了,就算亲闺女不认他,都是该的。 他颤巍巍接了银子,哭道:“好,丫头,是爹不好,爹能活着都是托了你娘俩的福了。以后爹永远不来烦你了,望你和你娘以后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 说完,他转身走了。 桂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中酸酸软软的,一直压在心中的沉重大石头此时忽然消失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展和轻快。 这就是放下仇恨的感觉吧。 大白家,刘老太拿了艾草,沾着水,院里院外四处洒,嘴里念叨着; “邪运晦气都退散!短命鬼别来我们家。” 一转身,看见刘志武站在身后,“嗝”的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210章 年底收成 “见鬼啦!”小刘氏大喊一声,一头往院子里冲去。 刚跑到门口,不知是不是风吹的,院门咣当一声合上了,小刘氏一脑门撞在了门上,被弹到了地上。 小刘氏爬起来又冲向院门,不知怎么这么巧,门后的门栓落了下去,小刘氏咣当一声撞上去,还是没有撞开。 “鬼打墙!鬼打墙!”小刘氏慌不择路,刘志武道: “姐,是我,志武啊。” “啊!我知道是你啊,志武啊,不是我害得你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 小刘氏砰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刘志武上前拍拍她,吓得小刘氏嗷地一声,转头看见大门旁边有个砖洞,她也不知道脑子咋想的,低头钻了进去。 这洞口是盖房子时专门留出来排水的,所以不大,只能挤进去一个头,小刘氏就卡在那了。 “别找我!别找我!” 她头在院内,屁股撅着还在院外,像是遇到危险将头插进雪地里的野鸡,装作别人看不见她。 这时门吱呀一声,白建金走了出来,“小舅子?你没事啊?” 刘志武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是自己冻昏了过去,并没有死。大白一家这才松了口气,刘老太也被抬进了屋子。 “原来如此,志武啊你差点把我吓死了。当家的,都是误会,快将我弄出来。”小刘氏头卡在洞里说道。 白建金和刘志武一人一条腿都薅不出来小刘氏,又将白玉成叫了出来,让他从里面推,还是纹丝不动。 没奈何,白大爷找到村里几个汉子,将这面墙给拆了个大洞,这才将小刘氏给弄出来。 此时小白一家,陈老太后知后觉,将三个孙子给叫到面前,严肃审问。 “说,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要不然我让你们爹打你们手掌心!” 大牛二狗垂着头,三羊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好啊你们,好的没学着,倒学的这样的阴私手段,这顿打你们跑不了!” 白小珍给三个侄子求情,陈老太道: “要不是那遭瘟的刘志武命大,这些小子这辈子就完了。小小年纪背上命案,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罗惠兰跟婆婆站一个队,也说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桂丫往跟前一站,说:“姥姥,他们都是为了我和我娘,你要罚他们,桂丫就要和他们一起受罚。” 白老头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来和稀泥: “孩子也是热心肠,我看打就不用打了,罚他们背书写字。” “啊?”大牛垂头丧气,这还不如打他一顿呢。 二狗想了一下,和挨打比起来,还是背书更容易些。 三羊更是开心了,这哪叫惩罚啊?这不是额外多出来的学习机会吗? 桂丫也不食言,搬了小凳子来跟着大牛三个一起抄写背诵。 “团子,过来。”陈老太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牛乳给云团,让她在炕边坐着喝。 这牛乳是陈老太用鸡蛋从村里养母牛的村户那换来的,每日都要给孩子们热上几碗。 “看着他们写字,写不完不许喝牛乳。” “好的奶奶。”云团捧着碗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道乳白的线,督促哥哥姐姐,“你们快点写哦,要不然我就把牛乳喝完咯。” 四个孩子立马奋笔疾书起来,但唯有三羊写的像样,其他三个写的都跟鸡爪子刨得似的。 一番波折,刘志武在大白家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着要回家,小刘氏留也留不住。 “桂丫那饭馆份子,你不要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呐,听说马上年底就要分红了。”小刘氏说,她还指望堂弟给自己弄点股份呢。 刘志武说:“姐,小命要紧,神仙都说了让我赶紧走,我可不能耽搁了。”说着又跟小刘氏嘱咐: “姐,我跟你说,小白家那个小孙女不一般,你可不要跟她对着干,否则老天爷要生气的。” 小刘氏眼一翻:“你被打一顿都打傻了,那臭丫头牙都没长齐呢,我还怕她?” 刘志武管不了那么多,揣着桂丫给他的银子就上路了。 三羊回到学堂,将这一件奇事讲给同窗们听。 “我觉得他是瞎扯,被打怕了,编了个瞎话给自己台阶下。”何景新不相信,觉得还是自己的铁拳起到了作用。 三羊说:“如果他只是编瞎话,为什么整个人都变了呢?我觉得他认错的态度是诚恳的。” 何景新:“铁拳之下,态度必须诚恳!” 魏离摇摇头:“我爹打我的时候,我嘴上也很诚恳,但那只是口服,我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魏威跟何景新一个思路:“没有铁拳,哪来的口服?没有口服,更别提心服了。” 话音一落,魏夫子走了进来,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拍,怒问: “什么铁拳?又出去为非作歹了?何景新,你给我站出来!” 何景新乖乖站了出去,魏夫子对他一顿苦口婆心的教导: “凡事不能光靠武力解决,否则朝廷还搞什么科举?直接全部当兵去算了。” 何景新道:“夫子,读书做文章的事情您让魏离三羊去算了,我负责装配一身武力,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给我抄《论语》十遍!”魏夫子道。 转头一扫教室,又发现王元逃课。 魏夫子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感觉他教这群学生几年,就要少活好几年。但没办法,孩子还是得耐心教啊。 转眼间来到了腊月,小白家的新房有了个大概,还剩一些细功夫,今年怕是不能在新房里过年了。 新房只盖了一个主院子,白小珍家的也只起了个地基,只能等明年再盖了。 一过了腊八,就陆陆续续有好些村民提着东西上门,打听什么时候分红,跟他们说了也不放心,明儿还来问。 尤其是狗蛋娘,一天能串三次门。 越是年底越忙,白建章被扰的不胜其烦,只得同周里尹商量了一个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在村公堂开大会。 消息一出,葫芦村几十户人家都沸腾起来,等了一年多了,总算要见到收成了! 第211章 村公堂分红 “这个日子选的好,分了红,正好还有时间去买点年货。”一个婆子笑呵呵道。 “你个馋嘴货,分了钱都往肚子塞,不给你孙子娶媳妇了?” “媳妇娶,年货也得买!” “俺不买,俺都存着,没看见小白家都盖新房了吗?俺家也要存钱盖房子。我要是能住上砖瓦房,这辈子就没白活。” “你是个奸货,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 一群媳妇婆子热热闹闹议论着,期盼着腊月二十的到来。 为了防止有人对东来饭馆的账目起疑,白建章和周里尹等村里长者商量了,请一位积年的老账房过来查账。 那老账房得了邀请,在村公堂里摆开桌子,将饭馆一年来的账目摊开来算,直忙活到二十前一晚。 周里尹并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加上白建章、宋安邦等人,在村公堂里商议到半夜,安排妥当,这才回去休息。 这一夜对于村里几十户人家都是难眠的,有的满心期盼着明天的收益,有的焦虑的睡不着觉,生怕三两银子投进去,分的红还不够三两,那不是被骗了吗? 有几户合买股份的,凑到一块叙话。 一个男人说:“你们说,这白家,不会自己贪了大多的银子吧?” 另一个摇摇头:“我觉得不会,有三叔公呢,他那个人最正派,绝对不会干这样事。” “要是他给三叔公钱了呢?” “那也不能,咱们还请了宝山村老账房过来算账,他们不敢弄虚作假。” “唉,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只想着能把投进去的钱拿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天阴沉沉的,刚透亮,就有不少人揣着手往村公堂走去。这时候门还没开,人都站在外面闲聊等着。 今天陡然变冷,冻得人不敢露出手脚。好在小白家炕烧得热热的,五个娃全都躲在被窝里。屋里面炉子也点上了,暖和得很。 今日有事,罗惠兰和白小珍早早做了早饭,大人吃了,又给每个孩子一碗热牛乳、两个煮鸡蛋,都趴在炕边吃了。 云团不爱吃白煮蛋,罗惠兰特意给她炖了鸡蛋羹,里面加上切碎的小白菜,也趴在炕头上吃了。 吃完饭,大人们全都收拾整齐要去村公堂开会。罗惠兰和白小珍,还专门打扮了一番。 “大牛,你们五个在家里玩,等我们回来,不要出去,外面冷得很。”罗惠兰交代完,将院门锁了,挽了白小珍的胳膊,跟着公公婆婆还有丈夫,去村公堂。 大人们一走,五个孩子就开始疯玩。二狗和三羊披着棉袄从这头跑到那头,桂丫抱了自己和云团的匣子过来整理。 大牛又馋了,从橱柜里拿了几个包子来烤着吃。不一会满室飘香,几个孩子都争着要吃,大牛又去拿了几个来烤。 “过年咯过年咯!”二狗将自己的棉袄转得跟风火轮一样,“你们新年有什么愿望?” 三羊第一个回答:“我想住进新房子,这样我就能有书房啦。” 大牛:“我希望新的一年咱们香料大丰收,不仅够咱们吃,还能卖到其他地方去。” 桂丫说:“我也想新年住新房子,尽快将我们家的小院盖起来。” “团子,你有什么愿望?” 云团想了想说:“我想快点长大,出去找珠子。” “找什么珠子?” 云团刚要张嘴,又顺势把嘴嘟了起来,“不告诉你们。” 不能说不能说,差点就忘了,将莲莲的事都抖露出来了。 她答应了莲莲要帮她找珠子修炼,但是她找了好些珠子,有她从土匪窝顺出来的珍珠、有戴头上的草珠,还有早晨的露珠,冬天的冰珠,但莲莲都说不对。 到底是什么珠子呢? 二狗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说,咱们今晚吃锅子怎么样?” “好啊好啊!”云团拍着巴掌赞同。 二狗往云团旁边一坐,说:“团子,等会娘回来,你就跟娘说你想吃锅子,娘肯定给你做。” “好!”云团大幅度点头。 桂丫:“你想吃,为啥叫团子去说?” 二狗一笑:“嘿嘿,我说娘不一定答应,团子说,娘肯定答应。” 另一边,周里尹吃过早饭,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来到了村公堂。这里已经站满了人,有饭馆的股东们,还有来瞧热闹的村民。 “点炮仗,开堂门。”周里尹一吩咐,立即有几个年轻小子将炮仗拿来,噼里啪啦在公堂门口点起来,烟气混合着早晨的雾气,炸了一地的红纸,小孩子们兴奋地冲上去捡纸炮。 “拿名册来,点名进去。”周里尹又一声吩咐,一个老头就捧着一个册子,上面是买了份子的村民,点到一个进去一个,一家就进去一个主事的,其他人只能在公堂外面,不能进去。 公堂内几十个人坐得满满的,个个揣着手。白建章自己掏钱,在公堂里点了几盆炭火,室内顿时暖和起来。大门关上,其他人只能隔着门缝、窗缝往里瞧。 分红大会正式开始。老账房缓缓走上台子,将饭馆一年的情况给汇报出来,然后又宣读了一下股份情况: “……饭馆股份共一百股,白建章家,五十二股,白小珍家,八股,白建贵家,五股……” 底下人都专心留意自家的股份,别给算错了。 核对完毕,并没有丝毫差错,然后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 “东来饭馆开张八个月,除去师傅伙计工钱,共计盈利五百二十两白银,合计每股得五两二钱银子……” “哟嚯!!!”底下的人发出一阵如洪钟般的惊叹。 “太好啦太好啦!咱们回本了!” “老天爷!我当初怎么不多买几股啊!” “呜呜!”几个妇人激动的当场哭起来。 张香丫的奶奶直接走到前面跪下,吓得白建章赶紧去扶她,香丫奶哭道:“他三叔、章子,我们家十来年才攒了二两银子,如今你们一年就给我家分这么多,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啊!” 白建章说:“婶子说哪里话,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没有你们的支持,咱这香料早叫人家偷光了。饭馆开起来,也多亏了大家的银钱。” 香丫奶说:“噫,我老婆子不糊涂,就算没有我们那些钱,你自己再开一个也是行的,这是带着我们大家挣钱呢。” 白建章笑笑说:“我一个人富起来不算啥,咱村里人一起富起来,那才好呢!最好咱们青云县都富起来,都过上好日子。” 香丫奶泪花闪烁:“好好,咱们一起富起来,以后我们家这日子也有盼头了……” 周里尹捋着胡子笑道:“都别哭,别哭,今天是大好的喜事,都不许哭。下面都排着队,过来分银子。” 底下村民立即规规矩矩排了队,一个个恭恭敬敬从里尹手里接过自家的银子。其中一个老汉,接了五两二钱银子,又从中拿出三两给周里尹。 “你这是干什么?”周里尹问。 第212章 分红冲突 那老头说:“我这三两不要,还给你们,明年你们再给我分红。” 白建章和宋安邦听了都笑了,说:“叔,这三两不用给,明年咱饭馆赚了钱,还给你分。” “还给我?!”老头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仅明年给,只要咱东来饭馆不倒闭,每年赚钱了都给咱们分,赚得多分的多,赚得少分得少。” “还有这好事?!”老头开心得手都不知道放哪了,“这不就是个聚宝盆吗?每年自己长银子出来?” 周里尹哈哈一笑:“没错,东来饭馆就是咱们的聚宝盆。” “哎哟我何德何能啊,摊上这好事?”众人纷纷感叹起来,以后就是不做活,都能有银子花了。 周里尹严肃起来:“乡亲们,这是咱们葫芦村人一心向善,老天爷才给咱们这好运气。更多亏了章子能干,要不是他家,咱们哪能有这好事?” “对对对,要好好谢谢章子一家!” “章子,以后谁家要是还欺负你是外来户,我第一个不愿意!” “对,谁敢欺负章子家,咱们一起过去揍他。” 白建章连连拱手感谢大家:“多谢乡亲们,以后咱们互帮互助,村里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好!” “但是,”周里尹又严肃地警告,“乡亲们,咱们日子过好了,可不能起那些坏心思,败坏了咱们村的村风。如果我要发现谁家缺了良心德行,我就做主将这份子收回来,以后分红就没他家的事了。” “好!三叔公,我们都听你的!” “三哥,要是我家小子坏了德性,你随便打,我不护着。”一个老婆子道。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领银子,没多久就分完了。一个个紧紧揣在怀里,这可是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有了这银钱,明年的粮食收成就能全存下来,家里又能有积蓄了。 不少人开始商量着,这钱用来干嘛了。有的说马上要去赶个集,买点东西,给家里人都添置点衣裳棉被啥的;有的说要去钱庄存起来,攒个几年好给女儿当嫁妆;有的说明年要多买几亩地,有的说要先还债…… 公堂里面人声鼎沸,公堂外面的人则急得抓耳挠腮的。 有家里人在里面的,急得不住地问:“不知道能分多少钱?” 有些没买份子的,比如张周氏,兜了一兜南瓜子,边磕边说:“能有几个钱?饭馆的钱都叫金葫芦赚走了,你们不赔钱都不赖了。” 张山觉得丢人没来,他媳妇张氏悄悄过来打探消息。 正议论着,公堂门开了,里面的人喜笑颜开地走出来,个个都是满面红光。人抢着上前问,“分了多少钱?” “不多,差点就翻倍了!” “哎哟!”外面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赚这么多?还不多?” “骗人的吧?”有人质疑。 “来看看,这不是真金白银?”有大方的,将自己刚分的银子展示出来给人看,看了一眼,又连忙收起来。 “俺要赶着去镇上买东西了,新年了,也给孩子做两套好衣裳。”说着,那人开开心心地去了。 张周氏这下瓜子也磕不香了,满脑子都是那银子,恨不得回到一年前,厚着脸皮怎么也买上几股。 更有那原本买了份子又卖了的,犹如哑巴吃了黄连,苦处没处说,耷拉个脸,心口犹如吞了个刷锅水冻成的冰块似的。 “能怨谁呢?谁叫你不能再等等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话真是说对了。”那手里有份子的说道。 大多的人坐不住,都找到周里尹,看看现在还能不能在买几股了。 “想买可以,那得有人卖你啊。”周里尹说。 可是现在人人分了钱,谁愿意将手里聚宝盆卖出去啊?真是悔之晚矣。 本来买了一份股又卖了,又重新买回来的张冲,将分得的五两二钱银子装进厚厚的荷包里,扎得紧紧的,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忽然之前卖他股份的张大脚,捏着三两银子走过来,拉着他道: “阿冲啊,我跟你商量个事,你看我家儿子马上要娶媳妇,手里没银子,我那一份股你还给我怎么样?我这三两银子给你,你那五两二钱银子给我,明年分了红,我再把这一份股给你,说话算话!” “噫!”张冲将荷包紧紧搂在怀里,瞥他一眼,“我虽然笨,又不是傻子,你三两银子换我五两银子,你当我冤大头吗?” 张大脚继续道:“我明年再分一次红,这份子就给你了,以后分红都是你的。” 张冲说:“我不给你,明年分红不就是我的了吗?后年大后年还分红,还都是我的,我干嘛给你?” 张大脚心说,这小子还不傻嘞,这可咋弄?他一瞪眼,说: “当初我不卖给你,你哪能分到银子?那本来是我的银子!” “那你卖了就是卖了,不能反悔的。”张冲要走,张大脚和他争执起来,非要跟他换银子。 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周围人看得直笑,纯纯当大过年的看猴戏了。 正闹着,周里尹出来了,一声喝,宋安邦带着几个巡逻队的人上前将人拉开。 “大脚,你股份卖了就是卖了,没得再来纠缠的,你再胡闹,我就报官了。”周里尹教训道。 三叔公发话,张大脚也不敢再闹了,气得抹着眼泪直哭。 闹一场,各家各户都回家去了。周里尹将白建章宋安邦叫进来,说: “看刚才闹的那样子,我估计以后这样事还不少。这一年多来,巡逻队干得不错,我想着,要不再多招点人,平时管管村里治安,以后谁也不敢随便打架了。” 白建章点点头,宋安邦直接拍着胸脯:“三叔公,这事包在我身上。村里好小伙子多的是,我再招个十几二十个,以后土匪也不敢来咱们村。” 正说着,张大脚媳妇走了进来,笑吟吟对白建章说: “白家兄弟,给你道喜了!” 第213章 大牛被出卖 “道什么喜?刚才你男人还闹事呢?”周里尹说。 大脚媳妇忙赔礼道歉:“我家那口子,年纪大了脑瓜子也不好使了,尽干些浑事,我给三叔公赔不是了。我这次来,是有件喜事要告诉白家兄弟。” “啥喜事?”白建章问。 “是你家大牛的亲事啊。我娘家那边有个好姑娘,十里八乡的美人,那是水一般柔顺的性子,从来没有半点脾气。家里疼得很,留到了十八九岁,不要有钱有势的女婿,只想找个老实会心疼人的。我一听,这说的不就是你家大牛吗?” “我就跟那姑娘一介绍,好了,人家立马就相中了,托着我过来提,我说年头忙,年后再说吧。人姑娘家里不愿意,说是这么好的男孩,怕被抢走了。你说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吗?” 大脚媳妇嘴一张,说的天花乱坠,白建章招架不住,说回家同家里人商议,忙忙地就赶回家了。 一到家,见二狗择菜,桂丫炒菜,大牛烧火,三羊带着妹妹喂鸡喂鸭。 白建章心头一喜,说:“这谁家孩子啊这么能干?” 白老头陈老太,罗惠兰并白小珍,难得的都坐在一边烤火享清福。 陈老太笑道:“还能谁家孩子?咱家孩子呀。我们几个一回到家,好家伙,几个孩子早就忙活开了,还不让我们干,说咱们几个劳累一年了,今天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们几个这么有孝心啊,莫不是有所企图?”白建章故意问。 云团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我们就是心疼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还有姑姑了,没有企图。” “真没有?” “嗯……有一个吧,爹爹,咱们晚上吃锅子吧?”云团露出期待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这还不是有所图?好,闺女要吃,晚上就整起来。”白建章哈哈大笑,将闺女抱起来,进屋跟家人商议大牛的亲事。 “甚样人家?啥?十八岁?年纪太大了吧。”罗惠兰满心欢喜地打听起来。 陈老太:“过了年大牛也十五了,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大点,明年你就抱孙子,我就抱重孙子。” 罗惠兰:“这也不是立马就成亲啊,大牛这憨样,我还想等两年呢。再过两年,那姑娘都二十了,能等得起吗?” 白小珍说:“说不定人家姑娘认定咱家大牛,乐意等呢。听大脚媳妇说,那姑娘长得好看?” 白建章点点头,“说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呢。” 白老头摘下毛毡帽说:“美不美的,先叫大牛见一见,大牛喜欢就成。” “也不知道俺这大儿子喜欢啥样的,上次那李小雁,怕是不喜欢。”罗惠兰道。 白建章问云团:“团子,你知道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 大家都是在逗她玩,没想到云团点点头道: “我知道,大哥喜欢朱弦姐那样的。” “啥?!”陈老太喝口水差点呛到,“他喜欢那丫头?” “是呀,大牛哥还送她一盆水仙花呢,我都看见了。” 全家人都惊掉了下巴,没想到大牛看着憨憨的不懂事,原来心里早有了喜欢的人,还知道送花? “不成不成,我不要这样媳妇!”罗惠兰立马否决。 陈老太也撇嘴:“我也不要这样孙媳妇,那家丫头欺负过咱家云团和桂丫,脾气不好。” 白老头也说:“是呀,那胡家干旱天赚人买水钱,我心里也不喜欢。” 哟呵,一家五个大人三个不同意了。 白小珍笑了笑道:“这孩子的缘分也说不准,说不定她跟大牛就有缘呢?只要大牛喜欢,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些事也不用放在心上。” 罗惠兰说:“半大小子都喜欢好看的姑娘,胡家那大闺女穿着打扮在咱们村都是数一数二的,能不叫人惦记吗?” 陈老太一拍巴掌:“大牛这孩子,你别看不声不响的,脑子轴着呢。章子,你赶紧安排安排,咱跟那家姑娘见见,赶紧将大牛这想法给拧回来。” 埋头烧火的大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妹妹卖了,家里人想方设法给他娶别的姑娘呢。 吃过午饭,白家人开始忙活晚上的锅子了。 罗惠兰准备了两种汤料,一个辣口的,一个清汤的,放了大骨头在里面熬,香气扑鼻。 陈老太带着孩子们摘菜洗菜,白小珍切肉,白老头砍柴,白建章准备锅子。 白老头一边砍柴一边感叹:“这要放在以前,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肉,现在想吃就能买,真是不敢想啊。” 陈老太:“有啥不敢想的?以后咱们盖了大院子,还买人来伺候嘞,就跟何老姐姐那样,想吃啥,吩咐一句,马上就给你弄好端过来。” 白老头停下来擦擦汗,说:“不知道咱大闺女过得怎么样了?” 白建章道:“爹,你要是不放心,过完年我托人打听打听。” “行啊,你打听打听,过得好就罢了,过得不好,咱们也能帮衬帮衬。”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天空飘起了雪花,云团高兴地跑来跑去,拿着一个水瓢接雪花。 屋里两个锅子都架上了,菜也摆好,有肉有青菜,还有包好的饺子,每个人的碗里还倒了不少香喷喷的芝麻油。 罗惠兰喊闺女:“团子,快进来吃锅子,睡一觉,明天满地都是雪花了,不用接。” 锅子在炭火上面煮得直冒泡,切得薄薄的肉片进去滚两下,立即就熟了,沾上酱料和香油,放进嘴里,那个香啊,一人都能吃一大盘肉。 “放开了吃,今天肉管够。”白小珍切了十多碟子,不够了还能再切。 素菜还有白萝卜、红萝卜、土豆片、小白菜、大粉条、蘑菇片,基本上将冬天的时蔬,还有储存的一些干菜都搬上饭桌了。 其中土豆片,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大牛又留了一大地窖,准备来年做种。 白建章美美地喝口酒,说起饭馆的事情。 “……东来饭馆没有金葫芦赚得多,但也不少钱了,今年咱们家分红二百多两……” “阿弥陀佛!感谢财神保佑,明年我家还赚这么多钱。”陈老太祷告一番,又接着吃肉片。 罗惠兰猛然想起:“今天刚分完红,大脚媳妇就找上门了,怕不是看上咱家的钱了吧?” 第214章 提前准备 “大脚婶子上门干啥?”大牛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问。 “给你说媳妇啊。” “啥?”大牛嘴里的肉瞬间不香了,“咋又给我说媳妇啊?我还小呢。” 陈老太说:“提前相看着,先定下来,要不然好的都让人定走了。” 大牛嘟囔一句,心里盼着二狗快点长大,到时候家里给他相亲,就不会老围着自己了。 “你且看吧,这分红的消息一出去,后面上门说亲的人多着呢。再说了,咱家这大院子也起来了,这都是招牌!”陈老太一边喝汤一边说。 大牛说:“奶,那人家是看上咱这大院子,还是看上我了呀?” 陈老太:“你个小孩子不知事,就是那喜鹊也要搭个窝再找老婆的,你没有个住的地方,人家姑娘嫁过来干啥?生孩子都没地生。” 大牛脸有些红了,低头干饭不说话。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小白家人正吃早饭呢,一个接一个的媳妇婆子登门了,无一例外都是给大牛说媳妇的。 大脚媳妇在家里吃饭呢,听说好些人上白家说亲去了,嘴都顾不得抹,赶紧就跑过去了。 “哎哎哎,你们也讲个先来后到,昨天我就跟白家兄弟说好了,我这边的要先相看,你们都往后稍稍。”大脚媳妇一进来就开始赶人。 陈老太自然是高兴的,但她为人也讲道理,笑着让大家都先回去,亲事不着急。 大脚媳妇得了信,高兴的恨不得立即就将那姑娘拉过来相看。两家定好了日子,那姑娘亲自上门来。 闹哄哄一顿早饭吃完,罗惠兰和白建章收拾了一下准备去镇上,一则是安排下金葫芦饭馆的事情,给师傅伙计们放假,二则也买买东西。 可巧的是,今天一大早,一群去镇上的媳妇婆子,一个个挎着筐,村里的牛车都不够坐。 一个媳妇见到香丫奶带着香丫去镇上,奶俩坐在牛车车角上,就笑说: “哟,婶子少见啊?” 香丫奶笑笑说:“新年底了,去镇上买点布料棉花回来做衣裳。” 那媳妇说:“年底布料都贵,你舍得买?” “孩子们实在没衣服穿了。不妨事,俺们家有饭馆分红嘞。” “哟,分一次红就兴起来了?你家恁穷不赶紧攒着?” “不碍事,年年都有分红呢。” 那媳妇一噎,不言语了。人家有分红,以后年年都有,今年花完了都不妨事。 真是羡慕死个人啊。 大白家里,此时闹翻天了。 刘老太得知自己三儿子偷偷买了东来饭馆的五分股,今年分得了二十多两银子,心里那个气啊,觉得自己被骗了! “老三媳妇,你心够大啊,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跟婆婆说?”刘老太坐在炕上,扳下自己的鞋就朝小胡氏扔去。 小胡氏抱着儿子,闪身一躲,白建贵赶紧上去护住,“娘,她抱着孩子呢!” 刘老太:“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由着你这个媳妇将家都搬空!” 小胡氏脸色一冷:“什么叫搬空你这个家?那都是我娘家的钱,买的股份,我记在建贵名上,是把他看做当家人,这是我们一家的家产,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老太:“什么你家我家?我和你爹还在呢,分家了吗?我不管,老三,你将那股交上来,还有今年的分红,一并交上来!” 小胡氏抢在丈夫前头说话:“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两口子以后还靠这个生活呢,交给了你,以后一分都摸不到!” 刘老太气得将面前的饭碗都摔了,碎瓷片四溅,吓得白招娣和白盼娣全都躲到娘身后。 “我是你婆婆,你得孝敬我,成天不见你在眼前尽孝,你竟连银钱也把着不给,有你这样不孝的媳妇吗?” 小胡氏道:“那就分家好了,都一块过,啥好处都是大哥家的,掏钱都是我们掏,我不当这个冤大头。” “你想分家?没门,除非休了你!”刘老太捶足顿胸,没想到这个老三媳妇生了儿子,脾气这样大。 小胡氏:“你以为我乐意做你家媳妇?要不是看建贵长得还不错,也听我的话,我是不可能嫁到你家的。” 刘老太捶着炕,嘴里喊:“不得了了!这媳妇要气死婆婆了!” 白建贵夹在媳妇和婆婆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胡氏逼问他:“我跟你娘,你选一个吧。你要选我,我跟你还有孩子咱们好好过日子,你要选你娘,咱们就和离!” 小刘氏尖叫道:“哟,你要学那白小珍?不嫌丢人!” 转身又跟婆婆告状:“娘啊你看,白小珍将咱们村的风气都带坏了,这些媳妇都跟着要和离呢!” 刘老太看小儿子摇摆,直接使出绝招,两眼一翻装晕。白建金和小刘氏大呼小叫,嚷着要请郎中。 小胡氏人更狠,装着上前看婆婆,“一不小心”将一碗茶水兜脸泼上去,刘老太差点呛掉半条命,立马醒了过来。 家里闹得乱哄哄的。白大爷看着院门口还没补上的大洞,心里无限悲叹,这日子咋越过越乱呢? 另一边,陈老太带着媳妇、小珍还有几个孩子,在新房里忙活,准备在新房里面相看人家姑娘。 罗惠兰前前后后洒扫几遍,桂丫将几盆开的正好的水仙摆在房间里,白小珍剪了几朵窗花贴上,陈老太搬来新棉被铺上,这屋子看着亮堂喜庆许多。 忙活完了,云团抱着个精致的木盒子跑来:“奶奶,奶奶,快看团团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陈老太打开一看,一瞬间金光闪瞎眼,里面是金灿灿的几件首饰,光彩耀人。 这是之前云团托魏玄打的金首饰。 “团子,这是哪来的?”罗惠兰问。 云团早想好了说辞:“是用江叔叔给我的钱买的。” 之前言征给她墨玉的时候,江启给了她荷包,里面就有银票。 那银票其实并没有花掉,但说是江叔叔给的,家人绝对不会疑惑。 “这是给我们的?”陈老太惊喜非常,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摸过金首饰呢。 云团拿着金钗一个一个分:“对呀,这金钗,奶奶、娘亲、姑姑和姐姐,每人一只,这金镯子给奶奶,奶奶回头给大哥的媳妇。” “哎哟我小祖宗,奶真是没白疼你,小小年纪想得这么周到,还有给未来嫂子的。” 陈老太搂着孙女,只觉得对孙女的爱还不够,毕竟她这个小娃娃,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家人。 收拾停当,陈老太等人全都换上新衣裳,戴上金首饰,坐在新房子里。 那大脚媳妇,引着一个妇人并一个年轻姑娘,羞羞涩涩地进了新房院门。 大牛在旁边手足无措,打眼一看,心跳差点漏了半拍。 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第215章 美丽的姑娘 那姑娘中等身材,肤白唇红,腰肢纤细,步履款款,身姿曼妙,行动间一股温婉顺从的姿态,描摹清晰的丹凤眼和细细的柳叶眉,又显得整个人颇为精神有头脑。 陈老太一看就觉得,这姑娘该是个外柔内刚的角色。 “这是我娘家那边的鲍婶子,这是她小姑子,鲍家姑娘,小名叫做暖雪,过来找村里姑娘玩呢。”大脚媳妇介绍道,后面那句话不过是个说法,因不好直说是来给人相看的。 这边的习俗往常都是男方上门,这次女方亲自过来,一则是小白家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二则也是女方家想表明重视。 话音刚落,那叫暖雪的漂亮姑娘就上前叫人,见过陈老太、罗惠兰并白小珍,而后才羞答答地站在嫂子身后。 陈老太更满意了,跟鲍婶子闲聊几句家常,问问家里情况,又将暖雪叫到跟前来,拉着手细细地看。 真是个可人儿,满村这个年纪的姑娘长相没有比得上她的,又极有眼色,眼神透着一股机灵劲。 陈老太又瞥一眼旁边坐在椅子上,通红个脸、半个字也不会说的大牛,心中怀疑:自己孙子真配得上人家吗? 她嫂子说:“……我这小姑子性子最是乖顺了,从我到她家,从没见过她发半个脾气,又孝顺爹娘,不愿远嫁,爹娘就留到现在,如今是虚岁十八了……” 罗惠兰:“十八?这年纪差得也有点太大了吧?我家大牛才十四,大四岁呢。” 大脚媳妇笑说:“咱们这找媳妇都兴找大三四岁的,能照顾人。” 罗惠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说说笑笑到了午饭时间,罗惠兰和白小珍起身去茅草屋的厨房,鲍暖雪乖巧地跟在后面,进了厨房说: “婶子,你们歇着,我平时在家做饭惯了,今天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不由分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忙活,罗惠兰拦都拦不住。陈老太笑吟吟的,让大牛进去烧火。 “这丫头,是一点不害羞啊。”罗惠兰道。 陈老太说:“这样丫头好,那羞羞答答的,成不了大事。咱大牛本来就怕羞,就得找个这样大方的媳妇。” 大牛被赶进厨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烧火,脖颈子都酸疼酸疼的了,愣是不敢抬起来。 “大牛弟弟,你家房子盖得真漂亮。”鲍暖雪一边做饭,一边主动跟大牛搭话。 “嗯,是好看。”大牛回答。 “你家牛养得也壮实,是你养的吗?” “是我。” “那你可真能干。听说你还识字呢?” “上过学堂,认得几个字。” “你可真聪明,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你能教我吗?” 鲍暖雪伸出一双手,让大牛在她手上写字。 大牛腾的一下两耳轰鸣,他哪见过这阵仗?到底不敢直接在人家姑娘手上写字,拿了烧火棍在地上写了。 “呀,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呀。”鲍暖雪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一不留神菜都要糊了。她赶紧跑去揭开锅盖,不妨将手给烫伤了。 “哎哟!”她惊呼一声,吓得大牛赶紧去查看。 “快冲一下凉水。”大牛舀了一瓢水给她冲了一下。 鲍暖雪眼睛红红的,对他道:“牛弟,帮我包扎一下吧。” 大牛不好拒绝,接了帕子给她绑手。 一来二去的,鲍暖雪悄然拉进了和大牛的关系。 到了饭桌上,大牛去了茅草屋那边吃,新房这边都是女客。 陈老太问鲍暖雪手怎么回事,暖雪说: “烫了一下,倒给我吓了一跳,好在大牛弟弟稳重,给我冲了水还包扎了。”说着脸一红低头吃饭。 这话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两人手都碰过了。 大脚媳妇更是笑得闭不上嘴: “我看你们两家是命定的亲家,大牛一眼就相中了,陈婶子你不表示表示?暖雪做顿饭手都烫伤了呢。” 陈老太和罗惠兰都道大牛相中她了,农户人家没有太多花花肠子、挑挑拣拣的,既然相看了人家姑娘,两方都有意愿,这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陈老太桌子下面偷偷将金手镯撸下来给罗惠兰,示意她给未来媳妇。 罗惠兰只好说:“暖雪,你过来,我瞧瞧你的手。” 鲍暖雪乖乖地走过去,将手递给罗惠兰。 罗惠兰一看,确实烫得厉害,日后她要拿这个说事,倒不好,这镯子就权当看伤抓药的钱了。 她有些不情愿地拿出镯子,“你手伤得厉害,这镯子给你回去看郎中,别落了疤,到时候都是我们的罪过。” 饭桌上的鲍婶子和大脚媳妇对视一眼,心中都倒吸一口冷气,这白家可真是大方啊! 鲍暖雪心中自然也激动,但面上不显,略微推拒一下,就收下了。 “眼下年底了,天气又冷,暖雪你好好在家陪陪爹娘,年后暖和了,再来我们这玩。”陈老太笑呵呵说。 “陈奶奶,我见着您就觉得跟自己亲奶奶一样,不用您说,过了年我就来给您拜年。”鲍暖雪说。 哟呵,这嘴甜的,陈老太更欢喜了。 饭后,小白家又给鲍家打包了不少吃食,让她一并带到家里去给爹娘尝尝,鲍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到茅草屋,陈老太和罗惠兰将大牛叫过来,问他: “暖雪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大牛问:“人家愿意吗?” “愿意,你看那劲头,恨不得立即就嫁过来呢。” 桂丫、二狗和三羊齐齐夸大牛:“大哥真厉害,人家姑娘一眼就相中你了!” 虽然都送了金镯子,但罗惠兰还是特意问了大牛一句:“你相中人家没有?决定了,可是要娶回来过一辈子的。” 大牛挠挠头:“我不知道啥叫相中没相中……” 陈老太说:“没相中他能随便摸人家手?咱这样人家不做坏良心事,对人家姑娘要负责。” 二狗惊讶:“大哥,你都摸人家手了?那你得娶人家了,要不然人姑娘都嫁不出去了。” 大牛眉头一皱,痛苦地想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好,我得对人家负责,就娶她吧。” “得嘞,明年就能喝上孙媳妇的茶咯!” 云团看大牛脸上有些愁容,拍拍大牛的手道: “大哥,不怕,团团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大牛一阵暖心,“谢谢团子。” 第二天,陈老太托人去鲍暖雪的村里打听,打听来的消息跟大脚媳妇说的也大差不差,心中也就放心了。 与此同时,何大人紧急将白建章叫过去,让他准备一份香料,他要带着去拜会知府大人。 第216章 川岱府 “啥事啊大人,马上都要过年了,你们不放假?”白建章急匆匆带了一份胡椒和一份小茴香,赶到了县衙。 何大人:“我们腊月二十五才放假呢。这不是知府大人去巡抚大人那边述职要回来了吗?依例我们是要过去听示的。” 何大人心中叹气,什么听示,每年都是过去挨骂的。今年他将这香料带上,兴许能少挨一点骂。 青云县隶属川岱府,府下辖六个县,分别是宝山县、平源县、青云县、湖泉县、广宾县、乡麻县。 对于其他府来说,这下辖县的个数属于极少的了,一般的府下面都有个十来个县。 因川岱府这六个县又没有特别能打的,每年上缴的钱粮赋税都垫底,因此,川岱府被归于下府,原先应该为从四品的川岱府知府,也只是个正五品的。 每年川岱府知府程勇程大人去巡抚大人处述职,都是排在最末尾的,常常要等上好久。巡抚大人和诸位知府谈笑风生的时候,程大人就在隔壁间候着,议事的时候,少有征询他的意见。 省里有啥好处根本轮不到他,轮不到川岱府。程大人年逾四十,任职川岱府知府七年,早已满了两个任期,但晋升调任的消息没一点影子。 但程大人在任上也算兢兢业业、恪尽职责,只是川岱府自身条件的原因,难以做出成绩。 “大人,您不会让我跟着您去见知府大人吧?”白建章一听这话,紧张起来,生怕何大人将自己也拉过去。自己一介草民,哪能见得了知府大人? 一旁县丞笑道:“你想得美,大人要带我去。” 白建章放了心,轻松起来,说起自己家事:“我家里也正有事呢,我大儿在相看媳妇呢。” 何大人道:“你这真够快的,马上要当公公、爷爷了,我家阿景这小子,成天胡闹,没个正形,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娶媳妇。” 白建章说:“何少爷人中龙凤,是要有大出息的,媳妇更要仔细相看,哪能早早成婚?像我们这庄户人家,孩子成婚的才早呢。” 何大人:“我看你家儿子也不赖,不比阿景差。相看的哪家的姑娘?如今你们家也不是一般人家了。” 白建章:“村里媳妇介绍的娘家村里那边的姑娘,我们家再怎么地也是扎根土地,不敢忘本,就想着姑娘人和善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何大人点点头:“这姑娘能进你们家门,也是有福了。” 此时这位有福气的姑娘,正在灯烛下细细欣赏白天新得的金镯子。 金镯子犹如油锅里刚炸过似的,金光灿烂,没一丝划痕,又粗又重,应该是实心的,约莫得有个一两重,那就是十两银。 老天爷,谁家能出得起十两银子的彩礼?这白家光第一次见面给的见面礼就十两银子了! 旁边坐着的她大嫂鲍婶子一把夺过去,套在自己手腕上,稀罕得不行,说道: “暖雪,你这金镯子得给我,要不是我,你哪来这样的好亲事?” 鲍暖雪一把又夺了回去,“那是人家给我的见面礼,跑到你手上去了,咋?是你要嫁过去啊?” 鲍婶子拿手指戳着她小姑子,说她忘恩负义。 鲍暖雪一转眼又说:“嫂子,你别急,这镯子我不能给你,但等我嫁过去,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鲍婶子这才满意,姑嫂两个又亲香起来。 旁边睡着一个三四岁小孩,被金镯子吸引了,摇摇摆摆起来,伸手去要,嘴里说着:“娘,这是啥?我要。” 鲍婶子笑:“你人小还怪识货嘞,这可是好东西。” 鲍暖雪将金镯子藏在袖子下,那小孩找不到,磨叽半天又回去睡觉了。 鲍暖雪的爹娘又催问: “我可听说人白家上门说亲的不少,这算是定下来了吗?光给个镯子不能作数,得赶紧纳礼下聘才行啊。” 鲍婶子自信满满道:“爹,娘,你们放心,咱们暖雪生得好,一见面就将那白家小子迷住了。人家要是不诚心定下,能给暖雪这么个大金镯子?这是年下,诸事不方便,年一过完,就让暖雪过去瞧瞧,我就说暖雪年纪大了,也想早点过去帮帮婆婆,人家能不答应吗?” 鲍老爹道:“最好正月里就嫁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鲍暖雪不乐意了,“爹,你就这么想我嫁走啊?” 她娘说:“哎呦我的乖乖,你碰上这样好亲事,还不赶紧定下?好在咱们村和他们村离得远,人不知道你的事,要不然人家哪会愿意?” 鲍暖雪刚才神采飞扬的脸色立即就暗淡下来,家里人也不说话了,雪夜静悄悄,偶有灯花爆开的声音。 “我怎么了?我不缺胳膊不缺腿,模样也出色,样样拿得出手。我的命我说了算,我说这事能成就能成,谁敢说三道四的,我放火烧了他的窝!” 鲍婶子说话缓和气氛:“爹娘放心,他们家已经派人来打听过了,都叫我想办法支摆走了,没打听到什么,咱们家的事情,村里人真知道的也少呢。” 鲍老爹抽着烟锅袋不说话,烟锅袋一明一暗,又听鲍暖雪缓和了语气说: “爹,娘,哥,嫂子,你们且等着,我嫁过去之后,咱们家就会越过越好。” * 咯吱咯吱,何大人坐了马车去了川岱府首县。 川岱府首县即为平源县,县上有县衙,也有府衙。此时府衙之中,何大人并其他几位县令大人正在静静等候知府大人会面。 知府程大人刚从省府那边回来,憋了一肚子气,见到几位下属就没好脸色: “今年咱们又垫底了呀!” 何大人几人面面相觑:这要是不垫底才奇怪呢。 六个县,除了平源县产粮较多,每年努努力上缴三万多担粮食,混了个中县,其他五个县,包括青云县,每年上缴粮食不过一两万多担,都是下县,六个县加起来不到十万担。 “你们这几个,怎的不思进取,害得本官年年在省府受气!”知府大人端了杯热茶喝,烫得又给吐了出来,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接下来就要开始训话了,有能耐的县就开始给自己开脱。 平源县县令梁大人道:“大人,我们平源县可是竭尽全力了,全县几乎能种的地都种了,再往上加码,老百姓留的粮种都要上交了。” 知府又看向宝山县县令,对方赶紧道:“大人,我们县多是山区,粮食是种不了多少的,倒是可以多卖点皮毛。” 知府又看向湖泉县县令,对方两手一拍:“大人!今年天公不作美,雨全下到别的县去了,我们湖泉县的水都要干了,粮食自然减产。” 知府又看向广宾县、乡麻县县令这两位,算了,这两个县都是出了名的贫困县,粮食自己都不够吃的,不提也罢,知府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们一顿。 轮到青云县了,知府大人正要开骂,何大人先下嘴为强,抢先说道: “禀大人,下官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17章 崛起计划 知府大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当讲不当讲?有屁快放,不要跟老子卖关子。” 何大人就呈上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香料。 “这是青云县百姓白建章新近发现的两种香料,经过两年时间的验证,这种香料可以食用,并且可以让食物变得异常美味。” 知府大人接了香料在手里嗅了嗅,果然一阵奇特的香味。 “今夏我正好不在,错过了钦差大人。我在巡抚大人那里听了一个事,说皇上特赐了你一个司农的官职,可是因为这个东西?”他问道。 “大人明智,正是因为此香料。” 知府大人点点头。 其实这件事,在朝廷上面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每年都会有些地方上的官员献上一些奇花异草的,狂吹乱炫一顿,得了些嘉奖,之后也就杳无音讯了,毕竟这些东西不是国之根本。 再说了,这香料也不能当粮食吃啊,只是让饭菜更美味,与之相比,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更重要一些。 所以这件事情,朝臣们也并不在意。 知府问:“你有何计?” 何大人道:“青云县地广人稀,很多地也不适宜种植庄稼,但此物在山上就能种。下官按照皇上的旨意,有意在青云县种植此物,将来香料卖给其他县,所获之资,必能让青云县更上一个层次。” 知府大人皱眉想了想,嘴里喃喃道:“这倒也是一个出路。” 广宾县、乡麻县两个贫困县县令都默默道:“粮食都不够吃了,还种香料……” 知府大人一个眼刀射过去:“蠢材!自己不思进取,还鄙视别人的想法,卖了钱不就能买粮食了吗?你们倒也跟何县令学学,怎么让你们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是是,大人,我们错了。”两位县令赶紧认错。 知府又换了好脸对何大人说:“既然皇上都发话了,你肯定要做出点成绩。这件事你自己安排去干,只要不影响农桑就行。” “是,大人。”何大人拱手退下。 真好,一句骂也没挨着,还被夸了一通。 只是这豪言壮语都说出来了,明年的压力也不小。 随后,其他几个县令不讲点明年的计划是下不来台了,一个个绞尽脑汁在知府大人面前吹起来。 宝山县县令:“大人,我们宝山县新近也发现一种白毛狐狸,毛皮极软极光滑,一张皮子能卖到几十上百两。就是数量少,我们县打算自己逮了来养,到时候光卖毛皮就够上缴赋税的了,老百姓还能吃狐狸肉,一举两得!” 知府大人一听就觉得有些不靠谱,但不好打击下属的劲头,行不行的,让他们去干干就知道了。 湖泉县县令脑瓜子想得都要烧起来了,半天蹦出来一个主意: “大人,我们湖泉水多,明年准备多养点鱼,从这里供应给京城酒楼,又新鲜又便捷。” 知府大人叹口气,“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湖泉水都要干了吗?还怎么养鱼?” 对方立即解释:“今年干明年肯定不干啊,下官已经请懂行的老先生看过了,明年我们湖泉肯定雨水充足。” 知府不置可否,意思让他先干着,说不定能闯出一条路来。 几个臭皮匠,实在不能要求太高。 平源县向来是整个川岱府的基本盘、压舱石,在知府大人眼里就是个成绩好的好学生,每年只要好好种地就好了。 剩下的广宾县和乡麻县,知府大人看一眼,实在是骂得嘴里都没词了: “你们两县多是贫瘠之地,就回去好好劝课农桑,勤谨一点,不误农时、不废农事,其他的我也不多要求你们了。” “多谢大人。” “咳咳,”知府大人咳嗽两声,众人明白,这是要进行总结发言了。 “诸位,你们都是万千举子中选拔出来的人中龙凤,皇上委我们以重任,咱们绝对要担起来身上的担子,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和每年的俸禄,明年争取让咱们川岱府在省内崛起!” “好!” 六位县令气壮山河,但心里都知道,每年都喊崛起计划,然而每年都崛不起来。 期待明年,能有些不一样吧。 听示结束,知府大人又问了问其他的事情,在府衙里留几位下属吃了个便饭,每人给了个红封,没多少钱,图个吉利,维护下上下级关系,然后就都回去了。 广宾、乡麻两县县令跟在平源县县令左右,希望明年平源县能再多支持一点他们县。两县令的官服都比其他县令要破旧些,更别提当地的百姓了。 白建章要是来了肯定心中庆幸,当时幸好没去这两个县定居。 宝山县和湖泉县两个县令咬耳朵。 湖泉县县令:“何大人那个什么香料,真这么稀奇吗?听说皇上还派了钦差亲自过来?” 宝山县县令:“稀奇什么,不就是味佐料。那钦差也不是特意去他那说这事的。他青云县虽不咋地,但地处交通要塞,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多,钦差大人过去视察这个才是真呢。” 湖泉县县令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 宝山县:“还是咱们的狐狸和鱼有戏,明年等着瞧吧。” 何大人这边回了家,今年的公务才算是忙完,又同县丞细细地在书房里拟了一番明年的种植计划,只等年后找来乡亲们商议着干起来。 没两天,青云县就下了厚厚的大雪,老农们都高兴坏了,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大丰收。 雪下厚了,棉衣棉被也得跟上。今年葫芦村不少人家都添置了新棉衣棉被,这些人家都是分了红的,花钱有底气。 张香丫和她哥、她爹、她奶都穿了一身簇新的棉衣棉裤,但傻娘身上还是穿了好些年的破烂棉衣,已经不保暖了,每次做完饭,她就凑到锅灶旁边,敞开了外衣烤锅底的余火取暖。 张香丫知道她奶奶不会给傻娘做新棉衣的,她自己攒了两年的钱了,但一直都不够。 下了一夜雪,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香丫没看到惯常在门后墙角晒太阳的傻娘,到破棚子里一看,娘嘞,傻娘烧得糊里糊涂的,眼睛都睁不开。 第218章 傻娘生病 “奶!奶!你快来看看,傻娘是咋了?”张香丫赶紧叫来奶奶。 香丫奶过来一看,嫌弃地吐了一口唾沫:“这是不能活了!大过年的,真晦气。” 香丫立即就哭了出来:“奶,赶紧叫郎中过来看看吧。” “看啥看,哪有那个闲钱?她就是这个命,早去早投胎,下辈子还能托生个好身子。” 傻娘忽然抖了起来,浑身抽搐,紧咬牙关,像是发了疯病一样。 香丫看得害怕又焦心,而香丫奶已经准备下地薅菜去了。 香丫跑过去挡在奶奶面前,哭着求道:“奶,咱们家刚分了红,拿点钱给傻娘看病吧,傻娘身体好,肯定吃一剂药就好了,不费多少钱的。” 看孙女哭得这么可怜,香丫奶犯愁了。 “香丫,咱们家的钱都是有用的,过两年你哥就要开始相看媳妇了,你看咱家这破屋子,谁家能看上?这钱要盖房、娶媳妇、给你当嫁妆,还得吃饭呢……” 香丫:“我不要嫁妆了,给傻娘看病吧,我不想当没娘的孩子……呜呜” 香丫奶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 “你现在有娘没娘不都是一样。去买两块生姜并红糖过来,熬一碗给她喝,能好好,不能好也就这样了。” 香丫知道耽搁不得,回身又拿了自己攒的钱,挨家挨户买生姜和红糖,奈何邻居家竟然没有。 焦急中,香丫想到云团家,云团爱吃甜的,她家一定有红糖。他们家有饭馆,肯定也有生姜,于是她带了钱找到小白家。 到家里一看,没有大人,只有大牛几个在院子里堆雪人。 大牛问:“香丫,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香丫带着哭腔将傻娘的事说了。 “我家有!”大牛立即冲进厨房拿生姜,二狗去房里装红糖,桂丫则去翻了自家的旧棉衣。 “快拿着。”大牛拿了一大包生姜,二狗红糖装了大半碗。 香丫又欣喜又感动,说:“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都拿着吧,”桂丫又塞过来一套旧棉衣,“这是我娘不穿的,你别嫌弃,拿回去给你娘穿上,穿暖和点好得快。” 香丫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但现在傻娘正病着,不是道谢的时间,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云团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抱着紫葫芦。 “香丫姐姐,我这有红糖姜茶。” 桂丫一看,才突然想起来:“对呀,舅娘给云团熬的现成的,走,我们给你送过去,省得你回去熬了。” 于是大牛抱着云团,二狗三羊桂丫跟着,一路到了香丫家里。 香丫家里是真破啊,尤其是傻娘住的房间,连他们家牛棚都不如,四处漏风,能不冻病吗? “你们别进来,回头惹上病气。”香丫将几人拦在门外,自己进去伺候傻娘。 她拿来傻娘的碗,倒了热气腾腾的一碗姜茶,给傻娘喂了下去。 一碗下肚,傻娘不抖了,脸色红红的,呼吸也平稳许多,似乎睡了过去。 大牛说:“好像是好些了,你晚上再给她喝一碗,如果不行,你赶紧找郎中。” 张香丫有苦说不出,她也想找啊,可是她奶不让。 云团戴了个红色虎头帽,像是个小福娃似的,糯叽叽说道: “香丫姐姐,你娘一定会好的。” “好,人都说云团有福气,希望借团团的吉言,我娘这伤寒赶快好。”香丫说。 大牛几人走后,张香丫给傻娘换上了旧棉衣,灌了热水袋给她暖着,嘴里呢喃: “娘啊,你快点好吧,虽然你傻,但有你陪着,香丫就觉得自己还是个宝,不是根草……” 晚上张香丫又给傻娘喂了一碗红糖姜水,但傻娘就一直睡不醒。就这样挨着,香丫每天给傻娘灌一点米汤活命。 香丫奶几次让儿子张峰给这半死不活的傻媳妇拉走扔了,香丫和张大强都哭着不让。 村里人都说,张峰家傻媳妇活不过正月了。 有些爱调戏人的汉子,见到香丫的爹张峰,就笑说:“峰子,你家有了分红,你如今也要进巡逻队了,正好死了老婆,年后又可以娶新媳妇了,真是恭喜你呀!” 张峰为人木讷,嘴上不咋会说,经常成为人笑话的对象。平时他都无所谓,但今日心里听了不是滋味,那怎么也是他孩的娘啊。 “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寡妇啊哈哈哈哈哈!” “咱们村不正好有个张寡妇,还介绍啥?正好一对儿!” 张峰冷着脸道:“我家的事,不用你们费心。”说着转身走了。 “哟,这峰子有了两个钱还硬起来了,平时你说他一万句他可敢回一句嘞。” 几个男人背后骂骂咧咧,其实主要还是嫉妒他走运买了半分股,还进了巡逻队。 现在巡逻队也是香饽饽,有没能买上饭馆股份的,都争着要进巡逻队,毕竟每月的工钱都不少呢。 张峰一开始是没进巡逻队的,但这不是周里尹让扩招吗?宋安邦马不停蹄就多招了一些,不仅如此,巡逻队的人还升级了装备。 原先那二十个人巡逻,都是拿着锄头、扫帚之类的,如今不一样了,过了年香料田还要扩大,村里富裕起来了还要防着贼人,于是白建章决定给巡逻队的人每人都配一柄红缨长枪。 这些巡逻队的小子们,将这长枪当传家宝贝似的,每日里都要擦个两三遍,擦得那枪头银光锃亮的。 巡逻的时候扛着枪在香料田旁边威风凛凛地走着,引得一群小孩子羡慕地围观,还有不少小姑娘过去看。 如今这些巡逻队的人,不仅在香料田附近巡视了,每天还要到村里巡视,有了这些人,村民安全感陡然上升,晚上不关门都不害怕了。 马上过年,这些巡逻队的汉子们,大年夜也巡视得起劲,虽然不能待在家里热炕头上,但看着村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阵阵,香气飘飘,真比在热炕头上还开心呢。 几个汉子正扛着枪巡视着,一个妇女跑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碗,朝他们喊: “当家的,快过来,新出锅的饺子,快吃上一口,讨个吉利!” “你家媳妇真知道心疼人啊。”几个汉子对着一个汉子笑说。 那汉子不好意思笑笑,小跑过去,就着媳妇的筷子吃了几个,又跑了回来,跟着兄弟们继续巡视。 走了个把时辰,一队人在宋安邦带领下过来换班。 “辛苦了兄弟们,赶紧回去吃饭吧。” 两队人马正在交接,忽然村口传来一阵声音。 “什么人?!” 第219章 过新年六岁了 一群巡逻队的人围了上去,将那骑马之人团团围住。 “葫芦村什么时候搞这么大阵仗了?”马上之人说。 宋安邦点了灯笼过来,往马上一照,哟呵,竟然是个熟人。 “袁大哥,你怎么大年夜过来了?这一身怎么跟逃难来似的?”来人竟是袁泗,马上还坐着一个少年,两个人都跟难民一样。 袁泗呵呵一笑下马,腆着脸道: “我无家无室的,大年夜也想蹭个亲香的家,就厚着脸皮来陈大娘这边了,陈大娘待我跟亲儿子似的。” 袁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颇有一种炫耀之感。 “你来的巧,章子家盖了新房,你有地方住了。”宋安邦挥挥手,示意这是熟人,巡逻队的人这才散开。 袁泗牵着马,领着那小郎君,踏着厚厚的雪,一步一步朝小白家走去。 此时小白家的茅草屋里,正在热热闹闹吃锅子呢。 锅子真成了小白家全家冬日最爱吃法。每次家里都弄两个锅,清淡的一锅,辛香的一锅,准备的菜品能摆满一整个炕。 云团每次都要点许多,要吃土豆、肉片、粉条、萝卜、饺子、油条,掰着手指头数,吃的小肚溜圆,个子也出挑,在村里同龄的小孩中是最高的。 “以后别叫咱团子小短腿了,咱团子的腿可不短。”陈老太欣慰地看着孙女说。 二狗说:“那也是小短腿,没我高。” 罗惠兰:“你多大?团子多大?” 白老头一边吃饺子,一边考云团:“团子,过了年,你多大了?哥哥姐姐多大了?” 云团记性很好,当下一个一个点着道: “团团六岁,三哥八岁,二哥十二岁,大哥十五岁,姐姐十四岁。” “哟,我孙女真聪明,快多吃点,以后更聪明。”陈老太又夹了一块细细挑了刺的鱼肉给孙女。 云团被夸奖了,吃饭更积极了,一口吃下一大块鱼肉,满足极了。 白老头感叹:“真快呀,一眨眼,孩子都长大了。” 罗惠兰说:“是呀,桂丫也该开始订亲了。” 桂丫嘴一嘟,抱着她娘的胳膊:“我不要这么早嫁人。” 罗惠兰笑道:“哟,人家姑娘一问都是不嫁,一问你就是不想早嫁,这是心里看上谁了?” 桂丫脸腾地红了,正要给自己辩解几句呢,此时院里哞哞两声牛叫,白老头说: “这是来人了,咱家这牛都能看家了,有人来还知道喊人。” 白建章就起来去开门,不一会领着两人进来了,桂丫一看到就激动地站起来: “袁叔!呀,天齐哥?你俩咋一块回来了?” 陈老太一看到袁泗就高兴,赶紧张罗着俩人坐下,吃点锅子暖暖。 “嘿,要不说有缘分呢,我大年夜的往咱家赶,路上碰到几个人走路,我一看还是饭馆的伙计,我就给人送到镇上来了。这孩子镇上没地待,我就给带过来了。” 天齐哥接过一碗暖汤,喝了几口,脸色这才缓过来。 “幸好你给他带过来了,现在饭馆里没人,他连饭也吃不上。”罗惠兰说,又问李天齐,“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李天齐冻得有些狠了,只说是老家里那边耽搁了一下,下雪又不好走,有幸碰到袁叔给带过来,要不然得走到明天。 “哈哈哈,袁叔叔,你咋老捡人回来呢,之前将我小姑捡回来了,这次又将天齐哥捡回来了。”云团笑个不停。 白小珍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推说吃饱了,领着闺女去了房间守夜。 陈老太拿了几床棉被在新房里面铺了个床,给袁泗和李天齐将就睡一下。 晚上,男人们围在一起,听袁叔将这一路上的事情。 “边郡那边正打仗呢,看来这仗越打越厉害了。”袁叔说。 “你不是去卖粮食?赚了多少钱?”二狗问。 “嗨,别提了,我倒想多赚点钱呢,结果碰到那些逃难的难民,我一心软,直接赈灾了,毛也没挣着,自己也弄得跟难民一样。好在我有点身家,不缺那点钱。”袁叔吃饱喝足,拿一个细细的竹签剔牙。 白老头却很赞同:“就该这样做,不是有句话,什么匹夫有责,咱们不缺那口吃的,给就给了。” 白建章也说:“袁大哥,你够仁义!”说着敬了他一杯酒。 陈老太问:“今后怎么打算?” “我这不投奔您老人家了吗?”袁叔笑说,他看陈老太就觉得亲切,跟自己亲娘一样,“我本来说回京城的,大雪天走路上,觉得孤苦无依的,回到家也是一个人,索性到您这里来凑个热闹来了。” 陈老太一拍手:“就该来这,以后就认我做个干娘,在镇上做个营生,找个媳妇稳定下来,也是有个家了。” “好,一切都听干娘的。” 袁叔和李天齐就在葫芦村过了年。 家中多了劳动力,年后天一晴,新房的进程就又开始推进了。白建章、袁叔并李天齐、大牛等人,都在忙活。 桂丫担心李天齐身子弱,干不了重活。袁叔说: “他呀就是干活太少了,多干点体力活,身体马上就变好了。” 李天齐也觉得在白家不能白吃白住,咬牙坚持,结果当天就多吃了两碗饭。 他自己也诧异,或许自己真的该多干体力活。于是第二天,他干活更卖力了。 年初五,陈老太带了金葫芦饭馆的分红和云团,去镇上拜访何老夫人。 “今年比去年还要多些,有将近五百两银子。”陈老太将分红给了何老夫人。 何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饭馆竟然能赚到这么多钱。 “陈妹妹,我是托了你的福了,以后吃喝都不愁了。” “咱们互相托互相的福。怎么?今天玉书姑娘不在?” 何老夫人说:“去庙里看她娘了。她娘在庙里待了这些时日,我也有意让她回来,可是她因为她娘家小妹的死不能原谅自己,自愿在庙里多修行一段时间。” “也是,她娘家小妹死的蹊跷。” 另一边,罗惠兰正在院里忙活,鲍暖雪和她嫂子带着东西上门了。 第220章 着急成亲 罗惠兰打眼一看,心说这么着急就上门? 那边鲍暖雪放下东西就过来抢罗惠兰手中的扫帚,要帮她扫院子。 “婶子,你歇着,我来。” “哎不用不用,你上门来是客,快歇着吧。”罗惠兰一闪身,没叫她拿到。 鲍暖雪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未来婆婆对她好像有些意见呢。 鲍婶子趁空打量了一下这家的房屋院子。旁边不远处的青砖院子起得可真气派,满村里没有能比得上的。又看见罗惠兰头上插着一根金簪子,她看得都忘记了眨眼。 “婶子,怎么不见陈奶奶?”鲍暖雪问。 “我婆婆到镇上去了,今天怕是不到天黑不能回来。”罗惠兰说,不是她夸张,每次陈老太和何老夫人见面,两人都能聊到天黑。 “哦,大牛弟弟也不在?”鲍暖雪又问。 罗惠兰看她一眼,说:“大牛在隔壁干活呢。” 鲍暖雪抬脚要去隔壁,口里说着:“干啥活呢?我去帮忙。” 罗惠兰出声阻拦:“都是男人们干的活,你干不了。再说了,那边还有其他男人呢。”言下之意是你去不合适。 鲍暖雪这下有些被气到了,自己不知道咋惹到这个婆婆了,怎么哪哪跟自己对着干? 到现在也没说请自己进去喝口茶,一点也不热情。 白小珍这时候从屋里出来了,赶紧将鲍暖雪姑嫂两个迎了进去,倒了茶,又出来找自己弟妹。 “惠兰,你咋了?是不是这姑娘做啥错事了?” 罗惠兰别扭地扫地,不进屋子,“这孩子也没啥错处,我就心里不大自在。” 说白了,就是不太喜欢这个姑娘。 但是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拆散大牛和她,毕竟大牛都说了同意娶人家。 “你有啥意见?跟我说说呗。”白小珍说。 罗惠兰:“这姑娘吧,太伶俐了,伶俐得不像个姑娘家。” 白小珍一笑:“哟,恁伶俐的一个人你还不喜欢了呀?又能干又能说,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嫁过来你就能放心享清福咯。” 罗惠兰又说:“还有,年纪也太大,我家大牛条件这么好,为啥要找个这样大的?” “不就大四岁吗?况且人姑娘长得好啊,我看进宫里当娘娘也不差。”白小珍说。 “那你说岔了,我听婆婆说了,人家皇上才不要长得好看的呢,说是怕沉迷美色,把祖宗基业都荒废了。” 罗惠兰叹口气说:“兴许这世上婆婆和媳妇就是天生的不对付吧,我慢慢适应就行了。” 不过她和她婆婆倒是个例外。 鲍暖雪姑嫂俩在这待了一会,眼见人家忙着没工夫招待,找了个由头走了。 一路上鲍暖雪走得飞快,气呼呼的。 鲍婶子开解她:“哎哟姑奶奶,这哪家的婆婆不给媳妇立规矩?她给你脸色看,那就是说将你当儿媳妇了,提前立规矩呢。” “我看不像。”鲍暖雪一皱眉,交代她嫂子:“你回头找大脚媳妇再给说道说道,让他们家尽快办婚事。” 鲍婶子应下来。 没两天大脚媳妇果然上门,打听小白家啥时候办婚事。 罗惠兰说:“我家大牛还小呢,再等个一两年都行。” 大脚媳妇一听这可不行啊,忙说人家姑娘大了等不了太久,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去了别人家可就可惜了。 罗惠兰不吱声,陈老太笑呵呵说:“这样吧,等我家房子盖好,先给两家孩子订个亲,之后等个一年,就办婚事。” 大脚媳妇只得先回去跟那边问问。 鲍暖雪一听,订亲都要等上一两个月,也等太久了,心里琢磨起主意来。 * 刚过十五,周老太来了葫芦村看女儿,母女两个商议一番,叫来大脚媳妇,说是打算改嫁。 “咋?你能看上他们家?”大脚媳妇听了人选无比震惊。 张周氏脸色不是太好,她有些不好意思说: “大脚婶子,不是我胡说,我最近老是做一个梦,是我先夫给我托梦,说是我守寡这些年也够了,最近有个好人家,叫我嫁过去,以后儿女都有保障。” “他说的是张峰?” 张周氏点点头,又加了句:“要不是我先夫托梦,我是不得张这个嘴的。” 大脚媳妇心说,莫不是看人家进了巡逻队了,家里还有饭馆分红,马上傻媳妇也要死了,这才惦记上了。 周老太道:“这张峰我也见过,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之前娶了个傻媳妇,就相当于没娶一样,剩下两个孩子,以后也有娘照顾了,这是天定的姻缘,请你过去提一提。” 上门的生意,大脚媳妇自然不会拒绝,回家就跟自家丈夫张大脚商议,叫他找张峰说说这个事。 张峰一听,像是天上掉下个西瓜砸脑袋上,有些惊喜,又有些头懵。 这张周氏眼高于顶,竟然能看上他?他还带着俩孩子呢。 “这事怕是不太好,我家还有傻姑呢。”张峰说。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那傻姑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不如提早定下来,省得节外生枝。那张周氏长得不错,娘家也得力,不少没娶的都惦记呢。”张大脚说得口若悬河,将那张周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但事实是,并没有没娶亲的男人惦记张周氏,因为她太彪悍了,虎得很,最关键还带着两个孩子。 大脚媳妇又找了香丫奶说这个事,香丫奶没有不同意的,她最大的心事就是没能给儿子娶个正常媳妇,觉得亏欠了儿子好些年。 大脚媳妇一看这事差不多了,催促香丫奶: “那你可要赶紧的了,这傻媳妇多待一天,你就晚一天娶新媳妇。拾掇拾掇给弄走吧,要不死屋里了多晦气,人新媳妇也不愿意啊。” 香丫奶一合计,准备叫傻姑的娘家人过来,给点钱,让人给抬回娘家去。 娘家人本来不愿意的,但香丫奶给了钱,又想着这傻姑一死可以找人配阴婚,又能收点银子,也就同意了,收拾了一个架子来接昏迷不醒的傻姑。 张大强哭着送傻娘走,全家人瞒着香丫。 但香丫还是知道了消息,那时候她正在山脚捡柴火呢,背篓都没背,撒丫子就往家里跑,一路上摔了好几跤,手皮都磨破了,冲到放着傻姑的车架子前,抱着轱辘不撒手。 第221章 傻娘好了 傻姑娘家人上前劝说: “香丫,别胡闹,你娘不行了,要接回去见见娘家人呢。” “我娘好好的,我娘没事。”香丫死不撒手,也不哭。 香丫奶在她耳边轻轻说话:“香丫,奶再给你找个新娘,以后会疼你嘞。” “我的傻娘也知道疼我,别人打我傻娘会护着,有好吃的会想着我和哥,不是我的亲娘,能真心疼我吗?” “你这孩子真是,是我把你养大的,不是你娘,你眼里光有你娘了?你再怎么闹,你娘也是留不住了,让她走吧。”香丫奶一挥手,示意几个人上来讲香丫拉开。 香丫拼命拽住,嘴里喊道:“团团说了,我娘会好起来,我娘就一定能好起来,不许带走我娘!” 云团正跟村里几个同龄孩子跑着玩,看见这里这么多人,挤进来一看,几个大人正在拽香丫姐姐,云团玩得脑门发热呢,冲上去护住香丫。 “不许打香丫姐姐!” 其他几个小孩子见到大人都害怕,不敢上去,云团朝他们喊: “来帮我呀,我给你们果子吃。” 一听有吃的,几个小孩子都顾不上害怕了,上来抱着那几个大人的腿,又啃又咬的,那些人被缠得不行。 周围那么多大人,没有人来帮香丫的,只有云团这几个小孩子帮她。 香丫似乎也觉得要留不住傻娘了,坐在地上哭着问云团: “团团,你说我娘能好,为啥到现在还没好啊?” “别哭别哭,”云团给香丫擦眼泪,“我去叫你娘。” 云团转身摸上架子车,找到傻娘枯瘦如柴的手,握住。 她以为傻姑睡着了呢,轻轻地喊:“傻姑傻姑,快醒醒,香丫姐姐被人欺负了,你快起来保护她。” “这傻孩子,快给她拉开,快死的人了还敢拉手!”旁边围观的几个村民,平日跟小白家关系也好,怕云团过了病气,赶紧将她抱走。 “傻姑傻姑,快醒醒!”云团被抱走了,还喊着。 傻姑的娘家人又过来拉车,忽然,车上的破棉被动了一下,两只枯手慢慢伸出来,拉住两边的车缘。 上面躺着的人,竟缓缓坐了起来。 “啊!诈尸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有的躲树后面,有的躲柴垛后面,有的跑得头也不回。 傻姑娘家人直接吓傻,跪在地上说:“傻姑,我们错了,不该拉你去配阴婚,我们再也不敢了!” 傻姑费力地坐了起来,面容疲惫,但眼神却很清亮,她环顾一周,看到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一团的闺女,伸出双手: “香丫,来娘这。” 众人皆惊:天啦,傻姑好了? 香丫不敢相信,她娘会说话了,她缓缓站起来,慢慢走过去,生怕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走快了,梦就醒了。 傻姑牵住香丫的手,将她揽在怀里。香丫感觉到,傻娘身上很瘦,但很暖和。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在冰天雪地中,无形中传递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傻姑好咯!傻姑好咯!”云团高兴地喊,招呼着其他小朋友,到她家吃果子。 这些孩子年纪太小,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神奇。 消息传到张周氏家,她觉得真是离了个大谱,病成这样的人还能活?脑子还好了? 这样她还能嫁过去吗? 傻姑不傻了,娘家人也不敢将她接走了,香丫奶还破天荒地请了个郎中回家给她看看。 “脑子清醒了,现在是个正常人了。”郎中诊治一番说道。 “老天爷,她咋病一场还把脑子给病好了?”香丫奶不可置信。 郎中说:“这样的事也是有的,兴许她脑子里原来有根筋坏了,病一场,睡了这么长时间,那根筋又长好了。俗话说,瞎猫碰上死耗子,叫你家媳妇给碰上了。” 香丫奶又喜又忧,喜的是不用花钱重新娶媳妇了,忧的是害怕以后傻娘又傻了。 屋里面,张大强和张香丫全都围在傻娘床前,看她,陪她说话。 不少村里人过来看这个神奇的事情,想着沾沾喜气。 令人惊讶的是,傻姑竟然还认识村里人,见面都能叫上名字。 有婆子问:“你傻那么多年,咋还认识我们嘞?” 傻娘说:“我感觉这些年好像做梦一样,梦里面都见过你们,也记得这些年的事情。” “那这人你可认识?”有婆子将张峰拉过来,张峰羞得抬不起头。 “认识,这是我孩子的爹。”傻姑说话声音很温和。 张峰一听这声音,温温柔柔的,抬头瞟一眼,这女人长着熟悉的面庞,却让他觉得如此的陌生,就好像,新娶的媳妇一样。 他像是新娶亲的年轻汉一样,眼神中透着一股希望的神色,“我出去给傻姑下碗面去。”然后跑出去了。 好了好了,他终于也可以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了。 晚上等人都走了,香丫悄悄地问: “娘,你是咋醒的,还记得吗?” 傻姑点点头,“有个小姑娘叫我,我顺着声音走啊走,就醒了。” 香丫这下肯定了,一定是云团将傻娘叫醒的。 是云团的福气将傻娘治好了,一定是这样。 “娘,你啥事都记得吗?你还记得那年干旱,我去胡家偷水给你喝的事吗?”香丫又问。 “记得记得,你还挨了打,娘可心疼了。”傻娘眼泪闪烁着泪花。 “那你还记得,我和云团偷摸给你洗澡的事吗?” “也记得,娘那时候不懂,现在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香丫开心极了,娘都记得,她就觉得,自己一直都是有娘疼的。 “这些年的事,娘见过的听过的都记得,娘记得你奶打我,你爹大白天拉着我去河里洗澡,还记得你们刚一出生,娘就被你奶赶到破棚子里住。” 香丫震惊了,她娘这些都记得。 傻姑又说:“娘还知道,你奶想把我弄走,再给你找个后娘。” “娘,这下你好了,我爹不会娶后娘了。” “我知道,我现在身体弱得路都不能走,娘要养好身子,好好护住你们兄妹俩。” 跟他们张家的账,以后慢慢算。 “好!香丫要永远跟娘在一起。” 第222章 治农佐官 傻姑病一场脑子却好了这件事,在葫芦村传成了一件奇事。 人都说,都是因为那张寡妇太彪悍,傻姑担心她嫁过来自己两个孩子要受屈,就跟那神仙菩萨一求,神仙直接给她傻病都治好了。 “还是得积德做善事,关键时刻神仙还是庇佑的呀。”村民纷纷说。 这下张寡妇也不用嫁过去了,傻姑还能自己养两个孩子。 更有人背地里笑话张寡妇,说谁家要是有人生病,就让张寡妇改嫁过去,一准把病给治好。 张周氏气得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 但香丫却知道,一定是云团的好福气,让她娘病好的,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报答云团。 转眼间过了正月二十,三羊收拾收拾过几天就上学堂去了。今年云团也正式报了名,要跟着哥哥一起读书一年。 云团正式去学堂,家里人可重视了,专门给做了新衣服,做了小书袋,袁叔还特地买了一套文房四宝送她,都是小巧可爱的。 罗惠兰特意在家做了一桌菜,庆贺云团正式成为学堂小书生。家里人都叮嘱她,在学堂一定不要泄露自己是女孩的秘密,并且提前跟魏夫子打了招呼。 一家人正吃着呢,何县令坐着马车领着一队仪仗进了葫芦村,周里尹得了消息慌忙来拜见。 何县令说:“周老伯快请起,随本官进屋说话。” 何县令带着周里尹并白建章等几个人,直接去了小白家的新房子里。 何县令今天是来说香料的事情。他已经勘察清楚,全县有好大片地方可以种这种香料,但是种之前要和葫芦村的人商量。 “建章兄弟,本官打算让你带领大家,去其他地方种香料。当然,也不会亏待你,每个地方如果有收成,抽两成盈利作为税赋,其他的全是你的。”何县令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白建章早知道自己要去扩种香料,但他还有个疑问: “大人,若是没有收成怎么办?” “没有收成便罢了,本官也不会惩罚你们。” 这下白建章放心了。 何大人又对周里尹等人说:“你们也是这些香料的受益之人,以后要尽心协助白建章,让咱们青云县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周里尹等都应下。 白建章又同周里尹等人商量了一下,为了保障东来饭馆的盈利,决定上缴三成盈利。 “我们想将胡椒教给其他地方百姓种植,抽三成盈利上缴县衙,但小茴香暂时还是我们村独种,大人您看怎么样?”白建章说。 何大人考虑一番,同意了。他还需要提拔一个治农佐官,统管香料种植事宜,请众位举荐一个人。 毫无悬念,周里尹带头举荐白建章,其他人都同意。 “不不不,我一个种地的,怎么能当官呢?”白建章连忙推拒。 何大人直接拍板:“种地种的好,就能当治农官。我看没有其他人更适合了,就是你了章子兄弟,有了这个官帽在身上,你到各处去、做些事情就方便多了。” 白建章激动得满脸通红,没想到何大人叫他去别处种香料挣钱,还给他一个官做,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虽然是个芝麻一般的小官,连忙千恩万谢地接受了。 于是在外面摆开香炉,何县令当场念了文书,在场的百姓无不满脸羡慕。 “自今日起,白建章就是咱们青云县负责香料种植的治农佐官,一应事宜都要听他指挥,不可违逆。” 县丞还特地套个近乎:“白佐官,咱以后就是同事了,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说,您肩上可挑着咱们青云县的希望呢。” 白建章领着村里人跪下谢恩。 何大人拍着白建筑肩膀说:“好好干,以后还有更大的荣誉等着你嘞。” 何县令走后,周里尹并几个长辈忙着开村公堂、放鞭炮、将全村人叫过来一起开会,要举行大祭礼,让老祖宗们知道,他们村终于出了个官了。 当然这个村老早之前就出过官,就是姓胡的,如今还有人在朝做官呢。 但那都是胡氏一族的事情,跟现在葫芦村没多大关系。反而是白建章,虽然是个刚来几年的外来户,还只是个小小的治农佐官,但他一个人的荣誉就是整个村里的荣誉。 村里的老头子们高兴的好像是自家儿子做官了似的。 当天,县衙里就送来了白建章的补服、官印、写着“治农”“课桑”的灯笼,并一匣子细丝白银三十两,作为公费之用。 周里尹接着补服印章,恭恭敬敬供到祖先牌位前,供奉之后,这才给到白建章。 宋安邦、袁泗等人全都上前恭贺,白老头喜得摆了几桌酒席。 袁泗说:“兄弟,你这一朝得了个官职在身上,真是光耀门楣了。” 白建章拱拱手说:“我这肩膀上的担子也重啊,我也没什么经验,要是这事搞砸了,说不得多少人怨我呢。” 袁泗说:“我看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放心大胆的干吧。” 白建章说:“袁大哥,你走南闯北见识多,不如留下来帮我一起。” 袁泗有些受宠若惊:“我能行吗?” “行,肯定行。”宋安邦等人都帮着白建章留人。 “行,那就跟着你干!” 村里接连出现喜事,先是傻姑突然就不傻了,后是白建章当了农官,大家都觉得,葫芦村的运势到了。 那喜庆的气氛像是沾了风一样,钻进家家户户里,让村民都添上了精气神,新的一年要撸起袖子好好干。 甫一开春,白建章就带着袁泗、宋安邦、白大牛等人到各处安排,根据去年留种的数量,暂定了几个地方开种。 到了地方才知道,简直是啥都要从头开始。白建章依着葫芦村那一套,在当地选拔了几十个老农,招工签字画押,每个地方由一个葫芦村的老把式带领着,先上山开荒翻土。 宋安邦又在当地选拔巡逻队,保护当地的香料田。 万事开头难,这刚一开始,啥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 有说山上有他家祖坟的,不让开垦;有说山上有山神的,不让惊动;有说占了他们当地田地的,有说坏了他们村风水的,不能尽数。 后来,每到一地,白建章都要县丞领着官差陪同,这样办事才方便些。 跑遍了全县,最后顺利进行开荒的只有八处地方。 一直卧病在床的胡三爷,听说白建章做了治农官,领着人各地种香料,心中那个气啊,觉得自己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中好不服气。 他立即吩咐手下人,让他们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手下人得令出去了。 第223章 此生足矣 定了八处香料田,何大人喜出望外,觉得青云县马上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为了方便白建章等人去各处视察,县衙专门给他们配备了马匹还有马车。白建章等人不出半个月就能骑马上任了,而且有了马车,学堂休沐的时候还能带上云团和三羊出去看看。 因为给开荒的汉子开的工钱不少,各个地方都忙活得热火朝天,不出一个月,八处香料田就整治得差不多了,就等着香料种下去。 接下来就是育苗,在这方面,大牛很有天赋。他和爷爷白老头带着人在葫芦村香料田里整日忙活,等到天气暖和,就能种下了。 白建章带着人整日骑马来来往往的,十分威风,正好新房也落成了,一家人欢欢喜喜搬了进去,袁叔和李天齐则搬去了镇上住。 为了庆贺乔迁之喜,小白家简单办了个乔迁宴,只邀请了几户相熟的人家,大白家都不在其列。 宋嫂子一大早就过来帮忙做菜、收拾屋子,周里尹带着老婆子过来吃席,还有香丫奶、老倔头、小娟一家等等,在院里摆了三桌酒席。 大牛如今都坐大人一桌了,二狗还舔着脸坐小孩桌。 正吃饭呢,白大爷领着大儿子白建金、二儿子白建银拎着东西过来了。 陈老太见了一声不吭,只招呼其他人吃饭。白大爷知道自己家跟弟媳家积了多年的怨,只找亲弟弟说话。 “俺兄弟,你家章子都当官了,真有出息。” 白老头想起来之前玉成中举的时候,饭桌上大哥说的话,就没接话,只说:“大哥你今天来是为啥事?” 白大爷呵呵一笑又说:“这不是章子出息了,带着人出去威风凛凛的,听说咱们村不少人还到其他村管着种地呢。我就想着,这都是堂兄弟,让章子给金子和银子也安排个管种地的活儿呢。” “这事我做不了主。”白老头摆摆手。 白大爷脸差点要耷拉下去了。 这弟弟之前还跟自己挺亲香的,偷偷给自己盛肉吃,如今怎么这么冷漠。 白大爷不知道的是,白建章早提前跟白老头强调了,如今他是个正经的官了,虽然是管种田的官,那也是官,不能随随便便给亲戚开后门。 白老头十分重视儿子的这个前程,自然不会给哥哥任何希望。 “你是他爹,你怎么做不了主?你莫不是怕我家沾了你的光?” 白建章走了过来,说:“大伯,我选派出去的人,都是对于香料种植很有经验的,大堂哥和二堂哥懂什么?到了地方吆五喝六的,还把事情给搞砸了呢。” 一番话说得大白家三个男人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直接回家了。 到家后白建金心中一股气,找到自己儿子撒起气来: “你读书读书,这么多年了,还不如你那个大字不识的堂叔!人家都当了官了,你还窝在这读书呢。” “你要是争点气,你爹我也不用在人家那里受气。” “家里的钱都白花了!” 说着叹着气走出去。 白玉成一句话没说,心里犹如浇了一盆冰水一样,冻得骨头缝都疼。 他想要不直接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但到底没有那个勇气。 胡照影想去开解一下丈夫,又被婆婆叫住: “照影,快去将衣服洗了,都攒了一盆了,再不洗没衣服穿了。” 这几天丫鬟柳儿生病了,被接回了老子娘家住几天,家里的活就全都落到胡照影头上。 但是她一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根本不会洗衣服。 “不会?不会你去买个下人回来啊,难道要我当婆婆的伺候你?” 胡照影便去村中寻了个外号叫做花婆子的老婆子过来,花婆子家里有田的,不可能签字卖身,胡照影就给她工钱,让她在家里干家务。 花婆子欣然同意,端起一盆衣裳就去洗了。 “哟,金子家的,你这是尿裤裆里了?这裤子咋这个味啊?”花婆子心直嘴快,翻出来一条小刘氏的亵裤,大嗓门就喊了出来。 小刘氏迈着小脚跑出来,指着花婆子就骂: “你一个下人还敢议论主人家?什么金子家的,以后叫我太太!” “哟,还太太,你看你有个太太样吗?我倒是看章子媳妇有个当太太的样。” “你敢胡咧咧?我工钱不给你!” 小刘氏最恨人家将她跟罗惠兰比,以前的罗惠兰,饭都吃不饱,浑身衣裳打补丁。 如今的罗惠兰,不仅戴上了金簪子,身上的衣服还精致,丈夫还当了官,手底下管着人,吃的油水好,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以前她小刘氏根本不把罗惠兰放在眼里,而如今那嫉妒的心像野草一样滋生。 “你敢不给我工钱?我给你洗了衣服,你就得给我钱!”花婆子一点也不怕她。 胡照影赶紧过来劝和,掏了工钱给花婆子,让她赶紧去洗衣服去。 小刘氏拿眼瞪着儿媳妇。 这时候老三白建贵回来了,进院门就跟他娘吆喝: “娘,城里的宅子人家不租了,叫我跟你说一声。” “啥?”刘老天趿拉着鞋走出来,“这户不租,其他人家不租吗?” 白建贵说:“没人来问。” 刘老太心中不安稳了,没有人租房子,那她怎么收租金?每月没有点进项,她心中就不踏实。 胡照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摸地从厨房端了碗银耳汤,送进书房给丈夫。 “玉成,快喝。” 白玉成接了碗,胡照影就在旁边悄无声息地坐定,做些针线活,静静地陪着白玉成。 白玉成看着妻子娴静的模样,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家中,只有妻子是真心关爱他的。 从来不催促他读书,从来都是默默陪着他,常常鼓励他,夸他聪明又好学。 夫妻相拥而眠的时候,她也会在耳边宽慰他:“就算考不上,做个教书先生,一辈子也衣食无忧的。” 这句话总是能让他放下所有焦虑,大大的心安。 别人对他好,都是对他有所企图。但影儿对他好,从来不索要什么,他白玉成能得这么一个知心好妻子,此生足矣。 第224章 重新雇佣 这日风和日丽,正值休沐,白建章心情很好,穿上他十分稀罕的补服,带上云团和三羊一起去查看香料田,一同去的,还有宋安邦和他儿子铁头。 一路上入目皆是田园风光,草长莺飞,春风拂面,小丫头的笑容也像是春日的花朵一样明媚。 “爹爹,你真能干!”云团嘴甜地夸父亲。 白建章听了这话,比挣了银子还高兴。 云团转头又夸宋安邦: “宋叔,你也能干!”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宋安邦听了也喜笑颜开,下一刻又遗憾,云团怎么不是自己女儿呢? 三羊也崇拜得不行,仰头问父亲:“爹,你说我长大也能当官吗?” “能!只要你能造福百姓,肯定不会被埋没,就算一时显不出来,百姓们终究也会把你托举出来。要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更好的造福百姓。” 三羊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记在心里。 旁边的宋安邦一边赶车一边笑:“章子,你自从当了这个农官之后,说话都有水平了。” 马车来到一处山头,这里是一号香料田,山上的杂树杂草清理得差不多了,当地汉子老农们正在忙着翻土,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地也翻得十分细致。 白建章让从马车里搬出来自家饭馆里酿制的果酒,分给大家喝。 金葫芦饭馆的酒,自从李天齐回来之后,就继续拓展新品了,这果酒就是新研制出来的,劲头不大,有丝丝的果甜,解渴又解乏。 “谢谢白佐官!俺们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酒嘞。” 白建章笑笑说:“乡亲们辛苦了,咱们这不是种麦子,咱们种的是树,不用翻这么细致,大家不要累坏了。” 一个老农伸着几根手指头,满脸感激地上前说:“大人,您给俺们开这么高的工钱,俺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肯定要给你把活干细致咯。” 有一个中年汉子问:“大人,您说种的那什么香料,真的能赚钱吗?别到时候您给我们这么高工钱,啥也没赚到,我们倒不好意思了。” 白建章:“大家放心,就算是香料卖不出钱,这工钱也不会让你们退的。咱们何县令的目的是让咱们全县的人都富裕起来,跟着何县令干,肯定没问题。” 宋安邦在后面听着,心里不住地夸赞,回头还给儿子讲解: “看你白叔多会讲话,学着点。” 铁头懵懵懂懂点头。 一行人接着去下一个香料田,马车刚到村口,宋安邦就瞧见一个路口闲坐的人,一眼看见他们就慌着往村里跑。 宋安邦也不叫住他,想看看他们村里玩什么把戏。 那人还以为宋安邦他们没发现他呢,跑到村里的香料田,那里有几个柴垛,不少懒汉躺在那里闲话。 “快起来,他们来了!”那通风报信的人喊。 那群懒汉赶紧爬起来,匆忙捡起自己的农具,又有一些人搬了好些干石头扔到田里,还有人拿着水瓢往石头上泼水。 做完这些后,这些人走到山头边,一个个装模作样开始翻地。 不一会,宋安邦驾着马车过来了,一下车,就看到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拿着锄头在干活呢。 “忙着呢?”白建章打招呼。 “白佐官好!”大家都停下来问好。 白建章看看他们,不同于上一个香料田农夫们汗流浃背的样子,这几个个个身上干松的,不像是干活的样子。 一个汉子忙说:“白佐官,我们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家里的活计都顾不得做呢。” 白建章一看,这片小山坡只翻了山脚这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是没眼看。 “你们都干了大半个月了,怎么才翻这么点地?别的地方可都要下苗了。”白建章拿出点做官的态势来。 那人也有说辞:“我们这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啊,我们这地难翻,你看这翻出来的都是石头块。” 宋安邦走向那些石头,伸手摸了摸,嘴里轻笑: “你这是山地啊还是池塘底啊,怎么翻出来的石头一摸都是水?” 一个老汉偷偷瞥了眼那个泼水的汉子,怨他不会干活,露出了马脚。 这群人没话可说了。 白建章明白,这些投机取巧狡猾的人,是看上了他按月结算工钱,就想着磨洋工,好多要点工钱。 殊不知,这样就耽误了香料种植,耽误整个县的收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这阵子跟这些人磨的,也掌握了点方法。无需多费唇舌,直接换人。 他当即冷下脸来,命人将里尹叫了过来,当面和这些人解除了雇佣关系。 这些人全都傻了眼,他们都以为签了字画了押就能一直领工钱呢,没想到被佐官大人发现了,直接不要他们了。 村里想挣钱的勤快人多的是。白建章将村里人召集起来,严厉批评了这些偷奸耍滑的人,重新在村里招募,立即就有不少人报名。 一个矮个子的小年轻成功报了名后,高兴得露出一口白牙,跟白建章道谢: “大人,您可算来对了。这些人托着关系报了名拿钱,却不干活。我们这些真的缺钱、想干活挣工钱的人,却没机会报名,我们都要谢谢您呢!” 白建章就喜欢这样淳朴的小伙子,鼓励他:“好好干,种成了香料,你们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那小年轻眼神一亮,问:“能娶到媳妇吗?” “那不是必须的嘛!”宋安邦笑道。 “好!我们一定跟着大人好好干!”一群新招募的汉子们激动地喊道。 这一响亮的喊声惊动了不远处走路的一个姑娘,她偷偷一瞄,正好看到马车上探着小脑袋、一脸喜色看着白建章的云团,吓得心神一震。 这不是白大牛家的小妹吗? 此人正是鲍暖雪,她之前去大牛家,虽然没见过白建章,但是见过云团,她敢肯定,这一定是大牛家的马车。 她听说白大牛家新房落成,想着这几日两家就要订亲了,不成想这家人摸到了这里? 她慌忙躲了起来,生怕被对方认出来。 第225章 大胆刁民 鲍暖雪回了家,找来嫂子出去打听。 半天后,鲍婶子回来,也是一脸紧张兮兮。 “放心,不是来咱家的。不过我可打听到一个大消息!”鲍婶子神神秘秘地说。 原来他们鲍家,住在村子另一头,离其他人家都很远,平时也不怎么跟村里其他人家来往,是以好些事情知道的晚。 “你可知道你未来的公公当了官了吗?” “啥?”鲍暖雪又惊又喜,“当啥官?” “说是什么农官,管种地的,在咱们村包了一大块山头种地呢。出手好阔气,给山头除除草、翻翻土,一个月就给三百文钱!”鲍婶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也没多少钱。”鲍暖雪说。 “姑奶奶,你可真是眼界高了,三百文还不多啊?你呀赶紧嫁过去吧,我们就跟着享福咯。”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一家常过来咱们村,要是打听到我的事怎么办?”鲍暖雪焦急的是这个。 鲍婶子看了一眼身后床上的孩子,确认睡熟了,小声说: “我叫大脚媳妇催了,可是你看你公公刚当上官,家里忙着呢,怕是不能这么快成亲了。” 鲍暖雪紧皱着眉头,下定了决心。 “嫂子,你帮我准备一下。” * 这边白建章在二号香料田短暂歇息后,又动身赶往下一个。 “团团,累不累?累了睡一会。”白建章问。 “不累,爹爹,你今天真威风,把他们都吓住了。” 云团很捧场地给拍他爹的马屁,白建章还挺喜欢女儿夸他的。 “爹,你都没问我累不累。”三羊也要爹爹的关爱。 “好,我问问你,三羊,你累不累?累了睡一觉?”白建章笑着说。 “不累!”三羊开心了。 铁头也跟着要求他爹:“爹,你也问我下。” 宋安邦哭笑不得,只好也跟着问:“铁头,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觉?” “要!嘿嘿嘿!”铁头笑一阵,往后一倒,不一会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小子,心里没事,能吃能睡。”宋安邦道。 三羊和云团都不睡,趴在窗户上看沿途的风景,吹吹田野的春风,惬意得不行。 这第三处香料田,是白建章和大牛最满意的,不论地形、地势、土质等都是最适合的,面积也大。 “别看这座小山坡不起眼,它可是座宝山,将来种出来的胡椒啊,肯定粒大饱满还丰收!”白建章说。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村落。 这个小村落就在这小山坡附近,白建筑在村里招募的农夫,干活也很利落,这么大片山坡,已经整治好了,就等着树苗进去呢。 进了村,很快本村的里尹赶了过来,向白建章见礼,又要请他们去家中歇息一下。 “不用了,我们就上山看看,还要赶往下一处呢。”宋安邦说。 但那里尹脸上露出难色,欲言又止。 白建章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里尹说:“大人,实不相瞒,我们村里的人都盼着这里能种上香料呢,您说,日后咱们这里卖出了香料,村民都能寻个活计干干,所以对这山坡特别上心,又翻土又浇水又施肥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山坡的主人说要收回。” “这不是你们村附近的荒山吗?怎么会有主人?”宋安邦问。 “当初是小的失察,这山坡原是有主人的。几十年前,有姓赵的一户人家在这山上种药材,后来药材收成不行,就渐渐不种了,那家人也搬走了。前些日子,那家人突然回来,说这是他家的。那人还说这上山的小路都是他爷爷搬石头修的呢。” 说话间,那荒山的主人已经自己寻上门来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遍身的绫罗绸缎,同时也油光满面。 “就是你要在我们家的山上种香料?”那男人问。 宋安邦说:“这是治农佐官大人,你怎么这样无礼?” “佐官?哈哈哈,县令且是个芝麻小官,何况你这个佐官?老爷我还看不上眼。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别打我山上的主意。” 里尹上前求情:“赵老爷,你看你这山荒着也是荒着,不如让我们村里百姓上去种点东西。” 那男子一挥衣袖驱赶里尹:“一群贱民,离我远点!就你们这等吃糠咽菜、为奴为婢的货色,也想在我家山上种东西,想屁吃!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白建章看他说话,连何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料想是背后有人的。 他换上笑脸:“赵老爷这么远赶回来,请坐下一叙。” 那胖子见白佐官给他面子,洋洋得意地坐了。 “敢问赵老爷家在何处?家中是何生计?”白建章开始打听。 那胖子喝口茶说:“老爷我祖上是从医的,如今大伯在太医院供职,那可是天天见皇帝的,连带着我跟皇帝也亲近。” “哟呵!原来赵老爷身份贵重,我今日真是有幸一见啊。”白建章顺势捧他。 宋安邦在旁边吹胡子瞪眼,不知道白建章现在在干什么。 那胖子愈加得意起来,哈哈大笑,说: “算你识货!跟你说句实话,我大伯在皇帝眼里极有分量,去年夏天皇帝要去行宫避暑,还说要我大伯家来接了我们过去,一同去行宫避暑。我只嫌路远,推辞没去。今年冬天我给我大伯说家里冷,皇帝就说要接我过去在皇宫里猫冬呢。” “厉害厉害。”白建章笑意不达眼底,心说你也真敢说,咋不说你是皇上他爹呢。 “所以我跟你们说,我家的山别伸手,我跟皇帝一说,他就要砍你们头。” 宋安邦听得心里气,又害怕,心里纳闷皇上怎么会跟这样的肥猪相好? 马车里面,三个小娃并排听着,铁头问:“怎么办啊?这人认识皇上呢,皇上一生气就砍头。” 云团却说:“他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 “因为皇宫是不让百姓进去住的。” “你怎么知道?” “祖祖跟我说的。”说着,云团拉着三羊和铁头悄悄计划一番,随后她掀开帘子直接往下一跳,掐腰朗声道: “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第226章 我是小世子 赵老爷侧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头插玉簪,腰束锦带,遍身也是绸缎,虽然是个小娃,但气势一点不弱,周身贵气逼人,倒真唬了他一跳。 这一身是罗惠兰为了闺女去学堂特意做的男装,都是上好的料子。 云团跟着三羊天天去学堂,经常都是男装打扮,方便快捷,她也喜欢这样,爹娘都是由着她。 “你是什么人?”赵老爷问。 三羊和铁头随即从车上下来,朝云团半跪拜道:“见过小世子!” 胖子身上的肥肉一震。 白建筑和宋安邦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仨孩子在这演上了? 不过演得还真挺像回事的。两人十分默契地不出声戳破,等着看好戏上演。 “啊?你是小世子?骗鬼呢!哈哈哈哈!”那赵老爷只是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大的狗胆!三羊,给我拿出小本本记下来,等回去我要告状。” “是。”三羊随即从书袋中抽出一个纸本,那笔在上面边念边写: “三月十日,青云县地堡村,有赵太医家眷藐视皇族,出言不逊,屡教不改,必因赵太医管教不严,应革职查办,全族抄家流放。” 那赵老爷听着,脸色越来越绿,渐渐坐不住了,仍旧逞势喝骂: “我可跟你讲,我大伯跟皇帝关系可好着呢,你说我大伯坏话,皇帝肯定砍你头!” 云团把脸一扬,“哼,我大伯就是皇帝,你说他砍我头还是砍你头?” “啥?你大伯是皇帝?那你不在皇宫里待着,怎么会在这?” “哼,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敢管我的事?”云团继续吓唬对方。 白建章心中暗笑,别看自家闺女平时嘴甜乖巧的,吓唬起人来,还真有气势。 赵老爷心中仍自狐疑着,不经意间看到云团腰间挂着的一块黑玉。 上面雕刻的是龙纹。 黑玉,龙纹,金穗。 这不是皇族人,谁敢戴啊? 扑通一声,赵老爷圆滚滚的身子跪到了地上,磕起头来,刚才的气势全然没了。 “世子饶命!小的有眼无珠,本想着吓唬吓唬这里的乡巴佬,没想到世子尊驾在此,一下就戳破小的牛皮,世子英明!世子饶了小的吧。” “嘿嘿!”云团忍不住低头轻笑一声,又板起脸来质问: “那你说说你吹了什么牛皮。” “回世子,赵太医并不是小的大伯,小的祖上是赵家的家奴,后来出来自创家业,靠着赵家的关系,有点起色。近年来小的家业渐渐败散了,因怕人欺负,往外就称是赵太医的侄子。” 原来如此。白建章点点头,心说太医家怎么会有这样吹牛不打草稿的人。 “那这山真是你家的吗?”云团又问。 “这山确实是小的家的,小的不敢说谎。” 云团又给铁头一个示意,铁头学着平时他爹教训他的样子,凶着脸上前拜了一拜说: “世子,这人油嘴滑舌,要不要禀告县令直接给他头砍了算了。” “哎呀!世子不要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家里还有老小,求世子饶我一命吧!”那赵老爷听了铁头的话,吓得浑身哆嗦,差点尿了出来。 真是纸老虎,不经吓。祖祖的办法真好用,遇到狐假虎威吓唬人的,就以牙还牙,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云团小脑袋瓜想了想:“我大伯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今日就饶了你吧,但是我大伯还说了,要造福百姓。你这山荒着也是荒着,就卖给这位白大人,让他去种香料。” “是是是!谢世子饶命!” 白建章一听,眼神一亮,嘿,闺女脑瓜子灵光啊,这索性买下来,了却后面所有的麻烦。 穷惯了,都没想到能直接买下来。 “既然这样,里尹快带我们去办文书吧。”白建章说,刚说完,他又想起一个问题。 他今日出来视察,没带多少银子。 庄户人家,谁出门带几十上百两银子啊? 白建章虽然做了农官,但还没习惯带这么多银子出门。 “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 “不用银子!不用银子!小的犯了死罪,把这山头全送给白大人都是该的,岂能还要银子。”肥胖的赵老爷说。 白建章皱眉:“那可不行,不要银子,回头你说我强抢你的怎么办?” 不该占的便宜不能占,否则将留下无穷后患。 “本世子有钱。”云团小手一摆,像模像样地从衣襟下掏银子,其实手从空间里摸了四五个银锭出来。 “够不够?” “够了够了!”赵老爷忙低头接住。 白建章等人都惊呆了,闺女这是随身带了个小金库啊? 那赵老爷爬起来,慌忙就跟着去办文书了,不消多久,新鲜的地契已经到手。 危机消除,白建章将新鲜的契揣入怀中,问云团: “团子,你哪来的银子啊?” 云团不假思索:“阿玄哥哥给我的,说是谢谢我给他送吃的。” 啥都往魏玄身上推就行了。 “哦。”白建章心想,这魏玄还真是个大爪猫,就那点吃的,珍珠银锭随便给闺女。 铁头和三羊凑上前,“团子,你说我们俩刚才演得像不像?” “像,以后你们一个做我的文侍卫,一个做我的武侍卫,挺好!”云团拍了拍两个哥哥的肩膀说道。 宋安邦扑哧一声笑了,问:“团子,你咋想的这个主意来着?看你们演得还挺像回事。” “他骗人,吓唬爹爹,我就吓唬回去,哈哈哈哈!” 回到家,白建章找到县丞,将自己的顾虑说了,打算将八处香料田的地契全都买下,以绝后患。 “章子兄弟,只要你能给咱青云县创收,别说地契了,就是后门我都给你走。”县丞说。 “那倒不必,那倒不必。” 县丞说干就干,领着白建章火速将其他地方的地契给办下来。如此一来,这八处香料田就是白建章的私人地界了。 手握八张地契回家的白建章,却看到家门口一个眼生的妇人,手里挎着一个筐,盖着布,好像在角落里等着什么人。 第227章 教你本事 白建章不认识,却又有些眼熟。那妇人身材瘦弱,看到白建章,眼神怯生生的,欲言又止。 “你找谁?”白建章问。 那妇人说:“我,我想找罗娘子。” 说话间,香丫背着个背篓从不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娘。 哟,原来这就是香丫那个傻子娘啊,看样子是真好了,能听懂人话了,还能说话了。 眼前这位瘦弱的妇人,正是傻姑,养了这一个多月,现在可以下床走路了,就带了东西过来感谢白家。 白建章将媳妇罗惠兰喊出来,自己就去弄别的事了。 将人迎进门,傻姑和香丫就跪了下来,朝罗惠兰不停地拜: “恩人,要不是你家云团,我早就被娘家人拉走埋了,是云团救了我母子几个!” 罗惠兰赶紧扶起来两人,“说哪里话?我家云团就是好玩好动,恰好那时间你就醒了,是你有福气,香丫和大强也有福气。” 傻姑擦擦眼泪说:“那也得感谢你们家,要不是你们家跟村里合开饭馆,我们家哪有现在这样好日子过?再别说你们心肠好,对我家香丫处处照顾。” 罗惠兰听着,心里不住赞叹,这傻姑真跟换了个芯子一样,看这谈吐,哪里像个傻的? 她就像是从小被人施了咒似的,突然间咒除了,人才晓得她原是个聪慧知礼的。 说话间白小珍出来了,瞅着傻姑不住地赞叹:“这身棉衣在你身上挺合适的。” 傻姑今日过来,身上穿的还是之前桂丫给她的白小珍旧时的棉衣。 如今虽然开春了,但傻姑身子弱,还穿着棉衣。 傻姑又感谢白小珍,一看后面桂丫领着云团进来了,就将篮子里东西拿出来。 “我听香丫说云团就爱吃这些果子,这是香丫攒的一些钱,拿去镇上买了点果子,不多,给姐两个吃吧。” 罗惠兰一看,是最贵的金丝糕,虽然只有一小包,也得不少钱,她娘俩能有多少钱,看来傻姑和香丫真是倾尽所有积蓄了。 “哇,是金丝糕哎!我最爱吃了,谢谢香丫,谢谢香丫娘亲~”云团也学机灵了,不叫人家傻姑了。 云团一手拉着桂丫,一手拉着香丫,三个姐妹到院里玩去了。 “我今天来,一是想感谢你家的恩情,二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我虽是个妇人,也能做活的。做女人的,手里没点钱,处处都不得行。”傻姑说。 罗惠兰心中对傻姑的印象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傻姑,真不傻啊。 但是现在他们家,真没有适合她的活计。都是些种地的活,她哪干得动? 白小珍笑笑说:“你男人如今出息了,还用的着你出来做活啊?” 傻姑低头不好意思道:“那到底不如自己手里有钱。” 罗惠兰只好说家里这边暂时没有合适的活计,让她不如回去种菜来卖。 傻姑眼神中一阵失落。种菜她也想过,但那些钱怕是落不到她手里。 白小珍笑笑说:“你倒不如跟着我学针线绣活,做点荷包手绢啥的出去卖。学绣活也不耽误种菜。” 傻姑眼神又露出光彩,“我,我能行吗?” “那咋不行呢?”白小珍将傻姑的手拿过来瞧,哟,真是细皮嫩肉的。这些年得益于她傻,啥活计也不会干,手倒是挺细嫩的。 “你这手正适合做绣活,尤其是精致的绣活。我教你个本事,以后肯定能养活自己。” 傻姑激动的又差点跪下来了。 罗惠兰又翻腾了一些旧衣裳拿给傻姑,留着傻姑坐下说话,忽然院外又来了人。 桂丫去开了门,见是之前来相亲的鲍暖雪,还有她嫂子。 鲍暖雪今日打扮的甚是俏丽,一身水红的春衫,描摹出玲珑身材,耳边两颗红珠子耳坠,点衬得她整个人更艳丽了。 鲍暖雪一进门看到云团在院子里玩,心中不由得一阵不舒服。 这孩子总感觉跟自己相冲似的,见到她就不高兴。 “哟,是暖雪啊,好些日子不上门了呀!”陈老太从菜园子里回来,迎面见到鲍暖雪,给两人请到院子里。 鲍暖雪说:“陈奶奶,暖雪可想您了,只是家里忙,我帮着哥哥嫂嫂管家务,不得空。” 鲍暖雪心中可得劲了,她知道陈老太钟意她,有陈老太在,她就顺手的多。 进到院里,陈老太一眼看到傻姑,惊得手里的菜都掉了。 “这是傻姑吧?哎哟是真好全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你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老太那个高兴,又拉着鲍暖雪给傻姑介绍:“这是跟我家大牛相看的闺女,你瞅瞅。今日家来是有什么事?” 傻姑不住赞叹:“真是个漂亮姑娘,大牛有福气。我今天来是给云团送点果子吃的。” 鲍暖雪也不喜欢傻姑,面容淡淡的。 送走傻姑,小白家忙活起来午饭。 鲍暖雪要下厨,到底叫罗惠兰给拦住了。鲍婶子坐在厨房门口,拉着罗惠兰等人闲话。 大牛也给叫了回来,鲍暖雪就找机会跟大牛说话。 “牛弟,听说你现在领着好多人种田呢,真是有出息。”鲍暖雪眼带崇拜地看着大牛,大牛羞得根本不敢看她。 鲍暖雪越看越满意,别看这个丈夫年纪小,但是跟着他肯定有好日子过。 鲍暖雪倒了杯红枣茶,将染得粉红的指甲盖轻轻搭在杯沿上,嗒的一声,双手给大牛递过去:“牛弟,喝杯茶吧,润润嗓子。” 大牛两手一攥拳,根本不敢接。 上次给她包扎一下,就得娶了她,这次碰了她的手,不得怀上小孩吧? 大牛迟迟没有动作,鲍暖雪嘴角勾起,软软地叫他。 噔噔噔,云团在院子里玩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跑进来一把接了鲍暖雪手里的茶,咕嘟咕嘟几口喝了。 “呀,真甜!谢谢暖雪姐姐。”云团放下杯子,又噔噔噔跑出去玩了。 三羊在另一间屋里喊她:“团子,你大字还没写完呢,明日怎么上学?” “哦,来啦。”云团听话地进屋写大字去了。 鲍暖雪气鼓鼓的,这臭丫头,净给她添乱。 第228章 夫妻夜话 看着那空空的茶杯,鲍暖雪脸上神色变幻。 很快,她又倒了一杯茶,刚要端给大牛,大牛却起身了。 他觉得尴尬,要出去,鲍暖雪叫住了他。 “大牛弟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怎么不跟我说话?我是哪里不够好吗?”鲍暖雪的声音带着委屈。 相比于其他女孩子,她已经够主动了。听说上一个相亲的女孩子,根本没看上他。 真是没福气的货,这么好的人家都看不上,不过正好,叫她碰上了。 大牛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她说: “暖雪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这个人就是笨,不会说话,你哪哪都好,别多想。” 鲍暖雪惊住了,这还是白大牛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呢。 “你不觉得我年纪大吗?”她问。 大牛说:“不论年纪大小,我一定会尽到责任的,要不然就违背了良心。” 鲍暖雪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做出这样朴实诚恳的承诺,在白大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深深相信,这个少年一定能做到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终身有了依靠。 鲍暖雪默默收回了茶杯。 “好,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我们成亲后,我一定好好待你。”鲍暖雪也做出承诺。 大牛未置可否,红着脸出去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吃过饭后,鲍暖雪姑嫂没待多久就动身准备走了。 陈老太又给了她几尺花布,叫她回去做衣裳穿。 临走的时候,鲍暖雪看了云团一眼,云团朝她甜甜一笑,可她没什么回应,扭头走了。 * 且说胡三爷躺在床上,下边人来汇报: “老爷,那赵胖子来给您回话了。” “叫他进来!” 之前被云团吓唬的赵老爷,抖抖索索地进来了,往床前一跪。 胡三爷大骂:“你个蠢货!叫你去将山头给占回来,你他娘的还卖给人家了,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赵胖子战战兢兢道:“三爷,小的可不敢占啊,您不知道,那天来了个小世子呢,差点就要砍了我的头!” “胡说八道!我京城里有人,从没听说有什么小世子过来,你个怂蛋,有什么用!” 赵胖子不敢说话了。胡三爷看着他就来气,让他赶紧滚蛋,赵胖子麻溜地就跑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回话:“三爷,奴才打听到,那姓白的将八处香料田都给买下来了。” “什么?!”胡三爷气得差点从床上起来了。 “这,这,这我怎么就没提前下手呢?”胡三爷气急败坏。 想来他缠绵病榻太久了,脑子都迟钝了,直接买下来,不比找这些猫猫狗狗办事靠谱吗? “三爷,您就是想买,咱们账上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啊?”管家回道。 况且,人家衙门要指着香料挣钱呢,岂会将地卖给你? “唉!家门不幸啊!”胡三爷扼腕痛惜。 自家老爹不干正事,整日寻仙问道,引得家中子弟全都长歪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万贯的家财,也都要败光了,只剩下个空架子。 要不是有他苦苦撑着,这个家早就亏光了。 难道是老爹作下太多孽,天要亡他胡家? 不行,胡家不能败在他的手上,他不能当家族的罪人。 * 晚上,白建章同罗惠兰夫妻两个关上房门,将家当都拿出来清点。 如今盖了新院子,夫妻两个也有独立的房间了。 罗惠兰抱来一个喜鹊登枝铜锁木刻匣,拿来钥匙打开,里面是几只首饰,有白建章给她买的银簪子、银镯子,还有云团给她的金簪子等。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但她还没习惯戴首饰,所以买的不多,毕竟平时还要干活。 匣子一共两层,下面一层,里面有百两银票几张,并一些碎银子,旁边木格子里放着的是一些契书。 罗惠兰将那八张地契用油纸包裹了,也放进去。 “媳妇儿!如今咱们也做地主了。”白建章高兴得在媳妇面前傻笑。 罗惠兰嗔他一眼,说:“你这次可是花了大多的钱了,到时候要是香料种不出来,这些钱我管你要。” 这一下子,家里这两年的积蓄花了大半买山头,罗惠兰都心疼的慌。 白建章拍着胸脯保证:“媳妇儿放心,我一定给你挣回来。” “你就这么有信心?”罗惠兰问。 “那可不?这是咱县令大人全力支持的。你可不知道,何大人跟我说了,今年咱们这附近几个县都牟着劲呢。前阵子,那个宝山县几乎发动全县的百姓去山上逮狐狸;旁边的湖泉县,从外地拉来好几车鱼苗,准备养鱼呢。” “他们这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为了创收呗。每年收的税赋达标了,他们的政绩考核才能通过。听说知府大人说了,今年哪个县表现优异,会有奖励嘞。” “啥奖励?” “那就不知道了。” 罗惠兰清点了下银子,跟丈夫说:“过个两年,咱们也去镇上买个房子,搬到镇上住吧。” “为啥?家里不住的好好的?” “我是为了咱闺女,闺女渐渐的大了,到镇上能找到更好的婆家。我要给咱闺女找个识文断字、家境好、脾气好的姑爷,村里都是些莽撞村小子。” “我看直接搬到京城算了。不过早着呢,我姑娘不这么早嫁人。”要是可以,白建章都乐意一辈子养着闺女。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还搬到京城。”罗惠兰笑话他。 白建章:“你等我香料卖起来,绝对能在京城给你置办一套房子。” 两口子又说起来大牛的亲事。 “我不太喜欢那个姑娘,确实精明,大牛这么笨,跟她在一块能不吃亏?”罗惠兰说。 “你不喜欢,那就不要。”白建章一边准备上炕,一边无所谓地说。 罗惠兰笑了,“你就这么依着我?” “我这辈子,不就是被你拿捏吗?”白建章讨巧地说。 罗惠兰被逗笑了,“不过娘说的也对,大牛笨,要是再找个笨的,两口子笨到一块去了,那生的孩子不知道多笨呢。还是找个聪明的好。” 白建章:“要找个聪明的,但也得心肠好的。” 其实到现在,他还没怎么见过这鲍家姑娘呢。 毕竟要避嫌,今天倒是看到了一个背影。 如今饭馆也不用怎么操心了,家里的事就交给娘、二姐和媳妇儿,他就好好经营香料事业,给家人挣钱花。 夫妻两个商议完正要睡觉,忽然听到桂丫大喊: “不好了!团团发热了!” 第229章 天花 全家人都惊动了,跑到云团床边一看,小娃烧得迷迷糊糊的,脸蛋子跟个熟透的苹果似的。 “哎呀,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生病了?”陈老太着急得上火,赶紧让白建章去请郎中来。 罗惠兰打来一盆凉水,用帕子浸湿了给云团降温,“怕是前两天跟着他爹出去跑,吹了风,或是撞到了什么脏东西。” 白小珍又慌着去熬姜汤,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在旁边焦心地看着。 很快白建章用马车将郎中给拉来了。老郎中一看,脸色一凛。 “快出去快出去,这是天花,会惹人的。” 白家人脸色都是一白。 罗惠兰迅速将大牛几个给赶到了另一间屋子,也不让白小珍进来。 “小珍,这天花传染,别叫孩子们进这屋,这几天你照顾他们,你也不要进来。” 然后,她自己进了屋照顾女儿。 陈老太不放心孙女,等郎中开了药,自己亲自过去煎药送过去,要跟媳妇一起照顾孙女。 胡椒树苗也要开始种了,白老头和白建章和大牛祖孙三个不得不在外奔波。三人都是忧心忡忡,云团病不好,干啥事都不得劲。 婆媳两个熬了整两天,郎中也请了三四个了,云团这烧一直退不下来。 陈老太每日愁容满面,很快就病倒了,白小珍又要过去照顾老娘。 第三天的时候,云团开始发痘了,白嫩嫩的脸上、胳膊上冒出了好多痘痘,还痒,云团睡得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 罗惠兰只好将女儿的手包上,省得她抓破了痘留疤。 “闺女啊,你是最有福气的,可一定要好起来啊。”罗惠兰垂泪道。 自从捡到云团,这三年来她没生过病,能吃能睡健康得很,就算是伸手摸了快死的傻姑,也没有被染上病症。 怎么突然之间就染上了天花了呢? 三羊和铁头那天也跟着出去了,这俩娃平时还会头疼脑热的,还没云团体格壮实呢,怎么偏偏闺女得了这个急症呢。 郎中说了,这病很危险,只能靠孩子自己挺过去,很多小孩就是得这个病没的。 一开始罗惠兰对闺女很有信心,但三天了,团子还是没有醒,她心里开始没有底了。 “求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天上的各位大罗神仙,不要带走我妹,让她快好起来吧。”桂丫几个,在房间里跪拜起来。 这时候鲍暖雪上门了,还抱着一个小包袱,白小珍说家里有病人请她回去,她推着门就进来了。 鲍暖雪说:“小姑,你就当我已经嫁过来了吧,现在家里人病了,我得过来帮忙。” 上次她来,已经将院子情况摸清楚了,直接就安置在了客房,将这家当成自己家一样了。 白建章和白老头是男的,不好跟她说话。罗惠兰在屋里照顾女儿,也没心思理她。陈老太病着,一家人都管不了这么多了。 鲍暖雪直接操刀上手,家里家外收拾起来,又是做饭又是喂鸡的,俨然将自己当成白家的媳妇了。 忙完家里活,她就给云团煲汤,说是自家那边的秘方,喝了能治病,隔着窗户给罗惠兰递进去。 罗惠兰见鲍暖雪这样无私付出,心中有些感动,想着自己之前还对这姑娘爱答不理的,心中有些愧疚。 “暖雪,辛苦你了,其实你不用过来帮忙的。”罗惠兰说。 鲍暖雪眼神透露着诚挚:“婶子,我早将自己当成这家的媳妇了,我不怕别人说,就想帮你们度过这个难关。” 罗惠兰叹口气:“我这女儿身体最好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得了这个病,就是那天你走之后,晚上就发热了。” 鲍暖雪心陡然一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珠快速一转说道: “俗话说病从口入,那天云团是吃了什么东西吗?” “她就是吃了家里做的饭,平时也吃啊,不见生病。” 鲍暖雪:“那天好像有个婶子,过来送吃食呢?我正好碰见,莫不是吃了她的东西才生的病?” 罗惠兰仔细一想,是的,那天云团还吃了傻姑带来的金丝糕。 但,不可能吧,那金丝糕最多吃了拉肚子,怎么会得天花呢?况且,傻姑这么感激他们家,也不会坑害云团啊? 鲍暖雪看罗惠兰脸上半信半疑,又说道: “婶子,那日我见那位婶子身上穿着十分破旧,想必也家贫,怎么能买得起那么贵重的果子?必是捡便宜买了不好的,云团吃了才染上病。” 这事不好弄清楚,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事情的时候,罗惠兰心烦意乱,又去看顾女儿。 鲍暖雪松一口气,只要罗惠兰不怪到她身上就行。 白建章早就没有心思外出,只守在女儿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着急上火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各处树苗陆续种下,白建章最看好的三号香料田,已经种好了树苗,就等着它茁壮成长。 但是女儿一直病着不见好,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如今什么郎中都请过了,他还请了何大人,央求他从京城寻一个圣手过来,救她女儿。 何大人立马就写了信,让家中仆人连夜策马去京城寻郎中过来。 与此同时,魏玄也知道了云团生病的消息,用自己的渡鸦送信到京城,用边郡伯的名义请京城太医过来。 白建章甚至开始求仙拜佛,人在无助的时候,就会相信神神鬼鬼的东西。现在的白建章,如果可以,他可以将全部身家都捐出去,只求女儿能健健康康。 第二天,就有一个婆子登门,说是有个办法能治好云团。 第230章 大火 “只要能救我女儿,啥办法都行,孩子好了,我一定重金酬谢你!”白建章激动得都要给那婆子跪下了。 那婆子穿得花里胡哨,嘴里说道:“你这孩子病来得急,一看就是冲撞了脏东西,必须得将脏东西赶走,孩子才能醒过来。” “我这个办法,百试百灵,保管叫你女儿顺利醒过来,跟之前一样活泼聪明。” 罗惠兰着急道:“啥办法你快说啊。” 婆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冲喜。” 白建章瞪大了双眼:“啥?冲喜?咋冲?给我闺女嫁出去?还是寻个男孩子入赘进来?” 罗惠兰满面愁容地问:“我女儿才六岁啊,冲什么喜?都这样了,还怎么冲喜啊?这要一折腾,我女儿病情又加重了怎么办?我还听说有那冲喜冲死的嘞!” 那婆子笑着摆摆手说:“不是这样冲喜,你们家中可有其他到了年纪的孩子吗?娶个媳妇进来,用新人的喜庆一冲,管保将那脏东西给冲走了。” 罗惠兰瞬间想到了大牛的亲事。 “这,这也有些仓促啊……”白建章夫妻两个作考虑状。 而且行不行还不一定呢。 此时鲍暖雪忽然走了进来,朝着白建章两人就是一跪,磕头道: “叔,婶子,暖雪不怕仓促,就是啥都没有,我直接嫁过来都行,只要能让云团妹妹好起来,我受点委屈不算啥。” “但是,大牛那边……” 鲍暖雪又说:“大牛那边您二老放心,我来跟他说,他为了妹妹,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他怕我受委屈,我也一定能说服他同意。两个人过日子,不是光过成亲那一天,是过一辈子。只要大牛对我好,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那些仪式也就不重要了。” 罗惠兰还是犹疑:“这样真能给我团团治好吗?” 鲍暖雪神情坚定:“不管有没有用,试了再说,云团可能是吃了坏东西染病,也有可能就是被脏东西冲撞了。万一是这样,那就得冲冲喜。婶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云团妹妹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一席话,说得白建章两口子也没话说了。 云团都病成这样了,现在就是要他们两口子割肉挖心,那都是行的。 白建章找来他爹白老头一商议,大牛为了妹妹自然没有意见,准备明日就成亲。 但时间紧迫,什么吹打仪仗的都来不及请,明天只能用自家的马车匆匆过去接新娘过来。 鲍暖雪心中一喜,她倒是希望这样,悄悄的就把亲事成了,村里人都不知道最好。 “没关系的,只要公婆待我好,以后总会补偿我的。”鲍暖雪笑道,然后收拾东西就回家去了。 明天,明天五更天,一大早,她就能坐着白家的马车,正式嫁到白家来。 之前的人生,就全都过去了,以后她就是崭新的鲍暖雪了。 她鲍暖雪,生来就不是普通村妇,以后一定会人前显贵。 回到家,她嫂子迎着她,焦急地问:“咋样了?” “成了!”鲍暖雪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快给我烧水,我要洗澡,拿出一套红色的新衣服来,我梳妆打扮,今晚就不用睡了,明早天一亮,白家的马车就来接我过去。” 她爹娘哥嫂听了,都欢喜个不停,又觉得女儿委屈。 “爹娘,你们放心,我这样嫁过去,不管大牛那妹子治没治好,他们白家都会觉得亏欠我,以后肯定要多多的补偿我。” “要是那家的女儿没治好,不会怪到你身上吧?” “爹,娘,你们放心,我自有说话,怪不到我身上的。” 鲍暖雪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该准备什么,她心里都有数,忙中有序,心情愉悦,期待着婚后的幸福生活。 而另一边,也有人趁着白家有事,准备趁人之危。 如今白建章在家不外出,葫芦村的香料田还好,村民们看顾得仔细,其他山头的,当地百姓没什么经验,巡视也有漏洞,就有人钻了空子。 趁着夜色,一行人背着干柴干草、煤油、火折子等,派人给山坡边守田的村民下个迷药,然后悄悄摸上了三号香料田,将那干柴干草沿着香料田铺开,又在田中撒了煤油、烧酒之类的,忙活了半夜,火折子一点,瞬间就火光冲天。 正值深夜,村里村民都睡得沉,要等人发现,也得天亮以后了。 那时候,田里的树苗早就被烧死了,白建章的一番心血,也要付之东流。 鲍暖雪已经梳洗打扮结束,穿着一身红衣服坐在镜前,等待着天亮以后,马车来接她。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她瞥见村头天色发红,以为天亮了,跑出去一看,好家伙,好像是山上着火了! 那山头正是白建章买下的香料田,此时火势冲天,整个山烧得跟个火球似的。 鲍婶子拍着大腿说:“哎哟,这可咋办?这是你公公的地界啊?大好的日子,怎么出这样祸事?” 鲍暖雪紧紧攥着手帕,转身嘘声: “都别出声。现在村里人都在睡觉,没人知道这事。你我就当做不知道,要是白家人知道了,怕是婚事要推后了。哥,嫂子,你们俩送我往村外走走,不要让来接亲的人发现这火情,无论如何,今天先成了亲,再说其他的。” 她哥嫂都连连点头,趁着夜色,送她到了离村里有二里地的地方等着。 火势腾起的时候,云团也正好发起高热起来,浑身似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好似那山头的火,烧在了她的身上。 “热,难受,好难受。”云团睡梦中呓语。 白建章和罗惠兰守在女儿身边,夫妻两个急得恨不能替云团生病。 云团只觉得浑身都疼,脸上身上痒痒的,喉咙也痛。 罗惠兰稍微打开点帘子,云团就捂着脸,“不要不要!”罗惠兰赶紧将帘子拉上,黑乎乎的,闺女才睡得舒服。 “这可怎么办啊?”罗惠兰哭得眼泪都要干了。 “难受,难受,好难受。”睡梦中的云团迷迷糊糊,嘴里喊着娘,喊着祖祖,又喊莲莲。 忽然有人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嘴里哼着歌谣,她就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云团看到一个女子抱着自己坐在莲池边,看不清面容,但黑发如墨,比她的头发还要黑、还要多呢,声音飘飘渺渺,但十分好听。 可是,这不是娘亲的声音啊。 这个女子是谁? 第231章 一场大雨 三号香料田山上的火势翻滚如云,树啊草啊都烧焦了。 小动物们慌忙逃命,跑不快的、被烟熏迷路的,都被火舌舔了进去,化成一堆焦灰。 “哎呀,这火烧的好啊。”山下面,那群放火的人还没走,他们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救火,这才放心。 “等村里那帮傻子醒来,这山早就烧没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咱们立了大功,回去肯定有奖赏的。” 其中一个人鬼头鬼脑的,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咱们将这火引到村里,到时候火灾更大,烧了村民的房子,他们肯定都怪到那姓白的头上。到时候咱们再放出谣言,说他的香料田坏了风水,触怒了山神,才引得这场大火……” “妙!实在是妙!如此一来,咱们不仅能给姓白的扣上一顶大帽子,还能将罪名给甩出去,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那就赶紧,再晚村里人就起来了。” “这不会出人命吧?”其中一个人问道。 “不会,再过一会肯定那村里人就醒了,只会烧倒房子,不会伤到人。” 说着,那群人拿了火把,悄悄进村,沿路将柴垛、树木、房屋都点了。 村里的鸡鸭叫起来,有那大狗也要叫,被那黑衣人一口吹箭过去,狗子哀嚎一声就晕倒在地。 黎明前的夜晚是最黑的,人们睡得也是最沉的。 地堡村的村民们还沉浸在香料田让他们致富的美梦里,殊不知自己的房子已经悄悄烧起来了。 “这下完事了,咱们兄弟几个回去,保准分不少银子!”这群丧心病狂的人,趁着村子人发现之前,悄摸摸溜走了。 一刻钟的功夫,村里有人喊了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快起来救火啊!” 村子瞬间苏醒了过来,男女老幼的顾不得穿好衣服鞋子,抱着孩子、背着粮食、披着被褥,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慌忙往外搬。 孩子们哭成一片,汉子们光着脚打水救火,转头一看,村边的山头火烧得更旺。 完了,彻底完了,地堡村遭大灾了! * 葫芦村,深夜。 云团在高热中睡熟过去,梦中那个温柔的女子悄声跟她说话: “团团第一次生病哟,团团不怕,你一定能好起来的。”那女子停止哼唱,看向云团。 云团虽然看不清,但知道她一定是很温柔地看着自己。 “我热,好热,身上好难受。”云团支吾着,用手拉扯衣领。 那女子素手一挥,伸手莲池的水突然就腾空而起,哗啦啦地在她的玉坠空间里面下起雨来。 云团侧头望着,那雨幕在她周围,雨淋不到她身上,但她却感觉到一阵阵凉丝丝的气息。 身上终于不热得难受了。 与此同时,青云县全县,瞬息之间下起大雨。 雨势滂沱,大雨如注。 地堡村的大火,顷刻之间被水浇得干干净净。山头的火灭了,村里的火灭了,只剩下雨中一丝烟气证明刚才有过大火。 跑来跑去救火的村民,都被这大雨浇了个懵。 下雨了?下的这么巧?没打雷,没闪电,直接就下大雨,就好像有人拿着水瓢在天上泼似的。 刚还在哭的村民们,脸上已经分不清泪水和雨水,纷纷欢呼鼓舞起来: “老天爷下雨救命啦!咱们的房子、香料田都保住了!” 深夜还在伏案工作的何大人,被窗外的雨惊得抬起了头。 “嘿,这刚才还满天繁星的呢,怎么一息之间就下这么大雨?” 浣溪花庄上的魏玄,也没有睡着。他听到窗外的雨声,更加忧虑了。 雨势这么大,京城赶来的太医,行程肯定受阻。 再也等不下去,魏玄翻身起来,摸索找到了他的菩提树。 拔出精钢小刀,魏玄在菩提树的土盆里,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小心地藏到怀里,然后冲着外面守夜的南山说: “南山,快送我去葫芦村。” 梦中的云团,迷迷糊糊的睡在那女子怀里,听着哗哗的雨声,觉得还挺舒服。 忽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可是莲池的水啊,都下光了,莲莲还怎么修炼啊? 云团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莲池边上,原本莲池中央的莲莲,这时候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梦里的云团吓坏了,她以为自己把莲莲弄丢了,急得不行,在莲池边不停地扒拉,在池水中找莲莲。 刚才那个女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玉坠空间里面,怎么会有其他人进来呢? 此时守在女儿床头的白建章夫妇,根本顾不得外面的雨。 女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梦里面突然喊叫起来,嘴里喊着:“莲莲?莲莲?你在哪里?” 手脚也不停地扑腾,喊着喊着带出了哭声,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将守着她的爹娘吓得不轻。 “他爹,闺女这是怎么了?”罗惠兰按着云团的手脚,颤抖着声音说。 白建章跪地作揖:“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我姑娘好了吧!求求老天爷,你要拿就拿我的命吧!” 忽然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白老头去开了门,三羊从窗户往外看,见是南山领着他家半瞎小少爷夜里冒雨赶来了。 “老伯,云团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她。”魏玄说。 白老头问:“你是谁啊?” 魏玄说:“我是云团的同窗,叫魏玄。” “哦,是魏小少爷啊,”白老头抹抹眼泪,手指着一间屋子:“我孙女在那屋里呢,半夜里哭着叫着,我老汉的心都要揪死了。” 南山领着魏玄快步到了那屋子。 “白叔叔,让我进去吧,我想见见云团。” 南山心说,你这眼睛进去了也见不到。 白建章隔着窗户说:“我家孩子得的是天花,会传染的。” 魏玄掏出怀中的盒子:“不妨,我小时候得过的。” 白建章开门让他进来,借着朦胧的烛光,魏玄摸索着,从盒子里拿出来一颗泛着莹莹玉石光泽的珠子。 第232章 醒来 那珠子比鹌鹑蛋还要大一圈,乍一看像是一颗大珍珠,但仔细看又像是玉石,两边有镂空金刻丝包边,连着一根红绳子。 魏玄让罗惠兰将那珠子系在云团脖子上。 南山看了深吸一口气,这传家的宝贝,就这样给了别人了? 白建章问:“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呢?” 魏玄说:“白叔,我小时候也得了天花,我娘就是将这珠子给我戴,然后我病就好了。” 白建章有点不太相信:“这么神奇?” “嗯,这珠子可以保佑云团顺利醒来。” 白建章也不多问,他不太相信戴着这珠子能治好病,不过图个好意头。 但神奇的是,云团戴上之后,确实不哭着喊着找什么莲莲了,呼吸也变平稳了,安安静静睡去。 一摸额头,竟也不怎么烫了。 建平伯府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啊。 而梦中的云团,找了一圈莲莲找不到,累得在莲池旁边睡着了。 睡着睡着,耳边又响起了那缥缈的歌声,好像有人在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云团闭着眼呢喃着:“你知道莲莲在哪里吗?” “莲莲一直在你身边啊。” 云团沉沉睡去,颈间幽幽幻化出一颗珠子,竟发出紫色的光芒。 白建章连连感谢魏玄:“魏小少爷,多谢你冒着大雨赶过来,这珠子果然有效果。” 魏玄听见有效果,才舒了一口气,待了一会,拉着南山道别。 出了门,南山着急道:“少爷,那可是咱们传家的宝贝!你就这样给别人了?” “给她用用而已,况且白云团,也是救过我的。” “她啥时候救过你?” “有好几次。”魏玄虽然无法证实,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在他好几次面临危险的时候,是云团帮助他度过的。 但具体是怎么帮助的,他也说不清楚。 白云团好像有种神奇的气运,和她在一起,总能逢凶化吉。 天色将亮,大雨未停。 且说鲍暖雪和她哥嫂在小路边等着,忽然天下起了雨,好在鲍婶子带了伞,原本是给新媳妇撑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鲍暖雪站在雨里等啊等,眼见天渐渐的亮了,却始终不见白家的马车来。 再等下去,都要误了时辰了。 雨气寒冷,鲍婶子站了半夜,冻得浑身有些发抖了,她问: “暖雪啊,昨个白家说的是今天来接亲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她哥说:“莫不是反悔了吧?” 鲍暖雪在雨里站了半天,绣鞋早就湿了,又湿又凉的鞋袜粘在脚上,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通到她心里。 她不相信,她不甘心,明明白家都说好了,为什么又不来接她? 不行,她的命就要她自己掌握,她要做成什么事,就一定要做成,谁也不能阻拦了她。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她掀掉头上的盖头,转身接过嫂子手中的雨伞,说: “哥,嫂子,既然他们不来接我,我就自己过去。” 她哥嫂都急道:“这怎么行呢?一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二来这雨这么大,你怎么走过去?” 鲍暖雪脸上没有表情,已经抬脚走了:“就是要这样过去,要让他们心生愧疚。” 鲍暖雪自己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葫芦村,大雨有些小了,但还未停,身上的衣服被泥水溅得也快看不清颜色了。 到了白家门口,大门紧闭,哪里有接亲的样子? 她自己上前敲了敲门,白小珍开门见是她,很是惊讶。 “暖雪,你怎么自己来了?” 鲍暖雪委屈道:“我在家中等了半天,不见接亲的人来,心想怕是这边出了事情,就不顾家里人的阻拦,自己蹚水走了过来。” 说着,朝院里望了望,问:“云团妹妹,没事吧?” 白小珍说:“夜里忽然又高烧起来,她爹娘胆子都要吓破了,全家上下都慌了手脚,这才误了去接你的时辰。” “本想说等天亮过去通知你一声,谁知道你自己过来了。” 鲍暖雪低头道:“只要云团妹妹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说完,她径自走了进去。白建章夫妻果然守在云团床前,陈老太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白老头守着她。 大牛几个都是神情倦怠,看得出来一夜未睡。 好啊,果然是全家的宝贝,一个高烧,就将接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鲍暖雪压下心中的不爽,将白小珍推进屋中休息: “小姑,你肯定没休息好,快进去睡会吧,我来做饭。” “那怎么行呢?你身上都淋湿了。”白小珍让她进屋,给她找了身干衣服换上。 换好衣服,鲍暖雪利落地进厨房收拾出了早饭,还给云团煲了汤,特意送进去。 白建章夫妻两个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没一点精气神,歉疚地对鲍暖雪说: “好孩子,折腾你了,夜里云团出了点状况,误了你的时辰了,是我们对不住你。” 鲍暖雪低头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她放下汤转身出去,也不撑伞,自己走到云团屋子的窗外边,淋着雨,跪在地上,低头祝祷: “求老天保佑云团妹妹,只要她能醒来,就算折去我鲍暖雪十年寿命,我也毫无怨言。” 一遍遍说着,祈祷着,鲍暖雪跪在雨地里磕头。 这一幕,被白建章夫妻看到。 “真是个实诚孩子,淋坏了可怎么办?”罗惠兰刚要去叫她起来,这边云团醒来,一张嘴声音都变了。 “爹,娘,团团饿了。” 白建章罗惠兰眼睛瞬间亮了。 好了,他们闺女好了! 知道饿了就是好了,罗惠兰慌不跌地去厨房做银丝细面条来,好克化,团团也爱吃。 鲍暖雪顶着一头泥水进来帮忙。 罗惠兰拦住她:“哎呦傻孩子,快进屋收拾一下,你这个样子,怕是要得风寒呀。” “我,我不是故意要添乱,我听人家说对上天诚心祝祷,就能达成心愿,所以就不顾大雨去跪拜……没想到真有用,云团果然醒了!”鲍暖雪一脸傻乐。 罗惠兰顾不得和她说话,麻利地做了面条,端着进屋去喂闺女了。 第233章 第二颗珠子 罗惠兰给云团重新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纯白里衣,抱了女儿一口一口喂饭。 云团小脸更白了,窝在她娘怀里,露出个小脑袋,一口一口吃着,她爹在旁边看着,高兴得嘴都合不上。 “多吃点,多吃点,吃多少都有,爹还去做。”白建章一直让女儿多吃。 白老头看见孙女真的好了,跑去在老婆子耳边说:“快好起来吧,你孙女都能吃饭了。” 本来昏睡的陈老太,一听这话,立马就睁开了眼,一脸的疑惑和不信: “你不是哄我的吧?” 那样子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我哄你干嘛,你不信你去瞧。” 陈老太立即就要起来,白老头只好扶着她过去看看,这才放心,回来睡在床上,喝了一大碗热腾腾鸡汤,发了一身汗,这才安然睡过去。 罗惠兰不让大牛几个进来,他们都隔着窗户看妹妹。 云团伸手朝他们打招呼,沙哑着嗓音说:“哥哥,姐姐,我好了,别担心。” 小可怜,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让他们别担心,哥哥姐姐们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病一场,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云团吃了饭睡下,白建章看着闺女,原本胖乎乎的小脸,瘦了一圈,都有尖下巴了,心疼的不能行。 “我去镇上买菜去,闺女都病瘦了,得好好补补。”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鲍暖雪一个人在旁边,显得有些尴尬。 她走去拿了一支香,“我去佛堂给团团祈福。”然后点了后走进一间小房子。 这里是陈老太专门要求白建章给她留的一个小佛堂,她跟何老夫人学的,家里供着佛像菩萨,平时拜拜,祈求佛祖怜悯一家人。 鲍暖雪甫一跪在蒲团上,突然外面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她头顶上炸开,紫色的闪电将天空都映成了紫色。 “啊呀!”鲍暖雪被吓得浑身发麻,手中的香也惊掉了地上。 心脏都要被震了出来,她看着前方供奉的佛像,仿佛对方正在审视她,她被看得发毛,慌忙跑了出来。 但云团和陈老太却睡得安稳,仿佛没听到雷声一样。 睡在家中的胡三爷也被这个炸雷给震得从床上弹跳起来,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胡三爷:“……” 真是诸事不顺啊,老天怎么这么帮着白家? 转念又一想,就算下了雨,那山上的树苗也早该被烤死了。 白建章从镇上提着肉菜果子刚到村口,就被几个人围住了。 “白佐官,出大事了!咱们山头着火了,虽然被大雨给浇灭了,但也不知道烧了多久,雨势太大还没上去看,但远远看着,山头焦黑一片啊。” 白建章听了头一懵,怎么会突然着火?怕是有人背后捣鬼。 他对报信的人说道:“无妨,大不了重新栽树苗,你们先回去休息,回头我过去查看。” 几人得了消息,暂且回去收拾自己房屋去了。 雨势变小,淅淅沥沥直下到天黑。 云团睡了一天,终于醒了过来,床头她娘罗惠兰坐在黑暗中看着她。 “娘亲,你怎么不点灯呀?”云团接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光问道。 罗惠兰连忙就把灯点上了,“这不是怕影响你睡觉嘛,身上可还疼了?饿不饿?娘给你做饭吃去。” 罗惠兰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碗炉子上热着的鸡肉粥,喂给女儿吃。 云团就着烛光,看到娘亲两个大黑眼圈子,好像是三哥用墨水画上去的一样。 “娘亲,你是不是熬夜了?团团已经好了,娘亲快去睡觉。” 罗惠兰不去,“娘等会就在你身边躺一躺,你刚好,娘不放心。” 云团更开心了,她就喜欢和娘一起睡。搬进新院子后,爹娘就让她一个人睡觉了,说她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和爹娘一起睡了。 现在她生病了,娘又要和她一起睡觉了。 一低头,云团发现脖子上系着一个大珠子,像是珍珠,烛光之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娘亲,这是什么?” “这是魏小公子送来的宝贝,系在你身上保你平安的。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你要小心戴着,等你好了,还要给人家送回去的。” 云团点点头,她娘给她用柳枝刷了牙,用棉布擦了手脸、洗了脚和屁屁,娘两个一起上床睡觉。 罗惠兰头一着枕头就睡过去了。这几天来她真是没合眼,都是眯一会眯一会的,可真是累坏了。 云团睡了一天倒还精神,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团团,团团,快进来。” 是莲莲的声音!云团一闭眼,就进入到空间里面了。 莲池中间,莲莲亭亭玉立,一片叶子也没少。 云团问:“莲莲,你之前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莲莲:“我一直在莲池里面修炼呢,肯定是你做梦了。” 云团还心有余悸:“莲莲,你以后不要消失好不好?我害怕。如果我弄丢了你,祖祖一定会很伤心的。” 莲莲温和地安慰她:“不会的,莲莲和团团将一直一直在一起。” 云团开心了,坐在莲池边跟莲莲说话。 “团团,我不是让你帮我找珠子吗?现在珠子找到了。” 云团一骨碌爬起来:“什么?找到了?在哪里呢?” “就是你脖子上那颗。” 云团愣住了。 “这颗不能给你,这是阿玄哥哥的,我还要还给他的。” 莲莲给她出主意:“你帮我跟他要一下嘛,大不了我们买他的,你看莲池旁边那么多金银珠宝,你拿去跟他换。” 云团觉得不可能,阿玄哥哥跟她不一样,他对这些金银珠宝从来不感兴趣,肯定不会同意交换的。 莲莲继续说服她:“团团,这颗珠子,本就属于莲池,只是之前弄丢了,到了外面那些人手里。而且这宝贝珠子在他们那些人那里发挥不了作用,在我这里才有用。” 或许只有找回珠子,莲池才能逐渐修复? 但是这话跟云团说,她也不会理解。 见云团还是犹豫不决,莲莲继续“循循善诱”: “你不想看我化形之后的样子吗?当我化形之后,就能出去陪着你了。” 云团果然眼神亮了:“有了这颗珠子后你就能化形了吗?” “有了之后莲池的灵力会增强,我就能修炼得更快,我的法力就会增强,肯定能快一点化形啦。” 云团小脑袋瓜琢磨一番,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帮你跟阿玄哥哥商量一下。” 第234章 上门问罪 云团接下来几天过上了小猪一般的日子。 每天在床上被人喂饭,吃饱就睡觉,什么都不用干。她爹说了,要她将身上的肉养回来,才下床。 鲍暖雪也极有眼色,转头衣不解带地去伺候陈老太,端水端尿的,一点也不嫌弃,别人要插手,她还拦着不让。 这一番操作下来,陈老太对她赞不绝口。 等两天陈老太一能下地,鲍暖雪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走之前谁也没打招呼,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陈老太还说送东西过去感谢她呢,岂料鲍暖雪前脚刚回去,后脚她嫂子就又哭又骂地上门了。 “你们白家真是好人家!我家小姑子,不顾自己的委屈,同意到你家冲喜,没想到你们说话不算话,让暖雪空等一夜啊。 她心肠好,一心为了你们,打落牙齿吞肚里,自己上门,将你家小女儿的病给冲走了,还任劳任怨地来伺候你们一家子。今儿个一回家啊,两个眼哭得跟桃子似的,回到屋里啥话也不说,就坐着哭。 我公婆年纪大了,不能出门,我是她长嫂,也算半个娘,我今儿个来问问你们,你们是准备咋给我们交代啊?” 罗惠兰说:“她嫂子,你先别急,有啥话咱们慢慢说。” 鲍婶子一挥手:“还有啥好商议的?暖雪那孩子认准了你家大牛了,回去哭着说非他不嫁,要是你们不要她呀,她就去山上做姑子,要么就一死了之。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这这这,她嫂子,可不能让暖雪做傻事啊!”陈老太忙说。 鲍婶子一擤鼻涕,说:“我能不心疼她吗?我不管,你们赶紧订个日子,用八抬大轿将我小姑子娶过来,不然你们家就是亏了良心!” 白大牛也觉得愧疚,本来鲍暖雪同意来冲喜都够委屈的了,自己家又放了她鸽子。这事搁哪个姑娘身上不得闹得天翻地覆?但鲍暖雪不仅没有闹,还非要过来帮忙。 这几天在这里,事事都勤勉。如果再不给她个交代,这事真过不去了。 “嫂子,您放心,我家肯定会对暖雪姐一个交代。”大牛说。 鲍婶子还不满意:“尽快!晚了,你们家抬回去的可就是一个死人了!” 小白家只好定下最近的一个好日子,着手准备起亲事来。 鲍暖雪那边得了消息,一颗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 鲍婶子道:“你看我出马,一定行吧?” 鲍暖雪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又激动又害怕。 “嫂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顿闹的,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总担心还有变故。” 鲍婶子想了想道:“确实有个隐患,得尽早处理了。” 鲍暖雪脸上浮起愁容,但很快又下定决心,“好,嫂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帮我找一下那边的人。” 白建章守着闺女,一直守到云团能下床,能蹦能跳能吃能睡,彻底恢复到生病以前,他这颗心才真正地落到肚子里。 “爹爹!你看我没事了吧?”云团重新展开笑颜。 “你没事了,爹才能放心去忙香料田的事。”白建章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三号香料田那里去看看。 村民说山头全烧焦了,唉,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一听爹要出去,云团一定要跟着一起,她这阵子都没下过床,早就憋得不行了,一定要出去放放风才行。 “你才好,又折腾什么?不许去。”罗惠兰拦着不让。 云团跟白建章撒起娇来:“求求爹爹,团团在家里都要憋死了。不能出去玩,团团就不开心,一不开心,就不想吃饭,不想吃饭,就会……” “好好好,带你去,你个小祖宗!”白建章看云团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妥协。 罗惠兰嗔怪他溺爱闺女,但还是给马车里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带上吃的喝的,让闺女跟着出去了。 她想着,女儿身上有魏小公子给的护身宝珠,应该没有问题的。 宋安邦和铁头又跟着一起去,三羊因为要上学堂,这次没有跟着去。 到了地堡村,这里村民被烧的房子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白建章和宋安邦站在山脚处一望,好家伙,原来绿油油的山头,现在变成个光秃秃的黑山了,像是一坨牛粪坐落在平地上。 “哎,章子,这树烧得够干净的,面积又变大了,能多种点胡椒树了。”宋安邦调侃道。 白建章也服气他,树苗都被烧死了,他还能从绝境中看到好处。 两人并几个村民,沿着小道上山,沿途都是焦灰。老农说: “嘿,这草木灰施肥可壮啊。” 众人走到香料田,这里也被草木灰盖严实了,白建章叹口气,伸手一扒拉,草木灰下面竟然露出一点绿色。 这什么草这么大火还没烧死? 白建章继续扒拉,发现是胡椒树苗。 宋安邦和老农们都是一愣,咋?大火之中还能幸存,这是什么铁树啊?烧都烧不死? 几人慌忙四处查看,扒拉开灰一看,果然,处处都是绿色,草木灰之下,隐藏着勃勃生机。 “章子,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过,这胡椒树还防火啊?”宋安邦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白建章和其他老农,都哈哈大笑起来。 山脚下,云团和铁头的马车前聚集了一群小孩子,二人跳下马车,和村里的孩子们玩起来。 玩着玩着,一个小孩跑过来,跟大家说:“鲍家那个小妮儿被卖了!” “啥?”其他小孩都纷纷跟着跑过去看,云团和铁头也混入其中,从村这头跑到那头。 一群小孩躲在草垛后面,还有几个大胆的跑到鲍家门口看。果然有辆架子车停在门口,来了几个生人,硬抱着一个三四岁小女孩上车。那孩子朝院里直直地伸着,嘴里哭道: “娘,我不去,我想和娘在一起……呜呜呜!” “以后别叫我娘了,你姓钱,不姓鲍,是钱家的女儿,早晚有一天要回去的。”一个女人说着,从院里走出来。 随后,铁头和云团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第235章 鲍家的秘密 是鲍暖雪。 她眼神冷冷地看着那痛哭的孩子,孩子奋力挣扎,声声喊着娘,对方却无动于衷。 架子车上的人用力困住孩子手脚,说:“鲍家的,你是懂事的,孩子今日回到钱家,以后互不来往,等孩子年岁大了,也就不记得你了,你另嫁什么的,我们钱家也不会管,各自安好吧。” 然后,架子车带着孩子离村而去。 一个地堡村的孩子说:“我早就说,这小妮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你看人家来接她了。” “她娘咋这么狠心哎,都不要她了。”另一个丫头说。 云团和铁头对视一眼,四眼懵圈,两人又问其他小孩: “她娘叫鲍暖雪吗?” 几个小孩子争着回答:“是啊,我们都叫她雪姑娘,俺们村最好看的姑娘,村里小伙子排队想娶她嘞,但她都看不上。前几年不知道去哪里了,去年回来就带了个小妮,俺娘说是她在外面跟野男人生的。” 暖雪姐生过小孩?但她跟家里人说的明明是一直在家孝顺爹娘未嫁呀?这不是在骗人吗? 云团看见鲍暖雪握着她老娘的手,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手腕间闪过一抹金色。 是她特意打来送给嫂子的金镯子呢。 哼!骗子,骗了她的金镯子! 云团和铁头一路跑回马车,正好白建章他们从山上下来,几人坐上车,白建章还要去下一个香料田看看。 云团催促他:“爹!出事了,咱们赶紧回家,我要告诉娘和奶奶。” “出啥事了?”白建章一头雾水。 铁头直接说:“白叔,你家大牛相看的那个姑娘,嫁过人,还生过小孩嘞。” 铁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之前他娘给大牛介绍他表姐,多好的姑娘,可惜他表姐没看上大牛。现在大脚婶又给介绍了一个,陈奶奶喜欢的不行,原来是个骗人精。 白建章一脸懵圈。 回到家里,云团和铁头绘声绘色地在陈老太等人面前表演了一番他们的所见所闻。 “那小孩约莫三四岁,叫暖雪姐娘嘞,不想走,硬叫拉走了。” 陈老太病刚好,听了这话气得又是一阵眩晕,罗惠兰连忙扶住,问云团: “你没有看错?” “没有,我俩眼神都好着呢。” 罗惠兰选择相信女儿,对陈老太说: “娘,我就觉得这姑娘有点不对劲,哪有那么着急嫁人的,不怕羞吗?原来是怕自己以前的事被人传出来。” 陈老太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懊丧道:“我老眼昏花了,差点害了我的大孙子。” 转瞬又骂大脚媳妇:“哪有这样的媒人啊?都是一个村的,她就这么昧着良心?怎么不介绍给她自己儿子?” 大牛脸色也不太好,但毕竟年纪小,问道:“奶,娘,可是鲍暖雪那次来咱们家做饭,把手烫着了,让我帮忙包扎,还来咱们家待了这些天,我要是不娶她,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陈老太一声喝,“不就是碰着个手,这姑娘家家的心眼真多,嘴里没一句实话!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还谎称是个大姑娘,欺负你年纪小,到咱们家来骗婚!她没有信义在前,我们还讲什么承诺?” 白建章稳重些,说:“现在还只是孩子看了一眼,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得找人再打听一下,免得冤枉了人家。” 白老头也说:“是啊,没多久就要办亲事了,在这之前赶紧弄清楚。” 陈老太于是找来宋嫂子,请她到地堡村去走访走访,不要打草惊蛇。 宋嫂子因为之前介绍没成功,觉得怪没脸的,一听小白家求她这个事,立马包在身上,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去地堡村打听去了。 大人们忧心忡忡聚在一起商议事情,小孩子们也聚集到大牛的房间为他宽心。 铁头说:“牛哥,幸好今天我跟团团发现了这个事情,要不然你就要给人家当后爹了。” 大牛被他说得脸耷拉着。 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都没搞清楚男女关系那一套,就要给人当后爹了? 二狗嘴里叼根草,一声叹息:“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啊。” 桂丫朝二狗身上拍了一下,“这时候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大牛肯定是不能给人家当后爹的,这个婚事成不了。” 三羊看一眼大牛,幽幽地说:“我现在是知道为啥,那姑娘一见面就相中大哥了。” 不是相中大牛的人,是相中大牛的傻了,到时候一洞房,直接当大冤种。 桂丫看看三羊,心说你可真会安慰人啊。 “大哥,别气馁,我会看相呢,你命中有一个体贴能干的媳妇呢。”云团积极地安慰大牛。 第二天,云团跟着三羊去学堂了。 今天是带着重要任务过去的,她要跟阿玄哥哥交换宝贝。 云团跑过去找魏玄的时候,他刚从她娘的墓地那边祭拜回来,一身的素色衣衫,额头上还勒着一条银色的抹额。 “阿玄哥哥,这是给你带的麻糖。”云团殷勤地捧上一包果子,这果子有股麻麻的味道,魏玄喜欢吃。 魏玄这个人平时就高冷,不怎么说话,跟云团一起的时候,也是云团说话多,他时不时接一句。 云团也已经习惯了,直接切入主题:“阿玄哥哥,我跟你交换一样东西可不可以?” “什么东西?”魏玄端正地坐在树下,春日的阳光透过落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阳光,这时候他的视线还可以。 “你的宝贝珠子。”云团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魏玄面无表情:“不可以。” “我用金子跟你换,我有很多金子。”云团一伸手递过来两根金条。 金条反射的阳光让魏玄微微闭了闭眼,看来这小财迷从土匪窝里顺出来的不少啊。 “我不要。”他再次拒绝。 “为什么啊?我还可以多加金子,还有珍珠,还有宝石……” 魏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心虚。 一不小心将老底都给抖露出来了。 “我不要。” 云团背后悄悄拿眼睛瞥他,哼,油盐不进的家伙。 “那你为什么不换?”云团气鼓鼓地问。 “因为,这珠子要给,我的女儿。”魏玄很老实地说了。 云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亲亲切切地喊道:“爹~” 第236章 世子来了 魏玄:“……”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云团干脆抱上腿,一个劲儿地磨:“求求你啦,跟我换吧。” 魏玄不为所动,弯腰将那珠子从云团脖子上解了下来。 “这珠子不能留在你那。”他说。 “为什么?” “它会给你引来祸事的。”魏玄将珠子藏到了怀中。 小院的角门外,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正猫着腰从门缝处偷听,一听到什么珠子、什么宝贝,这丫鬟就竖起了耳朵,眼看四下无人,偷偷跑到外面报信。 这时候马上就要上早课了,王元还腆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摇椅上躺着吃早点,芝麻饼吃得他满嘴的油。 “表少爷!表少爷!”那丫鬟扭着腰走进来,看到王元躺在那,旁边也没什么人,就走过去,将他的茶杯端起来喝。 “哎哟你这小妮子,竟这么大胆?”王元带着调笑的语气说。 “怎么?我喝你口茶都不行了?”丫鬟眼角带着妩媚,看起来两人之间有点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今天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好事,但是我不说。”丫鬟把下巴一仰,摆出一份姿态来。 “啥好事?”王元嚼着芝麻饼,衣领上都是油渍。 “关于你说的那个宝贝珠子……”丫鬟话音未落,王元就从躺椅上腾地一下坐起来,看得丫鬟都惊住了,这么胖还能这么灵活? “绿繁,好丫头,快跟我说说!我要是帮我姑母弄来了宝珠,那可就立了大功了,到时候我要啥她不给我?你要啥我也给你。”王元激动得嘴里芝麻到处喷,喷得那叫绿繁的丫头都睁不开眼。 绿繁一听这话,也激动起来,娇横地拿手指点着他,“可是你说的,要是拿到珠子了,你可得……聘了我入府去。” “行行行!你立了这样大功,我姑母可不得供着你,到时候给你接到伯府里去,当太太!” 绿繁高兴了,附在王元耳边将刚才所见所闻都说了。 王元眼睛眯着,心中盘算起来。 而另一边,云团还在死缠烂打,跪在地上抱着魏玄大腿,“阿玄哥哥,阿玄爹,你就认了我这个女儿吧,我真的很需要那颗珠子……” 魏玄问:“你到底叫我哥,还是叫我爹?” 云团:“哥哥爹。” …… 魏玄耳朵有些发红,其实他娘当初跟他说的是,她没有女儿,以后这驻颜珠要给儿媳妇,儿媳妇生了女儿,就给女儿。 魏玄被她磨得无奈,感觉就要松口了,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颗珠子?” 云团低头小声说:“其实不是我要,是我的一个朋友很需要……” 魏玄一听,刚才要动摇的态度立即又消失了,板着脸说:“不可能给别人的。” 魏玄抬脚要走,云团干脆将他两条腿都抱住,“哥哥爹!求求你了……” 吱呀一声,小院门被推开了,魏离、小六和三羊等人簇拥着一个小公子,一群人说说笑笑进来了,一进院就看到这么一幕。 那被簇拥的小公子,正是好久不见的言征。 “你们这是演什么戏呢?”小子们嘻嘻哈哈凑上来,给魏玄弄了个大红脸。 魏玄伸手一提,将云团给拉了起来。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云团不好再死皮赖脸地缠着要珠子了。 “言征哥哥,你怎么来了?”云团问道。 “我呀,这趟出来,可费了劲了。去年我就想来找你们玩了,可是我家里不让,天天让我读书,我一气儿给背完了,这才放我出来。” 言征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魏巍听了就觉得亲切,上前搂着言征的脖子说:“我以为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每天想咋玩咋玩呢,不像我们要被赶着去读书,原来你跟我们一样,倒比我们还苦。” 言征纳闷地看着他:“怎么看到我比你还苦,你倒挺高兴的?” 魏离笑他:“你不想在京城学堂,倒跑到这里的学堂,到头来还是要读书。” 言征笑呵呵的:“这里有你们这群有趣的人,我觉得读书倒是件高兴事了。” 魏玄觉得人多聒噪,自己踱步进屋子去了。 言征悄声问:“是不是打扰到主人了?” 魏离等人都说:“他就这样,不用管。咱们就在此地玩一玩,夫子有事家去了,一时半会不回来,你给我们讲讲京城的趣事呗。” 南山和李嬷嬷也出来招待客人,平时哪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两人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上果子的,小院子里跟唱大戏似的。 言征口若悬河,将那京城好玩的、新鲜少见的都讲了一遍,云团听得津津有味,倒把珠子的事给暂时忘在脑后了。 之后的几天,鲍家时不时遣人过来询问成亲的事项准备得怎么样了,罗惠兰每次都敷衍过去,等着宋嫂子带消息回来。 没多久,宋嫂子就上门了,将打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桂丫带着几个小的,偷偷听墙角。 “打听起来还真不容易,他们村里竟大多的都不知道这事。”宋嫂子喝口茶继续说, “鲍家的这姑娘,生得好看,百家求娶,那姑娘心气也高,挑来拣去的,竟没有一个合意的。后来悄摸摸地嫁了出去,村里人都没听声,打听一番才知道,是到城里嫁了个姓钱的富户当小妾去了。” “你看看!”陈老太将手一拍,一脸的嫌弃。 她想着鲍暖雪可能是嫁过人,没想到竟然是给人家做妾。 “那钱老爷倒霉,娶了美妾生了个小女儿,长到三岁样子,就一命呜呼去了。那鲍家的估计是以前仗着宠爱蛮横,如今老爷一死就被撵了出来,连带着那个三岁小女孩,一起回了娘家。” “果真是她生的孩子?”罗惠兰问。 “那还有假?”宋嫂子又是一杯茶,“后来这鲍家姑娘就相中你家大牛了,定下了成亲日子,就着急忙慌将女儿这个拖油瓶撇了,想着送回钱家,钱家自然也不想自家骨血流落在外,就派了人来接,正巧被铁头和云团看见。” 第237章 婚事告吹 “鲍家真是欺人太甚!”陈老太气得心口疼,想想初见鲍暖雪时她的人品模样,自己是十分满意的,没想到这个姑娘是个贪财慕势的。 为了钱财给人当小妾,男人死了,又想嫁个有钱的人家。 外表看起来多好的姑娘,偏偏根上坏了。 宋嫂子说:“婶子你也别气,赶在成亲前,叫云团几个给误打误撞碰见了,说明咱们不该吃这个闷亏。” 不得不说,陈老太没有看错鲍暖雪这个人,外柔内刚,胆子大,只要是能助她翻身的事,啥都敢干。 陈老太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即就要起来穿鞋,“我去找大脚媳妇去!我倒要好好问问她,同村的人,她就这样瞒着我们,让我大孙子娶个二嫁的寡妇!” 宋嫂子连忙拦住,劝道:“婶子,可要三思了,闹不闹的咱们这亲事也是作罢了,但闹起来,咱们大牛的名声要受影响的,而且得罪了媒人,她那张嘴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编排咱大牛呢。” 陈老太说:“她还敢编排?看我不撕烂她的媒婆嘴!” 白老头叹气道:“丢人的事,还要闹到人尽皆知?找个人通知下就算了。” 宋嫂子说:“我这就替你跟大脚媳妇说一声,以后不再来往就是了,不要影响了大牛的名声是紧。” 陈老太一想也是,自家的丑事,不要给人笑话。 “那就只好再麻烦你一次了。”陈老太起身,将那果子包了几包,让宋嫂子拿回家给铁头吃。 大牛听了全过程,等大人们安排好后,没说什么,自己扛着锄头就准备下地。 二狗追上去恭喜:“大哥,太好了,你不用当后爹了。” 桂丫还担心大牛会因为被骗而难过。 这个憨憨,婚事怎么这么不顺利呢? 大牛道:“嘿嘿,我不难过,奶说了,碰了手没事,不用成亲,我还松了一口气嘞。” 二狗哎哟一声:“我的傻大哥嘞,你可不要那么迂腐,要不然那村里嫁不出去的姑娘,全都冲过来摸你手,那你还不得全都娶回来?” 大牛惊诧:“我有那么抢手吗?” 二狗点头:“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金龟婿。” 大牛憨憨一笑。 桂丫看了看大牛说:“搞半天,原来你并不是看上她了。大牛哥,你别傻乎乎的,如果你并不喜欢她,只是因为碰了手就要娶人家回来,那大可不必。成亲,还是要跟喜欢的人成亲才行。” 大牛想了想道:“其实我并不想成亲,我觉得现在我一事无成,等以后我能自己养活一家人了,那时候我再考虑成亲的事情。” 三羊过来拍拍他大哥:“大丈夫何患无妻。” * 大脚媳妇在家里,正在腌制鲍家送来的鱼和肉。 亲事说成了,鲍家也兑换了一部分承诺,先送来鱼肉犒劳大脚媳妇。鲍家还说了,等以后嫁过来后,想办法给张大脚家弄点饭馆股份嘞。 “这肉真好!腌起来,回头给咱儿子当聘礼。” 廊下坐着的张大脚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媳妇,说:“媳妇,你真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一桩亲事说成,咱们家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话音刚落,宋嫂子就推门而入,脸皮朝大脚媳妇笑了一下,说: “大脚家的,这肉腌的不错啊。我今儿来是替小白家给你传个话,他们家大牛跟鲍家的罢亲了。麻烦你过去知会一声吧。” 啪叽一声,大脚媳妇手里的肉一个没攥紧,滑溜到了地上,她连忙拾起来,问: “罢亲?为啥罢亲?马上都要成亲了,他们家也不能这样儿戏吧?” 宋嫂子冷笑一声:“为啥罢亲,怕是你自己心里明白吧?你家儿子不是也要说亲吗?怎么不给自己儿子找一个生了孩子的寡妇?”说完,自己合上门走了。 大脚媳妇心说一个糟糕,怕是鲍家那点陈年烂事被抖搂出来了。 张大脚心情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着急起来:“寡妇?你怎么能说一个寡妇给人家?!我说你办不稳当事,这下好了,得罪了小白家,咱们以后在村里都难立住脚了。” 大脚媳妇慌忙跑去鲍家说这个事。 到鲍家时,鲍家人正欢欢喜喜准备亲事呢。 鲍暖雪的哥哥特意从城里花大价钱买了一件大红嫁衣,上次妹妹出嫁,不能穿正红色,这次一定要满足妹妹的心愿。 时间匆忙,鲍暖雪根本没有时间绣自己的嫁衣,不过这买来的嫁衣倒比自己绣的还要华丽,上面的凤凰用珠子绣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鲍婶子在旁边念叨:“……这嫁衣可花了你哥不少钱呢,你到了那边可不能忘了你哥跟我,还有你爹娘,有啥好处,先想着娘家。” 鲍暖雪换上了嫁衣,揽镜自照:“嫂子,放心吧,咱们家以后都会飞黄腾达的。” 鲍家爹娘既欢喜又担忧,嘴里叮嘱女儿:“人家是吃了亏的,你嫁过去,一定要服侍好丈夫的爹娘,做个好妻子,事事为他着想。” 鲍暖雪点头称是。她之前嫁给那个钱老爷,不过是图他的钱,根本没有交付真心。 说实话,能让她交付真心的,现在只有白大牛一个。 是这个少年的一句承诺,让她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看到他,就想要和他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鲍暖雪转头朝爹娘跪下,磕头道: “爹,娘,之前女儿不懂事,走了岔路。现在老天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缘分,到了白家做个好媳妇,事事以他们为重。女儿相信,真心一定能换得真心。” 鲍家爹娘眼角都湿润了。 吱呀一声,大脚媳妇喘着粗气推门而入,满脸的急色: “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小白家罢亲了!” 急急忙忙地将这番事给说了一遍。 鲍暖雪听了,当下如遭雷击,自己想象的美梦像银镜一样怦然碎裂。 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鲍婶子比她还要着急,忙问:“为啥呀?不一直都好好的吗?” “还能为啥,你小姑子那点事,人家全知道了!” 鲍暖雪身穿嫁衣,颓然坐倒在地上,鲜红的嫁衣染上了尘土,犹如一朵掉落泥地的花瓣,脆弱又彷徨。 第238章 出发上山 鲍家还不想白白松手,大脚媳妇也不想到嘴的肥肉飞了,和鲍婶子带了东西亲自登门小白家。 “婶子,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大脚媳妇一进门,就先把自己摘干净。 陈老太一口茶喷出来:“你个媒人,干的就是这个活计,你能不知道?” 大脚媳妇被喷了一头的茶水,眼睛都睁不开,暂时不敢吱声了。 鲍婶子唯唯诺诺地上前:“亲家奶奶……” “我呸!”陈老太一口痰喷过去,“别跟我攀亲戚,你家那破鞋爱给谁给谁,我们家不要!” 这话属实有些难听了,但陈老太此时实在太气愤了。 鲍婶子一点不生气,好声好气道:“亲家奶奶,这件事是我们不厚道,但是我家暖雪,是真的喜欢大牛这孩子啊……我看得出来,她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我家大牛心善又老实,又会种地,家底如今也厚了,谁见了不喜欢?噢,她喜欢我家大牛,我大牛就得娶她回家?”陈老太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喷得鲍婶子头都抬不起来。 鲍婶子哭道:“我知道,我们家不配,但暖雪这孩子,真是个聪明能干有主心骨的孩子,大牛也是真心喜欢她,两个孩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我家暖雪走了岔路,就不能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吗?” “第一,我大牛并不喜欢你家小姑子,上次是那姑娘使心眼子,故意让大牛给她包扎,才让我们误以为大牛看上她了。”罗惠兰从里屋出来,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二,什么天造地设,首先年龄不匹配,其次性格不匹配,三是家世不匹配,更别说你家小姑子嫁过人、生过孩子。” “第三,你家鲍暖雪走了岔路,又不是我们让走的,凭啥让我们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 罗惠兰句句在理,辩得鲍婶子张嘴说不出来话。 “就是,”白小珍抱着针线筐走出来说,“你们这姑娘心也太歪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真是啥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人,我们家可不敢娶进来。” “可是,我们两家来往这些日子,暖雪都住过你们家了,老太太也端屎端尿地伺候过了,现在你们悔婚了,暖雪这孩子,只怕是想不开啊!” 鲍婶子捂脸哭起来,“我就这一个小姑子啊,我公婆也就这样一个姑娘啊,要是暖雪有个三长两短,这叫他们两个老人怎么活啊?!再说了,她还有个三岁的小女儿啊……” “滚滚滚!”陈老太抄起来一把扫帚就将鲍婶子和大脚媳妇赶出了门,“爱咋咋,又不是我家的人,别来沾边!” 鲍婶子和大脚媳妇狼狈地被赶了出来,陈老太在后面喊: “你家姑娘伺候我,也不白伺候,那金镯子我们也不要了,就当伺候我的工钱了。你们要是安生的,以后都自觉点别上门,要不然我撕烂你们的嘴!” 鲍婶子垂头丧气回到家,鲍暖雪正面无表情地枯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自从知道罢亲消息后就没有睡过觉、吃过饭,如今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见到嫂子回来就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根本没用。” 鲍婶子又来安慰小姑子:“又不是就他一家有男人,咱们再换一家。” 鲍暖雪冷笑道:“不是老鳏夫,就是瘸子、穷鬼、傻子,你们能换到什么好人家?” 鲍婶子有些生气了,没忍住说:“你也别挑了,也不看看自己啥条件。” 鲍暖雪的哥赶紧将自己婆娘捂了嘴拉了出来。 鲍婶子跟丈夫埋怨起来:“早知道不把那钱家的小妮子送回去了,这样每年还能问钱家要点银子呢。现在真是鸡飞蛋打,啥也没摸着。” 鲍暖雪神情木然,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小白家经此一事,将给大牛找媳妇的心就暂时搁置了起来,大牛也并未受影响,一家人还是照常生活。 学堂里,言征每日过来跟云团他们一起上课,日子倒也轻松,但总感觉少点什么。 何景新看望母亲和外祖一家回来,就和言征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何景新听父亲说宝山县那边全县的人都上山逮一种全身雪白的珍稀狐狸,心里发起痒来,和言征私下商议着要过去看看。 正好宝山县的山跟他们葫芦村后面的山连着,从山上过去,不仅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逮到白狐呢。 光他们两个人去却也无聊,就撺掇着学堂里其他孩子一起去。 “我不去,山上有大蛇。”三羊听二狗说过,山上有大蛇,好大好大的蛇,一口能吞下两个他。 “怕什么?你阿景哥保护你。”何景新道。 言征也让他放心:“我身边跟着有护卫的,都是高手,任何危险都近不了你的身。” 有了这两位公子哥的承诺,不少人都心动了。 何景新再加一句:“我可听我爹说了,逮到一只狐狸,在宝山县能换到百两银子呢。而且,听说这山里还有狐王呢,狐王看守仙草,那仙草可灵了,能治百病。” 云团瞬间感兴趣了,如果她能找到仙草,帮阿玄哥哥治好眼睛,那么他肯定就愿意将珠子换给她了。 于是云团带头举手:“我去!” 三羊赶紧捂住妹妹的嘴:“她不去,她不去。” 云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家三哥:“拜托拜托~三哥你放心吧,大蛇不会吃我的。” 三羊无奈,为了妹妹安全,自己也跟着去。 其他小书生一看,自己不能连六岁小孩还不如啊,而且那百两银子,听了也十分心动。 “好!我也去!”不少少年纷纷加入。 于是一群人商议定了日子,准备从附近的山上,穿过去到宝山县看狐狸。 正好夫子家里有事,何景新和言征领着魏离等人,整装待发。三羊还特意请了铁头一起,因为他以前常跟着父亲上山,对山上熟悉。 临行之前,言征看到魏玄不在其列,问要不要请魏玄一起过去。 魏威说:“他从来不凑热闹,不会去的。” 言征还觉得有些遗憾。魏玄的人品他是亲眼见过的,被父亲打得那么狠,还要护着别人,可见是个心性纯良的,可惜这孩子不愿跟人玩。 护卫开道,何景新在前,言征随后,领着后面云团、三羊、魏离等人,雄赳赳在葫芦村后的环山上行了半天,回到了原点。 得嘞,迷路了。 “咋回事啊铁头?你不是对山上很熟吗?”大家问起铁头来。 铁头也迷惑起来,他老爹自从当上了巡逻队的领头,就很少上山了,连带着他也很久没上山了。 这山上草木一长起来,还真叫人分不清哪是路了。 忽然,深山之中传来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山谷之中回响不绝,震得人心惊胆战,汗毛竖起。 第239章 大老虎 “咋回事?遇见老虎了?”几个少年还在惊疑间,言征回头吩咐: “给云团穿上护甲。” 三羊和双旺、全福等人,赶紧将身上背着的头盔、护甲给云团罩上。 “背起来。”何景新道,全福就将云团给背到了背上。 云团趴在背上,圆圆的眼睛看着四周,像一只机敏的小兔子。 这是众人来之前,商议好的防护措施。云团人小穿着护甲走不动,所以等遇到危险了再穿上。 很快,众人的四周忽然出现十几个带刀侍卫,将言征等人围在中间,刀尖向外,犹如筑起一道防护墙。 “这哪行啊?老虎一掌就能拍倒一个。”铁头道。 言征拍拍他,示意他往上看。铁头抬头,见四周树上还有好几个护卫,背着箭夹,银色的箭头已经搭在弦上。 老虎一旦出现在视野里,树上的弓箭手就能一击毙命。 大家长舒一口气,心说这言征果然靠谱啊,安全感满满。 “可以啊言征,随身带这么多人,我们怎么都没有发现?”何景新问。他也才带了两个打手并两个小厮,他爹管着他,不允许他私自挪用衙役。 “这些都是内力高手,他们行动间你们肯定察觉不到的。”言征说话间,一支利箭已经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射入一丛草内。 所有少年都吓了一跳,尤其胆小的魏小六,脸色都白了,众人凝神细看,却见草丛里滚出来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嘴里哼哼叫着。 原来是一只小野猪,背上中了一箭,但这只是轻伤,它背上还有一条瘆人的伤口,看着应该是野兽咬的。 野猪哼哼几声,就躺下不动了。 铁头忙走上前去,三羊急着喊他:“铁头,你回来呀!” 铁头却不在意,拎起野猪腿,笑说:“今天运气真好,上山就捡野猪。” 下一秒,一人高的草丛里猛地窜出来一只长身大老虎,一只爪子都有人脑袋大,狂啸一声,一掌就朝铁头拍去。 “铁头小心!” 铁头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背后腥风阵阵,寒意渗透脊背,心魂一跳,一种剧烈的绝望之感铺天盖地而来。 遭了,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一阵寒光闪过,一个护卫动作迅猛,手中钢刀已经甩了过来,擦着铁头的面门而过,将他额头的头发削掉一缕,钢刀翻转着斩向他身后的大老虎。 众人心悬一念,若是这刀斩到老虎,那铁头就能保命,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然而那老虎也不是傻的,一个折身避过刀锋,那钢刀深深插入背后的老树干中,震得树叶一阵乱颤。 铁头腿一软栽倒地上,树上的弓箭手瞅准机会,刷刷刷射出几支利箭。 那老虎眼神凶悍,粗壮的虎尾一甩,竟将几支箭给打了下来,树上的护卫满目震惊。 这老虎成精了? 此时不知哪个护卫又是一箭,老虎躲闪不及,一箭穿过左后臀的皮肉,插进地面,老虎瞬间被激怒,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老虎转头查看伤情,何景新身边的双旺瞅准机会,眼疾手快地抓住铁头的头发,给他拉了回来。 “快走快走!”众人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全福驮着云团跑得飞快,跑着还不忘回头看下何景新,嘴里喊道: “少爷!你自己小心啊!” 双旺扛着铁头,嘴里骂道:“这小子这么重!” 众人这一跑,可就彻底惹怒老虎了,它在后面腾跃四肢,两个飞扑就赶了上来,一掌一个,将守在后面的几个护卫给拍飞了。 那老虎却也不管护卫,像是知道前面几个才是重要人物似的,继续追赶。 魏威跑得飞快:“娘的,这大老虎捡嫩的吃啊!” 言征脑门冒汗,这次出来怕是要惹祸了。 然而老虎根本没有给他们反思的机会,转瞬之间就飞扑了过来。树上的几个护卫落下地来,射出几道带药的暗器飞镖。 那飞镖没入老虎的身体,对老虎却没有任何作用,如此皮糙肉厚,真是骇人听闻。 小少年们都吓破了胆,尤其胆小的魏小六,一路跑一路尿,跑得还挺快。魏威身强体壮,拉着快跑不动的三羊在山间飞奔。 几个护卫一个腾跳来到言征面前,托起他用轻功飞到了众人前面。 言征急了,呵斥护卫:“保护他们!” 护卫凛然道:“保护世子的安全是我们最大的使命。”危急时刻,他们选择不听主人的命令。 忽然,全福驮着云团不小心踩到了石块,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众人跑得路有些陡,全福和云团咕噜噜就滚了下来,正好朝老虎滚去。 全福是个大人,伸手抓住了草稞子,停止了滚动,而云团却像个圆圆的西瓜一样,一路滚了下去。 “团团!”三羊大喊起来。 老虎一看,还有自己送上门的肉丸子,真是开心,撅起屁股伏在原地,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西瓜自己滚入口中。 云团身穿护甲,滚的时候倒不觉得疼,只是有些头晕,啪叽一下,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随后一条蟒蛇尾,将自己拦腰卷了起来,稳稳地放在旁边的空地上。 “哈?是大怪物!” 云团一看,记起来是自己第一次跟爹爹上山打猎时,遇到的爱吃鸡腿的大怪物。 众人目瞪口呆。 来了个大老虎,又来了个大蟒蛇,两个大怪抢食吃呢。 魏离两腿发颤:“言……言征,阿景,你们说山上有白狐,可没说山上有老虎……还有大长虫啊……” 早知道有这种逆天的怪物,他可不来。 魏小六雪白的一张脸,冷汗直冒,脑子里竟然在想:是被老虎吃好还是被蟒蛇吃好? 虽然蟒蛇看起来更吓人,但还是被蟒蛇吃吧,起码不会疼。 三羊抬腿就要跑过来,被魏威给拉住了,“咋地?你还想去给老虎送个肉点心吃啊?” 老虎撅着屁股张着嘴,等了一会,不见嘴里滚进来东西,睁开眼,就见到一条大树般粗的蟒蛇昂首屹立在自己面前,冰冷的眼神俯视着自己。 第240章 骑蟒蛇咯 大老虎两只耳朵立即缩起来,紧紧贴着脑门,一双大眼睁得大大的,不再凶恶,反而是透露着一股懵逼和惧怕。 老虎虽然大,但蟒蛇体型更大,身体最粗的地方就像是一人合抱不住的大树干,昂起头的时候,比老虎高了不知多少。 “嘶——”蟒蛇朝老虎发出威胁。 “嗷——喵呜……”老虎张嘴吼叫,但气势却越来越弱,最后像是猫叫一般。 蟒蛇“嘶嘶”吐出鲜红的信子,一个甩尾,竟将大老虎给拍了出去,那老虎滚到草里,嗷呜几声,爬起来,四肢不协调地慌忙逃走了。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这蟒蛇看起来比大老虎还要厉害啊,一个尾巴就能给你拍成肉泥。 护卫纷纷爬起来,手持钢刀,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大蟒蛇。 老天,都说京城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到了这青云县才知道,这深山里才是卧虎藏龙,他们简直是井底之蛙。 大蟒蛇看到这些小人起了防御之势,脑袋一歪,黄澄澄的眼珠子射出一股轻蔑的目光,它鲜红的蛇信一卷,眨眼之间就将一个护卫的钢刀卷了过去,放在嘴里咔嚓一咬,钢刀断成几截。 护卫冷汗直冒。 “这这这,言征你这护卫都是花架子啊,也不行啊。”魏威说。 “你行你上啊。”言征道。 魏威往后退了退,他连护卫都不如呢。 有了刚才大老虎的经验教训,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逃跑了,怕蟒蛇一看他们跑就追上来,直接将他们吞进肚里。 那蟒蛇倒也不跟言征等人纠缠,转头看向云团,用大尾巴将云团围起来,在她面前高高抬起头颅,那样子好像是在看一道下酒菜。 “团团!”三羊呜咽起来。 “完蛋了,云团看起来白白嫩嫩,蟒蛇肯定要吃了他了!”其他人为云团的遭遇感到悲哀。 看来长得白嫩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呢。 但身处危险之中的云团却一点不知道害怕,反而因为再次见到大怪物而感到喜悦。 她抬头看着大怪物,朝它挥手打招呼: “大怪物,好久不见啊!” “哎哟,云团还挑衅大蟒蛇嘞!”其他人看得一阵抽气。他们站得有点远,听不到云团说话。 “张嘴,我这里有好吃的哟。”云团对大蟒蛇说。 那大蟒蛇很听话地低下头,朝云团张开了大嘴巴,幽深的喉咙,手指粗的蛇牙,看得后面那些小书生几乎魂飞魄散。 “嗝。”三羊一个白眼,吓晕了过去。 “再张大点。”云团觉得还不够大。 蟒蛇很听话地张大嘴,“哈”地一声喷出来一阵口气,后面小书生们中又晕倒了一个。 口气迎面而来,云团觉得还好,这大怪物肯定每天刷牙,嘴巴不臭。 她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来一大把果子,将手伸进大蟒蛇的嘴巴,还往里伸了伸,差点连头都探了进去,将果子送进大蟒蛇的喉咙。 “扑通”一声,魏小六也晕倒了过去。 言征看得两股战战,心说要是换成自己,估计也吓晕过去了。但云团不愧是大力士,有本领在手,根本不怕这大蟒蛇。这难道是要徒手扯掉蛇信? 难度怕是有点高呀。 本以为大蟒蛇要直接将云团吞入肚中,岂料云团又将胳膊拿了出来,那蟒蛇歪着脑袋,将点心吞入肚中,随即眼神一亮。 好吃!好吃! 大蟒蛇又朝云团张开了大嘴巴,云团又塞了一把果子进去,一边喂蟒蛇一边跟它分享交流: “好吃吧?这是我最爱吃的果子,没想到你也喜欢,咱们俩真是好朋友。” “这……云团在干吗呢?”后面的人看迷糊了。 言征道:“看样子,那蟒蛇应该不打算吃云团。” 何景新也纳闷道:“不仅不打算吃,看起来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呢。” 没两下,荷包里的果子见底了,云团抖了抖荷包,示意蟒蛇没有了。 大蟒蛇嘶嘶两声,伸出蛇信舔了舔嘴巴,一脸的满足,又用头蹭了蹭云团,转头朝另一个方向点了点,好像在让云团跟着它往那里走。 云团也明白了它的意思,蟒蛇乖巧地俯下身来,趴到地面上。 “他们这是在干吗?”后面的书生一脸懵逼,就见云团手脚并用,爬到了大蟒蛇身上,伸手抱住了它的脖子。 骑……骑蟒蛇? “你们快坐上来!”云团回头大声朝言征他们喊。 “不敢不敢!”众人连连摆手。 “嘶——”蟒蛇一个甩头朝他们发出恐吓的嘶叫声,吹得他们衣角翻飞,眼睛睁不开。 “来了来了!”小书生们忙听话地朝蟒蛇挪去。 “言征,阿景,三羊他们吓晕的怎么办?”一个小书生问。 “两个夹一个,坐上去。”言征吩咐道。 剩下那几个呆如木鸡的护卫,言征让他们跟在后面守着。 所有人坐上蟒蛇,大蛇头就挺立起来,拨开深草,缓缓朝深山里面爬去。 坐在上面的人,除了云团外,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魏威紧紧抱着昏迷过去的魏小六,问前面的魏离:“阿狸,我们这是被长虫绑架了吗?” 魏离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另一个人道:“怕是要将我们全都运到老窝里去,留着一天一个吃。” 刚刚睁开眼的魏小六,听到这句话,嗝一下又晕了过去。 还是晕着吧,晕着好。 云团坐在最前面,看着大怪物深山开路,两边草木像一样画布向后倒去,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两边都是高耸峭壁,崖壁上长出草木来,四周寂静无声,连个虫子叫、鸟叫都没有。 言征戳着何景新问:“你说什么狐王守护仙草,怕不是这大长虫守护着仙草吧?” 这里倒像是长仙草的样子。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来一阵哀嚎的叫声,那声音听起来脆弱稚嫩如同婴孩,像是垂危的小孩子在呼救。 蟒蛇将头放到地上,眼神带着恳求的意味看向云团。 云团扒开草丛,见到一堆干草上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身上满是伤痕,鲜血都凝固结块了,张着嘴痛苦哀叫。 第241章 小狐狸 “是白狐!”一个少年叫到。 云团伸手将那小狐狸扒拉过来,感觉到它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小狐狸浑身上下有很多伤痕,脖子、背部掉了几块皮肉,脖子一圈的毛都磨没了,左耳有个血洞,鲜血将白毛凝结在一块。 两只前腿上有刀伤,深深的刀口,皮肉外翻,右后腿被扑兽夹夹着,好像骨头断了,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白尾巴好一些。 “这狐狸,咋伤成这样啊?”一个少年看得唏嘘,都这样了还能留着一口气,这狐狸怪顽强的。 “看样子像是人为的伤害,”何景新说,“我估摸着是宝山县那边人逮住的,又自己跑了出来。” 小狐狸似乎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眼睛用力睁开一条缝,喉咙呜呜一声,昏睡了过去。 云团抬头问大蟒蛇:“大怪物,你是想让我们救救小狐狸吗?” 大蟒蛇点点头,用蛇头将小狐狸往云团面前拱了拱,眼神中带着希冀。 “救它?这还能救活吗?”魏威说,那狐狸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不如带回去剥了皮卖吧,还能换几十两银——”一个少年话还没说完,大蟒蛇的蛇信“啪”地一声抽过来,直接给他拍倒在地上。 “不剥不剥!”那少年慌忙爬起来,躲到何景新的背后。 真可怕,这大蟒蛇能听懂人话呀。 云团回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众人:“哥哥们,救救小狐狸吧?” “救救救!”少年们哪有敢不同意的?怕是摇摇头就要被大蟒蛇吃掉了。 言征一挥手,几个护卫突然现身,过来徒手将小狐狸后腿的捕兽夹掰开。 咔嚓一声,捕兽夹被掰断开,小狐狸的腿也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嘶——嘶——”大蟒蛇高兴摇摆着尾巴,将草木都扇倒一片。 但是光掰断兽夹还不行,小狐狸伤势严重,得赶紧上药包扎治疗。 云团将小狐狸装在书袋中,由魏威背着。 “这,咱们迷路了,怎么出去啊?” 大蟒蛇再次趴倒,众人爬上去,大蟒蛇爬得飞快,很快将人送到了出山的地方。 “大怪物,再见了,我们回去救小狐狸。”云团挥手,大蟒蛇嘶嘶两声,想跟着下山又不敢,徘徊一下,转身没入深山之中。 此时三羊和小六等人,缓缓苏醒过来,何景新让双旺和全福几个背着,众人赶回了花庄中的学堂。 何景新环顾四周,说:“送去我书房吧。” 然而众人才踏进院门,一位夫子迎面撞了上来。 “干什么去了你们?啊?”夫子手拿戒尺,气急败坏道。 魏夫子不过是回家办点事,这群学生就胆大包天,私自外出,一点不听他的教导。 魏威将狐狸抱在胸前,说:“夫子,我们是做善事去了,救了一个小狐狸回来。” 夫子看到书袋里装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一下跳到几丈外,“什么东西?快拿走拿走!跟读书无关的东西,不许带进来!” “这怎么办啊?你们谁带回家去?”魏威问。 “不行不行,我爹娘不让我带野物回去。” “我也不行,我带回去也治不好。” 何景新也不敢带回去,要是让他老爹知道他带着同窗们上山捉狐狸,说不定将他吊起来打。 云团这时站了出来:“哥哥们,让我把小狐狸带回家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三羊也点头同意。 小团子一句话,反而让众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这些年长的大哥哥们,反而没有六岁小孩有担当。 于是,为了帮云团和三羊分担下,何景新请了郎中过来,给小狐狸上药包扎,众人这才散去。 大家都累坏了,本来想着去山里挣钱的,差点把命搭上。 看来还是读书好啊,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经此一事,不少人更加认真读起书来,此为后话。 何景新亲自将云团和三羊送回家中,嘱咐他们:“这事因我而起,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小爷我负责到底。” 再说那小狐狸,被安置在云团家里,却一直不见醒来,沉睡快一天了,一滴水也没喝。 云团趁人不注意,给小狐狸灌了几口莲池水,默默祈祷它明天能醒过来。 何景新带人离开的时候,正好在村口碰见了胡朱弦。 少年骑在马上,意气风发,身边跟着几个仆人,更显得威风凛凛。 “这就是何县令的公子?”胡朱弦问。 “是呀,”一个同行的女孩回答道,“当时他们一家还在村里住过一段时间嘞。” 胡朱弦心念微动。当初何老夫人带着孙子孙女住到葫芦村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但当时何大人被关了起来,何家败落,她也就根本没去关注何景新。 “他看起来跟白家关系挺好的呢。” “是呀,听说他和白家的三羊一同在浣溪花庄的学堂里读书呢。” 胡朱弦和同伴说着话,桂丫坐着牛车从镇上回来。 何景新一见到她,立即下了马,上前打招呼:“桂丫姐,又去镇上帮忙了?” “是呀,你怎么有空来了?”桂丫说着,下了牛车,将篮子里的新鲜糕点拿出来,递给何景新。 “给你姐姐带点回去吃。”桂丫说,算起来,她跟何玉书也好久没见面了。 “好嘞,我也早就想吃了。”何景新将糕点给双旺,又骑上马出发。 胡朱弦远远看着,嘴角撇了撇:“那个桂丫,不是毁容了吗?” 同伴说:“说来也怪,她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膏,脸上的疤痕几乎都看不见了。” 看桂丫走近了,胡朱弦拉着同伴,头一扭就走了。 第二天,云团背着小书袋,跟着三哥去学堂,路上胡朱弦突然窜了出来。 “三羊,去学堂呀?吃了早饭没?没有的话我这有糕饼,你们读书的要吃早饭,不然会记不住的。”胡朱弦递过来一包油乎乎的糕饼。 三羊拉着妹妹,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要干什么?” 第242章 认主 胡朱弦尴尬一笑:“三羊弟弟你真会说笑,我就是单纯地给你好吃的。” 三羊嘴角一扯:“无利不起早,说吧,你想要什么?” 胡朱弦笑容发僵,这白三羊真是牙尖嘴利的,这是八岁的小孩吗?为什么她九岁的妹妹连自己吃了几个糕饼都不会数? “我,我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那还是别了。”三羊拉着妹妹飞快地跑了。 胡朱弦在后面气得跺脚,这白三羊,真当自己是根葱了,给脸不要脸! 张寡妇的儿子张丰收,和胡朱弦同岁,这时候从小路转了出来,两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徘徊到胡朱弦面前,从背后拿出来一只绒花簪。 “朱弦,这个送给你。”张丰收低着头说。 胡朱弦一愣,笑着收下了,“谢谢你,这花簪挺好看的。” 张丰收听了简直心花怒放,真不枉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半年的钱。 “你喜欢就好。”说完,张丰收飞也似地逃走了。 胡朱弦手捏着花簪,往香料田的方向走去,今天白大牛在这边忙活。 一个转角,见附近没人,胡朱弦随手就将花簪给扔了。 云团和三羊来到学堂,本以为今日会有很多人告假,没想到竟然坐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平日就爱旷课的王元,都来上课了。 “哎,听说你们上山了,逮到白狐了吗?”一些没有一起上山的少年,围住何景新等人问。 “我跟你说啊,我们这一趟,可真是开了眼了,你们没去真是抱憾终身……”何景新口若悬河,说得唾沫横飞,着重渲染了下他的“英明指挥”。 魏小六脸色还是白的,看起来昨天没有休息好。三羊问他:“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病了?” 小六有气无力道:“我昨天回去,一直做噩梦,一只大虎一口咬住我的脑袋,然后一条大蛇将我们两个都吞了进去,我好不容易挣脱开,大老虎就在蟒蛇肚子里追我,累得我一夜都没睡好……” 三羊:…… 跑了一夜确实够累的。 “那你怎么不告假休息?” 魏小六脸色立即正经起来,将书本认真翻开: “那可不行,我得好好读书,以后谋个差事,要不然我说不定就得上山打猎为生,到时候就要与虎谋食……啊,想想就可怕!” 魏小六摇头晃脑背起书来。 云团一个人呆愣愣坐着,她还在想魏玄的眼疾。 这次没有找到仙草,可怎么办呢? 在云团的精心照料下,过了几日,小狐狸就能站起来了。它的眼睛,是罕见的蓝色,就像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的颜色。 云团给它吃白水煮肉,跟小狐狸絮絮叨叨: “小狐狸呀,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家,到时候大怪物来接你,去找你的爹爹和娘亲。” 小狐狸慢慢吃着,听着云团的话,突然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它拿头蹭蹭云团,喉咙里呜咽两声,两只大耳朵耷拉了下来。 陈老太喂鸡回来,惊奇道:“这家伙耳朵这么大,不是一般的狐狸哦。” 何景新几乎每天来一趟。他也没想到,这小狐狸竟长得这般好看,本来还想着等它好了,带到宝山县卖个好价钱,但何景新被它的美色动摇了。 现在的他,想给小狐狸一个安稳的家。 但小狐狸却不这样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偷偷跑上屋顶,朝着大山的方向遥望,眼神里充满担忧。 云团家养了个小狐狸,不少小孩过来看,连一向跟他们不怎么玩的胡家姐妹也来了。 胡青锁一下子就看上了这只小狐狸,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毛,蓝色的眼睛,像蓝天一样清澈,而且性格十分温和,一点也不凶。 胡青锁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住狐狸。 “我要这个狐狸!”她说。 云团肯定不同意,但胡青锁抱着不撒手,对她姐姐说:“姐,你给我买下来。” 胡朱弦今日打扮的十分漂亮,鹅黄色的裙子,手里拿了个团扇,还没到炎热的夏季,她已经扇了起来。 今日想见的人没有来。 她笑笑说:“一只狐狸而已,你们要多少钱?我们家买得起。” 云团气鼓鼓道:“一百两,你们有吗?” 胡朱弦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这白家兄妹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胡青锁朝云团大喊:“你抢钱吧?!一只破狐狸能值这么多钱吗?” 三羊说:“怎么不值?你去宝山县打听打听,白狐可值钱了。” 胡青锁气闷不已,“那你这狐狸借我玩几天,过几天给你送回来。” 说着,抱着狐狸就迈步出门。 “不许走!”云团小胖腿风火轮一般,冲了过去。 胡青锁年纪大,抱着狐狸在院里躲躲闪闪:“嘿,你逮不到我,哈哈哈!” 跑着跑着,怀中温顺的小狐狸突然变了脸,朝她尖牙一呲,两只大眼睛眯得狭长,迸射出一股凶兽的危险气息。 胡青锁尖叫一声,就将狐狸扔了出去。 小狐狸一落地,就耷拉着耳朵尾巴,哀嚎着朝云团跑去,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缩在云团怀里求安慰。 “坏狐狸!大坏狐狸!要咬人的!”胡青锁吓得跌跌撞撞跑出院子。 “怎么可能?这小狐狸脾气最好了,从来不凶人。”其他小孩子纷纷为小狐狸说话。 “嘿,小狐狸只咬坏人哦。”云团笑道。 小狐狸十分有灵性,身体渐渐好了,就每日跟在云团身边,像个尾巴一样,云团到哪它到哪,云团睡觉它睡觉,云团去学堂,它也要跟着去学堂,关也关不住,它总能想到办法越狱。 白家人索性也不关了,有小狐狸跟着,云团身边也多一层保障。 云团每日去学堂,小狐狸也几乎成了学堂的常客。云团有时候去魏玄院子里,小狐狸也学会了去魏玄院里,魏玄也会偷偷喂它吃的。 这日日头正好,魏玄在窗前练字,云团和小狐狸趴在魏玄的案头睡觉。 突然,院门被人推开,进来好大一群建平伯府的侍从。 侍从们一进院,就将李嬷嬷和南山绑了起来,随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熟人。 是建平伯的继室,王夫人。 第243章 吃了珠子 王夫人领着人,直冲着魏玄的屋子就去了,王元跟在她身后。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们玄哥儿又怎么着您了?”李嬷嬷被五花大绑,跪在庭院中,质问道。 王夫人轻蔑一笑,说道:“看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我就给你说个明白。前儿几日我要去参加一个宴请,准备首饰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颗夜明珠。” 南山问:“你少了夜明珠,关我们少爷什么事?” “就是你们少爷偷的。”王夫人拿手一指站在门前的魏玄。 李嬷嬷气极:“你有什么证据,就这样诬陷我们少爷?我们少爷可是从未回府过!” “我可没说是他最近偷的,怕是来庄子之前就偷了,只是我现在才发现。”王夫人笑吟吟道。 王元道:“没错,就是他偷的,都有人看见了。” 李嬷嬷恨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给我搜!”王夫人一声令下,几个人就走进魏玄的屋子乱翻。 云团和小狐狸躲在门后,探出小脑袋观望。 夜明珠?什么夜明珠?她混迹魏玄的院子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什么夜明珠。 魏玄站着没动,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盯着王夫人,问:“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贪婪所反噬。” 王夫人想着马上就能拿到宝珠,心情大好:“你若是早识相点,在我手底下,倒也可以过得不错,只是你眼瞎心盲,不识时务。” 魏玄忽然冷不丁地问:“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心里是何滋味?” 王夫人忽然心头一跳,他怎么知道这事? “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她打着马虎眼。 魏玄道:“夫人,这只是开始,所有你违背良心谋取来的东西,都将一一离你而去。” “好恶毒的小子!你这是诅咒我吗?”王夫人怒骂,转脸看到云团在,命人将她提了过来。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王夫人见到云团,就想起来上次来这边,被建平伯扇巴掌的事情。 小狐狸龇着牙,蜷缩到角落里观察。 云团踢着腿朝王夫人叫骂:“人生最苦有后娘——多数怀揣坏心肠。”又是一句跟着陈老太学来的。 王夫人甚少被人当面揭穿,脸色瞬间绿了,抬手就要打,“口无遮拦的村野小子,我这是教导魏玄!” 魏玄一个箭步迈过去,拦住了王夫人:“这事和她无关,你放了她。” 王夫人更气了:“好啊你魏玄,胳膊肘往外拐。你娘留下的好东西,不舍得给自己亲妹妹,倒舍得给外八路的乡野贱民!” 说着,王夫人灵机一动,朝身边一个侍从使个眼色,那侍从立即死死掐住云团的脖子,给她掐得无法呼吸。 “看你倒是心疼他,你快点交出来驻颜珠,要不然今天就掐死了他!” 魏玄眼神一狠,拔出钢刀,朝那侍从刺去。 侍从慌忙躲闪,将云团扔了出去,自己滚倒在地上,哗啦一声,架子上的砚台墨条滚了一地,碰倒了菩提树盆,一堆泥土翻了出来。 王夫人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果然是虞家的种啊,动不动就拔刀弄枪的。 “你你你,你敢刺伤主母?!” 与此同时,一个看着像是首领的男子,发现了菩提树盆的异样。 “这土像是新翻过的。”他指着菩提树的盆,上前在盆里挖起来。 魏玄忽地冲过去,却被四五个侍从扑倒在地,死死压着他。 “放开我!”平日温和从没有什么疾言厉色的魏玄,此时脑门青筋暴起,然而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根本敌不过四五个大男人。 果然,侍卫从菩提盆里挖出来一个紫檀盒,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王夫人面前。 “夫人,您丢的夜明珠找到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王夫人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找到了。 “嗨哟!”王夫人高兴地叫唤一声,“真是多亏了你这个臭小子,阴差阳错给找了出来。” 她双手发颤地打开紫檀盒,心中默念一定不要是空的,紫檀盒露出一条缝,她看到一抹白色。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以后这就是她的传家宝了! “嗷呜”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从王夫人面前穿过,速度之快她都来不及眨眼,手中的盒子就不见了! 小狐狸嘴里叼着紫檀盒,一跃跳到了云团的头上趴着。 “快跑快跑!”云团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鼓劲,驮着小狐狸,握紧小拳头,两只胖胖的腿飞快朝院外跑去。 “给我追!”王夫人尖利的声音划破怔愣,一群侍从都赶紧追了出去。 王元在门口,他第一个追了上去,肥胖的身子平时走几步都费劲,此时像是被激发了无穷潜力,一个飞扑,抓住云团的衣角。 “哎哟!”刚跑进过道耳房的云团被拽倒,小狐狸也跌到了地上,紫檀盒掉落到地上,白色的珠子咕噜噜滚了出来。 “宝珠宝珠!”云团拼尽全力向前爬,只要她先拿到珠子,放进莲池空间,坏女人绝对找不到。 可是后面王元死死地拽住她的衣服,将她向后拖去,自己手脚并用往前爬。 “驻颜珠,我来啦!” 王元手差一点拿到珠子,小狐狸又是一个闪现,一口叼起来珠子,王元眼中戾色一闪,一把薅住小狐狸的尾巴。 “想跑!臭狐狸!”王元将小狐狸拽到自己怀里,胖身子压下去。小狐狸情急之下,一口将珠子吞进了肚子中。 云团:!!! 王元:!!! “啊!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王元掐着狐狸脖子拼命左右摇摆。 “嘿!抓到了!”一个侍从飞扑过来,压在王元身上,紧接着又是一个,然后第三个,七八个侍从都压上来,跟叠罗汉似的,堆了一堆人,生怕珠子被抢了。 “我的宝珠啊!”王夫人提着裙角,扶着丫鬟绿繁,慌慌张张跟进来。 “压死我了!”王元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快快,将我侄儿放出来。” 侍从也压得头晕脑胀的,一个个爬了起来,将压在最底下的王元拉了起来。 第244章 变成小猫 王元被压得眼前发黑,低头一看,手里哪还有什么狐狸,就剩下几根毛了。 “珠子呢?珠子呢?我问你珠子跑哪去了?!”王夫人使劲摇着王元。 王元哭丧着脸,“姑母,珠子叫那个狐狸给吃了!” “那狐狸呢?”王夫人着急地问。 “就是她的狐狸,她的狐狸将珠子吞进去了!”王元手一指旁边的云团。 云团坐在地上,一脸懵,问:“你确信是狐狸吗?” “对,就是狐狸,通体雪白的。姑母,快将狐狸捉住,刨开肚子取出宝珠。”王元十分肯定。 “你说,狐狸在哪呢?”王夫人问云团。 只见云团从身后抱出来一只小白猫,通体雪白,很小,好像还在喝奶的样子。 “喵呜——”奶呼呼的,太可爱啦。 “我没看见狐狸,就看见一只小猫。”云团说。 王元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道:“姑母,就是它,就是它吃了珠子!” “这是猫,不是狐狸,我又不瞎。”王夫人见珠子不见了去向,脾气暴躁起来。 王元拍着脑袋:“我知道了,它吃了珠子,就变成猫了。” 王夫人更气:“你在说什么梦话?还狐狸变成猫,你怎么不给我演一出狸猫换太子呢?!” “就是就是,”云团这时反应过来,抱着小猫跟王夫人自证: “王大婶,你瞧,这小猫的脑袋都没有珠子大呢,怎么可能吞的下?不信,你摸摸。” 说着,云团将小猫的肚子翻过来。 王夫人伸手摸了摸,猫咪肚子软软的,哪有什么珠子? “说!珠子到底去哪了,别跟我瞎话!”王夫人转头又怒问王元。 王元脑瓜子转得都要烧起来了,今早上没喝酒啊?难不成看花眼了?这狐狸怎么会变成猫呢? 趁大家乱哄哄地到处找珠子,云团灵机一动,从空间的珠宝箱子里拿了一颗和那宝珠外观差不多的珠子,放进了王元被拉扯开的衣服里。 “呀!这不是珠子吗?”云团学着她奶惊讶的样子,抱着猫,一手指着王元的衣兜。 王夫人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掏,果然掏出来一个白色的宝珠,看样子就跟大号珍珠一样。 没错了,她记得,当年虞氏脖子上戴的,就跟个珍珠一样。 “姑母,这珠子,怎么会?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那狐狸将珠子吞下去的。”王元不可置信,还在跟王夫人说。 “你放屁!”王夫人唾沫星子喷了王元一脸,看得旁边的绿繁吓了一跳。 “好小子!你学会跟我耍心眼了,啊?我好吃好喝供你,你竟想偷摸昧下我的宝贝!我今儿个好好告诉你,你只是我侄子,可不是我儿子!这珠子,是留给我孩子的!” 王元委屈极了,又被姑母的话伤了心,一百多斤的大胖子当场哭了起来:“我没有!我一心向着姑母,一打听到消息就忙着告诉姑母,我衣服里哪来的珠子?我冤枉啊!” 王夫人啪地一下打到侄子脸上,骂道:“光长肉不长脑子的蠢货!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傻?” 旁边的绿繁赶紧替王元说话: “夫人,您消消气,表少爷肯定不会动这种心思的,一定是刚才乱糟糟的珠子自己滚进来的,他都不知道呢。要是他想昧下珠子,自己直接过来搜就是了,怎么还巴巴地叫您过来呢?” 王夫人只顾着看珠子,越看越满意,心情越好,自己想了盼了多少年的东西,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再想想以后,自己女儿戴了珠子长得国色天香,顺利当上太子妃,心里就更美了,连带看着嚎啕大哭的王元都觉得可爱,立即转变了语气道: “说的也是,是姑母错怪你了。好在这珠子没有弄丢,你也有功劳,走,姑母带你去镇上吃酒楼,你有什么想要的,跟姑母说。” 王夫人转头看了看被押着的魏玄,得意地朝他展示了下手中的珠子: “瞧见没?这就是你偷我的夜明珠,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以后你若老老实实的,就在这小院里待着,少不了你的吃穿,否则别怪我告诉你爹,让你爹好好教训你。” 王夫人将宝贝装好,搂在胸前,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王元哭哭啼啼跟着姑母走了,走之前看了云团怀中的猫一眼。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他眼神可比魏玄那个半瞎好多了,白云团那个猫,绝对不简单。 唉烦死了,为什么总是没人相信他呢? 云团松了口气,待人走完后,认认真真看怀中的小猫。 通体雪白,蓝色的眼珠,大大的直愣着的耳朵,就像是缩小版的小狐狸。 云团伸手摸了摸小猫左耳下面,果然有个小洞。 “你是小狐狸?”云团惊讶地悄声问。 小猫伸出小白爪在她身上踩了踩,喵呜一声,将脑袋供在怀里,像是在承认它的身份。 云团将小猫抱到魏玄面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你的珠子被它吃了……” “啥?” 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像是在做梦。 她看到小狐狸吞下了宝珠后,在王元怀里就慢慢变小,转瞬间就成了一只小猫咪了,然后顺利地钻了出来,乖巧可怜地缩到她怀里求抱抱。 “啊?狐狸吃了珠子,变成猫了?”魏玄很呆愣。 他娘没跟他说,吃了珠子还能变猫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那个后娘,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我都帮你搞定了,嘿嘿!”云团笑。 魏玄盯着那猫,旋即取出小刀。 “你,你这是干什么?”云团又记起来,被魏玄拿着刀架脖子上的感觉。 “剖腹取珠。”魏玄说。 小猫咪缩到云团怀里,充满警惕地看着魏玄,背上毛发竖起,朝他不停地哈气。 “等等,等一下,小猫会死的……” “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那么这狐狸就是一个妖孽,不能留在身边。” 魏玄说完,手中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小白猫。 第245章 转移目标 云团吓得捂住了双眼。 砰的一声,刀尖插入桌子上,斩断了小白猫的几根猫毛。 小白猫缩着脑袋紧闭双眼等死呢,没想到对方饶过它一命,它睁眼看看魏玄,喵呜一声,跳到云团的怀里。 “阿玄哥,你不剖它的肚子了?”云团紧紧抱着小猫问道。 魏玄说:“我只是想试试它,到底是不是妖孽。” 如此看来,狐狸变成猫,可能是那珠子的作用,它本身并不是妖孽。 云团问:“那你的珠子怎么办?” 魏玄反问:“你愿意我剖开它肚子找珠子吗?” 云团忙摇头:“不愿意。” 魏玄:“那就不伤害它了。就算剖开它,也不一定找的回来珠子。被狐狸吃掉,总比被某些人拿到好些。”他收起了刀。 云团惊讶于魏玄的豁然,随后开心道:“我就知道,你心肠是最好的。” “喵呜——”小白猫跟着附和。 “阿玄哥哥,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云团追着问。 缠了半天,魏玄给小猫取了个名字——狸花,谐音梨花,正好它也全身雪白,其实暗喻它是狐狸。 “喵呜——”小狸花很喜欢这个名字。 过了几天,何景新又跑到云团家里看小狐狸,却发现小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猫。 “什么?小狐狸自己跑回山上去了?”何景新愕然。 “是呀,但是它帮我叼来一只小猫,让它陪着我。”云团抱着小狸花,一人一猫十分和谐。 为了隐藏小狸花的身份,云团和魏玄商量好了,就说小狐狸自己跑回山里了。 小狸花冲何景新喵呜两声,然后仰躺在云团怀里,露出雪白的肚皮。 唔——真是太舒服了。 何景新撇撇嘴:“这小笨猫,还没有小狐狸的尾巴大呢,还不如养小狐狸呢。” 小狸花听见,气得抱着自己的猫尾巴啃呀啃。 胡朱弦突然又过来窜门了,穿着石榴色罗裙,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子,正好和二狗一起进院门。 “哟,胡大姐,又来了?”二狗说道。 胡大姐……这什么称呼?胡朱弦忍着不爽笑道:“我听说白小姑绣活不错,我来请教的。” 二狗撇撇嘴,“今儿我小姑可不在。” 胡朱弦忽略二狗的话,挪进院子,猛然看向何景新,惊了一瞬后说:“哎呀,原来何公子也来了,真是巧。” “哦,是你呀。”何景新应付一声,兴致不高的样子。 胡朱弦这阵子常来串门,已经和何景新见过几次,但两人说话的机会不多。 胡朱弦干脆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下做起绣活来。 “怎么没看见桂丫?”胡朱弦一边优雅绣花,一边笑问。 云团回答:“姐姐去外面洗衣服了。” 胡朱弦闻言,说:“这种粗活,雇个人干就行了,哪里还用桂丫亲自干呢?” 转头又问何景新: “何公子今日不去学堂?我看三羊一早就去了。” 何景新嘟囔道:“今日休沐,他自己要去向夫子请教的。” 胡朱弦觉得抓住了话头,说:“读书这件事,肯定要多向夫子请教的,公子你身为县太爷的长子,更要以身作则呀。” 何景新听了头疼,他最讨厌读书了,躲到这里来,还要听她唠叨。 “嗯嗯。”他敷衍两句。 胡朱弦见他听进去了,继续说:“古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正是这个理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登得高才能望得远……” 何景新见她喋喋不休,立时发起疯来,嘴里呀呀叫着,双手抱头来了几个后空翻,又抱着头左右摇摆。 胡朱弦看得心口直跳,绣花针差点扎进手里。 二狗忙上前拉住何景新,“你这是干什么?” 何景新道:“耳朵里不知进了什么东西,我给它摇出来。” 随即恢复正常,转头又对胡朱弦说:“不好意思,我疯病犯了。” 胡朱弦吓得捂住嘴,“公子你有……疯病?” 何景新面上一阵忧伤:“是啊,治不好,时不时就要犯病,疯起来谁都不认识。” 二狗和云团在一旁憋着笑。 “这,怎么不让何大人请大夫治一下?”胡朱弦问。 何景新坦然道:“治不好。所以我爹根本不指望我读书做官,能活到老不错了。” 一席话说得胡朱弦心凉了半截。 “想做官?求我呀,我一句话,让你进国子监。”门外突然来了几个人,云团一看,竟然是王元。 这个大胖子怎么来这里了? 小狸花一见到王元,背上的毛就支棱起来,细小的尾巴高高昂起,一双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不停地哈气。 嘿,这小狐狸,还挺有个猫样的。 王元也盯着小狸花,探究的目光在它身上逡巡。 “小狸花~”云团呼喊一声,小狸花就蹦到她头上,云团看起来像是带了个猫头帽。 “你怎么来了?”何景新问王元。 这俩一向也互相看不上眼,但是何景新顾忌自己父亲,一直避着他不和他起冲突。 “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同窗不行吗?刚才你不是说想做官,咱们同窗一场,我替你跟我姑母说一声,立马就能送你进国子监。”王元挺着肚子说。 何景新转开脸,背地里鄙夷了一句。 胡朱弦走到何景新面前,问何景新:“不知道这位公子是?” 何景新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建平伯府继夫人的内侄,王元王公子是也。” 胡朱弦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王公子。” 王元见眼前的姑娘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心中十分得意,客气地叫她起身。 “王公子,朱弦见识浅,不知道国子监是个什么去处?” 王元吹起牛皮来:“国子监啊,那是顶级学府,能到里面读书的人,出来就是官,都不用考试,因为里面都是官宦子弟,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当然,也有那些家世差一些的,都是跟世家贵族交好,人家举荐进去的。比如何景新这样的,我说句话,他也能进去读书。” 胡朱弦听着,眼神都亮了,满脸的崇拜。 何景新气得咬牙,什么叫他这样的,他出身也不差好吗? 云团说:“那你怎么不进去读书?” 第246章 悲惨狐狸 “我?我自然是能进去的,我不想去而已。”王元被问得措手不及。 “哈——”小狸花朝他猛地一哈气,王元吓得一个踉跄。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王元终于说起了正事, “听说上次你们去山上捉白狐,啥也没捉到,我已经跟宝山县县令说好了,过几日带你们去看看他们那圈养的白狐。” 何景新惊呆了:“你会这么好心?” “怎么不会?我在这附近说话还是很好使的,宝山县县令已经发了帖子给何县令,到时候咱们一同过去观看。” 何景新雀跃起来,打算到时候弄一只狐狸来养养。 王元走之前又跟云团叮嘱一声:“白云团,你也要去哈,你要是不去,就是胆小。” “我才不怕嘞。”云团冲他吐舌头。 过了两日,果然何大人递来消息,让白建章也带上几个人跟他一起过去参观。 临行的时候,王元大手笔地雇了好几辆马车,拉上学堂里的学子,三羊和云团等人都坐在里面,小狸花寸步不离地跟着。 何景新、言征等人都骑马跟随,伴在何大人的仪仗旁边,一行人出发去宝山县。 何大人几次问言征,请他入轿,言征都拒绝了,他就喜欢和其他人一起骑马。 马车里面,魏威等人兴奋得很,“等会咱们一人弄一只狐狸养养呗。” “可以啊,多气派啊,人家养狗,咱们养狐狸,还是白狐。” “有那么多狐狸吗?” “有的有的,经过这大半年繁育,宝山县圈养了好多狐狸呢。到时候请王元说个话,宝山县县令肯定送咱们一人一只。” “这可是王元到咱们学堂做的唯一一次好事了。” 三羊托腮道:“我总感觉这个王元来者不善。” 不多久到了宝山县,县令亲自过来迎接。 何大人一下轿,瞬间有些傻眼。 眼下刚入秋时节,天气还不算冷,宝山县令齐大人已经全身披上狐裘了,雪白的一大片,远远站着像是个雪人,只是顶着个黑头。 “哎呀欢迎欢迎啊!”齐大人迎上来,“何大人莅临,我县真是蓬荜生辉啊。” 何大人谦虚道:“听知府大人说齐大人带领全县养狐狸致富,我们就赶着过来学习了。” 两位官场老人客套了半天,后面的崽子们终于能跟着进去了。 齐大人安排众人吃了饭,就领着去养狐狸的地方了。 这里是临山而建的一大片棚子,盖得十分简陋,有些地方还漏雨,众人还没到地方,已经闻到一阵狐骚味了。 何大人问:“齐大人,这里就是养狐狸的地方?马上进入冬季,这四面透风的,狐狸可不得冻坏呀?” 齐大人笑着摇头:“何大人这就不懂了,这白狐最是耐寒,冬日里都是睡在雪里,不怕冻的。” 棚子附近有些人在铲粪便、运水桶,那水桶里都是些泔水,剩饭剩菜一股脑倒进去,只消一昼夜,就散发出馊味。 “这是?” 齐大人说:“这是喂狐狸的。这狐狸就这点不好,若是吃草的,咱们山上多的是,偏偏要吃肉,不给吃肉吧,那母狐狸就不下崽。为了解决此事,我就命各个酒楼将泔水运到这里来。” 后面的白建章等人都捂住了鼻子,别说那些学堂的小书生了,一个个都要呕吐了。 王元差点连胃都吐了出来。 齐大人笑呵呵道:“让各位见笑了。但你们别看这泔水臭烘烘的,对狐狸来说可是上等的食料呢,抢着吃呢,他们平日就吃些粗粮,只能分得一点泔水吃。” 三羊牵着妹妹,小狸花在云团的书袋里,两只蓝眼睛看着外面。 又走了几步,众人看到树杈上挂着好几只死去的狐狸,爬满了苍蝇,好几个小书生直接跑回马车上去了。 三羊连忙捂住妹妹的眼睛,而小狸花在书袋里面喵呜直叫,那声音听着十分凄凉。 云团抱起小狸花,轻声安抚它:“不怕不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齐大人赶紧让人过来,喝骂:“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死狐狸就挂在这里臭着?赶紧处理了!” 那人为难道:“回禀大人,人手不够,已经在处理了。” 何大人看得心里不太舒服,问:“齐大人,既然你们卖狐皮,为何不将这死狐剥了皮?” 那养狐狸的人回答道:“大人不知,这狐狸是咬架咬死的,身上的皮都咬烂了,不值钱了。” 一旁的言征心里纳闷:狐狸为什么会咬架呢?还能给咬死? 齐大人说:“我们宝山县现在狐狸是不缺了,那破损的狐皮自然不能要,否则卖出了瑕疵品,可是要坏了招牌的。” 何大人叹息,宝山县现在都阔成这样了,狐狸皮咬烂了就不要,以前那些猎户打来的狐狸,可不都是皮毛破损了的吗? 正说着,迎面跑来一个穿着宝蓝绸长衫的富态男子,朝齐大人拱手道:“姐夫好!” 齐大人一愣,有些尴尬,笑着解释:“这是我内人的远房表弟,方翰,养狐狸的一把好手,我平日公务繁忙,这大片棚子都是他在打理。” 方翰忙向何大人见礼,随后就领着众人去看狐狸。 好几排长长的棚子下,被砖块分成了一个个小方格,每个格子长宽不到一丈,里面用链子拴着几个狐狸,上面都用网子罩着,防止狐狸逃跑。 狐狸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地面泥泞发臭,连块干的地方都没有,狐狸只能睡在屎尿里,身上的皮毛糊得脏兮兮的。 铁链子拴在脖子上,将脖子一圈的毛都磨没了,铁链子又沉,压得狐狸抬不起头。 一旁的木盆里放着没吃完的泔水,狐狸爬在地上蜷缩着,耷拉着耳朵,猛地一看哪像机敏狡猾的狐狸,倒像是一只病老鼠。 何大人看得直皱眉,这啥条件啊? 本来想养狐狸的何景新早看不下去了,直言道:“狐狸就这样养?睡在湿地上不生病吗?” 方翰回道:“我们人手少,没有办法,这狐狸就是爱尿,干了就尿湿。不过您放心,这狐狸呀是畜生,生不了病的。” “这链子也太沉了吧?”何景新想想,就觉得脖子疼。 “公子您就不知道了,这狐狸呀最狡猾,用绳子它能咬断,就得用这种铁链子,它咬不动,也拖不走,就跑不掉。” 第247章 狐狸救子 王元也发声了,不过他关心的并不是狐狸:“可是你看那铁链子将狐狸脖子毛都磨掉了,不影响皮毛吗?” 众人看去,所有被链子拴住的狐狸,脖子上几乎都没毛了,还有很多狐狸,脖子磨得血肉模糊的。 方翰笑笑说:“不影响不影响,我们剥皮的时候,从脖子处一刀砍掉,只要身子上的狐皮。” 几个胆小的学子,都被这话吓得一激灵,偏那个方翰,说起来像是嗑瓜子一样。 众人跟随齐大人向前,他边走边说:“我们今年开始得早,正赶上狐狸下崽的时候,逮了不少带崽母狐狸,上半年一下崽呀,一下子多了好多狐狸……” 众人走到一个砖砌的方格前,里面关着一只母狐狸,几只小狐狸崽子趴在它身上,它则躺在烂泥地里。 见到众人来,母狐狸躺在原地,裂开嘴谄媚地笑,蜷缩着身子,用大尾巴盖住自己的崽。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母狐狸身上伤痕累累,都结了痂,几乎没一块好皮了。 方翰指着这只狐狸介绍道:“别看这是个母狐狸,脾气可大着呢,刚捉来的时候,三天一跑,不仅自己跑,还帮着其他狐狸跑,一蹦三尺高,网子都咬烂,所以后来我们将狐狸都给拴上铁链子。” “这可是好大一笔花费呢,我那个气啊,将它捉来当着所有狐狸的面,狠狠打了好几顿,腿都给打断了,现在好了,是这里最老实的了……” 云团皱着眉问:“叔叔,你为什么要当着所有狐狸打它?” 方翰解释:“那不是有句话叫,杀鸡儆猴吗?你们别看这狐狸是畜生,聪明着呢,它们能看懂。它们看到这只狐狸被打得这么惨,就不敢跑了。” 言征刚来的时候脸上还很轻松,现在已经一片肃穆了,他问:“这只狐狸,你们最后是怎么逮到的?” “这不是带了崽吗?生了崽就不跑了。这狐狸本来我要杀了的,浑身没一点好皮,养着也没用,好在能生,这一窝生了不少,要不是看它能生崽,早给它宰了。” 齐大人一路走,一路还介绍:“我们这狐狸,现在有好几百只了,一只上好的白狐皮,能卖小一百两银子,算下来就是好几万两……等明年这些小狐狸长大,我们又能翻几番……” 方翰跟着他表姐夫附和:“我们的目标是将白狐皮卖到全天下!” 匆匆结束狐狸参观,小书生们都很默契地没提送一只养养的话。 晚上,众人歇在齐大人的别院,齐夫人给每个小书生都准备了一只白狐皮暖手套,温声细语地说:“这些可都是刚出生不久的狐狸崽子的皮毛做的,可柔软了呢。” 三羊吓得立即给丢开了。 岂料小狸花钻了进去,躲在里面,喵呜喵呜地声声悲戚。 王元走过来问:“你这小猫是怎么了?怎么叫得这么难听?好像死了娘似的。” 云团将狸花护在身后,气呼呼地瞪他。 王元歪嘴一笑,招呼大家说:“哟,大力士生气了?别气别气,晚上我还给大家准备了节目呢,都过来看。” 何大人的房间里,县丞不停地在吐糟。 “大人,您说这养白狐也太暴利了吧?您看他们给狐狸喂的什么?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就赚好几万两银子。” 何大人问一旁的白建章:“章子,你怎么看?” 白建章叹息一声:“怕是要损阴德的哟。” 吃过晚饭,王元让人将跟随来的学子们都叫到院子里面,他在这里围了个场地,场地里摆了好些木柴。 王元说:“听说苗人晚上就喜欢点起篝火欢呼舞蹈,今日我也在院子里点起篝火,大家尽兴玩一玩!” 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点起火把,那木柴上淋了煤油,一下子就烧起来了,院子里本来黑漆漆的,如今变得亮堂堂,火光闪烁,人影在地上跳动。 魏威等人一开始还挺开心的,满场跑,没跑几步发现,那火堆上方吊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小狸花立即嗷呜一声,焦急地扒着书袋。 王元挥手,命人推来一个笼子,里面关着的正是今天看到的伤痕累累的母狐狸。 那狐狸一见到火堆上方吊着的小狐狸崽子,立即焦躁起来,在笼子里不停地叫,用牙齿咬笼子,用爪子扒拉。 火越烧越大,被吊着的小狐狸越来越难受,痛苦地嚎叫起来,脸朝着母狐狸的方向,似乎在请求母亲来救它。 然而此时,小狐狸四周被堆了三层火堆,要想冲过去救崽子,母狐狸就得飞跃火堆。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母狐狸腿断了,根本跳不起来。 王元笑道:“今天听人说这只母狐身形矫捷,一蹦三尺高,今日就叫它展示一下给咱们看看。” 他大喇喇地坐下,小厮捧给他一碟子肉丸,他拿手捡着吃。 小狐狸叫得愈发凄惨,下人按照指令打开了笼子,那母狐狸像是利箭一般弹射了出来,一个飞扑窜过第一层火堆,整只狐狸扑摔在地上,狐狸毛烧焦不少,看着都疼。 “嘿!还真不错,腿都瘸了还能蹦过去。”王元看得兴起。 然而这一蹦,已经用完了母狐狸的力气,它被困在第二层火堆前,转来转去,焦急地嚎叫,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人在叫一样。 母子隔着火焰呼喊着对方,短短的距离却隔着火海。 众人看得心中纠结。 此时云团感觉到,书袋里的小狸花架势已经支棱起来,呜呜叫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 王元眼睛时不时地往这边瞟。 母狐狸犹豫了没多久,从一处火焰中冲了过去,言征等人深吸一口气,母狐狸如同火球一般滚了过来。 “快拿水来!狐狸烧起来了!”何景新大喊。 然而人还未动,那母狐狸就地一滚,就将身上的火给扑灭了,但烧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 “嘿!”王元坐起了身子,“这狐狸还真有点小聪明呢,还知道打滚灭火。” 第三层火堆,彻底挡住了母狐狸的救子之路。 火焰越烧越高,小狐狸的尾巴毛已经发出焦味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烤乳狐了。 第248章 金光火狐狸 魏小六拿手抹了抹眼泪,拉拉魏离的衣角,带着哭腔道:“阿狸,我不想看了,我觉得好难过。” 魏离朝王元喊道:“王元,你这样太过分了!” “是啊,这也太不人道了,你看着开心?”其他小书生跟着问。 王元不乐意了,坐起来道:“不就是个畜生吗?我又没有绑个人来。” “人的命是命,畜生的命也是命啊,它们被养来剥皮,本来就够可怜的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它们取乐?”大高个的魏威,此时也看不下去了。 王元还欲争论,此时忽然火场中央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声音直击人心,是母狐狸发出的。 众人看去,原来小狐狸的尾巴烧起来了,急促地哼唧着,痛苦地挣扎着。 母狐狸不顾身上的烧伤,拖着瘸腿绕着火堆一圈一圈,凄厉地叫着,救子的急切心情和求生的本能,撕扯着它的灵魂。 忽地刮起一阵大风,风卷着烟火气迷得人睁不开眼。云团感觉到书袋一挣,小狸花已经窜了出去。 “小狸花!”云团眼睁睁看着小狸花,直冲着火焰扑过去,熊熊大火在眼前,它也没有丝毫犹豫,毅然跳进火焰中。 大风骤停,四周骤静,众人睁开眼,下一刻呼地一声,就见到火焰中窜出来一只矫健的狐狸,火光将它映成了金色,它四爪腾起,大大的尾巴带着火星,在夜空中划过一条弧线。 金光火狐狸! “哪来的狐狸?!”王元大喊,他猛地回头看向云团,怀疑那突然出现的狐狸,就是云团的白猫变的。 “给我抓住那只狐狸,快!快!”王元一声令下,四周的仆人就一拥上去,拿网的拿网,拿棍的拿棍,还有拿套绳的。 云团忽然明白了,王元是故意的。 但此时火势借着风往外卷,烧得人不敢进去。 小狸花越过第一层火堆,紧接着就飞过第二层火堆,母狐狸见到它竟然匍匐在地。 小狸花后退几步,猛然向前冲,然后踩着母狐狸一个腾跳,露出尖牙咬断了绑着小狐狸的绳子,安然落在火堆的另一边。 一气呵成。 “呜呼!”场外围观的一群学子看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狐狸,真是个狐狸界的英雄! 小狸花叼着小狐狸给母狐狸,四周的人就围了上来要捉它。 “不能捉,它是英雄狐狸!”小书生们出声阻拦。 “给我捉!捉住了重重有赏!”王元一脚踩在椅子上嚷嚷。 仆人们听说有赏,蜂拥而上。 云团在场下,为小狸花捏了一把汗。 小狸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准王元的方向就跑了过去,冲到第一层火堆面前一个急转,将面前的热炭给扫了出去。 火星四溅,不少火红的木炭被扫到王元身上,烫的他衣服立即出现几个大洞,惨叫起来。 “救我!救我啊!” 仆人们慌了神,又一拥而上去救王元。 “哈哈哈哈哈哈——”火场中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肆意响亮,像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是小狸花的叫声。 它几个腾跃,就翻过围墙不见了。 众人连忙将王元送去医治,何大人和齐大人都不得睡觉,过去陪着。 何景新则领着众人回去休息。到了房中,小书生们也不愿离去,嘴里不住地议论着今天的事情。 “今晚的火狐狸真是神来之笔!” “这王元真是自作自受。” “那狐狸莫非真的通人性?” 言征也一阵感叹:“我这次出来,又开了眼界了。” 云团忽地呜咽起来,众人忙问团宠小师弟:“团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云团:“我的小狸花跑不见了。” 何景新令人去找,院里院外找了个遍也没发现。 第二天,王元就被送回了庄子上,听说伤得不轻。何大人也要跟着回去,部分学子也跟着回去了,但何景新以帮云团找猫为由,领着言征等人多赖几天。 何大人无奈,只好委托白建章在这里帮忙看着,临行前又拉着齐大人小声叮嘱: “这位言征小公子,出身可不一般,你可不要慢待了,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齐大人忙问:“他啥身份啊?” 何大人:“世家贵族,父亲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反正是你我得罪不起的。” 齐大人连忙感恩戴德地拱手感谢,送走何大人后,又将夫人请来,叮嘱她: “何大人的公子还有言小公子,一定要招待好了,不能磕着碰着一点。” 齐夫人问:“照顾何公子我知道,那言征父亲啥官啊?” 齐大人道:“是个京官,不大不小的,还出身世家,关系肯定早已盘根错节,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齐夫人忙谨慎起来,刚要去安排,又被齐大人叫住: “这几位公子在这边肯定要上山游玩的,到时候你领着咱们女儿一起去。” 齐夫人一听就瞪了眼:“你个老东西,想把我女儿嫁到京城去攀附权贵?我可舍不得。” 齐大人:“你懂什么?到时候女婿说一声,我不就能调到京城了?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京城团聚。” 齐夫人:“万一你调不回去呢?我和女儿隔这么远,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我都不知道。” 齐大人摆手:“行行行,我只是想着咱们女儿少有机会接触到京城权贵,想替女儿谋个高嫁,你倒如此说我。反正是你生的,你做主好了。” 齐夫人笑一声转身走了。 白建章和宋安邦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他们也不爱出去游玩,干脆去乡里查看田地去了。 白建章:“没准过几年咱们还能在这边种香料呢,先提前看看田地。” 宋安邦佩服道:“老白,就服你,有远见!” 没有了大人的束缚,何景新和言征干脆玩起了微服私访,换了寻常衣服,领着三羊和云团等人,边游玩边找猫。 一行人刚出了别院没走多远,就碰到一个十来岁、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小猫的少年。 第249章 欺男霸女 “这不是小狸花吗?”魏威冲上去就要抱走,对方紧紧护住。 “你们干嘛抢我的小猫?” 云团走上前看了看,他怀中的猫咪是黄色的眼珠,小狸花是清澈的蓝色。 “这不是我的小狸花。”云团说。 “哦,原来认错了,真不好意思。”魏威笑着道歉。 那少年也不生气,一笑了之,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我姑父的院子里出来?” 少年长得眉目清正,面容和煦,脸颊带笑,令人一见如故,顿生亲切之感。 一问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少年正是方翰的儿子,名叫方舟。 听说他们的小猫丢了,方舟很热情地帮忙一起找。 “你们听说过吗?猫会把丢了的猫招回来,我带着我的白虎帮你们找,一定很快就找回来。” “你这猫叫白虎啊?” “是啊,你看它像不像?”方舟将小猫递到众人面前,那小猫有些害怕,脑袋不停地往方舟胳肢窝拱。 “长得像,性格倒不像。”众人点评。 方舟:“嘿嘿,它就是胆小。” 方舟将白虎放到地上,它嗅了嗅,就窜上了墙头。 魏小六看不明白:“你的猫就这样丢在那?” 方舟:“它每天都要跟其他猫玩,玩过了自己会回来的。说不定还能把你们的猫带回来呢。” 方舟解放了双手,开心地融进寻猫大队。 言征问:“你是不是还养了朱雀、青龙和玄武?” 方舟惊讶:“你怎么知道?” 言征笑了笑:“我猜的。” 方舟又问云团:“你的小猫叫什么?” 云团仰头:“它叫小狸花。” 方舟:“梨花?嗯,那它就跟我的白虎一样是白色的咯?” 云团点头。 方舟显得很激动,一路上不停地跟他们讲话,像是要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 “嗯嗯,嗯嗯。”言征一边瞄着路边的白色,一边应和着。 方舟不好意思笑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话很多?我从小身体不好,我爹娘不让我常出来,所以我没什么朋友,只能养养小动物。” “放心,”三羊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你朋友。” 别看三羊才八岁,个头跟十来岁的孩子差不多。 云团骄傲地拉着她三哥的胳膊,她三哥跟她一样,是个小暖男呢。 一行人在别院附近逛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何景新提议,说不定小狸花见到狐狸,以为是自己同类,跟着去养狐棚那去了。 云团表示赞同,她知道小狸花就是狐狸,很有可能跑去看自己的族人了。 于是众人决定到那附近找找。这次要去的地方远,方舟不能跟着一起了。 “你们回来后记得来找我,我给你们看我的朱雀、青龙和玄武。”方舟依依不舍地跟他们道别。 言征和何景新打头,领着众人去狐狸棚,后面跟着几个常服打扮的侍卫。 这次去是临时决定,齐大人和方翰等人都不知道。一行人刚穿过大门守卫,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喵呜叫着。 “嘿,是小狸花!”云团撒丫子跑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刚到这就找到了。 众人忙追上去,但小狸花却往远处跑了,边跑还边回头看他们,等着他们追上来。 “小狸花似乎想带我们去个地方。” 这狐狸圈养棚沿着小山脚盖的,很长,上次他们看的是另一边,这次跟着小狸花绕到了这一边。 圈养狐狸的人手少,狐狸也都被拴着,此时这边棚子附近就没看到有人看守。 “噫!这边咋更臭了。”众人捂着鼻子,低声呼叫小狸花。 忽然,角落里一个棚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低泣声。 几人吓了一跳,“大白天闹鬼了?” “别自己吓自己,”何景新壮了壮胆子,“昨天你们不是听到那狐狸叫吗?就跟女人的笑声一样,这肯定是狐狸的声音,说不定就是昨天的英雄狐狸呢。” “那你去看看。”言征指了指那个棚子。 何景新:“你见过将军打头阵的吗?小六,你过去看看,顺便练练你的胆子。” 魏小六哭丧个脸。 “怕什么?狐狸都被拴着,怎么也咬不到你,快去。”何景新催促。 云团给魏小六鼓劲:“小六哥,别害怕,我们都在这呢。” 魏小六只好慢慢挪过去看。 “我嘞个亲娘嘞!”他只瞥了一眼,就撒腿狂奔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 魏小六慌里慌张的,嘴唇子哆嗦着说:“那里面真关着一个女人呐!” 众人:!!! 这时远处有人走来,众人赶紧躲到旁边的草稞子里。 “他奶奶的,关了三天了,这娘们还犟着呢?”一个满脸横肉、又黑又丑的男人豪横地走了过来。 “方爷,饿了三天了,水米未进,要是闹出人命了,我这里可兜不住啊。”跟着的人道。 “怕什么?我哥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他们就是告到县衙去,我也不怕。” 说着,那男人拉开栅栏门,叫骂着走进去,提着链子将那女人拖出来。 众人这才看清那女人的样貌,浑身糊得也是脏兮兮的,头发黏在脸上,身上被打得伤痕累累,但样貌能看得出来,很清秀。 男人将她摔在地上,拿脚踹了一脚,“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跑?趁早服软,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以后给我生了儿子,我找个人服侍你。要不然,你就臭死在这,没人知道!” 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她软软地趴在地上,没有一点求饶的意思,倒像是一心求死。 “他奶奶的!”男人又要踹,被旁边的人拉住。 “方爷,女人多的是,这个不愿意,咱们换个算了。” 那方爷吐口唾沫,说: “你不是不知道,我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个了,都不能生。算命先生给我算了,就这个能给我生个儿子,我总不能无后吧?如今我堂哥干这样大生意,我能没有钱?我大把彩礼送过去,这女人竟然偷跑,真是气死我了。” 第250章 营救计划 “走走走,方爷,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去喝酒去,这女人再关几天,肯定就服软了。”那人拉着方爷走了。 待人走远了,云团等人才从草里出来。 他们慢慢磨蹭到棚子边,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看着那被关着的女子。 女子被沉重的链子锁着,神情麻木,忽而看到砖墙上探出一排小脑袋,几个孩子同情地看着她。 她慌忙转过身去,将头埋起来。 三羊说:“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过路的。” 何景新问:“你怎么被拴在这啊?你家人知道吗?” 女人不说话。 云团个子矮,被人抱着,她将随身带的果子掏出来,放在矮砖墙上,说:“姐姐,你吃点,这个很好吃的。” 女子不敢上前,言征叫他们都退后。过了一会,那女子自己慢慢挪过来,伸出脏污的手,捏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 甜,真的甜,是她这辈子吃的最甜的东西了。 她哭了起来。 云团说:“姐姐,你别哭,我还有果子呢。” 女子摸索着,从颈部掏出来一个金坠子,花生大小的,解了下来。 “好心人,我求你们一件事,替我将这个坠子给磐柳村的陶仲吧。”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她选择相信这群少年。 言征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将这个给陶仲?” 女子虚弱地说:“我叫姚彩,和陶仲自小情投意合,这是他到外面做活给我挣来的彩礼,都给了我,这下我出不去了,他也没钱讨媳妇了。” “求你们帮我带出去,交给他,这样他还能再娶个媳妇。” “你都这样了,还为别人考虑?那人既然是你的未婚夫,为啥不过来救你?” 女子垂首道:“我爹娘嫌他穷,和他罢了亲,收了方家的彩礼。” 原来如此,看来这女子的爹娘是知道她被方家如此虐待了? 何景新问:“你宁死都不愿嫁给那个方爷?” 女子虚弱的声音透露着不可逆转的决心: “宁做鬼,不为妾。我生为女子,无能为力,也就能在这个时候,做点主了。求你们,帮我将这个东西还给陶郎吧。” 魏威不理解:“为什么?” 女子道:“挣点彩礼不容易,我想让他活得容易些。” 唉,可怜可叹。 何景新一甩袖子,“我们不送,要送你自己亲自过去送。” 女子苦笑:“我,我还能出得去吗?” “你要是信得过我们,明晚我们过来救你出去。” 三羊等人都看向何景新,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了?难道我们不该帮忙吗?如果我们坐视不理,那跟行凶的坏人有什么分别?”何景新问道。 魏离早也看不下去了,举手赞同: “狐狸被关在这里生崽,我们无动于衷,如今连人都要被关在这里生崽,我们还要坐视不理吗?就算她爹娘收了彩礼又怎么样?做父母的怎么能这样利用亲生孩子?” “是啊是啊,夫子教我们这么多圣贤书,我们不能麻木不仁。” 云团早行动了起来,她将随身带的果子都给了那个女子,小脸上一派认真,说:“姐姐,你多吃点,吃饱了,明晚我们过来接你。” 当下所有人都看向言征,言征短暂思考了下。 “好,干吧。” 女子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身影,感觉刚才好像在做梦,梦到有人来救她。这群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但看着手中的果子,她知道不是在做梦。 * 夜幕降下,言征等人直接回了别院,吃过饭、见过白建章报了平安后,一窝蜂拥到何景新的屋子商议明晚的行动。 另一边,方舟怀里抱着白虎、玄武,肩上搭着青龙、立着朱雀,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等着。 更深露重,他娘喊他进屋:“舟儿,快进来,等会受凉又要生病了。” “娘,等一会,我今天刚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要来看我的。” 方舟等了很久,不见新朋友来找他。他娘给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等了半晌,眼看要熄灯睡觉了,方舟失落地回了房间,将他的小伙伴一一安置好,自去床上歇息。 “明日怎么办?”大家将言征和何景新围在中间。 这里面就他俩有身份,就算闯了祸,也有他们顶着,所以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我们的目的是,将女子平安带出来。”言征开始理清思路。 旁边三羊,忙拿过来纸笔,在纸上记着,写写画画。 “我们的困难有三个,其一,女子脖子上的链子;其二,狐狸棚的养狐工;其三,养狐棚入口处的看守,而且这些看守是有兵器的。” 三羊都一一记了下来。 何景新抱着胳膊,作思索状:“养狐工身上肯定有铁锁的钥匙,只要放倒了养狐工,就能拿到钥匙。” 魏离说:“那就用酒,给他们灌醉。” “那看守怎么办?他们好像还是衙差呢,我们可不能打衙差啊。” 魏离说:“你也打不过。” 三羊想了想说:“来个调虎离山?” 言征点头:“我看可行。” 几个小书生围在一起,像是在商议如何用兵打仗一般。这时云团端着一盘冒着热气和花香气的花茶过来。 “哥哥们,喝茶咯。” 这是临行前,桂丫给云团装的,小纸包包着,泡茶十分方便。 各人端了一杯,茶香伴随着花香,醇香甘甜,润喉解渴。 “嗯不错,团子你这个军需供应的可以。” 云团:“嘿嘿嘿,哥哥们救人,我给哥哥们摇旗呐喊!” 魏离拍拍云团脑袋瓜:“好小子!回头给你封个一等功。” 言征继续道:“那女子身体孱弱,带出来后还需要准备一辆马车,准备换洗的衣服,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安置她。” 魏威:“直接送去她未婚夫家算了,两口子好好过日子。” 三羊摇头:“不行,要是被她父母发现,或者被那方家发现,岂不是又要将她捉去?” “那就一起送走。”何景新拍案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魏威大掌一拍:“正合我意!我宣布,给明日的营救命名为‘比翼双飞’行动,救姚彩姑娘出来,和她未婚夫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魏小六笑他:“竟搞些花架子。” 几人又在纸上算算写写,商议好了细节,这才熄灯休息。 第一次干这样事,一个二个都激动得睡不着,只有云团睡得香甜。 姚彩孤身睡在潮湿的棚子下,心中怀揣着希望,只要挺过今晚,或许她的人生能够扭转。 星光微弱,寒风拂面,这漆黑阴暗的地方,她反而待得很安心。 然而,天不遂人愿,方爷带着个人提着灯笼找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姚彩往角落里缩去。 “干什么?找你生儿子!” 第251章 救人 “将她带回去洗干净了,今晚就洞房,明年老子就能抱上儿子。”方爷说着,和另外一个男的进去将姚彩拖出来。 “我不去!我不去!”姚彩拼命往角落里缩,但根本挣不过两个大男人,只好用手指死死扒住木门,手指甲都折断。 “这臭娘们,三天没吃了还这么大力气。”方爷一脚揣在姚彩的手指上,姚彩吃痛松了手,一下就被拉了出去。 “嗷呜——!”两个男人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吼叫,惊得他们立即回头。 草丛里现出两点绿光,伴随着“嗷呜”的吼叫声,慢慢靠近他们。 “是狐狸。” “嘿,这狐狸都被链子拴了的,哪里跑出来一个?”方爷举起灯笼朝那边探望。 忽地风一吹,灯笼给吹灭了,方爷两人瞬间被黑暗笼罩,虽说是两个大男人,心中也是陡然一惊。 两个男的盯着那野狐狸闪着绿光的眼睛,然后就发现,那绿色的眼睛,竟慢慢变成了紫色。 “这眼睛还会变色(shai)儿的?”方爷吓得浑身的横肉抖起来。 “怕不是遇见狐妖了吧?” 说话间,那对紫色的兽瞳猛地逼近,两个男的躲闪不及,一跤跌在地上,滚作一团。 “啊呜!啊呜!”小狸花一人一口,毫不留情地给两人腿上来了个狐狸标记。 “啊!咬死我了!”方爷连同另外那个人,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狸花再次发出很像人的叫声,方爷跑得更快了。 姚彩拖着链子再次爬回棚内。小狸花跃上砖墙,确认这个女子无事,几个跳跃又跑远了。 “嗷呜呜——”旁边的棚子里,传来狐狸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 第二天一大早,齐夫人就热情过来邀请言征等人去山上赏玩。 “刚入秋,现在宝峰山上枫叶渐渐红了,那景儿可美了。咱们今天去看看?” 何景新刚要拒绝,言征伸手拦住了他,上前笑着说: “夫人美意,我们也正想去宝峰山上玩一玩,只是今天有些劳累,我们就在附近逛玩一下,明日再跟随夫人过去,如何?” 齐夫人见言征小小年纪谈吐有度,十分满意,连忙答应:“正是正是,我也先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过来接你们。” 人走后,何景新问:“你干嘛答应?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办事?” 言征说:“我们不是要送姚彩两人离开吗?正好借齐夫人打个掩护。” 三羊等人赞叹起来:“高,实在是高。” 收拾停当,云团一行人按照计划行动起来。 言征叫来身边的护卫,命他们准备酒菜,然后乔装打扮送去养狐场。因为护卫他们都没怎么见过,以后也找不到人询问。 何景新出去雇马车,因为不能用他们自己的马车,会露馅。回来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一包迷药。 “放在酒里,防止有些人千杯不醉。” 魏威笑着拿眼瞟他:“可以啊阿景,挺懂行啊。” 何景新骄傲:“我小霸王也不是白混的。” 三羊和云团几个人,则是去街上采买了一些必需品,比如女人的衣服、食物、药膏之类的。 一切准备就绪,养狐场那边的酒菜也都送了过去。 天色渐黑,言征看时辰差不多,一挥手,树上的护卫不情不愿地下了树。 他们明明是暗卫,现在被小主子用成明卫了。 两个护卫身上穿了纨绔的衣服,脸上化了妆,按照之前何景新教的,跑到看守衙差面前。 守卫们站在大门边,疑惑地看着这俩货。 “你来。” “不不,你学得像,你来。” 两个护卫谦让起来,言征从背后一个石子打过来,护卫甲咳嗽一声,整顿神色,大踏步走上前,朝看守叫骂: “叫你们方爷出来,姚家的姑娘她爹娘已经重新许给我了,今日我来带走。” 看守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我是姚家姑娘的远房表哥。” 看守哈哈笑了起来,“敢跟我们方爷抢女人的,我还没见过。” 护卫甲大怒,捡了块石头砸过去,正中看守脑门,登时冒了血。 “今天就叫你看看,抢方爷女人的厉害角色!” 两个看守拎着枪就冲了上来,护卫甲和护卫乙藏了功夫,同两人打斗起来,没两下那看守就被压在地上。后面其他看守见兄弟受了欺负,一窝蜂都冲上去。 两个护卫见状拔腿就跑,看守闹哄哄地全追了上去。 “我们快进去。”言征发出指令,一群穿着夜行衣的小书生,偷偷摸摸跑了进去。 夜晚的养狐棚着实有些吓人,朝那黑漆漆的棚子里望去,一双双绿眼睛看着他们,像是鬼火一般。 养狐工果然都醉倒了,魏威上去搜了一把钥匙出来。 他们找到姚彩所在的棚子,姚彩激动万分: “恩人,你们真的来了!” 开铁锁的时候,魏威傻了眼:“恁娘的,这么多钥匙哪一把能开啊?” 他手忙脚乱试了半天,还是打不开锁。 “我来!”云团穿着一身黑衣服,衬得眉眼更俊俏了。 她一撸袖子,露出一双白胖的小手,一把捏住姚彩颈上箍着的铁环,两手一掰,那铁环跟泥塑的似的,就被掰开了。 嘿嘿,正好莲莲今晚清醒,云团找她借了大娃神力一用。 众人惊叹:“团子,你真的是大力士啊。” 云团说:“我这力气时有时无的,今日正好有,就用上。” 大家加快速度,带着姚彩刚出棚子,那一溜排棚子下面的狐狸就全都伸出了脑袋,朝着他们哀叫,声音极其凄凉,令人萌生无限悲悯之情。 “它们……我们救不救?”魏小六问。 魏离:“放了狐狸,宝山县就要损失数万两银子,到时候没钱交赋税,怎么办?” 众人原地顿了一会,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心中想放掉狐狸,但又怕闯了大祸。 言征在权衡:朝廷赋税和狐狸性命,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 何景新催促道:“别墨迹了,马上看守回来,咱们人都出不去了。” 第252章 救狐 “呜——”棚下的狐狸们叫得更凄惨了,它们或许知道自己已经出不去了,母狐狸们就将自己还在吃奶的崽子,拱出棚子。 一排养狐棚下面,好多小狐狸崽子被母亲拱了出来,一个个不舍得母亲,又要往回钻。 母狐狸龇牙,不许它们回来,吓得小狐狸茫然无措地哼叫。 留在这里,几个月后长大就要被剥皮售卖,出了这里,外面的广阔天地才是家。 但小狐狸们不懂,它们觉得有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 “如果人的锦衣玉食,是建立在这些动物的鲜血和皮肉之上,那披着狐裘的我们,心里又能有多暖和?”言征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其他人。 大家已经明白言征的选择了。 何景新道:“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言征嘴角一扯,笑道:“时间,我们有的是。” 他打了一个手势,暗中的护卫就明白了。 这些看守和养狐工,根本不在话下。只要小主子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全部躺平。 只是小主子想亲自救人,也为了少点是非,所以才多费些周折。 当下,言征让魏威带着姚彩先走,他们留下放走狐狸。 “我不走,我和你们一起放狐狸。”姚彩说着,先冲到临近的一个棚子下面,手一摸,就找到锁扣,给解开了。 “你不怕被人捉住吗?” “这些母狐狸,和我有什么分别?我既然被你们救了,也该对他人施以援手。”姚彩此时充满了干劲。 “这种锁扣你们不知道怎么解,我教你们。”她手上动作不停,说道。 “你怎么知道?” 姚彩:“我以前也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 就是因为她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被贪色的方皮,也就是强抢她的方爷看上,才引祸上身。 小书生们学会了,每个人分了一段狐棚,动起手来。 那些狐狸也似乎很懂事,乖顺地伸着脖子,不叫也不咬,解开锁链就悄无声息地隐入后山。 众人干得火热,也不嫌弃狐棚臭烘烘的了,每释放一只狐狸,他们就觉得心中轻快一分。 三羊和小六两个,拿蒙面头巾紧紧勒住鼻子,要不然要被熏晕过去。 别看云团人小,速度可不慢,唰唰唰很快解放了几十只狐狸。 “团子,你不觉得臭吗?”大家都觉得,云团好像鼻子失灵了似的,干起活来丝毫不受影响。 “我觉得还好啊。”云团的鼻子似乎自动过滤了臭气。 何景新卷起裤腿,埋头苦干,嘴里说道:“今天咱们可是闯了大祸了,万一齐大人追查到咱们,可怎么办?” 魏离:“咱们这次动的,可是整个宝山县的赋税。” 言征说:“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姚彩说:“恩公们,你们人小心善,救了这有灵性的畜生,以后必然有福气庇佑的。” 然而话音刚落,那边就来了一大群人,举着火把。 两个护卫落下来,禀报道:“主子,是看守养狐棚的县兵,人数众多,咱们得赶紧撤了。” 言征外出,带的明卫暗卫数量有限,这时候基本都被他支出去了,只剩下两个护在身边,肯定是不能跟这些县兵硬碰硬的。 而且他的身份也不能暴露,现在只好撤退。 但他们刚要从另一边撤退,另一边又过来一队县兵。 魏离:“齐大人果然很看重这片养狐棚啊,竟然拨了这么多士兵来看守。” 现在他们是退无可退了,马上就要被抓住。 何景新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摆烂,大不了到时候被老爹一顿打。 言征也在考虑,是不是真要亮出他的身份。 “嗷呜——”一声狐狸叫。 “哥哥们,咱们去这里。”云团忽然出声,众人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对紫色兽瞳在看着他们。 “这什么东西?”众人吓了一跳。 云团说:“是狐狸,它在叫我们跟着它走呢。” “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它在叫我呢。” 众人:……也没听说你会狐狸语啊? 云团已经拔腿跟上去,朝着黑漆漆的山上走去。 三羊担心妹妹,立即跟了上去,紧紧牵了妹妹的手,生怕丢了。 “团子,别害怕,三哥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我也会保护三哥。”云团莫名觉得,那对紫色的眼睛,就是小狸花的。 但是它的蓝眼睛为什么会发出紫色,她就不知道了。 众人跟着摸上了山。 说也奇怪,白天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矮山,但跟在这紫眼睛狐狸身后,他们仿佛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山洞里,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只有前面两点紫光在引导着他们。 “到底是去哪啊?这小山有这么长吗?我怎么感觉像是走了十几里地?”何景新越走,心中越发怵。 姚彩走在后面,安慰几人:“恩公们别怕,我们这的人都说狐狸是山神的子孙呢,尤其是白狐,老人们都说白狐是山神的化身,山神会保佑我们的。” 好在这两条路并不坎坷,平坦且没有什么荆棘。 走了不知多久,大家都是又累又饿,这一夜十分波折,一个个都头晕眼花的。 忽然紫色眼珠子不见了,前面却出现一点绿光,黑夜之中幽幽的,小六吓得一下蹦到魏离的身上。 “前面有鬼啊!” 何景新握紧拳头:“好啊,小爷我今天倒要看看鬼是什么样的!” 他带头朝前面冲去,没跑多久,忽然豁然开朗。 他们出洞了。 四周是环抱的深山,头顶是明亮的星空,草木之间,好多萤火虫在慢慢地飞。 萤光流转,这里像是一个夜晚仙境。 星光照亮了这片山谷,山谷四周,高高低低的露出好多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鬼吗?”魏小六扒拉着魏离不肯下来。 “不,那是我们放出来的狐狸。”言征往前面走了走,这奇异的景色,真是一生罕见。 “哇——”云团抬头向上望去,那满天星辰仿佛都倒垂下来,将整个人笼罩,让人置身星空之中。 小团子的眼睛,倒映的都是星星。 山谷中飘来一阵阵奇异的香气,静谧,柔和,让人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姚彩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后面的姚彩也震惊得几乎不敢呼吸,“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没听人说过附近有这样一个山谷。” 这里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一个地方,而且好像很快又会消失。 这时那些绿色的眼睛,都很统一地朝一个方向行去。众人定睛望去,那对消失的紫色兽瞳,又重新出现了。 第253章 琉璃珠 众人很自然地继续朝那紫色兽瞳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这紫眼睛狐狸,要将我们领到哪里去?”魏威问。 三羊:“总不至于,我们放了它们同类,它们还要吃了我们吧?” 姚彩说:“小恩公们放心,我从未听说过狐狸吃人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星星有些不同?”言征自进来就一直看着头顶的星空。 何景新手握一根木棍,打头阵,问:“有什么不同?” “它们是彩色的。” 跟随言征的话音,大家都抬头朝上面看去,猛地一看还未发觉,但仔细一看,这里的星星真的是彩色的。 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甚至有的会变换颜色。 “嘿!有流星哦!”云团惊呼。 大家看得仔细了,这才发现,浩渺星空中,不时地有流星飞过,一闪而逝,让整个流光溢彩的星空,变得更加绮丽梦幻了。 “大家快许愿!”云团说完,双手合拢,闭上眼睛,在胸前默默祈祷: “希望我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姑姑和姐姐、还有袁叔叔、还有何奶奶,还有好多好多的亲人朋友,能够平安健康——” “希望我找到仙草,治好阿玄哥哥的眼睛——” “希望小狐狸们都能顺利长大,不会被剥皮——” “团子,你在干嘛?”三羊纳闷。 “三哥,遇到流星可以祈祷,你所祈祷的就能实现,祖祖告诉我的。” 何景新:“怎么可能?人都说流星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这时候地上会有一个人死去。” 云团理直气壮跟他争辩:“天上那么多星星,地上有那么多人吗?而且如果天上星星代表地上的人的话,那还有二十八星宿呢?他们还代表神仙呢。” “那你说流星是什么意思?” “流星是神仙的信使,”云团说得信誓旦旦的,“神仙住的地方可大了,他们要送信,就对流星说话,流星就咻地一下飞过去,将话递到,又快又准。” 几个小书生们都听呆了,就连从小学习天文地理的言征,都听得入了迷。 “祖祖说了,流星送信的时候,我们诚心祝祷,那我们的心声就能被流星顺带给带到神仙那里,神仙顺手就帮我们实现了。” “那我也许个愿。”三羊立马开始闭眼许愿。 其他人有样学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实现了呢? 况且今晚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是个仙境呢。 三羊:“求求老神仙,让我中个状元——” 何景新:“老神仙,求你给我云团那样的神力吧——” 魏离:“我想当大判官——” 魏威:“再也不用读书就好了——” 小六:“永远和阿狸、威威在一起,他们俩一个聪明一个能打,我就啥也不用干了嘿嘿——” 姚彩是个大人了,但也跟着许起了愿望,她希望能够顺利见到陶仲,和他白头偕老,一生顺遂。 言征也许了愿。 何景新:“阿征,你许的什么愿?” “不告诉你。” 何景新:“哼。” 越往前走,萤火虫越多。 等来到那紫色兽瞳面前,大家借着萤火虫的光,才真正看清,这确实是一只白狐狸,此时正端庄地坐在正前方的草地上。 三羊说:“咦,有点眼熟,你们看,这只狐狸像不像我们之前在山里救下的那只?”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就是这紫色的眼珠子,真是有点魅惑了。咱们救下的,不是一只公狐狸吗?” 说话间,四周那些萤火虫都落到白狐的身后,像是附在一棵树上。 成千上百的萤火虫飞来,落在那黑暗中的树上,从根部一直向上,就好像凭空长出来一棵会发光的树。 “哇——”众人被眼前的神奇景象震惊了。 等“光”树长成,像是一盏大灯,照亮了四周。树下的狐狸,一脸的骄傲。 “我知道了!”姚彩突然惊呼。 “你知道啥?”众人问。 “这里应该是狐王谷。” “狐王谷?难道眼前的这只狐狸,就是狐王?”大家看向那狐狸,狐狸显得更加骄傲了,高高地扬起下巴,哇呜两声,雪白的大尾巴像个大鸡毛掸子似的,在身后一扫一扫。 “狐王守护的仙草,应该就是后面那个了。”姚彩指着那会发光的树说。 何景新:“你说这是仙草儿?有这么大个的草吗?” 三羊:“仙草仙草,肯定跟普通的草不一样了,就是要长这么大。” 姚彩兀自纳闷:“可是,我们明明没有走多远,怎么就到了狐王谷?我们村的人,几十年了从没听说过谁找到过狐王谷,我们都觉得那是神话,骗人的。” “仙草仙草!能治百病!”云团高兴地原地直蹦,没想到她刚许下的愿望就实现了! 仙草顶上有个花苞,悄然之间开花了。 一股香气袭来,言征几个立即昏昏欲睡,扑通扑通,一个个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呼呼大睡。 云团一回头,睡倒一片。 “三哥,三哥!”云团怎么叫,都叫不醒。 云团还纳闷呢,那花苞中滚落一个五颜六色的珠子。 小狸花走上前,用鼻子将珠子拱到云团的脚边。 “这是什么?”云团拾起来,那珠子散发五彩光芒,映得她的脸上仿佛有一道彩虹。 “啊——五色琉璃珠!”坠子里的莲莲突然叫起来。 忽然霞光一闪,珠子就隐入坠子里面去了。 云团也进了空间,此时那珠子正浮在莲池上方,大放异彩。 “团团,你又找到了一颗宝珠。”莲莲说。 云团纳闷:“莲莲,这珠子怎么自己跑到我的玉坠里面了?” 莲莲回答:“因为它找到家了呀~” 咻地一下,珠子沉入莲池底部。 “团团,小心哦。”莲莲话音刚落,一阵霞光扩散开来。 云团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砰的一下,自己被弹了出去,正好落在三羊身上,她被震得晕头转向,觉得身下还挺柔软的,干脆沉沉睡去。 梦里面依然是漫天繁星,萤火虫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云团抓萤火虫玩,抓住一个,那萤火虫就变成五彩珠子,可漂亮了。 渐渐地,那天空变得刺目亮白,云团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别院。 周围围上来几张大脸,还有一张自己爹爹的。 “我怎么在这啊?” 难道都是做梦? 第254章 福气团团 “团子,你总算睡醒了,可把爹吓坏了。” 白建章一早上过来,就见云团睡得沉沉的,叫都叫不醒。其他人都睡醒了,就她还睡着,给大家都吓到了。 白建章赶紧端过来粥饭,一勺一勺喂女儿。 云团吃着香喷喷的粥,满心疑惑,怎么一觉睡回来了? 白建章看着闺女吃完,就出去收拾,心想这好几天没回去,自己老娘想孙女该想坏了。 等老爹走了,言征几个才凑过来说话。 “我的侍卫说,在山脚发现我们,一个个都睡过去了,就将我们秘密送了回来。” “姚彩姐姐呢?” “她好好的,藏在别院呢。” 何景新绞尽脑汁:“我们昨晚是不是做梦啊?我就记得好多流星啊。” 小六道:“还有萤火虫!” “啊对对对!” 魏离皱眉:“总不可能是我们同时做相同的梦吧?昨天肯定是撞邪了。” 言征:“什么撞邪?分明是奇遇。天下之大,还真的无奇不有。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去一次。” 云团心说,你们一个个昏睡过去之后,自己还捡到了一颗珠子呢,嘿嘿。 那或许就是狐王守护的仙草? 可惜啊可惜,一下就给莲池吃掉了,魏玄的眼睛又没着落了。 忽地喵呜一声,小狸花跳了上来,拿脑袋蹭着云团。 云团高兴地抱起来狸花,脸蹭着它的软毛: “狸花呀,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小狸花喵呜一声,清澈的蓝眼睛看着云团,好像在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不管那些,咱们得赶紧给姚彩送走才行。” 正说话,白建章急匆匆走进来,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怎么了?” “一早上有县兵过来禀报,说是他们这养狐棚跑了大半狐狸,齐大人急得眉毛都着火了,咱们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回家吧。” 言征正襟危坐:“白叔,不要急,又不是我们放的狐狸。” 何景新几个听了这话,一个个摸摸鼻子瞅东望西。 “这时候慌忙走了,还让人怀疑了呢。” 白建章一想,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呢。 恰好齐夫人带着人过来了,要带着他们去宝峰山看枫叶,白建章只好让闺女再玩一天。 众人收拾出发,姚彩乔装打扮一番,混入随行队伍,一路走向宝峰山。 齐夫人准备了一辆大马车,专门给言征和何景新坐的,结果两个人将云团给抬了上去。 云团坐进去,三羊也跟着进去,然后就是魏离、小六和魏威,几个师兄弟全都挤在一起。 齐夫人皱眉:“那白家两个小子什么来头?这样大面子?” “听说是何公子的同窗,玩得比较好。” 齐夫人点点头,如此看来,言公子和何公子都挺看重同窗的,是个重情义的人。齐夫人更满意了。 马车里,云团被几个哥哥围着,嘘寒问暖。 “团子,累坏了吧?再喝点银耳汤补补。”言征将齐夫人给他准备的银耳汤,倒给云团喝。 “团子,中午想吃什么?我提前让人去准备。”何景新问。 昨天要不是云团,他们就被县兵逮住了,这时候估计在挨打呢,更不可能有那样神奇的经历。 魏离等人,则在给云团剥烤栗子吃。 “哥哥们,够啦,等会到了饭点,我都吃饱了。”云团嘴里鼓鼓囊囊的。 三羊忽然有了危机感:这群人在干什么?怎么好像要抢自己妹妹似的? 他赶紧往云团身边坐坐,递过来一个小手炉,“团子,三哥给你暖手。” “谢谢三哥,谢谢哥哥们~” “团子,你可是我们大家的福星呢。”哥哥们说道。 “可是你们说的,以后你们去哪玩,一定要带上福气团团哦。” “没问题!” * 养狐棚的人醒了酒,发现狐狸跑了大半,那关进来的女人也跑了,生怕上面怪罪,赶紧慌慌张张来到方爷的家里报告。 “啥?!姚彩那贱人跑了?你们他娘的怎么给我看的人?”方爷腿上裹着布,正躺在床上养伤。 他的腿被那紫瞳狐狸咬了两个大洞。 看守缩缩脑袋,心中喊冤,心说我这里也不是给你看人的呀。 但是又怕眼前这位爷在方老爷那边给他穿小鞋,只好将锅甩出去: “方爷,还有个事呢,昨天有两个人过来闹,说是什么姚老爹将他闺女许给他了,说什么他是姚彩的远房表哥,过来接她呢。许是这个人将姚彩给偷走了。” “他奶奶的!”方爷一掌拍在炕上,将腿都给震疼了。 “一家女许百家人了还,我这就去找我堂哥,将姚老爹给抓来!” 养狐的忙将另一个锅也甩了出去:“方爷,那偷婆娘的汉子,还偷了不少狐狸呢,谁不知道狐狸皮值钱啊,肯定卖了带着婆娘跑到外地逍遥去了。” 方爷一听,瞬间吓了一个激灵。 狐狸被偷了,他堂哥还能饶得了他吗? 这事闹大了,他也瞒不住了,只好一股脑将锅全都推出去,将自己摘干净先。 * 方家里,此时方翰外出卖皮刚回来,尚不知道养狐棚的事情。 方舟抱着白虎,经过父亲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父亲破口大骂: “方皮!你个狗娘养的,怎么敢在我的地方关人?” 方皮此时再也不敢豪横了,在堂哥面前唯唯诺诺: “这不是没有地方关人了吗?我又不能送去大牢里关着,就借了哥您的地方关一下。” “你不是说那是你纳过来的妾吗?怎么能给关到狐狸棚去?” 方皮说:“那娘们不老实,要跑,我只能给锁到那去了。” 方翰指着方皮的鼻子骂: “你说说你啊,竟给我惹事,要不是看在你跟我连着亲,我早一脚给你踹远了!你整日无所事事,你娘求了我给你个活计,我让你管着养狐工,赚点银子糊口,你倒好,借了我的势做这些下作事!” “我可听人说了,你有了钱,私底下吃喝嫖赌的,在乡里欺男霸女,我念着你娘可怜,不怎么管你,你却愈发猖狂起来。你既然这样,我也留不得你,你自卷了铺盖走吧。” 方皮立马跪了下来:“哥啊,你我虽不是亲兄弟,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大哥啊!出了这样事,你不能不管我啊。” “你不就是跑了个小妾吗?我怎么管你?” 方皮哆哆嗦嗦道:“那小妾是被她表哥弄走的,那表哥还偷了好多狐狸……” 方翰扑通一声就晕倒在地。 “爹?爹!”方舟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第255章 为爱献身 刚到宝峰山,齐夫人吩咐先在山脚下休息片刻。 言征的一个护卫偷偷过来传话:“磐柳村去过了,那个叫陶仲的,不久前就外出了,听说是打短工去了。” 言征:“在哪里打短工?” 护卫:“就是这附近。” 言征会心一笑,对何景新等人说:“真是天助我也。” 何景新看得眼热,说:“阿征,你身边这些人办事真靠谱啊,我要是有这些人,什么事办不成?” 言征心说:我这些人都是金子堆起来的,你怕是养不起。 “既然这样,你们快去将他找来,悄悄带过来,和姚彩姑娘相见。” 护卫领命去了。 齐夫人带着女儿过来了。齐小姐今年十二岁,一身枫叶红的锦裙,十分应景。 “言公子,何公子,这是小女,今日一同上山来玩玩。” 虽然齐夫人之前反对女儿一同出来,但这段时间她对言征十分满意,就将女儿带了出来。 言征等人点点头。 齐小姐嫣然一笑,行了个礼,就同母亲坐在旁边的小石桌边。 山里面天气冷些,齐小姐手上就戴了个狐皮暖手套,雪白的皮毛衬得人贵气非凡。 “两位公子怎么不戴着我娘送的暖手套?”齐小姐问。 旁边坐着的魏离等人,吭吭两声,朝四面望去。 何景新和言征答道:“我们不冷。” 云团从马车上下来,一眼看到一身枫叶红裙的齐小姐,跑过去,甜甜地喊:“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 言征:…… 这臭小子又羡慕起人家的花裙子了?看来回头还得再送一箱衣裙过来,之前送的应该都小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这样不会把小团子养歪吧? 齐小姐看到云团背后背着的小白猫,有些嫌弃,把身子一转,扭过脸去,不搭理她。 云团吃了个挂落,也不生气,默默走到哥哥们那桌,乖乖坐下。 何景新鼻子里哼一声,将云团拉过去,问她:“团子,喜欢这样的衣裙?回头你阿景哥给你做一身。” 三羊直朝他挤眼:我妹出门在外是男孩! 魏离等人争着将云团拉过去:“团子过来,别人不跟咱们玩,咱们自己玩。” 云团点点头。旁边的齐小姐不乐意了,这是在说她欺负小孩了? 齐小姐当即道:“他身上背着小猫呢,小动物可脏了。” 魏离:“你手上还戴着狐皮套呢,也是动物,你怎么套手上了?” 齐小姐:“这能一样吗?我这是上等的幼狐皮,百两银子都买不到呢。” 何景新:“再贵,也是从狐狸身上剥下来的,血淋淋的皮。” 齐小姐一噎,干脆不说话了。 休息一会,众人徒步上山。 秋意袭来,山上的枫叶犹如被泼洒了红颜料,染得斑斑驳驳,隔着山中雾气,十分好看。 姚彩穿了奴仆的衣服,跟在队伍后面,虽然景色美,但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小心地隐藏着自己。 小恩公们说了,再过一时片刻,她就能见到陶郎了。 心脏砰砰跳,她都担心,被旁人听到。老天保佑,让她的愿望实现吧。 爬了半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寺庙,这里庙虽然小,但简朴整洁,跟京城那些恢弘的寺庙比起来,更有一番禅意。 齐夫人带了他们到后院休息。护卫过来传话,说是陶仲已经找到,不多久就被带上山来。 云团等人都激动坏了,他们的“比翼双飞”计划,就要成功了。 小禅房里,众人将换了普通农妇衣服的姚彩叫进来。 云团将一包衣服鞋袜塞给她:“姚彩姐姐,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一包衣服。” 言征递过来一荷包碎银子:“给你们银票怕招人惦记,不如碎银子实用,拿着吧。” 魏离等人没什么好给的,将一些点心干粮都装了起来,叫姚彩带着。 姚彩抱着这些东西,朝他们跪了下去: “恩公,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姚彩当牛作马无以为报!” 言征说:“救你是我们的决定,你不要有负担,也不必想着报恩,我们也不需要你报恩。这次一走,就好好过日子,等你们立住脚了,就不怕那些人回来找你们了。” 姚彩千恩万谢,叩了几个头。众人正要送她出门,外面忽然来了人。 齐小姐带着丫鬟仆人,正走到院门口,“言公子,斋饭好了,一同去后院吧。” 姚彩慌忙低头趴在地上,怕被人看见。 门打开,何景新等人簇拥着言征出门。 “言公子,快去吧,人家小姐等着你呢。”何景新促狭道。 三羊等人也都是催促,云团小声说:“言征哥哥,你快跟小姐姐去吧,你走了,我们就能送姚彩姐姐走了。” 魏离:“你就为爱牺牲一下吧。” 言征:…… 很无奈,他也想送姚彩姑娘走好不好?他也想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他要是不去,怕是齐府人要生疑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跟着齐小姐走,剩下的人办事才更安全。 “齐小姐前面领路吧。”言征尬笑一下说。 齐小姐笑着行了一礼,领着言征去后院了。 等人走后,护卫领着陶仲进院了。 怪不得姚彩非他不嫁呢,长得确实比那个方皮强多了。 陶仲是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长相很老实本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不安。 魏离等人先是审问他一番:“你就是陶仲?不在家务农,为何在此处打短工?如实说来,若有一句虚言,你将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 陶仲吓得惶惶不安,老老实实道:“我,我打短工是为了攒钱赎人。我喜欢的一个姑娘,被她爹娘卖了,我攒钱去赎她的。” 魏离等人点点头,这才让姚彩出来。 一见到房间里出来的姚彩,陶仲立马跑了过去,双手扶住,哭道: “姚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数月不见,姚彩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脱相了,一双手指甲都断开了,脖子上还有鞭痕。 他心爱的姑娘,怎么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第256章 终成眷属 “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疼不疼啊?”陶仲一个大男人眼泪流个不停,哭得不能自抑。 苦命鸳鸯相见,场面令人潸然泪下。 姚彩本来很坚强的,但见了陶仲,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但她忍住眼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回头再同你细说。” 何景新说:“我打听了,这宝峰山附近有个白泥村,离磐柳村比较远,挨着青云县,你们就到那里住下。我们不能带你们出县,因为出县就要路引了,到时候就要暴露。” 姚彩点头,又拉着陶仲向几人磕了头,这才在护卫的护送下,悄悄下山。 人走后,事情了。几个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魏威大高个子感叹:“这就是男女之情吗?” 魏离:“姚彩姑娘跟着方爷吃喝不愁,但她宁死也不从,为什么?就因为方爷那个人对她并不是真心疼爱,对她拳打脚踢,关进狐狸棚,不当个人看待。” 三羊说:“虽然陶仲人穷,但是真心疼爱姚彩,两个人如果好好过活,以后日子也不会差的。” 何景新整整衣服:“情情爱爱的,算是叫你们整明白了。磨叽什么,走,小爷带你们吃饭去。” 游玩回来,他们就跟着白建章跟齐大人告别。 齐大人现在都顾不上了,他正忙着找狐狸呢。 方翰怕丢了这个管事,也顾不得教训方皮了,回去就重金雇人上山猎狐。 岂料当地的村民都不接活了。 一些村民说:“方老爷,不能再捉了,老人家说了,这白狐狸是山神的化身,你这样会触怒山神的。” 方翰:“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山神?你们快去上山捉,一只我给你们加半吊钱。” 村民们却不乐意了。 最近几天就有人到处说,山神现身了,就是一只紫色眼睛的狐狸。他们捉了这么多狐狸,给方家圈养,剥皮卖钱,已经大大触怒山神了。 这次狐狸跑掉,肯定是山神显灵,他们岂能还去捉回来? 况且这狐狸皮卖的钱也到不了他们手里。 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有一些人上山,搜寻那跑掉的狐狸,准备给逮回去。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一只狐狸都见不到,偶尔瞥见一抹白色,眨眼就不见了。 就连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日守夜守,也没有捉到一只狐狸,很邪气。 方翰无奈,只好加固防守剩下的那些狐狸,现在就只能靠着这些狐狸翻身了。 休息了一天,何景新耐不住性子,还要叫上人去山上找狐王谷,在看一看狐王谷的美景。 但葫芦村那边传来消息,身为治农佐官的白建章必须要回去了,这些小子也只能跟着回去。 到了路口,回镇上的回镇上,回庄子的回庄子,云团和三羊跟着白建章来到了葫芦村口,就看见乌央乌央的好多人。 这些人一看就是难民,破衣烂衫的,有的老人拄着拐杖,有的小孩拿着破碗,但大部分都是年轻力壮的。 三羊赶紧将妹妹搂紧,生怕妹妹这奶团子被难民抢了去当白馒头吃,他问:“爹!咱这里遭灾了吗?怎么这么多逃难的人?” 白建章说:“不是遭灾,是从边郡那边逃难过来的人。” 人群中,袁叔正在招呼大家吃点饼子喝点粥,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粮食。 原来,年初袁叔决定留下来和白建章一起干香料事业的时候,发现八处香料田都需要巡视,当地雇的壮劳力不太可靠,于是他想到了边郡遇到的人。 他经常去边关贩卖东西,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因为边郡这些年征战,只能往内地迁,然而各处人都不待见,过得十分悲惨。 袁叔跟白建章一合计,干脆全部签了死契,雇过来打理香料田。 这些人家都没了,不可能再回去,就想着在哪个地方落地生根,踏踏实实过日子。袁叔便一路过去,走了几个月,将这些相熟的人给领了过来。 “也不多,就几十户的样子,都是拖家带口的,扎根了就不走了。”袁叔说。 这些都是他认识的人,人品上可靠。而且跟这边的人都是半分关系没有,不用担心有人安插细作。 陈老太听说孙女回来了,忙忙地赶来,怕这些难民冲撞了孙女,直接给抱走了。 不远处,罗惠兰带着桂丫还有李天齐几人,赶着两辆大牛车,拉了不少饭菜果蔬回来。 “大家大老远过来,不能慢待了,我从饭馆里带来的一些饭食,大伙将就吃些。” 那几十户难民也十分知礼,手脚也勤快,就在村边空地上,搭起了几个大灶,将那拉来的饭菜,煮个一大锅大杂烩,每个人分上一碗,喝个囫囵饱。 吃过饭,白建章和袁叔就安排着这些人去八处香料田了。 天寒露重,晚上这些人也没地方栖身,正好八处香料田那里搭的都有临时的棚子,暂且安置在那里。 晚上罗惠兰和白小珍一起做了一大桌菜,给袁叔接风洗尘。 二狗一见到袁叔真比亲爹还亲,问东问西的,跟个苍蝇似的绕来绕去。 袁叔笑道:“二小子,我这次给你带了个大礼。” 二狗已经开始激动了:“啥大礼?” “你不是一直想开个冰铺吗?我这次带来的人家里,有一户家里以前是挖冰窖的,我特意给你寻了来,到时候你在这边整一个冰窖,夏天就可以卖冰了。” 二狗失落:“我以为你给我找个会硝石制冰的匠人呢。” 袁叔笑骂他:“你呀还是太嫩,那种都是冰铺的人说出来的噱头,他要是用硝石做出冰来卖,还不得赔的裤子都不剩,其实都是冬天窖藏的冰块。” 二狗这才明白,原来硝石做冰块这么贵,幸好他没有干起来,要不然做出来都卖不掉。 袁叔又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咱们这以后开大饭馆,也需要一个冰窖储藏蔬菜肉类的。” 二狗一蹦三尺高,“我爹同意了?” “同意了。” 二狗恨不得抱住袁叔上去亲两口。 云团一听,偷偷就将二哥喊道一边,给他塞了两个银锭子。 “二哥,这个给你开铺子,到时候要给团团喝冰饮哦。” 二狗推拒了,“团子,二哥不要你的钱,你留着买果子吃,以后二哥的铺子开起来,你随便来吃,管够。” “嘿嘿,二哥你对我真好。” “那是。” 晚上,袁叔收拾一下,要去镇上饭馆里睡觉。 白小珍和爹娘商议一下,白老头就过来拉住袁泗。 第257章 炼成丹药 “袁小子,如今隔壁的桂丫的院子也盖成了,她娘俩跟着我们住,院子也空着,你以后就跟天齐住进去,一人一个房间,又宽敞又舒服。” “那怎么能行呢?”袁叔不好意思道。 陈老太已经抱了棉被出来,如今生活好了,棉被是一点不缺。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现在是我干儿子,带着天齐住那边,正好。” 袁叔巴不得住在这边,嘿嘿一笑,接了棉被,拉着天齐两个人就去新院子了。 “真好,真宽敞啊!”袁叔不住地打量这里,“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他大喇喇地选了一处宽敞的客房,李天齐见他选好了,自己抱着棉被,准备选旁边一间小一点的。 “吭吭。”袁叔咳嗽了一声,李天齐就站住了,抱着被子立在那里,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袁叔晾了他一会,眼见天色黑了,才将他叫进去。 “你这小子,最近跟桂丫走得挺近啊?” 今天他刚回来,就看到这臭小子和桂丫一同坐在牛车上,很熟悉的样子。 李天齐点点头,“我如今在饭馆里帮着桂丫酿酒。” “你一个要饭来的,怎么会懂酿酒?” 李天齐答道:“祖上是酿酒为生的。” “既然会手艺,又为何会流落街头?” 李天齐抿抿嘴,“家道中落,迫不得已。” 袁叔看他不卑不亢的样子,立得板板正正的,一看就是殷实人家教导出来的孩子,背景肯定不简单。 若是清清白白就好,就怕身上还带着官司累赘,到时候给白家惹了麻烦。 “我看你是个知礼的,桂丫年纪也大了,你若是不知好歹惹了她生气,我可是不会饶过你的。” 李天齐垂首:“晚辈明白。” 敲打一番,袁叔这才让李天齐去旁边屋子住下。 * 过了几天去学堂,云团就迫不及待地找魏玄,跟他说宝山县的这段奇遇。 云团学精了,知道隔墙有耳,附到魏玄耳边偷偷地说。 “你没去,可真是太可惜了!” “哦。”魏玄平淡地说。 云团歪歪头看看他,总觉得他这一声“哦”带着些遗憾呢。 “我讲给你听哦,就是小狸花,变成了狐狸,英勇地救下了狐狸母子……” “我们为了找它,发现了姚彩……” “有一片山谷,可漂亮了……” 魏玄罕见地没有嫌弃她像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嗡了半天,将这段经历原原本本听完了。 此时小狸花就在魏玄的书桌上玩线团,一脸天真的模样。 要不是听云团亲口说,魏玄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笨猫能变成矫健的狐狸,救下狐狸崽子。 小狸花玩着玩着,就感觉两道凉凉的目光射过来。 它今天到现在可没闯祸呀,就在桌子上玩玩线团,就连线团都没滚到地上。 “玄哥,你说它是不是很厉害?”云团指着小狸花夸赞。 “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魏玄问。 云团一愣,说:“因为只有你知道,小狸花是狐狸变的呀,我只能跟你说了。” 魏玄了然,这件事还真是只有他俩知道。至于王元那个胖子…… 他不算。 “这只狐狸挺聪明的,”魏玄看向一团白的小狸花。 “你也这样觉得是吧?”云团傻笑。 魏玄:“它知道你们不会出手救狐狸,就引着你们发现姚彩。等救了姚彩,你们同情心大起,就有可能放了其他狐狸了。” 云团呆呆听着。 魏玄继续说:“它其实并不担心姚彩的死活,它只是利用你们的同情心。” 小狸花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这两道目光怎么比刚才还冻人了?喵呜一声,它跳进云团怀里躲着。 “云团,外面桌子上有李嬷嬷做的油茶,你去喝吧。”魏玄说。 云团一听还给她留了好吃的,放下狸花就跑出去了。 小狸花看着眼前的魏玄,总感觉自己要被噶了,刚想要跑,就被魏玄一把抓住,按在桌子上。 “啊呜——”小狸花刚张嘴叫唤一声,魏玄就一个短刀朝它脑袋刺下去,小狸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最终还是要死在这个半瞎手底下——咦? 它好像又没死? 那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正巧穿过它左耳的洞,钉到了桌子上。 好险好险,洞保一命。 魏玄冷肃着一张脸对它说: “一副天真的样子,却有人所不及的心思,你这只狐狸果然狡猾。你安分做猫便罢了,如果要对白云团有任何不利,我立马抓了你扔进炼丹炉炼成丹药。” 小狸花两眼泪汪汪,喵呜两声,表示求饶,魏玄才拔了刀,放它出去。 小狸花一路跑到云团身边,钻进书袋里,再也不敢出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长相精致的小哥哥,也太凶了! 喝完油茶,魏玄让南山送云团回学堂。路上的时候,云团看见不远处胡朱弦提着食篮,一脸笑意地走过去。 “朱弦姐姐怎么来这了?她也来读书?”云团问。 南山:“读书?得了吧,她两三天就往王家少爷那跑一次,又送药又送饭的。” 胡朱弦上次见了王元,就留意上了,时不时地托人打听消息。 这次听镇上衙差说,王公子被火炭烫伤了,何大人亲自送他回来。 胡朱弦得了消息,立即就准备了药膏送过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熟悉了。 王元那个人,正是爱调戏小丫头的年纪,胡朱弦长得也不错,有女孩往上凑,王元别提多得意了。 但这可惹恼了庄子上的小丫头绿繁。 她偷眼看见胡朱弦提着东西又来了,把脚一跺骂道: “真是一张狗皮膏药,小门小户的野丫头,还想攀高枝儿呢!” 声音不低不高,恰好叫胡朱弦听见。 胡朱弦也不是软茬子,当即站住脚,回身说: “你又是哪门哪户的大小姐?哦我忘了,你没门没户,是个卖身为奴的贱籍。” “你!你说谁呢?”绿繁红指甲指着胡朱弦,眼睛瞪得老大。 “谁是贱籍谁知道。” “你这下贱的庄稼户!”绿繁刚要拿势,屋里面王元喊起来: “是弦姑娘吗?我都闻见饭香了,快进来。” 胡朱弦朝那丫头得意一笑,转身进去了。 第258章 瘟疫开始 “贱人!敢抢我的男人,我叫你好看!” 绿繁骂着,但心里却焦急,王元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之前跟她好,现在捧着这个猪嫌跟个宝贝似的。 她必须捏个法宝在手里,才有把握挣得前途。 * 晚上吃饱喝足,云团被娘亲洗了个白白净净,早早爬上床。 小狸花也被强制洗了澡,毛没干,十分狼狈。 云团趁人不注意,将小狸花带进玉坠空间里待着,在这里等着毛干。 这一进去,云团发现,莲池又变大了,从水面看下去,莲池下方,流光变幻,像是铺了彩虹一样。 莲莲伸了个懒腰醒了,她开心道:“团团,你真能干,这不多会的功夫,都找到三个宝珠了。” 云团不好意思道:“没有三个了……” 莲莲忙问:“魏玄的那颗呢?” 云团指指小狸花:“被它吃掉了……” 莲莲顿时生了气,整个莲池空间似乎都变阴天了,头顶上乌云翻滚,似乎马上要电闪雷鸣。 小狸花吓惨了,一头钻进云团的衣服里。 “啊啊啊!这臭猫,你给我等着,等我法力增强,一定把你炼成丹药吃掉!” 天呐,啥情况啊?怎么一个二个都要把它炼成丹药吃了呀? 它还贡献了七彩琉璃珠呢。 小狸花好委屈—— 云团赶紧安抚莲莲:“没事的没事的,总有一天狸花会把那宝珠拉出来的,到时候就给你。” 莲莲:“什么?你要我用它拉出来的粑粑修炼吗?” 云团赶紧抱着狸花溜了:“莲莲你早点休息——” * 有了袁叔带来的这些人,八处香料田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了。 他先是挑了一批壮年,分配了刀枪,凭借跟镖局的经验,将他们训练成一支专业的巡逻防护队伍。 而其他的人,则去山上劳作,剩下的妇女儿童,就跟着丈夫就地落户,住在山脚的棚子下。 白建章和罗惠兰亲自带了棉被、粮食去慰问这些远道而来的人。 “乡亲们,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了。” 底下的人激动得差点都跪下了。 “白大人,袁大哥,您给我们住处,还给我们活计干,让我们能在这平安的地方落脚,已经是这辈子都还不起的大恩大德了。” 这些人进了巡逻队,或者上山劳作,都是有工钱的,家家户户都觉得有盼头,感觉像是进了福乡似的。 白建章咳嗽两声,站到高处说: “乡亲们,来到这里,你们也都签了卖身契了。我先将丑话说到前面,到我这里干活的人,必须要手脚干净、心思纯良,要是有坏心眼子,卖主求荣的,立即发卖出去,到时候妻儿老小,都跟着受牵连。” 底下纷纷表态:“谁要是有那个坏心肠,我们自己都不容他!” “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落脚的地方,谁也不能砸了这饭碗。” 白建章听了满意,又换上笑脸,让人将棉被粮食什么的按人头分一下。 袁叔说:“马上天寒地冻了,咱们没有时间盖房,只能委屈你们在这山脚下临时住着,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说就是。” 白建章更是说道:“乡亲们,你们要是跟着我们好好干,以后少不了好处。等过一年攒了钱,咱们就在山脚下给大家盖上砖瓦房,家家户户迁新居。” 砖瓦房?他们不是听错了吧?这一路风餐露宿,有个破棚子住都谢天谢地了,以后还能住上砖瓦房? 一个个的,都有点不敢相信。 宋安邦笑笑说:“乡亲们,跟着白大人干,别的不敢说,他从来不说大话骗人的。” 几个老农上前跪下:“白大人,只要您能让我们一家老小不饿不冻的,我们就知足了,你说干啥,我们就干啥,就听您的。” 白建章连忙扶起他们:“你们放心,人勤地不懒,只要人忠心,咱们踏踏实实干,以后日子都会变好的。” 罗惠兰在旁边忙着给妇女们分棉被和粮食,一群媳妇姑娘围着她,还有不少小孩子。 “姐妹们,你们到了这就到了家,以后只要与人为善、手脚勤快,这日子就差不了。” “夫人,您真是心地善良,以后肯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那就借您老人家吉言了!” 自此后,袁叔和宋安邦,专门就负责巡逻队人的训练、排班;白建章领着大牛到各处香料田指导种植,罗惠兰忙着饭馆的事情,一家人忙碌但井然有序。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邻县就传来个坏消息。 宝山县发了瘟疫了。 先是养狐棚里的狐狸一个个的病死,随后养狐工也开始发病。 这些人发起病来,就是热症,浑身酸痛,不多久之后,身上就开始冒红点子,红点子越长越大,皮肤就开始发脓、溃烂。 得病之人,不仅食欲减退,头脑昏沉,还要忍受皮肤的疼痛,十分受折磨。少则半个月,多则数月,人就没了。 本来他们以为是养狐工不干不净生了病,后来这病症传到乡里、镇上,感染的人越来越多,齐大人开始慌了神,这才发觉可能是瘟病。 这病传染的还快,一人得病,全家传染,请郎中去看一眼,回来郎中一家就染了病,不多久一个村子都快染完了。 现在郎中一听说发热的病,都不敢去看了。 没一个月,宝山县几乎全境都出现这种瘟病了。城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有钱的人家早早坐马车离开,街上行人稀少,田里也少人耕种。 好在进入冬季,农活少了,要不然耽误了耕种,后果更严重了。 乡里人都说是报应,狐仙发了怒,要人给狐子狐孙偿命呢。 跟宝山县临近的县,都将大路给封闭了。媳妇姑娘们更是对这种病避之唯恐不及,谁想身上烂成那样啊?就算给治好了,以后也见不得了人了。 但是毕竟管理不严密,肯定有人投亲靠友的跑到了外县,以至于跟宝山县接邻的青云县,都人人自危了。 第259章 染病 一大早上,云团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就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弄醒了。 隔着窗户,她听见院子里爹爹和袁叔的声音。 “香料田得保护一下,树都要裹上干草过冬,那些新来的人,还得安排一下,要是惹上了瘟疫,可就麻烦了。” 白建章和袁叔一同出动,大牛也独挑大梁,负责各处香料田胡椒树过冬的准备工作。 “婶子,”袁叔说,“这阵子我总是要外出,接触很多人,隔壁院子你们就别去了,咱们彻底隔开一阵子。” “你们爷俩可要多注意了。”陈老太叮嘱着。 “放心吧。” 平时,为了避嫌,袁叔和李天齐吃饭就在隔壁吃。现在为了全家人的安全,更是彻底隔绝。 大牛来到三号香料田,立即带着山脚下面的边郡汉子们上山捆树。 鲍暖雪候在下山的路边,等了大半天,终于看到大牛下山了,她不管不顾地跑了上去。 “大牛!” 边郡汉子们看到一个大姑娘朝他们冲过来,赶忙就将大牛围起来。 “你这疯婆娘,干什么冲撞我们大公子?” 他们现在是卖身于白家,因此称呼大牛都是大公子。 鲍暖雪隔着人群看着大牛,数月没见到,他个子更高了,整个人黑了,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 “大牛,我就是想问问你,退婚是你的主意吗?”鲍暖雪当众直接问道。 她不止一次过来守着大牛,但白家为了避开她,都不让大牛单独来三号香料田,现在是特殊情况,大牛就自己来了。 大牛见到鲍暖雪,脸上有些微赧,若是从前,他估计就会手足无措、逃避躲开,或者寻找自家大人来处理。 但经过这一年,他成长许多,也知道凡事不能只听长辈处理,要想真正长大,就得学会自己处理问题。 他担心鲍暖雪乱来,就隔着众人道:“鲍姑娘,我们的事情算是了了,以后不必再来找我了。” 鲍暖雪还存着一丝幻想,问:“你不是说了要对我负责的吗?你说话不算数?” 大牛感觉跟她扯不清楚,直接回绝道:“到底为什么,姑娘你自己也清楚,以后请不要再纠缠了。” 说完,他带着人离开。鲍暖雪还想跟上去,却被那些汉子挡住。 山脚下一些逃难来的妇人窃窃私语:“这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不害臊?” 有消息灵通的,将这村里听来的事情说了。 “做妾回来的,还带着女儿,长得好颜色,想再嫁也不难,但人家眼界高,非要嫁给咱们大公子。” 那些妇人便对鲍暖雪嘲讽道: “就这样的,还敢肖想我们大公子,真是不撒泡尿照照!” 鲍暖雪怒道:“你们这些村妇,都该死!” 妇人笑笑说:“那就不能遂了姑娘的意了,我们从边郡一路逃难过来,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平安到了这里,命硬得很嘞。” 鲍暖雪紧咬着牙齿,如今她的事情在村里成个笑话了,都怪白家的那个云团,毁了她的好姻缘! * 白家隔壁院子里,李天齐在晒酒糟,看太阳正好,他干脆将自己和袁叔的棉被都抱出来晒晒。 袁叔是个粗汉子,平时衣服都不记得换洗,更别说晒被子了,李天齐只好顺带给他也晒晒。 从前衣来伸手的公子,如今要自己照顾自己,李天齐倒也觉得有趣味,这样平凡的小日子,他过得十分惬意。 他一直没正式做伙计,一年来也攒了一些银钱了,想着再过一年,或许就能自己开个小酒铺,养家糊口…… 李天齐感觉脸色有些发红发烫,拿温水净了面,洗了手在廊下看书,看了会觉得有些累,又回屋休息了。 唉,他就是身子骨不太好。 直到晚上袁叔回到屋子,才发现李天齐病倒了。 症状就是发热,头脑昏沉,迷迷糊糊,一瞧就跟那瘟病差不多。 这可把小白家吓到了。 听说这病可治不好啊。 袁叔一整个愣住,常常外出的是他,怎么得病的反而是这个常待在屋里的年轻小辈呢? 消息传来,桂丫手一抖,一碗酒酿圆子掉到地上,热气腾腾地滚了一地。 “天齐哥,他,还好吗?” “不太好,整个人都烧糊涂了。”白建章叹气道,“我已经让你袁叔把隔壁院子给封上了,防止咱们村里人染病。” 桂丫脑子一热,就往外跑:“我去照顾他去。” 白小珍一把拉住女儿:“你疯了,要是惹上病怎么办?” 桂丫眼泪汪汪,“娘,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受着苦,还没人照看,这不是等死吗?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 陈老太也上前拉住外孙女:“你个未嫁的姑娘,跑去贴身照顾一个小子,这让人怎么说?不能去!” 桂丫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她求白建章:“小舅,求你一定救救天齐哥,不要将他扔了,我还想跟着他学酿酒呢。”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白建章忙说不会。袁叔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总感觉天齐这小子,是受自己连累。 “你放心,该抓的药我都给他抓来,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的命了。” 袁叔在外面喊一声:“我去照顾他去。” 白建章还要去拦他,他已经一个翻身,进了隔壁院子。 “桂丫,你放心,我就在这院子里照顾他。” 白小珍张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陈老太叹息:“这一个个的,都是犟种,唉,该这一遭啊。” 好在他们很早就隔开了,小白一家都相安无事。 宋嫂子和其他邻居,还特意上门看看。 “罗妹子,要不将孩子送我家待几天,这隔壁有病人,也不让人放心啊?” 罗惠兰说:“没事,我家每日都熏艾的,暂时没事。孩子去别家,我娘也不放心。” 有好心的人家,自然也有那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家,比如胡家,出村都绕道走。 胡朱弦怕染病,但还是要隔三差五去学堂送点东西,每次出门,脸上都蒙上三四层白布。 第260章 寻药 目前还没有什么对症的药治这个病,很多人因为身上溃烂、伤口感染而死。 学堂里一群小子聚集在一起,甚至有人搬来了医书。 言征从宝山县回来,就被叫回京城去了,何景新也在家里。 “我觉得,肯定跟狐狸有关。”魏离分析道。 魏威:“他们说是狐仙的惩罚,那些猎户几乎都得病了。” 三羊说:“别管是不是狐仙作怪,只要是病,总有药治它吧?天下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 但是他们没有懂医术的。 云团忽然想起来一个人:“阿玄哥哥懂医术。” “他?”众人疑惑。 “是呀,他从小生病,所以懂一点。” 也难怪,久病成医嘛。 众人抱着医书跑去找魏玄,七嘴八舌地将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魏玄听完众人的话,说: “为什么养狐棚中的狐狸病死了,但跑出去的狐狸却没有病死?” 众人受到了启发,是呀,那些被他们放跑的狐狸,就没有死,毕竟没有在山上发现狐狸的尸体。 魏小六:“难道真的是狐仙庇佑?” 魏离敲了他一个爆栗,“现在不是讲神神鬼鬼的时候,否则咱们直接去寺庙求仙拜佛算了。” 大家都看向魏玄,他说:“或许答案就在山上。” “现在上山?” 他点点头,目光扫向云团。云团很默契地抱了抱小狸花。 “你这眼神,能外出吗?”魏威怀疑。 “有你们在,趁着日光尚好,应该可以的。” 行叭,正好今日无课,他们领了魏玄上山。 这还是,魏玄第一次跟着这么多人出门玩。 嗯嗯,除了之前被绑架的那次。 冬日的山林草木稀疏,树叶飘落,大片的阳光洒了进来,视线还算明亮。 书生们捡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魏玄点点头,云团就将小狸花放了出来。 他俩知道,这小狸花本身是狐狸,肯定知道山上的狐狸,吃什么保命。 果然,小狸花跑一跑,嗅一嗅,挑了一处草啃起来。 “哟呵,这猫还吃草呢!” “少见多怪,猫狗本来就会自己找草药吃。”魏离说完这句话,恍然想到,莫非这草药也能治疫病? 他拽了一把过来,“这不就是狗尾巴草吗?” 其他人都拿了根看看闻闻,还有人放在嘴里嚼。 “啊呸,真难吃!” 云团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忽然说:“这不是狗尾巴草。” “不是?那是什么?” “这是狐尾草。” “狐尾草?怪不得呢,狗尾巴和狐狸尾巴,本来就很像。” 三羊很惊讶,“团子,你怎么懂这么多的?” 云团说:“祖祖教给我的呀,祖祖说,狐尾草可以入药,清热解毒。” 祖祖是花草爱好者,给云团普及了很多花草植物。 “清热解毒!”魏离一拍巴掌,“这不正好对症吗?” 一群人像是发现了救星似的,回头一看,小狸花还在啃呢,赶紧给它抱起来。 “快,多采点回去,咱们就用李天齐做实验!” “好,好,快采快采,咱们要是找到了解药,可不是要留名青史?” 一群少年七手八脚地采狐尾草。 云团有些担忧,问魏玄:“阿玄哥哥,你觉得这草一定能治好天齐哥哥吗?” 魏玄摇摇头,“我也不敢保证,不过我们尽力就行。” 尽人事,听天命,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云团仍不放心,她得多一层保护措施才行。 天齐哥哥不能有事,否则姐姐该多难过啊。 * 三羊和云团背着一包狐尾草刚进村,迎面就碰上胡朱弦的娘杜氏。 杜氏哭得满面泪水,一见到他们,就像是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 “灾星!我要你们偿命——” 一下就给云团扑倒在地。 三羊见妹妹被扑倒,上前对着杜氏就是踢打,但他力气小,杜氏又肥,不痛不痒的。 小狸花嗷呜一声咬在杜氏的屁股上,疼得她嚎叫一声爬起来,一把将小狸花给甩出去了。 小狸花嘴里还撕下一块布料。 云团刚爬起来,就被杜氏抓过来,扬手就开始打。 云团紧紧护住头,把穿着棉裤的屁股露出来。 要打就打屁股吧,不疼。 但她还是怕疼的,嘴里喊着救兵:“奶奶——娘亲——” 杜氏疯狂拍打,嘴里哭道:“都是你们白家,害得我女儿得了瘟病,我女儿要是死了,你们也别活着!” 那边陈老太和罗惠兰飞一般跑了过来。 陈老太一个飞扑,直接将杜氏按倒在地,罗惠兰赶紧抱了女儿到一边。 “你个臭婆娘,欺负起小孩子了,看我今天不给你打个猪头脸!” 陈老太骑在杜氏身上,左右开弓,大耳刮子一个接一个清脆地响。 很久没这么打人了,真爽快啊。 村里人纷纷围了过来。 杜氏的脸很快肿了起来,说话都含糊不清:“都是你们家害的,我家大丫得了瘟病,都是你们惹的!” 此言一出,陈老太顿时冷静下来,赶紧从她身上撤下。 “噫!你个遭瘟的婆娘,你家出了瘟病了咋不早说!” 村里人一听,也都往后撤老远,仍保持围观态势。 杜氏爬起来:“你还说我?你家不有一个,我家大丫就是你们传染的!” 罗惠兰一个眼刀飞过去,厉声道: “你家朱弦隔三差五地往外跑,怎么说是我家传染的?再说了,我家跟隔壁院子封闭得严严实实的,我们都没事,怎么你家有事了?” 围观的人捂着嘴说:“就是啊,肯定是你家丫头往外跑惹上的。” 周里尹得了消息,立马就带着人赶来了。 “都让让!”一个汉子一声大喊,众人散开,杜氏被兜头泼了一脸的白灰。 “咳咳,”她爬起来,“没看见有个人啊,撒我身上干什么?” “给你消毒,你家出瘟病了,还往外跑,要是村里瘟病起来,全村人都饶不了你!” 杜氏心慌慌,转身往家跑,众人这才看见她裤子破了个大洞。 “杜嫂子,屁股漏风呢!哈哈哈!”几个婆子大笑。 周里尹让大家赶紧回家:“快回家,烧艾熏熏,洗手洗脸!” 村里人都听话回去了。 现在村里又多了一个,周里尹满面愁容。 第261章 活人祭祀 云团被抱回家,陈老太脱了衣服给她检查,发现背上、屁股上被打得一片红,心疼坏了,忙拿了药膏给她抹。 之后又拿着艾草全身上下给她熏,其他人也是,熏个遍。 大牛听说妹妹被打了,拎着农具要找胡家。 陈老太拦住他:“你还去干啥?他家有瘟病了。” “谁?” “就是那个猪嫌!” “啥?”大牛愣住了。 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会轮到她? 云团将狐尾草扔到隔壁院子,喊袁叔: “袁叔,你熬药的时候,将这个狐尾草放进去,阿玄哥哥说了,或许能治病。” “阿玄是谁啊?”袁叔问。 “一个神医。”云团说。 神医?哎哟,那可得听神医话,袁叔赶紧就将草药拿去清洗一下,剁一剁放进药罐里。 “死马当活马医了。” 晚上,白建章回来知道闺女被无缘无故地打了,恨得牙痒痒。 “这贱妇!她怎么敢?” 他的宝贝闺女,从来他都没碰过一下,这贱妇竟敢上来就打,莫不是看他们家好欺负吗? “二狗不是要买个铺子开冰铺吗?”白建章想了想问。 罗惠兰:“是呀,这阵子他正寻摸呢。” “我看胡顺家有个铺子位置挺好的,回头找他谈谈,咱们买下来,正好马上两个饭馆也要分红了。” 罗惠兰点点头,自从丈夫做了治农官,整个人说话做事都添了魄力,这跟刚逃难到葫芦村的时候,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哦对了,你回头留意下,咱们寻个能干的小丫头,放在团子身边,省得有人欺负她。” 罗惠兰惊讶:“这是要买下人了?” 白建章点点头,“先给团子寻看着,等日后咱们香料卖了钱,再多买点人伺候。” “你现在是摆起官爷架势了?” “你不懂,咱们家事业越干越大了,不买点奴仆帮忙不行。” 罗惠兰笑了,好吧,她暂且相信丈夫给画的大饼吧。 * 袁叔没日没夜地照顾李天齐,做饭、煎药,喂水、盖被,权当个自己儿子伺候了。 “唉,我这个糙汉子活了半辈子了,还没这么仔细照顾一个人呢,你这个臭小子,一定要给我好起来,不然,桂丫不知道要多伤心了……” 袁叔一边笨拙地给李天齐喂药,一边自言自语。 他皮糙肉厚,这么贴身接触,倒也暂时没染病。 半夜,李天齐发起高热来,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一些话: “断绝关系——再无牵连——” 袁叔打着呼噜被他吵醒,起来给他盖被子,一掀开赫然发现,这小子脖子脸上冒了红点子了。 袁叔登时吓得困意全无。 人都说,出了红点子,离死就不远了。 这小子,难道这么短命吗?这么命苦吗? “天齐,天齐,你醒醒,你觉得怎么样?”袁叔手脚冰冷地给李天齐叫醒。 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是袁叔,艰难地咧嘴一笑,“我又做噩梦了,吵到你了没有?” 看孩子病中强笑,袁叔心中一阵酸涩。 “孩子,你一定要挺过来呀,你还年轻呢,还没娶媳妇呢。” 袁叔说着,大汉子眼角冒出了泪花。 这老天爷,怎么不叫他染病呢,他一把年纪了,这辈子除了没娶个媳妇,其他也算圆满了,怎么找上这么个年轻人? “袁叔,我经历家变,早已看淡生死了。死了也好,到那边就能见到我的家人了……” “你说什么胡话!” 李天齐迷糊着,从身边翻出来一本古旧的小本子,交到袁叔手里。 “袁叔,要不是白家,我早死了,有幸多活这些时日,我无以为报,待我走后,你将这个给桂丫。” 袁叔泪眼模糊,他接了这本子,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我传家之物……给桂丫,报她还有白家的恩情……” 李天齐脸色愈加苍白,面上点点红色,更加醒目。 “孩子,你要挺过去啊!” * 宝山县每天都有很多人病死。 没有有效的药治疗,得了这瘟病就只能等死。 死的人越来越多,齐大人每天都愁得睡不着觉。 他越来越相信,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报应了。 他们为了暴利,对待白狐惨绝人寰、涂炭生灵、有失人道…… 睡到半夜,他忽然惊醒过来,大声嚷嚷: “快,准备一下,我要去山上祭祀山神——” 宝山县筹备了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原本搭建养狐棚的地方,那些四面漏风的茅草棚全部被拆了,剩下的白狐尸体都被妥善掩埋,衙差在空地上烧起大火,焚烧艾草,撒上白灰,搭建了祭祀台子。 出发前,大冷天的,齐大人脱掉了身上的锦袍棉衣,只着里衣。 齐夫人拦住他:“老爷,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还要去那腌臜地方,要是染了病,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齐大人背上了荆棘:“我要去负荆请罪。这一去要是能求得上天怜悯,我就不会死;若求不得上天怜悯,这瘟疫横行下去,咱们一家也算也到头了,不如我死了,省得拖累你们。” 齐夫人和齐小姐哭得眼泪淹了心,声声唤着老爷、父亲,目送着齐大人离开。 刚到养狐棚的地界,齐大人就冷得浑身哆嗦了。才一下轿,天就落起了冷雨,跟雹子似的,打在人身上,又疼又冷。 “大人,”下面人拦住齐大人,“要不换个日子吧,下了冻雨,您身子怕是撑不住啊。” 齐大人毅然淋雨前行,“再等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一身白色单衣,背上背着荆棘,已经刺得渗出血迹,还淋着雨,不一会就冻得嘴唇发紫,手脚僵硬。 齐大人坚持行到祭祀台上,跪在上面向山神请罪: “罪民齐某,权欲蒙心,残害山灵,触怒山神。山神降罪,却罪及百姓,齐某心如刀割,身似油煎,如今已幡然悔悟,负荆请罪,请山神开恩,免除黎民灾业啊……” 下面道士和尚念经作法,齐大人就在台上一直跪着。 等做完法,齐大人已经起不来了,还是下属给抬了下去,送入府中。 齐大人的一番行为感动了百姓,百姓人人称赞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但是瘟病,并没有因此好转。 “齐大人说抓白狐,也是为了我们百姓,有了白狐皮做赋税,咱们就能少交点粮食了。” “是啊,齐大人是好心,就是下面人办了坏事。” “没错!就是那个方翰,他最是心狠手辣,狐狸都是他管的,罪业都是他造下的。” “他还纵容亲戚行恶呢,就那个方爷,手底下管了几个人,就不得了了,让我们大鱼大肉地送给他吃。” “那个方皮还抢人家未婚妻呢,人跑了,他还跑到人女方家里,将彩礼给要了回去。” “我看啊,这次必须要活人祭祀才行,山神死了那么多白狐,还是惨死,光做做法事是不行的……” 于是用活人祭祀这个说法就传了起来,越传越大。 方皮早卷了铺盖溜了。 方翰吓得紧闭家门,命令家人无事不得外出,又找来妻子,安排她带着儿子先回娘家避避。 “怎么了老爷?”方太太不解。 “外面谣言传得厉害,逼着咱们方家祭祀活人呐!” 方太太吓得魂都飞了。 “找表姐问问呢?”方太太指的是县令夫人齐夫人。 “怕就怕姐夫弃车保帅啊!你快点收拾收拾,今夜就带着儿子回娘家躲着,咱们儿子一定要护好了。” 方太太连夜收拾金银细软,携了儿子走小门出去。 然而夫妻两个刚出小门,一群百姓就围了上来。 “方老爷,这是要干嘛去?” 第262章 性命垂危 方翰心中大骇,但面上冷冷的,说:“我们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你银钱赚够了,也该出点血了。”为首的一个汉子说,方翰看着他,不像是村民,倒像是个城中的混混。 “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让开,别耽误我家事。” 面前人却纹丝不动。 “县里到处都说,必须拿你方家的人祭祀山神,这场瘟疫才能过去。” “一派胡言!你妖言惑众,煽动百姓,这样行事,齐大人绝饶不了你!” 久住县里的都知道,这方翰跟齐大人连着亲。 那为首之人笑一声:“呵,齐大人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能管得了你?” “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带人走!” “对,抓走,祭祀山神!” 方太太低声啜泣,将方舟紧紧搂在怀里,方舟怀里还抱着白虎。 方翰顾忌着家人,放缓了语气,“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我跟你们走,让我媳妇和儿子回家去。” “你不行,我们请高人算过了,要祭祀一个童子才行,将你儿子交出来!” “没门!” “抢人!” 场面顿时乱起来,方翰被人按在地上,脸上沾了泥土,狰狞得吓人。方太太被几个汉子推倒在地,方舟就被拽了出去。 白虎一爪子搂在那汉子手上,瞬间冒血。 “死猫!我劈了你!”汉子拔出菜刀。 方舟紧抱着猫蹲在地上,“别!我跟你们走,别打我爹娘!” 见他老实,众人才息怒。 方舟将白虎交给娘亲,“娘,你帮我照顾好它们。我跟他们走一趟,走个仪式,还回来的。” 方太太声声嘶喊:“不能,你不能去!” “走!”方舟被人拽着走。 “儿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方翰几乎喊破了喉咙。 * 胡庸家,胡朱弦撑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对镜照看。 “啊——!”她忽然惊叫一声,她爹娘慌忙跑进来,脸上都捂着面罩。 “大丫,这是怎么了?” 胡朱弦哭着,指着她的脸说:“娘,我脸上起了一个红点了!” 杜氏近前一瞧,还真是,右嘴角冒了一个红点。 她心一慌,还是先安慰女儿:“没事没事,过几天就消下去了。” 胡朱弦扔了镜子,抱头大哭:“好什么?过几天就会烂脸,我要毁容了!” 她爹说:“闺女,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你放宽心,病才能好。” “脸毁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央求她娘:“娘,你给我弄点冰水来,我敷脸,一定能给红点子消下去!” “这怎么能行呢?你还发着热呢。” “快去!!” * 白家隔壁,李天齐还迷迷糊糊病着。袁叔每天给他熬狐尾草喝着,但目前没见起效。 云团缩在床上,家人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在悄悄跟莲莲说话。 “莲莲,你的莲池水,可以治好天齐哥哥吗?” “莲池水现在只能修复外伤,他这种瘟病,怕是不行。” 云团瘪瘪嘴:“那我该怎么办呢?姐姐伤心,我也好难过,天齐哥哥那么好,我不想他离开。” 莲莲踌躇了会,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她想说,其实有一个救治办法,但为了团团考虑,她到底没说。 这天,桂丫刚给李天齐做了一碗莲子粥,那边袁叔隔着院墙喊起来: “不行了,孩子不太行了。” 桂丫赶紧就跑了过去,不仅她,其他人也都跑过去了。 陈老太擦着眼泪问:“天齐那孩子咋样了?” 袁叔隔着墙扔过来一个布包,说: “桂丫,你收着,这是天齐给你的。天齐开始说胡话了,身上烂了好几块,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桂丫拾起来布包,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白小珍搂着女儿:“好孩子,别难过,让他安心走吧。” 桂丫嚎啕大哭,似乎要将这阵子胸中积郁的阴霾全都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开眼,好人却要早早送命?”她哭诉命运的不公。 白家人都是潸然泪下。 哭了一阵,桂丫渐渐平复了情绪,擦干眼泪走进厨房,将做好的莲子粥端出来。 她捧着粥来到墙下,“袁叔,你将这粥喂给他吧,他最爱莲子粥,吃饱了好上路,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袁叔接了碗,“好,桂丫,你宽心点,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啊。” 小白家开始张罗李天齐的后事了。 桂丫回了房,将那布包往床头一放,也顾不得看,就开始给李天齐做衣服,“走的时候穿,暖暖和和的。” 云团发了愁,看来狐尾草没有用? 第263章 你爹干的好事 方舟被人带到了养狐棚旁边的村子里。 平时养尊处优的爹娘心头小宝贝,这一路被风吹的,鼻头都冻红了。 “他娘的,走夜路真冷。”旁边的村汉骂一声,瞥一眼身边方舟身上的锦衣棉服,心中打起了主意。 “老大,反正这小子要被祭祀,这一身的衣服瞧着怪好嘞,回头给了我吧,我家里小孩没棉衣穿嘞。” 他口中的老大正是带头捉方舟的混混头,此时昂首挺胸,好像个大公鸡似的。 “等咱们祭祀完山神,瘟疫退了,你还愁没件棉衣穿?” 呵,到时候不仅齐大人要亲自感谢他们,县上百姓都要过来献礼。 “那是那是,我不是不想这衣服浪费嘛。” “行,归你了,只要你不嫌晦气。” “不嫌弃!不嫌弃!” 方舟平时没去过这种村里,到处瞧着新鲜,一双清澈的眼睛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几个人。 “叔叔,这村里怎么没有人啊?”他问。 “没人?人都快病死完了!来,我带你瞧瞧!” 那汉子系上面罩,粗暴地拎着方舟的衣领,将他提溜进一户人家。 低矮破败的泥土房内,散发着潮湿腐败的霉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皮肉溃烂的臭气。 光线昏暗,但方舟还是看见了炕上破棉被下,躺着几个人,低声哀吟。 他吓得往后退去,却被汉子给推到炕前。 “来,看看你爹干的好事,这一家人都病倒了。” 方舟猛地看见那溃烂的脸,浑浊的眼珠像是死鱼眼一般,慌忙捂住嘴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不,不是我爹,是瘟疫……” “怎么不是你爹,要不是你爹剥了那么多狐狸的皮,山神能降下罪来?” 方舟跌跌撞撞跑出去,周围的村民围上来,指着他骂: “瞧你一身穿的,不都是你爹剥狐狸皮换来的?” “吃香的喝辣的用好的,福气都让你家享用了,山神怪罪却让我们百姓受苦受难!一点也不公平!” “老天爷睁睁眼,看看这个罪魁祸首!” 四遭都是谩骂声,唾沫星子乱飞,方舟犹如被草蔓紧紧裹住,无法呼吸,也不得出路。 “你还我儿的命来!”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扑来,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该死的是你啊,我儿自来到世上,一件好衣裳没穿过,狐狸毛都没摸过,为什么带走我儿的命啊!” “该死的是方家,方家的人必须偿命,让山神息怒!” 方舟犹如跌进地狱,四周的人明明是人,却像是一个个恶鬼一般。 “不是!”方舟用力挣开,“不是我爹的错!” “你还嘴硬,走,我带你看看你爹的杰作!” 那汉子又提起方舟,将他带到埋葬狐狸的地方。 “看看这个大坑,里面都是病死的狐狸,这些都是山神的狐子狐孙,都是你爹害死的。” “看这几张皮子,都是你爹叫人弄的。”那人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惹上瘟疫。 方舟站也站不住,眼睛发直。 他一直不了解父亲的生意,也从未出来看过,家中也没有一件狐皮衣服,母亲知他心善,也只跟他说,父亲是养狐狸剃毛来卖。 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生意。 那汉子揪住他的锦衣,“你这身皮,本就是血淋淋的狐皮!” 方舟被关进了小黑屋,村中百姓在准备祭祀山神的东西。 方翰连夜跑到齐府,请齐大人救他儿子的性命。 奈何齐大人自回来后一病不起,幸好郎中过来看了,就是普通的风寒。 齐夫人只好推辞:“你不要着急,那些百姓怎么会真的拿孩子的命祭祀呢?最多也就是像老爷那样跪在台子上,冻个一时半会的,要不了性命。” 方翰急的原地打转,“表姐啊,你不知道那些莽汉穷凶极恶啊,什么事干不出来?” 齐夫人却觉得不会有大事,“你再急也没用,老爷病得昏昏沉沉的,我也使唤不了衙差呀。” 方翰心凉得如同冰块一般。 * 夜里,桂丫两眼望着窗外,一直到天明,熬得两个眼圈子发青。 她将遇到李天齐的第一天到现在都回忆了一遍,两人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她想起来第一天,小个跟她说云团带回来一只黑狗,她去柴房一看,竟然是个斯文俊秀的少年。 她拿着棍子赶他走,后来这个斯文的少年指点她酿酒。他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说话总是点到要害,别人做不来的,他一看就发现问题在哪。 不止酿酒,平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很有想法,教她做个长手柄,这样不用弯腰;教她架个杆子,这样不用费力;提醒她饭后要缓一缓再喝茶,有益肠胃…… 脑瓜子又聪明、人又温和宽容,从来不发脾气。她还总是笑话他,满肚子都是偷懒的主意。 多好的人啊,可惜命不长。 终于天亮了,桂丫将自己从回忆中捞出来,身心俱疲。 “章子!章子!”隔壁院子里传来袁叔的叫喊,如同炸雷一样,惊破寂静的清晨。 桂丫心一沉,该来的消息终于要来了。 第264章 还金镯 白建章披着衣服到墙根下,“怎么了?你别慌,吓到人,是不是要准备棺材?”说着,白建章声音都有些抖,眼角湿润。 唉,苦命的娃儿啊,你放心,白叔一定好好送你最后一程。 “准备个屁呀!人不烧了,八成是好了!” 桂丫的心陡然猛跳起来,鞋都顾不上穿,跑了过去。 “袁叔,袁叔!你是说天齐哥好过来了是吗?” “是呀,昨晚喝了粥,一夜好睡,我守了他一夜,一摸头,不热了,身上红点子也下去不少。” “真的吗?你不是骗我的吧?”桂丫激动地哭了。 “我骗你干嘛?你快,让你娘做点好吃的,我熬了一夜,饿得心发慌,天齐也得吃饭。” “好好,我这就去做。”白小珍早起来了,听到这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白建章心中一阵轻松,脸上带着笑意,隔墙骂道:“好你个袁大头,使唤起我二姐来了。” 袁叔一高兴,也不害臊了,说:“谁叫你二姐手艺好呢,早上起来肚里空空,就想吃口好吃的。” 云团在被窝里,一把将旁边的小狸花抱过来,在脸上蹭了几下: “狸花呀狸花,你真是立了大功了!” 小狸花伸了个懒腰,顺势溜进云团的被窝。 唔~真暖和啊。 但现在还不能确认是狐尾草治好的瘟病,于是云团和三羊决定再去山上采一些回来,给其他病人试试。 狐尾草很好找,兄妹两个很快背着背篓回家了,刚进村,被一个人叫住。 两人一回头,见草稞子旁边站着一个姑娘,定睛一瞧,是许久未见的鲍暖雪。 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啊,多少姑娘都羡慕不来的。 “你来干什么?”三羊出口语气就不善。 鲍暖雪带了面罩,垂了眼睛,缓步上前,“三羊,云团,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大牛,只是为了还这个。” 她拿出来一个布包,打开来,是白家给她的金镯子。 “我不是贪财的人,既然和大牛没有缘分,这金镯子也不能要你们的。” 三羊将云团拉住往前走,“这事你找我们家大人说去,我们是小孩子,不管这事。” 鲍暖雪赶紧又叫住他们:“云团!我……你知道的,你奶奶、你娘都不待见我,一见到我就要骂我,我不敢去……” 她托着金镯子走上前:“你皮肤白,戴金子好看,这个镯子你拿着吧,就当姐姐我的一份心意。” 云团看看金镯子,又看看她,说:“我奶奶说了,这镯子当你伺候她生病的报酬了。” 鲍暖雪执意给她:“我不要报酬,你家既然不娶我,这东西我留着没用。你不要的话,我就扔水里算了!” 喵呜—— 小狸花从家里跑了出来,对着鲍暖雪竖起了身上的长毛,呜呜叫着威胁她。 鲍暖雪手一颤,镯子差点抖了下去。 这猫长得蓝蓝的眼睛,怪邪性的。 “嗯,那好吧。”云团伸出手去,金子不要白不要,回去还能买果子吃呢。 眼看云团要接了,鲍暖雪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太强了,直接给她面罩吹了起来。 她慌忙用一只手捂住。 “你怎么了?”云团疑惑。 “没事没事,我赶了远路有些累。你快拿着吧,我还要回家去,叫人看见不好。” “团子!”大牛这时扛着锄头过来了。 鲍暖雪想着今天或许会见到他,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她呆在原地。 云团缩回了手,“大哥,你跟暖雪姐说吧,我还有大事要干呢!”然后和三羊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慢点跑!”大牛喊一声,回头拿眼睛审视着眼前的鲍暖雪。 “大……大牛,我今天来不是来烦你,我是来还镯子的。”鲍暖雪低声道。 不知道怎么了,她见到大牛,就感到一阵心酸委屈。面前的人,本来是她认定的丈夫,她终身依靠之人,对她说会负责的少年。 但现在,两个人似乎再也无法走到一起了。 “你为什么之前不还,偏偏这时候还?” 鲍暖雪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大牛。 “你,你为什么这样想?你是以为我要做什么吗?!”鲍暖雪质问他。 大牛并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反而冷静地说: “我之前就有些疑惑,为什么团子会无缘无故突然得天花,我记得那天你来之后,晚上她就发病了。” 鲍暖雪感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紧张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白大牛,但今天她才幡然明白,这人比他外表看上去,要聪明的多。 “你怀疑我?我可是宁愿啥也没准备嫁进来,给她冲喜的!我,我还跪在雨里给她祈祷,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鲍暖雪眼中泪光闪烁。 被心悦之人当面怀疑,她心中无限悲愤委屈。 鲍暖雪生得美,此时泫然欲泣,更惹人怜爱,任何人见了她这副样子,都不会怀疑那些腌臜事会和她有关。 但大牛对女子外貌比较迟钝。 “没有最好。但现在正是瘟疫横行的时期,你这时候最好不要给我妹妹任何东西,我妹妹也什么都不缺。” “你!你!”鲍暖雪又急又气,面色红了一片。 大牛扛着锄头转身走,鲍暖雪猛地叫住他: “白大牛!你给我看着!” 她脑子一热将金镯子套在了手上。 “我没有做那些事,我没有!” 大牛平淡地说了一句:“没有最好。” 他叹口气,又说:“暖雪,你还年轻,找个人嫁了好好过日子,我并不是你的良配。” 鲍暖雪身子一软,扑地坐到了地上,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 有时候对于一个心硬如铁的人,一句关怀的话就能摧毁她的铠甲。 “大牛,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第265章 瘟疫退散 云团和三羊,背着一兜草,将狐尾草的事情告诉了爹爹。 白建章听了兄妹两个的话后,心中想了一回。 不管这狐尾草能不能治病,先跟何大人讲了,能治病就是好事,不能治病也没关系,何大人自然不会怪罪。 当下爹三个,饭也顾不得吃,动身去镇上县衙。 “别慌,给团子带几个热包子路上吃,别饿着我孙女!”陈老太跑过来塞了几个包子。 到了县衙,何大人正找了一群郎中在商议药方。 一见到何大人,白建章差点认不出了。 “大人,你这眼睛是谁打的?” “谁敢打我?我这是熬的。”何大人顶着两个黑眼圈,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临县的灾祸,竟然波及到他们。 何大人深切地体会到,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 他们青云县跟宝山县接壤,接壤处的几个村子都出现了瘟病,葫芦村还算是轻的。 为了找出药方治病,何大人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你说这狗尾巴草能治疗瘟疫?”何大人问。 云团脆生生道:“这不是狗尾巴草,这是狐尾草,我家天齐哥哥就是吃这个好的。” 何大人忙叫来几个郎中,让他们看看。 几个郎中一人拿了一把放在嘴里嚼,一个个好像吃黄连似的。 三羊吃惊,原来神农尝百草,是这个样子的呀。 神农真令人敬佩! “大人,这草味苦涩,却有回甘,或许能解瘟疫之毒。” “那快去试试呀!” “小人再配上几味药,这就去。” 何大人翘首以盼,脸上一股希望之情。 “团团,这药要是能治病,我一定上表给你请功!” 云团甜甜一笑:“谢谢何叔叔!” 枯等一天,衙差来报,说是喝了药的人果然退热了。 “还真有效?!”何大人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涌出,心头的担子终于能卸下来。 然后头一晕栽倒下去。 白建章赶紧扶住:“快,快来给大人看看!” 郎中过来查看,说是累的,要好好休息。 几个衙差便过来,将何大人给扛起来,准备送回府。 临走之前,何大人还担忧瘟疫的事情:“章子,你作为治农佐官和县丞帮我撑着点,快些给乡亲们送药,还有宝山县那边,那边是源头……” “大人,你放心,有了药,一切都好办!” 何大人被抬回去,郎中问:“敢问这神药是在哪里发现的?我们这就去采来,抓药来配。” 云团像个小大人似的,“山上多得很,但是它跟狗尾巴草长得很像,你们要注意别采错了。” 白建章就吩咐了一批衙差,和郎中一起上山采药。 天微微亮,县丞慌里慌张过来禀报,脸上带着害怕的神色。 “吓人啊真吓人!” 白建章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呢吧?隔壁宝山县,一群百姓在搞什么活人祭祀呢。绑来一个小孩,说要给烧死!” 云团和三羊都吓了一跳,白建章赶紧抱起女儿,问:“谁家小孩啊?” “就是那个养狐狸的方家的。” 三羊:方舟?那个善良的少年? 白建章本着救人的心,和县丞直接带了草药和郎中去了宝山县,云团和三羊也跟了过去,现在有草药了,他们也不用怕瘟疫了。 养狐棚的空地上,搭了一个高台子,上面摆了一个山神像,面前点了香烟烛火供奉。 台子前面,堆了一堆浇了煤油的树枝,中间竖起的木头上绑了被剥得只剩里衣的方舟。 他在风中吹了许久,早已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周围跪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手拿香火跪地拜山神,求山神息怒。 方翰和他媳妇闯进来救儿子,也被捆住,绑在旁边,夫妻两个看着儿子,心如刀绞。 “要烧烧我吧,放了我孩子……”方太太人都要昏迷了,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时辰到了,那绑方舟的汉子,穿了一身威风的衣袍,手持火把,来到方舟旁边。 “乡亲们,今天咱们祭了这罪魁祸首,瘟疫就能消除了!” 底下百姓纷纷为自己逝去的亲人痛哭。 “等一下!”关键时刻,白建章和县丞赶到了。 白建章:“你们宝山县的瘟疫已经可解了,我们这边找到了能治病的药,快放了那孩子吧。” 那点火的汉子一愣,底下百姓也都吃了一惊。 “真的?瘟病能治好了?” “什么草药?快说呀!” 县丞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草药我们带来了,山上也有,你们先放了孩子,不要残害无辜,徒惹冤债。” 眼看底下百姓都开始动摇了,那汉子急了,喊道: “乡亲们!你们看啊,咱们刚要祭祀山神,山神就显灵了,这都是祭祀的功劳,你们不要被这群人蛊惑了,咱们的祭祀不能中断!” 说着,手一点,轰地一下,方舟瞬间被大火包围。 方翰夫妻两个霎时目眦欲裂,口吐鲜血。 “你这蠢货!”县丞怒骂那汉子一声,急叫人上去救火,“快去救人啊你们!” 但火势烧起来了,没有人敢上去。 那汉子心中窃喜,只要这人被烧死,消除瘟疫的功劳就是他的! 而且这方家的人必须死,他们要是躲过这一劫,日后必定来找自己算账。 三羊在马车中看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好友,被困在大火中,被烧得声声嘶喊,急得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云团着急大喊。 忽然三羊感觉马车内壁有虹光一闪,本能地朝云团看去。 轰隆! 咔嚓! 天上忽然劈开一道闪电,转瞬之间,大雨哗啦啦落下来,浇灭了大火。 方舟抬头看看天,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云层中掩映着一朵巨大的莲花,一闪而逝。 冰凉的寒意透彻骨髓,他昏迷了过去。 “哎呀!”云团被雷声吓得一头扎进三羊的怀里,三羊有些发懵。 他感觉好像再次看到团子的玉坠闪过一道光。 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眼泪迷糊了双眼,那玉坠或许是反射的闪电光。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山神都发怒了,还不赶紧将那孩子放下来!”县丞对着一帮百姓喊着,那群百姓都被雷声炸蒙了,只得听吩咐。 闪电劈下的瞬间,那点火的汉子就感觉手脚发麻,此时一看形势不对,转身跑了。 方翰夫妻两个被放了,都冲上去救儿子,方舟被爹娘的声音叫醒,吃力地问: “爹,娘,瘟疫除了吗?” 夫妻两个抱着孩子冰凉的身体,哭作一团:“除了!除了!” 方舟嘴角扯了一个笑: “好了,儿子给您赎罪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第266章 鸠占鹊巢 “舟儿!” 白建章和县丞带着郎中挤了过来,劈头骂道: “昏了头了!还不赶紧送回家,请大夫来!” 方翰被折腾得彻底没了主意,慌着问:“我儿还有救吗?” 郎中摸着脉搏,半晌点头道:“还有一丝脉象,赶紧送回家去,能不能保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夫妇两个恨不得飞回去。 白建章在这里耽搁了一两日,叫了当地的郎中过来,教他们采药配药,又留了一个郎中在此指导,才回了家去。 宝山县多山,山上狐尾草也多,百姓们不花费多少钱,都能喝上药。 有病的,喝了草药渐渐地退热,能吃饭了;没病的人也喝这种草药预防,渐渐地染病的人数下去了。 一场瘟疫算是慢慢退去。 只是那些染病的人,身上皮肤没条件治疗,就留下了疤痕,这疤痕伴随这些人一生,让他们永远记住这次人与白狐的事件,这都是后话。 齐大人将之前卖狐皮所得之利,拿了部分出来补偿百姓,宝山县渐渐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生活。 一些猎户重新上山打猎了,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敢捕猎白狐。 当然,白狐数量骤减,见到一只也难。 何大人病好之后,就很信守承诺地写了一份文书,上报给知府大人,将白家小丫头发现狐尾草能治瘟疫的功劳上报给朝廷。 当时何大人作为一介七品县令,是没有资格直接给皇上呈递奏折的。当然,川岱府的正五品程知府也没有资格给皇帝上奏折,只有省一级以上的官员,也就是梁州省巡抚大人,才能给皇帝上奏折。 因此何大人这份文书被送到程知府那里,程知府再拟了一份文书送到巡抚韦大人处,由巡抚大人亲自写奏折上报朝廷,由皇帝亲自审阅。 巡抚韦大人看到这份文书后,心念一动,将其改了改,送到了京城朝廷。 “治疗瘟疫的良药,竟然是一个六岁小丫头发现的?真是有趣。” 皇帝看着手里的表文,批阅了一天奏折的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皇上,”一旁的太监总管陈公公笑道,“奴才也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事,若是多一些这样的人物,有了瘟疫便能发现救治之法,那可省了不少人力物力和麻烦事呢。” 皇帝点点头,如若这丫头发现得不及时,这瘟疫不知道还要蔓延到哪里,到时候死伤更多,国库更要掏出银子来救治百姓。 陈公公又说:“看您一天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想必这丫头也是个福泽深厚的,能入得了您的青眼。” 皇帝笑了:“你倒是会讨人欢心。” 陈公公又笑问:“皇上准备如何赏赐?算起来,这还是陛下您首次嘉奖臣子之女呢。” 皇帝想了一回,说道: “传下去,梁州省巡抚韦志同治理瘟疫有功,赏赐雪花银三百两,紫檀木边座百宝镶花卉图屏风一座,赐其女菊香膏墨一锭,青花红绿玉葫芦一只。青云县县令治理瘟疫通报及时,赏赐绯色章服。” 陈公公忙下去宣告,指了稳妥之人带了御赐之物到梁州省巡抚韦大人的府上宣读圣意。 宣旨过后,公公说:“韦大人,青云县那边就劳您传达了。” 韦大人喜笑颜开,拉了公公塞银子。 那公公笑道:“韦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才六岁,就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韦大人笑道:“多亏了公公在圣上面前美言。” 那公公笑道:“大人可要好好培养你这个姑娘了,那玉葫芦玲珑小巧,听说公主都想要来系着玩呢,圣上却独独赏赐了咱们千金,可见对韦小姐看重。” 韦大人心中更加欣喜,送了公公回来。韦夫人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老爷,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韦大人语重心长道:“这是天赐机缘,你我要好好把握。我揣摩着,圣上赐芸儿菊香墨,是希望咱们芸儿饱读诗书;赐她玉葫芦,则意指她是福泽深厚之人。” 韦夫人又露出担忧:“日后若是那边……” 韦大人道:“皇上只关心瘟疫能否治好,至于是谁发现的草药,并不重要。况且下面的人,就是十辈子,也难够得见皇上的面,夫人你就放心吧。” 韦夫人这下放心了,高兴道:“老爷,我这就去将芸儿的师傅都换一遍,咱们要请京城名师来教导才行。” 韦大人点头同意。 而何大人这边,还在等着圣上的赏赐,这可是给云团最好的礼物。 可是左等右等,最后只等来一件自己的章服,他只好暂时压下满心疑惑,待到述职的时候,再去打探一下。 正值冬日,香料田都已料理完毕,空闲的时间多了,袁叔领着一群边郡汉子挖冰窖。 二狗专门请了之前那个算出来胡庸家水井有妖物的道士来,给他相看了一处风水宝地。 “二公子,小道发迹全借了贵府的光,这块地方风水极好,依山而建,距离河水也不远,又背阴,乃是上好窖冰的地方,小道以命担保。” “行,老道爷,你现在也算是个远近闻名的人了,到时候冰铺开张请您来喝一杯!” “二公子客气!” 边郡汉子们干活利落,冬天的冻土,挖得也很快,就连各自的婆娘,都能当半个男人用,这冰窖很快挖了个大半。 按照二狗的计划,要挖两个的,一个给饭馆用,一个自己开冰铺用。 他还专门设计了一下他这个“地下宫殿”,但冬日已到,河水结冰,要挖冰块窖藏了,剩下的只能等来年再动工。 冰铺的位置也已经选好,就在金葫芦饭馆不远处。 这处铺子原来是胡顺家的,开了布庄,这两年棉花涨涨跌跌的,生意亏得厉害,白家出了合适的价格,胡顺也就给卖了。 因为这铺子一直是他弟弟胡庸在当掌柜,胡顺还没想好怎么跟弟弟说。 因为是哥哥的铺子,胡庸当起差来就比较懒散,烦难事不干,发工钱决绝不能少,胡顺也不好辞退弟弟。弟媳也常到店里白拿。 胡顺媳妇尤氏早想给卖了,省得弟弟一家赖着占他们家便宜。 胡朱弦病好,得赖狐尾草发现得及时,她就嘴角留下一个红印子,其他倒还好。今日她娘上街,顺道给她拿几匹布做新衣裳。 第267章 修茅房 杜氏径自到了店中,却发现布匹全部一空,她疑惑喊人,里面却走出来小白家兄妹四人。 “你们怎么从我家的铺子出来了?”杜氏惊问。 二狗嘴里叼根狐尾草,“什么你家铺子?这铺子已经是我们白家的了。” 正说着,胡庸提着个鸟笼从外面走进来,一进来也是一愣: “怎么了?铺子是被抢了?” 二狗哈哈一笑,“胡二叔,你家大哥将铺子卖了,你都不知道的吗?” 杜氏回头怒问丈夫:“这是怎么回事?你天天就在镇上闲逛,家都被偷了你还两眼一抹黑呢!” 胡庸慌忙跑去问大哥,大哥坦然道:“铺子不生息,一直亏着,你嫂子叫卖了。” “哎呀!”胡庸一拍大腿,“她是个妇道人家,你怎么能听她的呢!” 这下他还怎么当掌柜? “哥啊,这铺子位置这么好,不能卖啊!我这还有一家老小呢。” 他哥皱眉道:“我还有媳妇姑娘要养呢,不能放着铺子亏钱。” 胡庸嘴瓢了,“现在铺子多难买,你咋不为你侄子考虑考虑?” 胡庸指的是自己三岁的儿子。 尤氏哗啦一掀帘子出来了,语气不善道:“小叔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的铺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庸脸一红,不好说下去。岂料后面杜氏跟了过来,张嘴道: “我说大哥,你家两个女儿,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你大女儿陪嫁出去两个铺子我们就不说了,怎么这剩下的,也不给你侄子留着?难道都要给外姓人?” 尤氏见弟媳忒不要脸,翻脸骂道:“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还想着我的东西呢,我招个上门女婿,也比你那小崽子强!”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说话?那是你亲侄子,你们以后还要靠他摔盆送丧呢!” “给我摔盆可以,等给你俩都送走了,过继到我的名下,我才叫他给我摔盆!” “你这是咒我们早死呢!” 眼看两个妯娌要打骂起来,兄弟两个急忙各自给拉走了。 杜氏捶了丈夫一拳:“你个窝囊废!眼下怎么办?你还能继续当那个掌柜吗?” 胡庸叹口气,“看来是不行了。” 这下进项又少一条,可怎么办? 杜氏眼珠子转了一回,说:“依着大嫂那奸馋性子,她肯定还要再买铺子的,你就盯着,到时候还去当掌柜。她要真的不买,你就去另一家面店,让你哥将那个掌柜给赶走,你来当。” 二狗这边,四兄妹正欢欢喜喜商议新铺子的装扮呢。 这次冰铺的生意对他们兄妹四人来说意义不同。 之前的两个饭馆,那是大人的生意,赚来的钱也是大人做主。 这次可不同了,白建章让二狗自己掌管这个铺子,自负盈亏,所以这是兄妹几人自己的小生意。 “等我赚了钱,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买!” 云团:“我要吃好吃的、穿漂亮裙子~” “没问题!” 三羊:“我要笔墨纸砚,二哥给我供应吗?” “那必须的!” 大牛:“我就想多买点田地,当个大地主。” 二狗:……土地可贵了,还要当大地主? “大哥你这个比较难,我多努努力吧。” 大牛开心了:“好!我等着!” 三羊拿来纸笔,兄妹几个围在一起,商议这铺子格局,各处摆什么花草、挂什么画儿,做什么冰饮,如何定价。 “唉,这开铺子还真不容易呢。”二狗叹气,好多事都要考虑。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嘛。”三羊说。 白建章和袁叔都不怎么过问,给了二狗最大的空间。 袁叔:“章子,你就放心好了,二狗是个好苗子,以后做生意肯定比我强!” 白建章笑话他:“肯定比你强啊,你这个人恁讲义气,有点钱全施舍给别人了,挣多少也搂不住啊。” 袁叔不好意思笑笑,也确实这样,要不然他不至于这么多年,也就混个小宅子了,连老婆也讨不到。 “得给你找个能守财的媳妇管着,才行!”白建章又说。 这下袁叔似乎被说中心事一般,更不好意思了。 很快到了饭馆分红的日子,葫芦村的村民今年的分红比去年只多不少。 “乡亲们,今年有这个瘟病闹腾,要不然咱们饭馆还能多挣点。”周里尹上台讲话。 “是啊是啊,瘟病一出来,大家都不敢出来吃饭了,咱们饭馆少挣好多钱呢。” “真是的,这以后要还是出现瘟病咋办?” 周里尹捋着胡子,朝白建章会心一笑,宣布道: “乡亲们,你们所考虑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如今咱们日子富裕了,我想着,咱们各家一起凑点钱,给咱们村改善改善。其他的村咱们管不了,咱们自己村得收拾的干净点,不能出了瘟病。” 底下人议论纷纷:“这要出多少钱啊?那些没分红的人是不是不用出钱啊,到时候他们就是白白享用呀。” 周里尹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个我和村里几位也商议过了,咱们有钱的出钱,没钱的让他们出力,这个话语权,我这个老头子还是有的。” “那我们要出多少钱?这些钱要干什么?” “每家每户,按照份子出钱,一份只要二钱银子,咱们全村一百份,能凑个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银子,用来修缮咱们全村的茅房,尽够了!” “修茅房?” “对对,茅房是得修一修,有些人家的茅房实在太臭了,一到夏天屎香飘二里地!” “听说那养狐棚就是因为狐狸屎尿处理得不干净,才出现瘟病的!” “茅房修干净了,咱们也不用担心得疟疾了,况且才二钱银子,咱们现在一份可是能挣六两银钱呢!” 当下众人纷纷同意,“三叔公,你说咋干就咋干,我们都听话!咱们日子好了,也不能继续闻着屎臭过日子啊?是不是啊乡亲们!” “同意!” “同意,没毛病!” 周里尹将手里的榔头一敲,“那就定下了,等过了年,咱们就开始动工。” 第268章 巡抚敲打 临近年关,何大人突然接到巡抚大人的指示,让他亲自到省府去会谈。 何大人整顿衣装出发,直觉这次去肯定有不寻常的事。 到了这省府,百姓果然富硕,这一条宽阔的大街看不到头,两边店铺鳞次栉比,琳琅满目,数量快赶上他那一整个青云镇上的铺子了。 “程大人,您看他这路是修得又宽又平整啊,这砖块都比咱们那的方正。” 何大人这次到省府,是同知府程大人一起的。 “咱们能跟他这比吗?这可是省府。哎,啥时候咱们那也能修上这么好的路,也算对百姓有个好交代了。” 何大人跟随程知府到了巡抚衙门,却被早等在这里的仆人给请到了韦大人的府邸。 进了这韦府,走了许久还不到前院书房,真个是深宅大院,一路上碧瓦朱檐,雕梁画栋,景致错落,气势恢宏。路上奴仆低头敛息,小步快走,瞧着就十分有规矩。 不愧是三品大员的府邸。 到了书房,不见韦巡抚,下人称正在会客,程知府就带着何大人到旁边偏厅稍作休息。 何大人第一次过来,还是有些紧张的,程知府叮嘱他: “韦大人这个人,表面和善,但说一不二,他嘴上说着问你的意见,你只顺着他说便罢了……等会无论韦大人说什么,你只点头即可,不要妄自声张,免得惹祸上身。” 何大人看程知府的神色,似乎已经想到等会要说些什么了。 毕竟他一到省府,就听到韦大人的千金得了圣上嘉奖的消息。 隔壁间突然传来碗盏碎裂的声音,随即一声喝骂: “大胆奴才,我们小姐自小熟识草药,你岂敢拿这等药材来糊弄?拉住去,痛打五十大板!” 何大人抬头看看程知府,只见对方气定神闲。不一会,外面传来声声惨叫,何大人直觉得是打给他俩看的。 两盏茶的功夫,韦大人一脸和气地过来了,将两人迎进书房…… 眨眼间到了午饭时候,何大人一身冷汗的出来,韦大人还说要留饭,程知府推辞了下,两人就出来了。 “往年直接送客,今年还说一句留饭,已是给了你我很大的面子了。”程知府感叹,今年带着何季炎这小县令,竟是没遇着什么冷遇,不过两人也被实实在在敲打了一番。 “你不要觉得冤屈,咱们这等小官,做出的成绩,那都是要算在上面老大头上的,况且你还被赐了一件章服。” “可是大人,这冒领功劳,岂不是欺君吗?” 程知府赶紧叫他闭嘴,“这样话以后不要说了,一个小小丫头,你以为皇上真会在意?况且白家丫头出身农家,没有背景,没人撑腰,要这名声作何用?说不定招来灾祸,回去你多多补偿她便是。” 何大人还欲辩驳,程知府拦住他:“你我人微言轻,奈何不得,莫要鸡蛋碰石头。” 何大人只好作罢,只是委屈了云团那丫头了。 回到青云县,何大人自掏腰包,给云团白银三十两,另从省府买来的通草花和绒花各两支,云团接了,喜不自胜。 “何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银子、又喜欢花呢?” 何大人为云团觉得不平,但一想,这世上不平事多着嘞。只要有他在一日,就护着白家、护着小团子一日,就当是对小团子的回报。 “你呀,吃穿玩乐,就喜欢这几样。” “哈哈哈哈哈哈!何叔叔,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庄子学堂里的哥哥们,也有功劳哦。” “好,何叔叔都记下了。” 回到葫芦村,云团将何大人给她的奖励平分成多份,带到学堂分给小哥哥们。 谁料,小哥哥们都不要这些钱。 “哈哈,我们难道是为了这点银子吗?我们是为了救治百姓,这银子就都给团子你买果子吃,哥哥们不要。” “是啊团子,主要还是你的小狸花厉害,一下子就帮我们找到草药,回去给狸花买肉吃吧。” 何景新说:“行啊你们,经此一事,你们一个个好像品德一下子升华了似的,不错,有我的风范!” “略略略!”魏小六背地里吐舌头。 有了分红,葫芦村一扫瘟疫带来的阴霾,全村欢欢喜喜过大年,就连最穷的香丫家,也首次挂上了大红灯笼。 说起来,香丫家如今的日子是蒸蒸日上,家里有半份饭馆股份,张峰还在巡逻队当差,收入不差,很快就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 但香丫奶过惯了穷日子,有钱都紧紧捂着。 这不马上开年要修茅房吗?他们有份子的要掏钱,香丫家要掏一钱银子,香丫奶跟着大家都同意了,但这一钱银子还是有些舍不得掏。 她端了碗红糖鸡蛋茶,到了傻姑房里。 傻姑自从好了之后,推说身体未养好,这一年来也不跟张峰同房睡,自己和大强香丫两个孩子将原来住的破棚子修了修,仍住在里面。 她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就跟着白小珍学刺绣,学得认真,进步得也快,没几个月就能出绣品卖了,到年底也攒了一些钱,都握在自己手里。 香丫奶几番暗示傻姑出来干活,傻姑都不出去。后来看傻姑做出来的绣活能卖钱,香丫奶也不嚷着叫她出来做活了。 “香丫她娘,做绣活冻手,我刚煮了一碗鸡蛋茶,你喝点暖和些?”香丫奶隔着窗户乐呵呵说。 傻姑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说:“娘你放那吧,等会香丫回来给她喝。” 香丫奶只好放下碗,踌躇一下,说出这次来的目的: “香丫她娘,咱们村过了年开春要修茅房,家家户户要掏钱呢,我这手头有点紧,我看你做绣活也攒了一些,先拿出来应应急吧。” 第269章 丫头有孕 傻姑头也不抬道:“娘,我刚学会绣活,哪能挣到钱?你手里握着饭馆的分红钱,咱们家又没有大花销,哪用得着从我手里扣个一分半厘的?” 香丫奶一急,“我这些钱都是攒着给大强娶媳妇的,不能动。再说了,你攒钱做什么用?” 傻姑笑一声:“娘,不说我没钱,就是有钱,我这钱也是给孩子的。况且人家三叔公说了,修茅房的钱从分红的钱里出,你管我要钱,我哪有钱?我又没有份子。” 香丫奶眼一斜,这傻姑好了之后,倒精明起来了,自己的钱都捂得紧紧的。 呸!还不如傻着好呢。 香丫奶只好忍痛从自己的分红拿出来一钱银子,交到三叔公那里,准备修茅房的东西。 马上过年,宝山县的方家,装了一马车的东西,准备去青云县的白家送年礼。 方太太贴心地给白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旁边的方舟,被她穿的里三层外三层,成了个小胖球。 方舟命大,被救回去后,躺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好了。 他这次将自己的小宠物全都装进笼子里带上,笼子里还垫上棉被。 “小祖宗,咱们是去送礼,你带这些劳什子干什么!”他娘说他。 “我的好朋友都在那边呢,我说了要给他们看看我的青龙、朱雀和玄武,所以这次要带上。” 他的青龙和玄武都冬眠了,他给装到垫了棉被的锦盒里。朱雀放在笼子里用罩子罩了,白虎抱在怀里。 “真是,你伺候它们比伺候你老娘都用心。”方太太嗔道。 方翰带着妻子儿子,先去了何大人府上拜会,然后去了葫芦村小白家。 “章子兄弟,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说着,两夫妻对着白建章要跪,被他一把扶住。 “这一跪是必须的,要不是你,我们这个家就完蛋了。以后只要有用得到兄弟我的地方,你就尽管说。”方翰和方太太非要跪下,磕个头,这才起来。 方舟带着他的小伙伴跟三羊云团几个在隔壁屋玩。 方舟十分羡慕云团家,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我想着,让我爹娘搬过来住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你们。” 三羊:“那你来呀,到时候你就跟我们一起在庄子上的学堂读书!” 方舟兴奋地点头。 而旁边,方舟的白虎老是想跟小狸花贴贴,但是每次一靠近,小狸花就炸毛,吓唬对方,然后跑开。 但白虎脸皮很厚,小狸花跑开,就再凑上去,闻闻屁股舔舔毛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狸花:这猫好没眼色! 大年三十,除旧迎新,家家户户包了饺子,烧热了火炕,团聚在一起,喜迎新春。 因着饭馆分红,不少人家今年都给孩子添了新衣服,小女孩们穿了漂亮的新衣服,一个个高兴的呀,恨不得挨家挨户串门展示一下。 “我的是红花的!” “我这上面有蝴蝶嘞!” 一个个争相比对。 但胡家朱弦却一点也不高兴,爹娘给做了好几件新衣裳,都不愿穿着出门,就因为她脸上多了一个小疤痕。 胡朱弦对镜自照,唉声叹气。 病好之后,她就听说王元被接回京城过年去了,更让她气愤的是,那个叫绿繁的丫头竟然跟着一起去了。 这下要等到年后学堂开了,才能见到王家少爷了。 大白家这个年也过得不太开心。 刘老太今年一年房子都没有租出去,气得她天天躺在床上哎哟叫唤。 刘老太一躺下,小刘氏就开始拿婆婆的款儿了,因胡照影进门快两年了,一个蛋也不下,小刘氏看她哪哪不顺眼,大过年的也要说道一顿。 胡照影就盼着,啥时候玉成考上了,她们两口子搬出去住就好了。 今年小白家过年更加热闹,因为还有袁叔和李天齐。 李天齐好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见人,因为他脸上留了一些疤痕。今晚过来这边大院子吃团圆饭,还用耷耳帽遮着呢。 二狗过来,一把摘了他的帽子,“屋里烧的热炕,你还戴帽子,不热吗?” 李天齐脸都红了。 桂丫偷眼看着他,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回房将自己从前没用完的药膏拿来,给李天齐。 “拿着,这药膏可管用了,抹上几个月,疤痕就没了。” “对,天齐哥哥,”云团凑过来,“你抹完了,我再去给你要点。” 李天齐接了,问桂丫:“我给你的东西,你都收好了吗?” 桂丫:“什么东西?” 李天齐有些急了,“就是那天我快不行了,托袁叔给你的一个布包。” 桂丫笑了,“哦,那个呀,我看不懂。”她快步回身将那布包取了来,随手塞给他,颇傲娇地说: “你自己拿着,我不要。” “这可是个宝贝,无价之宝呢。” “不就是一个小破本子吗?我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李天齐无奈,只好自己收着,“那你等着,我会让你看到它的价值。” 年夜饭的饺子,每一口都那么美味,小团子贪恋这一刻的幸福,希望每天都过年。 小狸花也开心,它在自己专属的窝里,啊呜啊呜地抱着一个大骨头啃。 “这小猫,怎么狗里狗气的。”大牛笑。 很快年过去了,天气渐渐暖和,三羊和云团又要背起书包去学堂了。 王元带着绿繁缓缓归来,绿繁满面春风,令人惊讶的是,她身边竟然还带了一个奴婢。 回到了庄子上,谁也使唤不得绿繁了,绿繁只服侍表少爷一个人,其他人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庄子上到处议论,绿繁要当姨娘了。 “呸!什么姨娘,我是要当太太的人!”绿繁听了传言,心中既得意又气愤。 有人跟王元身边的小厮打听,啥情况啊这是? 小厮说:“这不是跟着主子回了趟京城,一下就有了身孕了!” “哎哟喂!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王家要给她个什么名分?怎么到现在也没听见信?弄得我们以后也不知道见了她说些什么了。” 小厮撇撇嘴,“在京城伯府宅子的时候,咱们姑太太就找她说了,说她有了王家的血脉,是个功臣,要给她个姨娘的名分,留在府中待产。” “然后呢?怎么跟着过来了?” 第270章 打架 “然后人家不愿意啊,直接给拒绝了,还要跟着少爷一块来庄子上,说要别人服侍少爷她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服侍。” “嘿!这样好事还不要,绿繁是脑子坏了吧?” “这丫头心气高着呢,先前我们家少爷答应了她要聘她入府,如今想着当正房太太呢,所以这个姨娘她断然给拒绝了。” “当太太?还真敢想啊,虽说只是个表少爷,那怎么也是个少爷,哪能娶个奴婢当太太?” “谁说不是呢,但人家现在有身孕呢,姑太太那样的性格,竟也没跟她闹起来,依着她跟着回来了,还指了个丫头跟着伺候她。” “这,无论以后能不能当上真正的主子,这肚子里可是个宝贝,若是个男胎,那就是表少爷的长子了。” “谁说不是呢。” 绿繁刚有身孕,肚子平得很,她却整日里扶着腰,好像身子多重似的。 庄子上的管家,很识趣地又找了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不少人提前开始巴结她,这一下,绿繁在庄子上更是以主子自称了。 她以保胎为由,让王元写信从京城、从王家都要了不少银钱补品过来,平日没事,就带着丫头去镇上逛街,衣服首饰买了一大堆。 这日庄子上厨娘做了她爱吃的糕点,她就没去镇上,等着吃糕。 刚出锅的松糕刚端上来,她捏了一块放嘴里,立即就有丫头飞快地跑进来。 “绿繁姐,那个叫朱弦的丫头又来了,穿红着绿的,提着食盒去学堂找表少爷呢。” 如今她尚无名分,叫太太不合适,叫姨娘绿繁生气,只好先叫姐。 绿繁将手中的松糕啪地摔到地上,糕点碎了一地。 “贱人!竟然还没死,还敢来勾引我男人,我今日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绿繁一抹嘴,风风火火就朝学堂奔去。 此时的学堂里,夫子布置下了背诵的课业,让众位学子自行背诵。 春日暖阳打在身上,云团在这郎朗的读书声中睡得口水直流,三羊看不下去,拿本书罩在她的脸上。 突然,不知道谁在学堂外面大喊: “快来看啊,驴烦和猪嫌打起来了!” 云团猛地惊醒,“什么什么?驴和猪打起来了?” 小书生们一窝蜂跑了出去,只有三羊还坐着看书。 云团也跑出去看。 学堂外面的小花园里,绿繁和胡朱弦正互相扯着头发、揪着衣领。 “呸!呸!”绿繁两口唾沫吐到胡朱弦脸上,试图以此击退敌人的进攻。 奈何胡朱弦越战越勇,手抓到绿繁的耳朵,就是一个使劲揪的大动作。 “哎哟哎哟!你们是死人啊,还不过来帮我?”绿繁朝旁边小丫头叫,那几个小丫头就上来拉胡朱弦。 胡朱弦一人难敌四手,很快被控制住两只胳膊,绿繁一解放,就啪啪给了她两个大巴掌。 “小贱人,命真大,得了瘟病还活下来了,脸都毁了,还跑来勾引男人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胡朱弦浑身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了。 “我得病的事,没跟庄子上人讲过,你怎会知道的?莫不就是你害得我得病?” 胡朱弦那个气啊,两只胳膊一抡,就将两个小丫头给甩出去了,上去一手按住绿繁的肩膀,另一只手挥拳出击,一拳头打在绿繁的眼睛上。 “哟嚯!”围观的人发出一阵赞叹,“这猪嫌打架够威猛的。” “驴烦也不差,你看吧,胜负难分。” 魏威直接搬来个小板凳,还有一盘瓜子,边看边吃。 果然,绿繁这阵子吃胖不少,属于重量级选手,身高也有优势,蹦起来老高,凭借自身力量将胡朱弦给压倒在地,手抓着对方头发不停地薅啊,跟拔鸡毛似的。 胡朱弦会使巧劲儿,一手抓了一把泥往绿繁脸上一洒,另一只手掐住绿繁腰间的肉就是猛掐。 绿繁招架不住,翻身下来,待要防备时,却见站起来的胡朱弦突然又蹲身下去,双手抱住自己啜泣。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是王元赶了过来。 “王公子,我只不过是过来给你送点吃的,这丫头逮着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骂,还将我打成这样。” 胡朱弦率先告状,哭得哀怨婉转,绿繁气得直嗷嗷嗓子,“贱人!贱人!” 魏威感叹:果然厉害呀,不愧是读了点书的! 原来是为自己争风吃醋,王元一见了然,看着远处围观的同窗们,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之情来。 然而他却先扶起绿繁来。 胡朱弦心中又气又羞。 王元:“绿繁,你有了身子,怎么能动气呢?快先回去休息。” 有了身子??胡朱弦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这一句话,绿繁的火气顿时消了,脸上乌云转晴,一手放在腰后扶着肚子,嗔道: “少爷,这乡野丫头真是不知检点,差点伤了你我的孩子呢,少爷你一定要好好惩治她,以后不许她再来这里。” 然后扶着小丫头,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地走了。 胡朱弦妒火中烧,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王元也跟着追了出去。 “真够精彩的,比戏台子上唱得都精彩!” “天哪,大王八都有娃了!”大王八是众人给王元取的外号。 云团眨眨眼睛,没想到平日里温声细语的胡朱弦,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夫子回来了!”一人在门边通风报信,小书生们赶紧跑回了学堂坐着。 魏老夫子走进来,打眼一扫,“王元跑哪去了?” 魏威立即报告:“夫子,刚看见王元追着一个外村的姑娘跑出去了。” 魏夫子登时气得双眉倒竖,“这不成器的东西!” 临近下学时分,王元才赶回了学堂,被魏夫子拿着戒尺堵在门口。 “你这浪荡子,岂不知男女大防?你在庄子上同婢女厮混就罢了,怎的还惹上了外面的女子?” 王元老老实实道:“回夫子,那胡家小姐同我是两情相悦,她心悦我,我自然不能辜负,刚才学生是送她回家的。” 这话说得,魏夫子也不好讲什么了,倘若这顽徒随意玩弄人家女孩却不负责,岂不是更惹祸? “感情之事我管不得你,若你两个真是两情相悦,就该请双方父母出面,商议婚姻大事,明白了不?” 第271章 骂上门 “学生省的。”王元躬身,魏夫子这才消气。 回到座位上,王元脸上带着得意之色,瞥见何景新一脸不屑,他故意说: “怎么?没有女孩子倾慕你吧?” 何景新翻个白眼不理他。 王元继续嘚瑟:“别以为你们背后笑话我胖我不知道,你们尽管笑话,倾慕我的女子却多的是。你长得瘦,怎么就没见谁倾慕过你?” “我滴老天鹅啊,”何景新一声感叹,“你赶紧给猪嫌娶回家吧,我谢谢您。”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王元大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咔嚓一声,凳子腿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王元脸色大红。 “笑什么?!”魏夫子拿着戒尺往桌子上敲,“不可取笑他人,人不可貌相,你们这群小崽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众人又敛气息声,默默背起书来。 王元脸色这才好看点,让人换了凳子,也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 魏夫子看着这群臭小子,回头看一眼后面隔间里乖乖练字的云团,心中一阵欣慰。 “还是女孩子惹人疼啊。” 绿繁回去躺着继续吃糕,又有小丫头过来报告: “表少爷亲自将人送回了葫芦村,甚至还见了那贱人的爹娘呢。” 绿繁这下绷不住了,捂着脸哭起来。 “欺负我,都欺负我,欺负我没爹没娘,没人给我做主呜呜呜……” 小丫头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句话给她惹哭了。 一个小丫头上前说:“绿繁姐,你怕啥?你肚子里可是王家的嫡长子,有了这个宝贝,你还怕胡家那个小蹄子?她虽说有爹娘,又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绿繁想了一回,把眼泪一擦,说:“你说得对,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老是往我们爷们儿这凑,是什么好货色?回头我到她家去,当面骂死她,让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什么脸!” 说着,又拉着两个小丫头的手说:“好姐妹,你们好好跟着我,日后我进了伯府,就将你们带过去。咱们要一条心,以后日子荣华富贵少不了。” 两个小丫头听得激动起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 小白一家每个人都很忙。 白建章不仅要顾着饭馆的事情,还要管着各处香料田的事。因为当了治农佐官,他在衙门里还有一部分职责。 好在有大牛帮着,如今大牛是香料田的主事人了,指导人种植、施肥、打理香料田,还有葫芦村香料的收割、制作。 罗惠兰忙活金葫芦饭馆的经营,桂丫跟着李天齐学酿酒,袁叔操练各处巡逻队,二狗筹备自己的冰铺,白老头侍弄庄稼,陈老太和白小珍操持家里,云团则跟着三羊上学读书。 不过她读书,水分也比较大,主要是跟着过去玩。 葫芦村忙活完春耕后,周里尹就领着一帮人开始规划村里茅房的建设了。 先统计了一下全村要修整的茅房,重挖茅房,砌砖加固,搭上茅棚,堆积粪便的茅坑还加了盖子。 工程耗费不大,剩余的工钱,周里尹还让人买了点薄荷草、清香木、艾草之类的种在各家茅房旁边,能祛除蚊虫、消散臭气。 有那勤快心巧的媳妇,将茅房周边打理干净,自己额外种了些花草。 如此一来,葫芦村的茅房焕然一新,种上了花草,远远看去,不像个茅房,倒像个精致的小屋子。 “三叔公,经过你这么一捯饬,咱们村的茅房又香又漂亮,真是比我们家屋子都干净嘞!” “这钱没白花,我现在去上茅房,都能多蹲上半个时辰!” “这茅坑还有盖子呢,以后挑肥也方便。” “我们这些没有饭馆份子的,是沾了你们的光了,有了这样的茅房,我们家娶媳妇都容易些。” “说哪里话,你们家不也出力盖茅房了吗?咱们一个村的,合该互帮互助的!” 周里尹看着大家和和气气的,觉得这一通事算没白忙活,他们葫芦村,越来越漂亮了。 有几户人家茅房没在此修整之列,主要是茅房比较新比较规整,不用修,其中就有胡家。 但是杜氏看到别人家的新茅房恁好看,就跟丈夫说也要重修茅房,一定要修得比别人家更大更好看。 胡庸一边找人修茅房,一边心里吐槽这败家娘们儿,啥都要跟人家比,现如今家里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胡朱弦这几天可得意了,因为那天王元带着仆人亲自送她回来,还见了她的爹娘,对她爹娘十分有礼。 “弦儿,虽然绿繁有了身孕,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点也不比她低。”王元对她说。 胡朱弦越想越开心,那要是以后她也有了身孕,不就直接高出绿繁一个等级? 正想着,外面突然咣咣咣一阵敲锣声,随即有人叫骂起来,胡朱弦立马竖起耳朵听。 “咣咣咣!” “你们胡家养的好女儿,花庄上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娘啊?见天的往庄子上跑,好不要脸!” “咣咣咣!” “大家都来瞧瞧,这胡家叫猪嫌的,明面上是好人家的闺女,实际上那是勾引人的狐媚子,成天跟个苍蝇似的,往我家少爷身边凑。” 胡朱弦大惊失色,跑到窗边推开一看,见自家门口,绿繁带着两个小丫头,敲锣打鼓地叫骂,骂得不堪入耳。 “咣咣咣!‘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一副假心肠!’”一个小丫头一边敲锣一边唱起来,很快大多的人围观过来,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啊——!”胡朱弦羞愤欲死,一头扎进被窝里。 杜氏嗷嗷叫地冲上来,绿繁将脖子一昂,说: “来来!我这肚子里可是伯府的贵子,你要是给我弄出好歹来,你命都不够赔的!” 杜氏鸡爪似的手停在半空中。 “给我滚!”胡庸扬起扫把,呼呼啦啦地扇起一阵灰尘,迷人眼,呛得绿繁和小丫头往后跑去。 “咳咳,”绿繁捂着嘴,眼也看不太清,“你家这样的闺女都嫁不出去——啊!” 小丫头连忙找绿繁,却四下里没见到影儿。 “哎哟!”围观的村民发出一声惊叹, “这姑奶奶掉茅坑里啦!” 第272章 问罪 原来胡家的茅房正在翻修,板子砖块堆了一堆,绿繁没看清楚,一脚踩空掉进粪坑里了。 两个小丫头跑到茅坑边一看,老天爷啊,差点给熏晕过去。 “你拉她上来。” “你拉,你拉,晚上回去我给你烧洗澡水。” 两个小丫头你推我我推你,旁边的村民都快看不下去了。 一个村民拿着大棍子过来,“快抓住,给你拉上来。” 绿繁摔得七荤八素,手抓着棍子,却一直使不上劲,小肚子坠得疼,浑身发虚,一点力气也没有。 好不容易给她扒拉上来,一个妇人惊呼: “哎哟!这屁股是给磕破了?怎么还流血了呢?” 小丫头看过去,心下大惊,赶紧从村里雇了辆车就给拉回庄子上。 当晚就传出来消息,绿繁小产了。 胡庸吓得家门紧闭,胡朱弦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那贱婢的孩子没了,惊的是怕对方过来找麻烦。 一家人胆战心惊的,一晚上都不敢睡。 庄子上,绿繁接受不了孩子没了的消息,叫请郎中来。 庄子管事找了四五个郎中来,都说是第一胎,本就不稳,又兼这几日气血攻心、积郁难排,这一跤就给孩子跌没了。 “啊——我的孩子啊!”绿繁嚎啕大哭。 泼天的富贵,转眼就没了。 庄上的婆子安慰她:“这女人第一胎就是容易掉,你身边服侍的丫头是怎么做事的?怎么有了身孕还领着到处跑?” 小丫头听了赶紧就跪下了,“不怪我们啊,都怪葫芦村那个胡家的姑娘,是她过来气绿繁姐的,要不是她总是缠着表少爷,绿繁姐也不会这时候过去找她。” 王元听了消息过来,绿繁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看得王元也掉了两滴眼泪。 “少爷,你得给我做主,都是胡家那贱人害死咱们孩子的!” “人家没推你没打你,不是你自己掉坑里的吗?”说着,王元还捂了捂鼻子,尽管绿繁已经洗了七八遍了。 “不是她过来勾引你,我能跑过去骂她吗?我不管我不管,你快写信给伯爵夫人,这事我跟她没完!” 虽然才小产,但绿繁恨意滔天,双脚在床上乱踢乱蹬,跟害了疯病似的,看得王元连连后退。 自己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疯婆子了? 但对方才小产,哭得眼睛都肿了,嚎得嗓子都哑了,王元只好先依着她,将事情经过写了信寄回伯府。 一听说这事,庄子管事立马过来了,心道这个事不好办,夫人要是过来兴师问罪,他这个管事可怎么保? 这事得有个背锅的。他第二天就叫小丫头领着人,来到葫芦村胡家门口拿人。 “姓胡的,你家将我们表少爷的长子给弄掉了,快拿命来赔!” 胡庸当时就要吓死过去了。 小丫头带着人在门外叫骂:“胡朱弦,你别给我躲起来不见人,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赶紧的,跟我去庄子上认罪。” 杜氏爆发洪荒之力,将压麦子的石磙都给推了来,堵在门后,任凭门外怎么踹,就是不开门。 胡朱弦和胡青锁,领着弟弟躲在屋里,头也不敢露,声也不敢出。 “我告诉你们,我们表少爷已经写信给京城伯府了,到时候伯府亲自过来拿人,就不是我这么客气了,直接给你就地斩首!” “叫那个胡朱弦的出来,都是她害的绿繁姐小产,叫这个贱人出来!” “对,交出贱人,我们带回去,一切好商量。” “你们也别想着把贱人送走,无论你跑到哪里,我们伯府都能找回来!” 门内胡庸夫妇,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了。 完蛋了,这回是完蛋了,得罪了伯府的人,一家人还能活命吗? 胡朱弦在屋内听着,只觉得浑身的寒毛竖起,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她去庄子上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伯府的主母,可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之前庄子有下人不小心剪掉了她喜欢的花,直接就给打死了。 更何况,那贱婢肚子里,是她亲侄子的骨血。 门外人叫骂许久,始终踹不开门,只得先回去。 这一下,胡家的事算是传遍了,村头村尾到了饭点,都一个个端了饭碗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你家这黄豆酱怪香的嘞。”一个媳妇端着碗面条,从另一个媳妇碗里挑了点黄豆酱过去吃。 “你尝尝,回头我给你送一碗过去,我家今年做得多。” 这家夹两根咸菜,那家来半个花卷子的,交换了食物过后,众人开始八卦起来。 “胡家这回可是摊上事了,给人家孩子都给弄掉了,听说可是伯府表少爷的孩子呢。” “这胡家大闺女真看不出来,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说话声音都小,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你以为他家人憨吗?勾搭上庄子里的贵人,以后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愁。” “噫,你看她有那个命?”一个老婆子也加入闲聊,“长得一副瘦竹竿样,面无二两肉,一看就不是有福气的样子。” “哟,婶子,你年纪大见识广,依你看,咱们村谁家丫头长得是个有福的样?” 那老婆子呼噜吸一口面条,说:“小白家那个,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胖乎乎的惹人爱。还有,傻姑那个小闺女香丫,圆额大眼的,看着也有福相。” 此时在家的云团,正在大红纸上写大大的“福”字,这是他们四兄妹特意买的洒金红纸,写了吉庆的字要贴在新店铺里的。 二狗捏了云团刚写好的字,不住地赞叹,“团子,你这字写得真不赖啊,圆圆滚滚的一看就很喜庆。” 三羊将自己写的递过去,“二哥,你看我写得怎么样?” 二狗装模作样品鉴一番,“还行吧,字儿瘦了点,你还要多多努力。” 三羊很认真地点头:“嗯!” 二狗拍拍手,招呼大家看过来:“明日咱们去收拾冰铺,店铺的名字已经定好了,就叫‘白记冰酪’” 云团原地欢蹦:“哇冰酪冰酪,我最爱冰酪!” 冰酪是一种奶和冰做成的乳酥,袁叔带来的一户人家曾经做过冰铺生意,擅长做这个东西,就被二狗要了来。 “虽叫冰酪,但不止卖冰酪,我要将白记冰酪打造成一个响当当的招牌!”二狗说道。 “二哥最棒!二哥最牛!” 大牛凑过来说:“别被你二哥骗了,你二哥最狗。” 二狗:“大哥——!” 玩闹间,忽然院门被人扣响,大牛过去开了门,竟是胡庸夫妻两个带着女儿胡朱弦过来了。 第273章 找门路 “大牛哥……”胡朱弦哭着叫道。 二狗赶紧将自家傻大哥拉回屋子,吩咐三羊:“去把咱奶叫回来。” 三羊噔噔噔就跑出去了。 一听说胡家找上门了,陈老太赶紧就回了家,生怕自家娃受了欺负。 “哟,你们怎么跑俺家来了?快走快走,我们这可没有什么王孙公子。” 胡庸夫妻带着胡朱弦,朝陈老太就是一跪。 “陈婶子,救救我家大丫吧!” “起来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讹上我们了是咋地?”陈老太不耐烦地说,她对这家人一直没啥好印象。 胡庸说:“婶子,都知道您家和何县令处得来,能不能托您到何县令那给我们求个情,庄子上那个丫头滑胎,真不怨我们呀。” “那丫头怀的又不是我们县太爷的,找县太爷求什么情啊?” 杜氏哭道:“婶子啊,那伯府的夫人要叫我们偿命呢!县太爷是青天大老爷,求求您让县太爷给我们做主啊。” “那你们直接求县太爷去啊,关我们家什么事啊?快走快走!”陈老太掂起小扫帚就赶人。 “婶子,婶子,您帮我们说说话吧,婶子,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去你娘的吧!你家男人带人拆我们家房子,你逮着我孙女就打,你那个大丫头差点把我外孙女脸给毁了,就这样我还给你们求情,我是昏了头了吗?” 胡庸一家被赶出院门,胡朱弦哭着跟在爹娘身后,走之前泪眼婆娑地朝大牛看了一眼。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白大牛对她伸出援手。 原来她看不上的、心底里鄙夷的人,现在却可以救她的性命。 但大牛一直没有出声,她回到家后,也并没有等到大牛亲自过来找她。 胡青锁说:“爹,娘,既然小白家不帮忙,咱们直接去找县太爷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求他们家?” 胡庸:“你不懂,你以为小小县太爷能管得住伯府的人?我看中的是小白家认识刑部的人,听说那伯府老爷见了刑部的大人还得点头哈腰呢。” 胡朱弦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问:“爹,你怎么知道小白家认识刑部的大老爷?” 胡庸:“噫,你爹我打听来的呀。你不知道,之前咱们县令大人被关起来的时候,刑部江大人过来审案子,你猜那陈老太见了那大老爷,喊人家什么不?” “喊什么?” “喊人家小江!” “哎哟我的老娘嘞,她咋恁大胆嘞!” “所以我说,这小白家认识刑部的人,只要小白家给咱们求情,伯府的人肯定不敢动手。” 胡朱弦听了暗暗心惊,看来现在只有小白家有实力护得住她了。 但是之前他们家跟小白家不对付,现在人家不愿帮忙啊。 胡庸还是决定跑去跟县太爷陈述困境,但是现在人家伯府啥动静还没有呢,县衙的人啥也做不了,只说伯府的人讲道理,叫他不用担心。 “讲道理个屁!”胡庸垂头丧气回来,别无他法,“大丫,要不你去别的地方避避吧。” 胡朱弦却坐着不动。 杜氏哭:“能去哪啊?她一个丫头出门,你跟我能放得下心?” 胡家在惶惶不安中等待…… * 春光灿烂,大牛用牛车从自家花圃里拉了一车的香花送到尚未开张的冰铺,兄妹几个一起装扮新铺子。 柜台之上,金祥云是必须摆上一盆的,招财纳吉。 柜台旁边,云团自掏腰包,给二狗弄了个荷花缸。等到夏日荷花盛开,那就是映日荷花别样红。 窗台上,桂丫给摆上了蓝雪花,因为这种花,炎炎夏日看起来冰爽清凉。 廊下挂了几盆旺盛的吊兰,大牛还在廊下扎了个秋千,牵牛花的花枝缠在上面。 李天齐挑来水擦洗板凳桌椅,小小的铺面能摆上四五张小桌子,内里还有两个小雅间,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二狗和三羊在核算账目,悬挂食单。 精致的黄漆木小牌上,三羊用墨水写了十几种冰饮,有雪梨浆、紫苏饮、金桔雪、姜蜜水、砂糖绿豆、甘蔗汁、梅花酒、红茶水…… 当然还有镇店之宝——雪山冰酪。 桂丫早早瞅中了店铺的商机,跟二狗商议定,将自己做的果酒拿过来卖。 “香甜冰凉的果酒,你听听,想不想喝?” “想喝想喝!” 桂丫笑:“那就说定了,回头我的果酒也放在你铺子里卖。” 二狗唰地抽出一张纸来,将毛笔递给三羊,“来来,怎么供酒怎么分成,遇到事了怎么处理,咱们得提前写清楚了,按个手印。” 桂丫点点他的脑袋,“这精明的猴儿!” 李天齐看着姐弟两个的互动,不禁笑了出来。 若是这果酒卖的好,那他开酒铺就更容易了。 * 过了两天,村口突然来了许多人,胡庸吓了一跳,以为是伯府的人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县太爷到村里查看农田。 杜氏正系竹筐,准备将大闺女吊在井里避难呢,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滑坐在井边。 胡朱弦也吓出一身冷汗。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真是一刻也不想过了。 何大人视察了八处香料田,知道大牛在侍弄香料方面贡献突出,着重夸奖了他一番,给了几两赏银慰问,还亲自题了一幅字,周里尹恭恭敬敬给挂到了村公堂里。 县令走后,村里面放了鞭炮,开了村公堂的大门,大牛将这几两银子捐给了村里,赢得人人夸赞。 “年少有为啊!” 外面鞭炮声、喝彩声连连,衬得胡家更显凄凉。 好不容易挨过一夜,胡朱弦天不亮就起身,准备亲自去求一求大牛。 她知道大牛一早上起来,肯定要先去自家小山头的香料田看一看,就提前在路口等他。 第274章 想死?送你一程 春日清晨,小白家的泉眼池塘边,景色颇为幽静。 蓝色的鸭跖草花上面点缀着晶莹晨露,小鱼儿慢悠悠地在水中遨游,时不时露出水面,吐出一串泡泡。 桑葚树上小鸟啁啾鸣叫,歪着头瞧着树下焦急的姑娘。 胡朱弦躲在桑葚树后,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大牛荷锄从小山头下来。 他身穿石青色小褂,领口露出干净柔软的白色里衣,腰间绑了带子,更显得整个人上宽下窄,体魄强健。 就在他步履轻盈地迈过池塘,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胡朱弦出声叫住了他。 “大牛!” 大牛一愣,赫然发现是胡朱弦在这里等他。他四下一瞅,并无其他人,顿时有些尴尬羞涩。 “你找我有事?” 胡朱弦眼眶蓄满了泪水,朝前走几步,恳求道:“大牛,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大牛往后退几步,“你别瞎想,伯府的人怎么敢草菅人命呢?况且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不知道,伯府的那个夫人,心实在是狠。就连原配的孩子,她都敢扔在庄子上,甚至夹断他的手指,何况是我呢?我现在无依无靠,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啊!” “你别哭,主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呀。”他就会种田,要是土里能种出来孩子,那他倒可以帮忙。 “你可以的!你家认识京城刑部的大官,只要给他写封信,让他求一求情,伯府肯定会给他面子,不再追究的。” “京城刑部?”大牛想了一想,恐怕胡朱弦说的是江启江大人。 但是他们家跟江大人,也不是很熟啊? “朱弦,你听我说,之前江大人是来我们饭馆吃过饭,可是我们跟他并不很熟悉,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去送信呢?” 胡朱弦急了,认为大牛都是推辞的话。 她真是太害怕了,她不想死,不想被活活打死,不想被砍掉脑袋。 扑通一声,她直接跪下来:“大牛,求你了,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受够了,每天都感觉头顶上挂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掉下来,睡不安稳,吃不下饭,求你帮我写一封信吧!只要你帮了我,你说啥我都同意。” 这一跪可给大牛吓到了,要知道平日里胡朱弦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看人都抬着下巴,今日竟然给他跪下了。 “你别急,别急,我回去问问我爹,我就认识几个字,也不会写信,你快起来,先回家去吧,我回去帮你问问。” 大牛快步朝家方向走。 胡朱弦听了这话,一点也不相信,回去他爹肯定就不同意。 眼看大牛要跑,胡朱弦心一横,闭眼往池塘里一跳,哗啦一声,激起一大片水花。 春天的水还是很凉的,她在水里扑腾:“大牛,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淹死在这算了,淹死总比被打死好!” 这池塘经过这几年的深挖扩建,水可不浅呢。 胡朱弦闭上眼睛,缓缓向水底沉去。 此时什么诰命,什么荣华,她都不要了。 现在谁能护住她,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你这是做什么呢?”大牛给吓到了,放下锄头要下水救人。 忽然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后腰带,猛地一拉,将他整个人给向后拉去,直接翻了个大跟斗。 哎哟老天爷,这谁啊这么大力气,给他一个大小伙子都拽一个跟斗? 大牛还未看清,一个身影就唰地一下冲了过去,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池塘里。 娘哎,又跳进去一个。 池塘里的人稳稳停住朝他招手: “大牛哥,我会游泳,我来救人!” 大牛爬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香丫,旁边还放着她一大早打的一人高的草呢。 香丫快速朝胡朱弦游了过去,一把将她从水里捞出来。 胡朱弦一抹脸上的水,眼前救她的竟然不是大牛,而是香丫,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 香丫死死抓住她的衣领子,往岸边游去,奈何胡朱弦比她大,手脚不停地扑腾,严重影响她救人,两个人都冻得脸色发白。 香丫被拽得差点也沉了下去,她一气,回头直接将胡朱弦的头给按进水里。 “你不是想死吗?我送你一程!” 香丫这手,平日劈柴捆树的,力气很大,胡朱弦直接没了顶。 但她不是真的想死啊,她慌了神,拼命地又踢又拽,嘴里咕噜噜地冒泡。 香丫给她提上来,“还没死呢?” 胡朱弦喝了几大口凉水,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断断续续道: “你个贱丫头,敢这样对我?” 香丫凑近她说:“我如今也不在你家洗衣服了,还想像以前那样欺负我?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是大祸临头,又想来蹭白家的恩惠,白家不理你,你又来打大牛哥的主意!” 胡朱弦又羞又恼,“我跟他求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放手!” “小白一家对我家有恩情,我才不会眼看着你这个搅屎棍霍霍大牛哥呢,你给我上来!” 胡朱弦照着香丫的手就咬,被香丫再次给按进水里,来回几次,胡朱弦给她折腾得再也没有力气了,浑身软绵绵的,也挣扎不动了。 香丫给她拖到了岸边,提上岸去。此时不少人回家吃饭,听到声音都过来了。 香丫对众人说:“胡家姐姐想不开,来这寻死呢。” 村民有的感叹劝解,有的低声讽刺,哄闹一阵,胡朱弦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低着头哭着跑了。 “这死丫头!想死怎么跑咱家池塘里了?真是作孽!”陈老太端着粥碗骂道。 罗惠兰收拾了一包小点心,并两匹布,准备等会送到香丫家。 “多亏了香丫那丫头了。” 陈老太也夸香丫:“这丫头好,没白疼她,再拿点红糖生姜的,等会你亲自送过去,好好谢谢她。” 罗惠兰笑着答应。 另一边,胡朱弦羞得再也不想出门了,心下惶恐不安,就在这时候,伯府的人,竟然找上门了。 杜氏又推来石磙堵门,却被伯府的侍卫一刀将门劈开。 “我滴亲娘啊,这下活不成了!” 第275章 你做得好 胡朱弦缩进屋子里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话也说不利索。 几个侍卫并丫鬟进门来,将胡朱弦和胡氏夫妇一并给拖到了庄子上。 胡青锁搂着幼弟钻到床底下,哭都不敢哭出声。 太可怕了,上面这些贵人真是太可怕了! 爹娘和姐姐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到了庄子上,王夫人正坐在正院院子中的太师椅上,喝茶赏花。 庄子管事在她面前说好话:“太太,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这一阵不见,瞧着年轻了十几岁呢!” 王夫人听了喜笑颜开:“是吧?我也觉得是年轻不少。” 果然那驻颜珠有奇效! 管事看夫人心情好了,这才退下去。 旁边的胡庸跪着爬上来,“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小老百姓一般见识,饶了我们吧!” 王夫人一个眼色,旁边的侍从立即上来给胡庸拖开了。 “那个叫朱弦的丫头呢?我要见见她。” 胡朱弦便被丫鬟给拉了过来,押着跪在王夫人面前。 胡朱弦眼前发黑,一头撞在地上,咣咣咣不停地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王夫人轻笑一声,这声音听在胡朱弦的耳朵里,犹如地狱的女鬼。 “夫人饶命!夫人不要杀我!”胡朱弦脑袋都要磕出血了。 谁料,王夫人却弯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傻丫头,头都要磕破了,快起来。” 胡朱弦全然愣住了。 “伯爵夫人,绿繁的孩子,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坑里摔的,不怨我啊!” 王夫人脸上还是淡淡的笑。 “你做得好,那贱婢仗着肚子里有货,竟敢要做正房太太,真是好大的口气!” 胡朱弦被她给搞糊涂了,“夫人您不生气?那可是表少爷的亲生孩子……” 就因为这个,胡朱弦连王元都不敢见,生怕对方直接给她活剥了。 “又不是我的亲孙子,况且是个奴婢肚子里爬出来的,没了就没了,这女人多的是,都可以再生嘛。” 胡朱弦一颗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看来这个绿繁在伯爵夫人这里印象不好,那自己算是给伯爵夫人除害了? 她心中隐隐地升起一股兴奋来。 王夫人似乎看中她的心思似的,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说: “虽说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这气质瞧着也不差……” …… 大牛还在帮胡朱弦打听消息呢,就听村里人说胡家人被捉走了,他心下有些愧疚,赶紧就要去镇上找何县令帮忙救人,但刚到村头,就见胡家坐了一辆马车回村了。 这马车瞧着就不简单,赶车的胡庸,此时脸上一脸的喜气洋洋,哪还有之前的满面愁容? 不少人上前询问,“庸子,你家没事了?” 胡庸高调地停了马车,“没事啦!还有大喜事呢!” 胡朱弦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往外看,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 大牛上前问:“朱弦,那伯府的人不找你麻烦了?” 胡朱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伯府找我的麻烦?真是天大的笑话。” “刚才不是将你捉去了?村里人都这样说。” 胡朱弦冷着脸说:“不是捉,是请!再说了,和你有关系吗?回去种你的地去吧!” 大牛:…… 这人变脸怎么这么快? 香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了过来: “噫!翻脸不认人了,昨天还要死要活、死皮赖脸的求大牛哥帮你呢,今天不知道走啥狗屎运了就看不起人了。哦不,是吃啥狗屎了,口气这么重!” “你个死丫头,满嘴脏话,你没娘教你说话吗?” “我怎么说话?我说话比你好听多了。你知道为啥人家不帮你吗?就因为你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还踩人一脚,落魄的时候还指望人帮你?” “你咒谁落魄呢?!” “人人都有落魄的时候,你得意的时候尾巴尽管翘吧,倒霉的时候看谁理你!” “爹,娘,你看这死丫头,平时闷声闷气的,这是吃了火药了?”胡朱弦不好当众骂人,就拜托爹娘。 “我就看不得你欺负老实人!” 杜氏刚要替女儿张嘴,香丫说:“杜婶子,昨天可是我给你闺女捞上来的,你家一句谢没有,还要骂救命恩人吗?” 围观的人嘀嘀咕咕,杜氏便不好张嘴了。 胡庸瞥了眼香丫,心道不跟她一般见识,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回头家里有喜事,请大家过来吃席哈。” 大牛兀自叹口气,说:“没事就好。”然后转身离开。 有些人也太复杂了,有好几张面孔,让他看不明白。 还是种地简单,那庄稼生病了,叶子就发黄发白,告诉他它不舒服了。 那庄稼喝饱了水,吃饱了肥,叶子就绿油油地发亮,告诉他它很舒服,长得好。 他知道香丫在给他打抱不平,换上笑颜,憨憨一笑:“谢谢你香丫。” 香丫说:“我还欠你几文钱呢,帮你说话是应该的。” 大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那一年香丫被罚了钱,他将自己的几个铜钱给了她。 “嘿嘿,这事你还记着呢,我都忘了。” 香丫:“你可以忘,我可不能忘呀,忘了就是忘恩负义,忘恩负义的人多了,以后谁还敢帮别人?” 大牛点点头,人活在世上,确实是这个道理呀。 香丫又说:“大牛哥,这样人以后你别理,有那个时间,不如多薅两筐草呢。” 大牛扑哧一声笑了。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开了,说是胡家的朱弦,要嫁进伯府了。 就有好事的上门问:“是做正房还是做偏房?” 杜氏:“那肯定正房啊!” 于是越传越邪乎,说胡朱弦不仅是诰命的命,以后还要当伯爵夫人呢。 以后儿子要当伯爷,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一步登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连天天躺在炕上呜呼哀哉的刘老太,都爬起来,带了孙媳妇去看即将嫁入豪门的亲家亲戚。 陈老太端着碗在大树底下和人揭露事情背后的真相: “什么伯府,就是嫁给伯府的表少爷,又不是嫁给伯府的少爷,还当伯爵夫人,那伯爵夫人是她男人的姑,哪轮得到她当?我孙子在学堂读书呢,这事我知道。” “那凭她一个小百姓,嫁给表少爷,那也是咱们八辈子不敢想的呀。” “是呀是呀,人家敢想敢干啊,一个农家女还真闯进高门大户了。” 但是临近日子了,胡家已经开始大操大办了,却不见伯府的人过来纳采问名的,连聘礼也不见一抬来。 村里人就开始起疑了,这真是去做正房太太? 第276章 冰铺开业 张周氏的儿子张丰收听了这消息,整整几日闷闷不乐。 张周氏知道儿子的心思,本来想给儿子聘大白家的白玉梅,奈何儿子两只眼睛都被胡家的大丫给迷住了。 “那是什么好闺女?没嫁人就整日往庄子上跑,你就算娶她回家来,也管不住她。” 张周氏劝导儿子,但儿子正是倔脾气的时候,甚至跟她娘吵起来。 张周氏气不过,自己跑到庄子上去打听。 平日里村里人怕惹事,对贵人避而远之,因此少到庄子附近溜达,对庄子上的事也不太清楚。 张周氏这一打听,还真叫她打听出八卦来。 “别听杜娘子那嘴放屁,什么当正房啊,就是个偏房,跟庄子上那个掉了胎的丫头子一起抬进去。”张周氏回来就到处宣扬。 “我说呢,她一个农户女还能一步登天当正房太太,白日做梦呢。” “那杜婶子天天说什么她闺女要当诰命,到头来给人家做妾,还一抬抬两个,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流言蜚语传开,杜氏站门口骂:“一群红眼病!你们家的丫头过去当洗脚婢,人家都不要!” 胡照影听说了这个消息,不放心自己这个堂妹,亲自过去劝导。 “这当妾室在咱们胡家可不兴啊,妾就是奴婢,主人家不喜欢了,随手就发卖的。”胡照影在胡朱弦房里说。 胡朱弦兀自撑着脸面,“堂姐,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是伯爵夫人亲自选看的,她跟我说了,只要我进门后生了长子,就给我抬为正房,做妾只是暂时的。” “那要是你没有生下长子呢?庄子上那个丫头可是跟你一起抬进去,你害她掉了孩子,以后肯定处处跟你作对。” 胡朱弦冷笑:“她一个奴婢出身的,我会怕她?算命的说了,我有诰命的命,进门后必定能生下长子,等表少爷做了官,我就是诰命夫人。” 胡照影叹息:“朱弦,你向来心高气傲,但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是真的想要诰命,还是想要荣华富贵的生活?若是你生下了长子,但对方不履行承诺,你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妾了。” “堂姐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白玉成难往上再进一步,白家人又是那副嘴脸,你现在手里嫁妆不多了吧?” 胡照影听了这话沉默了。 胡朱弦又说:“我可不像你那么傻。以后咱们姐妹过得好与不好,且等着瞧吧。” 胡照影:“你想清楚便好。” 流水落花春去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也将在不远的将来,收获相应的结果。 夏日渐渐来临,天气炎热起来,小白家挑选了个吉日,二狗的白记冰酪正式开业。 白建章和罗惠兰看着二儿子十分欣慰,各自大手一挥,分别给东来饭馆和金葫芦饭馆订购了几十份砂糖绿豆,给饭馆的伙计祛暑降温,助力二狗开张大吉。 “多谢两位金主!”二狗朝爹娘拱手鞠躬。 云团穿了黄灿灿的小裙子,手捧托盘,和桂丫三羊等在门口叫卖: “冰冰凉的姜蜜水嘞,叔叔,婶婶,这天多热啊,进来喝一碗吧。” 小团子甜甜一笑,就给人心里甜化了,又见店铺里面干净整洁、清爽宜人,便都进去坐一坐。 “哥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冰酪,有红豆的、绿豆的,还有梅子酱的哟。” 听着就好吃,不少小姑娘们悄悄流口水了。 因为之前这边没有冰窖,冰块运过来就贵,因此冰酪这种东西,在他们这里是个稀罕物,夏天能吃个冰西瓜就不错了。 如今有人开店卖冰酪,价格也还可以,爱吃甜口的小姑娘,就三三两两的结伴进去了。 眼看店铺内还有不少空位,云团眼睛一转,想了个主意。 她摸了一个金耳环出来,挂在小狸花的耳洞上,脖子上又给它挂个小金锁,只说是魏玄送的,然后将小狸花给摆在柜台上。 “小狸花,快招财啊,像这样——”云团伸出一只小胖手,学着招财猫的动作,教小狸花做。 小狸花内心很无奈,但还是换上乖巧可爱的外表,端端正正坐在柜台上,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朝着门外一边招手一边喵喵叫。 桂丫灵机一动:“再给它打扮打扮!” 然后抱来了自己的妆奁,姐妹两个一通捣鼓,给小狸花雪白的脸颊点染了胭脂,粉嫩的小爪子上涂了金色颜料。 嘿!这下真成了金光闪闪的招财猫了。 “喵呜~喵呜~”小狸花稍微一卖萌,门外立即就涌进来好多小姑娘们,围着小狸花看个不停。 桂丫微笑上前:“姑娘们,来碗冰酪吧?边吃边看。” 很快,店铺就满员了,场面足以称得上是开业火爆。 二狗埋头在柜前算账,开心得嘴都合不上,默默给小狸花记一功:真·招财猫! “团子,哥来给你捧场了!” 云团抬头望去,是何景新来了。 “今儿小爷我请客,双旺,全福,你们俩随便点。”他大手一挥。 “好嘞少爷!”双旺全福立即挤到柜台前。 何景新跟着招呼起客人来了,他长得也算有个风度,一身的行头也惹眼,跟招财猫一样,吸引不少人进来。 如今是少爷干活,小厮享乐。双旺全福两人一人捧了一碗冰酪,你喂我一口,我尝一口你的,就是这时候店里人太多,两人只好站在角落里吃。 哎呀,店铺太小了呀。云团又皱着小眉毛想了想,随后跑到了大街上。 不一会,她欢欢喜喜跑进来,“让让!让让!贵客来了!” 众人看去,见云团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身上还佩了刀剑,都是晒得脸通红,浑身的汗。 桂丫问:“团子,你这喊了什么人来啊?” 云团:“这两位叔叔,要做了冰酪端过去吃。” 二狗心说,两个汉子能吃多少? 只见一个大汉在柜台前瞄一眼,指了指那最贵的冰酪,说: “这个,每样来六十份!” 二狗当场惊掉了下巴。 另一个大汉又指了指那些冰饮,“每样做一大锅,我们要灌进水囊里,有四十个水囊呢。” 说着扔了个水囊在柜台上,真是好大的一只水囊啊,一个能装十几碗水。 果然是贵客啊! 云团摇晃小脑袋:嘿嘿,我厉害吧? 小狸花被姑娘们围住,心中默默道:看吧,她才是真正的招财猫呢。 二狗赶紧从柜台后走出来,请两位坐下,攀谈起来: “客官稍作休息,后厨马上端出来,不知道客官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大汉笑道:“我们二十个人,每个人吃个五六碗,都还不够塞牙缝的。” 二狗又好奇了:“客官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去?大夏天赶路怪辛苦的。” 大汉笑道:“去湖泉县。你不知道,你们这附近的湖泉县,出了件奇事。” 第277章 湖泉奇事 二狗瞬间被吸引过去,他还未开口,何景新已经挤了过来: “啥奇事?啥奇事?” 大汉一边喝着冰凉的果酒,一边说: “年初湖泉县开挖河道,那民工于那河泥处,竟挖出了个宝贝!” 二狗两眼放光:“什么宝贝?” “是一块玉石!” 何景新笑一声:“挖河道挖出来玉石,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大汉又说:“更稀奇的在后面的呢。湖泉县挖河引水养鱼,就有人过去钓鱼捕鱼,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有个老叟钓了个大鲤鱼上来,刨开肚子,竟有一颗大珍珠!” “大珍珠!!”云团刚还在招呼小姐姐呢,一听到这个,立马弹射过来,两眼睁得圆溜溜的。 桂丫摇摇头:货真价实小财迷。 “这……”何景新想了一会,“怕是这鱼把珍珠当吃的给吞到肚里的。” 大汉又说:“仅有这一例也就罢了,后面又两人钓到了藏金鱼,一个是偶然,那三个就是奇事了。” 云团:“哇!”两眼放光。 二狗被勾起了兴趣:“这倒是奇了。莫不是这鱼有什么奇特之处?” 大汉摇摇头:“就是普通的草鱼、鲤鱼、鲫鱼的,只是那钓鱼的人走了好运气,一个个都发达了。” 何景新:“那你们这次过去,是去钓鱼的?” 俩大汉相视一笑:“我们可不是去钓鱼的,我们是去挖河道的。” 二狗乐了:“怕不是忽悠我们,有这样好事,你们还不藏着掖着,倒告诉其他人?” “这有什么好瞒的,现如今湖泉县去了不少人了,都说河道里、湖底下肯定埋的有宝贝,都去挖呢。挖到挖不到,都是个人的运气,我就算告诉了你们,你们也不一定挖得到啊。” 何景新不以为然:“我不去,一听就累得慌。” 大汉笑一笑,领着小二抬了几十碗冰酪先送过去了。 只有二狗还愣着,何景新碰了碰他:“怎么地?你也想去挖河道找宝贝?” 二狗摇摇头:“我不挖河道,但我也是要过去的。” “你过去干嘛?” “你想啊,大夏天的,这么多人去挖泥,热不热?渴不渴?想不想喝碗冰水?” 何景新一个激灵,这小子忒机敏了,真不愧是做生意的料啊。 云团拍手赞成:“好!好!二哥,我也要去,到时候我说不定能找到宝贝珠子!” 太好了,说不定又能帮莲莲找到一颗宝珠。 二狗颇有默契地和云团击一下掌:“好团子,出门就找来这么一单生意,很快,咱们的白记冰酪就要开到邻县去了。” “哎哎,”何景新忽然戳戳二狗的胳膊,“‘凌霄宝殿’来了。” 二狗抬头一看,是胡顺家的二女儿,胡凌霄,带了几个姐妹进来。 “一碗糖水,也能引得这么多人来喝?”胡凌霄嘴角一丝轻笑,打量着铺子里的一切。 原先自己家经营的时候,从未出现过这么火爆的情况。 “小二,快来招待客人。”二狗吩咐一句,不欲搭理。 胡凌霄指名道姓:“白二狗,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二狗:“咋地?你是皇上还是公主,要我跪迎啊?” 胡凌霄:“你要记得,这家店铺可是我家转让给你的。” 说起来就心疼,要是自己知道,绝对不会让爹将这店铺给白家。 “你情我愿的生意,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二狗收回目光,继续打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听在胡凌霄耳中就十分的刺耳。 胡凌霄一拍柜台:“来者即是客,我来花钱的,你态度给我好点。” “阿景!”门口一声娇俏的声音,何玉书款款走了进来。 一身的白裙,优雅得体,帷帽下的笑颜,时隐时现。 二狗立即笑着迎上去,“玉书姐姐,外面人多,快请进里面雅间。” 何玉书笑着点头,领了丫鬟流莺走进去。 二狗回头朝胡凌霄小声说:“瞧,客人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胡凌霄瞥一眼何玉书:“趋炎附势!” 岂料何玉书回转身来:“胡姑娘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就好,我以为胡姑娘眼里容不得人呢。” “我哪敢呀?您可是县令千金。” “县令千金容得下,普通百姓容不下?” 胡凌霄吃瘪,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她的小姐妹们,忍着口水跟了出去。唉,只得下回自己过来尝尝了。 胡凌霄回到家,却见家中唯一剩下的一个店铺的掌柜,过来跟她爹辞行。 “我人笨嘴拙,实在不堪大任,请胡老爷另请高明吧。” 胡顺挽留:“仓促了些,你再干些时日,我寻到人来替你,你再走。” 掌柜推说有事,今日就要走,胡顺也挽留不得。 胡凌霄听着,只觉得自家在走下坡路,自从姐姐嫁出去之后,家里是一日不如一日,马上这个仅剩的铺子都要关了。 反观白二狗,开业第一天就爆火,真是令人恼火! “爹,”她走上前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将铺子交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它起死回生。” 胡顺愁眉苦脸:“你一个姑娘家,能行吗?” “我可是你带大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况且这铺子以后也是交到我手上,不如让我提前试一试。” 胡顺想了一回,同意了。 胡凌霄满腹信心,她就不信,她一个从小听着生意经长大的人,竟会不如一个乡野泥腿子会开店? 第278章 令人羡慕的运气 二狗是个行动派,很快做了一辆“冰窖车”,打算每日凌晨做了冰饮,放在冰窖车中运到湖泉县那里,卖完晚上再回来。 幸运的是他们青云县和湖泉县也是相邻的,路程不算太远,否则这冰块可不够路上消耗的。 罗惠兰劝自家儿子:“二狗,这听起来怪辛苦的,每日早出晚归,不如就老老实实在店里卖。” “娘,做生意哪有不辛苦的?我总得过去试一试。”二狗坚持。 云团也要一起去,二狗遂在冰窖车上垫了棉被,支上棚子,云团就坐在车上。冰块让四周温度都降下来,云团坐在车上十分舒服,一点也不热。 袁叔指派了几个巡逻队的人手跟着,白家人这才放心。 到地方一看,湖泉县果然地如其名,一条大河过境,县内纵横交错的到处都是湖泊小河,若不是夏日酷暑,景色就俨然江南水乡一般。 此时的江南水乡,聚集了几乎五湖四海的人,县里各处驿站、客店全都住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直接住在当地人家里。 这些人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在湖边、河边大挖特挖,将淤积了几十年的沙土都给清干净了,势必要在这里挖出宝贝来。 第一天开业,二狗捡了个人多的小湖边,不用吆喝,立马就有人围上来买水喝。 这里大汉干体力活,一个个渴起来喝水如饮驴,不消半个时辰,直接卖完。 二狗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又忙叫两人推着车回去再运一车过来,自己带着云团在这边等着,盘算过两日再做一个冰窖车来。 云团到了新地方,这看看那看看,跑来跑去,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啊。 二狗怕她热到了,撑着伞走到哪跟到哪,看妹妹这么高兴,他自己心里也开心,想着等以后自己生意做出样子了,就带着妹妹看遍天下的美景。 不同于两姐弟的欢快心情,这里挖宝贝的大人们,在烈日下劳作,脸上大多都是愁容。 因为来的人多,真正挖到宝贝的少之又少。 二狗看着他们直摇头,这种生意风险太大,还是脚踏实地卖冰饮更靠谱。 这还有不少小孩子背着背篓挖,他们就开心多了,摸到个好看的贝壳、捉到条鱼、挖出个螃蟹、小虾的,都很开心。 云团看得心痒痒,求了二哥,让她也下去摸一摸。 耐不住云团磨,二狗只好点头。 “只在浅水的地方摸几个贝壳玩就上来,不要去远处。” 云团兴奋地开始撸起裤腿,说:“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就只能摸到贝壳呢,说不定我能找到宝贝呢。” 二狗蹲下来给她卷裤腿,顺便语重心长地教育妹妹: “团子,咱们做人呢,一定不要好逸恶劳,光想着一朝走财运,人生没有捷径……” 云团眼中狡黠一笑,已经跑去了浅水滩。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云团踩着两只泥脚又跑了回来。 二狗笑她:“怎么?不好玩吧?” 云团小肚子一挺,骄傲地将手高举到二狗面前,展开手掌,一只硕大的带泥珍珠赫然躺在她掌心。 “这!”二狗差点惊掉大牙,慌忙一把盖住,“你挖到的?” 云团脸不红心不跳地自豪点头:“嗯!” 嘿嘿,其实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她突然萌生一个好主意,借着挖宝的机会,将空间的三箱子财宝过了明路,以后她使用起来就方便多了。 二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用袖子擦了擦珍珠,顺口就要塞到嘴里咬。 “二哥,你给它咬坏了!” 二狗细细看了一会,果然是个大珍珠,跟之前魏玄送给云团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滴个老天爷啊,还真有宝贝啊!别人在这挖了半个月,连个大河蚌都没挖着,你这一下去,就捡了个大珍珠上来?” 二狗难以置信,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哎哟,真疼!不是做梦,他妹真的是神人。 “你等着,二哥跟你一起下去摸!”二狗卷了裤腿,两兄妹一拍即合,一起下去浅水滩。 此时的二狗,已经将自己之前教育妹妹的话,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怪他呀,实在是这种挖到宝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二哥,咱们去那边,那边没人。” 云团暗自窃喜,带着二狗像模像样地挖了好一会,什么也没挖到,等二狗累得腰酸背痛的时候,她偷偷往二狗前面的淤泥里塞了一块银子。 二狗一扒拉,一块硬硬的石头,随手给甩到一边。忽而又觉得有些不对,捡回来在清水里洗洗。 唰地一抹银色现出来,二狗一个手抖,差点站不住。 挖到了?真的挖到了? 他又给放进嘴里咬了咬,确定真的是银子。 “老天爷!我的老天爷!真的能挖到啊!”二狗差点喜极而泣。 谁懂啊?小妹下湖摸两趟,够他在店里忙活几个月的了。 云团笑呵呵:“二哥,我的运气好吧?” “好!真是太好了,我从没觉得你运气这么好过。” 二狗扫视一圈,看来人人都往水深处去挖,却没想到浅水淤泥里也会有宝贝,倒叫他们兄妹俩捡着了。 云团偷笑,这就这么激动了,她还有三大箱宝贝呢,二哥不会高兴得昏过去吧? 但三大箱都藏在这里也太不合理了,她得想个好主意。 那边二狗藏好银子又埋头开始挖了。 宝贝,宝贝你快出现,今天努力一天,全年业绩达标啊。 看二哥那兴奋样,云团又偷偷往淤泥里藏了一块金子。 “二哥,快看这里!”云团装模作样地在泥里挖起来,不一会那裹了泥的石头露出来,“你看这是什么?” 淤泥上层的清水拂过石头表面,露出一抹金色来。 二狗惊得有些头皮发麻,待伸手要去拿时,旁边忽地窜过来一个身影,如饿虎扑食般扑在了那金子上面。 第279章 打你也是顺手的事 那人连泥带金子一起抓住往怀里塞,跟狗见了屎似的。 二狗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子,这一看,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拿出来!这是我们先发现的!” 那小子将胸口的泥捂得紧紧的,“谁先拿到算谁的!” “嘿,你个臭不要脸的!团子,你让开点。”二狗立即跟他干起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在泥地里摔起了跟斗。 二狗虽然年纪小,但体格不小,两人打得不分胜负,眼看二狗要按倒对方的时候,突然又过来个小子。 两个人穿的衣服也差不多,两人一起上,将二狗给按到了泥地里,糊得满脸的泥。 “臭小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也敢跟我们抢!”那小子一边按着二狗,一边往他脸上糊泥巴。 “别欺负我二哥!”云团急得大叫。 “干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粗重的声音,一道阴影盖在了那两个小子身上。 两人缓缓抬头朝上望去,见是一个彪形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像是那种一拳头能打死一头老虎的人。 “我们……”那小子刚张嘴,大汉一巴掌扇过去,直接给他扇飞了,然后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将另一个也扇飞了。 两个小子落地的时候,两道鼻血流下来,心说幸好是扇巴掌,要是用拳头,怕是要将他们脑子打成豆腐脑。 二狗被他拉起来,一抹脸上的泥,认出一个熟人:“大哥,是你啊!” 那大汉定睛一看,哟呵,这不是前阵子在青云县卖他们冰酪的小掌柜吗? “小掌柜,你也来挖宝贝了?”络腮胡笑笑说。 “叔叔,他抢走了我们的宝贝!”云团在后面叫道。 络腮胡抬头一看,那两个小卡拉正爬起来要跑,大汉上前踩住那个抢金子的衣服,那小子一头攮进淤泥里。 “乖乖将宝贝交出来,否则我一巴掌给你下巴打掉。”络腮胡扬起了手掌。 “别打我!别打我!”那小子老老实实将怀中的金子掏出来。 大汉接了一看,呦呵,还真有宝贝啊,一松脚,那小子爬走了。 “你们给我等着!”跑了还不忘放狠话。 络腮胡很从容地将金子还给了二狗。 “小掌柜,运气不错啊。”想想他们,挖了这些时日了,盘缠花费不少,屁也没挖到一个。 “大哥,多亏了你了,这金子有你一半,要不是你,这金子就成了别人的了。”二狗洗了脸上的泥,拉着络腮大汉要请客。 “听说这街上鱼做得不错,我请大哥吃顿饭。大哥您贵姓?” 络腮胡笑笑说:“免贵姓任,吃饭就不必了,我那帮兄弟还在干活呢。” 二狗想起来,这大哥领了二十人过来挖宝贝呢。 二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全叫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年纪小,道理还是懂得的。” 络腮胡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这小子,怪讨人喜欢的。 他刚要拒绝,那边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瞧着有四五个,跟之前那两个小卡拉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看来应该是一群家丁。 “二少爷,就是他们!”那流着鼻血的小子朝二狗他们一指,一脸的委屈。 家丁中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锦衣少年,胖乎乎的,一双眼睛跟睁不开似的,嘴角一颗媒婆痣。 那二少爷费力睁眼一扫,嘿,一大一中一小,大的那个瞧着不好打啊。 “他奶奶的,敢欺负我的人,你们几个,去将那个大汉给我绑起来!” 四五个家丁倾巢出动,蹚着泥水直奔任大哥而来。 大汉一点不惧,伸手将二狗拦在身后,跟家丁打斗起来。 一个人打五个,任大哥渐渐有些吃力。 二狗也不是临阵脱逃的人,在背后瞅准机会,抓泥巴扔过去,给任大哥打掩护。 那岸边的少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身边那个被打得流鼻血的家丁,瞥见云团还站在旁边,走过去就踹一脚。 “哎哟!”云团叫一声,一屁股坐在泥地里。那家丁上去往她身上搜宝贝。 “恁娘的,敢打我妹!”二狗要冲上去,又被家丁拦住,急得满脸通红。 任大哥看兄妹两个被欺负了,低吼一声,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握掌为拳,那拳头似乎石块一般,一拳砸在家丁脑袋上,对方叫都来不及叫。 邦邦几拳头,五个家丁全都倒在泥地里,陷入了婴儿般的沉睡之中。 那个流鼻血的小子转身要跑,被二狗从背后抓住。他学着任大哥的样子,邦邦也是两拳,给那小子又添上两个乌眼圈。 “你给我住手!”他旁边的媒婆痣少爷看他们如此嚣张,气得眼睛都大了一圈,指着二狗说: “你可知道我是谁?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啪!”一道清脆的声音。 二狗:“打你也是顺手的事!” 媒婆痣少爷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敢打我?” “呜哇啊啊——”他一声嚎哭,又怒又屈地说:“我告诉我哥去!” “噫——啊我告诉我哥去~”二狗捏着兰花指,阴阳怪气地学着他的样子重复了一遍,“快去呀快去,哭唧唧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等着!”媒婆痣少爷捂着脸跑了。 没多久,果然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公子过来,后面又跟了一群家丁,瞧着比之前的更厉害些。 “哥,就是他们打我。”媒婆痣少爷还在抽气。 他口中的哥,跟他长相有些相似,但更高更苗条,脸上带着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让人看不透似的。 “这位公子,你可要公正讲理啊,这位小公子的家丁抢我们找到的宝贝,还带家丁打我们。”二狗率先告状。 但那大少爷却并不理他,拿手指了他、云团还有任大哥,“你,你,还有你,打伤我家家仆,立即滚出湖泉县,不得在此逗留挖宝!” 任大哥紧紧握住了拳头,却不敢言语。 二狗气笑了:“呵!” 高看他了,还真是个不讲理的货。 云团小手掐腰骂道:“不要脸!你们自己没运气挖不到宝贝,就抢别人的,没抢到,就将人赶出去。不害臊,略略略!” 那大少爷刚要走,又忍着怒气,微笑说: “你刚才说我们没运气?你有?” 二狗:“我们的福运,是你无法想象的!” “呵呵!”那大少爷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不如咱们来比试一番?” 第280章 比试规则 “好啊,怎么比试?” “比谁的运气更好。” “怕你?跟你比个大哥二哥!” 巡逻队的两个汉子顶着烈日又运来了一辆冰窖车,却发现自家两位小主子跟人打起了擂台。 众多挖宝贝的人也不挖了,都围在一起看寻宝打擂台。 “嘿,有意思,真有意思!” 对方家仆迅速原地搭了个香案台,焚香祝祷。 那高个子大少爷走上前一步,向周围人拱手道: “雷府,大郎。” 二狗也上前拱手:“白府,二郎。” 那雷大郎朝众人道:“今日我兄弟二人与白家在此比试,不比试别的,就比试谁更有运气寻到宝贝。” 二狗自信道:“你说吧,怎么定个输赢。” 雷大郎:“三天时间,谁挖到的宝贝多,就算谁赢。” “行!” “寻宝的水区,各自掷骰子选定。” “行啊!” 立即有中间人拿上来两个骰子,分别交给雷大郎和二狗,让两人当众投掷。 那人后面跟着四个手拿地图的人,站成一排将手中地图展开。 二狗一看,是四个湖泊,两大两小,小的还没有大的一半大。 “可供备选的水区有四块,你们投两次,谁赢了谁先选。” “等一下!”雷大郎刚要投掷,二狗紧急叫停。 “你的骰子和我的混在一起,盲选一下!”二狗留了个心眼。 雷大郎轻笑一声,“行呀。” 便有人拿了布袋过来,装了两人的骰子,混在一起,抛撒出来,两人随机选取。 “第一轮投掷开始!” 云团在旁边跳起来为自家二哥呐喊助威: “二哥最棒!二哥稳赢!” 对面雷大郎的弟弟雷二郎也为自家哥哥呼喊鼓劲,直接跳到凳子上高喊: “大哥必赢!白家必输!” 嘿,小团子不甘示弱,往冰窖车上爬。任大哥见了,直接给她驮起来,他人高马大,云团在他肩膀上朝对方喊: “抢人东西,臭不要脸!” 雷二郎急了,命令家仆:“你们,给我驮起来。” 家仆相视一眼,默默并肩蹲下来,这才将自家二少爷给扛起来。 “你们赶紧给我跪地求饶,我大哥是人中龙凤,你们必输!” 云团:“我二哥坐骑是龙凤!”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巡逻队的汉子还特意取了碗冰饮给云团喝,看得对面直流口水。 雷二郎骂家仆:“废物!去给我取茶水来!” 另一边,雷大郎和二狗在香案前凝神定气,准备投掷。 二狗将骰子攥在手心,嘴里念叨几句神仙保佑,然后和雷大郎一起投掷。 咣当几声脆响,结果出来了。 中间人过去查看,高声喊道:“白二郎,四点,雷大郎,五点!” 二狗:!!! 雷大郎呵呵一笑:“看来你的运气不是太好呀。”然后上前选了一块面积最大的湖泊,一号湖泊。 “再来!” 二狗将妹妹叫过来,让她来投骰子。 “团子,你运气好,这次一定投个大的。” 云团点点头,咣当一声,投了个二点。 二狗眼一黑,差点倒地。 “哎哟喂!早该让我来投的,我手气一直都很好。”任大哥身后的兄弟一看,都纷纷叹息。 中间人再次宣布:“白二郎二点,雷大郎六点!” “嚯——!”雷大郎身后的家仆们不停地喝彩,周围围观的百姓看得津津有味。 雷大郎笑得有点灿烂,走上前将第二大的湖泊地图拿走。 “白家的,你今天的运气着实不太好啊。” 剩下给二狗的就只有三号和四号小湖泊。 云团拍拍二狗:“二哥,放心,咱们运气无敌。” 周围百姓中有人说道: “这雷家大郎,最擅长的就是掷骰子了,那是响当当的名声。” 二狗一听,问:“姓雷的,你是不是在骰子上动了什么手脚?” 雷大郎眼角一挑,“怎么?骰子不是咱们俩盲选的吗?还是说你已经承认自己运气不如我?” 他收好湖泊地图,继续说输赢规则: “如果输了,不仅自己挖到的宝贝要交给对方,还要赔付对方双倍银钱,磕头赔罪,从此以后不能再来挖宝贝。” “行……吗?”二狗有些担忧,万一今天的走运只是一时的,三日比赛结束他们输了,爹娘不会打烂他的屁股吧? 况且如今选了两处小湖泊,赢的几率小之又小啊。 雷大郎看出他的犹豫,取来柳枝,点燃一支香,笑道: “姓白的,若你答应,就过来折枝为誓。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如果后悔,那就立即给我弟弟磕头道歉,并将挖到的宝贝一并交出。” 任大哥说:“你们是欺人太甚!” 雷大郎看向他,指着他那一帮兄弟说:“哦对了,如果你们后悔或者比赛输了的话,这一干人等受同等责罚。” 二十个汉子个个攥紧拳头,蠢蠢欲动。 雷大郎身后的家丁也不示弱,挤上前来,瞧着也有好几十人,人数上具有绝对优势。 雷二郎大肆嘲笑:“赶紧跪下来求饶吧!” 二狗还在犹豫,不防云团噔噔噔跑过去,扯了柳枝,咔嚓一声折成两节。 二狗:……后悔也晚了。 云团雄赳赳气昂昂,拿着柳枝指着对方: “敢挑衅我你是心高气傲,三日之后叫你赔个底掉!” 霸气,是真的霸气啊。 周围百姓纷纷叫好:“好!” 雷大郎呵呵一笑,“无知果然无惧。” 双方约定,明日正式开始比拼,双方各自派人把守在对方的挖宝片区,防止对方作弊,各自留两人在自家片区看守,防止对方偷偷来挖。 二狗愁了:“这,咱们人手也不够啊。” 任大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这边有二十个兄弟呢,晚上我们去看守,你放心回去。” 二狗不好意思:“任大哥,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客气什么?我向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人也是我打的,如今咱们算是同舟共济,若是真输了,这个赔偿我来负责!” 云团握紧小拳头:“任叔叔,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好,就欣赏你这股子志气!” 第281章 第一天 晚上回到家,陈老太一见小孙女,惊呼一声: “哎哟我的乖孙嘞,咋弄成个泥猴了?” 连忙烧水给孙女洗澡。 罗惠兰追着二狗要打,二狗躲躲闪闪,躲在大牛身后。 “娘,别打别打,今天我跟团子挖到宝贝了耶。” 说着献宝似的将珍珠、银块金块交给娘亲。 罗惠兰直接愣住,“你从哪偷的?啊?!” 好一顿解释,家人这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大牛瞬间泄气:“二狗,你这是必输无疑啊。” 挖金子银子这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哪能天天挖到,况且两个小湖面积还比对方的小。 二狗虽然心中也有些拿不准,但还是决定比试下去: “爹,娘,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就算我输了,我还有冰铺,日后赚钱赔偿。我就是不乐意对方仗势欺人,如果做缩头乌龟,以后就要一直被欺负了。” 白老头满面愁容:“可是你这样风险也太大了……” 云团端坐在议事的小桌子前,说:“爷爷,你放心吧,我们肯定能赢。” 白建章则是沉默不语,但并没有阻止孩子的决定。 有些时候,就该放手让孩子自己搏一搏,才能真正长大。 而他所应考虑的,则是身为父母能为孩子提供什么。 二狗将冰铺暂时委托给桂丫照看,自己带着云团还有几个巡逻队的人,过去比试。 只是他和云团是去挖泥巴,巡逻队的人负责卖冰饮。 二狗:就算我要比试,生意也不能断。 比试第一天,二狗加上云团,再加上任大哥的一帮兄弟,也就二十多个人。 而对方,呼啦啦来了六七十个。 二狗暗自惊叹:这雷家家底不浅啊。 任大哥过来跟他说:“雷家祖上出过几个为官的,嫡支在京城,这雷大郎是雷家的旁系,祖宅就在这湖泉县边上。” 怪不得这么豪横呢。 双方互相检查了对方的衣服,确认没有夹带私货。 雷大郎给众家仆划分片区安排任务:“掘地三尺,不可错漏一丝一毫!” “是!”一群家丁,卷起裤腿就开赴湖区了。 任大哥的兄弟说:“咱们也开始吧,本来人手就少。” 任大哥看向二狗,二狗看向了云团,这时候,只能靠妹子的福气罩着了。 她妹子刚到家就捡到金元宝,买的臭水沟子变成泉眼池塘,接爷奶回家挖到人参,上山大蟒蛇送奇花异草…… 这时候,他选择相信妹妹。 二狗:“团子,二哥就指望你了。” 云团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咱们不着急,先拜拜神仙,求财神爷赐福。” 说着,她前头领着,手握一只香花,沿着湖边边走边念叨,后面二狗有样学样。 任大哥是见识过兄妹两人的好运气的,也跟着祈祷,于是二十多人跟念经似的,手捧香花沿湖祝祷一圈。 雷二郎看得乐:“哈哈,装神弄鬼!” 这边雷家家丁挖的热火朝天,挖出来的砖块、碗渣、贝壳、石头、沙土,全被摊平在岸边,有专人清洗检查。 那边二狗兄妹,领着一排人沿湖行走,一锹泥也没挖。 云团自然是成竹在胸。 他们分的湖小,很快走完一圈,任大哥带着弟兄就跳进去了。二狗也跟着到处挖、摸,云团则负责在旁边递递茶水。 过了半个时辰,云团抬头一看,太阳越来越大了,她就招招手,将人喊回来: “到点了,回来休息吧。” 任大哥懵了,这屁也没摸到一个呢。 “不休息了吧?这破瓦片还没摸到一块呢。” 云团像个小先生似的,站在湖边说:“叔叔,挖宝贝又不是谁挖的时间长谁就挖得多,咱们靠的是运气,不要白白吃苦。” 一行人听了,便洗了泥水,到街上鱼肉馆子吃饭。 这湖泉县自从出现宝贝,街上的鱼肉馆子那叫一个火爆啊,几乎天天爆满。 白家这边吃肉喝酒,看得对手眼热。 “热死人了!这太阳太大了。”家丁嘟囔。 另一个家丁说:“大少爷说了,只要咱们赢了,到时候对方的赔偿分给咱们!” 一听这个,家丁们都来劲了,“使劲挖,今天非把这个湖翻个个不可!”于是继续顶着烈日干活。 直到正中午的时候,才从湖里爬上来,吃几个饼子喝口水,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又继续顶着烈日干。 任大哥一行人还在柳树下歇息,他有些担心: “咱们快开始干吧,人家一刻都不停呢。” 二狗嘘声,让他看看云团,只见云团坐在柳树下面,像模像样地拿着石头抛撒,看着神神叨叨的。 “你妹干啥呢?” “我妹在算湖里哪里有宝贝。” “这也能算出来?” “那你说昨天我怎么挖到金子的?” 傍晚时分,毒辣的太阳总算要落山了,雷家的家丁一个个都筋疲力竭,满脸土色,哦不,满脸黑色,一个个都晒黑了一个度。 而云团睡了午觉醒来,伸个懒腰,招呼大家下湖挖宝。 “叔叔们,财神爷已经告诉我哪里有宝贝了,你们跟我来。” 他们分得的小湖水浅,放在以前就清亮的,如今被挖宝贝的挖得十分浑浊。 云团挽起裤腿,踩着泥沙,边走边用手在水里画: “这边,这边,这边,还有这边……” 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就由二狗背着。 指了一圈,任大哥带着兄弟开始下去挖。 日落西山,黄灿灿的阳光斜斜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众人只觉得眼花,仿佛满湖都是金子。 “大哥,你看,我摸到个黄碗渣。”一个汉子摸到了一块,看花眼了还以为是碎瓦片,随手又给扔出去了,然后登时愣住。 “怎么会有黄色的碗渣呢?”那汉子猛地一头扎进去,慌忙又给捡了回来,在金灿灿的湖水里洗一洗,洗出来一块金灿灿的…… 金子。 “真的挖到了!”汉子一屁股坐进沙土里,双脚扑腾,高兴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财神爷显灵了!” “我也挖到了!” “这边也有!” “我滴个亲娘嘞!” 任大哥嘘一声,所有人立即紧闭嘴巴,埋头继续挖。 “嘿嘿!”云团在岸边洗着小脚丫,看着叔叔们的反应直乐。 这才刚开始呢。 铛铛铛—— 中间人敲锣,示意今日比赛时间已到。 周围围了比昨天还要多的百姓,还有人端着饭碗过来看。 雷二郎领着一群人抬了几十桶东西,过来这边清点。 “你这挖的什么呀?”中间人一边清点一边用算盘计算,“半个碗渣子,每个一文钱,哦贝壳,贝壳一斤十文钱,这是啥?砖头块子……” 中间人费力算了半天,不停地朝雷家翻白眼,等全部算完了,也不到一两银子。 “你挖的这叫宝贝吗?都不值钱!” “等下,我这还有贵重的宝贝呢,拿出来闪瞎你的眼!”雷二郎笑着,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布包。 第282章 作弊 雷二郎打开,一枚红艳艳的光珠呈现在众人眼前。 “嚯!个头够大的呀。” “有鸽子蛋大小了,得值个上百两银子了。” 任大哥这边的人问:“你这是挖出来的吗?不会是从自己家里偷来充数的吧?” 雷二郎辩道:“今天我可没有出这个场子啊,大家可都看见了。嘿嘿,只能说我们家运气好!” 周围百姓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来,尤其是那些千里迢迢跑来挖宝的人,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不过不瞒大家说,我家这样的珠子还真不少,谁让我们家世代从事珠宝生意呢。我们家这样有钱,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赢你们。”雷二郎继续夸夸其谈。 中间人评议了一番,最后给这颗红光珠定价为白银一百五十两。 二狗低头和任大哥商量了一番,任大哥点头,二狗便提着木桶过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云团给二哥开路,将挡在面前沾沾自得的雷二郎给撵走。 “你们挖到了什么?”中间人问。 “小心咯,各位不要吓到。”二狗开始往桌上面拿,三块金子、五颗大珍珠、两个玉佩、外加祖母绿宝石戒指几只。 雷二郎惊呆在原地,嘴角的媒婆痣抖了抖。 这白家莫不是什么妖孽吗? “亲娘嘞!这小破湖底怕不是堆满了宝贝哟。” “奇了怪了,这小湖之前我也下去挖过呀,什么都没有啊。” 任大哥这边的兄弟哈哈大笑,“那是因为你没有拜财神爷,财神爷才不会显灵嘞!” 中间人抖着手称了称,最后确定总价为一百六十多两白银。 第一天,白家赢过了雷家,而且还赢得了一点优势。 二狗问呆傻的雷家二郎:“二雷子,你服不服?” 二雷子原地大吼:“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如果这湖里有这么多宝贝,早就被人挖走了,你们作弊!” “今天进进出出你们可都是检查过的,我们身上可没有带这些东西。只能说,我们的运气比你们好。” 这时雷家大郎来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两个小湖,早就被人翻遍了,怎么可能还挖得出来这些东西? 他表情严肃地走上前,细细查看了那些珍珠玉石,凭他的经验,这宝石戒指不像是水里泡过多年的,但这一点他不敢提出来。 因为他家的红宝石,也不是水里泡过多年的,是他从家里拿来,充当资数的。 任大哥早看出来雷大郎的意图,说:“雷大公子不必疑惑,这些东西都是深埋在湖底泥沙中,泥沙密闭隔绝水源,所以这宝石并没有被长久浸泡。” “你倒是懂行啊。”雷大郎笑笑。 “我们弟兄以前干石工的,所以懂得些。” 二雷子原地一蹦,极度不满:“哥,他们肯定是作弊!” 雷大郎抬手止住他,说:“别急,咱们还有两天时间呢。”眼睛却看向二狗和云团。 云团看着那双眼睛,就好像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 天色不早,双方人马各自回家。云团借口去洗洗小脚丫,跑到湖边扔了个东西进去。 “来啦!”云团跑回去,今天任大哥等人亲自送他们回家,以防路上有人偷抢。 二狗挖到宝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处,湖泉县令茅大人听了消息后,手一顿,毛笔尖上滴下来一滴墨水,将他的文书都给染黑了。 “有些蹊跷,你们暗地里去查查,不要影响到咱们的事。” “是。”属下领命出去。 马车上,二狗拿出今日的收获来分,任大哥拦住他: “小掌柜,我们不能收这么多,要不是你们兄妹两个,我们现在还在卖碎碗渣呢。” 二狗和云团执意要给,“你们也是出了力气的,还有那么多兄弟在湖边守着。” 最后,任大哥推辞不过,只收了一小块金子,“这些足够了。” 一天收获上百两银子,二狗全部上交给老娘,罗惠兰给装到百宝箱里,“这些以后给团子当嫁妆、给你们娶媳妇!” “嘿,这湖泉县还真埋这么多宝贝?”大牛惊奇了。 二狗:“大哥,我打听了,听说湖泉县的大河流经之地,埋的有大墓,这一下雨,水将宝贝都冲出来了,所以说湖泉县大大小小的水沟子里面都能摸到宝贝。” “啥?”陈老太一听,表情严肃起来,“这些都是陪葬的呀!那可不能当嫁妆,嘿,晦气!” 云团跑到白建章跟前,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爹爹……” 白建章会心一笑,点头同意。 深夜,月至高空,任大哥的那帮兄弟眼睛一眨不眨地守在雷家的片区,防止他们半夜过来藏东西。 而另一边,任大哥的两个弟兄在自家片区周边溜达,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用麻袋罩住,拖到僻静地一顿收拾,打晕了过去。 “他奶奶的!这群人白天挖了这么多宝贝,今天夜里咱们给他挖空。快,下水!”雷二郎一声令下,十几个家丁借着月色下水挖宝贝。 十几个人在湖里掘地三尺,直干到天将明。 “噫,这腿怎么那么痒痒呢?”家丁们一个二个都开始抓起来,腿上、手上、胳膊上,很快就抓出了一条条的血印子。 “哎!找到一块!”一个家丁低声吆喝一声,迅速跑到岸上,拿水一洗,是块贝壳大小的银块子。 雷二郎拿在手里,“这湖里还真有,之前怎么就没挖到呢?难不成真是对方的运气好?” 但真是气人啊,对方挖了这么多出来,而他们就挖了一小块银子。 眼看天就要亮了,家丁们赶紧恢复现场,临走的时候,一个个都痒痒得恨不得满地打滚。 第二天,二狗、云团还有任大哥过来后,两个昨天被打昏的弟兄跑过来哭诉: “大哥,昨天他们肯定到咱们湖里挖宝贝了,给我们一顿打啊!” 雷家却不承认,他们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任大哥暗暗按住两个弟兄,“且等今天晚上。” 第二天比赛正式开始。 雷二郎信心满满:“哥,昨天俺们都去挖过一遍了,那两个小湖里啥也不剩了,今天他们肯定挖不到。” 雷大郎点点头,“东西都秘密带进来了吗?” 几个家丁走过来,嘴一张,向他展示满口牙。 雷大郎挨个看了一眼,这些人嘴里乍一看什么也没有,但若是仔细一瞧,就能看见,里面的大牙缝里面,系着一根细细的丝线。 第283章 抓走 开始之前,双方人各自将对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就连云团,对方也派了个小丫头过来,全身都检查,防止往里面带东西。 “大哥,小掌柜,你们放心好了,这群家丁屁股缝我们都检查过了,没有夹带私货。” “行,那就开干。”二狗一声令下,然后众人就开始沿湖祭拜。 二狗:……我是说下湖挖宝啊? 任大哥虎背熊腰的样子,虔诚地捧着一枝香花,“开始之前要拜财神爷的,你都忘了?” 二狗:“对对对,这茬给忘了。” 于是众人沿湖祈祷,看得围观百姓都惊奇不已。 “拜财神还真有用啊。”立马就有人开始效仿,下水挖宝之前要拜一拜。 于是湖泉县又涌现了一个新的生意,卖财神像、卖香、卖烛火的。后来这些挖宝的人不仅拜财神爷,各路神仙都要拜一拜。 小贩们一大早背着香火沿湖摆摊,立马就有人围过来买,生意十分红火,这些都是后话。 今天的流程和昨天一样,只是今日的雷家家丁,不停地挠痒痒,皮都要抓破了。 二狗笑话他们:“是不是昨天偷鸡摸狗去了,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雷家家丁不敢言语。 结算的时候,雷家又抬来了十几桶破烂。 中间人皱着眉头一点点清算,旁边的百姓笑得嘻嘻哈哈: “雷家二郎,这下两个大湖算是叫你们给清理干净了!” 清算完,还不到一两银子,中间人问:“雷家二郎,你今天还有没有宝贝了?” “没有!” 二狗觉得有些可疑,雷家就这样放弃输赢了? “该我上场了。”他啪的一声,往桌子上放了一块银子,不多,加起来超过雷家就行。 雷家大郎旁边围观,眉头一皱,两个湖昨天都被家丁翻遍了,这人的银子到底是怎么带进来的? 难不成这兄妹两个有什么妖法? 截止第二天,白家依然压过雷家。 晚上,二狗让巡逻队的人回去告诉一声,说今天不回去了,在湖泉县歇息一天。 两人找个了客栈,这里还住着任大哥等人。 “今晚他们肯定有行动,咱们直接抓个现行,让他们颜面尽无。” 任大哥也赞同,他说:“这段时间,我也打听了一下雷家的消息。” 众人都聚过去听,唯有云团,早早睡下。 “这雷家,靠着嫡系的关系,做珠宝生意发了家,几十年来都是这湖泉县的望族。但是近些年来,京城的嫡系有些没落了,如今无人在朝做官了,湖泉县老宅这边的,也跟着没落了。” “这些年,湖泉雷家是眼见地走下坡路,人家都说是他们雷家的气运用完了。所以那日云团说他没有运气,雷家大郎才这么生气。” “怪不得呢,原来是戳中了他的痛点。”二狗说。 “但这雷家,虽然世代富贵,家风却不怎么地,做事斤斤计较,从不肯吃一点亏,这一次必然也是不肯输的,不然,输的不仅仅是银子,更是向大家明说,他们雷家气运枯了。” 其他人提议:“今晚他们肯定要往自家湖里藏东西,咱们提早过去埋伏,顺便狠狠揍一顿,给咱们两个弟兄报仇。” 夜黑风高,昨夜还是月明星稀,今日就乌云闭月。 任大哥带了兄弟,埋伏在进入湖区的地点,等着拦截雷家人。 夜凉如水,白日嘈杂繁忙的地方,到了夜间就幽静得只剩下虫鸣。 任大哥埋伏了好些个时辰,却始终不见雷家的人来。 这雷家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正等他们要离开的时候,远处窸窸窣窣地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快藏好!来人了!”任大哥打个手势,所有兄弟就地俯身,蓄势待发。 脚步声由远及近,任大哥听着,觉得这些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普通汉子走路,脚步声重,这些人走路,脚步声很轻微。 但白天看的那些家丁,并不像是练家子。 正疑惑着,那些人已经来到跟前,正要走进湖区。 旁边埋伏的兄弟刚要冲出去,却被任大哥一手按下。 “大哥,不去现场抓赃?” 任大哥嘘声,示意兄弟们仔细看。 原来这些人,进入湖区之后,却直奔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摸错地方了吧?雷家的比试湖区在这边呀?” 任大哥刚要追上去查看,忽然一个弟兄慌慌张张跑过来,见到他们就说: “不好了!小掌柜和他妹子在客栈里被绑走了!” 任大哥当下犹如冰水从头浇下。 “是谁绑走的?” “不知道,几个黑衣人。” “肯定是雷家,又或者是其他盯上宝贝的贼人。” 任大哥骂道:“这雷家狗贼,果然心狠手辣,一个简单的比试而已,犯得着直接抓人吗?” 他们随即赶往雷家要人。 而此时的二狗和云团,被人装进麻袋里,运到了一处房院里。 这些黑衣人给他们上了迷药,二狗睡得昏昏沉沉的,云团却在麻袋里睁着大眼睛,听外面人讲话。 “这俩人邪性,给他们关起来一日,明日他们那帮人肯定挖不出宝贝,咱们稳赢。” “你说这两孩子真有那么大的福气吗?财神爷都给送金银来?” “那谁知道呢。” 云团一听,就知道,自己是被雷家给绑来了。 很快,两个人被关到了一处屋子里。 躺了一会,云团跑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看,有两个看守在门口打瞌睡。 云团就拍了拍门:“放我出去!” 两个看守一惊,从瞌睡中醒来,“这死丫头,这么快就醒了?快再拿点迷药来。” 于是看守打开门,一手拿着一张帕子,过来抓住云团就往她脸上糊。 云团乖乖的也不挣扎,帕子捂着口鼻,大眼睛还咕噜噜地转着,透着一股天真无害。 看守震惊了,这孩子怎么迷不倒? 第284章 混入雷府 “再多来点迷药!”他喊一声,另一个看守就拿着迷药瓶过来,两人当着云团的面往帕子上倒迷药,然后又往云团脸上糊。 圆圆的大眼睛还是忽闪忽闪。 “怎么个事儿?你这迷药放多久了?失效了?” “没有吧?”一个看守拿起迷药瓶子,鼻子凑上去闻,吸了一下,直接晕倒。 “哎哟我去,你个憨货,咋把自己迷倒了!”另一个看守忙去查看同伴,云团眼疾手快,抽过帕子就捂在这个看守脸上。 得嘞,全都放倒。 “嘿嘿!”云团觉得好玩,将那瓶迷药藏在身上,然后去叫二狗。 “二哥,二哥,快醒醒!” 摇了半天,二狗总算迷迷瞪瞪醒过来,“我们这是在哪?” 云团给他解释一通,兄妹两个就趁着看守还昏睡着,逃出屋外。 天色微明,夜空中还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起床劳作。 二狗猜测这里应该是雷家外院,本想悄无声息地跑出去,谁知道刚拐过一个角门,忽地被一个婆子叫住。 “站住!刚进府就乱跑,一点规矩也没有!” 两人只得站住脚。那婆子走过来,二狗将云团给搂住。 “跟我过来!”谁知婆子不打人,却叫他们跟着。 云团看向二狗,二狗也摸不着头脑,用眼神示意:先跟着她走,再找机会跑。 云团摸了摸迷药瓶子,大不了将这婆子也给迷倒。 婆子将两人给领到另一个角门外,嚯,这里竟有一群小子丫头,约莫有二三十个,年纪跟他们也差不多。 “进去站好!” 两人刚站好,一个婆子从另一个洞门走过来,身后又跟了十几个丫头小子。 “一个也没看上!全都送出去吧。”婆子叹息一声,几人八卦起来。 婆子甲说:“这从京城来的老太太就是难伺候啊,这小丫头小小子都一个个仔仔细细的盘看,怕是这买下人都要挑选几个月。” 婆子乙接话道:“忒挑剔了些,我那侄孙女,多乖巧的孩子,做个粗实小丫头都不行,也不知道人家要找什么有能耐的人物伺候。” 婆子丙说:“一大早起来就要看丫头,带累的我们也睡不好,真是折腾人,这老太太一家子,要在咱们家借住多久啊?” 婆子甲:“他们老宅那边早早就修缮打扫好了,气派的不行,等挑选好了下人,就搬走了。” 婆子乙语气有些嘲讽了:“再气派,那能有京城气派?有本事的才不回来呢。” 忽地又过来一个婆子,瞧着穿着打扮都比眼前这几个更体面些,一进来就训斥她们: “老太君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怕是不想要这差事了!” 几个婆子立马就闭嘴了。 “一个个的,越老越没规矩!” 云团和二狗,混在人群中,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云团拉了拉身边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袖子,问她:“姐姐,这里是干什么的?” 那小丫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们是人牙子送进来给雷家挑选的,挑中了就能进府干活,人牙子没跟你说吗?” 哦,原来他们被误认为卖身入府的丫头小子了。 二狗灵机一动,偷偷在云团耳边说:“等会咱们表现坏点,没选上,就能给送出府了。” 云团点点头。 很快有婆子进来领人,那些婆子偷懒,干脆也不点名了,“甭废那个劲儿了,肯定都看不上。” 于是两人分开,二狗和其他几个小子被一个婆子领走了,云团和几个小丫头被另一个婆子领走了。 二狗这下有些担心了,临走的时候跟云团说:“如果遇到什么情况,你就说你是何县令的干女儿,他们肯定不敢欺负你,知道了吗?” 云团眼巴巴点头,“知道了二哥,你也要小心。”然后依依不舍跟着婆子进了内院。 跟着婆子拐了几道门,云团开始有些怯生生的了。 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之前尽管被人装麻袋里捉走,云团都没有害怕,因为二哥就在身边。 现在二哥不在身边了,云团觉得有些孤单。 越走天色越亮,越走庭院越深。不知拐了几道门,总算是到了一处大院子。 “你们在此等候,我先进去回禀。”婆子交代她们,不一会就出来,叫她们都进去。 “等会不要东张西望,主子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也不要叽叽喳喳的,再检查一下身上手上脸上,不要脏兮兮的,主子爱干净。咱们主子严厉,懂规矩有眼色的,才能被主子选上,以后进了雷府,就享福了。” 说完挨个审视了她们一番,有几个脸上有些脏的,叫她们赶紧用帕子擦擦收拾干净,随后瞄到云团,婆子眼神一顿。 云团赶紧低下头。 婆子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这个长得倒不错,兴许能被选上。” 其他小姑娘偷偷看过来。 云团一行人跟着婆子进了这大院子,不少小姑娘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这里可真漂亮啊,红墙绿瓦,院子里的地砖都是带花纹的,宽阔的院子摆了十来缸荷花,四周连廊下也是各色花草,整个院子都是香的。 正中的廊下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端坐在上面,两边摆了茶点果盘,有仙女似的侍女两边给她捏肩捶腿,人都叫她老太君。 还有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并几个妇人陪着坐在旁边,瞧着也是主人的装扮。 “一个个挨个上前来,给老太君选看。”一个夫人说一声,小丫头们就规规矩矩站好,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 唯有云团一点也不担心,借着个子小隐入人群,偷偷四处查看。 雷老太君端起茶杯抿一口,眼皮也不抬一下,叫第一个上前来问话。 云团打定主意,等会就装疯卖傻,肯定就给赶出府了。 一共十个小丫头,雷老太君一个一个地问话,毫无例外都摇摇头。快轮到云团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老太君好,祖母好!” 遭了,是那个二雷子。 第285章 选看 那雷二郎一进来就往自家祖母身上蹭,他祖母搂着他往嘴里塞糕点。 “我的乖孙,怎地起这么早?这几日总跑出去玩,都瘦了,快多吃些。” 旁边的雷老太君,明显有些冷淡,几个年轻的夫人又凑趣搭话,陪着唠些家常。 趁上面人不注意,云团俯身拿手往地上蹭了蹭,然后往脸上抹呀抹,给自己抹成大花脸。 她身边的小丫头看得大惑不解,心说这丫头脑瓜子一定有毛病,怪不得爹娘给卖去当丫鬟呢。 好在,雷二郎腻歪了会,就高高兴兴跑出去了,也没发现云团。 很快轮到倒数第二个小丫头,大约十岁年纪,她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走上前,很标准地磕了个头。 “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长命百岁!” “哟,这个丫头倒伶俐,还知道说两句吉祥话。”旁边的夫人说。 雷老太君也不接话,“上前来。” 那小丫头就往前走了走,小步快走,步履轻轻,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雷老太君只瞄了一眼:“面相不行。” 小丫头的肩膀瞬间塌了下来,两只眼睛充满了祈求,看向雷老太君。 自己面相到底哪里不行了?之前的婆子还说她长得可以。 但雷老太君看也不再看她,然后叫了云团上来。 旁边的雷老太太和几个夫人也不说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老太君的挑剔。 小丫头垂头丧气退回来。云团心中想着袁叔、任叔叔走路的姿势,迈开大步,十分豪迈地走了过去。 雷老太太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云团骄傲地昂起头,小辫一甩,将自己的大花脸展示出来。 “哟!这丫头怎么这么脏,你们怎么领这样的人进来?”一个夫人斥道。 婆子慌忙跪下:“太太息怒,这孩子进来的时候都干干净净的呀,奴婢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弄这么脏,我这就带她出去。” 云团眼睛一亮:嘿,终于可以出去了。 “等下!”雷老太君突然发声,“走近点我看看。” 云团往前走了走,瞅见那摆着的果子,怪精致的,伸手拿了个放嘴里吃。 众人:!!! 带云团进来的婆子,差点吓晕过去。 但雷老太君却笑了笑,问她:“好吃不?” 这笑容太慈祥,云团冷不丁就回答了句:“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雷老太君干脆将一碟子糕点都递给了云团。 云团有点迷惑,这老太君不是很严厉的吗?她都这么不懂规矩了,怎么还给她果子吃? 云团拿起糕点往嘴里猛塞,狼吞虎咽,看得众人眉头紧皱。只可惜她实在吃不完这么多。 也不能浪费啊,云团干脆一块一块分给后面那几个小丫头。 “吃,你们也吃。” “不不,不敢吃!”小丫头们都慌忙摆手,好像那糕点是毒药似的。 众人被她这一通操作给震懵了,开天辟地第一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虎的小丫头。 “哈哈哈,你过来,她们不吃,是她们没有福气。”雷老太君笑着朝云团招招手。 云团走了过来,雷老太太让侍女端来茶水给她喝,语气温和慈祥: “喝口水,别噎着。” 云团呆呆的喝水。 老太君又亲自拿了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给她脸上擦干净。 “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小云。”云团没有说真名。 等擦干净了脸,雷老太君看着云团,一脸的满意:“是有福气的长相,这丫头我喜欢。” 云团彻底呆了,她要进府当丫鬟了! 一个夫人说:“老太君,这样不懂规矩的丫头您怎么能留在身边呢?您别看她长得好,她脑子不好使啊!” “是啊老太君,且不说她笨手笨脚、虎头虎脑的,这下人啊就不能要长得好的,到时候惹是生非……” “是我挑下人还是你们挑下人?还是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你们来教?”雷老太君冷冷质问,吓得那几个夫人不敢说话了。 雷老太太打圆场:“老太君喜欢就行。宋嬷嬷,你快带这个丫头去洗漱一番,教导下规矩,回头送到老太君院里伺候。” 宋嬷嬷慌忙爬起来:“是!” 雷老太君摸了摸云团的小脸蛋,说:“好孩子,别害怕,晚上到奶奶院子里吃好吃的。” 云团呆呆的,要不是眼前这个老奶奶温声细语,她都怀疑是自己奶奶了。 她得想个办法出去呀,二哥肯定在外面等着自己呢。 宋嬷嬷领着这一群丫头出去。 一路上,几个小丫头时不时地用胳膊肘戳一下云团。 “你们干什么?”云团委屈地问。 小丫头们朝她翻白眼,“你一个疯丫头凭什么进府?真是老天不公!” 原来是这样,她根本不想进府呢。 之前那个会说吉祥话的十岁小丫头,脚往云团面前一伸,给她绊了个狗啃泥。 那小丫头兀自得意,云团爬起来就扑过去,圆滚滚的身子还是很有冲击力的,那丫头一个不防就被她扑倒。 云团双手齐上,往她脸上招呼:“叫你欺负我!” 这全是跟陈老太学的。 那丫头也不是吃素的,抱着云团往地上一滚,滚进了旁边的花圃里,花圃刚浇过水,土地湿漉漉的,两个人都滚了一身的泥。 “哎哟反了天了!”宋嬷嬷拉开两人,那十岁小丫头就告状: “嬷嬷,她自己摔倒了,就扑上来打我!” “明明是你把我绊倒的!” “胡说,你问问大家,谁看到我绊你了?就是你自己摔的。” 宋嬷嬷看一眼其他小丫头,那些小丫头全都点点头,“是她自己摔的。” 云团气极,宋嬷嬷已经扬起手掌,云团慌忙抱住头。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那个小丫头脸上。 小丫头不可置信,宋嬷嬷严厉道:“老太君相中的人你也敢欺负,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云团也呆住了,随后她被宋嬷嬷单独领走,其他小丫鬟只能被领去外院,等着各自的人牙子过来领走。 第286章 宝石手串 晨光熹微,鸟语阵阵。雷大郎一早起来,就有一排丫鬟鱼贯而入,伺候他洗漱用饭。 雷大郎心中盘算着今日的比试,边吃水晶汤包,边叫人进来问话。 “昨天捉来的那对兄妹怎么样了?” 一个小厮回答道:“大少爷放心,人中了迷药,估计现在还睡着呢。关在偏院派了两个人看守着,两个小孩跑不了。” 雷大郎点点头,喝一口碧梗粥,又说:“去请高人过来看看,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妖术,凭什么他们一挖就挖到宝贝。” “是。” 小厮转身要走,雷大郎又吩咐一句:“等我比试完回来再和高人一同去,在此期间你们不要过去,以免惹人注意。” “小的明白。” 雷大郎安排妥当,放下心来,吸溜一下将粥喝完。 在他的通盘安排下,那伙人今日必输无疑。 雷大郎心中赞叹一句:自己可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 旁边的侍女一看就知道,今日大少爷心情不错,只要他心情好,喝粥的时候就会吸溜。 而另一边,雷二郎也在实行自己的计划—— 他要去自家库房再拿点宝贝出来,以防万一。 “二少爷,大少爷都安排好了,咱们不必再冒险了吧?要是被太太、老太太知道了,您没事,小的就要一顿板子了。”小厮恳求道。 雷二郎说:“你不知道那两人多邪性吗?咱们多带点东西过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就算带多了,到时候他们输了要双倍赔偿,咱们带的越多,到时候他们赔的也越多。” 小厮还是满脸担忧。 “你个胆小鬼,等我赚了翻倍的宝贝回来,到时候祖母肯定大大奖赏我,你不仅不会被罚,还有赏银呢。这库房外其他人我都给支走了,你快去快去!” 雷二郎躲在一旁,小厮挪到库房边上,对看守的婆子说: “你还在这坐着嘞,那边老太太正发火呢,说是昨日送到老太君那的一套粉彩牡丹纹碗盏,有一只磕了个豁口,要打库房看守的板子呢!” 婆子一听就慌了神,“哎呀冤枉啊,昨天我好好的交给老太君那边的人的,肯定是他们粗手粗脚打坏的,不怨我呀。” 小厮道:“那昨天谁到你这领的东西,你快寻来,一起去见老太太,才能饶你呢。” 婆子赶紧就起身,“我这就去找,我记得样貌的。”忽而又停下来,“我这边还得看守库房,走不开啊。” “唉你快去吧,我帮你看一会。这是二少爷好心,叫我来提前告诉你的。” 婆子千恩万谢,赶紧就去找人了。 小厮朝雷二郎招呼一声,雷二郎从袖中掏了钥匙,开了库房门就进去,“你去院门外帮我守着。” 小厮领命而去。 云团被宋嬷嬷领到一个稍小一点的院子里,让她在房间里先等着,她去让人烧水过来给她洗澡换衣服。 宋嬷嬷一走,云团就到处查看怎么才能溜出去。 这院子恰巧就在库房隔壁,小厮正蹲在库房院子门口望风。 忽然不远处来了几个丫头,那望风的小厮,慌忙钻进旁边青竹林,等丫鬟们过去,他又怕被人发现,干脆就躲在这里面偷懒。 云团刚出院子走了几步,就迷了路,这院子七拐八绕的,转得人头晕。她晕晕乎乎地就进了库房院子,见院门开着,就想进去找人问问路。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二雷子在这里面翻翻找找的,云团赶紧就躲到柜子后面。 这柜子在角落里比较隐秘,还有丝绸遮盖着,别人轻易看不见。 只听二雷子一边装着东西,一边说:“娘天天说家里不如以前了,这珠宝不多的是吗?真是的,骗人!” “等我拿过去混入挖来的宝贝里,叫白家双倍赔偿给我,到时候娘肯定夸我能干,哈哈哈!” 哟,原来在这里偷东西作弊呢!真是不要脸。 慢慢的他脚步声往里面走去,云团准备溜出去,结果不小心拉下来一块丝绸,柔软的丝绸如水波纹一样滑下来,盖在云团的脑袋上。 云团扯下绸缎,就看见柜子里摆着一个紫檀木的精巧盒子。 好奇心让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串宝石手串,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宝石,彩虹一般的颜色,个个圆润,一般大小,一下子就俘获了云团的爱美之心。 “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放在这里呢?难道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嘿嘿!”云团捂嘴偷笑,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心中默默叫莲莲: “莲莲,这是不是你要找的宝珠呀?” 可是莲莲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云团想了想,直接给套手上,往胳膊上面捋了捋,用袖子遮住。 起身要走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雷老太君慈爱的脸,犹豫了下,便从莲池边摸了块银子,藏在角落里,然后跑了出去。 出门之后,云团如有天助,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她沿着石子小路走呀走,转呀转,但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了,阳光滋养着万物,红花绿叶的颜色都仿佛更鲜亮了。 云团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青黛的砖墙上爬着一墙的粉色飘香藤,看门的小丫头靠着门内侧睡着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云团四下一看没有处躲,干脆进了院子,躲在一处藤蔓下。 云团趴着,等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院墙旁边,低声称赞这飘香藤长得真好。 等了好一会,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远了,云团抬头,发现脑袋上方的窗户,正伸出一只手来,费力地够着垂在窗前的一枝飘香藤。 那手很白,但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费力够了半天,始终够不到那枝花。 云团看得真着急,干脆站起来,扯下那枝花,递给窗户内的人。 “给你。” 窗户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着单衣,弱不禁风,不着粉黛,一头不太浓密的青丝用发带松松系住。 她倚靠在窗前的软榻上,苍白的肤色下透出青色的血管,就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胖丫头。 云团大大的眼睛瞧了瞧她,眉头一皱,小声问道: “你生病了吗?” 第287章 胜负未定 那姑娘愣了一瞬,虚弱地开口:“你是谁?你从哪儿来?” 姑娘的声音很清脆,像百灵鸟一样。她眼睛落在云团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上,眼底涌现出一股令人很难察觉的艳羡之情来。 云团将花递给她,让她小点声,指了指门口睡着的小丫鬟:“别弄醒她。我要出去呢,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先说你是谁?” “我,我是老太君选进来的小丫头,那你又是谁?”云团想着,只要她提老太君,这里面的人肯定就不敢欺负她。 小姑娘拿了个薄毯搭在身上,炎炎夏日她还觉得有些凉。 “哦,原来是老太君选的。我是这里的大丫鬟,生病了在这养病呢。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云团把脑袋搁在窗台上,胳膊上的彩虹珠串不经意露了点出来: “我叫……小云,我今年七岁了。” “这么巧,我妹妹也是七岁,跟你一样大呢,可是她没有你这么胖乎乎。你这手串真好看,我妹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云团脑筋一跳,拘谨地将手又放了下来,问: “你妹妹在哪里?你生病了她怎么不来陪你玩?” “我妹妹不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进来做丫鬟?是家里没饭吃了吗?” 云团想了想说:“我不愿意呀,是凑巧……”欲言又止。 小姑娘觉得眼前这个胖丫头还挺有趣的,她轻轻摇晃手中的花,问: “你想出去吗?” “想呀,我现在已经想我娘亲了,还有爹爹,还有哥哥,还有爷爷奶奶……” “我可以让人带你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宋嬷嬷回来一看,发现小丫头不见了,带着人满院子找,就是找不到。 而此时,任大哥也带着人拦住了雷大郎等人,向他们要人,奈何对方死不承认。 雷大郎:“两个半大孩子,到了新鲜地方贪玩,跑出去玩了,怎么就说是我们捉走了?你可有凭证?” 任大哥气的胸脯一起一伏,“你快点交出人来,要不然我去县衙报官!” 雷大郎咬了咬后槽牙,威胁道: “你尽管可以去,看县令是站在你这么一个外乡来的流浪汉这边,还是站在我累世望族雷家这边。” 任大哥攥紧了拳头。 “还有,若是你放弃了今天的比试,那就是认输,不仅之前挖到的宝贝要全部给我们,还要双倍赔偿。你可别忘了。” 旁边的兄弟拉了拉任大哥衣袖:“大哥,要不咱们先回去比试,要不然就是输的倾家荡产啊。” 任大哥心中衡量,这人就是要赢,若是他赢了,说不定小掌柜兄妹就能平安回来。 “雷大少爷,要是我们回去比试,你觉得白家两兄妹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吗?”任大哥问。 “大概吧。”雷大郎一撩额角的头发。 任大哥思虑一番,带着兄弟先回去了。 然而他也不傻,自己往套子里钻,秘密派人赶往青云县,“去给他们家里报个信,听小掌柜说他们家认识青云县县令。” “好的大哥。” 很快,第三天的比试正式开始了,流程还是和昨天的一样,任大哥带着兄弟们沿湖拜了一圈,然后下水挖宝。 雷府中,那生病的姑娘将云团藏进屋子里,等吃过了午饭,院中行人少了,这才叫了个大丫鬟过来,让她领着云团从小门出去。 大丫鬟看了看云团,又看了看那病得虚弱的姑娘,眼神中有着纠结之色,但还是领着云团走了。 她领着云团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小门,“就是这里,赶紧走吧。” 云团拔腿就跑。终于出来了,她要赶紧去找二哥。 等小团子摸到偏门,二狗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呢,他一见到团子,就冲了过来: “团子,你可出来了,怎么在里面这么久啊?我差点就要回去报信了,可是我又不敢走,怕你出来找不到我。” 云团也扑过去抱住二哥,带着哭腔道:“二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团子害怕!” “别怕别怕,里面的人欺负你了没?他们要是欺负你,咱们回去告诉爹娘,回来找他们算账。” “有人欺负我,我给欺负了回去。”云团颇为骄傲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二狗听了皱眉,说: “这个老太君倒有点奇怪。” 眼看都下午了,二狗忙带着云团赶往比试的地方。 而此时,任大哥带领兄弟们,正要和雷家两兄弟结算呢。 今日十分奇怪,任大哥他们辛辛苦苦挖了一天,屁也没挖到。 “大哥,难不成小掌柜真是财神爷保佑,他不在咱们就挖不到?” 任大哥说:“这人的运气,有时候真说不好。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救他们回来。” 到了结算的地方,今天围观的百姓比昨日又多了一倍,前两天都是白家略胜一筹,但今日雷家竟然空手而来。 这是直接摆烂认输了? 百姓中有不怕事的笑问:“雷家的,你们今天没抬碗渣子过来呀?” 有人笑道:“湖都叫他们清理干净了,再抬就只能剩下泥沙了哈哈哈!” 只见雷二郎大步向前,将一个布包放在桌子上。 “看好了,今天我们挖的宝贝,都是稀奇宝贝!” 中间人展开布包,里面竟然有十几颗宝石,阳光一照,璀璨辉煌。 “嚯!”百姓们倒吸一口冷气。 雷二郎朝众人拱手:“大家伙都看清楚了,今天我们也是光屁股进来挖宝的,不可能私藏宝贝。现在轮到白家了,你们今天,似乎碗渣子也没有挖到一块吧?” 任大哥沉默不语。 雷二郎又笑道:“噫,那个什么白家二郎也不在,不会是知道会输提前跑了吧?他们跑了,你们也跑不掉,赶紧的,将你们挖到的宝贝全都交过来吧!” 任大哥还是不动,他眼睛瞄着人群,希望这时候白家已经救出了小掌柜和他妹妹。 雷大郎胜券在握,站在高处说:“诸位,我们雷家能挖到这么多宝贝,都是祖宗保佑,雷家气运,将长盛不衰。” 百姓纷纷点头,窃窃私语。 雷二郎等不及了,催促道:“你们磨磨唧唧干什么?赶紧交出来宝贝,还要双倍赔偿我们!” 二狗和云团挤过层层人群,好不容易露了个脸,任大哥一眼瞥见,这才放下心来。 他呵呵一笑说:“急什么?胜负还未定呢。” 第288章 暗暗较量 说着,他让人抬过来水桶,从里面拿出一块又一块金子银子,并一大包珍珠。 雷大郎脸色都绿了。 那两人都被捉走了,为何他们今日还是挖出了东西? 难不成这群人全是妖孽不成? 任大哥和兄弟们相视一笑。 今日确实什么也没挖到,这些东西都是之前挖到的。 但二狗说了,不用全部拿出来,留一手,也免得招人眼。 没想到,第三天就派上了用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湖里根本什么都没有!”雷二郎慌张起来,他从府里偷出来好多东西呢,要是赔在这,回去他不得被打死? 雷大郎按住了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请中间人过来计算一下价值吧。”他说。 中间人请来好几个老师傅,一个个点评计算这些东西的价值。 两边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 雷大郎神情还算镇定,凭借他的经验,他这些宝石价值比那些金子珍珠要高。即使他们拿出来这些,到最后还是他们宝石更胜一筹。 “结果出来了,雷家宝石,总价七百二十余两。而白家这边,金子并珍珠,总价六百九十两。” 任大哥脸色瞬间惨白。 雷大郎长舒一口气,险胜险胜。 周围人好多叹息的,白家真是就差了一点,就能赢了。 这下好了,背一身债。 雷二郎原地高呼,“我就说吧,你们输了,快,将这些金子全都装起来,这都是我的啦!” “等一下!”二狗目光坚毅,带着云团走了进来。 雷大郎目光一滞,回头给身边小厮一个爆栗,“怎么回事?” 那小厮捂着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俩小的怎么跑出来了? 雷二郎也是一愣,顿时有些心虚,回头看自家哥哥。 “我们还有宝贝没交出来呢。”二狗说。 “等一下!先检查他们身上!”雷二郎喊着,立即有人上来搜身,将两人身上搜了个遍,嘴里也都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带东西。 “你还有什么东西?”雷大郎表面上还是一派气定神闲。 云团看向二狗,二狗朝她点了点头,云团便走向那木桶,一弯腰,整个人都探进去摸索。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七颗宝石。 正是那宝石手串上卸下来的。 雷大郎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这宝石,似乎是自己家的东西。但他们是怎么拿到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来聪慧无比的脑子,此时都要烧起来了! “这还有几颗宝石漏在桶底了呢。”云团往桌子上一放。 中间人上去查看,确认是真品,如此一来,赢得就是白家了。 任大哥一帮兄弟长舒一口气,躺倒在地上,“娘嘞!差点就倾家荡产了!” “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你偷来的!”雷二郎气急败坏道。 二狗挑眉:“什么?二少爷你说什么?既然是你们家的东西,怎么会沉在这湖里?” “是你,你在我们家偷的!” 二狗作吃惊状:“我怎么会去你们家?昨夜我们就歇在客店,总不可能是你们将我们绑到你们府上的吧?” 雷二郎顿时噎住。 任大哥呵呵一笑,“是啊,我今日一早没看到小掌柜,还去雷府上问了一嘴呢,当时雷大少爷说了,没见过小掌柜。” 雷大郎脸色铁青。 “哈哈哈!”云团拿了个荷包,上前将雷家的十几颗宝石全都装起来,并之前挖到的红宝石还有一锭银子。 “雷家的,你们是不是还要赔偿双倍价钱?”围观百姓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有人起哄了。 “白家这回是直接发达了,几辈子都花不完!” 二狗看了看四周,低声和任大哥商议了一下,走出来对雷大郎说: “太多现银子我们也不好带,这样,过两日你存到钱庄里,我们直接去拿银票。多谢雷大公子慷慨,告辞,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啊——我不!你把宝石还我!”雷二郎胡闹起来,哭得涕泗横流,雷大郎觉得丢脸,命人将他拖回去。 临走之前,雷大郎凑近二狗说:“你们赢的,应该也不光彩吧?” 二狗用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将我们绑过去,难道很光彩?” 雷大郎笑一声,“怎么?你去报官呀,让县太爷好好查查,你那七颗宝石到底是哪来的!” 二狗耸耸肩:“被绑一回,换了几颗宝石,还是很值得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咱们也算扯平了吧,多谢雷公子,后会无期。” “咱们还会再见到的!”雷大郎咬咬牙,带着哭喊的弟弟走了。 一场比试跌宕起伏,没想到盘踞一方的雷府竟然真的输了,这件事被人津津乐道,更有人传起八卦来:雷家真的要败落了。 此时湖泉县县衙内,一个人跑进去跟县令大人禀明这件事情。 茅县令越听越震惊,到后面直接大笑起来。 “好啊!这两人斗法,斗得实在热闹。” “大人,那咱们……” “这件事对咱们有益无害。” * 二狗带着团子,和任大哥等人去饭馆里饱饱地吃了一顿。 “原来你们是自己跑出来的,机智机智,我还以为是你们家人过来救的呢。” 任大哥问起来,这宝石的来历。 二狗:“你没猜错,这确实是从雷府里带出来的。” “那你怎么带进比试场地的?他们可是仔仔细细搜了身的。” 云团脑子一转,说:“藏在我的头发里了。”其实是藏空间里。 任大哥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带进来,可能就是侥幸没被发现吧。 “我还看到雷二郎从家中库房偷东西出来充当挖来的宝贝呢。”云团补充了一句。 众人点了点头,“解气!他们不干人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太解气了!” 等吃完了饭,云团犯起困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任大哥雇了一辆车,带着兄弟们亲自送他们回去。 一行人走到半路上,天色渐渐黑了,云团在车上晃晃悠悠睡着,忽然外面一声暴喝,将她给惊醒了。 “怎么了二哥?”云团爬起来,躲到二狗怀里。 二狗撩起帘子,只见外面,任大哥带着兄弟们,已经和一群黑衣人打斗起来。 “有人来抢劫了,你们小心!” 第289章 水泡子 任大哥的一个弟兄在搏斗中被刺伤了胳膊,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二狗赶紧捂住云团的眼睛。 “恁娘的!臭不要脸大雷子,你们输了就来杀人越货!”那弟兄骂一声,又冲过去打斗。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任大哥让弟兄们分成两拨,一拨原地拦截对方,另一拨随他一起护送白家兄妹离开。 马车十分惹眼,只好弃了,任大哥将今日所获之资全背在身上,带着弟兄领着云团二人往小路逃去。 “他们怎么办呀?”二狗边跑边焦急地问。 “放心,我这些弟兄也不是吃素的。” “咱们去报官吧。”云团说。 “现在来不及,咱们先逃命要紧。” 任大哥将云团一把抱起来,拉着二狗,和三四个汉子一起,往小路奔去。 灯笼的烛火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上,周围黑魆魆的不见一点光亮。 咕噜一声,一个汉子脚一滑,掉到了小湖里。 “恁娘的,这鬼地方就是沟沟坎坎多。” 任大哥让大家小心,“小心点,咱们跑进野湖区了。” 这片野湖区是一片片水泡子连在一起,一个个水泡子面积不大,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因为这里离河道比较近,淤积的泥沙较多,人一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爬不上来。 只有那些要财不要命的人,会在这边挖宝贝。 走了几步,云团忽然指着前面,“前面有人。” 众人后脑勺发麻,这黑乎乎的地方还有人? 有人也是亡命之徒。 任大哥提起灯笼朝前一望,小声提醒大家: “掉进水泡子知道怎么做吗?” 几个弟兄点点头,“知道,趴下来,爬出去。” 二狗看得不明所以,他们刚说完话,前面就围来了几个人。 哦不,是四周,他们被包围起来了。 只是这一次,不是黑衣人,而是到这来挖宝的人。 二狗粗略一数,约莫有七八个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们赚了不少啊,给我们大家伙分一分?”其中一个光头矮个子,面色阴沉地对他们说。 说着,其他几人拿出了刀。 今天他们第一次过来这边,还没开始挖呢,就碰到这么一个肥羊,真是老天爷给饭吃。 任大哥衡量一番,从包裹里拿出些银子来,“各位兄弟,我们这还带着孩子,就放过我们吧,这些给兄弟们买酒喝。” “哈哈哈哈哈!”光头大笑一声,“这点就想打发我们?” 其他几个人都是磨刀霍霍,“跟他们废什么话?他们赢得可不少,竟然跑到这里,就是老天给咱们发财的机会,留下所有财宝,饶你们狗命!” “都给你们,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管你吃什么喝什么,今天要想活着离开,就将宝贝留下!” 想着后面还有追兵,任大哥这边一个汉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骂一句:“狗娘养的!老子跟你拼了!”抬脚就是一踹。 那光头不妨被踹倒,半个身子滚到水泡子里,嘴里还喊着: “快,别让他们跑了!他们身上背的都是金银珠宝!” 岸上人打斗起来,“大哥,你们先跑,我们随后跟上。” 任大哥就带着云团和二狗继续撤退。 那光头兀自喊着,忽然发觉自己胸腔憋闷的喘不过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进去大半个身子了。 此时手在外面抓着岸边草,腿脚却动也不能动。 “快,别打了,拉我上去!”他手胡乱抓着草,却没有能拽的东西。 两个人扔了刀过来拉他,结果一脚踩进水泡子里,一个猛地一挣扎,将脚给提了出来,另一个则越陷越深。 “救我啊!救我!” 但另一个却吓破了胆,往后爬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慌着去拉人,结果使出吃奶的劲都拉不上来,只能看着人一点点往下沉,泥沙灌进口鼻,直至再无声息。 “水泡子吃人啦!”剩下的人吓得刀也顾不得拿了,屁滚尿流而去。 任大哥的几个兄弟,身上都负了伤,互相扶持着,往前面追赶。 前面就是流经湖泉县的大河,任大哥带着二狗云团跑到河边。 这条大河流经湖泉县境内,可以说境内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沟,水源全是来自这里。 “任大哥,前面是河,咱们怎么过去呀?” 这不是绝路吗? “这河水常年裹挟泥沙,有些地方泥沙堆积多了,水就浅了,咱们可以从上面蹚过去。河对岸有些小山林,咱们躲进去,撑过一夜就好。” 这时候任大哥就像是父亲一样,保护着他们,让二狗慌乱的心有了依靠。 他忽然悟到一个道理,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知己知彼,周围环境也要了解清楚,说不定危机的时刻就能救命。 抹黑蹚水过河,二狗裤子都湿了。任大哥拉着他跑进一片小山林,往深处走了许久,发现一处山洞,躲了进去。 精疲力竭。云团躲在二狗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二狗愧疚,“团子,是哥没用,害得你受苦。” 云团知道二哥自己也害怕,就安慰他: “二哥你看,这个山洞铺了白白的沙砾,就像是白色地毯一样,我还从来没有在山洞里住过呢。” 说着咧嘴一笑,给二狗擦着眼角的水痕,这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还没有妹妹坚强呢。 任大哥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湿了,虽然是夏季,但夜晚温度也低,山洞里更低,如果不烤干衣服,怕是会着凉。 他将那些宝贝放在二狗身边,让他看着,自己出去找些柴火过来,留下兄妹俩在漆黑的山洞里。 “在这里等我。” 二狗抱着云团:“团子,对不起,我总是把你带进危险中。” 云团拍着哥哥的背,“二哥,你是最厉害最好的二哥,团子跟二哥在一起,就不害怕了。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家,爹爹会来找我们的。” 过了好一会,就在二狗以为任大哥抛弃他们自己走了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还抱着一团泥,身后跟着四个弟兄。 二狗数了数,好在人没少。 任大哥乐呵呵地说:“小掌柜,团子,你看任叔给你露一手。” 第290章 新大陆 说着,他在地上用泥巴糊起炉子来,泥巴不够又出去挖,不一会就在山洞中间铸了个奇形怪状的泥炉子出来。 “用这种炉子点火呀,暖和,人从外面还不容易看见火光。” 任大哥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二狗明白,他这是尽力帮自己驱散恐惧。 任大哥出去一趟,弄回来不少干柴和树叶来,拿了两块打火石,嚓嚓两下,就将火给点起来了。 红红的火光,照亮了山洞顶部,内部渐渐温暖起来,大家的衣服很快就烤干了,受伤的兄弟们也都包扎好伤口,和衣而卧,躺在泥炉子边睡觉。 二狗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问任大哥,那些兄弟怎么办? “小掌柜,你别担心,我那些兄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谁也没他们跑得快。” 二狗被逗笑了,“任大哥,你别叫我小掌柜了,你叫我二狗吧,我以后叫你任叔吧,你身上有好多厉害的地方值得我学习呢。” “别叫我叔,就叫我大哥吧,显得我年轻哈哈。我厉害啥啊,干体力活养活家人,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是碰到你,我这些兄弟这次全都要空手而归,将之前的积蓄全砸进去了。” “那行,任大哥,你们跑这么远过来,就这么确信能挖到宝贝?” 任大哥想到那天晚上看见的人,脸上思虑重了起来,“来之前我是十分相信的,但现在,我怀疑有人背后捣鬼。” “捣鬼?” “对,但我还不能确定,我想不明白那背后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大哥,你之前做采石工,为啥不干了?” 任大哥徒手折断一根木柴,扔进泥炉子里,“嗨,遇到个没良心的商贾,不给我们工钱,就不干了跑了回来。” “那些炼铁炼铜、挖煤炭的真是赚钱,但是越赚钱,他们就越奸诈,克扣我们的血汗钱。”任大哥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云团身下垫着衣服,躺在二狗怀里呼呼大睡。 任大哥看着笑一声,“这孩子有福,啥时候都能睡得香。” 泥炉子里面的火一直没有熄灭,直燃烧到天亮。 等到太阳升起,任大哥到外面查看了一番,确认安全,回来叫醒兄妹俩还有弟兄们,扑灭了炉子,准备离开这里。 二狗醒来,见几道阳光射了进来,他这才看清楚住了一夜的山洞的模样。 这一番胆战心惊的经历,将给他留下终身的印象。 烧了一夜的泥炉子被任大哥一脚踹倒,二狗看见,那泥炉子下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好奇地过去扒拉,不防手给烫了个大泡。 “快走了二狗。”任大哥抱着云团在外面喊一声。 “好,来了。”二狗匆匆跟了出去。 任大哥带着人直接往县衙地方走去,他之前跟兄弟们说好了,如果走散了,就到县衙汇合。 县衙门口,此时乌泱乌泱的聚满了人。 任大哥的十几个兄弟,一个个带着伤围了过来,任大哥挨个点数,确定没有少人。 “弟兄们,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爹爹!”云团忽然喊一声,二狗这才看到,爹爹和袁叔带了一大帮巡逻队的人过来。 “爹!”再次看到亲人,二狗眼圈子又要红了。 “团子!哎呀你们跑哪去了?两天没回去,你爹娘都要急坏了。”袁叔和白建章立马跑过来,身后跟着几十人的队伍,一个个都可以算得上是精悍强壮,瞧着比县衙的衙差都靠谱。 白建章接了云团在怀里,颤抖着声音问:“跑哪去了?都没事吧?” “没事爹爹,我们好着呢!” 白建章放下心来,一巴掌拍在二狗身上,“你个臭小子,袁叔派了巡逻队的人跟着,你还叫他们先回去。” “爹,”二狗不好意思笑笑,“有任大哥在呢,他的兄弟们可厉害了。” 一番交流,白建章这才知道儿女这两日经历的事情。 他立即就要给任大哥下跪,感谢他拼尽全力救下自己的孩子。 “兄弟,不用谢我,是人都该这样做。啥也别说了,咱们去酒馆里搓一顿去!” “且慢,我已经在县衙报了案,欺负我闺女的人,不能白白饶了他。”白建章抱了闺女,气势汹汹地再次走进县衙大门。 然而此时,县衙内部已经乱了套,因为在野湖区那边发现了命案,给当地百姓都吓得不轻。 白建章身上有个青云县治农佐官的官职在,衙差们给他请进了内里。二狗看到,大雷子竟然也在这里,恨不得扑上去给他挠破相。 “雷大少爷,你怎么也在这?”二狗意有所指地问。 雷大郎款款一笑,说:“昨日家中丢了个小婢女,我特来县衙问问。” 云团一听,将头埋在爹爹的肩头。 师爷赶紧送雷大郎出去,“雷大公子事已毕,先行回去吧?”这两伙人可不要在县衙内部斗起来。 雷大郎也识趣,准备出门,又被二狗叫住: “等一下,我记得你还有银票没有给的吧?一并给我吧,懒得去钱庄了。你不会是想赖皮吧?” 雷大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忍了又忍,让随从拿出几张银票过来。 “这点钱,我雷家还是给得起的。” 二狗得意地收起银票,“给得起是一回事,想不想给又是一回事,大少爷给都给了,别想着夜里再抢回去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可什么都没说呀,你这么激动,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哼!”雷大郎一甩袖子,愤愤而去。 白建章诉了状纸,觉得这地方真是乌烟瘴气,就先带着儿女回家,连任大哥一帮兄弟也一并请了过去。 “我们那边有地方住,只要你不嫌弃。”袁叔拉着任大哥道。 “嫌弃啥?我们弟兄们平日风餐露宿的惯了,只要有酒肉吃,就行了!” “我们开饭馆的,酒肉管够!”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开拔去青云县了。 雷大少爷回到雷府,雷老太君立即找他问话:“可找到没有?” 第291章 转冰铺 “老太君,我细细问了一遍人,那丫头的卖身契都不在府上,上哪找啊?” “你再接着找,务必给我找到!” 雷大郎硬着头皮答应,出院子后,又将宋嬷嬷叫来,问问那丫头的情况。 “这什么人?一个小丫头,为啥老太君这么挂心?又不是她亲孙女。” 宋嬷嬷说:“谁说不是呢?老太君一见那丫头就喜欢,对那丫头自称奶奶呢,真是礼法地位都不顾了。老太君也是怪,对咱们家的小姐也不见这样亲呢。” “她到底是怎么跑出府的?人牙子手里怎么没有卖身契?” 宋嬷嬷仔细想了想:“那丫头脑子不好使,疯疯癫癫的,恐怕是那些人从什么地方拐来的,不是明路人。” 雷大郎走后,雷老太君骂一句:“老宅这边的人,都是饭桶!” 说完,叹一声气。婢女海棠过来回话: “老太君,昨天姑娘用了一整碗粥,夜里睡得还熟。” “果真?”老太君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奴婢不敢撒谎博老太君欢心。” 老太君益发高兴,“莫不是那傻丫头带来的福气?可惜,这好好的人竟然丢了。” 海棠斟酌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老太君恕罪,那丫头,那丫头是奴婢放出去的……” * 任大哥一行人,跟着白建章回到了葫芦村,这边香料田山脚处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罗惠兰亲自带了酒席摆上几大桌。 陈老太上来对任大哥一顿夸,“任小子,瞧这壮实的,我这两个孙儿给你添麻烦了,你救下他们,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 任大哥脸都被夸红了,“大娘,我叫任平,你以后叫我平子就行。” “多大年纪了?可有娶亲?”陈老太越问越八卦。 旁边陪酒的袁叔,忽地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全的感觉来。 干娘难不成要嫁闺女吗? 袁叔瞄一眼任平,确实比自己年轻些,还虎背熊腰的。 “已经娶媳妇了,有个小女孩,跟她娘在家里呢。” 呼,袁叔松了口气。 “平时都干什么营生啊……”陈老太差点把祖宗十八代给问个遍。 晚上,白建章领着云团和二狗,将在湖泉县挖到和赢的银钱,拿过来分与任平一行人。 “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任大哥一口拒绝,旁边的弟兄们,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但他们还是要听大哥的话。 推让良久,最后任大哥接了几张银票,“我们弟兄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尽够了。” “至少五十两,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难道我二狗的命这么不值钱?”二狗又多塞了几张银票。 见大哥接了银票,其他弟兄们喜笑颜开。 五十两啊,够他们干几年的了! 云团不满意,又给每人手里塞了一颗珍珠,甜甜一笑,“叔叔们,回去送给媳妇儿。” 这一下,大家都乐呵呵笑起来了。 任大哥:“他们呀有的有媳妇,有的还没娶媳妇呢!” 白建章:“那不正好,回去看中谁家的姑娘,送她颗珍珠,不就娶着了。” 年轻的汉子们,听了这话,脸烧得红红的,眼睛透着亮光。 几人又说到日后的打算,任大哥说暂时没有打算。 袁叔知道他们以前干采石工的,提议他们去帮忙挖冰窖,给结算工钱。 “这敢情好啊,挖东西我们在行。”任平一行人一口答应。 颠沛流离这么长时间,总算又找到一个稳定的活计了。 等到了年底,带着这些积蓄回乡,看媳妇的看媳妇,娶媳妇的娶媳妇,想想心里就乐开花。 二狗不在的这些日子,桂丫将冰铺打理得很好。又因为她心灵手巧,做出了好多新的吃食,其中一道就是,将云团爱吃的冰粉上架了。 冰粉和冰酪一结合,又是一道风靡大街小巷的甜点美食。 “表姐,我想了想,这个冰铺呀,还是适合你来经营,你在吃食上面有天分。”二狗摸着下巴说。 桂丫笑了,“那你算是说对了,准备给我多少工钱?” “整个铺子转给你怎么样?” 桂丫震惊了。 “这铺子开得好好的,你为啥又不想干了?” 二狗:“你更适合,而且,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干。” 桂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二狗:“这个决定很重大,回去你跟小姑商议一下,再回答我吧。” 桂丫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冰铺,在这里可以施展她的才能。 但这件事风险也很大,她要好好考虑一下。 但是,二狗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啊? 二狗神秘一笑:“这个暂时保密。” * 经过雷家和二狗的一番比试,湖泉县名声大噪,更多人慕名而来,希望一夜暴富。 街上饭馆客店日日爆满,但随之而来的则是越来越多的治安问题。 野湖区时不时就发生溺毙事件,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冒险过去挖宝。 毕竟,在浅水湖这边挖到宝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使有,也只是小碎银子之类。 绝大部分人根本挖不到,还赔了好多钱进去,于是抢劫事件频发。谁要是挖到了一星半点的,晚上走夜路,绝对要被抢,甚至被杀。 茅县令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深。 雷家二兄弟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两人都罚跪祠堂,但却不知悔改,心里还想着怎么找白家捞回来。 听说这件事,雷老太君加快收拾进度,提前带着家人一起搬进了修缮好的老宅。 为了区别于雷府,这里就叫老宅为太君府。 太君府比雷府还要大几倍,里面庭院深深,草木繁茂,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刚搬进去料理停当,雷老太君就找了个婆子,给了她几样珍贵首饰,叫她带人前往青云县葫芦村。 “那丫头就在那里住,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去问问,若是人家愿意,就将那丫头买来做丫鬟,钱财这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是。”婆子领命而去。 到了青云县,来到葫芦村,那婆子赶了许久的路十分疲劳,正巧遇见一个提着竹篮的妇人,往村里走,就将她叫到跟前来。 “白家可是在这里住?” “是啊,我就是,你找谁?” 婆子喜笑颜开,说: “我家老太君相中了你家的丫头,想买了去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你放心,老太君喜欢的人,银钱方面保准你满意。” 说着,递过来一枚金戒指。 第292章 卖侄女 小刘氏接了金戒指在手,有些不敢相信,今天出门是踩狗屎了吗? 她脑子发热,心说不会是看上玉梅了吧? 又一想,玉梅这阵子哪有见过什么外人,肯定不是。 虽然有疑问,她还是将人给领到了家里。 “娘,快出来,咱们家来贵客了!”小刘氏一进门就吆喝。 刘老太从床上爬起来,头也没梳,趿拉着鞋出来,“什么贵客?” 一看见这老太太,那婆子不禁用手虚掩着口鼻,往后退了退。 疯丫头,癫奶奶,看来就是这家人,没错了。 “这位贵人,说是看上了你孙女,想要过去当丫鬟使呢。” 刘老太一听就不太高兴,刚要张嘴说玉梅怎么能去当丫头,那婆子就让人端过来一盒盒的点心,“老太太,您尝尝。” 刘老太就将人请进了屋,“你哪家的?” 婆子没有说太多:“隔壁县雷府。” 刘老太疑惑,“隔壁县的?你家老太君,怎么会看上我家丫头?” 婆子一想,那疯丫头八成是被拐过来的,要是说在府上见的,自家不是背上了罪名? “我家主人找人算的,说要找葫芦村姓白的丫头,主人家才能平安顺遂。” “哦。”刘老太像是刚睡醒,反应有点迟钝,兴致也不太高的样子。 婆子就拿出来一只金钗,凤口嵌着一颗珍珠。 “老太太,你孙女进了我们府,绝对是享福的命,让你和孙女分别,也不能亏待了你,这支金钗聊表心意。” 刘老太浑浊的眼珠子瞬间放光,一把接了过来。 金子,那可是金子啊! “去叫招娣、盼娣来。”她吩咐一声,小刘氏就跑去出叫人了。 今日正好小陈氏跟着丈夫外出干活赚钱,两个女儿在家干家务。 婆子见眼前两个丫头,瘦不拉几,畏畏缩缩,怎么跟老太君讲的不太像啊? 关键她也没见过那丫头,这个大的明显不是,年纪对不上,这个小的还差不多。 白盼娣虽然年纪比云团大几岁,但因为吃得不好,长得矮小,看起来就跟七八岁小孩似的。 “老太太,您家就这两个丫头吗?” “还有一个,那是我大孙女,我大孙女以后要当官太太的,不能给你家做丫鬟。” 这话说的,但婆子一听是大孙女,那更不可能了,应该就是这个最小的。 “那就她吧。”婆子手一指,这桩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白盼娣哭起来,“我不走,你们带我去哪里?” 刘老太骂一句:“死丫头,不知好歹,叫你去享福呢。” 小刘氏上前拍了一下盼娣,“今天送你去大户人家做丫头,你到那里面去就是当大小姐的,天天吃肉,还不用干活,每个月还给你工钱,多好的去处啊。” 白盼娣一听,能吃肉还给钱,心动了,眼泪渐渐止住了。 “要一个也是要,要两个还成对,要不你把她两姐妹都带走吧,到地方还有个伴。”刘老太笑嘻嘻上前,拉了二孙女过来推荐。 婆子笑笑说:“我们家也不缺婢女。” 小刘氏在背后掐了一下盼娣,朝她使个眼色,盼娣愣了愣说道: “大娘,给我姐姐也带过去吧,我们从小到大没分开过。” 看小姑娘舍不得,婆子只好答应,反正他们家养得起。 这下姐妹俩破涕为笑了,欢欢喜喜进屋收拾。 “姐姐,咱们能挣钱了,爹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是呀,咱们到时候多挣点,都攒起来,说不定很快就能盖新房子呢,咱们一家人住!” “好!” 很快两姐妹各自背了个小破包出来。 “奶,我们出去赚钱了,你回头跟爷爷,还有爹和娘说一声。” 刘老太手里握着两支金钗,眼睛都移不开,“走吧走吧,到地听人话。” 胡照影拎着一包药从外面回来,见两个堂妹要被卖去当丫鬟了,觉得真是匪夷所思。 “婆母,这件事怎么也得跟二婶子商量一下吧?” “一边去!哪都有你的事,管那么宽,有这心思,咋不想想肚子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刘老太也说她:“我的孙女,我做不了主?要你这个孙媳妇说三道四的?”捧着金钗回屋去了。 被当着外人的面说,胡照影万分委屈。 那婆子叫了两姐妹上马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人走后,小刘氏看媳妇一副受气样,一把扯下来儿媳妇手里的药包,掼在地上。 “喝喝喝,钱不知道花了多少,肚皮依旧是瘪的,娶你进来有什么用?” “婆母,这些都是用的我的嫁妆钱,没有花家里的钱。”胡照影憋屈了这么久,总算是呛了一句。 “哟!娘,你听听,还她的嫁妆钱、家里的钱,你嫁进我们家,还分得这么清啊?你心到底在不在这啊?” 今日白玉成到镇上会见同窗朋友,商议今秋科举之事,不在家,胡照影忍了气捡起来药包,转身走进房门。 “等一下!这个月的饭钱还没给我呢。”小刘氏又问她要钱。 小刘氏不做饭,但每个月都要问儿媳妇要买菜买米钱,隔三岔五的还要钱扯布做衣服。 “这个月铺子里收成不好,前阵子公公要了十两银子过去,手里没钱了。” “不给饭钱,你是要饿死婆母吗?” 这时候白建金哼着小曲推门而入,对小刘氏说:“又怎么了?天天吵吵闹闹的,你这张嘴真是聒噪。” 转而又换上笑脸,对儿媳妇说:“玉成家的,明儿我去庙里上供香火,保佑玉成高中,你给我拿十两银子来使使。” 胡照影说:“刚婆母还要钱呢,得等到下个月了。” “这个不能等啊,回头影响玉成功名。” 岂料小刘氏猛地扑到自家男人身上,又掐又捶,“不要脸的老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啥,天天出去鬼混!” “我哪有鬼混,我是办正事!” 公公婆婆在院子里打起来。 胡照影慌忙回房去了,这个家真是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只希望玉成早日高中,带她到京城去。 * 桂丫回家,跟她娘说了转让冰铺的事。 “这不光买铺子的钱,还有冰窖的钱,年年冬天还要雇人挖冰回来,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干的吗?咱们现在手上有饭馆股份,别要那冰铺了。” 白小珍不赞同。 “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想有一个自己的铺子,自己做主,日子多惬意啊。” “可是那铺子,夏天有生意做,冬天又能干什么呢?” 第293章 冰铺加酒铺 “娘,我都考虑好了,夏天卖冰饮,冬天就卖酒。”桂丫眼里闪烁着光亮。 而且,酒一年四季都能卖。 “卖酒?街上酒铺也不少啊,你到时候卖不出去怎么办?” “你放心,就算酒卖不出去,还可以卖包子啊。” “可是这钱哪来呀?” “办法总比困难多,娘,只要你支持我,我就有办法办到。” 白小珍依了女儿。若是女儿真能干好,以后她们家也不用给弟弟家添累赘了。 桂丫找到二狗,打算接下冰铺,但是要先跟他借点本钱。 “表姐,你天天说我精,你比我还精呢。你买我的铺子,还要跟我借钱?”二狗在挖冰窖现场督工,干活干得满脸的泥,真成了个泥猴了。 桂丫贴心地从食盒里端出冰粉,“二狗弟弟,你这么能干,肯定不差这点钱。你放心,我以钱庄的利息付给你,不白借。” 二狗被夸得洋洋得意,自己湖泉县逛一圈,身价不知涨了多少倍,这点钱还是借得起的。 “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这银子借了,不过要写借条的啊。” “写写写!” 桂丫有了本钱,又直奔李天齐那里。 李天齐正在院子里酿酒呢。 “天齐,我有个事要跟你说。”桂丫开门见山。 “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你不是要跟我证明你那本小破书的价值吗?现在就有个机会,咱们合开酒铺吧。” 桂丫后来知道,那是李天齐家传的酒谱。 夏日灿烂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将斑驳的光洒在姑娘的身上,好像她身上会发光似的。 “可是,我本钱还没攒够呢……” “你就以酒谱入股。”桂丫早就想好了说辞。 李天齐还是有些犹豫,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本来还打算攒个两三年的钱呢。 “你还发什么愣啊?不想攒钱娶媳妇啦?” “想!” “那你答不答应?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好!”李天齐脸色渐渐发起红来。 桂丫双手一拍,一个快速转身,裙裾飞扬,“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好好干了!” “桂丫,谢谢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天齐忽然郑重地承诺。 “只要不赔钱就行,我对你要求不高。”桂丫的笑容跟阳光一样明媚。 看着这样的笑容,谁都无法想象,之前她曾遭受的悲惨经历。 一个敢划破脸来保全自己的姑娘,必然有着常人难以比肩的勇气和头脑。 * 云团重新回到学堂,第一件事就是找魏玄,将湖泉县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 他眼睛不好,平日不能出门,云团就爱给他讲,滔滔不绝,像个说书的小先生。 “你,为什么能挖出这么多宝贝?”魏玄听了,疑惑地皱起眉头。 “嘿嘿……”不小心又说漏嘴了,“我偷偷将土匪窝里带出来的珠宝藏进去了。”云团傻笑。 “好吧。”这一身时有时无的力气,怕是全用在背宝贝上面了。 “阿玄哥哥,你看我厉不厉害?” “嗯,厉害。”魏玄点头。 云团更高兴了,阿玄这个人少有开口夸人的呢。 “但不是最厉害的。”谁料魏玄又加了一句。 “那是谁?”云团问。 “湖泉县令。” “啊?”云团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呀?” 那个县令到现在都没找到雷家的罪证,云团还觉得他是笨蛋呢。 “你们这样一闹,更多人去湖泉县了,恐怕当地的人都赚了不少钱吧。”魏玄说着,手里还在写字。 这时候天光好,他勉强可以看清字,所以抓紧时间练字。 云团想了想,好像那街上确实有很多人,客店里都住满了人。 “那他怎么厉害了?” 魏玄却闭嘴不说了,认认真真地写字,云团看到,他的手都磨出茧子了。 “哼!”云团转头,“就爱卖关子,我走了!” 说着,迈着小胖腿走出了书房,小狸花喵呜一声,蹦到她的肩上,顺势躺进怀里。 * 天黑时分,小陈氏夫妇筋疲力尽地回家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小陈氏呼唤几声,不见两个女儿出来。 往常这时候,两个闺女都是欢欢喜喜冲过来,厨房里放着热好的饭菜。 “这俩小的这么晚了又跑哪去了?”小陈氏放下背篓,从里面捧出来一捧香泡子,这是特意带回来给女儿的野果子,两个女儿都爱吃。 “招娣,盼娣,再不回来,香泡子就吃不到了哈。” 还是静悄悄。 小陈氏纳闷起来,进屋一看,箱笼被人翻腾过,仔细一看,闺女的衣服不见了。 她慌忙出来找丈夫,丈夫去烧火热饭去了。 胡照影悄悄走过来,“二婶子,我跟你说你不要急,招娣盼娣,今天被奶奶卖去人家家里当丫鬟了。” 晴天霹雳!小陈氏当场差点晕过去,只觉得手脚冰凉发麻,心中却似有烈火灼烧一般。 晃了一晃,她跑去婆婆门前,嗷地一声叫,声音震惊四邻。 “娘,娘!你给我闺女卖哪里去了?!” 小陈氏拍门拍得震天响,丈夫白建银闻声过来,这才知道两个女儿都被卖去当奴婢了。 刘老太趿拉着鞋开了门,“叫什么?丫头大了也是嫁人,嫁人能有几两银子的彩礼?还不如去大户人家家里当丫鬟。” 小陈氏此时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哆嗦,整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要不是胡照影扶着,已经倒地了。 白建银也舍不得,白天出门两闺女还好好的在家等他们,说让他们带香泡子回来,结果晚上回来,孩子就不见了,徒留他们两口子。 “娘,你就是卖,怎么两个都卖了?好歹给我们两口子留一个,这以后,这以后我们俩怎么活啊?” 小陈氏朝刘老太跪了下来,“娘,你把卖身银子给我吧,我去把闺女赎回来,我不能没有闺女啊!” “没门!这钱你一分别想拿。” “凭什么?那是我女儿的卖身银子!” “凭我是你婆婆!” 第294章 投河 “哪有你这样的婆婆?哪有你这样的奶奶!” 刘老太气得火冒三丈,二儿媳妇从来不敢这样跟她说话。 “噫!你脾气见长啊,敢顶撞婆母?你别怪我说得难听,哪有你这样的媳妇啊?进门就生两个闺女,你是要让我二儿子绝后啊。” 被说到痛处,小陈氏眼泪扑簌簌地掉,旁边的胡照影也低下了头。 白建银:“娘,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就两个闺女,你一下子全卖了,以后谁给我们两口子养老送终啊?” 刘老太拿眼狠狠瞪着二儿媳妇,嘴里跟二儿子说道:“丫头片子怎么给你养老送终?银子,你把这个不敬婆婆的贱妇给休了,回头我再给你说一个,说一个能生儿子的。” 小陈氏一听,更气得气血上涌,这些年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冲上头脑。 “好啊!你休了我吧,我这些年给你家当牛做马,你眼里只有你大儿一家,只有玉成玉梅两个孙子孙女,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从小到大吃不到好的、穿不到好的,还被你随意发卖!” “说休你,就休你!不拾掇下你,你日后还要骑到我头上屙屎屙尿了呢!”刘老太撺掇二儿子去写休书。 “娘哎,你这是要毁了我这一家子啊!”白建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什么叫毁了你这一家子?你媳妇是个外人,你两个丫头以后嫁人也是外人,我跟你才是一家的!” 小刘氏在房间里听了半天戏,此时走出来说风凉话: “弟妹呀,两个侄女去大户人家当丫头是好事,娘一心为你考虑,你怎么不体谅一下娘的心?快给娘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就揭过去了。” 小陈氏忽然觉得这个家真是可怕,人人都能黑白颠倒,捅她一刀,还说这是为她好。 她忽然爬起来,往门外跑去。 “你去哪?”白建银忙起来追,小刘氏叫住他: “二叔子,没事,她能有多大气性,过一会就回来了。” 白建银忽地怒目相对:“大嫂,既然是好事,你咋不把你闺女卖去?” 小刘氏笑嘻嘻:“我家玉梅没有那个福气,以后也就只能当个官太太了。” 白建银狠狠攥了拳头,差点忍不住要打人,白大爷扛着锄头回家了。 “银子,咋回事啊?我刚看到你媳妇往饮牛的小溪潭那边跑去了。” 白建银头皮一炸,赶紧出去追媳妇。 刘老太:“装样!搞寻死腻活的那一套。” “咋了这是?”白大爷放下锄头,看向她们,小刘氏悄悄溜回屋子去了。 胡照影给爷爷递过来一杯水,悄悄说了句话,白大爷气得当场将茶碗给摔了。 “你这个死老太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咋滴?我卖个孙女还不行了?这个家我还做不了主了?你别跟我眼前威风……”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白大爷一巴掌扇在刘老太脸上,还是当着孙媳妇的面。 刘老太被打懵了,“你敢打我?” 白大爷浑身颤抖地说: “我……俺兄弟说得没错,依着你,这个家都要散了!” “没法活了!”刘老太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脱下来鞋往白大爷身上砸。 * 天色越来越黑,白建银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小溪潭边,却见周围静悄悄。 “月容啊,你在哪呀?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白建银喊着喊着哭了出来。 忽地远处水面上扑腾起来,似乎有人在挣扎。 “他爹……” 白建银立即蹚水跑过去,“月容啊,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这时候水正深,白建银一个大男人站里面都使不上劲,总是被水裹得站不住脚。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老天仁慈,正好这时候村里的巡逻队路过,几个汉子提着火把冲过来,这才将两人给救上岸来。 小陈氏被淹得人事不省,好在保住一条命,白建银磕头谢了几位兄弟,抱着媳妇回家去了。 悉心照料到半夜,小陈氏终于醒过来了。 白建银:“谢天谢地!你咋这么想不开啊?” 小陈氏:“闺女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你重新娶一个吧,我是生不出儿子了。” “我是想要儿子,但我是那样人吗?咱们夫妻十几年,是不能分离的了。”白建银拿粗糙的手擦眼泪,说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陈氏听了鼻子酸酸,“我本来是一心想死的,但是我听到你在水边叫我,我就舍不得了……” 白建银给媳妇擦擦眼泪,“你放心,娘不给咱钱,咱自己攒钱,攒够了,就去给女儿赎回来。” 小陈氏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咱们分家吧。” “分家?这……”白建银犹豫,“玉成马上要赶考了,要是考上了,咱又一分家,不就啥好处也落不着了吗?” “看看你这手吧,跟老树皮似的,这些年我在家里干活,你在地里干活,你真觉得咱们能沾到大伯的光?” “咱们分家,去哪住呢?” “睡草窝子都行,我是一天也不想在这家里待了。” 白建银沉默了。 * 招娣盼娣两个丫头被带到太君府,婆子先安排她们沐浴洗漱,找了合身的衣裙给她们换上,又端来饭菜让她们吃。 “姐,这裙子比堂姐的还好看呢!” “这饭也好吃,就是有些淡不拉几的,不太下饭。” 两姐妹从小到大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没吃过这么精致的饭菜。 吃完饭,两姐妹被安排到一间单独的丫鬟房休息。 晚上,两姐妹躺床上睡不着,“姐,我有点想爹娘了。” “我也是,但是咱们得挣钱啊,等挣够了银子,咱们就回家找爹娘。” “那得多少钱啊?” “我也不知道,至少得五两银子吧?” “好。”姐妹俩依偎在一起,总算是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姐两个的梦想就破碎了,老太君见了两人,失望地说: “找错人了。”白欢喜一场。 “奴婢该死!”婆子立马跪下来。 两丫头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老太君却没有发怒,将两姐妹叫到跟前来细细盘问一番,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先送她们下去吧。”雷老太君不动声色。 等姐妹俩走后,那婆子自告奋勇:“老太君,奴婢这就再去一次,这次肯定将那丫头带进来。” “先不要急,”雷老太君说,“你按我的安排这样去做……” 第295章 寒心 到了夏末秋初的时节,田野里渐渐染上秋色,松鼠们忙着储藏过冬的果实。 大牛更是整日带着人各个香料田里转悠。 “明年就能有第一批收成了,咱们辛苦这么久,很快就能见到成果了!” 大牛斗志满满,白建章和何县令也是满心激动。 “章子,要是咱们香料卖得好,明年我将咱们全县的茅房都按照你们村的样子,给改造改造!” 何县令已经开始畅想,富起来后要干些什么了。 “还要修个路,给咱们街上路修宽点,就跟省府那边的大路一样平整宽阔!” 白建章笑笑:“大人,不着急,咱们还得想想怎么把香料卖出去呢。” “是得想想,这事我来琢磨,你们就好好管理香料,临门一脚了,可不能出岔子。” 村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桂丫的冰铺也上架了几坛子新酒。 云团在铺子里帮姐姐卖酒,每次有人来打酒,就送上几朵茱萸花。 “叔叔婶婶,等重阳节到了,记得来买茱萸酒哦,很好喝的。”小团子见人就推销。 这一推销,茱萸酒还没出窖呢,先被人预定了几大坛子。 下午时分,桂丫让做了几十碗冰粉,让人送去二狗那边,给挖冰窖的工人吃。 二狗这阵子混迹在冰窖旁边的山间,用挖出来的石土,砌了一座大炉子。 “二哥,这个炉子怎么有点眼熟呀?”云团歪着脑袋抬头看这大炉子。 任大哥笑道:“哈哈,能不眼熟吗?这是你任叔亲自砌的,跟山洞里那个一样。” “二哥,你砌大炉子干什么?” “保密,这可是一项大工程。”二狗神神秘秘地,跟着工人一起干活。 “平日大哥叫你下地干活,你总是偷懒,在这干得倒是挺勤快的。” “那可不一样,你且等着吧,二哥回头给你个惊喜。” 看着二哥满脸干劲的样子,云团禁不住开心起来,想了想,自己今天回去要多写两张大字,要跟哥哥们一起努力。 家里人都在朝自己的梦想前进呀。 与此同时,湖泉县的雷家,雷二郎刚从祠堂里放出来,就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 “原来那臭丫头就是老太君相中的丫鬟?怪不得,怪不得,我说她怎么跑出府去的呢,这就说得通了。” 上次因为他哥两个闯了祸,老太君直接就搬走了,惹得祖母都生气了。 “如今正好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这就去青云县葫芦村,将那臭丫头带回来,老太君一定欢心,日后她成了雷府的丫鬟,还不是任我拿捏。” “二少爷英明。” 说罢,雷二郎找到了那日去葫芦村的婆子,让她带路去葫芦村找白家。 婆子先将他领去大白家,想让他讨回那日白白送出去的首饰。 “这有何难?前面带路。”很快,雷二郎坐着马车,带着一群人来到了大白家的院门前。 “白招娣、白盼娣的父母何在?快出来!” 没多久,小刘氏跑出来冒个头,一见这么多人,吓得回去喊婆婆。刘老太手抓一把瓜子走了出来,白建银跟在后面。 “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秀才府上。”刘老太说。 “我们是湖泉雷府,你们家那两个丫头,我们不要了,你且将卖身银子还了,将卖身契给你,过两日拿着去领走那两丫头。” 刘老太眼睛猛地一瞪,“噫,这是为啥?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婆子道:“算命先生算错了,能旺主人家的不是你家丫头。” 刘老太一听,嘴里吐个瓜子皮出来,“那这可不怪我们家,人你们不要就不要了,这卖身银子我可是不退的。” 婆子骂:“你这老婆子太贪心,我给你的戒指金钗,能买十个八个丫头了,如今既查明找错了人,你为何不还回?分明是想占便宜。” “你们自己弄错了,岂能怪我?反正人给你了,你不要就送回来,或者你转手卖掉,这钱是肯定不退的。” 刘老太要进屋关门,白建银拦住她: “娘,你快将东西还给人家吧,人家要是转手卖,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呢!” 刘老太根本不听他的话,使劲甩开二儿子,赶着要关门。 “哟呵!我来瞧瞧,是哪家不长眼的,占便宜占到我雷家的头上了。”雷二郎从马车里出来,他一个手势,几个家丁冲上去抓人。 刘老太慌忙往屋里跑去,家丁将白建银抓了过来,按在地上开始暴揍,给他打得连声哀嚎。 小陈氏跑出来,跪在地上求: “这位贵人,东西不在我们手上啊,都在孩子她奶奶手里攥着。” “我管你呢,快点叫孩子奶奶拿出来,不然我打断他的腿。” 白建银被打得头破血流,小陈氏赶紧去求刘老太: “娘,快拿出来吧,不然建银就要被打死了!” 刘老太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动手,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去翻自己的小箱子,打开一看,两只金钗不翼而飞了! “娘嘞!我金钗被谁拿走了?”刘老太慌了神。 小陈氏哭:“娘,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演戏了,赶紧拿出来,你真想看到你儿子被打死吗?” “谁偷的?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偷的!” 小陈氏喊冤:“我连你的房门都没进去过,我偷什么呀偷?” 外面雷二郎等得不耐烦了,使个眼色,家丁拿来一根粗棍子,照着白建银的腿砸了下去。 “啊!” 只听得咔嚓一声,白建银心中明白,自己的腿断了。 他疼得冷汗直冒,浑身都血液似乎都结了冰。 娘为了钱,连他的死活都不顾了。 刘老太闻听声音,吓得根本不敢出去了。雷二郎直接叫人进去将她给拖了出来。 “哎哟!杀人啦!杀秀才奶奶了,救命啊!” 第296章 屁股开花 小刘氏吓得躲在屋里,将门闩上,又推来桌子挡住,让女儿藏到床底下,自己哆哆嗦嗦地钻进被窝里。 雷二郎直接抽了把长刀,明晃晃的刀架在刘老太脖子上,刘老太抖个不停,裤子直接尿湿。 “你拿不拿出来?” “拿!拿!”她让小陈氏将她的小箱子抱出来,从里面拿了自己在镇上房子的房契。 “贵人,那金钗实在不知道咋不见了,这是我家房子的房契,且抵上行不行?不要杀我这个老婆子呀!” 雷二郎问婆子,“你给了她多少东西?” “两只金钗并一个金戒指。” 雷二郎一看,倒赚了些,“行吧。”转身将房契给了婆子,扔下两张卖身契,这才带着家丁们离开。 小陈氏将卖身契贴身收了,看也不看刘老太,扑过去将丈夫背回屋子,“你躺着,我去给你请郎中来。” 白建银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恨意在心中蔓延。 雷二郎转头带着人去了小白家。 小白家很好打听,一座很新的青砖院子,旁边栽花种柳,院子里时有鸡鸭叫声传出。 “就住这样的房子,也敢跟我叫嚣?”雷二郎撸起袖子,加快脚步。 今天学堂休沐,云团和三羊在家,二狗就被留下来看着弟弟妹妹,此时二狗带着妹妹在喂鸡鸭,雷二郎直接推门而入。 “嘿!真是巧啊,老对头今天又见面了。”雷二郎一看到二人,顿时高兴起来,摩拳擦掌,多日来所受的窝囊气,今日终于可以出了。 二狗也很惊奇,这个二雷子竟然找到这来了。 二狗拱个手:“哟,雷家二少,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没想到你更想念,亲自上门拜访了。” 雷二郎咬牙切齿,“我想念个屁!” 那婆子瞄了瞄云团,点点头,低声对雷二郎道:“二少爷,应该就是那个丫头,样貌年龄都对得上。” 二狗谨慎地将云团护在身后。 “哈哈!”雷二郎笑一声,对二狗说:“你这小妹有福气,被我雷家相中了,你开个价吧,叫她跟我回去做个小丫鬟。” 二狗掏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妹给你当丫鬟?” 雷二郎环顾小院,“就你家这条件,她能去我们雷家当个丫鬟,都是莫大的福分了。当然,你要是想去做个小厮马夫什么的,我也可以不计前嫌。”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仰天大笑,“好啊,我开价十万两雪花银,今日现银送过来。” 雷二郎怒目圆睁:“你别给脸不要脸!” “怎么?付不起?” “我看你是不知好歹,来人,给我将那丫头捉走!”雷二郎一挥手,十来个家丁跑了进来。 小狸花猛地从屋里窜出来,朝着众人哈气,浑身的毛发都支棱起来。 “嚯!这野猫,毛色洁白如雪,正好抓回去配个种。” 立即有两个家丁上去抓猫,小狸花一个飞跃,一人一爪子,全都抓出血印,然后借势跳上院墙。 其他家丁上去抓云团,二狗将手里鸡食兜头泼上去,云团转身就跑。 “我劝你们别挣扎了,再跑能跑出这院子?乖乖跟我回去,少吃点苦。”雷二郎得意洋洋,这种尽在掌握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外面蹲茅房回来的三羊,一见到院子里这些人,一溜烟跑出去了。 云团跑到屋檐下就不跑了,伸手抓了根绳子,咣当咣当,一阵钟声传出。 “这是干啥呢?提前给自己敲钟做法呢?哈哈哈哈哈!”雷二郎大笑,身边的家丁跟着一起笑。 云团面上毫无惧色,大步走上前来,“当钟声响起,你们的屁股就离开花不远了。” 雷二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指着云团道:“这丫头脑子好像不好使啊?” 婆子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太君相中的那丫头就是脑子不好使,肯定是她没错了。” 雷二郎纳闷了,老太君喜欢脑子不好使的?那为啥不喜欢他?明明他哥总是说他脑子不好使。 哦!雷二郎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达不到老太君的要求。 “将她带走,回去交差!”雷二郎转身出院门,一头撞在一个大汉的肚子上,抬头看,门前来了五个大汉,手执红缨长枪,堵在他面前。 “团子,我们听见声音就赶来了,发生啥事了?” 云团大喊:“叔叔们,这个人要将我和二哥捉走呢。” 领头的大汉将长枪横在面前,“谁也不能带走我们村的人!” “乡野贱民!敢拦我的路,你们上,替我将他们打翻在地!” 雷二郎一挥手,十来个家丁蜂拥而出,一个个叫嚣着朝村巡逻队冲去。 巡逻小队领头的乃是葫芦村中一个年轻的汉子,他此时还挺紧张的,但还是壮起胆子喝一声:“兄弟们,检验咱们实力的时刻到了,随我出战!” “冲啊!” 两方人马瞬间打成一团。 雷家十来个人,面对五个汉子,倒也算打个平手,云团和二狗在旁边叫好鼓劲。 雷二郎看得着急,“一群废物!十几个人打不过五个吗?给我下狠手,出人命了我负责!” 一个家丁随即拔出一柄短刃,朝一个村汉刺去。 只听一声闷响,一颗石子击中了那家丁的手腕,短刃随之落地。 “谁?” 众人抬头望去,见村口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汉子,队列整齐,步伐统一,手执长枪棍棒,沿路激起尘烟。 领头的正是袁叔,三羊昂头挺胸跟在袁叔身边。 云团:“哇,袁叔来了!看到没?这下一人打你一板子,屁股指定开花。” 五个汉子更是精神振奋,“兄弟们,咱们的援兵到了!” 家丁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这是捅了土匪窝了?这一个小破村子,怎么还整这么大阵仗? “二少爷,这可怎么办啊?” 袁叔人狠话不多,凶神恶煞地走到众人面前,直接下令: “将这些人捆起来,手脚都砍了!” 第297章 团子是个香饽饽 “你你你,你们敢!”雷二郎已经两股战战了,嘴角的媒婆痣也一抖一抖的。 “你们作恶在先,我有什么不敢的,捆起来!”袁叔发号施令,巡逻队的汉子们迅速行动。 “等一下!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湖泉雷府的二公子,我们家京城有人!” “我管你什么雷府电府,敢到我们村地界上撒野,一律当土匪处置!” 陈老太和白小珍慌忙赶了回来,将云团抱过来,陈老太朝雷二郎破口大骂: “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干人事,小袁子,你好好教训教训这狗杂种!” “你们敢!给我上,给我杀出一条路来,回去我重重有赏!”雷二郎推着面前的家丁让他们上去干架。 “少爷,少爷,对方人太多了,打不过呀……” “打不过也得打!” “住手!” 正在哄闹之中,忽然一声老妇的声音响起,声音沉厚威严。 陈老太抱着孙女扭过头去看,“我看是哪个老婆子多管闲事。” 一转头,就见村口来了一队马车,为首的一辆已经来到了他们家门口。 马车低调但奢华,一个婆子躬身蹲在马车前,门帘掀起,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夫人踩着那婆子的背走下马车。 是雷老太君,云团一眼就认了出来。 雷二郎看到是老太君,哇地一声就哭了。 “太君,他们欺负我!” “你小小年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该打!” 雷老太君一个眼神,身后走过来两个家仆,抬了板凳过来,将雷二郎架在板凳上。 “打二十大板!” 陈老太眼睛蓦地睁大,还以为这老夫人要护犊子呢,没想到六亲不认,心中瞬间来了好感,她凑上前问: “这位……老姐姐,你是这狗崽子的奶奶?” “……” 雷老太君:“老身不是他的奶奶,只是同族罢了。” 陈老太:“我说呢,你这么讲道理,怎么能养出来这样不知孬好的坏小子来。”亲孙子肯定不舍得这样打。 袁叔见来人这个态度,也不客气了,十来个家丁全都按到地上,屁股打到开花。 巡逻队的人一个个都手痒痒,每个人都要上去打一棍子。 “哎哟……哎哟……”门外叫声一片。 袁叔:“兄弟们,这是咱们第一次抵御外敌,大获全胜,今晚上我请兄弟们喝酒!” “好!” “哪个会写字的,给最早来的五个兄弟记个功劳,年底咱们还有额外的奖赏发放!” 那五个巡逻队的汉子,听了这话,个个激动不已,神采飞扬,刚才打架受的伤,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 陈老太请雷老太君进屋喝茶。 云团乖巧地奉上一杯花茶,“奶奶,雷奶奶给过我糕点吃呢。” 陈老太:“哟,老姐姐,那得好好谢谢你,还照顾过我家孙女呢。” 雷老太君和蔼一笑:“不用谢我,这孩子我一见面就喜欢,胖乎乎又聪明伶俐的,一点不怕人,我就喜欢这样孩子。” 陈老太脸笑成一朵花:“老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孙女,憨胆大,遇到大蛇都敢上手摸嘞。” 雷老太君:“有福之人,自然不怕这些的。” 说话间,白老头、白建章和罗惠兰夫妇都赶了回来,见到孩子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君您坐着,我去做饭去,今天留我们家吃饭。”罗惠兰带着白小珍忙活起来。 雷老太君对白家人道: “今天我雷氏一族的不肖子孙给你们家添了麻烦,虽然那小子挨了打,但还是对不住你们,我心中过意不去。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这文绉绉的,一时间陈老太还有些不适应呢,只笑着说:“你说,你说。” “我想认了这孩子做干孙女,咱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做亲戚来往,我常见这孩子,兴许能多活些岁数呢。” “这……”白建章有些犹豫,毕竟他知道,这雷家二兄弟可干过不少坏事。 雷老太君一下看中他的心思,“我雷府和门外那小子是远亲,只因今年回了老宅这边,才有些来往。有我在,那小子绝对不敢撒野。” 接着又说:“不瞒您说,我儿子原在京城做大官,家中在京城也积累下不少人脉,孩子认了我做干祖母,日后在亲事上我肯定要帮一帮的。” 这下将陈老太说动了,“那有啥不行的,孩子多一个干奶奶疼,也是她的福气。” 白老头无二话,白建章也顺着他老娘。 他闺女可真是个香饽饽,人见人爱,都要认过去当干女儿、干孙女。 “来,团子,过来给你雷奶奶认个亲。” 云团乖乖走上前来,叫一声“干奶奶”,雷老太君欢喜应下。 身后的嬷嬷捧过来一个木匣子,雷老太君从中取出一个缀宝石的白玉项圈,给云团戴上。 “哎哟娘嘞!这可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陈老太慌忙拦住,那宝石她不知道真假,但光看这嫩白的玉项圈,就知道价值不菲。 雷老太君摁住她的手:“我给我孙女戴的,无事。” 云团摸了摸那玉石项圈,触手生温。不过她还是最喜欢上面的宝石,回头要问问莲莲,这里面有没有她想要的。 “行,今日我来一趟算是了了心愿了,就不叨扰了,先将这孽障带回去交给他家里处置,过段时间带孩子到府上玩。” 雷老太君起身,命人将雷二郎并十几个家丁拉走,一行人离了葫芦村。 另一边,刘老太的三儿媳妇小胡氏,听说消息,亲自带了郎中到婆婆家。 但她不是给婆婆看病的,而是给二伯白建银看腿的。 “二嫂,这是我们镇上有名的骨伤科的圣手,让他给看看,二伯的腿管保能恢复得跟之前没两样。” 那郎中查看了一番,拿了个毛巾塞到白建银嘴里,“咬紧了,我给你断了的骨头复位,有点疼。” 白建银咬紧牙关,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起,小陈氏看得揪心的疼。 复了位,郎中给包扎好,又给开了几副药,嘱咐卧床静养三个月。 “三弟妹,真是太谢谢你了,这医药钱,我回头一定攒了还你。”小陈氏感激地要下跪。 小胡氏扶起她来,“二嫂,我不是白帮你,但我不要你的钱,我想你跟我一起做一件事。” “什么事?” 第298章 酒铺竞争 小胡氏贴在二嫂耳边说了一顿话,小陈氏想了想说:“我听你的。” 两个妯娌商量好,小胡氏就带着郎中去正房了。 刘老太在正房炕上躺着声声哎哟,她并没有受伤,就是心疼她那房契,还有两只不翼而飞的金钗。 白大爷走出来,问二儿子的腿。 郎中:“只怕是难好,就算日后好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干不得重活了。” 话音刚落,屋里面刘老太一声“哎哟”,满院子都听到了。 小刘氏悄悄跑过来偷听。 白大爷到底心疼儿子:“就没有法子了吗?” “有是有,就是到最后不一定能治好,而且用药也贵。” “家里还有点积蓄,我家老二没有儿子,这腿不能废,废了的话以后日子没法过。得准备多少钱?” 郎中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两?” “不止哦。” 小刘氏听得心惊。这老二家什么进项也没有,婆婆的房契也没了,日后看腿的费用岂不是全都要从她大房这边出? 她还没有出声呢,老三媳妇小胡氏已经抗议了。 “爹,这事我可不愿意啊,咱们现在没分家,钱都给二伯看腿了,日后分家,我们还能分几个子儿的?”说话声音还挺大,生怕隔壁大伯家听不到。 白大爷脸色阴沉,屋里面刘老太已经开骂了: “这老三媳妇是当我死了?叫她给我滚!” 小胡氏也不跟她计较,暂且回娘家去了。 这事不用她闹,自然有人挑头,且等着吧。 很快重阳节到了,桂丫为了宣传自家店里的酒水,在店门口摆起了酒桌,路过的人都可以品尝一杯他们店里的茱萸酒。 这也算是酒铺的开业大典,白小珍带着三羊和云团过来帮忙。 之前的老顾客纷纷过来捧场,尤其是不少姑娘媳妇过来,打酒回去给家中爹娘、老人喝。 本是热热闹闹的事情,谁料斜对面一家新店开业,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一个小伙计一边往这边跑,一边敲锣打鼓,吆喝着: “胡记酒坊开业啦!今天酒水全部免费,店里还有各色下酒菜,客官们欢迎去品尝啊!” 一听不要钱,路上的行人呼啦啦全去了。 三羊和云团跑过去打听,回来跟桂丫、李天齐报告消息。 “就是大奶奶家大堂伯儿媳妇的娘家的妹妹开的酒铺。”三羊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什么什么?”桂丫听糊涂了。 云团:“就是之前那个胡顺家二女儿胡凌霄,咱们这店铺就是从她家接手的嘞。” 白小珍担忧道:“桂丫,你看,这街上酒铺真是越来越多了,她家特意选在今天开业,明摆着是跟咱们抢生意呢,这生意看起来,也不太好做呀。” 桂丫沉了沉气说:“今天就是开业而已,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关键还是看酒好不好喝。” 李天齐笑得温暖和煦,“伯母,您放心,我虽然年轻,但从小就跟着爷爷酿酒,我一定会酿出好酒来,好酒总会赢得人心。” 开业第一天,晚上胡凌霄亲自看账本,掌柜的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姐,咱们今天虽然客人爆满,但亏的也不少啊。” 大部分都是来蹭免费酒水下酒菜的。 胡凌霄:“急什么?又不是天天免费,明天开始不就有收入了?你是没看着,今天咱们一开业,白家那酒水铺子一下就空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掌柜的心说,见过打折的、免费送小菜的,没见过全部免费的,这位东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你且看着,我先将白家那酒水铺子挤掉,然后这条街上几家酒水铺子,我一个一个给挤掉,到时候咱们胡记就是最大的酒楼!” 胡凌霄说着心中的大志,旁边的小丫鬟铁树满脸崇拜: “二小姐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不像大小姐似的,就想着嫁人嫁人,靠男人算什么本事,我们二小姐自己就有本事!” 胡凌霄被说得心花怒放:“铁树,你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寒冷,冰铺已经不卖冰饮了,主要就是卖酒,这酒都是李天齐和桂丫带着几个伙计亲手酿的,数量有限,但主打一个品质优良,价格也高些。 胡记就不同了,他们的酒都是从外面买入的,数量供应得上,价格低一些,买的人也多些。暂且来看,胡记还是比冰铺生意好许多。 但桂丫并不在意,依旧踏踏实实酿酒。 小陈氏从雷府接回了两个女儿,自此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贴身伺候丈夫。 白建银的腿花银子似流水,小刘氏的怨气一天比一天高。很快到了白玉成出发应考的日子。 这是大白家最重要的大事,路上的盘缠全是胡照影准备的,额外还准备了一些应酬的银子,算是将嫁妆给掏空了。 白玉成一走,小刘氏就开始闹,非要分家。 小胡氏和小陈氏对视一眼,到此,三位妯娌算是达成统一战线了。 三个儿子也都是跟媳妇站在一边。 但小陈氏还是哭了两句:“爹,娘,建银的腿还这个样子,这时候分家了,不是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小刘氏跟个炮仗似的,“哟!你这人的心怎么恁自私嘞?你当家的一条腿,快把全家都拖垮了,难道让我们一家、让爹娘跟着喝西北风吗?” 小胡氏也说:“爹,娘,这家不分是不行了,二伯的腿看样是好不了了,难不成以后要我们两家养着他们一家子?” 小刘氏难得跟她说到一块去:“就是,我们养老人就算了,没有养小叔子的道理!” 白大爷满面愁容,他觉得分家是家丑。 刘老太更是不愿意分家,因为她不愿意放弃当婆婆的控制权。只要不分家,三个儿媳妇事事都得听她的,三个儿子挣的钱,都得上交给她。分了家,可就没有那么大权力了。 小刘氏直接搬出杀手锏。 第299章 大白分家 “娘,我可不吃这个亏,以后照影那边铺子的生息,我们就不拿出来了,这钱都是给玉成准备的,日后做了官,花银子的地方多的是。” 刘老太不说话了。 她从胡照影手里抠出来一个铺子已经十分不容易了,这剩下的一个那死妮子守得紧紧的,谁都不给。 自己现在手里房契没了,若是这每月的铺子“进贡”也没有了,她就啥进项也没有了。 “要是分也行,我要跟着老大住。”刘老太表了态。 决定权落到了白大爷手里。 他蹲着抱头思索良久,说自己出去走走想一想,回来再决定。 白大爷出了门,漫无目的的溜达。 这村子不是他老家,虽然住了几年,依然觉得陌生。 外面人陌生,家里人日日争吵陌生,他有一瞬间觉得十分孤独。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那个老实憨厚的弟弟。 此时的白老头正在自家地里锄地,将捡来的粪便都埋到地里施肥。不热不冷的天气,干活正好。 白大爷找到了白老头,征询他的意见。 “哥啊,依我说要不还是分了吧。别怪我说话直,大嫂心偏又贪,老二老三心里肯定不舒服,日子久了兄弟们之间就光剩下仇恨了。不如分了,各自过各自的。你没看那种苗的,苗稠了还要分秧呢。” 白大爷沉默地点点头,老婆子那脾气是改不了了,不如分家,让她少祸害儿子的家。 经弟弟这一说,白大爷心中好受多了,回去就决定分家了。 白大爷:“你们兄弟三家,分家但还是亲兄弟,日后要互相帮扶。我跟你娘暂时跟着老大住。” 刘老太紧跟着说:“家是分了,养老钱不能不交,老三家有饭馆份子,每年给我十两银子的养老钱。老二家没有,每年给我五两银子的养老钱。” 小陈氏急了,“娘,我们家上哪弄五两银子给你啊?” “你不给我,以后也是给闺女陪嫁出去,到时候都白送给人家了!” 小胡氏也不依:“不可能!要交,每家都一样,老三给五两,我们家也给五两。” 刘老太:“你想得美!要么你给我两份股,要么你就给十两银子,你要是都不想给,明天我就去县衙告你不孝!” 小胡氏差点要爆发了,但为了分家,只好先忍着,之后再想主意。 岂不知,这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白大爷拍板:“养老钱从明年开始交,老二家第一年交二两养老钱就够了。” 刘老太也不好说什么了,拿出来家中剩余的银子,老大家分了大头,老二家因为腿伤分得多了点,老三家最少。 田地老大家也是最多,老二和老三均分,房屋各家一间。老三家当即将房子折了银子卖给老大家,老二没地方搬,暂时还住着。 分了家,小胡氏两口子将东西一打包,气呼呼地回了镇上。 最高兴的是小陈氏,成亲十几年,她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 当天带着女儿在屋子旁边搭了个灶台,心中开始盘算,要攒多少银子,在村里哪个地方盖间新房子。 白建银满脸愧疚:“我这腿一时半会好不了,这家里地里的活就都只能靠你了。” 小陈氏说:“你放心吧,我现在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闺女也能搭把手呢。” 刘老太在正房里气得摔针线筐。 “天杀的!到底是谁偷的我的金钗?!”说着,眼睛瞄向白建金两口子。 刘老太也不傻,老三一家一般在镇上,小陈氏投河之后也没进过她屋子,就只有老大两口子进去过。 白建金眼皮一跳,不敢看老娘的眼睛。 小刘氏没干过,自然不亏心,问:“娘,要不你再找找,是不是放在哪忘了?” “你过来帮我找找。” 刘老太招招手叫她过去,小刘氏刚走过去,她就啪地一下甩了一巴掌过去。 “娘!我又没偷,你打我干什么?”小刘氏万分委屈。 “你当我不知道?雷家的人说了,还给了一个金戒指,我怎么没见到?指定是你接了,你快给我拿出来,不然我让老大休了你!” 小刘氏无法,只好回房间拿了金戒指出来,交给婆婆。 刘老太心里这才舒服点。 白建金忙着转移老娘注意力: “娘,这事都是二房那两个小妮子闹的,要不是她俩,咱们也不会分家。现在好了,分了家,离了那些晦气的人,等玉成高中,咱们一家搬去京城,到时候还缺两支金钗?我成箱子地给您买!” “还是老大有孝心,”刘老太眉开眼笑,“老二老三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很快到了冬日,天气寒冷,云团学堂去的少了,多数时间在家里看书写字。 没错,团子现在开始看书了。因为她找的那些宝石珠子,没一个是莲莲需要的,为了找到宝贝珠子,她决定看书,从书中寻找那些奇珍异宝。 自从认了干亲后,太君府隔三差五的派人来接云团过去玩,因为云团要去学堂,都没去。 这日人家又来了,陈老太觉得再拒绝就是不给人面子了,于是带着孙女一起上门。 进了太君府,陈老太连连惊叹,这府邸也太大了,是何老姐姐那院子的好几倍大。 一个美艳妇人在二门处亲自迎接,介绍说是老太君的儿媳妇,人都叫她雷太太。 雷太太将二人迎到雷老太君的院子,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暖香气,环顾一周,四面放着炭盆,摆着花草,满室的珠光宝气。 陈老太干脆将外面的棉袄脱了,“这里面真暖和,跟春天似的。” 雷老太君笑呵呵,让云团去旁边的暖阁里玩。 “我的小孙女在里面的,平时也没人找她玩,怪闷的。” 云团一进去,才发现,这里面的大小姐正是那天伸手采飘香藤的姑娘。 “原来你是这家的大小姐,不是大丫鬟,你说谎。” 小姐姐的脸色还是病恹恹的,但带着笑容,“你不叫小云,叫云团,不也说了谎?”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哈哈一笑,算是扯平了。 雷小姐问:“我请你帮忙的事,你有做吗?” 云团点点头。 “真是乖孩子。”雷小姐摸摸云团的脑袋。 待了一阵,陈老太带着孙女回去了。 晚上海棠又来禀报:“老太君,今日大小姐的晚饭用的很香,脸色也好不少。” 老太君面容有些激动,对雷太太说:“这丫头果然是个有福的,那孩子的生辰八字我今日已问了,你明日就去请慧迦真人来。” 第300章 八字 晚上回到家,白小珍和罗惠兰围过来问陈老太一路上的见闻。 “那真是泼天的富贵,丫鬟身上都是穿金戴银,喝茶的杯子是贵重的瓷器,吃点心的汤勺是银子做的……” 陈老太描述着,在自己屋子中比划起来。 “咱这院子我都觉得够大的了,谁知道人家的一间屋子比咱们这院子还大,屋里面都有大柱子,垂下一排珠帘,珠帘后面,老夫人坐在软榻上,年轻的姑娘给她捏肩捶腿,娘嘞,今天算是见到我婆婆嘴里说的富贵人家了。” 罗惠兰和白小珍都笑,又问:“雷老太君怎么样?” 陈老太咂摸着嘴,“不好说,人家是一出生就享福的贵人,说话文绉绉的,脸上似笑非笑的,待人倒是亲近,就是感觉吧,在她面前我就放不开,有点子不太踏实的感觉。” 姑嫂两个笑的更欢了,“跟何老夫人比什么感觉?” “那能比吗?何老夫人虽说是个诰命夫人,但出身跟我是一样的,我说上句她能接下句,我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啥意思,但这个雷老太君,出身差距太大了,人家不嫌弃我粗俗就不错了。” 陈老太叹息一声,罗惠兰笑道:“娘,等咱们家也出个进士,到时候也叫你当上个老太君。” “好啊,我要是当老太君,给我整一个大院子,我全用来种菜,可不能浪费了。” “哈哈哈哈哈!”娘三个笑起来。 太君府,内宅。 天空飘了小雨,寒意浸人,雷漪儿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轻轻咳嗽。 外面正房内,雷老太君和雷太太态度恭敬地围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女道士,年约三四十岁的样子。 那道姑便是雷老太君口中的慧迦真人。 从行头看道行。这位道姑一身素袍,瞧着不起眼,但却是天蚕丝织就的素锦;束发的玉冠浑然天成,白璧无瑕;手中的拂尘柄上镶嵌着青、紫、黄三色宝珠。 只见慧迦真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上面写的正是云团的生辰八字。 “这……从这八字上来看,这孩子福气浅显,就是个普通人呀。” 雷老太君疑惑了:“真人再看看?这孩子一脸的福相,每次来,我家漪儿身体就好些。” 慧迦真人说:“有福之人八字必然不同寻常,八字寻常但福气深厚的,本道至今还没见到过。” 雷太太说:“真人怎会有错?兴许只是巧合罢了,漪儿平日孤居,来个孩子跟她说说话,心情好了自然就吃饭多了。” 雷老太君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样吧,过段时日我再将那孩子请来,到时请真人亲自过目。” 慧迦真人点了点头。 * 一转眼到了腊月,白建章忙得连轴转,治农佐官那边的事情才忙完,又要开始忙活饭馆的分红了。 今年是个丰收年,不仅庄稼收成可以,香料长势喜人,饭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白建章大致估算一下,一份股大概能分到七、八两银子。 消息传来,全村的喜悦气氛直接拉满,还没过年呢,有股份的人家,家家户户每天都跟过年似的,数着日子盼着分红那一天。 这天大牛带着妹妹去自家泉眼池塘里钓鱼,准备晚上给云团炖鱼汤喝。兄妹两个边玩边钓,很快天就擦黑了。 大牛背着云团回家,远远看见两个黑影,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今天晚上咱们玩个痛快的!” “酒肉都备好了,不醉不归。” 听声音好像是村里的狗蛋爹和张大脚。 “这么晚了出去玩什么呀?”云团还挺好奇的,回去跟她爹学了一嘴。 正巧袁泗和宋安邦都在,听了这话立即警惕起来。 宋安邦:“我说呢,最近咱们村巡逻队的兄弟们,也看见过他两人几回,偷偷摸摸的,说是出去办事,不知道办什么事。今天还玩个痛快、不醉不归,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如今巡逻队扩大了,袁叔主要负责八大香料田的巡视,宋安邦则负责村里面的巡逻。 白建章想了一回,决定将这事告诉周里尹,三人到了周里尹家一说,周里尹饭都没吃完,起身就走。 “走,带上咱们村的巡逻队,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如今咱们村渐渐富裕了,保不准有些人就开始学坏。” 此时两人早就走远了,周里尹直接上门找狗蛋娘。 “狗蛋娘,狗蛋爹呢?叫他出来一下,我找他有事。”周里尹在门口喊。 狗蛋娘围着围裙走出来,见只有周里尹一人,只说:“他爹出去办事去了。” “去哪了?天都黑了出去办什么事?” 狗蛋娘支支吾吾:“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敢过问。” “你男人这么晚出门你不问问?你忽悠谁呢?快点说,放到前几年,夜不归宿,衙门知道了也是要查的。” 周里尹脸色一冷,狗蛋娘就慌了,结结巴巴地说:“说是去看几个兄弟,这不农闲了聚聚吗?去哪家我也不知道呀。” 狗蛋忽然从后面冒出来,说:“俺爹去周家村二把子叔家了。” 狗蛋娘要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周里尹立即带了宋安邦并几个巡逻队的人,出发去周家村。 “这个二把子就不是个正干的人,是个出名的懒汉,娶个婆娘也是又懒又馋,爱和旁的男人人说说笑笑的。”周里尹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家人情况。 二把子家在周家村边上,离其他人家比较远,远远就看见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亮,走进了,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 “押大押小啊?赶紧的,别墨迹!” “什么时候上菜啊?酒都喝完了。” 一个女人娇媚声音的传来:“马上就好!” 周里尹听得鼻孔都要冒烟了。 奶奶的,有了钱就开始吃喝嫖赌了? 第301章 清算 周里尹二话不说,带人闯了进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屋子里东西厢房都打通了,摆了五六个桌子,几十人在这赌钱。 满屋都是酒气,吃得一地的鸡骨头,还有几个妇女在其中倒酒。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慌忙往桌子底下钻。周里尹一扫眼过去,好家伙,不仅有狗蛋爹和张大脚,他们村还有好些人在这里,都是有饭馆股份的人家。 “都给我带回村里去!” 这些人自知跑不掉,一个个垂头丧气,还有几个喝大了的,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吆喝。 周里尹都记下名字,又找来二把子过来问,经过袁叔等人一通威胁,二把子将事情全都说了。 原来赌钱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葫芦村里大部分人家有饭馆股份,这些年分了钱,有些男人就开始飘了。 又有那没有饭馆股份的,觊觎这些人手里的闲钱,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闲的时候将人聚集起来,出老千将他们手中的钱赢走。 比如说狗蛋爹吧,刚来的时候赢了一些小钱,便上了瘾,前阵子将家中余钱都输光了。 他不甘心,想着马上又可以分红了,便借了张大脚的钱还来赌,想把之前输的钱都赢回来。 赌钱的时候,周围人围着他们说好话捧着,又有妇人倒酒伺候着,这人一入了这泥潭,想脱身都难。 第二天,周里尹直接召开村公堂大会,将这些人全都叫到台上,挨个痛骂。 底下站了一排媳妇给自家汉子求情,周里尹的老婆子三婶婆,指着媳妇们一个个教训。 “你说说你们,男人去赌钱,怎么不拦着点?狗蛋娘,你不仅不拦着,还帮着丈夫遮掩,这下好了,家里钱全都搭进去了。” 狗蛋娘还给自己辩解:“三婶婆,这不是输了太多,想着还能赢回来吗?赌的话有可能赢回来,说不定能赢更多;不赌的话,那前面输进去的,就全都打水漂了。” “你这个脑筋,就是这样才越输越多!” 还有那不懂事的年轻媳妇说:“三婶婆,那男人整日的干活,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不都得出去玩一玩,才能解乏的吗?再说了,哪个男人不赌钱啊?” 三婶婆狠狠骂她一句,唾沫星子都喷到她脸上:“你三叔公就不赌。赌这个东西不能沾,沾了全家都得赔进去!你别不放心上,赌到最后倾家荡产,说不定把你也卖了赔钱!” 年轻媳妇被骂得瑟缩着不敢说话了。 底下其他的村民都指着这些人骂。 “真是的,日子才好过一点点,就开始作妖了!” “把咱们村的风气都带坏了,以后都得叫咱们家孩子离这些人远点。” 更有人在底下兴奋地喊:“三叔公,这些人犯了错了,按照规矩那饭馆股份不得收回来吗?收回来的卖给我们吧,我们要买!” 周里尹跟村里其他老一辈的,还有白建章、宋安邦等人商量了一下,开始宣布处罚结果。 “根据咱们一开始定下的规矩,这些人家的饭馆份子要全部收回来。” 话音一落,那几个赌钱的汉子全都要哭了,都跪在周里尹面前求: “三叔公,饶了我们这一次吧,这饭馆份子不能收走啊,收走了,我们就没法活了!” “以前章子没有带咱们开饭馆,你们不也照样活?现在就不能活了?” 底下媳妇们也哭诉:“男人们赌钱,怎么把饭馆股份都收走了?这下我们女人孩子可怎么办?” 三叔公:“你们知道男人去赌钱,不拦着,算是共犯,这都是你们自找的。今天我不收回来,日后有更多的人拿着这钱出去胡作非为,那咱们村就要彻底败坏了。” 底下其他人家全都双手双脚赞同。 这些赌钱的人悔不当初,尤其是狗蛋爹,他的股份本来就是走狗屎运买来的,这下全都没了,关键他还欠着张大脚的钱。 周里尹从那些赌钱的人家,一共收回来七份股。不少人家等着买呢,但周里尹暂且没有说如何处理这收回来的股份。 第二天,周里尹就在村公堂张贴了公示,列出了十条严禁沾手的行为,其中就有赌钱、嫖娼、斗殴、偷窃等,如若发现违反,家中有饭馆股份的,一律收回。 这下整个村子都安生了。 忙活完分红,白建章又要干一件大事,就是要给边郡来的几十户人家修房子。 他们寄居在八处香料田山脚下的简易房里快一年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白建章作为主人家,总要让他们有个好地方住。 葫芦村里面还有一些空地,香料田山脚下的那些空地也都被白建章买了下来,这些地方都可以建房,白建章让这些人家自己选择。 大部分人在山脚下住得习惯了,平日上山劳作也方便,都选在这山脚下建房子。还有几户人家,比如帮忙挖冰窖的、冰铺做冰饮的,选择在葫芦村里面建房子。 除了盖住的房子,还有香料加工坊,也一并盖出来。 加工坊的位置由大牛来选定,他选了一块开阔的空地,以后八处香料田的香料,采收后全都运送到这里加工。 地址选定之后,白建章就将这件事交托给袁泗,建房子的钱,除了一部分白建章自掏腰包的分红钱,还有一部分来自云团从湖泉县挖来的宝贝。 “这些宝贝我想留着给边郡来的叔叔婶婶们盖房子住。”这是当初云团在白建章耳边说的悄悄话。 袁叔有了银钱,每家按照人口分配建房银两。干活人更不缺,这些边郡汉子自己就能盖,于是就开始挨家挨户征集意见,等过了年就能开工。 “白大人没忽悠咱们,真的给咱盖砖瓦房了!”边郡来的几十户人家一个个都红了眼睛。 这一年,他们在山脚下住着,受了不少的当地人的冷眼。但他们不在乎,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还要给他们盖房子住,这真是当初逃难的时候不敢想的事情。 “乡亲们,这些房子可以给你们免费住,如果想要离开了,这房子就要被主人家收走,给后来的人住了。” “我们不走!” 这些忠心的边郡百姓,就算是第一批香农,他们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种植香料,将香料普及到各个角落,这些都是后话。 很快到了分红的日子,今年周里尹特意用红包包了,红包上写上这些人家的名字,来领分红的就领到一个红包,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那些赌钱的则错失了今年的分红,这几家的红包自然也留在了村公堂里,一些人就打起了小心思。 第302章 借钱 周里尹夫妻两个,只生了一个女儿,嫁在外乡,离得远,平日来往得也少,就连逢年过节的,也很少回娘家。 正因为如此,村里人更加信任周里尹,觉得他不会偏向自家人,做事公正,所以他这个里尹当了好多年。 这天周里尹的女儿周丹翠罕见地提了东西回了娘家,三婶婆欢喜地迎进家门。 “今年有时间回来了?怎么不见孩子?”三婶婆问。 周丹翠说:“老二老三怕冷不愿出门,老大倒是想来,但因快要成亲了,事情也多。” 三婶婆听了,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说起来,周丹翠的老大不是她亲生的,只是个继子,老二老三才是嫁过去生的,是周里尹夫妻俩的亲外孙。 但是前些年周丹翠回娘家的时候,就很少带老二老三,多数是带老大。 三婶婆知道后娘难当,女儿这样做是为了让人家别说她偏向,但心里还是更想见自己的亲外孙外孙女的。 说话间,周里尹冒着雪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这样大的雪,还往娘家来,是有啥事吗?让你娘杀只鸡炖汤喝,暖暖身子。” 周丹翠忙起来拦住:“爹,娘,我在这待不住,等会就要回去了,要不然要摸黑。今天来,我是有事要求您老两个。” “啥事呀?” 周丹翠犹豫了下,说:“这不是大郎要成亲了吗?说是开春就办事的,临了了人家女方家又多要了二十两银子的彩礼。” 三婶婆深吸一口气:“啥?二十两?!娘嘞,哪有要这么多的?” 周丹翠:“娘,你不知道,那边人都是要这么多。” 周里尹明白,女儿嫁的地方比他们富裕,要不然也不会去做后娘。 虽说如此,周里尹还是纳罕:“这是什么人家的闺女,能要二十两银子?” 周丹翠说起来就有些骄傲:“这是我们那边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人说了,宁要大家婢,不要小户女,这豪门望族出来的丫头,比那些乡野丫头强多了,娶回来能旺三代呢。” 三婶婆:“这要的也太多了……” 周丹翠有些难为情:“可不是咋的,但是人家女孩确实好,大郎也喜欢得紧,他爹他奶奶都相中这个女孩了,要是因为这点钱吹了,孩子一辈子就耽误了。爹手里不是有饭馆的股份吗?我今天来,就是想跟爹娘你们借点钱。” 正巧今年周里尹的三份股,分红也有个二十多两银子。 老夫妻两个低头不语。 周丹翠说:“爹,娘,你们放心,大郎是个孝顺的,等日后成了亲,这钱肯定是要还给你们的。就算他不还,我和他爹也要还的。要不是今年他爹生意不太好,我也不会开口问你们借钱。” 三婶婆:“我和你爹是有点积蓄,还想着攒着到时候去你那边买个房子,我们两口子离你近点。” 周丹翠赶紧摆手:“娘,那边房子可贵了,去那住干什么?在这住几十年了都习惯了,再说了,这边都是熟人,有啥事都能照应,我也能放心些。” 周里尹面容沧桑,他知道闺女在那边怪受委屈的,做爹娘的不想让她为难,抬抬手,让老婆子进屋拿银子去。 给了银子,夫妻两个又拿了不少吃的给闺女。 “别光顾着别人,自己身体也要看顾好,你也不年轻了。”夫妻两个心疼闺女,这些年老了不少。 “知道了娘。”周丹翠眼里闪烁着泪花,紧紧握着手里的土鸡蛋,跟爹娘道了别,踩着雪回家去了。 * 大雪越下越大,葫芦村整个被雪盖住了,厚厚的雪快到云团小腿肚。 天气放晴,阳光往雪上一照,银光闪闪,树上、房檐下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挂。 太君府的马车又来了。 “老太君刚搬来,想过年前借着雪景办个赏雪宴,请了不少人家过去,小孩子多,就想着叫云团也过去,一起玩玩,热闹热闹。”婆子笑呵呵地说。 陈老太觉得新奇,也想带着孙女过去见识见识,就给孙女穿戴起来。来人都在院外等着。 罗惠兰一边给女儿穿新衣服,一边说:“这大户人家就是能折腾,咱们这样的人家,下了雪都猫在屋里,他们还要弄什么赏雪宴,这冻手冻脚的有什么好看的?” 陈老太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有钱,那火炭跟不要钱似的,点起来暖和得跟春天一样,今儿我就带云团去见识见识,也学学人家的闲情雅致。” 罗惠兰给云团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上,插了两朵珠花,再给脖子上系上一条兔毛围巾,配上红色的袄裙,灵动可爱。 陈老太将雷老太君给云团的白玉项圈给她戴上,“这时候不戴啥时候戴。” 她自己也穿了一身崭新的墨绿袄裙,头发挽得利落干净,然后就登上马车出发了。 晃悠一路,来到了太君府门外,这里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了。 婆子:“今天来的人家不少,姑娘小子们都能坐上几桌了,等会云团进去可有的玩了。” 云团一脸期待,今天又能认识新朋友啦。 进门有软轿来接,一路都不用走路,直接给抬到内院花厅里。 花厅很大,里面布置得十分精美,四周窗下有烧得红火的炭盆,烤得吹进来的风都是暖风。中间摆了好几张桌子,一些妇人带着孩子坐着吃糕点说话。 花厅外面,有一个四方的连廊,围着一大片空地,此时不少男孩子已经在里面玩了,堆雪人、打雪仗的,热闹非凡。 云团抬脚就要去玩,被她奶奶拉住,“等会,咱们先去拜见下老太君。” 花厅旁边的暖室里,正中的软榻上空着,下面两排铺着厚垫子的椅子上坐着几位老夫人和太太,雷太太招呼着,四五个小女孩说说笑笑的。 雷太太见两人到来,给大家介绍: “这就是老太君新认下的干孙女,白云团,这是她的亲祖母陈老夫人。” 陈老太一阵不自在,还是第一次有人喊自己老夫人呢。 众人瞥了奶孙俩两眼,并未搭话。 忽然一个十来岁小姑娘指着云团颈上的项圈喊道: “娘,她戴了我最喜欢的项圈!” 第303章 赏雪宴 陈老太赶紧将孙女搂过来,坐到最末尾的位置上。 云团在奶奶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小姐姐在她娘怀里闹。 那小姑娘的娘哄了哄她,小姑娘不愿意,闹起脾气来,哭着问: “娘,为什么老太君不把项圈给我,却给一个外人?” 见女儿哭了,她娘更心疼了,说:“能怪谁?要怪只怪你不会讨人欢心,老太君宁愿认一个外人当干孙女,都不认你。” 这话说得雷太太脸色有些难堪,说道: “嫂子,湄儿算起来是老太君的远房孙女,哪还用得着认干孙女呢?这连着亲呢,老太君自然更疼爱湄儿的。” 叫湄儿的女孩娘亲,正是雷大郎、雷二郎的娘,穿着一身深蓝袄裙,打扮的不输雷太太,且叫她雷大嫂。 雷大嫂睨一眼云团奶孙俩,眼中不屑的神色是掩盖都懒得掩盖了。 “老太君也是年纪大了,容易被人忽悠,认干亲这事可马虎不得,说不定外面人打什么主意呢。” 陈老太听了直接道:“老太君只见了我家云团一面,就亲自上门要连亲,有些人呀,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也没这个福分呢。” 雷大嫂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指着旁边站着的丫鬟骂: “都是木头吗?茶水都凉了,也不知道过来换,一点眼色都没有!” 小丫头慌忙过来换茶水,但这茶盏摸着分明是很烫的。 陈老太翻个白眼,转过身去,翘个二郎腿,将云团抱在腿上晃悠。 什么德行?才不惯着你! 其他几位太太都围着那雷大嫂说话,没人理陈老太两人,陈老太倒怡然自得,自顾自赏景喝茶。 不一会,雷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暖室,往软榻上一坐,四五个女孩子都围了上去,大的有十几岁,小的有五六岁,穿红着绿的,跟花儿一样。 这一幕让陈老太看得满心欢喜,心想怪不得大户人家喜欢女孩儿呢,要是她当了老太君,定要让三个孙子多生几个重孙女,围着自己多有福气呀。 雷老太君见了云团,招招手叫她到身边,给了个糯米糕吃,对大家说: “这就是我新认的干孙女,白云团。这孩子面相我喜欢,说起来我在京城时认识个高人,她师父还给皇后娘娘算过命呢,今天她正好也在,就让她给这些女孩子们都看一看面相。” 雷大嫂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接着话说: “老太君说的事我知道,说是当初一个道姑路过皇后娘娘的娘家,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玩,那道姑眼睛厉害,能看到这女孩身上发着金光,心想肯定不是普通人呀。” “道姑想给她算算命数,就说走路渴了,讨一碗水喝。那小女孩是个心善的人,到屋里随意捡了一个大碗,盛了上好的茶水过来。” “那道姑一看,碗上正画着一只金凤,当下就明白了,对这家人说,‘你们家日后要出个凤命的贵人’。后来这女孩长大了就选上了太子妃,顺理成章当了皇后,自此传出来这一段佳话。” 其他的老夫人太太纷纷附和: “真是令人称奇呀。” “这道姑果然厉害,她的徒弟肯定也都是得了真传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云团忽然笑起来。 雷大嫂:“你笑什么?” “这位婶婶,你这个故事一听就是编的。” 雷大嫂生气了:“皇后娘娘的事情,怎么能是编的?你这乡野小孩,不知事体,满嘴胡言!” “怎么不是编的?因为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国公府,有道人过来讨水喝,怎么会让国公府的小姐去倒水?” “这……” 这话确实有理。 雷大嫂脸色越来越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只听雷老太君哈哈大笑道: “你怎么知道皇后娘娘出身国公府?” “这有谁不知道的?说书先生都知道。”云团咬着糯米糕,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雷老太君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雷大嫂见了,心中更不满了,说云团不尊重道长,“那可是皇后娘娘都敬重的人!” “我没有不尊重她呀?我觉得她很聪明。”云团又捏了一块红枣糕,边吃边说: “如果我当了道姑,就像她一样,把京城所有大户人家都走一遍,只要有女儿的人家,就说‘你家要出个皇后’,肯定能中一个。” …… 在场人全都愣住了,就连雷老太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话正好叫路过的慧迦真人听到。 过了一会,有丫鬟过来禀报,说真人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小姐进去见面。 云团被排在最后一个,陈老太叮嘱她: “团子,进去了要听话,那里面是跟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的人,可不要乱说话了,万一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云团点点头,整理了下衣装,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比较精致且隐蔽的内室,室内燃着香,正中坐着一个道姑,正在闭目养神,两边坐着雷老太君和雷太太。 “真人,我那干孙女来了。”雷老太君出声,慧迦真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眼神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扫到云团身上。 老太君:“孩子,走近点,让真人看看你的面相。” 云团听话地走到那道姑面前,道姑依旧神色冷漠。 “先跪下见礼。”她出声道。 雷太太有些意外,前几个姑娘都没有下跪,为何要叫云团下跪? 云团谨记着奶奶的话,很听话地提起衣裙,慢慢跪下。 真人嘴角刚要弯起,只听得咔嚓一声,身下的黄花梨木椅竟然塌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哟!” 老太君和雷太太慌忙将她扶起来。 “这椅子怎如此腐朽还拿出来使用?”真人面带怒容,雷太太陪着不是,叫下人重新搬椅子过来。 慧迦真人一手扶腰,一手撑着桌子,依然叫云团磕头。 云团撇撇嘴,咚的一声磕了个头,清晰地传到在场几人的耳朵中。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 “轰隆隆——!”其声如雷,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屋子震颤起来,下一刻,哗哗啦啦,屋内桌椅花瓶、杯盏香炉倒了一地。 第304章 命格重 外面丫鬟婆子、夫人太太惊声呼喊,吓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雷老太君也摔倒在地上,雷太太扶着她,艰难地爬起来。 慧迦真人倒在桌子下面,桌上的小香炉滚倒下来,正好砸在她脑袋上,将她头上的玉冠给砸了下来。 玉冠掉到地上,摔成几瓣,真人的头发也散了。 她捂着脑袋,看着跪在正中的云团,眼神中露出不解和恐惧。 那孩子跪在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护着似的,并没有受伤。 忽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云团大喊: “快!快将她扶起来!” 雷太太忙伸手拉云团,云团站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惊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天哪,这难道就是地龙翻身吗?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不一会,房屋就停止摇晃了,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有满地的狼藉和人们眼中的惊恐,昭示着刚才发生的可怕事情。 外面丫鬟婆子跑了进来,将老太君、雷太太并慧迦真人,全都扶出去休息。 陈老太也跑了进来,看到孙女平安无事,这才放心。 “俺的娘嘞,咋恁巧就碰上地龙翻身了!幸好地龙大老爷就翻了一个身。”陈老太抱着云团出来,跑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待着。 一场风波过去,府上除了慧迦真人脑袋被砸,雷大嫂脸皮被刮破,还有一些丫鬟婆子受了点轻伤,其他人倒无大碍。 老太君叫大夫给大家都看了看,众人就都纷纷告辞回家去了。 陈老太和云团也没有耽搁,坐了雷家的马车回了家。 出了太君府,云团看到大街上跑出来好多百姓,一个个都是惊慌失措。 一些房屋也出现破损,路上散落着一些碎瓦片。 沿街躺着、坐着不少衣着破败的人,经历了刚才的生死时刻,一个个脸上露出彷徨和无助,好像是迷了路的孩子,渴望回到温暖安全的港湾。 “俺娘嘞,街上怎么这么多叫花子?”陈老太问。 太君府的婆子回答道: “这些都是外地跑过来挖宝贝的人,一个个的花光了银子,什么也没挖到,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只好在这边乞讨为生,晚上睡在荒屋破庙里,刚才地动,怕是这些人的藏身之地也塌了。唉,作孽哟。” 云团听着,刚才还好奇的脸上很快镀上一层郁色。 这些人可能有一部分,就是被她骗来的。 二哥和任叔从湖里挖来的那些宝贝,其实都是她藏进去的,她当时只想赢了雷家二兄弟,后面这些听闻消息而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挖到宝贝了。 现在她跟着奶奶回家过年了,但这些人却无家可归,在异乡挨饿受冻。 晚上,慧迦真人休息起来,头上裹着纱布,面色苍白,雷老太君并雷太太过来问候。 “是我大意了。”慧迦真人坐在床上,心中余惊未消。 “真人此话怎讲?” “我不该让那丫头跪下磕头。” 雷老太君和雷太太面面相觑,“真人的意思是,今天的地动难道跟那个丫头有关?” 慧迦真人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因为那丫头给我跪下磕头,才出现这样的结果。” 雷太太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地动怎么会跟那丫头有关?难不成她的脑袋将大地都磕得晃动了?” “不是,”慧迦真人摇头,“是她的命格贵重,我受不起她的跪拜。” 雷老太君和雷太太瞪大了双眼,“怎么说?” “今日她给我跪下的时候,我的椅子突然塌裂,已经是上天的警示了,但我一时大意未放在心上,一心只想为师父教训那丫头,没想到竟惹来这样大祸事。” 一番话说得老太君和雷太太心惊肉跳。 慧迦真人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又感到一阵头疼,无法继续说话,只得再次躺下来。 “真人先好好修养,过段时间我们再来讨教。” 雷老太君扶着雷太太拜谢出去,脸上再次浮现激动的神色。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那丫头就是有福的,真是老天保佑我雷家!” 雷太太却面露担忧:“老太君,如今来看那丫头命格太重,只怕……” 雷老太君打断她:“怕什么?有真人在呢,一切只等真人修养好后。” “是,真人受的伤不轻,只怕要几个月的时间了。” * 没几日到了大年三十,今年过年,小白家更加热闹了。 袁叔领着边郡来的几十户人家,一户一户排队给小白家拜年。 “感谢主子收留我们!等过了年我们的房子一落成,还来给主子磕头拜谢。” 小白家也不让白拜,提前准备了红封,钱不多,图个吉利,一户一个。 那些人家得了红封,一个个欢欢喜喜回去过年去了。 忙活完这些,天也快黑了,罗惠兰扫视一圈,全家人都在,唯独不见二狗。 “二狗怎么还没回来?在外面干什么呢?” 大牛说:“二狗还在冰窖那边呢。” 任叔和那些个兄弟,提前一段日子都返乡过年去了,现在冰窖那边只剩下二狗和几个边郡的汉子。 冰窖也早已挖好了,二狗整天在那个大炉子边忙活,拉着任叔一帮人不知道在烧些什么东西。 “这小子,嚷嚷着开冰铺,没开几天转给桂丫了,现在又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东西,没个耐性。” 说着,二狗冒着雪回来了,脸上冻得通红,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 “团子,快来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几个孩子都凑过去,二狗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到云团面前。 “瞧好了啊,这是二哥送给团子的新年礼物。” “这群孩子,”罗惠兰笑一声,“准备一下等会咱们开饭吃饺子了。” 然而大牛几个全被二狗的神秘布包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缓缓打开布包,众人眼前一亮。 “哇——” 第305章 山人妙计 布包里面是,一只碗。 但却不是一只普通的碗,那碗是半透明的,橘黄色的烛火映照上去,好像照在冰块上一样,但又没有冰块那么通透。 “琉璃盏!”云团惊呼出声。 “什么琉璃盏?这不是一只冰碗吗?”三羊伸手摸了摸,咦,奇怪,并不是冰块做的。 二狗一挑眉,说:“这个名字不错,就叫琉璃盏!” 大家都好奇极了,拉着二狗问是怎么得来的。 二狗一脸骄傲,“你们以为我这半年来,是干嘛去了?” 桂丫惊讶:“你去烧这个碗去了?” “对呀!我烧了半年了,终于在年底前做成了一只碗,你看它多么漂亮,在我眼中,它比得上任何一种瓷器。” “你怎么会想到烧这个东西?” “一切都源于我开了个冰铺……” 原来,那晚二狗和云团被人追杀,和任叔等人躲在山洞里,任叔搭建的一个小泥炉子,烧了一夜,第二天走的时候,二狗就发现,那泥炉子下面有闪光的东西。 那东西虽不成形状,但表面摸起来却十分光滑,阳光一照,璀璨夺目,比瓷器好看多了。 那时候他就留了心眼,回来就搭了个一模一样的大炉子,从湖泉县运来那些白色的泥沙,尝试着烧制。 任叔一行人,本来就是采石工,对烧制、冶炼等也懂得一些,一边挖冰窖一边指导二狗,经过半年的努力,还真让他捣鼓出来一个碗。 这边云团已经将碗洗了洗,倒了茶水在里面。 淡黄色的茶水如同琥珀一样,几朵小雏菊在水中舒展,烛光透过那琉璃照在茶水上,光影变换。 大牛几人都看呆了。 “你们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二狗问。 “十文钱?”大牛试探地问。 “噫!我光运白沙回来都不止这个钱。” “那你多烧几个拿出去卖一卖,不就知道了。” 二狗挠挠脑袋,他这次烧出来还是误打误撞,再烧一个出来,他还真不敢保证。 说白了,还是他的技术不太行。 唉,任重而道远啊。 但他二狗相信,这条路是一条光明大道,只要坚持走下去,最终带给他的,绝对不仅仅是一只漂亮的碗。 云团忽然说:“我在祖祖那里见过这样的碗,只是祖祖的碗比这个要透亮,还有各种颜色。二哥,你能帮我烧一个粉色的出来吗?我喜欢粉色的。” 二狗:“……有点难,但我会努力的!” 当晚,这只碗在小白家被众人挨个品鉴,交口称赞,尤其是白建章和罗惠兰,夸二狗能干,跟大牛、三羊一样能耐住性子了。 二狗脸都红了,“爹,娘,我还以为你们会骂我不务正业呢。” 白建章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如今学了这个手艺,以后我跟你娘也不担心你以后吃不上饭了。” 二狗很感动,人人都秉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不济,能种地也是可以的。 但他二狗就是不爱读书,也不喜欢种地,唯有在这些讨巧新奇的地方,他感些兴趣。好在他有支持他的爹娘,有爹娘做后盾,他就可以一往无前。 * 过了年,冰消雪融,任叔一行人也早早赶回来,这次过来,还带了几个经验丰富的陶瓷工。 他们跟二狗约定好了,回来一起捣鼓这个大泥炉子,若是能烧出来东西,以后就不愁没活干了。 为了加快进度,他们又砌了几个大炉子。炉子多了,原料也需要的多了,二狗和任叔就带了人前往湖泉县运白沙。 湖泉县有大河过境,每年都要沉淀下来大量泥沙,因此湖泉县遍地都是这些沙土。沙土多了,河道阻塞,每年还要雇人来清理河道,当地百姓都受累已久。 二狗笑道:“任大哥,要是咱们这行当做成了,以后湖泉县还得感激咱们嘞。” 任大哥却说:“怕只怕咱们一旦做起来,就有人争相效仿,到时候湖泉县的白沙,就有人争着抢着要了。” 二狗皱眉,这倒是个问题。 一行人来到湖泉县,径直前往大河边,路上就见到不少人往县衙跑。 任叔拦住一个人问出了啥事。 “那些挖宝贝的人在县衙门口闹嘞,说是湖泉县骗人,河里湖里根本没有宝贝,湖泉县将他们骗过来,如今身无分文无法回家,要茅县令负责嘞!” 二狗早从云团嘴里知道湖泉县滞留了大量的挖宝人,这些人满怀壮志而来,却流落异乡成为乞丐。 二狗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责任,或许因为自己一下子挖了这么多宝贝,那些人才更挖不到东西。 他想了一想,对任叔说:“咱们也过去看看。” 县衙门口,如今围堵得水泄不通,大量衣着褴褛的人,堵在县衙门口叫骂。 前阵子的地动,让这些人生存的更难了,这才引发了这次群闹事件。 “叫县令出来!你们湖泉县不干人事,放出消息来让我们自投罗网,害得我们倾家荡产!县令要是不给个交代,我们就去省府告状!” “就是!之前有人都看见了,夜里有人偷偷去湖区里藏东西,用些小鱼小虾将我们钓过来,真是愚弄百姓,下作手段!” 任叔和二狗对视一眼,看来当时他们怀疑有人背后捣鬼,没有怀疑错。 那些人声泪俱下,惹得群情激奋,大有要以死明志的意思。 县衙内,茅县令坐立不安,这烂摊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是好。 “大人,不如咱们聚集县上富户,一起募捐,将这些钱财散与这些人做盘缠,让他们回家?” 茅县令立即否定:“不行不行!如此一来,岂不是承认是本官在背后捣鬼?一旦承认,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光是盘缠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那该如何是好啊?再拖下去,外面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茅县令手握了又松开,脑中不停地在衡量各种处置方案,但都不合适。 “启禀大人,外面有一行人求见,自称有办法解决外面的流民之事。” “什么人?”茅县令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且请他们进来。” 任叔领着二狗走了进来,“见过茅大人。” 茅县令一看,竟是这两个平平无奇之人。 “你两个有什么妙计?” 第306章 达成合作 任叔先说道:“启禀大人,数月前小人在湖泉县的时候,夜间确实看到一伙人偷偷潜往湖区,就挺像外面那些人说的,似乎有人背后捣鬼,故意在水里藏东西。” 故意这个词,任叔故意说的重了些。 茅县令刚才还和蔼的目光,瞬间如利箭一般,“你可看清是谁了?” “夜色太黑,小人并未看清。” “夜色这么黑,你出门做什么?又为何去湖区?” “大人不知,当时小人正在与雷家二位公子比试挖宝,因此要在湖区守着。” “哦?”茅县令想起来,“你就是和雷家打擂台的人?” 二狗拱手说道:“大人,草民正是白家二郎。” 茅大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二狗,笑道:“原来是个毛头小子,你倒是好运气!” 二狗说:“草民能有这番机遇,也都是托了大人的福气,如今草民有一个法子,希望能为大人解忧,以报大人恩德。” 茅大人整个人舒坦许多,“你说来听听。” “草民想用当初与雷家比试所获之资,雇佣外面那些流民来,装运白沙。” “装运白沙?你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那些白沙遍地都是,根本没什么用处。” 二狗自信满怀:“大人,这跟白送区别大了,草民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听说过‘以工代赈’这个词,况且这些白沙,草民确有用处。” 以工代赈?茅大人忽然一股茅塞顿开之感。 用这种方式将钱送到那些流民手中,既能安抚人心,又不用承担弄虚作假的罪责,一举两得,确实是个好办法。 茅县令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 二狗趁机说道:“若草民帮大人解决了这个麻烦,还请大人给个恩典。” “什么恩典?” 二狗凑近说了几句,茅大人略加思索就同意了。 很快,在衙差等人的帮助下,县衙旁边竖起了一个招牌,招募装运白沙的工人,工钱日结。 那些流民围过去一看,工钱还不少,干一段时间,就够回家的盘缠了。 再加上任叔一群兄弟在旁边吆喝,很快就有一些人过去应征了。 有人开头,剩下的人就蜂拥而去。 对这些人来说,赚点盘缠回家,比告县令来得靠谱多了。 民哪敢跟官斗啊? 仅仅一天的时间,大炉子旁边的白沙就堆成了山,二狗也很豪迈地开出一大笔工钱。 一个人问:“咱们工钱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二狗却不在意:“用这点钱买一个安枕无忧,够划算了。” 任叔悄悄跟兄弟们说:“咱们帮湖泉县令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他就欠了咱们一个人情,日后他们湖泉县的白沙,只允许咱们来挖。” “高明,这招高明,一举两得!” 二狗看着这满地的狼藉,说道: “任大哥,我三弟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既然要好好干一场事业,就得将咱们这个场子张罗好了,现在这个小山脚已经不够用了,我看咱们得尽快选个地方建个烧窑出来。” 任大哥斗志满满:“是这样,我这几天就带人找地方,将咱们的家伙事安排起来。” * 天气渐渐暖和,雷老太君时不时地接云团过去,陪着雷漪儿说话聊天,原本卧床养病的雷漪儿,身体竟渐渐好起来,如今也可以穿衣下床走几步了。 雷老太君更加喜欢云团,云团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竟像个二小姐一般看待了。 春日花园中,雷漪儿坐在亭中,肩上搭着披风,微笑看着花园中扑蝶的云团。 云团手举着网兜,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小脸都跑得通红了,一只蝴蝶也没有抓到,气喘吁吁地回到亭子里喝茶。 “让下人给你捉蝴蝶,好不好?”雷漪儿说。 “不用,自己抓的才好玩。” “瞧你累得,满头大汗,过来,给你擦擦。” 雷漪儿手拿软帕,轻轻擦去云团脑门上的汗珠。 云团抓住雷漪儿的手,“雷姐姐,你跟我一起抓蝴蝶。” 雷漪儿摇头,“我跑不动,我看着你抓蝴蝶就很开心了。” 云团又抓起网兜,“好,我再去抓,你一开心,病很快就好了。” 雷漪儿抿嘴一笑,“真是傻孩子。” 云团又奔入花丛中,跑得更欢了,她把自己想象成雷姐姐,要替雷姐姐多跑一跑。 不远处,雷太太看着这一幕,面上浮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神色。 开春不久,村里就多了几件喜事,有人家里嫁女儿了,有人家里娶媳妇了,但最大的喜事,还属大白家—— 白玉成一举高中,获得了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狗蛋娘依旧是消息最灵通的,第一个跑到刘老太家里,“大白婶子,大喜事啊,你家玉成高中了!” 刘老太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出来,一个大嘴巴子送给狗蛋娘。 “黑心肝的,又想骗我!” 狗蛋娘捂着脸,满口的委屈说不出,“我骗你干啥?骗你又没有好处。” 说着,白玉成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行人,“奶奶,我确实考中了!” 刘老太目瞪口呆:“真的?不是又来骗赏银的吧?” “是真的,这次学正举荐我,入国子监读书,我收拾收拾,择日就要入京求学了。” 刘老太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在梦中。 胡照影哭着出来,“玉成……我们,我们终于熬出来了!” 说着,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玉成赶紧抱起来媳妇,叫人去喊郎中来瞧,一把脉,嘿,双喜临门,胡照影有喜了! 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白大爷高兴的胡子都要笑掉了。 晚上,大白一家升座议事,亲家也来了,商讨着白玉成去京城的事情。 刘老太问:“玉成去什么锅子煎读书,是当什么官?不是给皇帝炒菜的吧?” 白玉成满面春风:“奶奶,是去读书,不是做官,读完书出来,就能做官了。” “还要读几年啊?”刘老太惆怅。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但出来之后,必定是有个官做的。” 一听必定能做官,刘老太满心欢喜起来,“那这样,咱们一家都搬去京城吧,在那买个宅子,万事都方便,亲家,你说呢?” 第307章 打主意 白玉成说:“奶奶,你别想了,京城的宅子贵,咱们买不起的,我自己去了可以住在学舍里。” 刘老太说:“咱们没有钱,可是亲家有啊,是吧亲家?你们也不想闺女刚有孕,就跟丈夫分开吧?” 胡顺两口子无语凝噎,他们是不想,但他们也爱莫能助。 别说倾家荡产买不起京城的一座宅子,就算是买得了,那也是给大白一家住的,自己一家又住哪? “我们如今也就一个铺子,剩些田地,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刘老太没有说话,整张脸耷拉着,鼻子里喘着粗气。 白大爷心情很好,拍拍玉成,“你就放心去吧,媳妇在家里,我们给你照看着,等你日后做了官,立住脚,我们那时候再搬过去团聚。” 胡顺又给女婿拿了点银子,刘老太说: “这样大喜事,咱们家是要办喜宴的,明儿给各家各户送帖子去。” 白大爷不同意:“办什么办?之前不都办过一次了,人得了意就不要太高调,况且玉成是去读书的。” 刘老太还要说,白大爷一挥手:“我说不办就不办!” 刘老太彻底闭嘴了,火气都在心中憋着。 这死老头子,如今越来越能压着她了。 白建金夫妻也有些泄气,这样大喜事,爹竟然不让办事? 晚上白建金就出去喝酒去了。 没两天,白玉成就收拾东西去京城了,胡照影满眼泪花地送走丈夫,叫他一定不要忘记回来接她。 小白一家也得知了消息,陈老太叹息道: “谁能想到小刘氏那两口子,能生出来玉成这样的好孩子?真是鸡窝里出了个金凤凰。” 三羊背着书包回来,脸上带着笑,好像有什么好消息,在等别人问他。 二狗凑过来:“老弟!啥好事啊?快说吧,别装了。” 三羊慢悠悠开口:“夫子说我学问扎实,今年可以下场考试了。” “考童试?”家人都围了过来。 三羊点头,“如果我顺利通过三场考试,就能做秀才了。” “老天爷嘞,我孙子出息了!”白老头和陈老太搂着三羊的大脑袋摸个不停。 三羊强调:“爷,奶,我还没考过呢。” “那没关系,考中考不中,你都是奶的乖孙子。” 白老头感慨:“以后咱家也有个正经读书人了。” 云团不乐意了,一掐腰,说:“爷爷,我就不是读书人了吗?” 二狗笑,“你?你天天去学堂不是睡觉就是玩,有正经读书吗?” 云团不服气,拿出来自己写的一大摞字,“我写了这么多字呢。” 三羊拍拍妹妹的脑袋:“我妹妹不用读书,以后我考了状元,护着她,谁也不敢欺负她。” 云团一把抱住三羊,头埋在三羊怀里,“三哥最疼团子了!” 二狗拿来给云团烧制的各种玩意,“你看看这些,二哥就不疼你了吗?” “疼疼疼,”三羊和云团一起挤进二狗怀里,“你疼我们两个好不好?” “行,那谁疼我啊?”二狗四顾一周。 大牛笑,朝二狗招手:“我疼你,行不行?来来来,我疼你。” 二狗退一步:“还是不了,还是不了。” 云团拍巴掌:“大哥疼二哥,二哥疼三哥,大哥二哥三哥都疼我,哈哈哈哈!” 一家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阳春三月耕种忙,这天周里尹刚从地里回来,就见到女儿带着大郎过来了。 “两个小的又没来?”周里尹问。 周丹翠说:“路远,小的走不动,所以就叫大郎过来了,大郎给您带了不少东西呢。” 大郎笑呵呵过来,将带来的东西放到周里尹面前,“外公,过两日我就成亲了,您一定要过来喝喜酒啊。” “我就不去了,家里这阵子忙得很。” 周丹翠殷勤地求他:“您是大郎明面上的外公,他多早前就念叨着让您过去呢,可不能让孩子伤心。” 推拒不过,周里尹只好答应过去。 酒席上,亲家这边一个劲儿向他敬酒,大郎拜完堂,也赶过来,向他敬了好几杯酒。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周里尹一边喝,一边心里盘算,这顿酒席肯定不简单。 酒到半酣,亲家公亲家母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丹翠她爹,我听说你们村里开了个饭馆,村里人都有饭馆股份可是?” 周里尹心下了然,“是有这回事,我们村里出了个能干的,带着我们村一起致富。” 亲家公脸上笑开花,“我听人说,你现在手里还有七份股空着呢,多少人都想买呢,你倒是留到现在没出手。” 周里尹心说,你打听得怪清楚呢。 亲家母接着说道:“那可不得留着吗,肥水能流外人田吗?他这边还有三个亲外孙呢,是吧亲家?” 周里尹伸筷子夹了个菜,嚼吧嚼吧没搭话。 亲家母朝儿媳妇周丹翠使了个眼色,周丹翠有些为难,但还是张了嘴: “爹,是这样,你看大郎刚成亲,手里也没个饭碗,小两口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那空着的七份股能不能卖给他,有了这股份,小两口以后也有倚仗了。” “是啊亲家,”亲家公接着说,“这饭馆份子给大郎正合适,他也长大了,能当得起一家之主了。” 周里尹略抬一下眼皮,说道:“这我不好做主啊,这都是村里的资产,要是交到外村人手里,我回去不好交代。” “什么叫外村人啊?这可是你亲外孙,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还要卖给其他人?”亲家母又朝儿子使使眼色。 女婿也说:“爹,你不想想大郎,也想想丹翠呀,我和丹翠到老还要靠着大郎呢,您把这股份给了大郎,就是相当于给了丹翠了。大郎日后发达了,肯定也要提携弟妹的。” 女婿用手肘戳戳大儿子,大郎走了过来,朝周里尹拜一拜。 “外公,您就疼疼外孙我吧,等您老了,我给您养老送终,保准把你当亲爷爷看待。” 第308章 村公产 周里尹嘿嘿一笑:“这事还早呢,再说了,你亲爷爷不就在这吗?” 女婿急了,说:“爹,你就这一个闺女,难道不疼疼她儿子?” 周里尹装听不懂,“疼啊,我怎么不疼?我这不是来喝酒了吗?再说了,女婿你生意做这么大,还缺我这仨瓜俩枣的?” 说着,招招手叫来两个小的,夹了菜来喂。 周里尹油盐不进,一顿饭不欢而散。 晚上,周丹翠被全家人审问斥责。 “你爹到底咋想的?是不是嫌弃大郎不是你亲生的?大郎也叫你多少年的娘了,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周丹翠有苦难言,她哪里偏心了?她自己儿子都没有饭馆股份呢。 婆婆好言相劝:“翠儿啊,这事可不能任由你爹胡来,你爹跟个愣头犟种一样,这份子可不能给到外人手里。实在不行,你就让他先给你,到你手里了,你再给大郎,到时候你爹也说不着什么了。” “给我?我爹谁也不得给,除了给他亲外孙子。” “二郎还小着呢,哪会管这个东西?再说了,你爹自己手里还有三份股呢,等你爹死了,这三份股就是二郎的,大郎就要那七份股,兄弟俩不正好?” 周丹翠听得脑瓜子嗡嗡的。 一旁的大郎脸色阴沉,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大好的日子都被后娘那个老爹毁了。 “什么外公?我看他一点也不疼我!” 他奶奶拍了他一下,“说胡话!这事还没定呢,日后多去你外公那里走动走动,老人家就喜欢儿孙绕膝,好哄。” 周里尹回到家,考虑了一下,第二天就来找白建章商议事情。 “章子,村里那七份股份,要不你买了去?我思来想去,卖给谁都不太合适,给谁,其他人都生怨气。” 白建章摆摆手,“我家的股份够多了,再要也不合适。” “那怎么办呢?你不知道,每天都有人过来找我,我真是不胜其烦。” 云团给周里尹端来一杯茶,“周爷爷,那就谁都不给,赚的钱村里公用吧,以后修茅房,不就不用筹钱了?” “嘿!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下谁也不敢说不公平了。”周里尹受到了启发,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来无数个主意。 “这个好,这个好,有了这七份股份,以后村里哪里需要点小钱的,可就方便多了,修缮村公堂啊、办祭礼呀、修路呀、挖井啊,甚至,我们能办个村学堂!” 周里尹激动的,腾地一下站起来,“以后咱们村的娃,都能读书识字了。” 他拍拍云团的脑袋瓜:“这新脑袋就是好使!” 白建章也赞同,“就这样办,过几天咱们开个村大会,就是我要忙着香料的事情,有点不得空。” 周里尹摆着手:“不着急不着急,我得先理理章程,这可是个大事,我得找村里其他人好好商量一下……” 说着,自言自语地朝家走去了。 说干就干,周里尹拉了村里几个年长的老头子,屋里烟锅袋子云雾缭绕地抽了好几日,总算是将这个事给定下来了。 但是还缺个章程,这个章程可不就是随便列几条就行了,周里尹找来目前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三羊,来给村里拟写章程。 这章程可就不仅仅是说那七份股的事了,连同上次列出的十条严禁做的事,一并纳入进去。 三羊表面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其实背地里查了无数书籍,忙了好几个夜晚,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又请魏老夫子给指点下,这才将周里尹的白话变成了纸上严谨深刻的文字。 “……上天庇佑吾村,人寿年丰,民康物阜,因立村中公产,为作本村公用之费……特制定本村规,永矢咸遵。” 周里尹读着不禁咂舌,“三羊,你这写得好像那个戏文里的圣旨一样嘞。” 三羊心中乐开了花。 “三叔公,这咋听不懂啊?”一个村民抓抓头。 “傻玩意,这写到书面上的,就不能说些大白话了,多不正式啊,你放心,这话我懂,回头会上听我说就行了。” 周里尹捧着这章程,在村公堂门口先贴上一张,让村里人先了解了解,两日之后,正式开村民大会。 这个大会,不仅仅是有饭馆份子的人出席了,只要葫芦村的村民,都能出席。 “今天将大家伙聚集到这,主要是为了村里那七份股的事……” 周里尹噼里啪啦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底下村民听得十分认真。 “三叔公,你这意思是,以后这七份股谁也不给,分的钱村里公用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以后这个钱怎么用,都要经过大家商讨,主要是用到将咱们村搞得越来越好的事情上,比如说,建个村学堂。” “村学堂?只要咱们葫芦村的小孩,都能去读书认字吗?” “那肯定的,教书的先生咱们村里请,你们想让孩子来学认字的,给先生拿点青菜鸡蛋啥的就行,当然,纸笔啥的还要自己备一点。” “那书啊、纸笔呀也不便宜呢,谁读得起啊?”狗蛋娘在底下叨咕,她家原来还有份子呢,现在没有了,哪有钱送孩子学认字。 一个妇人笑她:“咋?你还指望你家狗蛋考个状元来呀?会写自己名字不就行了?拿个小棍子在沙地上写是一样的。” “是这个理,孩子会认个字、算个账,我就满意了。”不少人纷纷附和。 周里尹说:“识字是一方面,关键是让咱们孩子学点道理,懂点规矩礼仪,别整天嘴里胡咧咧,见到外人时,又跟个锯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不会说。” “对对,学个规矩道理。” 也有那有点家底的,心里更激动,孩子终于有学上了。若以后也能考个秀才,家里还能免赋税呢。 他们村里附近,除了建平伯府的花庄子里,根本没有学堂,而那花庄里面的学堂,如今是不收外家子弟的。 总而言之,在村里建个学堂,长远来看,百利而无一害。 “在哪里建学堂啊?那先生请谁啊?” 第309章 请先生 看到大家这么积极响应,周里尹心中更高兴了,看来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 他说:“我跟村里几个老叔伯都商量好了,就在咱们村公堂旁边建个院,先生来了就住里面,至于先生嘛,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底下白大爷站起来,脸上带着骄傲:“之前听我家玉成说,过阵子咱们何县令要宴请县里的举人们,不如咱们在里面挑个来当先生。” 白建金听着站了起来,不停地跟人说:“我儿子本来也要去的,但还要去京城,不赶趟了。” 周里尹点点头,白建章站起来道: “这个宴请我也能去,三叔公你和几位叔伯,咱们到时候一道去,相中哪个合适的,咱们就请回来。” 白建金撇撇嘴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底下最前面坐着的一排老头子脸笑成菊花:“这些文曲星老爷们的席面,我们能去得了吗?” “去得了,我怎么说也算个佐官,就说咱们想聘个先生,县令大人不会不同意的。” “好好好!咱们也去沾沾光吧。”一排老头子激动得不行。 袁叔这边正好在给边郡几十户人家盖房子,顺道就可以给村学堂给盖了。接下来,就是找个好先生了。 何县令作为一县之主,那是农桑、课业、行政、财政一把抓,为了让县里出更多人才,他这次办了个十分隆重的宴请,不仅将一些中举的举子请了过去,还有本县秀才和童生。 周里尹一行人一过去,这才开了眼界,原来秀才还不少啊。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过来说:“老伯,你眼光不行啊,哪有许多秀才,只有我们那一桌才是秀才嘞。” “你是?” 一个人介绍道:“这是本次新晋的王秀才。” 那王秀才摸摸自己稀疏的胡须,微微抬起下巴,满脸得意之情。 “原来是秀才公。”周里尹等人都弯腰行礼,又问:“哦,那剩下的那些人呢?” 周里尹看到,还有许多戴方巾的读书人呢,有年轻的十几岁少年,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其中更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头发花白老人。 “那些嘛,都是些童生,没有功名在身的。你看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在考呢。” 王秀才口中的老头姓郑,考了许多年,也不曾中过一个秀才。 跟着来的一个老头子感叹:“哎,这头发都考白了,半只脚踏入棺材了,还要考呢?” 王秀才笑,“有些人就是执迷不悟,但这青云之路,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踏足的?” 说话间,三两个头戴梅花冠的人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朝众人拱手见礼。 王秀才并其他几个秀才忙围了上去:“哎哟哟,举人老爷来了?马上春闱就要下场了,进士及第就在眼前呀!” 其中一个二三十岁的黑衣举人拱手道:“多谢吉言!” 后面那群童生也都围了上来,黑衣举人一眼看到其中的一位老者,刚要作揖行礼,就被王秀才给拦住了。 “梅老爷不必多礼,这位别看年纪大,只是个小友,连我的礼都受不得,岂能受老爷的礼呢?”(秀才之间互称朋友,没考取秀才的童生称为小友。) 这话说得众人都觉得尴尬,但人家说得在理,读书人之间,不以年纪论尊长,只论功名,即使他是这里面年纪最长的,但没有功名,只能是个最末等的。 但那梅举人却说:“兄台不知,郑先生乃是小生的老师。”说着朝郑老伯行了个礼。 众人惊呼一声,王秀才更是愣在原地。 郑老伯欠了个身,回了个礼,对众人说:“之前他府上坐过几年馆。” 众人夸他教得好,王秀才嘴角扯了扯,说:“若教得好,怎的自己未曾考取?” 郑老伯:“人各有命罢了。” 王秀才:“只怕梅老爷当年若是另寻名师,还要更早考取功名嘞。” 众人都笑,簇拥着几位举人去了上座坐着。郑老伯自寻了个末尾的位置,端端正正坐着,陪着说话。人都围着举人说话,少有和他搭腔的。 何县令还请了个小戏班子,让众位点戏文来看。读书人谦虚,各自推让,谁都不先点,王秀才将本子递给郑老伯。 “这里郑老伯最年长,这第一出戏就你点吧?” 郑老伯推让,王秀才抖着戏本子:“我就替你点了吧,就来个郑云文八十岁中状元的那出戏。” 众人笑:“说错了,是范云文八十岁中状元。” 王秀才大笑:“我这嘴说岔了,但也说不得,不定郑老伯就八十岁中状元嘞。如今也快六十了吧?” 郑老伯:“今年刚五十九。” “那也不远了,再有一二十年,就能出仕当官了!” 郑老伯知是取笑他,只说:“范云文虽是八十岁中状元,可是他的学生可是十八岁就中了状元嘞。” 一席话说得梅举人眉开眼笑,站起来又谢了谢老师。 白建章在下面坐着,看了这一场戏,对周里尹说:“我看不如请那个郑老伯来给咱们坐馆当先生。” 一个老头道:“他六七十岁了没中过,请他干什么?” 白建章摇头道:“请先生重在人品,况且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功底肯定扎实,又兼年纪大,没有进项,肯定要坐馆挣些银子的。不信你问那些秀才举人,都要去挣功名,哪有时间给你当先生?” 周里尹也点头,等吃完了饭,亲自找到郑老伯说明来意,郑老伯拱手道: “正无馆坐,如不嫌弃,定当竭力教导。” 周里尹开怀大笑,这个先生他还是十分满意的。双方约好了时间,待学堂建成,郑老伯就搬来住。 回到村口,周里尹又碰到大外孙子。 “怎么今天又来了?”周里尹问。 这阵子,这大外孙子老是往这边跑,说什么想借钱做些生意,都被他拒绝了。他那点分红全借给他娶媳妇了,哪还有钱? 大郎笑得露出白牙:“没啥事,我娘做了点咸菜,我送点给外婆吃嘞。” “哦,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别摸黑。” “行嘞!”大郎腿脚利索地跑了。 晚上,就着闺女做的咸菜喝了点稀粥,周里尹去房中翻那七份股的分红银子,准备拿出来当先生的馆费。 然而打开那箱子,红包一个都不剩了。 第310章 质问 周里尹翻箱倒柜,将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三婶婆端着油灯走进来。 “老婆子,你动我的箱子了?” “没有啊,你那宝贝箱子我一个手指头都没挨。” “那咱们家是遭贼了?”周里尹仔细看了看箱子,并没有被撬的痕迹。 如果是贼,那怎么会知道钥匙藏哪呢? “今天谁来咱们家了?” 三婶婆紧张地回忆了一下,“就只有大郎来了。他来了说翠儿想吃个土鸡汤,我就去捉了只来收拾。” 周里尹一掌拍在箱子上,“这鳖孙,竟然偷起来东西来了!” 第二天,他一早起来就跑去女婿家,在门口遇见大郎带着他媳妇回家。 两人像是刚逛完街回来,新媳妇穿了红裙子,头上簪了几朵花,伸手摸摸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子,羞涩一笑,先进门去了。 大郎掏掏耳朵:“外公,你今天来是有事?” “有事!我问你,你昨天去我家,拿了什么东西?” “没拿啥呀?就是我娘想吃土鸡汤了,我带了只回来。” “放屁!你将我们村那七份股的分红都给我偷走了,你个黑心肝、没良心的玩意!” 周里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周丹翠并她婆婆从院内出来了。 “亲家,怎么生这么大气啊?” 周丹翠扶着自家老爹,问:“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继子,跑到我家偷起钱来了!我说怎么这阵子老是往我这跑呢。” 大郎喊冤:“外公,你可不要冤枉人,你说我偷了,你有证据吗?” 在周里尹眼里,他就是耍无赖、不认账。 亲家母怒了:“我说亲家,你不能因为我这孙子不是你亲外孙子,你就随意泼脏水啊?我这孙子待你哪一点不好了,见天地跑去嘘寒问暖、帮这帮那的,这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被你反咬一口呢!” “饭馆份子你偏心不想给就算了,还诬陷我孙子,你这当长辈的心怎么恁黑呢!” “你,你——”周里尹气得心肝疼,眼看着亲家母拉着大郎骂骂咧咧进院去了。 “爹,你别气坏了,一大早过来吃饭了没有?”只有周丹翠关心自家爹。 “我问你,你给我说实话,他昨天是不是偷了分红回来?” 周丹翠对天发誓:“爹,我真不知道,昨天他媳妇说要喝土鸡汤,他说外公家的土鸡养得最好,就跑去你那了,回来的时候就拎着一只土鸡,其他啥也没见啊。” 周里尹想了想,问:“刚才他们两个去干啥了?” 周丹翠说:“一早上带着他媳妇去逛街买东西了,说是添置几件新首饰,刚进门的媳妇,稀罕得很。” 周里尹二话不说,拉着闺女去首饰铺。 很快,到了大郎带媳妇买首饰的地方。周里尹说自家孩子带媳妇来买首饰,拿的银锭好像是假的,特来店家这边确认。 掌柜的一听,慌忙就将刚才收的银两拿出来看。今天开张不多,就来了一位顾客。 周里尹将那银子翻过来一看,底下印着两个字——东来。 “瞧瞧,瞧瞧,这不是他偷的是谁?我们东来饭馆的分红,底下我都让刻着这两个字,他还嘴硬呢!” 周丹翠浑身冰凉,大郎那性子,干出这样的事情她倒是不惊讶,让她棘手的是,大郎偷到她娘家身上了,这可怎么收场? 周里尹跟掌柜的换了那银锭,拿着来到万家。 “来来,看看你们养的好孙子,这是他早上去给媳妇买首饰的钱,这不是从我家偷来的是什么?” 铁证在前,大郎也遮掩不了了。就连平日高人一等的女婿,此刻在周里尹面前也有些抬不起头。 谁料亲家公亲家母脸皮厚的赛城墙:“亲家,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呢?孩子才成亲,你就当做外公的给的见面礼了。” “我那可是五十多两银子!那也不是我的钱,是我们村里的钱。今天这钱,你们必须完好无损地给我还回来,否则咱们就县衙见!” 大郎哭着跪下:“外公,是我不懂事,那钱我都花出去了,哪有钱还你啊?要不你给我宽限宽限,我日后挣了钱,肯定还你。” “你不是昨日才偷的,这就花完了?” 大郎小声地说:“不是昨天才偷的,是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拿的……都叫我花出去了。” “你怎么能干出这样事!”周丹翠刚说一句,她公婆眼刀子就甩过来。 “你这个后娘有什么资格骂我孙子?你给我闭嘴!” 一句话给周丹翠吼得一跳,她又羞又气,紧紧攥着帕子,女婿似乎习以为常,也不帮她说一句。 周里尹:“后娘怎么没有资格了?你说说,我闺女怎么没有资格说话了?” 亲家公说好话:“翠儿她爹,气性别恁大,你放心,我们家不缺这点钱,回头肯定给你补上,你先回家去,咱们两家人不要闹得太难看。” 周里尹为女儿考虑,怕女儿在这边为难,只好先回家,等着亲家这边补银子过来。 周里尹一走,家里人劝了两句,大郎不情不愿地去找媳妇,让她先把那些新首饰拿回去退了,日后再重新给她买。 “你休想!你把我当猴耍呢?这点首饰也买不起,买了又让我退掉,你们家就这么穷酸吗?既然这么穷酸,干嘛娶我呀?我可是千金小姐身边服侍的大丫鬟!” 新媳妇吵吵嚷嚷,箱笼翻腾了一地,闹着要回娘家,大郎一家怕孙媳妇真跑了,只好来求周丹翠。 亲家母:“咱们家这几年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哪拿得出来五十多两银子?要是逼着大郎媳妇拿,那就是生生毁了他这姻缘,你这当后娘的,得为大郎着想。” “我怎么着想啊?我也没有银子。” “你去求求你爹,叫他别去告状,他一告状,大郎一辈子不就毁了?你放心,这五十两银子日后咱们肯定还。” 周丹翠心里明白,什么日后肯定还,日后就没影了,这是要让她爹生生吞下这个暗亏。 眼看周丹翠不愿意,女婿过来一声喊:“要是我大儿子进了牢房,你也拾掇拾掇回娘家去吧!” 第311章 帮忙撑腰 过了两日,周里尹在家吃不香睡不香,愁得两鬓都斑白了。 才在村里人面前夸下海口,要请先生教村里的孩子,这下钱就被外孙给偷走了,这可怎么交代? 等到第三日,周丹翠过来了,一进门就给周里尹老两口跪下。 “爹,娘,求求你们不要告官,大郎不懂事,他已经悔过了,日后一定改正,好好做事,等挣了钱,一定还给你们。” 周里尹感到一阵眩晕,亲家到底不愿还这个钱。 “我没法跟村里人交代啊!” 周丹翠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很快头皮都磕破了,三婶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拉住女儿: “翠儿,又不是你偷的,你过来磕什么头?” 周丹翠哭道:“爹,娘,你们千万不能告大郎啊,你们要是告了他,我就得被休回娘家了……我那两个孩子还小呢,我舍不得他们!” 周里尹狠狠咬牙,亲家太不当人了,凭什么他家不肖子孙干下的错事,要让他女儿来担责? 周里尹扶起女儿:“这事你别管,你在他们家这么些年,犯了什么错要休你?你没犯错,他们就不敢休。” 周丹翠怎么也不愿起来,拿头往地上撞: “爹,求你为我考虑考虑吧,我在婆家不容易,大郎他爹亲口说的,要是大郎进了牢房,就让我滚出家门。我恁大年纪了,要是休回娘家,还怎么活呀?我那俩孩子怎么办?你二老面上也不光彩啊。” 周丹翠抱着她爹的腿,死命不撒手。 周里尹气得差点吐血,头一晕栽倒过去。 晚上他刚醒来,三婶婆在床边劝他:“她爹,要不这事就别追究了,这不是往死里逼咱闺女吗?” 周里尹感到胸口闷闷的疼,女儿以死相逼,他又能怎么办呢? 但是就这样放了那鳖孙玩意儿,他不就辜负了村里人对他的信赖了吗? 周里尹就此气得一病不起,前阵子那一股子奋斗的精神头,全然不见了,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 老爹重病在床,周丹翠却只能在婆家伺候公婆,给公婆端鸡汤的时候听见婆婆背地里说风凉话: “病得好,不病还要去衙门闹嘞。最好一气病死,到时候叫大郎给他送丧,那饭馆股份不给大郎说不过去。” 周丹翠抬头见天上一轮如镰刀般的月牙,像是老天爷在嘲笑她。 白建章好一阵子没见着周里尹,叫了宋安邦和袁泗一起过去看看,这才知道他病了。 “生这样重病,怎么不跟大家说?”白建章语气中带着责备,更有心疼,怕是这阵子劳累过度了。 “不给大家添麻烦。”周里尹被扶着坐了起来,脸上神情抑郁,一看就知道有事。 在三人的劝说下,周里尹最后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宋安邦:“你这亲家不当人啊,三叔公,你这么英明的一个人,怎么把闺女嫁给那样的人家?” 周里尹长叹一声,白建章立即叫宋安邦闭嘴。 事关他女儿的一生,他们也不好插手呀。 “唉,欠钱的是大爷,偷钱的也是大爷,这世道,怎么坏人倒成了大爷了?咱们老实本分的好人,就只能被人欺负。”宋安邦也叹口气。 袁泗在旁边一直不吱声,这时候开了口: “坏人不要脸,再加上一点点头脑,就能给咱们欺负得死死的。要想不被欺负,就必须比他们更不要脸、更多一点头脑。” 周里尹问:“你有什么办法?” 袁泗在旁边将大长腿一伸:“我的办法就是,去衙门告状。” “可是我女儿……” “三叔公,不是你去告,是我们去告。” 宋安邦:“咱们去告,有什么分别?” 袁泗两手肘架在膝盖上,“咱们去告,然后等着那边人过来求三叔公。你们想想,一旦儿子被抓了进去,他是先忙着休妻呢?还是忙着过来求三叔公放他儿子一马?” 白建章好像明白了什么:“休了妻,他儿子再也没可能出来;不休妻,三叔公倒可以去衙门里求一求,赔了钱就将人放出来。” “正是这个道理。” 宋安邦脑子听得跟浆糊一般,“等等,你们给我都绕晕了。” “哈哈哈哈,三叔公你放宽心,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办,保准咱们那分红银子回来,而且你女儿在娘家的地位,还要往上升嘞!” 周里尹老眼泛着泪花:“翠儿没个兄弟,有你们给翠儿撑腰,我老头子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第二天,白建章到县衙递了状纸,带了班头和一班衙差,出发去周里尹的亲家万家。 为了震慑对方,白建章特意穿了自己的补服。宋安邦也叫上村里巡逻队的一帮兄弟,穿戴整齐,跟着一起去,就连宋嫂子,也跟着去了。 “你去干什么?” “我去给咱村里妹子撑腰啊!” 周里尹这亲家在平原县,跨县拿人,是需要县令之间的文书的。这是小事,白建章跟何县令一说,这文书就拿到了。文书交给平原县县衙,就可以将人带走了。 白建章直接带人到了万家。 “开门!开门!”衙差大力拍打院门。 “谁呀?”一个老婆子过来开了门,抬头见门口围了这么多衙差,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们找谁?” “万俊豪在这住吗?他偷盗村银,我们奉命抓他过去审问。” 老婆子腿一抖差点跪下,慌忙关门:“这没叫万俊豪的,你们找错人家了。” 衙差手一推门,给老婆子推个仰八叉,一群人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宋安邦等人,呼啦啦一大群人,小院子都站满了。 领头的衙差走到白建章面前,恭敬道:“佐官大人,这正是万俊豪的家。” 白建章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抬起下巴:“那就进屋将人给带出来。” “是。” “官爷!官爷!不要带走我孙子呀。”老婆子在地上哭嚎,白建章不为所动,老婆子又喊媳妇: “周丹翠,你给我出来!” 周丹翠闻言从屋里出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也吓了一跳。 老婆子指着她骂:“你个黑心肝的后娘,教唆你爹捉我孙子进去蹲大牢啊你!” 第312章 打个稀巴烂 “娘,我没有,不是我啊。” 两个衙差拖了万俊豪出来,他吓得像个半死的人一样,腿都软了,只能被人架着出来。 万女婿和他爹跟着跑了出来,“官爷,好好的抓我儿子干什么?” “你儿子好好的我能抓他吗?我闲的没事干啊?你儿子偷窃,数目不小,我们要带回青云县县衙审问。” “怎么可能?丹翠,丹翠,你跟官爷说说,都是误会,那都是孩子他外公送给孩子的呀!” 周丹翠习惯性地听丈夫的话,“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爹说了不会告状的呀。” 班头说:“不是你爹告的,是佐官大人提的状纸。” 万老头子一听,放下心来,对白建章说:“我孙子又没拿你家的钱,你凭什么告状?” 白建章抬着下巴根本不理他,班头说:“你孙子偷的是整个村的分红银钱,白佐官是村里的人,怎么不能告状?快点带走,回去复命!” 衙差拖着万俊豪走,万老太从地上爬起来,揪打着周丹翠: “你个黑心肝的,你害了我孙子!你快点叫你爹放人,要不然我们万家不要你这个贱妇!” “干什么?!”宋安邦连同宋嫂子冲了过来,将周丹翠拉到身边。 周丹翠认出了宋安邦和宋嫂子,“宋大哥,宋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宋嫂子挽了她的胳膊,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翠儿啊,你爹病严重了,叫我和你宋大哥过来接你过去呢,你收拾收拾,带上两个孩子,咱们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周丹翠吓坏了:“我爹咋样了?” 宋嫂子偷摸朝她挤个眼睛,“病得严重嘞,咱们快回家吧,记得将两个孩子也带上。” 周丹翠不明就里,但担心自己爹,慌着回去收拾了。 万家人要拦着:“你们是谁啊?到我们万家吆五喝六的干什么?” 宋安邦一脚将门口的一个陶罐给踹倒,摔个稀碎,“我是谁?我是她娘家大哥!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妹子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谁敢插手,我废了他!” “废了他!”后面一群汉子跟着喊。 万家人站成一堆,敢怒不敢言的。 不一会,周丹翠带了好几个大包袱,牵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她脸上带着泪痕,不敢抬头看婆家人。 “不许走!你今天要是踏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万女婿说道。 万老太也说:“你要走就走,孩子不能带走!” 周丹翠哭求:“娘,我爹都要病死了,还不让我回去看看吗?” “你一个外嫁的女儿,用得着你回去看?” 周丹翠实在忍无可忍,“那可是我亲爹呀,平时不让我回去就算了,这次我一定要带着孩子回去!” 说罢,拉着孩子往外走。 万女婿冲了过来,要去抓周丹翠,宋安邦往前一迈挡在面前。 “我教训我媳妇,关你们什么事?”猛地伸手去拉周丹翠,“你给我死过来!” “我看不打你一顿你是不长记性!” 宋安邦一把抓住万女婿,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敢欺负我妹子,看我今天不把你打个稀巴烂!” 后面的巡逻队一窝蜂上来,对万女婿拳打脚踢。 周丹翠看到丈夫被按在地上打,不仅没有心疼,甚至还希望多打一会。 万老太气势立马就蔫了,求着众人高抬贵手。宋安邦狠狠踹了一脚,这才让大家停手。 万女婿被打成了猪头脸。 “啊——嘿!”一个汉子一脚将院门给踹开,门板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万家人再也不敢说话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走,妹子,咱们回家去。”宋嫂子拉了周丹翠并两个孩子,踏出了院门。 周丹翠跟着宋安邦一行人回到娘家,看到自己爹在炕上躺着,脸色也还好,开心地流下泪来。 “爹,你可要吓死我了。你要是撒手去了,这世上再没人能护着我了!” “外公外婆,我们可想你了。”外孙和外孙女喊,三婶婆好长时间没见过两个外孙了,搂在怀里抱着。 “翠儿啊,就在这边住下吧,住一段时间,等你爹好了再走。” 哭过之后,周丹翠回过神来,担忧婆家那边。 周里尹说:“你听我的,你要是不想跟姓万的继续过,你就踏实住在这里,爹娘手里有股份,养得起你娘三个。” 周丹翠垂下头。 “你要是还想回去继续过,你也踏实在这边住着,等着那边过来人来接。” 周丹翠疑惑:“他们会来接人?” “会的,这次就得让他们服软,日后才不敢欺负你。” 万俊豪偷盗银钱证据确凿,很快就被关进了牢房。 万家人彻底慌了,一家人过来求周里尹救救大郎。 周丹翠在里屋不出来,周里尹端坐着,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顾念着女儿,选择了委婉的话: “不是我要告的呀,是村里人知道了消息,他们自己去告的,我拦都拦不住。” 万老头:“亲家,你怎么说也是个里尹,你给说说好话,将你外孙子给放出来吧。” “我一早听说了消息就去求人了,你不知道,人家说了,要一分不少地将那分红给还回来,额外要赔付三十两银子,才能放人。” 万家人倒吸一口冷气,“额外还要赔钱?” “那当然了,人家衙差大老远跑到你们家,怎么也得给个辛苦费吧?你们回去将钱准备好,带过来,我再去求一求白老爷,他肯定会同意放人的。” 万家人只得回去筹备银子。 周丹翠出来,“爹,他们怕是没有那么多银子,这些年,万家越来越亏空了。” “没钱,他们自去想办法。” 万老太回到家,就将孙媳妇给喊过来。 “快将你那些首饰都变卖了,凑了银子来赎你男人。” “凭什么动我的东西?”孙媳妇秀眉倒竖。 “凭什么?那些东西难道不是我们家银子给你买的,如今你男人进去了,你不想着帮忙,就滚回你娘家去吧!” 第313章 金龙腾飞 见孙媳妇不动,万老太直接去了她房间,将那首饰、布料还有一些贵重的东西,全都搬走换了银子。 孙媳妇被气得大哭,但她也不敢回去,若回去,能不能再嫁个好人家不说,怕是家里又给她卖出去当丫鬟。 万家拼拼凑凑,拿了银钱送到葫芦村。 周里尹接了银子,仔细数了数,心中一阵舒坦。 “翠儿啊,去喊你白大哥过来吧。” 周丹翠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丈夫,径直去了小白家,将白建章夫妇叫了来。 白建章两口子进门前还跟周丹翠有说有笑,进了门就立即摆上冷脸。 万家人认出来,这就是上次到他们家捉大郎的人,瞧着有点身份,班头都得给他面子。 这亲家啥时候搭上这么个高枝了? “章子啊,这是人家赔偿咱们村的钱,我数了,数目都对,你看要不放了那孩子?” 白建章看了下面人一眼,“说放就放,岂不是将县衙当成儿戏一般了?” 万老太把眼对着儿媳妇挤巴,周丹翠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 “哎哟亲家母,你这眼睛是咋了?不是叫蜂子蛰了吧?”三婶婆阴阳怪气地问。 万老太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 万女婿直接给白建章跪下了:“白老爷,都是我这儿子不是东西,闯了大祸,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求老爷看在丹翠的面上,放了大郎吧,大郎还叫丹翠一声娘呢。” 白建章也不搭理万女婿,只问周丹翠:“丹翠妹子,你说怎么办?” 周丹翠登时哭了出来,指着万女婿说:“你光说你儿子不是东西,你儿子不止大郎一个,你还有个小儿子呢!” 万女婿低下了头。 周丹翠接着说:“我自嫁进你家门,事事勤勉,孝敬公婆,爱护继子,将他当做亲生一般看待。而你偏听偏信你爹娘,明里暗里说我亏待大郎,他稍有一点怨气,你们就要寻我的不是,我是欠他的吗?细细想来,我这些年付出的真心,都是喂了狗了,我还不如养一条狗!” “我受气也就罢了,你们竟还将手伸到我娘家来,还想把我爹的东西都搜罗给你那大儿子。你心里只有你那大儿子,还娶我干吗?大不了咱们和离,你守着你那偷鸡摸狗的大儿子过去吧!” 万女婿呜咽一声哭了,跪到周丹翠面前:“翠儿啊,是我错了,咱们这些年的夫妻,还有了两个孩子,不能就这么散了呀?” “我该死!我该死!”万女婿抽自己嘴巴子。 周丹翠哭得更狠了:“你为了你这大儿子,下跪打嘴巴都愿意,你要是将这份心分一半给你小儿子小女儿,我也没那么多怨气了。” 万女婿这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翠儿啊,你说吧,只要咱们不分开,你说啥我都依。” “这可是你说的,”周丹翠擦擦眼泪,将自己这些时日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第一,你这大儿子出来之后,就要分家出去单过。” “好好,让他分出去。” “第二,你那些小本生意,平分成三份,你三个孩子一人一份,大郎自己那份霍霍完了,他弟妹的不能动!” “这……好,分三份。” 万老头不愿意了,“一个丫头也要分一份?那不行!” 周丹翠:“第三,咱们前后院子砌墙分开住,日后你爹娘不能再插手我的事!” 万老头气得发抖:“你,你这是要不管不问我们老两口啊?” 周丹翠:“公公,婆婆,你们要是同意,日后我买个人伺候你们,一应花销都是我们给;你们要是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走了。” “……行!” 周丹翠松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对白建章说:“白大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既然钱已经还了,过段时间就把万俊豪给放出来吧。” 白建章:“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周里尹对我们家有恩,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你嫂子说。” 这句话明显就是给周丹翠撑腰了,万家人此时畏畏缩缩,全都依仗着周丹翠了。 周丹翠让丈夫回去安排,将三个条件都落实了,她才带着孩子回去。 万家人连忙回去办事去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不出一个月,村里学堂建好了,郑老伯带了行李过来住下,在村里雇了个老头子,给他烧火做饭,自此算是安顿了下来。 太君府上,慧迦真人的伤也养好了,雷老太君再次将云团接了过去。 慧迦真人这次待云团,比以前客气多了,和和气气、温温柔柔,问了云团一些问题,就让她出去玩了。 “这孩子,奇怪的很,瞧着八字普普通通,看着面相手相,又是个极有福气的人。现在要想测算她的命相,只能用我师父的办法——抓周。” “抓周?那不是周岁小孩子做的?云团都八岁了,还能用?” “能用。当年我师父给皇后娘娘算命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方法,那时候皇后娘娘都十几岁了。” 说着,慧迦真人拿出一张纸递给雷太太,“你且按照这上面写的去准备东西,务必不能让那孩子发觉。选个合适的时机,让她自己抓取一个,人在无意间选择的东西,往往就含有上天的暗示,就此可以推算出她的命相。” 雷太太看这纸上写的东西,什么木槌、筷子、金条、胭脂、枕头、玉如意,甚至还有个痰盂,一头雾水地去准备了,专门收拾了个小库房,将东西摆放进去。 准备停当,雷老太君喊来云团:“云团,过来,你这阵子特别乖,我要奖励你一样东西,你去屋子里随便挑。” 云团欢喜谢过老太君,跑进了屋子。 三人默默等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云团从库房里出来了,手里却空空的。 慧迦真人定睛一看,不是空空的,她手里攥着根线。 云团跑过来,身后牵着……一只风筝。 “太君奶奶,我喜欢这个!” “风筝?”慧迦真人疑惑地看向雷太太,“我单子上没写这个啊?” 雷太太想了想说道:“怕是库房没清理干净,留下来的。我再去清理一遍,重新抓吧。” 此时突然起了风,大风卷起云团的风筝,呼啦啦斜斜飞入天空。 翻卷的乌云之下,那风筝犹如挣脱了束缚,拼命向九天飞去。 慧迦真人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只龙形风筝,金龙腾飞,风起云涌。 第314章 隐命格 霎时间的大风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变得平稳,云团牵着风筝高高兴兴在院子里跑,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被阳光照成了闪闪发光的金色。 雷太太刚要去重新布置,被慧迦真人拦住了。 “不必了,这孩子的命相,我已经看出来了。” 雷老太君大惑不解,抬头看了看那风筝,瞬间变了脸色,“难道这孩子的命相,跟金龙有关?” 慧迦真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雷老太君更迷惑了,“莫非……可是云团是个女孩子呀!” 慧迦真人说:“手持金龙,御风而行,说明此女命系国运,日后必将是非富即贵之人。” 雷太太大惊:“命系国运,非富即贵,普天之下就只有那一个位置,难不成这个小小的农户之女竟然有这等气运?” 真人默默掐指而算:“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孩子是一个隐命格,日后如何还真说不定。” “什么是隐命格?” “八字和命相对得上的,我们称之为显命格;八字和命相对不上的,则是隐命格。隐命格就像是普通草木上结出来的珍宝果实,隐于草叶之下,可被他人采撷。” “真人是说,这孩子的命相可以被移花接木、转接到其他人身上。” “不错,隐命格的人,命相与八字并不绑定,就如同一团紫气萦绕周身。只需要一定的秘法,就可以将这紫气腾挪到他人身上。”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一般,一字一字砸到两人心里。 雷老太君问:“敢问真人,这孩子的命相,日后能否福泽家族,扭转整个族人的命运?” 真人一挥拂尘:“命系国运之人,想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那就是一句话。” “请真人明示。” “易如反掌。” “那这孩子的命相被夺,又会如何?” “这孩子是个好命的,即使命相被改,平庸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慧迦真人转过身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老太君福泽深厚,转运时机就在眼前。” 雷太太激动不已,看向老太君,老太君愁眉紧锁,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晚上,雷太太喂女儿喝了药,服侍她躺下,也不回自己房门,走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如今机遇就在眼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雷老太君手中拿着一封发黄的信,手指拂过信上面的字。 这是儿子生前给自己留下的一封信,让她带着家中老小回到老家,安度余生,切不可再留在京城这片朝不保夕的地方。 儿子英年早逝,蒸蒸日上的雷府也一夜之间跌落高台,从昔日的锦绣繁华变得门可罗雀,尝尽世间人情冷暖之味。 见老太君又在思念儿子,雷太太也触景生情: “往日咱们雷家风光的时候,老家的旁支恨不得跪在地上捧鞋子伺候,如今老爷去了,咱们回来,他们一个个都敢摆起脸色来。要不是看在咱们还有些家底的份上,说不定早就欺上门了。” “拜高踩低,人之常态而已。”雷老太君早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雷太太又说:“您就算没有争一争家业的志气,也要为漪儿考虑一二呀,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她被病痛折磨?” 雷老太君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佛珠。 漪儿,是她唯一的挂念,是雷家的血脉,是她全部的希望所在。 至于那个孽女,不提也罢! “我自然希望漪儿好好的,只是这样,对云团太不公平了。” 雷太太说:“老太君,您这就是多虑了,只要雷家起来了,日后庇佑着她,怎么也能保她一生富贵无忧。” 雷老太君点点头,别说庇佑一个小丫头,就是养活她一家人,都是小事。 “况且她一介农女身份,身上有这种命格,怕也是承受不起的。隐命格,隐命格,其实就是命格暂时落在一个人身上,等遇到了有缘人,这隐命格自会寻主。要不然,这孩子怎么会突然闯入到咱们府上呢?” 雷老太君默默收起信封,“你去将真人请来,我再与她细细商讨。” “是。”雷太太大喜过望,走去请慧迦真人。 慧迦真人早料想到雷家婆媳两个会来请自己,尚未梳洗躺下,立马跟着雷太太来到了雷老太君房中。 雷老太君将下人全都打发出去,屋子中只剩下三人。 慧迦真人早已明白对方意图,“此事重大,需要提前数月准备,万不可有一丝疏忽。若事成,你我此生富贵可保……” * 很快入了夏,在桂丫的经营下,冰铺生意火爆,今年多了个冰窖,冰酪价格又便宜了一些,引得更多人来买。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末,桂丫铺子的酒水生意一直被胡记酒坊压着,如今靠着冰铺,捞了一笔回来,桂丫整个人都显得更精神了。 开张半年多,胡凌霄的成绩还算好,她从铺子里支了钱,买了东西带着去葫芦村看望自己有孕的姐姐。 胡照影已经有孕五个月了,稍微有点显怀,前阵子孕吐折磨得她如今更加消瘦。 自从白玉成去京城读书后,花销很大,胡照影陪嫁铺子和田地的生息,几乎都寄给白玉成了。 丫鬟柳儿一年前就被家中赎出去嫁人,胡照影没有钱雇人干活,还是胡顺夫妻两个心疼女儿,叫了个婆子过来伺候,一应工钱都是胡家出。 “姐姐,你是傻人有傻福,白玉成还真算是有出息。”胡凌霄带着人将东西放下,和姐姐说两句话。 胡照影又瘦又黄的脸上露出一股幸福的笑容,谦虚道:“也还好吧,是学正大人觉得他功底还不够踏实,才举荐他去国子监读书,那功底好的,今年就参加春闱了呢。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如今胡记酒坊在镇上可算是响当当的,早晚我会把它变成镇上最大的酒楼。” “听说小白家桂丫酿的酒很不错,村里人尝了都夸呢。” “那又怎么样?乡野丫头做生意,还能比得过我?” 说话间,小刘氏端着一盘瓜子笑着进来了。 第315章 金钗复现 “他小姨来了?”小刘氏直接进来往桌子边上一坐,将瓜子推到胡凌霄面前,“小姨可是不常来,可是生意太好,忙不过来?” 胡凌霄一向看不上这家人,“生意要是不好,你们家还欢迎我上门吗?” “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能不欢迎吗?”小刘氏笑一笑,胡凌霄没搭理她。 小刘氏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厚着脸皮就说了: “你看你姐姐大着肚子,不能伺候婆母,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光靠一个婆子可干不过来,要是将我们累坏了,你姐夫玉成在京城就不能安心读书了。” 胡凌霄微抬着下巴:“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刘氏眼睛一喜:“你看能不能从你那酒坊里支点银子给你姐姐,再雇几个人来伺候,地里的活也要人干呢。” 胡凌霄嘴角冷笑,就知道这家人,张嘴说话不是为了金子,就是为了银子,蹦不出其他的东西来。 “当初我姐出嫁的时候,我们都是签字画押的,她自己的嫁妆霍霍完了,是不能再沾手我们家的东西的。怎么?现在钱不够用了,又来算计我家的东西了?” “怎么叫算计?日后玉成当了官,你们家还要倚仗着我儿嘞!” “那就日后当了官再说吧。”胡凌霄随即起身,将东西往胡照影面前一推。 “姐,这些都是有孕之人喝的补药,你自己收好了,别叫人偷吃了去。” 小刘氏咬得牙齿咯咯响,等胡凌霄走后,两眼怒火喷向胡照影。 “商户人家的女孩儿,都是这个吝啬劲儿!” 胡照影身子缩了一下,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 “娘,平日洗洗衣服的活我还能干的,只要挺过这两三年,玉成读完书,咱们日子就好过了。” “你奶奶已经十日没吃到炖肘子了!”小刘氏叫一声,好像有莫大的委屈。 “娶了你这个媳妇,真是倒了大霉了,不仅对玉成一点助力没有,还不能伺候公婆,连累着家里人跟着一起吃苦。” 小刘氏端起来瓜子,脚步噔噔噔地走出了媳妇屋子。 真是的,这个媳妇越看越不顺眼,当初怎么看上了她这个商户女? 呸,叫商户女都是便宜了她,人家商户女至少有钱,呼奴唤婢的,她有啥?连个婆子都雇不起。 小刘氏一边嗑瓜子,抬脚迈过一大盆脏衣服,扭着胖身子往村中大柳树走去了。 这时候大柳树下总是会聚集一帮子媳妇婆子,洗衣服唠家常的,能听到不少八卦,有时候走运还能碰到女人打架。 小刘氏刚到大柳树下,就看见一群女人围在一起,稀罕声连连,好像在看什么宝贝。 “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她使劲往人堆里挤,原来众人围着的是张周氏。 “哟,张寡妇呀?这是什么大喜事啊?莫不是又要改嫁了?” 张周氏瞥她一眼,慢慢悠悠将手中的一只耀目的钗环插到头发上。 小刘氏看到了,双眼瞬间放大。 “改嫁都比不了的好运气,这是我新得的一支金钗!” 哗啦一声,小刘氏端着的一盘瓜子全都掉到地上,她也不管瓜子了,两眼发红,伸手就往张周氏头上薅。 “哎哟!你个疯婆子,见到好的你就抢啊你!”张周氏拼命护住,一手撑住小刘氏的下巴,将她使劲往外推。 周围的媳妇婆子都没反应过来,这还有明抢的呢?这不是败坏了村里的风气吗? 一想到周里尹教育大家的话,众位媳妇婆子都扑上来帮张周氏。 “玉成他娘,你就算是个秀才娘,你也不能明抢人家东西呀?” 小刘氏疯了一般,抢不到就拿手往张周氏脸上乱抓,“贱人!贱人!我挖烂你的脸!” “哎哟疯了疯了!一见到金子就疯了,我说张寡妇你也是,狗窝里藏不住剩馍,非要拿出来显摆,被人惦记上了吧?” 小刘氏的胖身子具有绝对的优势,直接给张周氏压倒在地上,头发都薅下一绺。 “去你娘的!这金钗是我家的,怎么跑到你手上去了?” 小刘氏脑子发热,想着丈夫这阵子总是晚归,恨意喷涌,对着张周氏打起了嘴巴子。 “贱人,勾引我男人啊你!你说,这金钗是不是白建金给你的?” 张周氏被打得头发懵,嘴里直喊:“冤啊我!我这金钗是捡来的,哪是你家男人给我的呀!我虽然是个寡妇,我也不干那种事啊!” “我呸!你做梦呢走路能捡到这么大个一金钗?” 旁边一个媳妇拉起来小刘氏,“玉成他娘,这金钗确实是张寡妇捡来的,我跟她一道走路的,亲眼见到她捡来的。” 小刘氏这下有些相信了,将金钗紧紧攥在手里,“你在哪捡到的?” 张周氏直接被打服了,老老实实说:“在咱们村去周家村的路上,我是去看我娘的。” 小刘氏猛地想到,去年周里尹去周家村抓了一波赌钱的,莫不是丈夫偷了金钗过去赌钱吗? 天杀的呀,一共两支呢,这可怎么办? 中午时分,白建金从外面回来了,在家里吃了顿饭,饱饱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开始洗头换衣服,还刮了刮胡须。 小刘氏留了个心眼,端盘瓜子坐在旁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不赴席不见客的,刮什么胡子呀?” 白建章一边仔细修剪自己的胡须,一边回答:“刮了胡子显年轻嘞。我如今也算是举人的爹了,出门人家是要喊我一声白老爷的,外在不能不在意。” “等会又要出门?” “要出门,有几个老爷相约喝酒,玉成不在这里,这些人情关系我得替他操心操心。” 说得倒冠冕堂皇! 等白建金收拾完毕出门,小刘氏偷偷地跟在后面。 这白建金还留了个心眼子,先往镇上走,走了一段路,一个拐弯,沿着小路拐去了周家村。 挨千刀的老东西,果然去周家村赌钱去了! 小刘氏继续跟着,打算到了地方,将那些赌鬼们全都举报了,到时候直接将金钗要回来。 第316章 捉奸 白建金拐了几道弯,溜进了二把子的家。 “嘿!可算叫我逮到了,真是来赌钱,可恨上次怎么没叫里尹给他逮住,这几个月,怕是又输进去不少钱!” 小刘氏心中暗暗气愤,心想着要是现在进去,到时候被老东西恼羞成怒当场打了怎么办? 正焦急着,就见二把子自己走了出来,掏出一个烟锅袋,蹲在门口,抽了起来。 小刘氏一阵狐疑,小心翼翼绕到屋子后面,听起来屋内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赌钱的喧哗样子。 她刚要走到窗户边瞧一瞧,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哈哈两声,娇俏又妩媚。 “大白天的就敢来,不怕被家里的婆娘发现?” “她那个笨样子,就知道嗑瓜子,能发现我?”是白建金的声音。 小刘氏一阵寒意流过全身,屋里不断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肆无忌惮,不一会就进入正题,娇媚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股寒意流到心里,就像是遇到了烈酒一般,瞬间燃烧起熊熊大火,烧得她全身骨骼咯咯地响。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刘氏直接冲到大门前。 二把子愣在原地,“这不是白家大嫂子吗?怎么来这……哎!” 见小刘氏要往院里闯,二把子拦在前面,但他个头矮小,小刘氏又肥又壮,一膀子直接给抡到一边,抬脚给院门踹开。 屋里面白建金和二把子的女人吕红儿,慌忙地穿衣服,但小刘氏已经闯进了屋里。 一进屋,吕红儿衣衫不整,粉红肚兜露出一截子,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小刘氏看到,她大长辫子上插着的,正是另一支金钗。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偷了家里的金钗给外面的臭娘们儿啊你!” 小刘氏往白建金脸上挠了一爪子,白建金急了,将她推倒在地。 “什么偷的?我是一家之主,我想给谁就给谁!” 小刘氏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爬起来又去打吕红,将她衣服全都撕下来,伸手往身上使劲拧。 吕红也不反抗,柔柔弱弱的任小刘氏打,凄凄惨惨的哀叫,听得白建金心疼不已,亲自上手将小刘氏拉开。 小刘氏见丈夫帮着外面的臭女人,跟疯了似的,抓到什么砸什么,很快屋子里一片狼藉,又摸到一把剪刀。 “我捅死你!”疯牛一般冲向吕红。 “啊!”吕红尖叫一声,躲到白建金身后,白建金慌忙拿衣服裹住小刘氏的剪刀,但小刘氏一身蛮力,哗啦一挣,剪刀划过白建金的小手臂,给他划出了一个口子。 鲜血流了出来,吕红捧着他的手,“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白建金死死瞪着小刘氏,那眼睛里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小刘氏见出了血,这才冷静了下来,但胸口还是气得一起一伏的,也拿眼瞪着白建金。 “刘氏!我忍你够久了,早晚给你休了!” “你敢!”小刘氏将剪刀往地上一摔,哭着喊着跑了出去。 吕红细心给白建金包扎好伤口,心疼地掉了几串眼泪。 “别哭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今天我回去就将那婆娘休回娘家去,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就来接你回去。” “真的?”吕红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眼一样,惹人爱怜。 “我的心意你还不懂吗?我早不想跟她过了。”白建金起身,叫门外看守的二把子,“好好伺候红姑娘,回头给你赏钱。” 二把子蹲在门口,一脸谄媚的笑:“金爷放心回去吧。” 白建金走后,吕红露出一股得意的微笑。 小刘氏哭着喊着跑回了家,“娘!娘!咱们丢的金钗找到了!” “啥?!”刘老太一个打挺从炕上起来,看到小刘氏递过来的金钗,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从哪找到的?” “娘,这两支金钗全叫你大儿子偷出去,给外面的野女人了!” 刘老太一头雾水,小刘氏边哭边将事情说了一遍。 “另一只金钗,还在那野女人头上呢。” 说着,白建金也赶了回来,一进来就说: “娘,将这个打杀亲夫的婆娘给休了吧,你看看她给我捅的。” 刘老太一看儿子胳膊的伤,心疼坏了,“刘氏,你连丈夫都敢捅,是疯了不成?” 小刘氏面露怯色,“娘,我不是故意的,是误伤的。” 刘老太又看向大儿子,怒道:“你个蠢王八,竟敢偷我的东西给外面的女人,你可知道这金钗多贵重?这可是拿镇上的房子换来的!” 白建金很懂得老娘的心思,赶紧跪下来认错:“娘,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会吧,日后我成箱子的给你买,让你拿着随便赏人。” 刘老太就喜欢听这样的话。 小刘氏正等着婆婆给她声张正义呢,院外传来一道娇娇弱弱的声音: “白婶子在家吗?” 小刘氏一听就炸毛了,这不是那个野女人的声音吗? 果然是吕红来了,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看起来就像是个良家女子一般,温温柔柔的,低眉顺眼的,进屋来就给刘老太磕个头,“给老太太请安。” 刘老太十分受用。 “娘,这就是红儿,儿子……儿子在外面的……”白建金不好意思说出来。 “奴家在外面伺候金哥的。”吕红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眼看刘老太没什么表示,吕红恭恭敬敬将金钗给交了上去。 “这是金哥拿来给奴家开开眼的,奴家知道,自己尚未过门,怎么能自己拿着这么好的物件?这等物件,只能孝敬老太太您的。” 刘老太心满意足地接了金钗过来,真好,这下两支金钗又都回来了。 “贱人!你快滚出我家!”小刘氏怒吼。 岂料吕红不仅不走,还直接跪到小刘氏面前。 “姐姐,请姐姐给我一席容身之地吧,日后妹妹和姐姐一起服侍金哥,不是正好?” 白建金大喜,满心的感动,没想到红儿这么为自己考虑,为了不让自己为难,甘愿做小。 第317章 雷汀儿 “你做梦!你有男人的妇人,怎么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吕红儿知道,小刘氏指的是二把子。 “姐姐你听我说,我是外乡来的,当时无依无靠,二把子哥收留了我,我便跟他认作兄妹,并不是夫妻关系,那只是外人口传的。” “你放屁!” “姐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二把子哥,金哥也可以给我作证。” “没错,二把子把她当妹妹看待的。”白建金帮忙说话。 “谁家兄妹孤男寡女住一屋啊,你个老混账被迷瞎了眼了!” 白建章大怒:“你这个泼妇!红儿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狗叫什么?你再给我胡闹,我立即给你休回娘家,将红儿扶正!” 小刘氏委屈极了,也往刘老太面前一跪:“娘啊,我可是玉成的亲娘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刘老太伸了伸腿,坐久了腿有点麻,吕红儿很有眼色地上去捶腿又捏肩,把小刘氏看得火冒三丈。 “老大家的,你也别生那么大气,现在玉成有功名了,他爹跟着享福也是应该的,谁家高门大户没个小妾的?红儿也怪知冷知热的,我看不如就放在老大身边。” “娘!”小刘氏不愿意。 “娘什么娘,她进门后你还是大的,你还能使唤她呢。金子啊,就近选个日子,抬进来吧。” 白建金没想到这么顺利,“娘,可是爹那边呢?” “你爹那边我来说。”刘老太被伺候得浑身舒坦,对吕红儿说: “你进门后要懂事,没事就在我身边服侍,少出门,以后有你好日子过。” “奴家明白,谢老太太恩!” 小刘氏还懵着呢,白建金已经开始张罗婚事了。 白大爷自然是反对的,他晚上回到家,白建金已经带着吕红住进空房里了。 他嚷嚷着让搬走,吕红就当听不见,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做饭扫院子,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把抓,又对胡照影关怀备至,比小刘氏这个正牌媳妇都称职,让白大爷也不好赶人了。 陈老太知道后,心里觉得大白家以后肯定要越来越乱,担心自家人步人后尘,就将儿子还有三个孙子都叫来教育了一遍: “可不要跟那个不成器的白建金学!好好的家给败坏了,咱们农户人家不兴纳妾,就算以后你们有能耐了,也要一心一意地对待媳妇。你们是不知道,纳妾男人开心了,苦的是女人。” 她婆婆跟她说了不少内宅妇人的事情,她深知做小妾的难处,要是男人偏宠小妾,那家里更是不安宁了。 白建章保证:“娘,你放心,我是不可能纳妾的。家和万事兴,以后咱们家业立起来了,也要学三叔公定个家规家训。” 陈老太这才满意。 眨眼到了夏末时节,夜晚天空中繁星点点,慧迦真人夜观天象,见岁镇相交,星辉夺目,掐指一算,觉得时机已到。 “老太君,眼下就有一个黄道吉日,是改天换命的绝佳时机,贫道这边已万事俱备。” 老太君定了定心神,这件事准备了这么久,必须要跟孙女交代一下了。要想更换命格,必须要雷漪儿主动配合。 但雷漪儿却一口拒绝,“祖母,不说这件事十分离谱,就算真人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家的命数,和云团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剥夺本属于她的人生?” 雷太太开解女儿:“漪儿,这不是剥夺,这命格本来就是你的,是这命格带着云团来到咱们家的。” 雷漪儿一向恬静的面容此时露出冷笑:“母亲,你可真是能巧言善辩!” 刚说完,雷漪儿忽然咳嗽起来,整个人喘不过来气似的,憋得脸通红,将雷太太吓坏了,好不容易缓下来,整个人虚汗淋漓,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漪儿,你为何这么执拗呢?这件事于你于她,都是好事呀。” 一直没说话的雷老太君发话了:“漪儿,你父亲母亲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你这一个血脉。” “祖母,还有一个呢。” “那个孽障不算!” “祖母,无论你如何否认,汀儿身体里流的也是雷家的血。” 雷漪儿斜倚在被褥上,单薄的身体,苍白的嘴唇,坚毅的眼神,看得老太君一阵心疼。 “漪儿,如果你撒手去了,可想到我和你母亲将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便罢了,之后等待我们的,还有外人的欺压。” 雷漪儿沉默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可恨老天给她一个残破的身躯。 孤儿寡母活在这世道上,本就艰难,老天给了雷家泼天的富贵,也给了他们深重的苦难。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没有你,我和你娘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半晌,雷漪儿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我答应你们,但是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多少条件都答应你。” “我想让汀儿过来。” “……好,祖母答应你,这几日就接她回来。” 日子敲定,雷老太君以新辟了一个园子为由,将陈老太和云团接了过来。 “这园子也没人住,以后就作为你们祖孙两个常住的地方吧。” 陈老太受宠若惊,“那可不敢啊,这么大一个园子,单给我们两个住,老太君您也太客气了。” 雷老太君:“都是一家人,云团多在这住住,漪儿的心情也好些,我们也高兴,我就想着,你们要是一直能住在这就好了。” 陈老太笑得朴素善良:“您要这样说呀,那我们肯定要多住一段时间了,只要漪儿小姐的病能好,我老太婆就开心!” 云团穿了轻薄的夏衫,端着一碗冰酪走进雷漪儿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药味,雷漪儿半躺在床上,手边放着一卷书,似乎看累了闭眼休息,脸色更加苍白了。 云团轻手轻脚,轻声问:“雷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不想吃饭?” 雷漪儿睁开眼笑一笑:“没事,我一直都这样。” 云团舀了一勺冰酪送过去,“姐姐,你尝尝,可好吃了。” “什么好吃的?”忽然一道俊朗的声音传来。 云团转过头去,门侧唰地一声展开一把折扇,上面画着千里江山图,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扇柄。 雷漪儿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是我妹妹来了!” 门外转过来一个小小少年郎,脚上穿着藕丝步云靴,腰间束带,发髻束起,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浓眉如剑,明眸若星,顾盼神飞,英姿焕发。 这是……妹妹? 第318章 帅姐姐 “他明明是个小哥哥嘛。” 那少年郎笑着单膝撑着手肘蹲下身子,视线与云团齐平,“哪里来的粉团子?这冰酪给哥哥吃一口吧。” 云团当即送了一勺进对方口中。 “嗯,真好吃!”少年眉眼弯弯,笑得比冰酪还甜。 雷漪儿说:“汀儿,你又逗人了。”又对云团说: “她不是哥哥,是汀姐姐,就是平日爱打扮成男生。” 眼前的少年一身英气,跟云团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云团认真看了看,说:“不,他是哥哥,他没有耳洞,不涂胭脂也不画眉。” 雷汀哈哈大笑,捏捏云团的小脸蛋:“妹儿真聪明,哥哥是姐姐,姐姐也是哥哥,叫哥叫姐无所谓。” 雷漪儿忍不住笑,“说起来,倒让我想起来你小时候的趣事。” 雷汀:“什么趣事?” “六岁的时候母亲要给你打耳洞,你一拳将穿耳师父给打出了鼻血,自此以后再不敢给你打耳洞了。” “嘿嘿嘿,我那时候就挺能打了。”雷汀儿一撩衣摆坐在了床边。 雷漪儿给她介绍:“这是祖母认的干孙女,白云团。” “原来你就是给我送信的小白云呀,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办事,以后必成大器。” 云团被夸,高兴得差点翘尾巴,自来熟地倚进雷汀的怀里,“汀姐姐,你身上有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姐姐你穿男装真好看,比男人还好看,我也爱打扮成男生,我去学堂都是穿男装。” 小嘴巴叽里咕噜,把人奉承得十分开心。 “总算找到知音了,穿男装多方便呀,还能骑马呢。这些年我一路游玩,见到太多好吃好玩的了,只可惜姐姐你不在。” 云团两眼瞬间放光:“汀姐姐,你也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嗯,我考虑考虑吧。”雷汀右手撑着下巴,食指在脸侧点呀点,作考虑状。 “你不答应,以后就不给你送信了,哼!”云团噘嘴道。 “呀,小机灵鬼,还会威胁人呢。”雷汀上手来挠,挠得云团哈哈笑个不停,只好躲到雷漪儿身后。 雷汀看向雷漪儿,“姐,你又瘦了。” 雷漪儿却叫人来穿衣服侍,“还没去拜见祖母和母亲吧?你等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去。” “不用,姐姐,你躺着吧,我自己去就行。” “你刚回来,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的。”雷漪儿不顾劝阻,一定要穿衣起来一起去。 正堂上,雷老太君和雷太太正坐着和陈老太闲聊,听听村里的趣事儿,消磨时间。 云团率先跑进来,钻进陈老太的怀里,叫她往外看。 陈老太看向门口,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扶着漪小姐缓缓走来,少年眉眼俊俏如青松挺立,少女风姿绰约如出水芙蓉,真是一对养眼的璧人。 “呀,这哪来这么俊的郎君?” 雷老太君脸上没什么喜色,“这是我那二孙女,雷汀,之前一直在外面。” “原来是老二,倒比老大还高一个头,瞧着跟我那大孙子高矮不差呢。” 陈老太纳闷,这一家人咋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呢? 雷汀也是面色平常,迈步过来,行了个礼,“见过祖母、母亲,见过陈老夫人。” “起来吧。” 雷太太脸色暗了暗,“怎么到家了还穿这身衣服?没看见有外客在吗?” “我在家在外都这样穿,有什么不妥吗?” 雷太太气得脑门疼。 雷漪儿过来插话:“母亲,祖母,汀儿回来,似乎还带了不少礼物呢。” “你身体不好,过来做什么?”说着,雷老太君瞅向二孙女。 雷汀站的直直的,没有一丝心虚怯懦的意思。 “下去吧,晚饭过来一起吃。” “是。”雷汀也不耐烦在这待着,扶着姐姐便退下了。 陈老太觉着不对味了,这老二似乎跟家里不对付呀。 云团从小到外面疯跑,一直都穿男装的,所以陈老太没觉得穿男装有什么。 但怕是在大户人家眼里,女子穿男装,就是有伤风化了。 姐妹两个穿堂而过,院中的木芙蓉开得正盛,阳光透过花瓣,照得边缘发亮,如同玉雕的一般。 雷汀瞧见不远处,慧迦真人带着自己的道童满面春风地走过去。 “这个老妖婆又来了?” “你嘴上还是没个把门的。”雷漪儿靠着柱子坐下来。 雷汀树下踢着石子:“人活一世,连说话都不能随性说,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老妖婆,蛊惑人心,说了不少我的坏话,真想一脚给她踹出去。” 她飞起一脚,将一颗石子踢向树梢,精准地打落一朵硕大的木芙蓉,花朵飘飘然落入她的掌中。 “好好的花儿,你非要打下来做什么?” 雷汀将花送到姐姐面前,“好看的花送给好看的姐姐。” 雷漪儿接过花,捧在手心,“从小到大,你惯会讨好人,要是生成个小子,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小姑娘。”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如你剪几支花,送到祖母和母亲那里?” “姐姐知我懂我,我才送你花,祖母和母亲,只知道训斥我,说我败坏门风。” “其实祖母和母亲,也是真心疼爱你的,就是你的行径,属实是让她们难以接受了。” 雷汀捡起一截树枝,当剑舞了起来,“我不过是喜欢穿穿男装、练练功夫,这就难以接受了?为什么一定要像她们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些针线茶艺?” “我以前也是认真听话的,有好好学那些东西,但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就喜欢动来动去,喜欢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 雷汀腾空一脚,飞踹在树干上,树叶并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落得她满头满身的芙蓉花瓣,笑颜如阳光一般: “姐姐,你不知道,外面可太好玩了!” 雷漪儿笑她:“你可不仅仅是舞刀弄剑的,你难道忘了前年那件事了?” 第319章 两个孽畜 “那小子应该早就好了吧?” “好是好了,不过亲家倒成了仇家了。” 姐妹两个说的是雷汀之前的未婚夫,京中太常寺卿的儿子。 雷家姐妹两个一前一后出生,相差不过一岁多。雷漪年方十七,因自小带病,瞧着跟十三四岁似的。 雷汀年方十五,从小就喜欢习武骑射,长得身姿挺拔修长,男装打扮的时候,人人见了,脑海里都不由浮现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郎。外人常将她当做姐姐。 自小的时候,太常寺卿相中了活泼健康的雷汀,定给了自家儿子,约定及笄之后成亲。 岂料后来雷家突遭变故,雷大人身死,雷汀要守孝三年。太常寺卿也不是凉薄之人,并未取消婚约。 但一日雷汀外出时,无意间撞见自己的未婚夫在外游玩,口中对自己亡父不敬,雷汀穿着绣裙当场给人腿打断,四五个小厮都没拦住,自此一战成名,彪悍野蛮的名声传了出去。 太常寺卿看到儿子的惨样,上门问罪,雷老太君赔了好一通不是,太常寺卿直言这样的媳妇娶不得,坚持解除了婚约,从此不再往来。 雷汀反而益发高兴,干脆破罐子破摔,经常男装打扮出门,又会些功夫,雷老太君管都管不住。 日子久了,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又兼雷漪病情加重,雷老太君干脆带着家人搬到了老家。 而雷汀,老太君直接不管了,随便在外面疯跑去,也不许雷漪再跟这个妹妹书信往来,免得带坏自己的大孙女。 “嘿,我还真是感谢他多嘴多舌,给了我一个打他的理由。说实在的,”雷汀扔了手里的树枝,“打他之前,我有诸多顾虑,但打完之后,是真的爽快啊!” 雷漪看着妹妹的神情,眼神中流出一股带着钦佩的疑问,“你为何不怕别人背后议论呢?以后你可能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嗯,打他之前,我是有这个担忧的,但打完之后,当我面对众人对我的指指点点时,我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我感觉现在过得更开心。” “汀儿,你真的长大了,”雷漪摸摸妹妹的高束着的马尾,它想怎么摆动就怎么摆动,不用编成辫子,不用盘在头上,不用插上簪子,像风一样自由。 “人都说人言可畏,而我的妹妹已经不再惧怕人言。” “人言有什么可怕的,谁背后说你,你告诉我,我给他腿打断!” 雷漪被逗笑了,“汀儿,你留在府中吧,祖母和母亲的年纪大了。” “府里不是还有姐姐你嘛,我还是喜欢出去玩。” “你知道,我生了病……” “不许胡说!” 雷汀本来嬉笑的面容突然变得严肃,声音也冷了几分,“我送你回房间吧。” 雷汀根本闲不下来,才将雷漪送回房间,就跑到花园墙边,一个助跑翻到了墙上,坐在上面打量一番,准备出去逛逛。 她不是不敢从大门出去,而是这边路更近。 “汀姐姐,你要出去玩吗?带上我吧。”云团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像个小土豆似的,站在墙边眼巴巴瞧着她。 “你这个小累赘,”雷汀歪歪脑袋,想想云团帮她送信,决定还是报一下恩,“把手举起来。” 云团乖乖举起双手。 雷汀从腰间解下了一根银色软鞭,用力一甩,那软鞭就紧紧缠在云团腰间,再用力一拉,下一刻云团就落到了她怀里。 “哎呀好高!”云团捂住眼睛。 “抱稳了啊。”雷汀抱着云团,一歪身子,稳稳落到了地上。 云团觉得,这满满的安全感,真是让人感到幸福。 墙外是一个略宽的胡同,红色的墙面,青色的地砖,角落里长了青苔,别有一番韵致。 云团跟在健步如飞的雷汀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等等我呀汀姐姐。” 两人迎面撞上了一伙人,正是雷大郎和雷二郎,并随身的几个小厮。 “哟,你个死丫头,倒在这叫我碰上了!”雷二郎一看见云团,火气就冒上来了。 “你别动,我可是老太君的干孙女,你不能打我!”云团嘴上说着威胁的话,身子却很诚实地躲在雷汀身后。 “干孙女又怎么样?怎么着,还想继承家业啊?”雷二郎哈哈大笑,“我跟你说,老太君无男孙,日后肯定是要过继我们过去的,到时候老太君一蹬腿,我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你!” 雷汀皱了下眉,双手抱肩,“你们俩就是雷家旁支的两个孽畜吧?” 雷二郎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仰头道:“什么孽畜?!你又是哪来的娘娘腔?” “大胆!这是老太君的亲孙女,雷汀姐姐。”云团像个小跟班似的,喊出自家老大的名牌。 “原来是个女的呀,我还以为是个兔儿爷呢。”雷二郎笑得猥琐。 雷大郎似乎比他那个傻弟弟强一点,此时走近雷汀,上下一打量: “原来是二堂妹呀,真是英姿飒爽……” 唰地一声,雷汀展开折扇,精准打在雷大郎脸上,雷大郎后退两步,捂着眉角,脸上露出怒色,咬牙道: “都说二姑娘彪悍野蛮,不通情理,我看传言不符,分明是行径乖张、伤风败俗!” 雷汀扭了扭脖子,懒洋洋道:“我真是给你们脸了。” “你就是雷家的污点,你们,给我上,拿了她去老太君那问罪!”雷大郎一挥手,示意后面小厮上。 但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敢得罪老太君的亲孙女。 “你们不敢,我来!”雷二郎扑上去,“这娘们名声早就臭了。” “来啊!”雷汀原地不动,利落出腿,一脚给雷二郎踹飞出去,衣摆扬起漂亮的弧线。 雷大郎抬腿要踢,雷汀快人一步,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给他抬起的腿又踢了回去,再补一个手肘在背上,雷大郎直接脸着地。 云团惊呆了,会功夫的小姐姐真是闪闪发光! 小厮们蜂拥而上,雷汀左躲右闪,动作如行云流水,又敏捷迅速,爆发力强,很快小厮们倒了一地。 雷大郎腿疼得站不起来,指着雷汀骂道:“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竟然敢打我?!” 雷汀上前捞起他,“三品大员的儿子我都打得,你我打不得?” 随即铁锤一般的拳头一拳拳砸下去,砸得雷大郎的脸跟发面馒头一样鼓起来,实在无处下手了才停止,然后又去找雷二郎。 “女侠!女侠!我不敢了,别打了,我真的不敢了!”雷二郎急忙求饶,但雷汀手起拳落,门牙都给他打掉两只。 “哎呀,兄弟两个不能偏颇呀。” 于是她回头又给雷大郎门牙打掉两只,满意地点点头,“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打架也是如此。” 雷大郎满脸恐惧:“魔王!你就是个愤(混)世魔王!” 云团咯咯笑了出来,说话漏风了! “二小姐!”远处呼啦啦跑过来一群人,应该是雷汀身边服侍的人。 雷汀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手,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吩咐道:“将这两个孽畜剥光了,扔到他们家门口去。” 第320章 养伶 “是,二小姐。”一个利落的丫头应道,一挥手,几个人将雷家大郎二郎拖到小姐看不到的地方,开始扒衣服。 那四五个小厮爬起来蹲在墙角,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生怕也被扒了。 雷汀指了其中一个人,“你,过来。” 那个小厮颤颤巍巍走来,雷汀手往后一背,吓得他立即抱头求饶。 “怕什么?我的人都是新来这里的,不熟悉这里好玩好吃的地方,看你家两个少爷平时没少玩的样子,你跟我说说,平时你家少爷都喜欢去哪些好玩的地方?” “我,我家少爷,常去水镜楼听听戏。” “不错,一听就是个好地方,你领我们去,找熟人听曲。”雷汀从腰间摸了一小块银子,扔给了那小厮,回身牵了云团的手。 “走,小包袱,姐姐带你玩去。” 云团看了看雷汀的手,“汀姐姐,你的手受伤了。” “无碍,家常便饭。”雷汀抬脚走去,大长腿迈步大,云团得小跑跟着。 到了水镜楼,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里面传出来,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雷汀却不进去,在对面的大酒楼里开了一个包间,叫了一桌子菜,将云团安置在里面。 “小包袱,你在这慢慢吃着,姐姐去办点事,吃饱了就睡会,等姐姐来接你,听话。” 看着满桌的好吃的,云团正巧肚子饿了,连连点头,然后抓起一只大螃蟹,开始剥。 雷汀看她这馋样,放心下来,又留了一些人,在门口看着,然后转身下楼,去了对面的戏楼。 不出一个时辰,雷汀回来了,进来一看,云团吃得肚子溜圆,桌子上一堆的蟹壳虾壳,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雷汀轻轻抱起云团,拿披风盖了,回了雷府。 刚到正院,就看到院里多了许多下人。 “来得还挺快呀。”雷汀让丫鬟将云团抱回陈老太的院子,嘱咐煮碗姜汤给她喝,然后理了理衣服,迈步进了正院。 正堂里,老太君坐在正前方软榻上,左边坐着母亲雷太太,右边则坐着雷老夫人并她的三个儿媳妇。 “哟,女土匪回来了。”雷大嫂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雷老太君一脸怒色,“孽障,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雷汀一脸无所谓地给老太君和雷太太行了礼,“祖母,您真是未卜先知,怎么知道孙女干了件好事?” 雷老太君:…… 雷老夫人气的发抖:“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老太君,我那两个孙子都没说婚事呢,这下好了,两颗大门牙没了,还被扒光了扔在门口,以后出门都要被人笑话!” 雷汀扑哧一声,实在是太好笑了,她忍不住。 “没事,老夫人,可以镶上两颗金牙,不耽误吃饭。” 雷大嫂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雷汀道: “你简直是嚣张跋扈!头一回见面,就将自家堂哥堂弟打成那副模样,你还是个女孩家吗?” “就是啊,瞧这一身穿的,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阿弥陀佛,上来就扒人衣服,真是家门不幸啊!” 其他两个妯娌跟着附和。 雷汀对这些话已经无感了,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我说几位婶婶,你们怎么不问问,你家那两个崽子为什么挨打?” “为什么挨打?”雷大嫂火力全开,“怎么我儿子受了伤还活该了?” 雷汀立即点头肯定她:“活该,他们俩是真活该。” “你放屁!”雷大嫂气得都说脏话了,“你怎么不说你一张嘴就喊他们两个‘孽畜’?亲疏不分上来就打人?打人不打脸呢你还偏偏往脸上打?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女德女戒?你老爹教没教过你礼义廉耻?” “你闭嘴!”雷汀猛然发火,凌厉的眼神将雷大嫂直接吓成哑巴。 “你,你在老太君面前还要发疯不成?”雷大嫂抬出老太君来镇压对方,生怕对方直接发疯给她门牙也打掉。 雷汀压了压火气,对祖母和母亲说: “孙女今天出门,碰到那两个堂兄弟,见面就要教训云团。” “什么?”一听要教训云团,雷老太君坐不住了,“可伤了她?” “没有,但两位堂兄弟却口出狂言,说祖母您没有男孙,不久就要过继他们来继承家业,到时候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雷汀眼角瞥向雷老夫人和雷大嫂,两人的眼神露出慌张,仿佛被窥见了心思。 雷老太君和雷太太听了这话都极不舒服。 雷老夫人赶紧圆场:“老太君,这都是孩子话,说着玩的。” “哦,原来是说着玩的,看来老夫人您并没有这个打算,这我就放心了。”雷汀笑。 雷老夫人:……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雷大嫂坐不住了,“这只是眼下,以后嘛,老太君肯定是要过继男孙的,最佳人选就只有大郎和二郎,难不成要给外人吗?” 雷汀:“大婶子怕是忘了,还有我和姐姐呢。” 雷大嫂气笑了:“你?你得了吧!你满京城、满县城打听打听,听听你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我要是你娘,早给你剃发送进庵子里修行了,免得给族人抹黑!” 雷大嫂自动忽略了雷漪儿,在她眼里,雷漪儿活不长。 啪啪两声,雷汀击掌两下,众人都搞不懂她在干什么。 很快,院外有人领着一个伶人进来,那伶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削,体态婀娜,虽是个男人,瞧着比女人还有几分风姿。 “这位是水镜楼里面的名角。” 雷大嫂一脸厌恶:“老太君,你快管管,二小姐都将戏子领进家门了。” 雷老太君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雷汀不慌不忙地介绍:“他可不是普通的戏子,而是两位堂兄弟养在外面的小相公,香怜。” 雷太太及两位小婶子脸上还有些疑惑,雷汀解释道:“也就是,豢养的娈童。” 第321章 护妹 举座皆惊,雷老夫人连茶杯都没拿稳。 雷大嫂满面羞红:“你胡说!哪找来的下贱戏子,往我儿子头上扣屎盆子?” 只见香怜低眉顺眼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两条汗巾子,雷大嫂一瞧就知道是儿子的贴身之物。 “这是两位公子赠给奴家的,奴家服侍两位公子已有一年多时间,不敢撒谎。” “这……”两个妯娌倒吸一口冷气,雷太太拿帕子捂住口鼻。 雷大嫂眼前一黑,头晕眼花地歪倒在椅子里。 真是没脸见人了!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搞龙阳之好,还跟同一个人搞? 老天爷啊,没法活了! 雷老夫人是个老狐狸,立即转移矛盾: “你个姑娘家家的,从哪知道这些个东西?我们为女孩的时候,这些事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听,你倒好,亲自去给人找了来,你且说别人,自己又干了什么?” “老夫人,您孙子都在外面养男人了,你怎么还揪着别人不放?” 雷老夫人一拍桌子:“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你就说,你去什么地方找来的?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干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说着看向雷老太君:“往常老太君言语中常点我管教不严,如今这二小姐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老太君您就是这样管教的?好好一个女孩子,什么端庄仪态没学到,将男人那点子卑鄙下流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老夫人您也不差,您孙子男子担当作为一点没学到,倒学会喜欢男人了。” “给我闭嘴!”雷老太君震怒。 雷老夫人眼神还在挑衅,仿佛在说:跟我斗,你还嫩点。 雷汀攥紧拳头,极力地隐忍怒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祖母——”雷漪儿扶着侍女海棠来了,脸上敷了粉,瞧着气色好些。 雷太太心疼大女儿:“你又出来折腾干什么?” 雷漪儿走到雷汀旁边,“家里来了客人了,我来见见。” 雷老夫人瞅一眼这个老大,别看这老大弱不禁风的,在老太君眼里如珠似宝,说话可有份量了,就是短命。 雷老夫人:“大姐儿来得正好,你这妹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这么天差地别。” 雷漪儿温和一笑,“老夫人您说的是,汀儿自小就胆子大,别人敢做的事她敢,别人不敢做的事她也敢,我是不如她的。” 雷老夫人哼一声,“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她今儿一回来就闹事,将你两个堂弟给打成那样,还去了戏楼子里闲逛。” 雷漪儿又是一笑:“汀儿刚回来,确实闲得慌,正好我有个事要跟您说,我们家在郊外的两个田庄,以前都托老夫人您照看着,现在就交给雷汀打理吧,给她找点事做。” 雷老夫人登时傻眼了。 雷大嫂顺好了气忙说:“她哪行啊?她不懂的……” 雷漪儿截住她的话头:“对了,大婶子手底下帮忙管着的那个酒楼,如今一并交给雷汀吧。” 雷大嫂:…… 雷漪又看向另外两个婶婶:“两位婶婶还有要帮忙的吗?” 那两个婶子忙摆手:“没了,没了。” “天不早了,那就不留你们了。” 雷老太君和雷太太都没什么话说。 三言两语,雷漪将这家人给送走了。 人走后,雷漪儿有些体力不支,雷老太君担心坏了,“你非要出来一趟做什么?” 雷漪儿:“我怕汀儿受欺负。”她托起雷汀的手,看到关节处都破了皮,连药也没擦。 “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雷漪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闷,咳了两声,嘴角竟然溢出了血丝。 “姐姐!”雷汀吓了一跳。 “孽女,孽女!你不回来还好,你一回来就气得你姐姐这样。快叫郎中来!”雷老太君将拐杖戳得笃笃响,雷家上下慌成一团,将雷漪送回房间。 “你去给我到祠堂罚跪去!” 雷汀满面不甘:“做错事的明明是他们!我又犯了什么错?” 祖孙两个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下人们一点不敢吱声。 雷老太君看着孙女那对漆黑的眼珠,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是少年的意气,是蓬勃的生气,是野蛮的胆气,是她无法抑制和掌控的志气。 雷老太君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一股茫然的无力感将她缠绕住。 对峙片刻,雷汀妥协走向祠堂,“我是去为姐姐祈福,不是为了受罚!” 雷漪的病情加重了。 郎中暂时稳住了她的情况,只说要静养。慧迦真人觉得不能再拖,着手开始布置。 第二天,陈老太得知昨天太君府上发生的事情,带着云团去告辞,说要回家干农活,被雷老太君执意挽留。 “今晚是月圆之夜,我早就备好了果点,咱们一起坐着赏月,多住一天也无妨。” 陈老太只好多留了一天,到了晚上,雷老太君在园子里摆了几桌,让人送上来珍藏佳酿,劝着陈老太喝了许多。 这酒初时喝着跟甜丝丝的米酒似的,但酒劲儿极大,几杯下肚,陈老太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人影重叠,那天上的月亮似乎都变成了三四个。 雷老太君一挥手:“陈老夫人喝醉了,扶她下去休息吧。” 陈老太走的时候,还到处找云团,雷太太只说孩子还在玩,叫她先下去睡觉醒酒。 云团确实还在玩,跟一群婢女在花园中捉迷藏。今夜圆月,银色的月光将园子照得很亮堂,花丛犹如升起一团银雾,在其中玩耍,更觉有趣。 而此时的雷汀,还在祠堂。祠堂很黑,只有一些烛光,但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正好照到雷汀身上,她仰躺在蒲团上,欣赏着圆圆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想必几千年前,以及几千年后,会有人跟她一样躺在月光下,被同一个月亮照见。 “云团小姐,喝点桃花酿吧。”丫鬟捧来一杯酒,云团正好口渴,咕嘟一下喝下肚,然后继续疯跑。 没跑多久,她就昏昏欲睡了。 慧迦真人走来,“时间正好,快将她送到偏院去。” 此时雷漪也换上一身洁白柔软的衣裙,披着长发,坐在软轿内,被送到了偏院。 偏院是太君府角落里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搭了一个祭台,祭台后面是正屋,屋内点了烛火,贴了许多符纸。 云团躺在屋子中间的软床上,睡得正香,脸上被画了乱七八糟的符。 原本静谧柔和的月夜,此时有些阴森诡异。 第322章 以死换生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慧迦真人在祭台之上,月光之下,点燃符纸,念动咒语。此时万里无云,连风也不见一点,烛光似乎静止了,一点也不闪动。 雷漪和云团并排躺下,她悄悄用手握住云团的手,拉了拉,对方睡得很沉,怎么也叫不醒。 真人念完咒,拿柳枝沾了井水,在雷漪身上点了三下,取来一把金剪,径直向云团走去。 雷漪惊呼:“祖母,她……” 雷老太君示意孙女稳住,“不必担心,只是替换命格,不会伤她性命。” 慧迦真人走到云团身边,剪下她一缕头发,浸了煤油,以红绳悬挂在堂前。 “以发为媒,牵引汝魂!”发丝瞬间被点燃。 玉坠空间里面的莲莲正睡着,忽然感到莲池一阵震颤,平静的池水起了涟漪。 “谁啊这么讨厌,打扰人睡觉。” 自从玉岸莲池吸收了两颗宝珠后,莲莲每天睡觉的时间更长了,极少有动静能将她惊醒。 她感受到云团睡得很沉,必定是外面有什么人捣鬼。 “我倒要看看,你们在作什么妖。”莲莲伸展花叶,周身焕发一阵七彩的光芒,与此同时,云团的玉坠也闪过一道光芒。 雷老太君和雷太太此时已经退了出去,屋子里仅留下云团、雷漪和慧迦真人。 云团的头发慢慢燃尽,外面的月光也越来越暗淡,火焰熄灭之时,月亮也被云层彻底覆盖。 四周鸦雀无声,听不见一点鸟叫和虫鸣,但屏住呼吸的时候,能够听到,渐渐起风了。 “这天,莫不是要下雨?”雷老太君忧心起来。 “提前都算过了的,今晚应该不会下雨。”雷太太紧张不安地默默祷告:只求顺利度过今晚,日后一定不会亏待白家人。 真人将头发燃烧的灰烬,沿着软床撒了一圈,将雷漪和云团圈在里面。 雷漪觉得心脏怦怦跳。 她的袖口里藏着一把小刀,冰凉如蛇,让她握住刀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叮铃一声,道铃响起,一群小道士手持法器,沿着祭台唱诵起来,凄异的曲调让人背脊发寒,经幡随风翻飞,火光映衬之下,人影晃动。 慧迦真人取来一枚银针,从云团的指尖取了鲜血在盏内,用这血写了雷漪的八字;又取了雷漪的指尖血,写了云团的八字。 两张血写的八字符被放在床边的油碗之内,慧迦真人绕着两人开始作法,手中长剑削过烛火,将蜡烛的火苗引入油碗。 “火起!” 然而火苗遇油而灭。 怎么会这样? 外面风越来越大,小道士们衣服被吹得飞起来。 “炎火之祖,勾陈之精,一依帝令,火急奉行!” 慧迦真人急急念了一道咒语,再次引燃油碗,岂料火苗入碗,砰的一声,碗碎油散。 “这!”慧迦真人大惊。 外面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天空乌云翻卷,一瞬间天地失色。 雷老太君在风中呼喊:“真人,可是有什么意外?” 慧迦真人脑筋急转,猛地转头看向熟睡的云团,“雷漪没有问题,仪式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只能是……” “错了!”她猛然大悟,“这孩子的八字是假的!” “假,假的?”雷老太君同媳妇对视一眼,陈老太为什么会给假的生辰八字?陈老太看着也不像是狡猾之人啊? “这孩子不是隐命格,而是显命格!所以我这个仪式完成不了了。” 躺着的雷漪,长松了一口气。 雷太太惊慌失措,朝屋内喊着:“那,那该怎么办?我的漪儿,我的漪儿还能好起来吗?” 她干脆朝真人跪了下来:“真人,求求真人想想办法,救救我女儿吧!” 慧迦真人看了看云团,“显命格之人,只有一个办法换走她的命格。” “什么办法?” “取其心脏,饮其骨血。” 雷漪:!!! 外面一阵雷声滚过,似乎像是什么的倒计时。 慧迦真人掐指一算,神色凛然,对雷老太君和雷太太说道: “这孩子天生显贵命格,只此一次天时地利的换命机会,若等到下一次,换命之人必遭反噬。” 言下之意,这次不换,再也没有机会了。 “母亲!”雷太太紧紧抓着老太君的衣袖,眼神里都是祈求。 雷老太君感觉肩上有千斤重的担子,一边是雷家的命运,孙女的未来,另一边则是无辜的小孩子。 “换!” 慧迦真人转身取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念了咒,拿符火点燃,递到雷漪面前。 “大姑娘,请用这把刀刺入这孩子的心脏。” 雷漪慢慢起身,银色的刀尖上跳跃着蓝色的火苗,如妖精在舞蹈。 她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 外面再次传来一声惊雷,比刚才那声还要大,仿佛直接劈在了祭台上,小道士们全都落荒而逃。 罢了,下面的仪式,也用不到他们了。慧迦真人并未在意,而是盯着雷漪。 “大姑娘,雷声已经响过第二声了,三声之后,如果您再不动手,恐怕要降下天罚,到时候,雷家可就要遭难了。” 换命时机错过,遭到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雷太太在屋外跪着大喊:“漪儿,不要犹豫了,快点动手吧,日后我们将雷家一半的财产都给白家,不会让云团白白丧命的!” 雷漪苍白着脸色,眼神定定地盯着那把刀,她要十分勇敢、十分狠绝,才拿得起那把刀。 雷老太君理解孙女的挣扎,“漪儿,我知道你很艰难,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些艰难的选择,这个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雷漪默念了一句,从真人手里接过刀来,蓝色的火焰将她的眼睛映成了蓝色。 她如同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此时被染成了蓝色,妖异又美丽。 慧迦真人焦急地催促:“快动手吧大姑娘,第三声雷快要来了!” 雷漪却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就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死,换她生!” 第323章 雷起雷灭 “漪儿不要!” “母亲,祖母,我不想你们一错再错!” 雷太太霎时间觉得肝胆俱裂,眼睁睁女儿凄然一笑,手上发力,谁也来不及阻止。 “轰隆——!”伴随着一声近在耳边的炸雷,一道紫色闪电劈在屋脊之上,巨大的雷声和震动将慧迦真人一下给弹开,撞到墙壁滚落下来,昏迷过去。 雷漪儿手中的刀也击落在地。 地上散落的油骤然起火,转瞬之间屋内火光四起,将雷漪和云团包围起来。 “漪儿啊,我的女儿!”雷太太爬起来朝大火跑去。 雷老太君在雷击之时已然震昏过去,院内无人,为了隐瞒消息,府里的下人也提前被暂时遣散,因此并无人过来帮忙。 雷漪儿知道,是上天降下天罚了,他们雷家做了坏事,要承担罪责了。 她猛挥衣袖,“母亲,快走吧,逃命去吧,我活不了多久了。” 她转身将身侧的云团抱住,用身子遮挡着她。此时两人已经被火海包围,房顶被雷击火烧,已经开始坍塌了。 “团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屋顶的房梁塌下来的那一刻,雷太太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躯抗住了沉重的梁柱。 脊背被压弯,皮肉被火舔,她依然拼命抗住了,给女儿撑起一个容身的角落。 “漪儿啊,你要活下去呀。”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咎由自取,自食其果啊。”玉坠中的莲莲轻叹一声,收起了莲瓣。 云团颈下的玉坠光辉越来越强,淡淡的七彩光芒将角落里的两人护住。 剧烈的雷声将祠堂里睡着的雷汀给惊醒了,一睁眼,只觉外面漆黑一片,明明之前还能赏月,怎么突然之间变天了? 她内心一阵不安,立即站起来,打开祠堂门。 岂料祠堂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搞什么啊?”雷汀抬脚用力一踹,门板直接被踹裂开,她走出来,只见西北方向火光冲天,火势越来越大。 “快来人啊,着火了!”她一路跑一路喊,却没有人出来。 雷汀冲到偏院,见姐姐的软轿竟然在这,心内大惊,从怀中掏出一个冲天炮,点燃之后飞上天空,炸开一道烟花。 外面跟随雷汀的人,闻声而动,朝太君府赶来。 雷汀揭掉轿帘,浸了水,披在身上,往火场冲去。 火光映得人脸发烫,烟气弥漫,雷汀一手捂着口鼻,看见屋内正中一棵梁柱砸了下来,底下似乎还有人。 她用湿帘布裹在梁柱上,奋力抬起,一个焦黑的身躯倒了下来。 雷汀从她手腕上的镯子判断出,这是自己的母亲。 “娘!”雷汀痛哭,然而早已经晚了。 雷太太身下有个角落,雷漪儿抱着云团缩在里面,此时都是昏迷不醒。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雷汀擦干眼泪,让自己发抖的手平静下来,将雷漪扛在肩上,夹起云团,冒着火,冲出了火场。 院子里,雷老太君昏倒在草地里,雷汀去而复返,将雷老太君背了出来。 哗啦一声,偏院的房子彻底烧塌了。 雷汀跪在院门前,痛哭流涕:“娘——娘——!” 火势已经蔓延到其他地方了,总算是惊动了四邻,连同雷汀的一群跟班,一直奋战到天亮,才将火势扑灭。 太君府彻底烧成了废墟。 好在陈老太所在的新园子,因为新建,离得远,躲过了这场火灾。 云团被救下之后,安然无恙睡到了天亮,伸伸懒腰,她还不知道雷府的惨事,“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雷汀并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陈老太,只说云团昨晚歇在雷漪的房间。 陈老太抱着孙女,看着还在昏睡的雷漪,口中感叹:“哎,可怜的闺女哦。” 一夜之间,没了娘,老太君还生死未卜,家业被烧成了这样,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咯。 雷汀一脸的黑灰,正带着家人奴仆,各处巡检院子。 天降火灾,有那背主忘德的奴才,妄图卷了府内剩下的那点财产逃走,被雷汀一一拿下,绑在院子里痛打。 雷汀抹一把额角的汗水,“打四十铁棍,移送官府!” 院子里哀嚎哭喊声不断,所有人都对这个二小姐望而生畏,那铁棍打在身上,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丫鬟跑来,“二小姐,雷老夫人带着人来了,说您年纪轻不知事,恐有人趁乱混闹,要接管咱们太君府。” “打出去!” “是!” 雷老夫人屁股还没坐热,直接被人连椅子一起给抬了出去。 太君府大门紧紧关上。 雷大嫂怒骂:“这死丫头,我看她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昏睡一天一夜,雷漪醒了过来。雷老太君也醒了过来,只是瞧着不大好,油尽灯枯的样子。 雷汀松乏下脖子,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两眼发红,这时候她不能倒下,要撑着。 老太君一睁眼看见二孙女,嘴里吃力地喊着什么,雷汀凑近了听。 “漪……漪儿……” 雷汀挥手,“去将大小姐抬来。” “团……陈……” 雷汀再挥手:“将陈老夫人和云团小姐请来。” 雷漪儿来到床前,泪流不止,“祖母,您一定要挺住呀。” 雷老太君看到孙女无事,总算是放心了,她紧紧握着大孙女的手,眼神里是对上天垂怜的感激,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团在陈老太旁边,怯怯地看着雷老太君,她有些难过,因为这场景让她想起来祖祖离开的样子。 云团无事,雷老太君心中愧疚减轻许多,她握住陈老太的手,陈老太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满心只是对雷家遭遇的同情,包着一包眼泪,“老姐姐,你受苦了。” 雷老太君满心的愧疚无法说出,只是将她的手和雷漪儿的手放在一起,用力握了握。 陈老太懂了她的意思,拿袖子一擦眼泪,“老太君你放心,以后漪儿和汀儿就是我亲孙女,我活一天,就照看她们一天!” “汀儿……”老太君看向雷汀,费力抬起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外面,算是交代了后事。 雷汀强忍住眼泪,点点头。 “嗯……”雷老太君心愿了结,犹如灵魂出窍一般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再无声息。 “祖母!”雷漪儿伏在床边痛哭。 雷汀背过身去,快速擦了下眼泪。 她没有时间伤心,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324章 重整旗鼓 因为就在老家,雷老太君和雷太太的丧事办得不算麻烦,停灵超度之后,便可直接葬入祖坟。 慧迦真人快烧成灰了,但顾着面子功夫,雷家还是给她移送到了道观,由道观里的道童给她张罗后事。 这些全程都是雷汀来打理,雷漪身子弱,只能打个主意,就连打主意,雷汀都怕她累到。 下葬完成当日,雷汀一身孝服正处理府中事务的时候,雷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并族中长辈来到了灵堂,随行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太君府上只有女眷,一般少有青年男子过来,不知道这群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雷漪撑着送葬回来,已经疲惫不堪,雷汀先让人送她回去休息。 雷老夫人拦住道:“漪儿先别走,有大事找你商量呢。” 雷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找我商量就行。” 雷漪也不耐烦跟这些人周旋,只说:“一切都由汀儿做主即可。”然后扶着海棠去了陈老太所在的园子,府中如今也就她那里可以住人了。 雷老夫人知道雷漪是个病秧子,也不在意,“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这是我娘家的一个孩子余才,长相俊美,人品也不错,如今正在族中读书,先生常夸他天纵英才,日后肯定是能致仕当官的。” 雷大嫂笑眯眯地将那青年男子往前推了推。 雷汀端起茶杯喝茶,冷眼瞧着,这男子贼眉鼠目,形容猥琐,瘦竹竿一样的身材,怕是经不住她一脚。 雷老夫人继续道:“老太君和你母亲突然离世,你姐妹俩连婚事都没落定,没个倚仗,我是日夜不能安眠,突然想到这个孩子,不如咱们就亲上加亲,将雷漪许给余才,阖族上下也都放心些。” 砰!雷汀放下茶盏,差点给杯子都震裂开,“老夫人,我祖母和母亲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姐姐介绍婚事?” 雷老夫人自知也有些不妥,但是老太君留下的家业太过丰厚,如果她不早点下手,就便宜其他人了。 “我知道你们要守孝三年,所以今日只是将人带来,余才觉得合适,就先定下,以后你们姐妹两个有个什么事,余才就能帮忙照应着,要不然你们家连个男人都没有,事事都不方便。” 雷汀冷笑,“用不着老夫人操心,您娘家这么好的人,留着给您自己的孙女吧!” 几个叔伯恼火了,原来这丫头这么傲慢,难怪老夫人气得吃不下饭。 “你们两个姑娘家,如何撑得起门面?这是老夫人替你们着想,你竟还不知好歹!” “我们家的事,还用不着你们插手!来人,送客!”雷汀挺身而立,手背在身后,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你敢对我们不敬!”几个叔伯气得都要动手了。 呼啦啦从门外涌进来一批人,一个二个瞧着都是练家子,这些人是雷汀在外这些年带出来的随从,身手不错不说,对雷汀也十分忠诚。 族内几个长辈站了起来,对雷汀道:“雷汀,你可想好了,今日将我们赶出这个门,就意味着你跟全族人对立,日后你们有了什么事,可就不受族里的庇护了。” “真是冠冕堂皇!你所说的庇护,就是随意安排婚事、侵吞家产,这种庇护,谁爱要谁要,我不要!” “你!”雷汀直接撕开了脸面,族中长辈一个个都恼羞成怒。 “雷汀,你年纪轻,不知道其中厉害,日后若是吃了亏,可没有你后悔的地方!” 一行人气急败坏出了门。 麻烦果然接踵而至。 先是钱庄里的钱取不出来,必须要男子的签字;其次去查账,那些田庄铺子长期掌控在族中其他人手里,掌柜伙计相互勾结,推阻欺瞒,联合起来欺负老太君留下来的两个孤女。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雷汀大可以用武力解决,但武力不能解决所有事情,比如供货的商铺、合作的商号等,打起来便是树敌,唯有小心应对,周全智取。 族中势力在老家这边盘根错节,雷汀只得暂时隐忍着。 她找到雷漪,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雷漪没有任何疑虑,全然相信雷汀。 “就是我的身子不好,不能帮你。” 雷汀说:“只要你好好养病,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我因事务要常出门,外出之时,你独自在这边总不安全,不知道族里那些人会使什么阴招,所以我想,你跟着陈老夫人回去,在那边养病。” 陈老太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她早就想将雷漪接回去了。 “我们那边乡下,其他没有,风光却是好的,平日里赏赏景,吃些新鲜的鸡鸭鱼肉,说不定这病啊很快就好了。” 雷汀握住雷漪的手:“姐姐,你去吧,好好养病,这边都交给我,你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 雷漪点点头,她不想给雷汀增加负担,就跟着陈老太和云团来到了青云县。 马车行的慢,咯吱咯吱晃悠了一天,才到葫芦村。 “到家咯!”云团率先跳下马车,陈老太和海棠扶着雷漪下车。 “好孩子,以后将这里当成你家,我就是你奶奶,你想吃啥喝啥就跟奶奶说。” 雷漪下车,见小院干净精致,花繁草茂,放眼望去,村内阡陌交错,宁静祥和。 院子里已经收拾好了,现在袁叔因为事情忙,不在这边住了,李天齐也搬到了镇上的酒铺了,白小珍和桂丫搬到了自己的院子,雷漪也被安排在这院子里住。 罗惠兰、白小珍和桂丫都迎上来,“姑娘,农家简陋别介意,可别拘束,养病要紧。” 雷漪感激一笑。 白老头和白建章帮忙搬箱笼,箱笼太多,陈老太吆喝孙子: “大牛?大牛!跑哪去了,你个没眼色的,快来帮忙啊!” 大牛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似的,憨头憨脑跑过来,一把抱起两个箱笼,将自己脑袋遮住,送进院去了。 陈老太吓了一跳:“这孩子,生病了是咋的?怎么脸是这个色儿啊?” 第325章 酒铺疑云 桂丫扑哧一声笑出来。 大牛一个人比他爹和他爷两个人都能干,一次搬两三个箱笼,埋头干活,一句话不说。 雷漪身体弱,不能久站,被扶到屋里躺下,云团才拉着人给雷漪介绍: “这是我的姐姐,叫桂丫。” “桂丫妹妹好。”雷漪点头致意,一言一行,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外面那个搬东西的是我大哥,叫白大牛。” “大牛……”雷漪不知道两人谁大谁小。 陈老太说:“我大孙子是正月出生的。” “那就是大牛哥哥。” “这是我二哥白二狗,三哥白三羊。” “二狗弟弟好,三羊弟弟好。”雷漪给海棠一个眼神,后者就捧出来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一送了出去。 罗惠兰看得心中不住地赞叹,这大家族出来的姑娘,教养就是好,规矩礼仪没一点错漏的,周身一股温柔的气质,叫人忍不住想亲近。 二狗和三羊接了礼物,匆匆点了个头,就出去了,在真正的名门闺秀面前,他们还是有些局促。 陈老太怕雷漪累着,将人都推了出去,让雷漪休息。 海棠一边服侍雷漪睡下,一边说:“大小姐,奴婢瞧着,这家人都很不错,虽说是农家人,但都守礼知进退,比族里那些人强不知多少倍。” 瞧雷漪精神头还算好,海棠又说:“若是小姐能长居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雷漪淡淡一笑,“我不知还能活多久呢,就不要拖累旁人了。”她躺在陌生的地方,心中期盼着妹妹在那边能顺利点,少吃点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漪也慢慢适应了乡下的生活。 香料田夏季收获的第一拨香料,渐渐卖完了,主要是卖给县里的一些饭馆,以及周边区域的酒楼。 但由于外面酒楼都不知道这种香料,所以卖得不算红火。 很快秋天第二拨收割要来了,这一次收获的数量更多,袁叔亲自带了队,将这些香料装点好,准备到其他地方贩卖。 “其他地方不知道咱这香料,卖的自然就少。”他以前就走南闯北的贩卖货物,这事不在话下,收拾了两日就出发了。 入秋之后,桂丫酒铺上新了许多美酒,生意不经意间红火起来,原本就略高的酒价,不降反升,但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白记的酒醇香,好喝,喝了一口了就忘不掉了,以后喝其他家的酒,就是不对味儿!” “是啊,我宁愿拿买别人家两坛子酒的价钱,买他家一坛子酒,喝起来回味无穷。” 来买酒的客人对白记的酒赞不绝口。 胡凌霄带着侍女经过,看着白家的酒铺宾客盈门,心中很不是滋味。 回到自家酒坊,来的人寥寥几个。掌柜的拿了账本过来说话: “姑娘,咱们家酒坊这几个月卖得越来越少了,眼看着快入不敷出了。” 胡凌霄油然而生一股怒气:“前阵子生意不挺好吗?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的头皮一紧:“姑娘,主要咱们家买的外面的散酒,那些小作坊没个准头,酿的酒时好时坏的,客人喝了酒,下次就不愿意来买了。” “那就换作坊!” “换也换了,但那些小作坊都是那个样子。”掌柜的无奈,酿得好的都自己卖酒,只有酿得不好的才会低价卖给你呢。 “要是咱们自己酿酒呢?”胡凌霄知道,白记卖的酒就是那个叫桂丫的村姑酿的。 “咱们自己酿的话,得准备酒糟、酒窖、酿酒工,少说也得再投进去几百两,还得关店至少一年。” 这不行,关店一年,直接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你先去打听打听,有没有酿得好的酒坊,咱们愿意提高价格。” 就这样又拖了几个月,胡记酒楼已经开始亏钱了。 胡凌霄心急如焚,她承受不了这次失败,无奈之下,她找到了胡员外家。 如今的当家人胡佐,按照辈分算是她的叔伯。自上次他派人放火烧白家香料时,上天降下雨来,他便学了乖,躲在府内不出头。 从小父亲喜欢学道,他也懂点道法自然,年纪越大越懂得不能与天意抗衡,这几年十分老实。 胡凌霄知道这位叔伯与小白家有仇,到了地方大讲一通白记酒坊的坏话,求胡三叔帮她。 胡佐一边侍弄花草,一边说:“你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别人了。” 胡凌霄心思被一眼猜中,又羞又囧,又不想场面冷下来,硬着头皮道:“晚辈愚钝,请三叔指点下生意,若是这酒坊关了,我们家的钱就赔完了。” 胡佐心中哂笑,只说:“我如今年纪大了,不爱管外面的事情。” 胡凌霄红着脸出来了,刚出了胡府,迎面碰到一个道士,之前也是见过的,胡凌霄点了点头。 那道士笑道:“胡姑娘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贫道或可解一二。” 胡凌霄正茫然无措,就将困境说了,那道士果然给她指了一条路。 自那以后,不出一月,胡记酒坊再次兴旺起来,比之之前有过之无不及,从别处抢了不少客人过去。 李天齐发现,之前常来打酒的客人几乎不来了,他心生疑惑,在街上拦住一个常客询问。 那人笑得有些拘谨:“如今胡记的酒味道也十分不错,价钱也便宜,我们这些人过生活,能省一点是一点。”然后匆忙走了,他要早点去胡记抢位子,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李天齐转头去买了胡记的酒,只尝一口,就知道这酒寡淡,远不及他酿的酒,为何那些客人却转而买胡记的酒呢? 李天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他呆愣愣拿着胡记的酒回到酒坊,找到桂丫,“你尝一下这个酒,是比我酿得好喝吗?” 桂丫见他满面疑容的,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呸!难喝死了,白水兑得一样,一点比不上你酿的。” 李天齐傻傻一笑,可转瞬间又搞不懂了,“为什么别人觉得好喝?咱们的常客都去他们酒坊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326章 取名 桂丫觉得他有些胡思乱想,将他拉到廊下,指着那堆活计,“喏,将这些活都干了,省得你胡乱猜测。做生意呢,就跟人生一样,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是呢你记住,” 她一手拍在李天齐的肩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酿的酒终有一天会被人知晓,名扬天下。” 李天齐笑:“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桂丫促狭地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天齐:“想听真话。” “真话就是——”桂丫仰头看天,手指打了几个旋儿,“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李天齐叹口气,“你还是不相信我。” “都说了,以后的事说不准的,不是不相信你,咱们好好把当下的生意做好就行。” “可是,我想向你证明,我真的可以做到。”李天齐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鲁莽了,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地面。 桂丫忍着笑,“好啊,那你给我酿出来这世上最美味的酒来。” “好!一言为定。” 桂丫心情很好,酒铺里面生意不多,她也早早回了家里,带上针线筐,往雷漪房间去坐一坐。 雷漪在这边住了个把月,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反而精神头好多了,每天能多看一会书了。 海棠高兴得不行,觉得这里真是个福地,住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大小姐的病就好了。 桂丫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哼着小曲,在花绷子上绣花。 雷漪从书上抬起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桂丫,笑问:“听说最近酒铺的生意差了不少,白姑姑整日发愁,你怎么还如此开心?” 桂丫脸颊一红,“生意好坏,这日子都得过,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不如开开心心的呢。” 雷漪对着海棠笑,说:“怕是另有缘故。” 桂丫低了头,“能有什么缘故?我就是这样乐呵的人。” 雷漪吟了两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桂丫听不懂,“什么树枝稀啊稠的?” 海棠常年跟在雷漪身边,很快就懂了主子的意思,一主一仆对视一笑,桂丫更疑惑了。 看着雷漪房间里一大排的书,桂丫心生仰慕,“雷漪姐,你读这么多的书,一定懂很多道理吧?” “也不尽然,许多人读了许多的书,却还没有你活得通透呢。” 雷漪很欣赏桂丫这种乐观坚韧的心态,她妹妹雷汀身上也有类似的特点,这样的心性能够帮助她们度过人生中的很多难关。 桂丫眼里透出仰慕的光彩来,“可是读书多的人,身上就有一股书卷气,清清透透的,就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就吸引了人的目光。” 雷漪又逗她:“你说的应该不是我吧?” “是你,就是你,”桂丫走过来,撒娇请求:“雷漪姐姐,你读书多,学识广,帮我取个名字呗,我的名字是我生父随口取的,十分草率,但桂字我还挺喜欢。” 雷漪想了想,让海棠研了墨水,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供桂丫挑选。 桂丫一一问了含义,最后选了“今桂”这个名字。 “好听!寓意也好,写起来也简单,雷漪姐你真是大才女!” 桂丫得了新名字,立马就学起来,直练了一下午,以后签字画押什么的,就不用按手印了。 “以后桂丫就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白今桂!”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白一家全家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三羊。 三羊要下场考试了,童试的第一场,县试,由本县县令主考,通过者才可以参加下一场府试。 本来县试一般在开春的时候就考的,但今年由于应考的学生较多,考生年纪跨度也大,何县令就在秋冬之际额外安排了一场。 何景新等年纪大的,参加的春天那一场,和魏离等人都过了府试了,三羊这些年纪小一点的,被安排在秋冬这一场。 魏老夫子对三羊寄予厚望,还给他取了个大名——白皓旸。 皓为明亮、洁白之意,五行属木,旸谐音“羊”,为日初升之意,五行属火,水润木,木生火,魏老夫子是翻遍了书本,最后才选定这两个字。 为此,白建章和罗惠兰还专门备了礼品上门感谢,魏老夫子高兴得好像自己孙子要考试了一样。 全家人都十分重视三羊这次考试,大牛二狗全都很自觉地不去弟弟房间打扰,云团也将小狸花给看管住,不让它去三哥房里捣乱,甚至雷漪,还专门挑选了一套书给三羊。 “这些书在县试的时候很有用处,你回去读一读,有益无害。” 三羊抱着书喜滋滋地回去了。 临行之际,全家人一起送三羊去考场,白建章夫妻两个嘱咐道: “尽力就好,考上考不上的,我们都不在意。” 白老头和陈老太也说:“就是,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 嘴上这样说着,但他们心里还是希望三羊能考中。 白小珍和桂丫送来一双棉靴,“考场里换上,坐着不动容易冻脚。” 周里尹和村里一些人家也过来相送,嘴里说着吉祥话,他们都希望三羊能顺利考中,村里再多出一个秀才。 咯吱咯吱,路口来了一辆马车,是魏玄的马车,他从何县令那里争取了机会,今年和三羊一起下场,之前说好了的,共乘一辆马车,这是来接三羊的。 云团大力挥着胳膊:“阿玄哥哥,祝你一切顺利!” 魏玄在车里听到了,并没有掀开帘子回应,反倒是南山,笑哈哈地挥胳膊示意。 三羊跟众人道别,最后跑到妹妹面前,“团子,在家乖乖的,三哥考试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云团点点头,又有些心疼道:“三哥,考试那么久,你少写一点字吧,写多了手疼。”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三羊踏上马车,晃晃悠悠去了。 刘老太恰好经过,知道三羊是去考试,嘴角撇了撇,对身旁的吕红儿说: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小白家这老三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就这样的还能去考童试,不知道背地里给县令老爷送了什么礼呢。” 第327章 临盆 “我呸你个老妖婆!你背地里造什么谣?!”陈老太一口唾沫星子就喷了过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刘老太看着越来越显年轻的陈老太,后退两步,真心觉得要打起来,自己肯定打不过对方,威胁道: “别以为你背靠县令就啥都不怕了,我大孙如今在锅子煎学着呢,出来也是个大官!” 吕红儿向前一步挡在自己婆婆面前,“我婆婆年纪大了,您有什么事冲我来。” 陈老太冷眼瞥一下这个女人,眼里闪过厌恶。 刘老太那一瞬间被这举动感动到了,活了几十年,就算是老头子,都没有这样护着过她,在她心中吕氏的份量比小刘氏又重了一分。 她又将吕红拉到身后,警告陈老太:“我告诉你,现在我这媳妇肚子里可有了我乖孙了,你给我小心着点,我孙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 陈老太嗤之以鼻,“谁乐意搭理你俩,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要是再听到你到处乱放屁,我拿针给你这破嘴缝上!” 其他村里人听了,都笑起来:“白大婶子好福气,日后这小叔倒比侄子小了!” 吕红儿低下头,刘老太显摆着:“那是我大儿子有能耐,换成你们,谁还能生出来?告诉你们,老来得子都有福,我大儿生了一个儿子当了贡生,这第二个肯定也不差,没准是个状元嘞!” “你这二房媳妇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嘞,你就吹起来了。” 刘老太嘴跟个八哥一样:“就是儿子,就是儿子!” 说着,拉着吕红的胳膊摇摇摆摆回去了。 回到院里,两人进门就撞见小刘氏,蹑手蹑脚从厨房里出来。 刘老太开口就骂:“你个母猪托生的,整日里就知道吃吃吃,我不在家一会你就偷吃,瞧你那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了俩呢。” 小刘氏又气又羞,拿眼狠狠瞪了一眼吕红,吕红却朝她一笑,扶着腰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做饭,想把我饿死吗?”刘老太吩咐小刘氏进厨房做饭。 小刘氏也没闹腾,很听话地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给吕红炖个鸡汤补补,不能委屈了我孙子。”刘老太在身后补充道。 小刘氏脸色暗了暗。 今时不同往日,吕红儿刚进门的时候,听话得跟个鹌鹑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小刘氏叫她给自己端洗脚水都愿意,挨骂时一句话不敢顶撞。 吕红委曲求全,又年轻漂亮,温柔解意,白建金基本上不去小刘氏屋了,全都在吕红这边歇息。 慢慢的吕红将刘老太和白大爷哄得都对她很满意,不多久又有了身孕,这下地位一下子直逼小刘氏。 现在家里的活吕红是一根手指头都不碰了,家里两个孕妇,一个婆子干不过来,不少活就落到了小刘氏身上。 正房服侍妾室,搁谁谁都不乐意,何况小刘氏这个暴躁性子。吕红也不傻,自己留着心眼,只要自己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地位就稳固了。 大白一家吃过饭后,胡照影挺着大肚子,端了一盆衣服去村边小溪潭洗衣服。 白大爷见了,叫她别干了,月份大了多留意。 胡照影笑道:“爷爷,我刚吃了饭,正好活动一下,而且郎中也说了,多走动走动,有益于孩子。” 白大爷也不多说什么,自己扛了锄头下地干活。 秋天的小溪潭景色优美,半红半绿的树叶子倒映在水面上,潭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浮着小船一般的树叶,岸边铺满了红色的枫叶。 云团在树底下捡叶子,一捆一捆扎得整整齐齐,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 她穿着郁金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像个小仙童一般在大树底下捡叶子。 胡照影瞧着有趣,心想小白家真是将这个小女孩当成心尖宝贝一样养了,养得可真好。 她费力地往石头上一坐,笑问:“团子,你捡树叶子干嘛呀?” 云团抬头,见是胡照影,喊了声“堂嫂嫂好”,又指着枫树叶子,跟个小先生一样,“这是枫树叶子,捡回去煮水泡脚,可以治疗风湿呢。” “你懂得可真多,学堂里还教这个吗?”胡照影一边开始洗衣服,一边跟云团闲聊。 “夫子不教这个,这个是阿玄哥哥教我的。” “那你也挺聪明的,又聪明又漂亮,要是我的孩子跟你一样就好了。” 胡照影自从怀了孩子,见到孩子就喜欢,满村里看,就云团长得白白胖胖、可可爱爱,还聪明知礼,简直是梦中情孩。 忽然,胡照影感觉肚子一阵剧痛,没两下脸色就疼得发白,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云团发现了她的异样,跑过去问:“堂嫂嫂,你怎么了?” 胡照影疼得说不出话来,“快,帮我叫人,我可能要生了……” 她明明离生产还有一段日子,今日忽然发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云团拔腿就往村里跑去。胡照影护着肚子,用尽全力往岸上爬,爬着爬着,她感觉下身一阵热流,许是羊水破了,更加加快速度往前面爬,生怕自己疼起来滚到潭水里。 好不容易爬了一丈多远,胡照影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头脑昏沉,意识不清。 她回过头一看,在她的身后,拖着一丈多长的血迹。扑面而来的恐惧和悲痛,让她叫都来不及叫就晕死过去。 云团跑到村子里,正碰到挎着小筐漫无目的晃悠的小刘氏,她跑上前去,喊着:“大伯娘,大伯娘,你家出事了!” 小刘氏反倒掉头就走,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 云团大喊:“堂嫂嫂要生了,就在小溪潭那边!” 小刘氏这才反应过来,如母鸡般挥着膀子跑过去,“哎哟我的娘嘞,怎么这时候生了?” 她大嗓门嚎起来,很快村里巡逻队跑了过来,小刘氏也顾不得许多,叫了他们一起跟上。 到了小溪潭,小刘氏一见到儿媳妇,吓得魂都飞了。几个汉子将人抬回去,没多久就产下了一个孩子。 白大爷跑的鞋掉了都来不及捡,回到家,颤颤巍巍抱起那新生的小孩。 小孩小猫一样呜咽两声,就一动不动了。 第328章 磕掉牙 刚出生没一会的重孙没了,孙媳妇还昏迷不醒,白大爷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怎么跟玉成交代啊!”他抱头痛哭,这时候白建金还在外面鬼混,不知道跑哪去了。 刘老太没有白大爷那么伤心,但也有火气,全都撒到小刘氏身上。 “你这个婆婆怎么当的?儿媳妇那么大月份了还叫她去洗衣服?你自己掂个小筐到处溜达?都是你这个懒货害的!” 小刘氏痛失长孙,神情有些恍惚,被婆婆一骂更是慌了手脚,辩解道: “我也不知道啊,她去洗衣服我都不知道,是小白家云团跑过来叫我,我才知道的。” “小白家?”刘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捣鬼,不然洗个衣服哪能把孩子洗掉的?” 小刘氏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当年怀玉成的时候,还挑水呢。” 刘老太气势汹汹地跑出去,此时村中小路上聚集了不少人,将云团围在其中打听消息,七嘴八舌讨论刚才胡照影的事情。 “娘嘞!裙子都叫血浸得透透的,我是亲眼看见。” “这下孩子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可惜了可惜了,孩子都长成了。” “所以说呀,娶媳妇还是要娶身体好能干活的,那胡家的闺女千金小姐一般养大,不好生养。” 刘老太冲过来,一脚就将云团踹倒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宋嫂子跑过来,将云团抱起来一看,满嘴的血。 她当时就生气了,“白大婶子,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是云团的长辈呢。” “我踹她还是轻的,要不是她,我重孙不得没了!” 云团噗一下,吐出一口血水,正中躺着一颗小白牙,哇一声哭出来,宋嫂子抱起来就走。 刘老太在后面喊:“跑?跑得掉吗?我要让小白家给我偿命!” 她转身回家,刚一抬脚,听得咔嚓一声,那只腿竟不听使唤了,一下栽倒在地。 “哎哟,哎哟娘嘞,邪了门了,我这腿是咋了?”刘老太捶着腿,感觉麻麻的。 众人都笑,“你刚才踹人使劲太大了吧,把腿给踹折了。” “邪门,邪门,小白家那丫头就是邪门,快,你们谁给我送回去呀,快帮我叫个郎中来!” 没人帮她,最后还是有人喊了白建金过来,将刘老太给抬回去。 回到家,宋嫂子一叠声地喊人。 陈老太从园子里回来,见到孙女一嘴的血,脑子轰一下就懵了,下一刻眼泪涌了出来。 “这是咋了这是?” 宋嫂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陈老太将手里的小白菜往地上一摔,一群小鸡围上来啄着吃,“我找她算账去!” 白小珍拦住陈老太:“娘,先给云团看看,别破了相了。” 宋嫂子说:“我去叫郎中来好好瞧瞧。” 桂丫拿着棉布沾水给云团擦嘴巴,没一会一块布都染上了血,陈老太和白小珍心疼地掉眼泪。 不一会白老头从地里回来,白建章和罗惠兰也都从镇上回来,还有大牛二狗,全都围着云团,紧张地盯着郎中。 郎中检查一番说,“没事,要换牙了,这牙以后还能长出来。” 一家人这才放心,但云团嘴唇磕肿了,一碰就疼,喝水吃东西都费事,团子眼睛嘴巴都是红红的,委屈巴巴掉眼泪: “爹,娘,嘴巴疼。” 这下可把人心疼坏了,一家人没一个不哭的。 郎中看得脑袋大,心说磕破个皮都哭成这样,这是什么宝贝蛋子? 他背起药箱要走,白建章一擦眼泪,拉住他,“请您跟我再走一趟,我要给我闺女讨说法去。” 说着,拉着郎中往大白家走去,后面白老头陈老太跟着,罗惠兰和两个儿子留下来照看女儿。 这时候大白家里都是人,胡顺两口子来了,哭得不能自已。白建金、白建贵都到了,小陈氏也在角落里待着,她男人白建银自从腿好之后就外出干活,常年不在家,所以今天没来。 吕红比较有眼色,躲到自己屋里不露头。 白建金见到白建章,恼得脸红脖子粗,“你还敢来!” 白建章双眼赤红:“我有啥不敢来?我女儿好好的在树下玩,碰都没碰你儿媳妇一下,还好心跑回来村里叫人,我女儿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被你们欺负?!” 小刘氏将脏水全都泼到云团身上:“肯定是你闺女推的,要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掉就掉了?” 陈老太嗷嗷叫着扑上来,“你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眼睛要是瞎,我给你扣下来!” 小刘氏慌着往丈夫身后躲。 白建章还算冷静,将郎中推了出来,“麻烦您老给看看,看看他家媳妇到底是咋回事。” 郎中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这不一定看得出来,毕竟月份大了,打个喷嚏都有可能小产的。” 小刘氏胖身子挡住郎中,“不能啊,我儿媳妇刚生产完,哪能见男人呢?” 郎中瞪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这么多人在我还能干啥?” 一些围观的人也纷纷说:“就是啊,你儿媳妇都村里男人抬回来的,还讲究啥?” 忽然一团黑影冲了过来,照着小刘氏的脸就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原来是胡照影的娘尤氏,“你好狠的心!我女儿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你竟然连郎中都不让看,你安的什么心?”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尤氏的手都震疼了,但远不如她的心疼。 白玉梅哭着护住她娘,“你打我娘干什么?还是我娘给嫂子弄回来的呢,我嫂子孩子没了,我娘难道不伤心吗?” 胡顺哭着道:“求郎中给我女儿看看,她到现在还没醒呢,孩子没了,婆家人连郎中干脆都不请了。” 小刘氏的脸火辣辣的疼,郎中进去把脉。 刘老太这时候腿有感觉了,又朝着小白家叫唤:“你们家得赔偿我一千两银子!不,将你们家的香料田、饭馆全都赔给我们家,我那苦命的重孙啊……” 陈老太对着喊:“你做梦!” 郎中把了把脉,又看了下舌头之类的,面色凝重起来。 尤氏担心地问:“郎中,我女儿咋样了?” 郎中看了一眼大白家人,嘴里斟酌着说:“这姑娘没事,休息一阵子就能醒来,不过……” “不过什么?”白大爷从里屋挣扎着起来,“这屋里没有外人,你就直接说吧。” 郎中纳闷道:“这姑娘是喝了打胎药打掉的孩子呀。” 第329章 下药 白大爷眼睛瞬间瞪大,“怎么可能?” 刘老太也听懵了。 白大爷觉得心中一寒,冷峻的目光从家里人身上扫过,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哎哟我苦命的女儿啊!”尤氏嚎啕大哭,“你是嫁了什么黑心的人家呀,连自己的亲生血脉都要打掉啊!” 胡顺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抄起门后的一根别门棍,“我跟你们拼了!”然后咣当一下打在白建金头上。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打掉自己的孙子!”白建金捂着脑袋,幸好有三弟在,上前抱住了胡顺,要不然自己要被这个老疯子敲死。 这边胡顺刚被按压下去,那边陈老太脱下布鞋冲到了刘老太身边,抓着她的头发,拿鞋往脸上抽。 “死老婆子,你们家里人作妖,倒诬陷我孙女,叫你踹我孙女,我今儿个非把你门牙全打掉!” 小刘氏早已经趁乱跑了,小陈氏装作想帮忙拉人但是挤不进去的样子,三儿媳妇小胡氏则抱着孩子,远远避在外面。 陈老太胳膊打疼了才停下,刘老太被打了个老实,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踹了不踹了,再也不敢踹了。” 白大爷强撑着身体,走到白老头面前,低头弯腰赔不是,“俺兄弟,是我们对不起云团,误会了她,我给你们赔罪了。” 白老头见大嫂也挨了打,扶起了自家大哥,“哥啊,谁家孩子都是心头宝,我孙女是好心,跑来叫人,倒叫你家人诬赖,好好的一个女娃给踹成那样,搁你身上你不气吗?” “都是我这老婆子的错。” 白建金捂着头嚷嚷:“二叔!你这话说的,你家孙女就磕破一点皮,我家可是没了一个孙子!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白建章飞起一脚踹到白建金身上,怒骂:“我女儿一根汗毛你都碰不得!” 白建金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疯了,都疯了,连他这个官家老爷都敢打。 白大爷气的头疼,指着白建金道:“你个不成器的,滚一边去!” 白老头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这家真得好好管管了,好好的家闹得乌烟瘴气,如今还闹出人命了,玉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多伤心呢。” 小白一家走后,白大爷将老二老三家都撵走了,老两口子将小刘氏叫进来。 小刘氏不肯去,还是白建金给她提溜过去的。 刘老太喝一声,“说!你这饭是怎么做的?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小刘氏脑子不太正常似的,目光游移,脸色发白,嘴里不停地说,浑身发着抖。 白建金朝她身上踢了一脚,“还说不是你,不是你你能吓成这样?” “不是我!不是我!”小刘氏砰砰砰在地上磕起头来。 白大爷瞧着不像样,让白建金先出去,连刘老太也出去,他单独问问这大儿媳妇。 “你到底干了啥,赶紧都说出来。” 小刘氏还是满嘴否认。 白大爷厉声道:“你以为别人都傻?到时候去药铺一问,谁买了打胎药清清楚楚,你想抵赖都不行。” 小刘氏浑身抖如筛糠,哀哭道:“公爹,我说,求你们不要休了我!” “你先说。” “我是买了打胎药,可是我不是要打照影的胎啊,没成想她的胎咋打下来了。” “那你是想打吕氏的胎?” 小刘氏不吭声了。 “你真是人憨胆子大啊,就这一条,你就别想在我们家待了。” 小刘氏满目惊恐,“爹,我错了,我活该报应,把自己孙子弄没了。但是我害怕呀,我看你们都喜欢那个吕红,玉成他爹更是捧着她、护着她,我怕有一天她生了孩子,骑到我头上啊!” 白大爷气的手直抖,“蠢货!蠢货!人蠢心还坏!我家怎么娶了你这样的毒妇进来。” 白玉梅不知道啥时候偷听,这时候闯进来跪在她爷爷面前,“爷爷,这事不能全怪我娘,您想想,那东西无缘无故怎么跑到我嫂子肚里了?我娘可没有直接递给我嫂子啊。” 白大爷稍微冷静了下,问:“你说说,你是咋下药的。” “我就是放到了吕氏的鸡汤里面……” 另一边,白建金浑身疼痛地来到吕氏的房间,吕氏一身素色衣裙,头发挽了髻,斜插着一只簪子,周身一股香味,殷勤地走过来给他捏肩,“事情可查明白了吗?” 白建金吐一口气,“唉,都是那个死婆娘,她怎么那么黑心,买了打胎药,儿媳妇的胎是被生生喝药打下来的!” 吕红眼神一闪,立马装作惊呼状态,“姐姐竟然买了打胎药?”然后捂着眼睛哭起来。 白建金心疼地问,“你哭什么?吓到了,没事,我护着你,那婆娘敢动你和孩子一手指头,我直接休了她。” 吕红哭得伤心,说:“都是我害了照影啊……” 白建金大惊,“这是怎么说?” 吕红露出一双红眼,“今天姐姐给我做了一碗鸡汤,我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妾室,怎么能喝正房做的汤,又想着照影马上就要临盆了,应该多喝点鸡汤补补,就给她喝了,没想到……呜呜呜!” 白建金瞬间怒发冲冠,“这恶毒婆娘,原来是想害你!” 吕红像个小兔子一样缩在白建金怀里,“啊?原来,原来姐姐是想打掉咱们俩的孩子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这样恨我。” “你没做错,是那个妒妇容不下人!这妒妇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非要休了她不可!” 白建金身上也不疼了,愤怒地出了屋子直奔正房。 吕红擦了眼泪,长出一口气,神色欢愉起来。 这个蠢货刘氏,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很快就要被赶出家门了。 “爹!”白建金进来屋子,小刘氏跪在地上,脸哭得水洗一般,一双眼泡子红肿起来,像是癞蛤蟆,看得白建金更厌恶了。 他对白大爷说:“我要休妻!” 小刘氏慌了,跪爬着要去抱白建金的腿,“他爹,别休我,咱们十几年的夫妻了,我是玉成玉梅的亲娘啊!你看在他们两个的份上,给我条活路吧!” 白建金一脚给她踢开,“你还亲娘?要是玉成知道你害死他儿子,你以为他还会认你?他恨不能掐死你嘞!” 第330章 无路可走 白玉梅一下站起来,“爹,不是娘害的嫂子,是那个小娼妇,她故意将鸡汤端给嫂子吃的。” 啪的一声,白建金一巴掌甩在女儿脸上,白玉梅感觉自己对称的脸都被打歪了,羞臊得恨不能钻到地洞里。 “你敢这样跟你爹说话?你给我滚出去!” 白玉梅哭着跑了出去。 白大爷薅下自己的鞋朝儿子扔了过去,“你个愣熊,打玉梅干啥?你两口子惹出来的腌臜事,倒教训起孩子来了!” 白建金软了神色来解释,“爹,我是气急了。这个毒妇,原来是想给吕红打胎呢,吕红想着照影快临盆了,将鸡汤给了照影喝,才弄得这么一个事。” 白大爷眼神变得凶冷,“你把她给我喊过来,我亲自问问。” 白建金没法,去找吕红,岂料吕红突然动了胎气,疼得起不来,白建金又去喊了郎中过来。 这下吕红一下子成了刘老太和白建金的宝贝蛋,两个人围着嘘寒问暖。刘老太跑来警告白大爷,“我刚没了一个重孙,这个孙子千万不能有闪失,你少给我作威作福,审问这个审问那个的。” 白大爷只好暂且按下。 胡照影醒来后,伸手一摸肚子,平平的,她惊得撑起来身子,身边也没有孩子,吓得她惊叫一声。 这是她这辈子最不顾形象的嘶吼了,忍着痛下床到处翻找孩子。 尤氏听到声音跑了进来,见到女儿的疯癫样,赶紧给她拦了下来,按回床上。 “孩子没了,生下来就没了。”她狠下心来告诉女儿。 胡照影大张着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嘴唇抖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半晌脸憋得发红了,她才想起来要喘气,大口喘气,像是快溺死的人。 尤氏一边哭一边给女儿讲事情原委,胡照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狠狠咬着嘴唇,等尤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流了许多的血。 “娘,”她紧紧抓住尤氏的胳膊,抽泣着说话,“我做错了什么?我听话,干活,不哭不闹,不发脾气,我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吗?为什么偏偏我的孩子没了?” 她手隔空拢着肚子,好像以前那样抚摸腹中的孩子,“他陪了我快十个月,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他那么小,有什么错?” 看女儿有些发疯的样子,尤氏心痛,只能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女儿,摸着她的头,慢慢地哄。 胡凌霄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寒风。 “姐,你大错特错,还不明白吗?” 胡照影泪眼朦胧看着她。 “我没有害任何人……”她为自己争辩。 “你就不该嫁进这里,这个家乌烟瘴气的,你一闷头往里冲,不管不顾,如今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尤氏厉声道:“霄儿,别说了!” 胡照影又昏睡过去。 此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时梦时醒,总是看到白玉成掀开帘子走进来,朝她伸出手来,轻轻抱着她安慰,胡照影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滚烫的眼泪滚落到耳朵,她一下子惊醒,才发现都是梦。 “玉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她哭着自言自语。 * 且说陈老太回到家中,又将家里人叫了过来,将大白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腌臜事,说给孩子们听干什么?”白老头嘟囔,怕带坏孩子。 “你懂个屁!”陈老太清清嗓子,开始教育孩子。 “你们别跟你爷爷姥爷那么傻,大白家这事不简单,我来考考你们,谁会给你们堂嫂下打胎药?” 大牛二狗桂丫排成一排站她面前凝神思索,云团在她怀里抱着,嘟着肿起来的嘴唇子,也跟着想。 大牛:“难不成是大伯娘?婆媳吵架了?” 陈老太一摆手:“那不可能,谁会对自己亲孙子下手呢?” 二狗说:“只可能是大伯娘给吕婶子下药,不知道咋回事吃到堂嫂肚子里去了。” “哎,二狗说得靠谱,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你们那个大伯不成器,从外面带回来女人,搅得家宅不宁。” 罗惠兰心中称赞婆婆,要是换成别人,肯定不会往男人身上怪罪,只会怪女人善妒。 虽然小刘氏心狠,但起因难道不是狗男人吗? 陈老太继续教导儿子孙子:“你们要记住了,妻妾相争,必然惹祸,要想不惹祸,那就不纳妾。男人们三妻四妾地享受着,出了事也只会怪到女人身上,那些个老家伙们还整日说教女人,怨她们妒忌不容人。” 陈老太说到气头上,“我年轻的时候,听过不少说书的,里面男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三妻四妾,妻妾跟姐妹一样相好。我呸!都是放屁,女人的苦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享福,让女人自己吞下苦难。” 出了气,陈老太又说:“小刘氏也不是个好的,心狠歹毒,以后你们千万不能娶回来这样的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二狗打趣说:“我和大哥是不可能的,倒是三弟,日后若当了官,难道不纳妾?” 罗惠兰伸手要教训他,被他躲开了,“话说,三羊应该要进考场了吧?” 第二天,三羊和魏玄早早到了考场,排队等着搜身。 何县令在内堂,将此次县试的名单拿出来,呈给京城过来的学政看。 这一次普通的县试,竟然来了学政,何县令也有些纳闷。 只见那学政指了名单上一个人的名字,“此人怎可来参加考试?” 何县令一瞧,正是魏玄。 “大人您不知,此人是建平伯的嫡长子,现下住在本县,因此在本县应考的。” 学政斜看他一眼,“我岂会不知?此人身患眼疾,如何能做童生?划了去。” “这,这不太好吧?”何县令见过那孩子,修眉俊眼,谈吐不凡,别说县试,就是府试、院试,也不在话下。 “何大人也过于惜才了,就这样的人,就算考了状元又如何?能出仕当官?身有残缺者,不能入朝为官,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331章 连根拔除 “下官知道,只是这孩子确有才学,下官想着不如让他试一试,若是日后眼疾能治好,我朝不是多了个人才嘛。” “哈哈哈哈哈哈!”学政大笑不止,“何大人也太天真了,建平伯府都治不好的眼疾,难道你巴望着他有一天自己好了?划了去吧,我朝人才济济,还不缺这样一个瞎子。” 何大人明白,这学政若不是得了上面人的示意,绝对不敢擅作主张的,如今来看,他也爱莫能助。 于是划了魏玄的名字,叫人进来吩咐。 魏玄背上背着一应应考之物,与他人不同的是,他还有一套定制的木具。考试之时,将木具贴在纸面上,他就在木框里写字,不至于写的错乱。 但轮到他的时候,一个人走过来,将他直接拉出了队伍,“回去吧。” “为什么?”魏玄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心有不甘地问。 “为什么?你一个小瞎子参加什么科举?回去吧回去吧,别在这浪费时间。” 三羊帮魏玄说话:“他可是建平伯府嫡长子,何大人说过同意他考试的,你请何大人出来!” “呵!建平伯府又怎么样,眼瞎了就什么用都没有,读书人多的是,不缺一个瞎子。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办事。” 魏玄紧紧捏了拳头,好一会,才放开。 三羊还欲喊人,魏玄却拍在了他肩上,“三羊,你好好考。”说罢,他一个人摸索着,沿着来时的路出去了。 一路上其他学子疑惑地看着他,有学子窃窃私语,说他肯定是作弊,被人撵了出来。 魏玄一句话都没说,从小到大,他听了太多这样诽谤的话。 在京城不能参加科举,在这里一样不能参加科举。 只是如果不能走这一条路,世上还有哪条路可以给他走? 眼盲之人,无路可走。 回去的时候路过葫芦村,魏玄停下来,让南山将买来的热烧饼给云团送过去。 “阿玄哥哥这么快就考完了?”云团接了烧饼,可惜嘴巴还不能吃。 南山都要哭出来了,“我们少爷,不能考了。” 云团跟着南山跑到了村边,一辆孤独的马车停在这里,马儿低头在地上吃着发黄的草。 “阿玄哥哥,”云团掀开车帘,“不能科举也没有关系,我有很多钱,以后我养你,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云团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别人,魏玄难得张嘴说话,“你哪来的钱?” “我有钱,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都给我钱。”云团像卖货郎一样宣传自己的财力。 “可是你以后要成家的,你的钱要留给家人。” “那也没关系呀,你到我家来,做我的家人。” 童言童语,魏玄心想。 见魏玄不说话,云团将手里的烧饼分了一块给他,“给你吃。” 魏玄忽然来了点脾气,将烧饼扔给云团,“我不要,我现在还用不到你养。”然后叫南山,“回去。” 云团一个人呆愣愣留在原地,喃喃地问莲莲:“到底怎样才能治好阿玄哥哥的眼睛呢?” 莲莲呼呼大睡。 云团决定,抓紧帮莲莲找到其他宝珠,等莲莲法力增强了,说不定就能治好魏玄的眼睛。 还要尽快找,要不然魏玄得错过多少好玩的事啊。 * 小刘氏被关进了房间里,不准外出。白建金整日闹着要休妻,就连刘老太都快松口了,只是白大爷一直拦着不让。 吕红躺在床上想着,两个老东西犹犹豫豫不休掉小刘氏,无非是因为她是白玉成的亲娘,怕白玉成知道了不好交代。 吕红用舌头舔了下牙齿,将中午吃的鸡肉给剔了下来,嘴角弯起,“刘氏啊刘氏,你生了一个凤凰蛋,最后也得栽在凤凰蛋上!” 她做事,最擅长斩草除根,只要将小刘氏的倚仗连根拔起,日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夜晚时分,白建金打呼噜震天响,屋外面传来两声鸟叫,不同寻常。 吕红穿了衣服,悄悄走了出去。 窗户后面的茅房旁边,栽了花丛,人站在后面,轻易看不见。此时二把子蹲在那边等着。 二把子瞧见吕红慢慢走来,笑嘻嘻道:“你这肚子越来越大了。” 吕红瞥他一眼,眼底有着厌恶,偏她生得柔媚样子,动作做出来似嗔似喜的,让人看得生不起气来。 吕红塞给他一块碎银子,然后伏在二把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二把子接了银子听完吩咐,伸手摸了下吕红的肚子,被吕红啪地一下打开,“犯什么贱呢,赶紧滚!” 二把子笑嘻嘻的,“你放心吧,等着做官夫人吧。”然后慢慢隐入夜色中。 小刘氏被关在屋里快一个月,每天清汤寡水地吃着,一下子瘦了不少,脸都变尖了,只有女儿白玉梅时不时给她带点好吃的。 时间过去这么多天,自己还没有被休,熬着熬着,她心里渐渐放下心来,只盼着啥时候自己能出去。 只要出去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白大爷拖着不让白建金休妻,他心中一直有着疑虑,怀疑吕红是不是故意将鸡汤给胡照影。 但是她一口咬死自己并不知道鸡汤里面有打胎药。白大爷心想,万一她知道,那真是蛇蝎心肠了。 没多久,村里面来了几个穿官服的人,说是查探京中贡生的士籍,来到了白大爷家。 “要想贡生以后顺利出仕,身家一定要清白,祖上三代、母族、妻族参加谋反、流放、杀人放火的,一概不能出仕。”官爷们一边翻阅白玉成的文书,一边说。 白大爷吓得后背直冒汗,好不容易送走了官差,他忙跑到周里尹那里问虚实,毕竟之前被一伙假扮的官差骗过。 “确实有这个规定,若是父母兄弟姐妹有案底的,以后就算能出仕,仕途也会很受影响。”周里尹点头道。 白大爷这下慌张了,玉成的嫡母做出这样伤天害理、害人害己的事情,要是被官府知道了,玉成当官不就没戏了? 他考虑了一下,吕氏心地如何先不论,这小刘氏是不能留了。 他立即赶回家,找到白建金,跟他嘀咕了几句。 白建金高兴得跟要娶媳妇的小子似的,二话不说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按了手印,拿去找小刘氏。 小刘氏见丈夫过来,大喜过望,“他爹,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第332章 过县试 “说得不错,我来放你出去,你这毒妇,拿着休书,赶紧滚吧。”白建金将休书甩给她,转脸就走,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烟消云散。 小刘氏杀猪一样叫,抱着床腿不愿走,哭声震天。 白大爷无奈,过来劝她:“你要是不走,日后叫人家知道玉成有你这样恶毒的娘,他名声就毁了。” “我,我苦啊——” 小刘氏犹如哑巴吃黄连,纵使千般不愿,但为了儿子,只得吞下苦果,收拾了几件衣裳,被赶回了娘家。 眨眼到了年底,白玉成告假归家,得知没了儿子,伤心了一回。白玉梅将事情给哥哥说了一遍,白玉成便对吕氏心生不满,奈何礼法在前,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怨恨母亲愚蠢。 吕氏还往这位贡生老爷面前献殷勤,嘘寒问暖,送汤送水,俨然将自己当做主母来照应小辈,虽然她还没有扶正。 白玉成态度只冷冷的,带了胡照影回岳父家住了好几天。 白玉成一回来,胡照影状态立竿见影地好了不少,回娘家住了几天,心情愈发轻松多了。白玉成趁机劝她,想将小刘氏从娘家接回来。 白玉成劝媳妇:“我娘在那边没什么人了,生活都要看人眼色,虽然是她下的药,可是她不是有意害你的。” 胡照影一把抱住白玉成的脖子,哭着说:“不要!我不想她回来,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她还欺负我,总是拿眼睛瞪我、骂我……” 白玉成看出媳妇不能受刺激,只好将这件事暂且搁下,暗地里送过去一些银两,叫母亲暂时忍耐,等自己在京城做了官,就将她接过去。 很快迎来除夕,袁叔顺利卖完了所有香料,顺道还买了不少烟花回来。 今年小白家的除夕晚宴十分丰盛,一则是过年高兴,二则是庆祝三羊顺利通过县试,明年春天参加府试,通过的话,秋天就能参加院试。 白老头十分欣慰,但没有大办,只除夕这天全家人乐呵一下,让做了两大桌子的饭菜,男一桌,女一桌,吃完看放烟花。 除夕雪落,做饭的时候开始飘了鹅毛大雪,一直下到晚上开饭。村里房顶院前都是一片白,只有烟囱没有被雪覆盖,因为一直冒着烟火气。 家家户户沉浸在过节的喜悦气氛里,周里尹女儿周丹翠带着两个孩子,今年回娘家过年。 “你公公婆婆同意?”三婶婆问。 “他们有啥不同意的?今年他家老大带了媳妇回来过年,我不耐烦见他们,就带着孩子回这边,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婶婆瞧着女儿说话越来越有底气的样子,心中放心多了。他们家和小白家关系好,只要小白家一直兴盛,她女儿就有撑腰的,婆家人就不敢欺负。 周丹翠一边吃娘做的萝卜干,一边说:“娘,我如今也开始管着铺子了,万家分给我孩子的铺子,如今都攥在我自己手里,光靠别人撑腰是不行的,我得自己立得住。” “好,你越来越有出息了,我跟你爹都能放心了。” “对了,我爹呢?” “你爹啊,现在是越来越忙了。”三婶婆一边煮饺子,一边说着周里尹的事。 今年东来饭馆盈利又涨了,那七份股份的分红,除去村中学堂的开支,还剩下好些。周里尹做主,拿了其中一部分,买了些米面,准备给村里一些穷户送去,让他们也能过年也能吃饱。 如今张香丫家已经不是村里最穷的了,这几年生老病死的,村里有几户人家,家里只剩下老人小孩、或者患病的,生计困难,周里尹都是能帮就帮,现在正带着巡逻队的人送米面呢。 白建章听说了,也从金葫芦饭馆里拿了些肉菜来,一并送去。 说话间,周里尹撑着油纸伞,和一位花须老者冒雪回来。 “这是咱们村学堂的郑先生,今年在咱们家过年,一块吃个年夜饭。” 原来郑老伯一边教书,一边还备考,今年也是通过了府试,准备来年的院试,因家离得远,干脆就留在村里过年了。 三婶婆热情地将人请进屋子,“来得正好,第一锅饺子刚煮好,我再给你们烫一壶酒,你们边喝边聊。” “叨扰,叨扰了!”郑老伯连声感谢。 此时白建章送完肉菜,半道上碰上袁叔和李天齐,两人是受邀过来吃年夜饭的,三人一道回家,家中饭菜刚摆好,每桌上摆一个锅子,热气腾腾的。 “哟,屋子里怎么这么亮堂?”袁叔一进门,就觉得小白家这屋子比别人家都要亮堂些。 二狗显摆似的跳过来,“袁叔,您请看。”他手指着旁边一个油灯。 这油灯跟普通的油灯没什么区别,就是外面罩着一个透明的罩子,灯苗不被风吹,烧得更旺,灯罩透明不挡光,因此比普通的油灯更亮些。 现在宽阔的大堂屋里面点了四五盏这样的油灯,正中房顶上还挂着一盏,所以整个屋子都很亮堂。 “哟,这是什么东西?”袁叔还以为是冰块做的,伸手一摸,触感滑滑的,像是瓷器一般。 二狗自豪介绍:“这是我们窑新烧出来的透光琉璃,可不容易呢,费了好大的力气。” 历时一年,二狗这群人的烧窑技术精进了不少,去年烧的琉璃还浑浊粗糙,今年已经十分透亮了,而且在摸索的过程中,他们还发现了许多新的技巧,未来大有可为。 “厉害啊二狗,这样东西我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稀奇稀奇!”袁叔心中对二狗又高看了一分。 原本以为这小子油嘴滑舌,可以跟着他一起走南闯北运货,没想到这小子如今都能自立门户了。 人越多,云团越高兴,跑来跑去,笑得跟银铃铛似的,头上的珠花一颤一颤的。 “娘!我饿了——”终于跑累了,云团叫着让开饭。 “好了好了,赶紧都落座吧。” 众人纷纷找了自己喜欢的位置,白老头和陈老太都是上座,然后是袁叔李天齐,之后是白建章等人,最后大牛云团等人,都是爱坐哪坐哪,不拘小节。 罗惠兰看了一圈道:“还差一个人。” 第333章 除夕烟花 她在两桌之间放了个小屏风,准备去请雷漪过来。 今年雷汀在外奔走,不能回家过年,海棠也告假回家,只剩下雷漪一个人在这边,大年三十的,小白家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躺着过年。 雷漪披着白色大氅,被人扶着走来,如同雪中绽放的玉兰花一般,气质跟小白家迥然不同,但她入乡随俗,其实很享受这种团聚欢乐的氛围。 雷漪落座,除夕家宴正式开始,无论男人女人都是叽叽喳喳,首先谈论的就是三羊的考试。 白建章喝了一杯酒,大大夸了三羊一回,“我本想着让你们认个字就行了,没想到你倒有几分能耐,县试还给考过了。” 云团捧着自己的小碗,两桌来回吃,说:“爹爹,三哥排名还很靠前呢,明年的府试肯定没问题,爹爹你要好好奖励一下三哥,三哥读书可辛苦了。” 白建章更开心了,问三羊:“新年想要什么,爹给你买。” 三羊难得这么兴奋忘形,脸红扑扑的,说:“爹,我想要个大大的书桌,还要个大大的书架,先生说了,要想脱颖而出,必须厚积薄发,多读书多积累。” 他想像魏玄那样博学多识,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大差距。 “好,等过了年,爷爷就去给你订做去。”白老头抢先一步应下。 “三哥,我的压岁钱都给你买书。”云团先将自己荷包里的几枚铜板掏出来。 “你这哪够啊哈哈哈哈哈!”袁叔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约定,铜板是我的信物,日后我会兑现承诺的。”云团小大人一般信誓旦旦道。 三羊端起了酒杯,绕到了屏风后面,对雷漪说: “雷漪姐姐,谢谢你给我的书,我受益匪浅。” 雷漪眸光亮起,端起一杯红枣茶,“主要还是三羊弟弟天资聪颖。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祝三羊弟弟来年一帆风顺,逢考必过。”随即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三羊也喝了酒,“雷漪姐姐,你的病一定会好的,祝雷漪姐姐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雷漪心中十分感动。 二狗跑到旁边,拖出了一个木箱子,“三弟,你看,这是二哥给你准备的贺礼。”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大号琉璃罩,“有了这个,你夜里看书也不怕费眼了。” “好!我喜欢!”三羊益发高兴了。 “我也要,我也想要。”云团撒娇。 二狗笑她:“你要什么?天一黑你就呼呼大睡,用得着这么亮的灯吗?” 云团不乐意了,“二哥坏,我努力读书的时候,你都没看见。” 二狗哈哈一笑,“怎么会没有你的?你的在你房间放着呢。” 云团转瞬换成笑脸,“二哥最好了!” 陈老太笑得肚子疼,“这孩子,脸比六月天变得还快,精灵古怪的。” 吃着喝着,屋里火炕烧着,暖烘烘的,小狸花吃饱喝足,在炕头上伸懒腰,大人们又聊到香料的事情。 第一年收成,也算全卖出去了,但明年收获量更多,还是得想个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他们青云县有这样做饭炒菜的宝物。 但袁叔和白建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雷漪听了半天,在屏风后面说:“原先我们家在京城的时候,京里会办些诗会,有才气的读书人,名扬天下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参加诗会,一诗成名,人人传诵,很快大江南北的人就都知道了。” “懂了,懂了,”袁叔跟着说,“明年咱们带上香料,去京城参加诗会去!” 白建章:…… 二狗:“袁叔,你的香料又不会作诗,去了也没用。” 袁叔:“那怎么办?” 雷漪笑了笑,又说:“我说的诗会不过是一种形式,或许你们可以用其他的形式。” 咕嘟咕嘟,锅子再次煮开,罗惠兰用公筷给女眷们都夹了菜。原本他们家吃饭是用不到公筷的,今天雷漪在这,她估摸着大户人家规矩多,特意拿了公勺公筷。 不久吃完饭,收拾了桌椅,白建章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放烟花。 村里人甚少能见到烟花,几年前云团跟着村里小孩去庄子上看放烟花的,还被土匪给劫持了去。 时间一晃而过,生活过得真快。 雷漪披了厚厚的衣服,坐在廊下坚持看了烟花再走。 桂丫二狗三羊和云团,全都亲自放了一次烟花,五颜六色的烟花飞上天空,伴随着砰砰的炸响,在雪空中绽放,驱散了人心中的焦虑,昭示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大牛取了一只手持的烟花筒,踌躇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到雷漪面前,“你放一个吧,让烟花带走你的病气,来年病就好了。” “啊?”雷漪略感不知所措,她还从来没有放过烟花,小时候府里每年都放,但都是下人放,每次她都躲在母亲或祖母怀里,捂着耳朵,看着天上转瞬即逝的绚丽烟火。 陈老太说:“你赶紧拿远点,这声响,别给漪儿给吓着了。” 大牛赶紧抽回去,雷漪却伸手握住烟花筒,“不妨,我见我妹妹放过,她最爱这个,她随身还带着冲天炮呢。” 大牛咧嘴笑了,拿着火把小心翼翼将烟花筒点着,递给雷漪。 雷漪往雪地里迈了几步,高高举着,一手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等待了一会,噗嗤一声,一簇火花闪过,第一道烟花已经冲上天空,直飞到最高处,怦然炸开。 “啊!”雷漪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火光闪过,将地上人们的眼眸镀上绚丽的颜色,然后化作一阵硝烟散开。 之后她就不怕了,接连响了几道,一种欣喜的心情慢慢占据了她的身心,脸上露出了本就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真笑容。 “好耶!雷姐姐的病被烟花带走咯!”云团拍手欢呼。 门外,雷汀冒雪前来,她看到天上的烟花,也听到了姐姐的笑声。 由于雪太大,马车停在了半路,她踏雪而来,落了满肩的雪。身边的丫鬟要去敲门,却被雷汀拦下,“不用了,姐姐过得很好。” 丫鬟皱眉,“二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进去见一见吧。” 雷汀却转身离开了,“我不想姐姐看到我这样,她会为我担心。” 第334章 放印子钱 身为一个女子,要想撑起家业,实在比她想象的困难得多。 身边的人和事,无一不在逼着她低头。这些时日她所遭遇的困难,让她身心俱疲,慢慢褪去了少年的桀骜不驯、无拘无束,心变得更冷更硬。 她不想姐姐看到现在的自己。 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更为了祖母的托付,她咬牙坚持着,摸索着这世道的规则,学会遵从,学会臣服,但最终目的是让规则为她所用。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将雷家撑起来,让姐姐终身有所依靠。 * 新春伊始,镇上就传来消息,胡记酒坊大手笔买下了镇上的一座酒楼,取名层霄酒楼,如今是又卖酒又卖菜,生意越做越大。 要说前几年,金葫芦饭馆和东来饭馆,因为有香料的原因,客人络绎不绝。自去年下半年开始,白建章决定将香料卖给其他酒楼,青云镇上各家酒楼的生意基本上也就不相上下了。 但金葫芦和东来饭馆还保持一定优势,就是小茴香只有他们家有。 现在又崛起一个层霄酒楼,青云县内酒饭生意竞争是越来越激烈了。 阳春三月,白记酒坊的客人不是很多,门口停着两辆粮车,桂丫领着一个伙计在门口查验新到的粮食,这些是用来酿酒的原料,必须仔细检查,霉烂、生虫的一概不能要。 后面一辆装饰华丽的轿子路过,轿角上系着的风铃叮铃作响,给繁忙的街道上增添了一丝灵动的生气。 但悦耳的铃声中却传来一声骄横的喝声,“快让让,挡着我们家小姐的车轿了。” 搬粮食的伙计被人一推,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一袋粮食撒在地上。 桂丫出来一看,这路宽着呢,哪挡着了?再一瞧,呵,熟人。 胡凌霄的丫鬟铁树态度嚣张,指挥着小厮左推右撞的。 桂丫不想惹事,让小厮将粮车往边上赶一赶。 胡凌霄从轿子窗户探出头来,“是桂丫呀,如今生意还好吗?我怎么看你店里没多少人啊?” 桂丫淡淡一笑,“也还行。” 胡凌霄嗤笑一声,“撑不住就别撑了,你们家铺子也就夏天卖个冰赚点钱补贴,要不然去年就要关门了。” 桂丫丝毫不惧对方的嘲讽,“撑不住也要撑,就像您说的,再不济也有个冰卖,不愁吃喝。” 胡凌霄很快露出真容,嘴角挂上冷笑,“那你可要撑住了,这铺子原先是我们家的,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给它收回去。” 桂丫觉得十分可笑,“胡小姐,我跟您什么仇什么怨呢?您要这么针对我?” 胡凌霄弹了弹指甲,“谁让你跟白二狗是一家的?你们葫芦村姓白的我都讨厌,不过我最讨厌的还是白二狗。” “做生意就做生意,你怎么还带上个人恩怨了?” 胡凌霄眼神狠厉起来,“我用得着你这个奴婢来教我做生意?” 桂丫也不客气了,“奴婢这个称呼我可当不起,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胡小姐您别乱叫。”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你被生父卖给人家当丫鬟、当通房,谁不知道似的,就你这样的,也配跟我较量?” 李天齐走了出来,“胡小姐慎言,生意场上并非你死我活,而是合作共赢,您这样不留口德,只会将自己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丫鬟铁树立即两眼一瞪,“什么臭男人在这胡说八道?你们几个,去给他抓过来!” 小厮刚要上前,冰铺里走出来几个人,是何景新和几个朋友。 “哟,胡二小姐,如今是拽起来了,出门都坐轿子了。”何景新笑道。 “何公子,此事与你无关。” “我堂堂县令公子,见到人在大街上随意打人,你说这事与我无关?” 胡凌霄到底忌惮何景新的身份,唰地放下布帘,“铁树,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何景新咂舌:“拽,这娘们越来越拽了,不过是酒坊红火了,就拽成这样,若是让她当了皇后娘娘,岂不是天天要砍人头?” 魏威道:“阿景,主要还是你爹太仁慈,要是他有些手段,你看她见到你还敢这么嘚瑟吗?” 何景新:“你这话说的,是夸我爹呢还是贬我爹呢?” 魏威呵呵一笑,“夸,肯定是夸啊。” 看到桂丫受欺负,李天齐心里不是滋味,闷头干活,一袋一袋粮食往后院背。这两年他练的,身子骨壮实不少。 桂丫反安慰他:“你不要多想,只要咱们酒酿得好,就能屹立不倒。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专心酿酒就是了。” 另一边,胡凌霄回到家,院子里站了不少待选的奴仆。 如今家里富裕多了,胡凌霄让添置下人,一大早上人牙子就带了不少人过来。 胡顺夫妻两个迎上来,笑容满面,“霄儿,这人也太多了,咱们哪用得上这么多下人呀?” “怎么用不上?爹,娘,如今咱们家不比以前了,不必抠抠搜搜的,爹身边要有几个跑腿的小厮,娘身边至少四个大丫鬟,我身边也要四个大丫鬟,额外的再有一些粗使的婆子媳妇,这些人还不够挑呢。” “哦,对了,娘你再额外挑两个给姐姐送去吧,让她以后好好养着,别跑去洗衣服了。” 尤氏满心欢喜应下,喜滋滋地去挑人了。 二女儿出息了,他们家越来越富裕了,日后大女儿也有靠山了。 刚到屋里坐下,胡凌霄跟父亲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霄儿,你步子别迈太大了,这前阵子刚买了一个酒楼,还要买?” 胡凌霄想着今天白记酒坊那些人的嘴脸,恨不得明天就给它买下来,将银子扔到白二狗脸上,让他对自己下跪认输。 “爹,做生意就要胆子大,畏手畏脚的干不成事。” 胡顺如今也不得不高看女儿了,只问:“你的钱够吗?” 嗯,还不够,胡凌霄买了酒楼,去年盈利的钱差不多花光了,她需要更快赚到钱。 “爹,我想放印子钱。” 第335章 县令判案 “放印子钱?”胡顺凝神皱眉,“霄儿,这法子来钱虽然快,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胡凌霄却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爹,你放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去别的县放贷,只要积累够了钱,就不放了,你放心。” “爹,你难道不想拥有胡三爷那样的身家吗?现在他人老了,不愿意争斗了,但我还年轻,他们家要走下坡路了,咱们家就要走上坡路了。” 胡凌霄的眼睛里满是对权势金钱的欲望之光。 胡顺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下一个胡员外,半条街都是他家的产业。 * 一转眼春天就要过去,小白家再次迎来喜讯,三羊的府试也过了,接下来就是全身心准备秋季的院试,院试一过,三羊就是秀才了。 他满打满算,周岁十一,虚岁十二,算是童生中的佼佼者了。 何景新在白记订了一桌酒席,和魏离等人给三羊庆祝。 何景新自从过了府试,就被老爹拘在家中备考,急都急死了,瞅空就溜出来,其他地方不敢去,就和朋友约在白记冰铺。 现在冰铺没到卖冰的时候,酒水卖得也不多,被他们几个当做了聚会的好地方。 几个少年边吃边聊,气氛火热,何景新干脆踩在凳子上,给各位讲最近衙门里的稀奇案子。 “话说最近我爹办了奇案,村里一个养羊的丢了羊……” “等一下,”三羊狐疑地看了眼何景新,“我怀疑你在编段子编排我。” “哪能啊?我这是正经的案子,凑巧主人公养羊而已。话说这羊倌找了几天,在一个小寺庙外面听到了羊叫声。那羊倌进去一看,果然是自家的羊,当场要牵回去,一个秃头举着棒子跑了出来。” “可见是瞎编,和尚怎么会打人呢?” “这秃头只是头秃,并不是和尚,暂住在庙里的。那秃头说这羊是自己的,羊倌说是他家丢的,两人争持不下,就叫来庙里的和尚来主持公道。” “然后呢?和尚怎么主持的?”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那秃头说,这羊他自小养在身边,是他亲娘的转世,还带有前世的记忆,众人说不信,那秃头便趴下来,将光头送到羊面前,那羊就舔了起来,还眼泪哗哗的,众人都惊奇。” “秃头说,这就是他娘转世,还认得他的。和尚也被这母子亲情感动,判了这羊归秃头。但那羊倌不服,告到了县衙。” 魏威喝口茶,笑道:“我想着青天大老爷都是审判什么惊天大案嘞,原来是这种争羊的零碎事。” 魏离敲了下他的头说:“你以为是芝麻小案,对于那些百姓来说,就是人生中大事。” 魏威忙认错:“是我冒昧了,何大少爷请继续。” 何景新继续道:“你们别不信,我当时偷看来着,那秃头趴在堂上,衙差牵来母羊,那羊径直就走过去舔那光头,啪嗒啪嗒掉了眼泪,我看得真真的。” “莫非真有转世之说?”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猜我爹怎么干的?” “怎么干的?” “我爹让人端来一盆清水,让秃头当堂洗头。” “这是为何?” “秃头哆哆嗦嗦洗了头,我爹又让牵羊过来,那羊就不舔了,反倒认出自己的主人,往羊倌身边走去。” “为啥呀?”众人都听迷糊了。 “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何景新满脸骄傲,“我爹说,牛羊舔了盐,就会流眼泪,那秃头定是在头上抹了盐,引得羊过去舔。所以让他洗了头,那羊就不舔了。” “嚯!”大家都是惊呼,“真是处处皆学问呐。若是县令老爷不知道这个,岂不是要让那秃头得逞了?” 众人争议论着,斜对面的胡记酒坊,一个男子喊叫着被打了出来,小厮们给他赶到街上,一顿拳打脚踢,吓得路人都跑开。 “凌霄宝殿又欺负人了,兄弟们,随我伸张正义去!”何景新带头冲了出去。 四五个小厮打了那男子一顿,转身走进酒坊,嘴里骂道:“没钱来喝什么酒啊,有多远滚多远!” 何景新纳闷:“果然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店啊,这酒坊开得跟赌坊一样。” 魏威几人将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扶起来,魏离忽然感觉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皱了下鼻头。 那人爬起来后,道了声谢,一瘸一拐地走了。 三羊叹道:“嘿,就这样嚣张,生意还能这么好?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没过俩月,还真叫何景新给说着了,胡凌霄果真盘下了一个赌坊。 她赌坊里面让人赌钱,输了钱就暗地里介绍人去隔壁县借印子钱,赌徒赢了钱,要将钱还给她;输了钱,输的钱还是进了她的腰包,印子钱也得还给她,如此一来,基本上是达到了一个日进斗金的水平。 人人见了胡顺都要夸一句他女儿不输男儿,生意头脑杠杠的,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女中英雄。 胡顺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女儿马上要成官夫人,二女儿生意日进斗金,左手抓权,右手抓财,权财兼顾,顺风顺水,在县里的声望,直逼胡三爷。 俗话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从胡顺家发迹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寻上门来,请胡顺吃饭游玩,人人口称胡员外,连大白一家都不得不另眼相待了。 才到夏日,桂丫准备好各色原料,二狗带着人亲自从冰窖里送夏日里的第一车冰过来,正要开张卖冰酪的时候,胡凌霄上门了。 “二狗子也在呢,真是上天开眼。想当初,要不是被你气了一遭,我也不会想着来做生意。如今我生意做得这么大,还要谢谢你。” 二狗嗤之以鼻,“要谢就来点实惠的,两百两银子拿来!” 胡凌霄:“行啊,二百两银子给你,这店铺,归我。”她志得意满地看着二狗,等着对方脸上露出惊讶和惶恐的神情。 二狗:“不,四百两酬谢。” 胡凌霄:“……可以!本小姐给得起。” 二狗:“那八百两吧。” “白二狗,你别得寸进尺!” 第336章 喝醉的老头 “你不诚心。”二狗撇撇嘴,装作委屈道: “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滔天富贵?要我说,你给八千两银子也是应该的。” 胡凌霄被气怒了,指着白二狗骂:“你个乡野小子,市井小人,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 二狗耸耸肩,“那可不?当初我就看了一眼人家的冰铺,回来就自己开了一个。你要是给我颜料,说不定我真给你开个染坊。” 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忽然顿住,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可以给琉璃染色啊! 透明的琉璃已经很稀有了,若是烧出了五彩缤纷的琉璃,那还不得火爆天下呀! 二狗原地蹦了起来,落地还旋转一圈,“我要开染坊!” 胡凌霄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是失心疯了!原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开了个冰铺没几天就跑去玩沙子了,小儿心性,难成大器,如今看来不及我万分之一。” “哟哟哟,姑奶奶,”二狗高兴了,战斗力也跟着起来了,“我成不成大器跟您有什么关系啊?您干嘛要跟我比啊?怎么着,你做了这么大一摊生意,原是为了我?” 桂丫看着二狗,脑子里浮现出了姥姥的身影。 看来自家姥姥吵架的本领,很顺利地传到了孙子辈。 胡凌霄气极,朝着二狗呸了一口,“无耻小人,你在我眼里,还算不得数!” “你急了,莫不是被我猜中了,难不成你喜欢我?”二狗故作惊讶,“呀!我大堂哥喜欢你姐姐,我可不喜欢你,你们胡家的女儿,怎么都想着嫁进我们白家呀?” 胡凌霄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气到结巴。 桂丫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二狗揶揄人的本领实在是高。 胡凌霄简直要气炸了,“我最讨厌姓白的,你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娶姑奶奶,你做梦!” 二狗恢复了正常表情,“做梦娶你?那我宁愿终生不睡觉。” 桂丫笑道:“胡二小姐,你做生意确实有一套,但口才上面,可是远不及我们家二狗。我看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店铺我们不会卖的。” 胡凌霄抬脚踹了一个凳子,这才将心中怒气发泄了些出来,“买你们的铺子不过是给你们面子,你们给脸不要脸,咱们骑驴找马走着瞧,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 说完,带着人火气冲天地走了。 二狗扯嘴一笑,说:“这凌霄宝殿,第一次见,折了我的花,第二次见,在街上打人被我拦下,拉着我去公堂。说实在的,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非逮着我不放,真是闲的蛋疼。” 桂丫也打趣他,“莫非她真的看上你了?你们男孩子就有这样的,喜欢女孩子,偏偏要欺负她,可能胡凌霄也是这样的人。” 二狗瞬间变成苦笑,“表姐,你可别吓我。冰给你送来了,我回去搞自己的事业了。” 二狗卸了冰块,火速赶回烧窑,他有重大想法,要跟任大哥和一众烧窑工探讨。 这天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层霄酒楼正做着生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不多久,几个伙计抬着一个半醉半醒的老者出来。 旁边一个小茶摊的茶博士看了,啧啧两声,对店里的客官说道:“这酒楼每天都要扔几个醉鬼出来,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今儿这是第五个了。” 客官们定睛一看,那老头穿着还不俗,一身的绫罗绸缎,环佩香囊的,必定是个殷实人家。 “这样的老爷身边竟然不带个下人,喝醉了就这样给扔出去,这酒楼也怪豪横的。” 茶博士说:“你也不看看层霄酒楼谁家开的,胡顺老爷,现在是咱们这个镇上,乃至全县响当当的人物了,家里酒坊赌坊都有,女婿在京城国子监,前途不可限量。” 客官们连连咂舌,只见那几个伙计没有像平常那样将人往旁边胡同里一扔就走,而是悄悄地给抬到了后面。 茶博士心下了然,小声道:“外出喝酒还是要谨慎啊,喝得七荤八素的就只能任人宰割咯。” 那几个伙计将人抬着,绕过了酒楼,来到了房子后面一条安静的小道上。 这里人烟稀少,几人七手八脚将老头身上的东西摸了个干净。脖颈里掏一下,哟呵,还有个吊坠宝贝金镶玉,精致非常,几人差点打起来。 “都别闹!要是被人听见了,咱们谁也落不着。”一个伙计喊一声,其他人便不敢争抢了。 “回头找个地方换了银子,咱们均分。” “行。”商议好后,有个伙计又看上了他这身衣裳,给扒了去。另一个伙计瞧见了,给老头脚上的皂靴脱了去,也不嫌臭,乐呵呵地捧着。 其他人也不想吃亏,看着老头身上的里衣料子滑滑的,伸手去扒,刚扒了半个膀子,就见老头身上遍布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 “这老头子,不像好人啊,瞧这一身的伤,怕不是土匪吧?” “是土匪正好,他丢了东西,才不敢报官呢。” 几人正脱着里衣,忽然那老头哀痛呻吟一声,浑身的皮肤慢慢变红,像是快熟透的虾子,没一会竟浑身痉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他的五脏六腑,马上全身都要着火了似的。 酒楼伙计唬了一跳,眼看那老头面庞通红,抓脸挠胸,四肢扑腾着,没两下就不动了。 “这是咋了?” 一个伙计壮着胆子,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弹簧一般缩了回来。 “完了,这老头没气了!” 几个伙计瞬间吓得面色苍白。闹出人命了这是? “快!找个麻袋给装起来,先藏起来。”一个领头的伙计当机立断,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 众人不敢耽搁,将那老头装进了麻袋,装成粮食青菜给运到了酒楼后院,赶着去请示胡凌霄。 胡凌霄听了,茶杯哗啦一声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怎么会喝死了?” 第337章 乱认亲 伙计不敢隐瞒,“这老头子怕是本来身子就不好,以前许是个匪徒。他到咱们店里喝酒,嚷嚷着让拿最好的酒来,咕嘟嘟灌了四五大壶酒,然后就醉倒了。” 胡凌霄紧捏着帕子,“他是什么人?” 伙计回忆了下,“不是本地人,胡子拉碴的,应该是个没老婆的老光棍。” “谁问你他有没有老婆了?他进店后有没有说他家哪的?” 伙计痛苦地回忆了下,“小姐,实在没听见他说呀。” 另一个伙计猛然想起了什么,“小姐,那老头子喝醉酒的时候嘴里唱着,什么‘撒红豆,撒绿豆,春来长个胖豆豆’。我听了,以为他要豆子下酒,端来一盘豆子给他,却被他全撒了在地上。” 胡凌霄皱眉:这也没啥用啊? 胡凌霄面目阴沉,几个伙计怕得不行,将从那老头身上摸来的东西全数奉上。 “小姐,这是那老头身上的,我们不敢私藏,全给您处置。” 胡凌霄一看,衣服鞋子,香囊吊坠,瞧着也不是穷人。当然了,穷人也不可能去她层霄酒楼吃饭的。 铁树在旁边劝道:“小姐,这老头估计就是个老来无伴的人,无妻无子,死了也没人管的,况也不是本地人,咱们就当这人没来过,什么也查不到咱们头上的。” 胡凌霄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她吩咐道: “你们,趁天黑后将人悄悄地运到城外,寻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扔了,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否则你们小命难保。” “是是!” 铁树看了看那地上的东西,问:“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死人的东西你还要啊?你给它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是。”铁树低头答应。 天黑以后,不等到深夜,几个伙计就迫不及待将头脸给包了,趁着天黑扛起那老头出了镇子,往偏僻小路上走。 夜黑无月,几人走着,一路上听着古怪的鸟叫声,早吓得鸡皮疙瘩掉一路。 “扔这行了吧?够远的了。” “再往前走走。” 忽然不知哪里窜出来一道白色的影子,朝着他们“啊呜”一声,随后露出一双紫色的兽瞳。 “娘啊!”几个人吓得将尸体往前一抛,撒丫子狂奔。 小狸花往前走几步,嗅了嗅那麻袋,“喵呜”一声往后退去,好像很难闻的样子。 格叽格叽,没多久袁叔带着运冰车路过。如今天热,他们从冰窖里运冰,都是夜晚运,以减少冰的消耗。 此时云团正坐在车上,怀里抱着给桂丫带的饭。她要跟袁叔一起去镇上送冰,然后接姐姐回家。 “喵呜——”小狸花从旁边窜过来,咬着袁叔的裤脚,将他往草丛里拉。 “干什么这是?”袁叔被拽着,一步一步往草丛里走,忽然踩到一个麻袋,他走南闯北胆子大,低头一摸,知道是个人。 袁叔解开麻袋,摸了摸鼻息,又探了探脖子,好像还没死透,于是弯腰将人抗了起来。 “遇到我,算你走运。” 云团探出脑袋,“袁叔,你捡了个人吗?” 袁叔响亮答道:“是啊,就像当初你捡了我一样。” 到了镇上,袁叔将人给送到了冰铺后院,桂丫和李天齐都围了过来。 “这人是怎么了?”桂丫拿毛巾浸了水,敷在老者头上,“像是发烧了一样。”转头又对李天齐说,“天齐哥,你去拿点烧酒过来,给他擦一擦。” “好。” 袁叔一边叫人去请郎中,一边说:“凭我多年的经验,这人瞧着像是中毒。” 不一会郎中过来了,查看了一番,摇头摆手说:“没救了,毒入肺腑,回天乏术了。” 袁叔问:“真的一点救都没有了?” “不行了,赶紧准备后事吧。”郎中背了药箱就走。 “嗨,”袁叔叹息一回,“算了,咱们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去给他弄一套衣服,明天给埋了吧。就是桂丫,袁叔对不住你,弄了个死人回来,你们不会害怕吧?” 桂丫和李天齐都摆手:“不会,袁叔你是做善事,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耽搁,就半夜了,袁叔准备就在镇上休息,云团也要跟姐姐一起睡,小狸花睡在脚边。 半夜,小狸花爬了起来,跑到那老头的屋里,跳上床,闻了闻,“喵呜”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老者的脸。 第二天一早,云团醒了,蹑手蹑脚跑去看昨晚的老人,她还不知道老头已死的事,以为睡一晚上就能醒。 “老爷爷,”云团走到老头床前,轻轻唤一声。 对方毫无动静,面色灰白。云团心中陡然一跳,像是看到了祖祖离开时的样子。 “老爷爷,老爷爷……”她忍不住地叫,就像当初叫祖祖一样,想把他叫醒。 袁叔正好过来,慌忙上前将云团拉开,低头说道:“丫头,别叫了,这人走了。” 转身一抬头,正对上对方两个略显浑浊的眼珠子。 袁叔瞳孔瞬间放大,定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对方也呆愣愣看着他,半晌,他咧开嘴,沙哑的声音喊了句,“我儿。” 然后傻呵呵地笑,这一笑差点把袁叔送走。 “我滴个老娘嘞!” 平复一下,袁叔壮着胆子,往那老头头上摸了摸,噫,活过来了? “老爷爷!”云团笑开了花,她把老爷爷喊醒了,醒了肯定就没事了。 “哎,乖孙女。”老头也跟着回应。 袁叔这下才回过神来,将云团拉到身后,“谁是你孙女?别乱叫。” 老头指着云团,呆懵懵地说:“她叫我爷爷,不就是我孙女?你是我儿子,她是我孙女。” 李天齐和桂丫一起走了进来,瞧着床上的人竟然活过来了,都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老头对两人笑呵呵:“大孙子,孙媳妇儿!” 袁叔:完蛋,这老头脑子坏了,乱认亲了。 老头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体还是很虚弱,桂丫又请了郎中过来。 郎中还是昨晚的郎中,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直怀疑人生:“你这老头子,昨晚看你就剩一口气了,都没救了,竟还能活过来。” 老头反怼回去:“我命大着嘞,都是你医术不精。” “嘿,你这糟老头子。”郎中不跟他一般见识,查看一番,开了药方,让好好养着。 袁叔将郎中拉到一边:“大夫,您给看看,这人脑袋似乎烧坏了,乱认亲戚,逮着人就喊儿啊孙啊的。” 第338章 有了父亲 郎中闻言,又查看了一番那老头,伸出五个手指,“这是几啊?” “五啊。”老头瞪眼道,仿佛受到了侮辱似的。 郎中又问:“五加二是几啊?” 老头眼睛瞪得更大了,“七啊,你怎拿这小儿问题来问我?!” 郎中心说还不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家中有何人在?” 这下轮到老头皱眉了,茫然想了好一会,开口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是我儿子。”他手指着袁叔。 袁叔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认错人了,我爹娘都不在了。” 老头怒了,“胡说!你娘是走了,可你爹我还在呢!” 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别说桂丫李天齐,就是袁叔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老爹还在世。 郎中将袁叔叫到一边,说:“很明显这人患了失忆症,身体是好了,记忆丢失了。眼下不能刺激他,要好好养着,说不定哪一天就好了,全记起来了。” “他这样子真能好?” “能好能好,你看他身子骨还硬朗,只要顺着他的意,心情好了,脑子也跟着好了。” 听见这话,袁叔放下心来,既然人是他救的,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养着一段时间,等他想起来了,再送走不迟。 送走了郎中,给老头煎了药,桂丫还做了一顿软食,袁叔一并送过来。 “儿啊,你来给我送饭了。”老头看见袁叔,就心生欢喜,满脸的慈祥,看得袁叔怪不得劲的。 自己凭空多了个爹,这叫什么个事? “那个,爹,你姓什么还记得不?” 老头登时拉下脸,“这叫什么话?你是我儿子,还问我姓什么?你姓什么?” “我姓袁啊。” “那不就得了,我就姓袁。” 袁叔:…… “好吧,以后叫你老袁头。” 老头又瞪眼,“没大没小,叫我爹!” 袁叔无可奈何,想着大夫的话,不能让他生气。哎,自己只好受点委屈。 “爹,您喝药,吃饭。” “哎,这就对了。”老头高高兴兴,一口将那黑乎乎的药给闷了,然后呼噜呼噜将饭给吃完了。 袁叔看他这草莽样子,心说不得是个要饭的吧? 老袁头在白记冰铺休息了几天,这里地方狭小,实在住不下,袁叔打算给他送到葫芦村里。白建章家里有空房子,打算给他养在那里。 白建章夫妻两个自然同意,正好有一段时间没一起吃饭了,罗惠兰让叫上李天齐,一起回家吃个饭。 袁叔跟老袁头说,带他去吃饭,给他找了身自己的衣裳换上。老袁头一听就很欢喜,很听话地换上,跟着袁叔、李天齐回了葫芦村。 云团抱着小狸花迎上来,老袁头见面就要抱:“哎,孙女嘞,想死爷爷了。” 结果半路杀出个陈老太,将云团给抱走了,“什么爷爷,她爷爷在这呢。”手指着白老头。 老袁头愣住了,有点不能相信,自己不是有个大孙子和一个小孙女吗?大孙子还成了亲,有个孙媳妇嘞? 正巧桂丫端了菜过来,老袁头委屈地问她:“孙媳妇,他们说这孩子不是我孙女,这是咋回事啊?” 李天齐赶紧过来将老袁头拉走,怕他吓到桂丫,“袁爷爷,您别乱说话。” 老袁头缩了缩肩膀,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陈老太知道小袁捡来的人有点疯病,没想到这么疯,直接跟他说: “她可不是你孙女,他也不是你孙子,我这外甥女啊,更不是你孙媳妇。” 桂丫听了,脸不由得有些发红,偷眼瞧一瞧李天齐,脸比自己还红呢。 老袁头整个人都抑郁了,肩膀耷拉着,他知道自己脑子有点问题,现在记不清事,兴许自己真认错人了。 没多久开饭了,家里做了两大桌子菜。老袁头一见到饭菜,将刚才的不开心全忘了,一屁股坐到主位上,先端起酒瓶咕嘟嘟灌一口。 “爽快!”然后伸手掰了个鸡腿啃起来。嘴里啃着,又抓了把炒花生放嘴里,嚼一口,顿时给他辣到了,全吐了出来。 这花生是罗惠兰做的辣口的。 “这辣的我不吃,拿走拿走。” 桂丫给端走,又推过来一盘炒白菜,“袁爷爷,您吃口青菜吧。” 老袁头摆手:“我不吃素的,我要吃荤的,拿走拿走,将那盘红烧肉给我挪过来。” 一顿猛吃猛喝,喝起酒来对瓶吹,跟喝白水一样。 陈老太看着这人也太虎了些,默默戳了戳袁泗,说:“你这哪是救了个乞丐啊,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话音刚落,老袁头对袁泗说:“儿子,再给爹拿两瓶酒,这酒还怪好喝嘞。” 袁泗和陈老太默默对视,好像在说:干娘您可说对了,这就是祖宗。 一顿饭下来,老袁头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孙子孙女,连儿媳妇都没有。但无论陈老太如何跟老袁头解释,老袁头都坚信袁泗就是他儿子,众人也只好作罢。 吃完饭,陈老太在后院安排了个屋子,将老袁头带过去,指给他说: “喏,以后你就睡这里。” 老袁头瞄了一圈,问:“这棉被干不干净?有没有虱子?有虱子的我可不睡。” 陈老太撇着嘴,“都是新的,哪有虱子。” 老袁头环顾一圈,觉得房间虽小,但很干净,这才满意。 袁泗见安顿好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和李天齐回镇上。如今李天齐住在冰铺里面,袁泗住在饭馆。 老袁头一看儿子要走,忙上前拉住:“儿子,你要干什么去?” “我回镇上去。” “你不在这睡?” “这没有我的房间。” 老袁头不乐意了,“这不是你的家吗?怎么没有你房间?” “这不是我的家,是我兄弟的家,您老人家就先在这住。” 白老头也上来劝:“老哥哥,你就踏踏实实在这住着,小袁每天都要回来的。” 老袁头紧紧抱着儿子的胳膊,“那不行,我要跟我儿子住一块。” 众人怎么劝也不行,袁泗最后只好将老袁头又带回了镇上,在饭馆后面的小屋子里安排了张小床。 老袁头也不嫌拥挤,欢欢喜喜安顿下。 晚上,袁泗累了一天,往自己床上一趟,不一会打起呼噜来。不多久,一个声音将自己叫醒,睁眼一看,是老袁头,他提了桶热水进来。 “儿啊,你洗洗脚再睡,你那脚太臭了,熏得我睡不着。” 第339章 老头身世 袁泗觉得怪尴尬的,听话地洗起了脚,老袁头也将一双脚放了进来,两个人一起洗起脚来。 袁泗看着一双粗糙的大脚踩在自己脚上,尴尬得半晌没说话。头一阵阵地发晕。 他爹娘去得早,早就忘记了父亲的感觉。就是他爹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对过他。 父亲都是严厉的、不苟言笑的。眼前这个疯癫的父亲,却很慈爱。 老袁头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儿子住的房间,嘴里絮絮叨叨: “儿啊,你这住的地方太小了,怪不得一把年纪没娶到媳妇儿……我记得我攒了不少钱来着,哎可惜我脑子坏了,记不起来了。等我记起来了,就给你娶媳妇,我就等着抱孙子孙女……” 絮叨个不停,直到水凉了,袁泗自擦了脚睡觉,老袁头才闭嘴,老老实实躺到自己的小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袁泗却睡不着了,黑夜中对着墙壁侧躺着,闭着眼睛,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 自那以后,老袁头就跟着袁泗住了下来,平时袁泗出去干活,他就待在饭馆里帮忙,洗个盘子刷个碗的,要罗惠兰给他开工钱,说要攒着给儿子娶媳妇。 罗惠兰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工钱,就是这老袁头粗手笨脚的,每天都要打碎好些个碗盏,工钱都不够赔的。 见他身强力壮的,袁泗就安排他去劈柴,他干得倒是起劲,刀工好,柴劈得干净利落又整齐。 干完活了,就洗衣晒被,袁泗原先房间脏乱差,现在被老袁头收拾得干净多了。 除此之外,就是跟云团玩,用木棍给她削了把极漂亮的木剑,教她舞剑、扎马步、打拳。 罗惠兰瞧着,觉得这老袁头之前不是个镖局的,就是个闯江湖的练家子。 练完了,老袁头就让云团去李天齐那里给他拿酒喝,无论喝多少酒,就是不醉。 “噫!好酒好酒。我平生也喝过不少好酒,这酒算是上等的了。”老袁头夸赞道。 云团问他:“袁爷爷,你觉得天齐哥哥的酒能排第几名?” 老袁头考虑了下,“也就前十名以内吧。” “第一名是什么酒?” “第一名还没出现,只有能将我喝醉的酒,才算是第一等的好酒。” 李天齐恰好送酒过来,闻言问道:“袁爷爷,你之前都喝过什么美酒?” 若是能记得喝过的美酒,兴许能知道他的身世。 “我喝过……”老袁头忽然卡住。 李天齐一滞,看来又忘了。 “我喝过红参玉酒。” 李天齐:!! “红参玉酒什么味道?”云团问。 老袁头捋着胡子回味道:“这酒如琥珀一般,酒香浓郁,初尝时有些苦涩,但回味甘甜,饮之能强身健体。” “那真是好酒,天齐哥哥,你能酿出来吗?”云团转头问。 李天齐默然道:“若是有红参,我或许可以一试。” “红参?回头问问药店,咱们买就是了。” 李天齐却知道,这红参是买不到的,它是由高丽国进贡来的,而红参玉酒,正是专供给皇上的贡酒。 这老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喝到贡酒? 不多久,袁泗提着一只鸡进来了,一眼看见老袁头又在喝酒,装作生气道: “那个老袁……爹,你怎么又喝酒?喝酒伤身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好。” 老袁头笑嘻嘻将酒瓶子藏在身后,“练功累了,喝一瓶,暖暖身,是吧团子?你这只鸡是给我带的,我儿真孝顺。” 袁泗瓮声瓮气道:“天那么热,暖什么身?你就是找理由。” 这只鸡是他从陈老太那里要来的,干娘养的土鸡,不仅下的蛋好吃,鸡肉也鲜美。他知道老袁头爱吃鸡,想着他帮自己整理房间,就给他要了一只来。 袁叔放下鸡,又看见他那一嘴的胡子,怪邋遢的,对老袁头道: “你将你那胡子剃了吧,剃了干净还显年轻。” 老袁头忙起身,寻了刀来,云团给他找来一面镜子,老袁头开始剃胡子。 “哎我这一副美髯,养得多好,可惜我儿子嫌不干净,只好剃了吧,剃了还能长。” 老袁头刮完胡子,整个人宛如换了副模样,连袁泗见了都快认不出了。 “怎么样儿子?爹是不是变俊了?以后爹跟着你一块出去吧,绝对不给你丢人。” 袁泗却拒绝了,“出去干啥?你就在这好好养病。” 胡凌霄自那件事之后,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个多月,没什么动静,就去庙里给那老头供奉了盏长明灯,渐渐将这件事搁下了。 层霄酒楼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很火爆,不多久胡凌霄就购下一处大宅子,全家搬了进去。 搬迁这天,胡家热闹非凡,胡顺夫妻皆是盛装出席,邀请了些亲戚朋友,来吃乔迁宴。 刘老太带着孙媳妇也来了,白建金作为亲家,也该去的,偏偏他要带上吕氏,结果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亲家老爷,您进去没人敢拦着,但是这位没资格进去。”一个婆子说道。 吕氏羞红了脸,白建金怒道:“什么玩意儿!请我去我都不去。”然后领着吕红走了。 “咱们去层霄酒楼,你想吃啥吃啥,可不能亏了咱儿子。”白建金扶着吕红,两人去了层霄酒楼。 与此同时,一伙便服装扮的人到了镇上,逮住一个路人问: “你们这里有什么吃饭的好地方?” “想吃好菜,您就去金葫芦饭馆;想喝好酒,您就去层霄酒楼。” 那伙人的头领想了一会,“头儿爱喝酒,咱们去酒楼。” 白建金领着吕红进店的时候,正碰上这一伙人,一群人进门,少不得有个磕碰的,一个男人不小心碰到了吕红,吕红哎哟一声,扶住了白建金。 白建金本来就有火气,对着那人骂道:“长没长眼睛?啊?爷的女人你也敢撞?” 第340章 发现线索 男人眉眼瞬间变得凌厉,但想到此次出来是寻人的,尽量不要惹是生非的好,便控制住了火气。 那男人拱了个手,说:“初来贵地,冒犯了。” 但男人的退让却让白建金得寸进尺,他觉得眼前人好欺负,火气更大,嚷道: “说个冒犯就完了?过来,给你奶奶跪下磕头认错!” 白建金指着吕红面前的地面,趾高气扬的,一副对方不跪下这事过不去的样子。 周围客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等着看那伙外地人的笑话。 那男人攥紧了拳头,不欲再搭理白建金,跟着伙伴往店里走。白建金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连忙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袖,“还敢走!” 那男人忍无可忍,回身一拳打在白建金鼻子上,直接给他鼻梁骨打断,两行鲜血从鼻孔流了出来。 吕红吓得大叫:“金哥!” 白建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鼻子下面两道热热的东西,随后滴滴答答往地上滴血,他登时火冒三丈,挥拳上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对方抬起一脚,直接给他踹飞,地板打扫得很干净,白建金落地后直接滑行到吕红裙子下面。 男人仍不解气,过去将白建金提起来,按着头在地上磕头,“喜欢磕头?磕个痛快吧。” 男人的同伴们全都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领头的那个眉毛一道疤痕,看起来就像是眉毛断了一样,且叫他断眉。 他不爱看热闹,径直朝柜台走去,要跟掌柜的打听些事情,掌柜的直接缩到柜台底下,不敢出来, 咚咚咚,白建金脑瓜子磕得眼冒金星,周围围观的大多是爱喝酒的酒鬼,哈哈大笑起来,这让白建金觉得自己的面子丢尽了。 “小二!小二!快出来,你亲家老爷被人打了。”白建金扯着嗓子喊人。 后院的伙计听了消息,一伙人约有十来个,撸起袖子就跑出来了,瞧这架势,跟赌场的打手一样。 领头的人叫铁钉,正是胡凌霄贴身丫鬟铁树的哥哥,靠着妹妹的关系,如今在层霄酒楼做个小领头,平日不用干什么活,领着一帮小厮,将喝醉的、闹事的人打出去。 此时铁钉凶神恶煞地走出来,“我看看是谁,胆敢在层霄酒楼闹事?” 他一看,白建金被按在地上磕头,那可是亲家老爷,要是在这里被打坏了,回头不好交代,当下就逞起能来,带着小厮就冲了上去。两伙人瞬间厮打起来,从店门口打到店外面。 铁钉一向领着人跟醉鬼打斗,回回都赢,便觉得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 奈何今日踢到了铁板,这一伙人个个以一敌十,没两下就给他的人全都撂倒了。 见状,铁钉发起狠来,趁人不注意抽出一枚短刃,朝断眉挥去,“我去你奶奶的!” 断眉反应比他快了几倍,一手捏住对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手腕骨断了,短刃瞬间到了断眉的手里,他握住刀转身擦着铁钉的身体划过,撕拉一声,铁钉的衣服被划了个大口子,当众光了膀子。 “哟嚯!好身手!”围观百姓赞道。 铁钉吓得面如土色,动也不敢动一下,那刀刃只需再用力一点点,他现在就是开膛破肚了。 断眉轻笑一声,一甩刀,刀刃直挺挺插入柜台之上。 铁钉扑通跪了下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岂料断眉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目眦欲裂,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人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抓了铁钉颈上的挂坠。 是一枚金镶玉挂坠,椭圆形玉坠上雕刻着一簇豆苗。 铁钉差点被掐死,脸涨成茄子颜色。 “说!这是哪里来的?!”断眉厉声质问。 “这,这,这是我妹妹给我的……”生死攸关的时刻,铁钉说了实话。 断眉冷静了下来,放开铁钉,“你妹妹在哪里?” “我,我妹妹在胡府上当差,是里面的大丫鬟。” “带我去见她!”断眉拎起光着上身的铁钉,一路往胡顺家中走去。 白建金见状,也不敢逞威风了,带着吕红赶紧躲回了家里。 层霄酒楼和金葫芦饭馆相距不远,此时老袁头劈完了柴,无聊地和云团唠起嗑来。 “团子,你袁叔都干什么活计?” 云团一边吃冰酪,一边说:“我袁叔可厉害了,管着一个大巡逻队,威风凛凛。” “啥?巡逻队?多少人?” “大约有个百十来人吧。” 老袁头听得心动,怂恿云团,“团子,带袁爷爷我去看看你袁叔吧,我想我儿子了。” 云团好说话,几口吃完冰酪,去后院解了小黄牛,牵着和老袁头出了门,其他人都忙着,没人注意到他们。 断眉一行人提着铁钉刚路过金葫芦饭馆,老袁头就牵着小牛和云团出来了,爷孙两个有说有笑,说话声传到了断眉耳中,他猛地回头一看,却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且说云团和老袁头骑着小牛来到了平日里袁泗训练巡逻队的地方。 这里是离葫芦村比较近的一处香料田,旁边有一大块空地,袁泗让围了起来,作为巡逻队平日的训练场。 此时训练场上几十号人正在跑步,袁泗不在,老袁头趁机混了进去。 他看这群人,除了年轻,哪哪都不如意,当场指挥起来: “你们这是训练的啥?先排成方队,挨个报数!” 汉子们纳闷,一个人问:“你谁啊?” 老袁头把眼一瞪,“我是谁?我是你袁大哥的爹!” “啊?袁大哥不是没爹没娘了吗?从哪又冒出来一个爹?”汉子们更纳闷了。 “胡说八道!我就是他亲爹,你们给我听好了,现在我帮我儿子训练一下你们,都要听我号令,否则一个个都要挨棍刑!” 汉子们只好老老实实排成方队,老袁头一个个给他们纠正站姿,直站了半个时辰,脸上都晒得淌油了。 “站都站不好,成什么样子?!”老袁头厉声呵斥。 这些汉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是个素未谋面的人,但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去遵守。 “老……爹!你怎么跑过来了?”袁叔回来了。 第341章 军令如山 刚才还疾言厉色的老袁头,一见到袁泗就换上笑脸,讨好地笑: “儿子,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帮帮你忙。” 袁泗一看旁边阴凉处坐着的云团,心下了然,瞥了一眼老袁头。 “你在这胡闹啥呢?快回去养病去吧。” 老袁头略带委屈道:“儿子,我身体好着呢,就是脑子记不起来,你得让我出来透透气,我一开心,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话说得一点也不好反驳,“那你去旁边待着吧。” 老袁头高兴了,又说:“我这可不是胡闹。你听我的,用我的方法训练这群兔崽子,绝对事半功倍。” 袁泗拿眼睛瞅了瞅老袁头,“你有什么方法?” “你要训练他们,一定要整顿好队伍,五人为一伍,每伍设一个伍长,两伍为一队,设一队长,十队为一百户,设一百户长……” “你等一下,我这拢共也就百十来个人,用不着你那些个东西。况且我们这又不是打仗,平日里巡视一下,管管闹事的、偷窃的……” “愚蠢!”老袁头突然加重了语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袁泗这样说话,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平日就得过且过,真正遇到敌人的时候,就只有等死的份!” “我们,我们平日里也没什么敌人……” “糊涂!山上的土匪不是?为钱杀人的强盗不是?平日严加训练,关键时刻就能保命,你们死了不当紧,你们身后的百姓呢?!” 袁泗被老袁头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惊到了,“那,那您继续说。” 老袁头继续道:“每队两伍,相互搏击,训练战斗能力;五队为一个阵营,训练团队攻防配合;十队为一个百户,根据平日训练的成绩组成前中后军和左右厢军……” 老袁头威风凛凛地站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袁泗和汉子们听得瞠目结舌,恍惚间觉得他们马上要上战场了。 这些汉子们都是来自边郡,其中一个人听着听着,竟哭了出来。 老袁头厉声问道:“你哭什么?” 那汉子哭道:“我想到我的老家,北蛮子在那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将他们抽筋扒皮,剁成碎片!” 老袁头点点头,“你现在回去,也不过是让北蛮多杀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边郡的汉子们被这句话触动了,是呀,他们就算再生气又如何,还不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当北蛮的铁蹄践踏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有被赶着逃走,如丧家之犬,将家业全都抛下。 “袁老爹,您教教我们,如何才能变强,终有一天,我们要杀回家乡,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老袁头道:“只靠你们单枪匹马是不成的,唯有训练出一支出色的军队,才有可能诛杀北蛮于刀下。” “我们不怕吃苦!” “我自然不怕你们吃不了苦,军令如山,如有违者,斩立决!” 袁泗:“……倒也不至于。” 老袁头只好改了口:“违抗命令者,必然重罚!” 汉子们热血沸腾,积极响应。 老袁头心中欣慰,开始按照自己脑子里的那一套训练起这些汉子们来。 袁泗在旁边瞧着,心中愈发狐疑老袁头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如此熟悉军中事务,想必是来自军中。 很大可能是一个老兵,打了许多年的仗,如今告老归乡了。就是太可怜了,临了把脑子烧坏了,家在哪都忘了。 袁泗决定对这个老兵好一点,毕竟也是为百姓们上战场拼杀过的,如今他们在这边过着安宁的日子,离不开这些人的付出。 另一边,断眉拎着人,领着几个兄弟,来到了正宴请宾客的胡顺府上。 新上任的管家迎上来,吓了一跳,上岗第一天就遇上这种凶徒,“您,您找谁?” “我找你们家主子!” “我,我现在就去通报。” “不必了。”断眉一脚踹开大门,领着人径直走了进去。 胡顺和胡凌霄得知消息,快步赶了过来。 “你就是这家的主人?” 胡顺连忙点头,“壮士,今日是小人家的乔迁之宴,咱们有话请到偏厅好好说。” 断眉将赤膊的铁钉给扔在地上,胡凌霄慌忙捂住眼睛,丫鬟铁树却惊叫一声“哥!”扑了上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胡顺问。 断眉伸出手来,松开,从掌心悬下来一枚金镶玉,“我只问你们,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铁树前一刻还满面怒容,一看到那金镶玉瞬间傻了眼。 胡凌霄也认出了那枚金镶玉,是前阵子喝死的那老头的,她本来叫铁树给拿去扔了,现在怎么到了这人手上? 她瞥一眼铁树,心下明白,怕是这丫头贪心,给偷偷留下了。 该死的丫头!给自家惹了这么大的祸患,如今人家家人寻上门来,该如何应对? 胡凌霄脑子飞速转动,那边铁钉已经吆喝出来: “妹啊,你快说这东西是你给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呀!” 铁树慌成狗,她贪下这个坠子,给哥哥的时候并没有说这坠子的来历,本想让哥哥拿去换了钱,没想到他自己戴了起来。 眼看小丫头吞吞吐吐不说,断眉一甩手腕,一枚短刃直接插入铁钉的大腿。 “啊!”铁钉一声惨叫。 “你这小小丫头从哪里弄来的,还不快说!” 此刻铁树脑子乱成浆糊,嘴里说道:“是我,是我捡来的。” 断眉一个眼神,身旁一个汉子一把薅住铁树,强迫她抬起脸来,“在哪捡的?” 铁树哆哆嗦嗦:“在,在大街上。” 那汉子嘴角一呲,将铁钉腿上的刀拔下来,血淋淋地抵在铁树脸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老实说!” 铁树直接吓尿了,一股骚味传进在场众人的鼻腔。 “是我的东西!”生怕铁树挨不住说了真话,胡凌霄抢先一步说道。 “你的东西?”断眉玩味地看着胡凌霄,慢慢走上前来,“你倒要给我好好说清楚,要是有一点隐瞒,你府里今日乔迁宴就变丧宴了。” 胡凌霄饶是胆大,也有些腿软,直接跪到了地上,颤巍巍道: “这是,这是一位老爷爷赠与我的。” 第342章 暂且放过 “赠与你?怎么赠与你的?”断眉近前两步问道。 胡凌霄低垂着头,感觉对方的语气没有继续暴怒,那说明她这个谎言还算合格。 “是,是老爷爷喝醉了酒受了我一番照顾,觉得无以为报,觉得与我投缘,便将这贴身之物赠给了我。我一个未嫁的女孩子,不好戴着,就放在房中,没想到被丫鬟偷拿了出去。” 谎言中夹杂着真实是最难辨认的,那老头确实来她酒楼里喝酒了。 “胡说!”一个汉子大怒,根本不相信胡凌霄的话,“我们头儿最稀罕这个物件,怎么会随随便便送人?” 断眉抬手止住了自己人的叫唤,蹲在胡凌霄面前,一身的威压气息,胡凌霄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只见他慢慢抽出一把刀,在胡凌霄脖子上比划,刀尖滑过皮肤,带起一阵战栗。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撒谎隐瞒?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只有一次保命的机会。” 胡凌霄浑身抖如筛糠,旁边胡顺看到女儿吓成这样,再也憋不住,喊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公然闯入他人家中舞刀弄枪的伤人,当我们县令是死的吗?” “啊——嘿!”一个汉子抽出一柄长刀,手起刀落。 胡顺瞬间闭嘴,一头头发披散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还好好的,没有断,对方只是削去了他的头发,现在他头顶秃了一片,只剩下四周的断发。 好快好准的刀法! “县令?县令算个什么东西!”对方气焰十分嚣张,显然县令在他们眼里啥也不是。 围观的宾客吓得四散奔逃,这反而给胡凌霄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 她能混到今天,也算有点脑子,此时赌一把,装作心虚的样子,果然激怒了断眉,被对方威胁: “快说!不然下一次掉的就是你爹的头了!” 胡凌霄投降道:“我说!我说!是老爷爷认我做了干孙女,才将这吊坠给我的。” 那群外来汉子面面相觑,头儿认了干孙女?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吗? “认你做干孙女?” “是,老爷爷说他孤身一人,看到我就觉得亲切,像,像他的亲人。” “你为何之前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您是他的仇人,还是自己人,所以不敢暴露。” 这句话倒合情合理,胡凌霄觉得自己完全滴水不漏,这场风波应该是能过去了。 对方果然收起了刀,慢慢站起了身。 胡凌霄小心地咽了口唾沫,正欲起身的时候,断眉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 胡凌霄被死死掐住脖子,根本无法呼吸,手脚扑腾,在濒死的边缘挣扎。 为什么?难道她猜错了,眼前人是那老头的仇人? 断眉犹如地狱恶鬼一般,双眼发红地看着她: “我该如何判断,这吊坠是原主人赠你,还是你杀人越货得来的呢?” 胡顺两眼一瞪,吓晕了过去。 胡凌霄觉得头皮一阵阵发胀,好像脑袋快要爆炸了。 “如若不信,你去问他便是,但若错杀了我,干爷爷也,也不会放过你……” 断眉死死盯着她,半晌,胡凌霄快要断气的时候,断眉松了手。 “我姑且留你一时性命,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断眉看了看四周,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胡凌霄的脖子已经被抓出来一圈紫痕,狰狞可怖,今天她差点死在这。想起来昏迷的父亲,她掐了掐胡顺的人中,总算给他掐醒了。 铁树扑上来砰砰磕头,“小姐,我错了,我该死!我不该心生贪念!” 胡凌霄抬手给了铁树一巴掌,“废物东西!” 铁树很自觉的自打巴掌,“我废物!我该死!求小姐饶了我吧!” 刘老太还不知道这事,从别处摸索了过来,见到胡凌霄和胡顺两人,嘴里嚷着: “都啥时候了?怎么还不开席啊?你们墨迹啥呢?” 一眼看到旁边血淋淋的铁钉,差点吓瘫在地上,“我滴娘嘞,这是咋了?” 胡凌霄一声怒喝:“都给我滚!” 刘老太魂都要吓飞了,以为这丫头疯了呢,不敢耽搁,小脚倒腾着跑了出去,揪着孙媳妇赶紧回了家。 断眉带着人出了胡家,直接在青云镇上住了下来,“派几个人,去层霄酒楼打听一下,看咱们头儿有没有去喝酒。” 且说老袁头训完了兵,肚内饥饿,又想吃陈老太的鸡了,让云团领着他去葫芦村。 一老一小经过小溪潭的时候,老袁头见这里大树参天,环境清幽,溪水清凉,便停了下来,脱了鞋袜洗起脚来。 云团有样学样,也脱了鞋子坐在旁边,把脚浸入冰凉的溪水中。 “哎,真是惬意呀!”老袁头心生感慨,内心一种感觉,仿佛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惬意开心的生活。 “袁爷爷,您之前是大将军吗?”云团突然问。 “大将军?我才不是什么大将军嘞,我要是大将军,我儿子能这把年纪娶不到媳妇?” 这时白小珍端着洗衣盆从远处走来,在小溪边寻了个位置开始洗衣服。因为草木遮挡,她没有看见两人。 老袁头打量着这个年轻女子,问云团:“这个姑娘倒不错,温婉娴静,她是谁啊?” 云团说:“这是我小姑姑。” “哦,原来是你姑姑,我说怎么越看越顺眼呢。你姑姑多大年纪?有没有出嫁?” 云团看向老袁头,脸上一股哭笑不得的神色,“袁爷爷,我姑姑都有孩子了,就是桂丫姐姐。” 老袁头一拍脑袋,“哦对,上次来我见过的,我这脑子,真是转脸就忘,可惜了可惜了。” 云团又说:“我姑姑已经和离了。” “和离?”老袁头脸上重新燃起希望来,“和离没关系呀。团子呀,你看将你姑姑嫁给你袁叔当媳妇好不好?” “嗯嗯嗯!”云团很赞同这个提议,连连点头。 “嘿!小机灵鬼,跟我想一块去了!”老袁头差点哈哈大笑,又怕吓到白小珍,赶紧捂住嘴。 “走,咱们先去你奶奶家吃土鸡去。” 第343章 遭人暗算 老袁头带着云团来到小白家外面,正巧陈老太在院子里喂鸡。 她从菜园子里拔来新鲜带泥的青菜,用刀切碎了,洒在围栏里,小鸡们叽叽叫着跑来吃。 每天早上,她还会将鸡放到后院的草园子里,让小鸡们自己找虫吃。 那草园子里还种着车前草、艾草、甘草等,鸡吃了能预防生病。 这样喂养出来的鸡,鸡肉十分鲜嫩,让老袁头吃了一次就忘不了。 老袁头领着云团来到门前,笑嘻嘻地对陈老太说: “陈妹子,忙着呢?我来买只鸡吃。” 陈老太瞥他一眼,“我这鸡都是养来自家吃的,不卖!” 这老头子,整天吃喝拉撒的,像是赖上小袁给他养老了,说不定是个老赖皮。 老袁头啧一声,“陈妹妹,你别小气,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嘞。我这有钱,我可以多给点。”说着翻出来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铜板,是他劈柴挣来的钱。 “谁跟你一家人?老酒鬼!”陈老太态度冷淡。 老袁头不是受气的人,但为了儿子,还是忍住了。他说:“既然你不卖,我就走了。” 然后耷拉着肩膀,伛偻着身体,可怜兮兮地走了。 云团还想跟着,被陈老太叫住,让去雷漪那边跟着看书写字去。 “奶奶,袁爷爷不是坏人,他是大将军。”云团已经自动将老袁头当做大将军了。 “什么大将军,就是个大骗子。团子乖,去你雷漪姐姐那,奶奶今天给你包韭菜鸡蛋馅的包子吃。” 没多久,陈老太挎着筐出门了,老袁头瞅准了机会,身形矫健地翻墙而入,偷了一只鸡,嘿嘿笑着,跑去后山了。 他将鸡脱了毛,洗干净,撒上盐粒,找来大叶子包上,又用黄泥糊上,挖了个坑,开始烧起来。 做完这一切,老袁头忽然疑惑,自己干这种事怎么这么顺手,难不成自己以前是个偷鸡摸狗的鼠辈吗? 唉呸呸呸,自己才不可能是那种人呢,人生苦短,该及时享乐。思及此,老袁头又乐呵呵地烤鸡吃了。 吃饱喝足,老袁头用干净叶子包了一块鸡腿,悄悄来到白小珍的院子,隔着院门喊云团: “团子,快出来,袁爷爷给你带好吃的了。” 云团噔噔地跑了出来,老袁头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冒着热气的烤鸡腿,“快吃,这是爷爷特意给你留的。” 云团高高兴兴接了,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真好吃!” “好吃吧?你袁爷爷在烤鸡这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吃完了鸡腿,老袁头让云团回去好好读书写字,“女孩子也要读书,懂道理,以后才不会被人忽悠。” 云团很听话地回来,雷漪问她:“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袁叔捡来的爹。” “捡来的爹?”雷漪皱皱眉头。 “怎么了雷姐姐?” “没事,我就是瞧着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仔细想想,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袁头吃饱了肚子,又想回去喝口李天齐的酒,大摇大摆走向了村口,沿着小道往镇上走去。 没走多远,碰到一伙头戴方巾的人,围着一个头戴方巾的老者。 头戴方巾,说明是个读书人,说不定还有功名在身。 只是这伙人,怎么干的不是读书人干的事呢? “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过了府试就了不得了?不过是看在你会教书的份上,请你过去坐馆,你就推三阻四,宁愿留在这破落村子里,都不去人家乡绅家中,你摆什么架子啊?” 说话的正是王秀才,被围住的人正是郑老伯。 原来郑老伯教出来的梅举人年纪轻轻已经中了进士,有乡绅慕名而来,想请他去给自家孩子做先生,便托了王秀才,来请他过去。 但郑老伯这边兼着村学堂的教书先生,就婉拒了。 王秀才那边得了乡绅一笔钱,怎肯轻易放弃,今日就堵住了郑老伯,威逼他辞去村学堂的教职,去乡绅家里坐馆。 另一个头戴方巾的人劝道:“郑老伯,村学堂里能有什么人才?不过都是些蠢牛笨猪,你教他们不过是浪费时间,怎么比得上去乡绅家当先生?” 郑老伯道:“学生再蠢笨,做先生的也不该中途放弃。我既然受了村里的托付,就要负责到底,不该言而无信。” 王秀才愤愤道:“满嘴虚妄之词!说吧,这村里给你多少钱?怕不是这边给的多,你不舍得走吧?” “教书育人,哪看钱多钱少呢?” 这句话倒说的王秀才下不来台,显得他眼里只有钱了。 王秀才蛮横起来,硬拖着郑老伯的胳膊,“你跟我去乡绅家,好不好的你自去与他说去!” 推搡之间,王秀才怒火攻心,直接动起手来。他年轻力壮,两下将郑老伯推倒在地。 “哎哟!”郑老伯倒在地上,书箱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干什么你?!”老袁头凭空跳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王秀才仗着自己是秀才,高人一等,说:“你哪来的村民,怎么敢管我们读书人的事?” 老袁头嘲笑:“读书人,就你这样的,也叫读书人?” 王秀才:“读书人咋了?读书人不能发火吗?这糟老头子不知好歹,分明是污了我们读书人的名誉,我以秀才的身份教训他一下,不行吗?” 说着去拉郑老伯,“跟我们走一趟!” 岂料老袁头一把抓住郑老伯,铁臂一样,王秀才几人都拉不动分毫。 老袁头将郑老伯给拽到身后,撸起袖子,“秀才是吧?今天我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老袁头一拳打在王秀才肚子上,王秀才直接翻了几个跟头。 其他人看同伴被打,立即围上去,将老袁头团团包围,“老人家,你不要妄动!” 老袁头吃饱了有力气,哈哈笑道:“你们这几个软包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这几日正感觉浑身发痒,以为是床铺生了虱子,原来是自己想打架了,遂活动手脚,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还没开干,只听砰地一声,老袁头应声而倒。 第344章 认亲文书 王秀才不知道什么后走到了老袁头的背后,手里捧着一块大石头,狰狞着脸。 看到老袁头倒地,脑后渗出一片鲜红的血迹后,他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转而开始恐慌。 “是他无礼在先的,你们可都看见了啊。” 王秀才丢了石头,又补充了句:“今天这事,可不怨我啊!”然后撒腿就跑。 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只剩下郑老伯,来到老袁头面前,一声声呼唤。 老袁头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郑老伯只好先奔到村里,喊来巡逻队的人帮忙。 正好袁泗带着人过来,郑老伯大喊:“小袁啊,快来帮忙,一个老哥哥被砸破了头!” 袁叔连忙带着人过去,一看竟然是老袁头,心头陡然一跳,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着实慌张起来。 “老袁!老袁!你咋了?”袁叔唤着老袁头。 老袁头吃力地睁开了眼,知道自己头破血流,啥也没说,只是费力地从怀里掏出来包好的半只鸡。 “儿子,拿好,别叫血弄脏了,爹给你留的。” 然后就昏迷过去。 “老袁?老袁?爹!”袁泗大喊,瞬间湿了眼眶。 老袁头被送到了小白家。郎中给包扎了头部,说要是能醒过来,就无大碍;若醒不过来,怕是不得行了,毕竟年纪大了。 袁泗找郑老伯问了事情经过,立马带了人找到了王秀才家。 王秀才还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袁泗直接将他家的门给卸了,吓得妻儿老小全都躲到柴房里。 “姓王的,你伤了我父亲,出来受死!”袁泗一甩手中的鞭子,空气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鞭声。 王秀才在屋内大喊:“一介草民,胆敢欺辱秀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一个秀才算什么玩意儿?” 袁泗走进去,将王秀才拉了出来,扔在地上,拿鞭子抽了四五十鞭,直抽得他浑身血痕,皮开肉绽,在地上翻滚扭曲,嘴里不住地求饶。 “你给我记住,葫芦村的人,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若我父亲无事便好,若有事,你直接去牢房读书吧!” 袁泗愤而离开,回到金葫芦饭馆,收拾了老袁头的衣物准备带回葫芦村,再次与断眉等人擦肩而过。 断眉一行人走过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袁泗的背影,“这人身上一股子杀气。” 且说胡凌霄送走了宾客,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处理这件事。她第一时间派人去丢尸体的地方查看,小厮跑回来回禀道: “小姐,找不到尸体了,应该早被野狼啥的叼走吃了。” 胡凌霄再次确认:“你确认人真的死了?” 小厮点头:“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 胡凌霄反而放心,死无对证,只要她咬死了自己是那老头认的干孙女,对方也无可奈何。 铁树捧着一包东西来,哭道:“小姐,这是那老头的东西,还有一些我没有扔的。” 胡凌霄头皮一炸,大叫一声:“你是要害死我全家吗?” 忽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夺过来那些东西,一一翻看,果然叫她找到了一个荷包。 铁树解释道:“这荷包上面是金线绣的,里面的香料还很名贵,我就没有丢。” 胡凌霄打开荷包,里面装着一些名贵的沉香,她仔细一摸,荷包夹层里面似乎有东西。 她拆开荷包,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落款是“窦塔”二字。 胡凌霄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断眉这边乔装打扮,询问层霄酒楼旁边茶摊子的茶博士。 “您月前有没有见过一个浓眉深目、身形健壮、身穿缁色绸衣、身背小包袱的六旬老者,来这酒楼里喝酒?” 茶博士一边烹茶一边说:“这酒楼每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我怎么记得住?” 打听的人有些泄气,忽而又听那茶博士说:“倒是有个被抬出去的醉汉,长得跟你说的有些相似。” 抬出去的醉汉?断眉一行人觉得绝对不可能,头儿是千杯不醉,不可能喝成醉汉还被人抬出去的。 他们继续四处打听,连饭菜好吃的金葫芦饭馆都去了,可惜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接连几日,断眉打听不来消息,心生焦躁,甚至飞鸽传书到京城,请大师给卜了一卦,测算头儿的生死。 大师很快传回来卜词,只道老先生命数未尽,尚在人世。断眉这才略微放心。 这日,胡凌霄亲自带着东西,找上了断眉等人的住处。 “你还敢来?”一个汉子问。 胡凌霄强装镇定,“我与各位壮士都是自己人,为何不敢来?” 断眉问她:“你来干什么?” 胡凌霄说:“上次你们直闯入我家,担心我对窦爷爷谋财害命,说明咱们之间有误会,我是来化解误会的。” 断眉猛抬起眼皮,犀利地看了胡凌霄一眼。 只见胡凌霄捧过来一个盒子,“窦爷爷认我做干孙女,并不是我随口胡诌,这里有我和窦爷爷签下的认亲书,请壮士过目。” 断眉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纸,他拿鼻子嗅了嗅,没有新鲜的墨水味,然后掏出手绢,将纸拿出来打开。 果然是一封认亲书,落款是胡凌霄和头儿的亲笔签字。 断眉犀利的双眼紧盯着“窦塔”二字,认认真真看了半晌,确认是头儿的字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胡凌霄:“这下壮士您放心了?” 断眉只问:“窦老先生后来去了哪里?” “窦爷爷只说要独自游历,并未告知要去哪里。” 其他人已经全然相信了,竟然开始吐槽起来:“头儿也真是的,一点信儿也没有,白白让人担心。” 胡凌霄微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窃喜。 信儿?怕是你们再也不可能收到他的信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第345章 葡萄美酒 断眉哈哈一笑,态度客气起来,“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原来咱们是一家人,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胡小姐不要见怪。” 胡凌霄哪敢怪他,也跟着寒暄起来:“几位大哥担心窦爷爷的安危,人之常情,凌霄怎会见怪。那日见到各位大哥的勇猛,以后还望多关照凌霄。” 断眉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胡凌霄再问:“几位大哥要去哪里?如果不赶的话,不如在这边多住几日。” “那自然好。” 胡凌霄:…… 她不过是客气客气,这群人难道不急着去找那老头吗? “大哥们若有事情,尽管来我家。我出门已久,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胡凌霄走后,一个汉子问断眉,“头儿怎么会认这个人做干孙女?这姑娘浑身上下的气质跟头儿是格格不入。” 断眉沉吟道:“但那确实是头儿的字迹,说明他安然无恙,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胡凌霄出了这里,才发觉浑身一层汗。 她面上仍有担忧之色。这群人不走,她心里就无法踏实。 思量片刻后,胡凌霄让人抬轿子去了胡三爷府上。 自从胡凌霄发迹之后,胡三爷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这次热情地请她进去。 “三叔,听说您有亲戚在京城做大官,您一定见多识广,侄女想跟您打听个人。” “什么人?” “京城可有个名人叫窦塔?” “窦塔?”胡三爷面色一凛,“你打听他做什么?” “哦,是有一伙人到我们酒楼来,打听这个人,我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胡三爷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说:“窦塔可不是一般人,是前任启林军大将军,不过如今已经交了兵权,跟皇上告老回乡了。皇上十分敬重他,给了他一个老将军的虚衔,赐将军府居住。怎么?他来咱们青云县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胡凌霄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 匆匆离开胡府,胡凌霄觉得自己手脚都抖个不停。 此时的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但若能安然度过,或许迎接她的就是不可估量的富贵荣华。 毕竟,她现在可是窦大将军的干孙女。 * 昏迷了三四日,老袁头还不见有苏醒的迹象。 云团捧着一盘烤鸡,坐在老袁头的床前,想着袁爷爷闻到了烤鸡味,是不是就能醒了。 小狸花嗅着香味过来了,喵呜两声要吃,云团掰了个鸡翅膀给它,它叼着跑到一边啃起来。 趁着四下无人,云团从莲池里取了一碗水出来。 莲莲说了,这莲池水对外伤很有效。云团滴了几滴在伤口处,又给老袁头喂了几勺水。 但对方没有立即苏醒,云团又捧着烤鸡出去了。 不多久,老袁头手指动了动,嘴里喊道:“来人,倒水。” 袁泗在外间听到声音,进来倒了一碗水,“爹,您醒了?” 老袁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袁泗心里犯嘀咕,这老袁头怕不是傻了,不认人了。 “爹,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袁泗啊,你的儿子。” 老袁头还是怔怔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下面,什么也没摸到。 袁泗问:“爹,你咋了?脖子疼?” “没事,我渴了,也饿了。” “好好,知道渴,知道饿,就是要好了,我去给你端饭去。”袁泗高兴地去厨房端饭,这里早准备好了清粥小菜。 云团听闻袁爷爷醒来,跑进屋里,“袁爷爷,你觉得脑袋还疼吗?” 老袁头沉默地摇摇头,面容肃静。 云团疑惑地看了看他,说:“袁爷爷,你是不是摔傻了?” 老袁头又摇了摇头,慢慢闭上眼睛。云团轻手轻脚地出门,觉得袁爷爷似乎变了一个人。 之后的日子里,老袁头身边都是袁泗贴身服侍,端茶倒水、端屎端尿,无微不至。 陈老太问他:“袁子,你真把他当爹了?” 袁泗笑笑说:“他对我也不错,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就认个爹也没啥。” 屋里面老袁头的耳力还不错,听见了这话,眼神空空地看着帐顶,长叹一口气。 老袁头身体彻底恢复之后,总算是变得生龙活虎了,性情也跟之前一样,跟个老顽童似的,每天变着法的要吃鸡。 鸡吃够了,身体也养肥了,变得比之前白胖多了,他又开始怀念李天齐酿的酒。养病期间,袁泗都禁止他喝酒。 又休养了近一个月,老袁头要回镇上去住了。 “我馋天齐的酒馋得不行了,儿子,咱们快搬回去住吧。” 陈老太说:“赶紧走吧你,再不走,我这一院子的鸡都要被你吃光了。” 老袁头嘿嘿一笑,“不急不急,我回去给你多买点小鸡崽,你再养,以后我想吃了,就来你这。” 陈老太真想一巴掌拍他脸上:“怎么滴?我是专门给你喂鸡的吗?” 老袁头嘻嘻哈哈地坐上牛车,跟着袁泗回了镇上。 当天晚上,李天齐忙完了店里的生意,就拎着一壶酒,找到了袁叔和老袁头。 “袁爷爷,我这瓶酒,是特意拿来给您庆祝身体痊愈的。” “哦?”老袁头赶紧放下手中的斧头,“我看看是什么美酒。” “别急别急,”李天齐笑着拦住他,“等袁叔拎来饭菜,咱们爷三个,对月饮酒。” “好好好!”老袁头放下手中的活,开始扫院子,搬桌椅,还特意调整了下位置,好赏月。 今夜正是十五月圆之夜,月亮撒下清辉,旁边再点上一盏油灯,优哉游哉。 月色甚美,老袁头不饮酒已自醉了。 李天齐拿出一套琉璃盏,这是他特意从二狗那边订做的,数量稀有,毕竟二狗现在还在摸索阶段。 酒瓶打开,一股甜香四散开来,仿佛夜间昙花盛开。紫色的酒液从瓶口流入琉璃盏中,在烛光照耀下,透出一股妖冶之感。 “葡萄酒?”老袁头脱口而出。 李天齐的目光不经意间闪了闪,笑道:“袁爷爷,您喝过葡萄酒?” 老袁头呵呵一笑,“没喝过,没喝过,就是听人说起过,那是一种紫色的酒,十分珍贵。” “葡萄酒乃西域进贡,平常人别说喝,见都见不到,袁爷爷竟然知道它是紫色,是听哪位权贵说的?” 第346章 替你提亲 老袁头又呵呵一笑,“我忘了,脑子还不太好,记不起来。” 说着,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沁人心脾,一饮而尽,如同琼浆玉露,一入腹,四肢百骸似乎都舒展开来。 “好酒好酒!” 袁泗也喝了一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酒,果然好喝,天齐,这是什么酒?” 李天齐道:“这是桑葚酒,我用桑葚酿的,因此颜色是紫色的。” 老袁头拿过酒瓶开始畅饮,“天齐,你这酒要是呈到圣上面前,可就名扬天下了。” “我区区一介草民,怎可奢想见到圣上,能让酒铺不关门就足够了。” 老袁头“哎”一声,“年轻人,你要敢想敢做,说不定就遇到什么贵人,给你引荐到皇上面前呢?且等着吧,你的福气在后头。” “我能有什么福气?” 老袁头拿眼睛意有所指地瞅着李天齐,说:“你小子,有本事,有头脑,心眼子还颇多,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李天齐听见这句,也拿眼睛看着老袁头,两个人眼神对视着,仿佛都要看穿对方似的。 袁泗对此毫不知情,一边吃菜,一边说李天齐的身世,“这是个苦孩子,如今跟我一样,是个孤苦无依的光棍。” 老袁头喝骂:“什么孤苦无依,我不是你爹吗?” 袁泗无奈:“好,好,爹,咱们三个以后就是三个光棍,好了吧?” “光棍?你爹我当了光棍,不会让你还做光棍,你且等着,过段时间爹就给你娶媳妇。” 袁泗突然老脸一红,“爹啊,你可别捣乱了,我还不想娶媳妇。” “啥?你还不想娶媳妇?你看看你都多大了?是不想娶媳妇,还是不想娶别人?” 袁泗脸更红了,不停地喝酒吃菜,掩饰自己的局促。 老袁头哈哈大笑,惹得李天齐也跟着笑起来。 老袁头又说他:“你笑什么笑?你媳妇有着落了吗?还跟着笑话别人,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下好了,李天齐跟着脸红起来。 “都是大老爷们,一个个都畏手畏脚的,难道还要人家姑娘自己往上贴?看上了就去提亲,蹉跎着蹉跎着,一辈子就过去了,到时候就只剩下遗憾。” 老袁头这句话倒饱含哲理,让两人认真地思考起来。 “哎,”老袁头举起酒杯对着月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袁泗看着老袁头,总感觉他这次伤好了之后,有点跟之前不一样了,好像隐藏着什么故事。 以前的老袁头,整天傻乐傻乐的,没心没肺;现在的老袁头,依然傻乐傻乐的,但却藏着一股看透人生的悲凉。 这桑葚酒,酒劲还真大,老袁头竟然喝醉了,直睡到第二天。 酒醒之后,他打声招呼,说是出去溜达溜达,就一个人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 傍晚的时候,他总算回来了,煞有介事地找到袁泗,将他拉到房间内,从怀里掏出来几张银票并一根金条。 袁泗眼睛猛然睁大:“爹,你这是哪来的?” 他现在喊爹已经喊得十分顺口了。 “嘿嘿,你爹我想起来钱庄里存了点钱,就去取了出来,这些给你娶媳妇。” 袁泗心下感动,但知道对方不是自己亲爹,不能占这个便宜。 “爹,我自己攒的有钱,哪能要你的钱,这钱你留着养老。” “等你娶了媳妇成了家,我养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成家,我怎么养老?快拿着吧,咱们爷俩还分什么!” 袁泗便不再说什么,如果老袁头一辈子想不起来,那就养他一辈子,他养得起。 见袁泗不再反对,老袁头又将银票都收了起来,“这些留着给你在镇上买个小宅子,余下的做聘礼。这根金条,明儿去打一副金首饰,好给你媳妇……” 老袁头絮絮叨叨,袁泗忍不住湿了眼睛,背过身去擦,“爹,那么急干嘛?媳妇还没选定呢。” 老袁头却迫不及待,好像时间很紧促一样,“没选定?我都给你选好了,就是小白家那个白小珍。” 袁泗腾一下脸红到脖子,“爹,你怎么乱扯鸳鸯线……” 老袁头眼睛一瞪:“咋滴?不乐意这个,那我给你说个别家的。” “别别!”袁泗慌忙摆手。 “那你是想咋滴?你一把年纪了,还想找个十七八的大闺女?” “不是”,袁泗嘟囔着,“我不是不乐意,我是怕吓到人家,毕竟还没问过人家的意思嘛。” 老袁头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有这心思,放心吧,我帮你开这个嘴。” 商量妥当,老袁头自去休息。袁泗累了一天,这会忽然感觉不累了,兴兴头头的,甚至还有点想转悠到街上布衣坊买点衣服。 但天色已晚,他只好先歇了这个心思。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胡凌霄益发放下心来,她知道窦老将军已死,那群人找不到证据,不会对她怎么样。 现在她有其他的麻烦。 赌坊生意火爆,但赚的钱大都是百姓们的,她日进斗金,不少百姓们被引导着去借了印子钱,致使家破人散。 有卖田卖宅子的,有卖儿卖女的,有卖媳妇的,还有还不上钱跳河要寻死的,接连事件送到何县令面前,让胡记赌坊成了关注的焦点。 开赌坊并不违法,正常的赌坊,没钱不让进去,自然也不会输得妻离子散。 但胡记赌坊,暗地里介绍人去借印子钱,才导致了这些个祸事。 如今何县令一纸公文下来,强令胡记赌坊关门大吉。 胡凌霄哪肯放弃这么一棵摇钱树,她的酒铺、酒楼并其他小铺子加起来,赚的也没有这赌坊一半多。多方求助无果后,她找到了断眉一行人。 “窦爷爷说了,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找他。如今我生意上面遭人嫉恨,闹到了县令老爷那里,县令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强行断了我的生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胡凌霄在断眉面前哭诉。 断眉这些日子都观察着胡凌霄,没有发现什么马脚,想着若真是老将军认的干孙女,遇到困难自己不帮一把,不就拂了老将军的面子? “你先别哭,这是小事,我回头跟县令说一声,还让你赌坊继续开门。” 胡凌霄连连感谢,大哥大哥地叫了好一阵,这才回家去。 断眉立即让人去钱庄取一笔银子来。 用银子办事,是京城里面一贯的作风,在这种小地方,自然更行得通。 “取了钱,送到县令府去。” 但没过多久,手下人竟然直接带着银子回来了。 “怎么?难道那何县令不收?”断眉问。 手下神情激动,“不是,大哥,我去钱庄取银子,意外发现头儿的银票被动了!” 第347章 威逼利诱 断眉立即从椅子上起身,“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头儿这阵子取了钱了,他还在这里!” 断眉满脸惊喜,身边的兄弟一个个也都高兴起来,“嘿,幸好咱们没走,头儿又回来了!” “好,甚好,只是头儿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来了。这样,”断眉指了两人过来吩咐。 “你还去县令府办事,咱们不能让头儿的干孙女吃了亏,务必在头儿与咱们汇合前将这事办妥了。你去各处客店打听,看看头儿住哪。” “是!” 县令府上,何大人看着眼前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陷入了沉默。 面前人说:“何大人怕是不知道,胡顺家二小姐,如今已经是我们老将军的干孙女了,您就算不给我们面子,也该给老将军一个面子吧?” 半晌,何大人开口道:“素闻窦老将军是为民杀敌的勇士,他在边关浴血奋战,为的就是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如今因为胡记赌坊的事情,这么多的百姓误入歧途,估计老将军也不愿意看到。” 面前人又说:“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朝律例,开赌坊并不违法,何大人也该秉公执法。不然一纸文书递到上面,大人您就难做了。” 何大人手里确实没有什么把柄,放印子钱的人在隔壁县,他正在调查。 面前人再退一步:“大人,这些银子权且做那些受害百姓的补偿。日后您真的抓到把柄之后,再关赌坊不迟。” 对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何大人只好暂时妥协,只是没想到,胡家如何攀上了这么一根高枝? 人走后,县丞从偏厅出来,“大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了那赌坊?那赌坊可害人不浅啊!”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这段时间搜寻印子钱证据一直找不到,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等着那赌坊露出马脚。” 县丞不禁敬佩起来,“大人,您这招真是高明啊。那这些银两?” “不要白不要。”何大人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 县丞满脸不可置信:“大人,您难道真被贿赂了?” “胡说!本官最近要办些大事,正愁没有银两。” “什么大事?” “修桥铺路!” 胡凌霄的赌坊第二天就重新开张了,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窦老将军的干孙女这个身份,可真的好使,日后她岂不是可以任意作为? 她手底下还有好几件棘手的事情,正好用这个身份给办了。 没过两天,胡凌霄果然耐不住性子,又跑去找了断眉等人,希望靠他们的关系,再低价收购几个铺子和田庄。 “那几个铺子和田庄是我看上了许久的,干爷爷还说,日后买了来可以做我的嫁妆……只是当时他不愿暴露身份,说是等他的人来了,再帮我买下来。我本不愿麻烦干爷爷,但对方欺负我是个弱女子,明说了再多钱也不会卖给我……” 胡凌霄低头拭去眼泪,万分委屈的样子。 她平生从未这样示弱过,总觉得丢人,但现在觉得这招还怪好使的,不过都是那些软弱女人的把戏。 断眉只好先派人过去帮她买,等胡凌霄人走后,身边人问他: “这姑娘,怎么看着是个吃不饱的主啊?” 断眉也觉得,头儿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投缘呢? “等咱们找到头了,一问便知,谅这个丫头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没两日,胡凌霄果然顺利拿到了铺子和田庄的契书,胡家的财富更上一层楼。 胡凌霄愈发得意,眼睛已经不是长在头顶上,而是飘在半空中了,甚至连胡三爷,她都开始不放在眼里。 “胡三爷算什么?不过是京城里有个做四品官的亲戚,我的关系比他更硬,窦老将军可是一品!圣上亲赐的府邸!” 铁树听着自家小姐的豪言壮语,也跟着兴奋起来。没想到她因祸得福,没有扔掉那些东西,倒给小姐帮了大忙。 也因为这样,胡凌霄并没有治她的罪,那几个小厮,她也给了丰厚的封口费。 * 另一边,老袁头怀揣着银票,本打算先把宅子买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先问问白家人的意思再说。 他又来到葫芦村,白老头下地干活去了,陈老太在扫院子。 老袁头咳嗽两声,让陈老太注意到他,但陈老太瞥他一眼,根本不搭理,继续扫地了。 “咳咳,陈妹妹,一切都好啊?”他踱步到陈老太面前,笑嘻嘻地问。 陈老太不理他,他觉得面子怪挂不住的。 “咳咳,陈妹妹,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儿?”陈老太没好气地问。 老袁头嘻嘻笑一声,“我这辈子还没开过这种口呢。” 陈老太狐疑地看着他。 “我,我想,我想跟你做……” 啪! 老袁头脸上挨了一巴掌,瞬间起了五个红印子。 陈老太怒骂:“老流氓!供你吃供你穿,你还犯起浑来了!” 老袁头一脸不可置信和恼羞成怒,他这辈子何曾被村妇这样打过脸?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我管你是谁,你再耍流氓,我拿鸡屎塞你嘴里!” 老袁头气极,捂着脸道:“无知村妇!我,我懒得跟你理论!” 然后气冲冲地走了,他找到田间的白老头,压下心中的怒气,跟他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白老头很是高兴,立即擦了手扛起农具回家,要跟老婆子商量一下,老袁头为了儿子,也跟着去了。 “啥?你是想跟我做亲家?”陈老太这才知道,是她误解了老袁头的意思,这下轮到她不好意思了。 第348章 撮合两人 “你瞅瞅我,火爆脾气,袁大哥,你别见怪哈。”陈老太尴尬道歉。 老袁头气不过,说道:“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打过脸嘞。” 谁敢打他的脸?简直是不要命了。 “袁大哥,你还吃了我这么多鸡呢,就算扯平了哈。” 老袁头懒得跟她计较,只问:“我儿子,各方面都好,就是年纪大点,你们看得上不?” 白老头笑呵呵:“我是没什么意见的,这事还得问问小珍的意思。” 陈老太态度也很积极,“我早就想撮合他们俩了,我觉得两人都有意思,但我这小闺女之前嫁错了人,心里一直有心结,总不让我开口问,就一直拖到现在。” 老袁头道:“小珍之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那都过去了,谁没有个腌臜事?桂丫那丫头我也喜欢,这事你们再说和说和,我儿年纪大了,也拖不起了。” 陈老太之前还担心人家嫌弃小珍嫁过人,现在老袁头这样说法,倒合了她的心意,况且袁泗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小珍跟着他,肯定不会受委屈。 “你做得了小袁的主不?”白老头问。 “我怎么做不得?我是他爹。”说这话的时候,老袁头可以说是色厉而内荏。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回头问问小珍的意思。” 接下来,老袁头就开始跟两人商量起婚事来了。什么宅子买在哪,要什么聘礼,婚事定在什么日子,三个老人越聊越开心,恨不得聊一夜。 晚上,陈老太就跟白小珍说了这事,白小珍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坐立难安。 她心里本来都如同古井一般了,现在又有人投进来一颗石子,搅扰起阵阵涟漪,而且这涟漪越泛越大,慢慢有惊涛骇浪之势。 “娘,我是个嫁过人的女人,还有孩子,我怕人家嫌弃我。” “傻孩子,人家既然提了,就是不在意你那些事。别人家还没看轻你,你自己就把自己看轻了。” “娘,我要是再嫁,以后袁泗反悔了,休了我怎么办?” “他凭啥休了你?就算休了你,你就回娘这,爹娘还能少你一口吃的?就算以后爹娘死了,你弟弟也不会不管你的,你手里还有饭馆股份,手里有钱,怕啥?” 白小珍被说得心动了,她知道自己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失败的婚姻让她备受打击,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陈老太再次给女儿鼓劲:“闺女,这世道女人艰难,咱们女人更要勇起来,抓住机会往前走,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白小珍终于点了头,“好,娘,我愿意。” 陈老太欢喜地拍了下手,“这事要不要跟桂丫说声啊?” 白小珍低下头,“这丫头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回头我跟她说吧。” 陈老太更高兴了,“好好,这正是天作之合,全家人都同意,你们俩日后肯定能过得好。这两天你跟我去镇上,小袁打算在镇上买个宅子,当做你俩成亲后住的地方。” “这就不必了吧?我这盖得有院子呢。” “买!以后桂丫在镇上做生意,不就方便多了?而且现在雷漪在这住着呢,不合适。” 白小珍也就同意了,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一夕之间换了天地。以前是灰沉沉的阴天,现在是晨曦将亮,以后将是灿烂的艳阳天。 自此以后,老袁头白天早上起来先劈柴,然后去香料田那边操练巡逻队,回来趁着天气不热,再跟白老头老夫妻两个,到镇上找合适的宅子,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 另一边,断眉一行人访遍了镇上的客店,都没有发现头儿的身影。 “头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见我们的份,我们要想见他,真是难。” “马上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咱们要是没能把头儿带回去,皇上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不急,头儿心里有数,再说了,就算头儿不去,皇上也不会怪罪。”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炎热的天气快要过去。袁泗已经将老袁头那一套训兵的法子都学会了,每天自己训练就行。 这百十人的队伍,在老袁头的指导下,也变得更厉害了。 老袁头看着这群巡逻队的汉子,点头,“嗯,不错,你们现在打一个三百人的军队,还是绰绰有余的。” 袁泗也激动起来,感觉自己现在变得更强大了,就是周围来个三四个窝的土匪,他也不怕。 他和白小珍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在一个月后。 他觉得有些赶了,但老袁头坚持这样,说怕夜长梦多。 袁泗倒觉得,夜长多的是美梦,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俗话说人不能得意忘形,袁泗刚觉得自己婚姻事业双丰收,麻烦事就来了。 胡凌霄给桂丫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们月底前就将白记冰铺腾出来,她要买下原来自家的铺子。 成亲之后,桂丫就是袁泗的女儿了,女儿遇到麻烦,做父亲的不能袖手旁观。 “桂丫,你别管她,生意该做做,咱们不卖,她还能打砸不成?” 桂丫却忧心忡忡,“袁叔,你不知道,近来这胡家二小姐气焰高得不得了,只要她看上的铺子,必定要买到手,而且价格还是她说了算。” 如今左右两家铺子,已经被胡凌霄强行低价买走了,两个掌柜的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哭诉。 “哦?这胡家是仗了谁的势?” “我们也不知道,前阵子她赌坊被关了,没两天就开张了,可见县令老爷也不能拿她怎样。” 如今看她的动作,怕是要买下半个街上的铺子,成为下一个胡三爷。 胡凌霄本就是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如今仗着自己的身份,在青云县俨然如同土霸王一样。 出行也升级了,是一辆豪华大马车,两马并驾,她一上街,路都不够她马车走的,路边的小摊贩都得撤下摊子给她让路。 有不让路的,直接将摊子砸稀碎。 这天,胡凌霄坐着大马车,来到了葫芦村山脚下。 这里地下,坐落着二狗挖的两个大冰窖。 第349章 强买冰窖 这几天天气再次升温,热得不行,冰窖这边阴凉,因此村里一些小孩子都聚在这边玩耍,云团领着他们练拳。 “站好了,扎马步要稳,别人推都推不倒,才是厉害的。” 云团手里拿着一截小树枝,手背在后面,学着老袁头的样子,训练村里的小孩。 “云团,我想吃冰……”大门栓年纪小,有点坚持不住了。 “叫我小将军。”云团说。 “小将军,我累了,想吃冰。”大门栓再次哀求。 “你们跟着我,再练一套拳,我就去找我二哥,让他开冰窖,给咱们拿冰西瓜吃。” “好!好!”底下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一个个干劲十足,认认真真练起拳来。 “嘿!出左拳,再出右拳!”云团一招一式,还怪板正的。 一套拳下来,二狗正好过来,他来给任大哥他们拿些冰过去泡水喝。今年他们烧制琉璃的技术愈发成熟了,准备年底就卖一批出去,因此大家大热天也干得火热。 “二哥,二哥,给我们拿个冰西瓜吃吧。”云团拉着二狗的胳膊撒娇。 底下一群小孩眼巴巴地看着。 “好,旁边洗手,坐好等着。” “哇!二狗哥哥太好啦!”小孩子们欢呼,全都排排队去洗手,然后乖乖坐好,等着二狗给他们切西瓜。 一个大西瓜,能切十几片,每个小孩两片,正好分完。 云团和一群小孩坐在树下,大口啃着冰凉甘甜的西瓜,就看见一辆大马车晃晃悠悠过来了。 车到跟前,胡凌霄揭开帘子看了看。 “哟,凌霄宝……凌霄大小姐来了,真是少见啊。”二狗开口道。 “放肆!我们小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铁树指着二狗骂道。 胡凌霄下车四处打量了下,温度宜人,山风阵阵,“嗯不错,白二狗,你这个冰窖位置选得很好。” 二狗脸上带笑:“我办事,从来都是最好的。” 胡凌霄却递过来一张纸,“签了吧,这冰窖卖给我。” 二狗接过来一看,“五十两?五十两你买冰都买不到我这么多,还想买我的冰窖?”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如果这五十两你不要,那就什么都得不到。”胡凌霄轻飘飘地看着他,眼神中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连男人也不如她。 二狗审视地看着胡凌霄,“你如今为何如此豪横?” 胡凌霄不禁得意地笑了出来。铁树在旁回答道: “我们小姐如今的身份,说出来怕吓死你。” “管你什么身份,若是强抢冰窖,我就告到县令大人那去。” “我们小姐可是窦老将军的孙女,还怕你一个区区县令?” 二狗愣住了,这胡凌霄啥时候成老将军的孙女了? 胡凌霄也不想跟他废话,今日天热,她要先搬一车冰回去。 以她现在的实力,夏天家中都是买冰的。但从外面买,运过来十分麻烦,价格还很高。 买下白二狗的冰窖,以后用冰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几个小厮要动手,云团这边将西瓜吃完,对小伙伴们说: “他们要抢咱们的冰,抢走了咱们就没冰西瓜吃了,能同意吗?” “不能同意!” “走,用我教你们的功夫,咱们保卫冰窖去!” “好!”一群小孩子被调动起情绪,一窝头冲了过来。 云团率先将手中西瓜皮甩过去,那小厮一脚踩上去,摔个狗啃泥,大门栓几人一蹦上去,抓着小厮的头发又揪又咬又捶的。 铁树大喊:“你们好大的胆子!” 二狗道:“我们葫芦村也不是随便欺负的,不一会我们村巡逻队就来了,你们不想挨揍,就赶紧走!” 胡凌霄今日带的人少,寡不敌众,只好先撤,“你们给我等着,明天我就去砸了你的冰铺!” 马车上,铁树不甘心,“姑娘,咱们就这样走了?家里面老爷太太可热着呢。”她自己也想吃口冰西瓜。 胡凌霄气愤道:“回去我就告诉断眉那些人,让他们给我出气!这群贱民,无知无畏,必须打一顿才服气。” “太好了!咱们成功守卫了冰窖!”云团带着大家欢呼。 二狗拉拉她,“你自从年纪大了不去学堂,整日村里到处野,混得跟个小子似的,看这热得一头汗,跟我回去洗洗换衣服去。” 云团被二狗带回了家,洗了澡被赶到雷漪那边读书练字。 老袁头正好在这边,正跟白老头等人商议婚事呢,二狗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那胡凌霄嚣张得不行呢,想抢走咱们冰窖嘞。” 陈老太感叹:“这胡家二丫头,跟大丫头真是两个极端,一个不言不语,一个跟火炭似的,她咋恁大的胆子?” 二狗说:“她说她是窦老将军的孙女嘞。” “啥?”老袁头一口酒喷了出来,“我啥时候有孙女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 老袁头改口道:“我是说,老窦啥时候有孙女了?” 陈老太问:“咋?你还认识窦老将军呀?” “咳咳,认识谈不上,我以前当过兵嘛,正是窦老将军麾下。” “这你还记着呢,你不是脑子好了吧?” “这年轻时候的事了,还记得,脑子还没有完全好。” 二狗说:“她还说了,明天要去砸咱们冰铺嘞。” 陈老太急了,“这可怎么办?马上咱们家要办喜事了,还闹出这样事,喜事还办得了吗?” “哦?这么嚣张?”老袁头擦擦嘴,“明天我过去看看,到底窦老将军的孙女长什么样。” 第二天,天未亮,袁泗就带着人来到冰铺守着,老袁头也跟着去了。 天光大亮之后,不少人过来买冰或者冰饮的,这几天天气重新热了起来,燥得人就想喝口冰水。 李天齐和二狗带着伙计卖东西,让桂丫回家去了,怕出了乱子伤到她。 老袁头自己去后面打了一壶李天齐酿的酒来,不过他没敢喝桑葚酒,今天有事,怕自己喝醉了。但随手选的酒,竟然也十分清香。 老袁头加了冰块在里面,喝起来更得劲了。 喝着喝着,他突然一窜,躲到门后面去了。 李天齐往门口一看,原来是胡凌霄带着人来了。 不仅胡凌霄来了,断眉等人也来了。 第350章 终于见到 胡凌霄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在断眉面前委委屈屈的,指着二狗等人道: “大哥,就是他们欺负我,你一定要替干爷爷给我教训他们。” 二狗不乐意了,抢着反驳:“谁欺负你了?分明是你欺负我们,要强买我们的东西。” 胡凌霄说:“我公平给你银子买,你却不愿意,不是欺负我吗?” “你才给多少?想屁吃呢!” 胡凌霄压下心中怒火,只看向断眉。 断眉这阵子帮她买了不少铺子了,想着马上头儿回来,要是这干孙女受了委屈,说不定头儿会生气,于是开口道: “这位小哥,既然觉得银子少,你开价,我出钱。” 李天齐直接摆手:“多少钱都不卖,你们走吧。” 断眉笑一笑:“我给的价钱,够你们买十个这样的铺子了,还不愿意卖?” 二狗略有些心动,但袁泗粗声道:“别拿银子恶心人!有钱了不起啊?我们就是关门大吉,也不卖给你这种人,赶紧走!” 这下把断眉惹怒了,对袁泗说:“你态度给我客气点,放眼整个县,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袁泗更火了,“你谁啊你?” 胡凌霄道:“你别无礼,这可是窦老将军的部下!” 袁泗偏偏对这一点深恶痛绝,“我平生最讨厌拿身份欺压人,别管你是豆老将军还是蒜老将军,在这就给我按规矩办事!” 断眉抬脚一踹,一个凳子朝着袁泗飞了过去,袁泗也有点身手,用刀把挡住了凳子,咣当一声,凳子砸到地板上。 “兄弟们,这人诋毁老将军,给他点教训尝尝!” 断眉的人一拥而上,袁泗的人也摆开架势来,双方人拳打脚踢,现场顿时乱成一片。 断眉是上过战场的,身手敏捷,手执利刃直逼袁泗而来,尽管被对方用大刀架住,但还是占据优势。 “住手!”一声暴喝,双方人马都停了下来。 袁泗这边人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断眉这边,也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老袁头提着酒壶,从门后走了出来。 断眉等人脸色大惊大喜,刚要张口,老袁头手指着他们,怒目而视: “干什么?你们给我闭嘴!” 几人的嘴又合上了。 胡凌霄本来躲到后面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结果一个老头出来,这些人就停手了。 胡凌霄看看那老头,又看看断眉等人,心生疑惑:“大哥,你怕他干嘛呀?” 断眉问她:“你不认识他?” 胡凌霄冲口而出:“一个糟老头子,我怎么会认识他?” 断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满目冰霜,看得胡凌霄也怕了起来。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袁头忽然哈哈大笑,“我自己认的干孙女,竟然不认识我?” 胡凌霄万分震惊,“你,你是窦老将军?” 老袁头笑着说:“不,我是蒜老将军。” 袁泗听得脑门一跳。 断眉几人立即朝老袁头跪拜:“参见老将军!” 气势恢宏,不减当年战场上的雄姿。 全场皆惊,袁泗瞪大了双眼看着老袁头,二狗震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只有李天齐,他早知道袁爷爷身份不凡,所以没那么震惊。 胡凌霄几乎已经吓傻了,连跑都不知道跑了,她也知道跑没用。 老窦老将军往前走两步,问断眉这个干孙女是怎么回事,断眉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窦老将军犀利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断眉上前,将胡凌霄脖子上的金镶玉吊坠给取走了,交给窦老将军。 窦老将军爱惜地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丢了,没想到还能找回来。多谢你了,小姑娘。” 胡凌霄浑身发抖,根本不敢说话。 断眉吩咐道:“来人,将这个满嘴谎言的女子押入大牢中,明日审问!” 胡凌霄腿一软跪了下来,“老将军饶命!” 窦老将军却语气温和:“小姑娘,你跟我说说,这吊坠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你说实话,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这话听在胡凌霄耳朵中,却如寒冰利剑一般,比断眉还要吓人。 战场上厮杀几十年的老将,身上的威压一旦拿出来,是常人难以抗住的。 “我,是,是老将军在酒楼喝醉了酒,伙,伙计偷拿了您的财物,我才假冒,假冒您干孙女……” 窦老将军却收起了温和的神色,“来人,去她酒楼里取酒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酒能把我喝醉。” 胡凌霄浑身又抖了一抖。 不多久,酒取了来,跟着来的还有何县令,慌慌张张,进来跪拜道: “不知老将军大驾光临,下官失职,请老将军勿怪。” “何大人,老夫我在这镇上这些日子,见百姓日子清明祥和,可见你是个好官,起来吧。去请个郎中过来。” “是。”何县令站起了身,立即吩咐下去。 袁泗听着,合着这老袁头恢复了记忆?他是啥时候恢复的?藏得还怪深。 众人都不知道老将军在干什么。不一会几个郎中一同来了,窦老将军让他们看看这层霄酒楼里的酒。 郎中们不敢怠慢,挨个闻了一闻,又品了一品,最后给出一致结论: “老将军,这酒里面应是放了五石散。” “啊?”在场有懂的人,发出了惊叹。 果然,这酒不是一般的酒。 “五石散是什么?”二狗问。 郎中答道:“五石散又称寒食散,乃是古人研制出来的一种配方,药性燥烈,服之能全身发热,使人产生飘飘欲仙之感。长期服用,会让人上瘾,但此药有毒,服用过多会中毒,甚至身亡。” “我说呢,我向来千杯不醉,怎么会在你的酒楼喝醉了酒?原来我不是喝醉了,而是中毒了。” 何县令也十分气愤:“竟然敢在酒中加这种毒物,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真是人神共愤!” 胡凌霄哭了起来,到了绝境她反而有了勇气,“将军,大人,五石散自来就有人吃,谁规定不能加进酒里面,我犯了哪条律例?” 第351章 离别 “那我喝中毒了,你就命人将我随意丢在野外,幸好我被人救下,要不然就是被野物吃了。小姑娘,你赚钱良心不痛吗?” 胡凌霄抿抿嘴,刚刚崛起来的志气,又被打压下去。 “谁家酒楼,遇到喝醉的酒鬼,都是扔出去的,我虽不该这样做,但却没有犯罪,老将军,您说是不是?” “你谋害朝廷命官、镇关功臣,难道不是犯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是老将军,不知者无罪!” 断眉补充道:“那你还冒充老将军的干孙女,利用他的身份势力干这干那,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里,窦老将军瞥了他一眼,断眉识趣地低下了头。老将军这是在责怪他被人愚弄,办了这许多助纣为虐的事。 胡凌霄反咬一口:“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难道是我逼着你去干的吗?” 断眉气得很想一拳挥过去。 “你是很会狡辩,你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却没有用到正道上,可惜呀可惜。”窦老将军往椅子上一坐,对胡凌霄说。 胡凌霄还在拼命抓住一丝丝生机:“老将军,求您念在我年轻、不知情、没铸成大错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一定往正道上走。” 这段时间窦老将军在白家养得白胖了许多,剃了络腮胡,更显得慈祥可亲了。这让胡凌霄有种错觉,以为眼前的老将军是个弥勒佛。 “你觉得我是个心软的人吗?姑娘,你要知道,战场上最能要人性命的,就是心软。” 胡凌霄这下是真的绝望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起来,“求求您,求求您,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了!” “大人!”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县丞带着衙役押着人赶了过来。 “启禀大人,下官奉命捉拿放印子钱的人,如今已经人赃并获。” 胡凌霄听到这话,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下她,是真的逃不掉了吗? 明明她的前途才刚刚开始,她买下的大宅院,还没有住上多久。 那被捉之人略一审问,就将胡凌霄给交代了出来。 二狗和李天齐在柜台后面,面面相觑。 这胡家二小姐,真是胆大包天,他们两个的胆子加一块,都不如她的大。 何县令叹一口气,请示窦老将军:“老将军,这女子犯了数条罪状,您看该如何惩罚?” “先将她家那些所得,全都缴了去。”窦老将军轻轻一句话,就将胡凌霄的心血全部打碎。 胡凌霄满心不甘,“老将军,酒楼可以不要,那些铺子田庄也可以不要,但酒坊是我们家本来就有的呀。” 窦老将军皱起眉头,疑惑地看了看这个胡凌霄。 “你怕是还没认清你现在的处境,还在担心你那些铺子田产。”窦老将军摇摇头,吩咐断眉,“你给她讲讲,我朝女子犯了罪,该如何处置。” “是。”断眉开讲,“我朝女子,审问期间便可施行掌嘴、鞭笞、夹刑、拶刑、烙刑等刑罚。定罪后,可施仗刑或收监。” “说一下,如何行仗刑的。” “脱掉衣服,当众行刑。” “啊?”二狗不小心惊呼出声。 胡凌霄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揪紧了衣服。 “收监,又会怎么样?”窦老将军又问,显然他很清楚其中的门道。 “我朝没有女牢,男女混监,女子在其中会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在场人都知道,本朝女子少有进监牢的,一旦进去了,那就是绝路,失去贞洁不说,不被折磨死,也会不堪受辱自尽而死。 窦老将军一笑,问胡凌霄:“你选哪一种?” “不,不,我不要。” 她不想选,哪一种都不想选! “何县令,你按律法来处置吧。”窦老将军说。 何县令脑子里比对了一下,按照惯例,女子除了奸罪和死罪,其余罪行不至于收监。 “那就仗刑吧。” “我不!我不要,谁敢脱我衣服?”胡凌霄红着眼睛,紧紧捂着自己衣服。 冰铺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都有,若是当众脱衣仗刑,无异于杀了她。 关键时刻,胡顺夫妻赶了过来,跪倒在何县令面前,痛哭流涕,甘愿为女儿受罚。 “大人,她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家,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她做出这样的事来,都是我管教不严,该罚的是我啊!” 何县令却说:“本官还未上门抓你,你倒自己来了,你身为父亲,女儿放印子钱难道不知晓,怕是任其为之,你也是同谋,来人,抓起来。” 胡顺也被扣押下来,他毫无怨言:“大人,我可以坐牢、可以仗刑、可以流放,求大人放过我女儿吧,她还是个孩子!” 围观百姓中有人冲了出来,“不能放过!他们赚钱的时候不知道笑得多开心,害苦了我们这些百姓。如今她坏事败露,在大人面前哭一哭,就免去刑罚,那我们这些人到哪说理去?” “就是啊!不能因为她是个年轻姑娘家,就网开一面,她活不下去,我们还活不下去呢!” 外面群情激奋,何县令只好先将胡顺三口人押入牢中,择日宣判。 最后,何县令斟酌良久,因胡家放印子钱,金额较大,判了胡顺流放边关五年;胡凌霄仗刑,衙门内行刑;胡家的财产,自然是全部充公的。 胡凌霄行刑当日,外面不少百姓将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还有不少跟她家有仇的,花钱请各路男子过来围观。 何县令让衙差在大门处设一栅栏,不许他们进入,只能远远观看。 行刑之后,胡凌霄已如死人一般,她娘带了衣物过来将她裹住,带了出去。 胡顺家的滔天富贵,如昙花一现,众人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窦老将军身份亮了出来,就不好再住在饭馆后面了,何县令给他安排了专门的住处,当场就将人请了过去。 临走之前,老将军回头看了一眼袁泗等人,在众人面前,到底没有说什么话。 袁泗直接震惊五百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自己随手捡的老乞丐,竟然是当朝大将军,他还喊了他几个月的爹。 回到住处,看着自己小房间里放着的一张小榻,这几个月里,威名赫赫的启林军大将军,就是睡在这里。 陈老太更是吓得不行,“怎么办啊?我还打了他一耳光呢,他不会要砍我头吧?” 陈老太左思右想,始终不能安心,找了袁泗,“你带咱们一家人去见老将军,我当面给他赔礼道歉,给他磕头问安,伸手不打笑脸人,说不定人家就不怪罪了。” 袁泗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老袁头”了,但他还是带着白家人找去了老将军的住处。 但到了地方才知道,一大早上老将军就坐车回京城了,说是京城有紧急的事情。 袁泗心里有些低落,到底相处了这些时日,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第352章 成亲交心 想来,人家恢复了记忆,怎么会看得上自己这个无名之辈。 自己巴巴地找上门,倒像是攀权附贵一样。 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青云县上,这件事成了个大新闻,人人议论。赌坊关门,街上各处经营也都渐渐恢复了正常。 白记冰铺开始卖酒,凭借着李天齐的手艺,酒铺生意重新兴旺起来,酒供不应求,李天齐只得雇来更多酿酒工人,扩大酒窖。桂丫甚至开始留意新的铺子。 袁泗仍旧按照老袁头,也就是窦老将军教他的法子训练巡逻队,云团也每天练袁爷爷教她的拳法,顺带教一下村里的小孩排兵布阵,有时候会想念袁爷爷做的烤鸡。 村里一切照旧,日子平和宁静,就是不知道窦老将军还记得他们不。 陈老太和白老头过来找袁泗,问他之前定下的婚事还算数不。 “那咋不算数呢?干爹,干娘,你们放心,我娶小珍不是我爹……不是窦老将军硬逼着的,是我之前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那就好,唉,本来想着能一起吃顿喜酒,没想到出这样事,我还害怕你反悔呢。”白老头说。 陈老太说他:“你还做梦嘞!人家是大将军,还能跟你坐一桌吃饭?人家没治咱们的罪就谢天谢地了。” 白老头说她:“我对人家客客气气的,可没有打他巴掌。” 陈老太拧了一把白老头,看得袁泗发笑。 可是他心中到底有遗憾,现在“爹”没有了,到拜堂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拜谁呢? 何县令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修路的事宜。有了胡家这些查抄的家产,加上之前断眉“贿赂”他的银钱,修路根本不差钱了。 趁着秋收之前有些空闲,他招募了一大批百姓,将青云县通向别处的大路,给拓宽修平,尤其是往京城走的官道,修得又宽又平,两边栽了树木,一路顺畅无阻。 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青云县上,胡顺被押送去了边关,尤氏带着女儿胡凌霄在亲戚施舍的小破屋里养了一阵伤,实在无处可去,只有去投靠胡照影。 但如今胡照影在大白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别说救济娘家人了,自己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好在胡照影手里还有个铺子外加一些田产,她将自己手里所有的余钱都拿了出来。 “娘,妹妹,现在青云县内你们是不能待了,拿了这些钱,到外地去寻个住处避避风头,我定时给你们送钱。等爹回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胡凌霄呆滞着两眼,一言不发,脸色蜡黄,脸颊干瘦陷了进去,如死灰槁木一般。 尤氏哭着道:“你爹,还能回来吗?边关那边,可是有战乱的。” 胡照影忍不住掉了眼泪,“爹会回来的,他想着咱们娘三个,一定会回来的。” 尤氏带着胡凌霄离开了这里,到没人认识的小地方租了个小房子,母女两个挨日子。 然而这事不知道怎么叫刘老太知道了,像是揪住了尾巴一样,将胡照影拉到院子里跪下,非要休了她不可。 白大爷心生不忍,但刘老太的理由又十分有力。 “胡家犯了这样大事,以后玉成还抬得起头吗?他有这个媳妇,以后老将军还会给他机会让他出头?” 白大爷为了大孙子,连儿媳妇都能休了,何况这个孙媳妇呢? 白建金更是力主休掉这个儿媳妇,日后儿子在京城娶个大官的女儿,不比这个强多了? 胡照影真不知道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她也不想耽误玉成,痛哭一场后,便收拾了包袱,去投靠娘和妹妹了。 胡照影走后,白大爷看了看自己这个家。 刚来的时候,大儿一家,二儿一家,三儿一家,三代同堂,热热闹闹。如今三儿搬去镇上了,二儿分家也搬了出去,大儿一家,休了婆婆休媳妇,人口越来越少,院子越来越冷清。 好在不久之后,吕氏就生下一个男孩,给大白家添了一丝喜气。 她刚生产完,儿子白白胖胖,养得很好,白大爷和刘老太都很喜欢,夸她是家里的功臣。 吕氏很开心,趁机跟白建金提了提自己名份的事情。 但白大爷和刘老太都没给她准话,就连白建金,也不说给她扶正的事了。 “你现在和正妻有什么分别?咱们村里人,不用搞那一套繁琐仪式,你先养好身体。” 吕氏面上温和一笑,实则狠狠咬着后槽牙。 很快到了袁泗的婚期,成亲前一天,白建章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将家里里外外装扮得十分漂亮,窗户上贴了喜字窗花,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喜庆的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落了满地的红纸。 白小珍看着袁泗准备的嫁衣,激动得坐立难安。 自己当初被这个男人所救,没想到两人还有缘分成为夫妻。 但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生怕会失去,担忧反而压过了开心,愁得她好几晚都没能好好睡觉了。 当天晚上,袁泗过来安排事情,临走的时候,跑到白小珍窗户外面,敲了敲,和她隔着窗户说话。 当地的习俗,成亲前一天,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事实上,自从定下婚事以来,两人几乎都没怎么见面了。 虽然白小珍是二婚,但是袁泗坚持按照全部礼仪办婚礼。 “小珍,听干娘说,你睡不着觉,嘿嘿,我来跟你说一声,不要怕,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白小珍想说又不敢说,直到袁泗要走了,她才出声:“袁大哥,你真的愿意娶我这个残花败柳吗?” “什么叫残花败柳?你长得漂亮,温柔贤惠,多少女人比不上你呢。” “可是,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配得上!我又不是什么金龟婿,一把年纪了,之前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一个钱没攒下来,还弄一身伤。现在靠着你弟弟,才有个稳定的事做,是我高攀你了。” “不,你有本事,人品还好,你值得更好的姑娘呀。” “你就是更好的姑娘。别乱想了,咱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以后我会护着你和桂丫,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娘俩。” 听着屋内没什么话,袁泗说声要走了,才回到镇上。他还要准备准备,明天过来迎亲呢。 屋内的白小珍,已经是泪流满面。这天晚上,她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第353章 喜结连理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熹微,灿烂的朝霞铺射开来,预示着今天的好天气。 天气已经不怎么热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桂花香,院里的木槿开得正好。 桂丫天不亮就起来去了娘亲那边,帮着喜婆给白小珍梳妆穿衣。不一会,雷漪也过来帮忙了。 白家的四个孩子,今天也起得很早,一个个穿了新衣,尤其是云团,一身红裙子,头发编了两根辫子,因太长了尾端束在脑后,猛地一看,像是长成大姑娘了。 小姑娘粉面含春,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充满灵气,怀中再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像是画中走来的人。 罗惠兰看着益发出挑的女儿,满心的欢喜,拉到自己面前,夸道: “我女儿越来越漂亮了,以后越来越大了,要多跟你雷漪姐姐学学,不要总跟男孩子似的疯跑,知道吗?” 云团嘟嘟嘴,“知道啦娘亲!” 白小珍今天打扮得十分艳丽,嫁衣一穿,跟十八岁大姑娘没什么两样,侄儿几个围着姑姑不停地夸赞,夸得白小珍脸都不用扑粉了,红艳艳的。 陈老太今天高兴,买了几大筐的糖果子,来家门口的孩子都给抓一把。 铁头一个十一岁大小子了,混入孩子群里,抢了满满两大兜子,都拿来给云团。 “我不要,你给其他弟弟妹妹吃吧。”云团现在已经不缺糖果子吃了,每天蜜饯果点不重样,爹娘不许她多吃,怕坏牙。 “你不吃,我留着,以后每天给你带一把出来。”铁头嘿嘿笑着。一个夏天他跟着他爹晒黑了不少,牙显得更白了。 云团如今越来越大了,村里不少有适龄男孩的,都有这个连亲的意思,但都没敢提。 人问起来,罗惠兰就说孩子还小,要留到十四五岁再谈亲事。 十四五岁白建章都舍不得,说要留到及笄之后。 如今两口子愁的是大牛了,已经十八了,但每次两人提起婚事,都被大牛一口拒绝,坚决不相亲,两口子也不好强逼着。 周里尹带着村里人来贺喜,热闹了一上午,迎亲的队伍到了,是边郡汉子组成的迎亲队。 汉子们全是统一服装,聘礼抬了老长,看得村里人啧啧称赞。 袁泗特意租了一辆大马车,红花红帐,四角挂着花灯,漂亮得不得了,一进村,就将所有小孩子吸引过去了。 “你看人家二嫁的,都办得这么风光,想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当家的一辆手推车推过来的,聘礼就给了一担粮食并一匹布。”一个媳妇语气中浓浓的羡慕之情。 “这白小珍命好啊。” 袁泗身穿新郎服,脸皮刮得白净,一双皂靴白底黑面的,显得人更俊俏了。 宋安邦等人闹了一回新郎官,白建章背着二姐出来了。两位新人在正堂跪拜了白老头和陈老太,起身准备坐车去镇上。 袁泗这边一个亲戚也没有,只有边郡的汉子们吃席。所以袁泗早就跟白建章商量好了,成亲那天,全家人都去。 于是婚车前脚刚走,后面小白家还有周里尹等相熟的,都出发去了镇上。 鞭炮燃尽,空气中还有一股火药味,只剩下一地红色,刚才喧闹的院子,很快变得寂静。 雷漪在房间里独坐,捧着一本书,海棠在旁边做着针线活陪着。 “小姐,咱们也该去的,以前在京城,可没有这样的热闹看。” “你要是想去,就叫上你村里的好姐妹,一起去镇上,肯定少不了你一顿好饭。”雷漪笑一笑,“我是不去了,我喜欢安静,就在这待着便好。” 海棠知道自家小姐喜静,镶进骨子里的闺秀风范,得了小姐的准许,便收拾了一番,叫上村里认识的姑娘,一起去镇上了。 雷漪看书久了,想到院里走走,这才发现,门口处大牛在那坐着,手里翻晒着一大盘胡椒籽。 “大牛哥,你怎么没去镇上?” 大牛一抬眼又赶紧低下头,“我,总得有个人看着家。” 看家?可真不需要看家,村里的巡逻队一天能过八百遍,整个村里家家户户出门都不用锁门。 而且大牛身上穿着新衣,明显是准备去镇上的。 “哦。”雷漪点点头,并不说破。 大牛又问:“你,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雷漪又点点头。 “你,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以做。” “你还会做饭?”雷漪笑问。 “会,我们三个兄弟都会做。”大牛憨憨地笑了。 “谢谢你,大牛哥,海棠给我灶上温了粥,我喝粥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身子不好,要喝点好的。你,喜欢吃排骨吗?” “真不用麻烦。”雷漪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我去炖排骨汤,要是不合你口味,回头都留给小狸花就行。” 小狸花:我是什么来者不拒的饭桶吗? 大牛呼一下跑回院子了,一头扎进厨房就开始忙活。 雷漪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有花香的味道,也有火药味,有诗情画意,也有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就是妹妹不在身边。 另一边,袁泗的队伍一路吹打来到了镇上小院。 这是个两进的小院,是当初老袁头和白老头、陈老太带着白小珍亲自挑选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各种东西都是新的,全都是老袁头一手操办。 只是到了成亲的日子,他却不在了。 高堂之上,袁泗让白老头和陈老太坐上去,“干爹,干娘,我没了爹娘,就和小珍一起拜你俩了。” 陈老太欢喜得不行,“在家拜一次,在这又拜一次,我老婆子也算是第一人了。” 众人簇拥着袁泗和新娘,两人手执红花缎子,一左一右站定,旁边的傧相放开嗓子响亮开喊: “男女双双堂前站,天赐仙女配良缘。男左女右把堂拜,先从天地拜起来。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袁泗看看旁边带着盖头的媳妇,嘴角含笑,两人朝着外面的天地,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新人转身,正要参拜。 “等一下!”外面忽然有人喊。 婚礼仪式被打断了。 第354章 团圆 袁泗回头望去,只见有人拨开观礼的人群,急匆匆挤入高堂内。 “等一下嘞,我来参加儿子的婚礼咯!” 李天齐、桂丫二狗三羊和云团,全都伸长了脑袋望去。 人群分开,袁泗看见是老袁头,不,是窦老将军。 那一瞬间,袁泗呆在原地,鼻腔发酸,但理智告诉他,眼前人位高权重。 “袁爷爷!”云团第一个冲上前去。 “哎——想爷爷没有?” 云团重重点头,“袁爷爷,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烤鸡了。” “今天晚上爷爷就给你做。” “好!” 窦老将军放下云团,嘻嘻哈哈走到袁泗面前,一如之前失忆的样子,“哟,怎么啦?成亲高兴傻了?” 白老头和陈老太不知所措地从椅子上起来,“老,老将军……” 窦老将军示意他们不要喊,“今天没有老将军,只有老窦。” 他走到白老头面前,见他还呆愣着,“还不起?这可是我儿子的婚礼,该我坐在这了。” 白老头和陈老太赶紧就起来了,窦老将军端端正正坐了上去。 围观的人大多还不知道这老头子的身份,只看得云里雾里,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老头子? 只有那些边郡汉子知道内情,一个个激动得不行,他们可是启林大将军训练过的人! 门外断眉等人刚栓了马,停在院外休息。 “头儿也真是,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原来是为了参加这厮的婚礼。” 断眉说:“你们以后嘴上可注意点,什么这厮那厮的,袁泗可是救了咱们头儿的救命恩人。” “看头儿这劲头,今晚上不准备回去了?那皇上的万寿节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反正就是不去,皇上大概也会理解的。” 屋内,袁泗呆愣愣的,不知道该跪还是不跪。 “老将军,您这样,不合适吧?我就是一介草民。”他说。 “没什么不合适的,吉时已到,如果你还肯认我这个爹,就带着媳妇给我磕头,不要误了时辰。” 老将军说话,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旁边傧相看了看滴漏,确实到吉时了,放开嗓子高喊: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袁泗还是不敢跪下,旁边白建章、罗惠兰、陈老太全都在给他使眼色: “快跪呀你!以后就有靠山了,怎么傻不愣登的?” 但袁泗并不贪图老将军的权势地位,他只是留恋父亲在身边的感觉。 窦老将军慈祥地看着他,好像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袁子,你今日只把我当做老袁头,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老头,也想有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孝顺身边,你愿意收留我吗?” 袁泗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他顾不了许多,扑通一声跪下,喊了一声:“爹!” 此情此景,即使不知内情的人,也都感动落泪。 窦老将军也湿了眼眶,“好孩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要哭,快扶你媳妇拜堂。” 袁泗立即擦了眼泪,整顿精神,换上开心的笑脸,拉着白小珍,朝窦老将军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两人对拜,礼成。 “好!好!我老头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窦老将军欢喜非常,新人被送入洞房,他拉着白老头要去吃席。 “走走,咱们兄弟两个不醉不归。” 白老头却不敢像以前那样了。 窦老将军一边拉着他走,一边劝说: “我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将军,也是穷人家出生,小时候割草放牛下地,后来从了军,打了一辈子仗,这才混到今天这样。说实话,我倒羡慕你呀,儿孙满堂……” 他这样一说,白老头找到了两人的共同点,觉得亲切多了。喝了几杯酒,两人就如以前那样熟络了。 窦老将军并不对外宣扬自己的身份,村里人也只知道他是袁泗捡回来的,如今记起来了,姓窦,都叫他老窦。 窦老将军倒也入乡随俗,和白老头、周里尹等几个老头喝得十分痛快。 袁泗给媳妇送进洞房之后,也出来陪酒了。 正喝着,陈老太端着一杯酒,从女桌那边过来了,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那个,老将……” “别,叫我老窦就行。”窦老将军抬眼皮示意一下周围还有其他人,陈老太就理解他的意思了。 “老窦啊,我呀是个没读过书的老妇人,行为粗俗了些,之前多有得罪,我先自罚一杯酒,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老太咕嘟一口闷了。 窦老将军哈哈大笑,“陈妹妹,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以后我就是袁子的爹,你是他干娘,咱们还是亲戚嘞!亲戚之间,讲究那些虚礼干什么?” 窦老将军也一仰脖准备喝酒,不料陈老太一掌拍在他背后,咚的一声,差点给他呛着。 “哎哟老窦,我就说你心胸宽广,你早说呀,害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么些天。来,咱们再喝一杯!” 陈老太放下心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喇喇的模样。 窦老将军手背过去揉揉后背,心说这老娘们劲儿还挺大。 喝完了酒,陈老太将身后的孩子全都拉了出来,“来来来,给你们窦爷爷敬酒。你们袁爷爷想起来了,他姓窦,以后你们都要记住了。” 桂丫带着二狗、三羊和云团,手捧着茶杯,挨个向窦老将军敬酒。 窦老将军挨个喝了,“好,好,都是好孩子,以后爷爷疼你们。” 陈老太听了,欢喜得不行。 云团见到了窦老将军,心里只觉得圆满了,今天没有一点遗憾,将娘亲教导她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吃上几口饭,就满院子跑,身后跟着一群小孩。 一早看到窦老将军过来,白建章就派人去请何县令了。彼时何县令正在府内研究修路的图纸,听闻这个消息,惊得头皮一麻,赶紧就换了衣服赶过来。 这边何县令刚在窦老将军旁边坐下陪酒,没喝两杯呢,县丞跟没了魂儿似的,飞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何县令听了,差点没站住,急忙又附到窦老将军耳边说了几句话。 窦老将军一听,面容登时变得严肃,立马站了起来,带的一桌子碗盏哗啦一阵响。 其他人看得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第355章 生日 何县令当官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个场面,还是窦老将军稳当,当即吩咐起来。 “白老弟,陈老妹,这里的客人暂时先交给你们了。”转头又对何县令、白建章和袁泗说: “小何,你让人安排个妥当的小院,要干净低调,选派妥当的人先行打扫,你则带着人跟我们一起。章子,你快回去换你的衣服去,换了就赶紧赶回来。袁子,你也换一身稳当的衣服,带上你那帮兄弟,咱们去接个人。” 何县令立即回去准备,白建章和袁泗则跟随窦老将军匆忙出门,断眉一行人立即跟上。 窦老将军大步流星,走路生风,袁泗不解地问: “爹,这是咋了?咱们去接谁啊?” “接皇上。” 袁泗和白建章全都脚步一顿,愣在原地,全身如同石化了一般。 “爹(窦老将军),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这时候谁有功夫开玩笑,你们给我把嘴管严实咯,皇上这次是微服出巡,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白建章和袁泗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是惊涛骇浪一般。但两人并不害怕,因为有老将军在,这事肯定是好事。 “好嘞爹!”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各自骑了马去准备。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窦老将军就整顿好了人马,何县令、县丞、白建章和袁泗,全都穿戴好了,出发去迎接皇上的车队。 县丞领着一众衙差前面开路,袁泗的边郡汉子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在后面跟随,中间窦老将军和传信使等人都骑着马,牌子旗子什么的并没有打多少,只打了“肃静”“回避”两个牌子,也算低调。 行不到十里路,果然见到一阵车马,并排的两队,整整齐齐,人数并不很多,低调不起眼,但细一看车马都是精品。 窦老将军立即下马,带着何县令等人走过去,在车轿前跪下请安。 “老臣携青云县县令、县丞一干人等恭迎圣上。” 其他人全都大气不敢出。 车轿里面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不必多礼,前面开路。” “是。” 众人又跟随窦老将军回去领路,袁泗则带着人跟在后面守卫。 不多时来到了镇上,何县令将车队领到一处别院,这就是给皇上准备的休息之地。 院子算是中不溜的,镇上也有更大的院子,一是来不及打理,二是窦老将军也强调了,要找个低调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刚打扫完,地面还残留一些水渍,何县令一看到头皮一麻,祈祷皇上见了别生气。 没想到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倒十分妥帖,先派一行人抱了皇上日常所用的东西进内室安放,什么被褥、坐垫、脚踏、茶盏、笔墨纸砚等样样俱全,也让何县令松了一口气。 安排完所有事情之后,何县令带着人在外面听候宣见,窦老将军先进去说话。 屋内,皇上已经更衣,一身常服坐在榻上,一左一右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抱枕,品着茶,透过窗户看小院的风景。 “这院子倒有一股朴素之美。” 窦老将军在下面椅子坐了,哈哈一笑,“皇上,您看惯了宫中的华丽奢侈,猛然一见这小地方的院落,自然觉得有意思。” “窦老伯,你怪会享受,偷跑到这个小地方来,连朕的生日都不去了?” 窦老将军年纪长,从前跟随过先帝一起出征,那时候还是皇子的皇上就喊他窦老伯,及至今,私下里皇上还是这样喊他。 窦老将军习惯地捋胡子,结果发现胡子都剃了,嘿嘿笑道: “皇上,你这话说的,我能不去吗?这不是都凑到一块去了吗?老臣这条命都是这个新认的义子救的,他的婚事还是我帮着说的,我不来参加,觉得心里缺了块东西似的。等这边结束,老臣立马要赶回京城的。” 皇上笑道:“行了,你年纪那么大,嘴皮子倒越来越油滑了。如今朕都过来了,你就不用往京城赶了。” 窦老将军疑惑:“皇上,您不过万寿节了?” “过呀。” “那您是?” “朕也跟你这个老顽童学一回,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里过个简单的万寿节。” 窦老将军惊讶地站了起来,“这,这合适吗?” 说完,他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今天才有人跟他说过。 “有什么不合适的?朕倒要看看,这青云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叫你流连忘返的。” “可是宫里面……” “宫中的万寿节逐年愈发奢靡,朕也过得腻了,不如取消了,省下来的银子能给边关的战士做棉衣穿。” 窦老将军听了这话,激动得无以言表,“皇上,我就知道您体恤战士,有您这句话,我老窦这一辈子仗没白打!” 皇上眯眯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在这煽情了,咱们一切从简,朕也感受感受,普通百姓的生活。” 外面的人焦急地等着。天气已经不热了,但何县令等人还是紧张得一阵阵冒汗。相比之下,白建章和袁泗倒还好。 旁边的县丞已经汗流浃背了,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莫不是印子钱的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这次来兴师问罪了?一想到这,他脚步都站不稳,要扶着白建章才行。 不多久,窦老将军跪拜出来了,何县令迎上去,刚要张嘴问问消息,被对方抬手止住: “赶紧的,时间紧急,操办起来,咱们在这给皇上过个生日。” “啥?” 窦老将军一巴掌拍在何县令脑袋上,“啥啥啥?这时候了可别迷糊,放眼天下,哪个县有你这么好运气,能有机会给皇上办生日啊?” 何县令终于反应过来,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哎对对对!” 窦老将军说:“快点的,章子,叫你金葫芦的伙计操办起来,咱们给皇上整一顿地道的农家菜。” “好!” “袁子,赶紧回去叫上天齐,将好酒全都运过来。” “好嘞!” “小何,整件事你来安排,务必不能奢侈浪费,这是皇上大忌。但也要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懂我意思吧?” “懂了懂了!” 几个人得了吩咐一溜烟出去办事去了。 第356章 诞辰准备 皇上这次微服出巡,事事低调,没什么人知道。第二日就是皇上的诞辰,留给何县令等人的时间不多。 袁泗这边先回了趟自己的小宅子,揭开媳妇的盖头,安慰她: “这次突然来了个大人物,我和章子都要过去帮忙迎接,偏偏在咱们成亲这天,委屈你了。” 但白小珍一点也不介意,帮着袁泗收拾,“你快去吧,你这边事重要,咱们只要心在一处,婚事上的一点俗礼算不得什么。” 外面白老头陈老太拉着白建章问出啥事了,白建章只说不是坏事,但很紧要,让老两口和媳妇送走客人后,带着孩子先回家。 另一边,何县令紧锣密鼓地布置,另择了一处雅致的院落,洒扫装扮。 白建章从自家花圃里运来好几车花,摆在院子里,又张罗饭馆的伙计们准备食材。 袁泗这边,和李天齐一起,精心准备要呈上去的酒。 窦老将军强烈要求,“将你那桑葚酒打上一壶来,皇上肯定爱喝。” 到了晚上,二狗打听到,原来是皇上微服私巡过来了,心里陡然跳出来一个主意:他想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烧制的琉璃制品。 跟任大哥商议之后,他找到何县令,希望明天给皇上用的碗碟,都用他窑里烧出来的。 何县令质疑:“你烧的那些小玩意?那不是给孩子玩的吗?明日是皇上的诞辰,是大事,绝对不能马虎。” 二狗身后的任大哥却搬来了一个箱子,“大人,您先过目之后再说。” 他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套碗碟,全都是透亮的琉璃盏,做得十分精美,有光滑如镜的,还有凹凸不平的,全都是不带颜色的。 “这倒是新奇,你这碗筷跟冰块磨出来的一样。”何县令着实开了一番眼界。 二狗借机道:“大人,我天齐哥那酒,还专门找我烧了一套琉璃盏来喝嘞。他说了,好酒配好盏,放眼天下,哪个窑能烧出来我这样的琉璃?您呈上去,皇上绝对喜欢。” 不用二狗说,何县令心里已经有了裁夺。虽然皇上要俭省,但是该有的还是要有。这一套琉璃盏,精美奇特,呈到皇帝面前,日后他们青云县,怕是又要出一个名窑了。 诸事齐备,何县令关注的大头就是金葫芦饭馆做出来的饭菜,饭菜好不好吃,决定了他们青云县香料大业的成败。 只要这次皇上点头说好吃,日后他们青云县的香料,那就可以名扬天下了。 罗惠兰不放心,一整夜都守在后厨内,一眼不错地盯着大厨们洗菜、摘菜、切菜、炖菜。给皇上吃的东西,绝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仅罗惠兰一夜没合眼,何县令、白建章等人全都忙活了一夜,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机遇。 反而是窦老将军,早早歇下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第二天天刚亮,陈老太就将自家三个孙子叫起来,梳洗穿衣。皇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叫他们碰上了,可得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尤其是他们家老三,以后要走仕途的。 陈老太过来将三羊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三羊,你可要争气,要是有机会见皇上一面,不说表现出色,起码要规规矩矩,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三羊被教导得倒有些紧张了,那可是皇上啊。前一天他还跟村里小孩一桌吃席呢,今天就要去见皇上了? 白建章笑笑说:“娘,你可别吓他了,今天他们几个就是跟着去,基本上就是在外面站着,哪有机会见到皇上呀。” 陈老太立即否定了儿子,“噫,你个傻货,老天爷都给福气送上门了,你都不知道伸手接。今天不管能不能见到皇上,日后说出去,那就是给皇上祝寿了,谁不高看一眼。” 等收拾停当,白建章带着儿子上马车,陈老太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云团给抱上车。 白建章拦住她:“娘,今天都是男人们,桂丫都不去,云团年纪都大了,不好去吧?” 主要是他当了官之后,眼界宽广了,自家女儿生得好看,要是被相中了,以后说不得要离开身边。 陈老太说:“我孙子去了,我孙女能不让去?你听我的,咱们团子福气大着嘞,不怕,说不定遇到贵人,日后都能护着她。” 云团就跟要出去玩一样,高兴得不行,看到三个哥哥一个个神情怪严肃的,云团咯咯一笑,说: “哥哥们,不怕,皇上也是人啊,跟咱们是一样的。” “可是要是惹皇上生气了,他可能会砍咱们头的。” “那就不要惹他生气,让他开心。”云团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大牛嘟囔一句:“谁像你呀,人见人爱,我怕皇上嫌我蠢,叫人给我打出去。” 云团拍拍大哥的肩膀:“大哥,你不蠢,你聪明得很嘞,皇上肯定会夸奖你的。” 三羊又开始担忧了,“妹妹,我怕皇上万一考我,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三哥,你答不上来,不是正常的吗?” 三羊:“……” 本来还想让妹妹安慰一下自己呢,没想到这么直接。 不过转念一想,妹妹说得也对,自己连秀才都不是呢,答不上来确实正常。等自己成了状元,再要求自己全部答上来吧。 平时叽叽喳喳的二狗,这时候沉默不语,他内心期盼着,这套瓷器能入了皇上的眼。 只要皇上看上了,他这两年的辛苦付出就没有白费,任大哥他们也有出路了。 咯吱咯吱,马车到了地方,何县令已经带人等着了。 仔细一看,他将何景新给带来了。旁边县丞,身边也站着自己儿子。看来大家心里都存着点小心思,希望自家孩子沾沾皇上的福气。 李天齐则跟在袁泗身边。众人等了好一会,天更亮了,窦老将军才到。 天大亮之后,来了一位天使,正是皇上身边的陈公公。 第357章 盏碎 陈公公和颜悦色,“皇上舟车劳动,要隅中时分才到,诸位且先预备着。” 陈公公走后,何景新先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皇上来了呢。” 何县令瞪他一眼,他立即闭嘴了。 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何县令带着白建章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窦老将军则找到李天齐,要起了酒喝。 众人正忙着,忽然又来了一行人。 何县令出门迎接,脑门一跳。 来人正是巡抚韦大人和知府程大人。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知府大人朝着何县令使眼色,何县令看了看巡抚大人的脸色,明显黑脸,当下小心起来,生怕触怒了对方。 “下官见过巡抚大人、知府大人。”何县令带着人行礼,韦大人直接走了进去。 “叫人打水梳洗。”知府大人安排一声。 韦大人梳洗之后,就要去给皇上见礼。 皇上本想睡个懒觉,结果还要起来见人,心情郁郁。 “梁州省巡抚韦志同给皇上请安,老臣不知皇上驾临,实在是失职,连夜赶来,望皇上勿怪。” 皇上打了一声哈欠,说:“免礼。朕本来就是想出来溜达一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们。” 果然这些官员们都是人精,风吹草动的都知道。 “皇上来到梁州境内,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老臣生怕他们怠慢了皇上您,不得不过来迎接。”韦大人满脸的谄媚。 皇上呵呵一笑,说:“朕也是临时起意。好久没见到你的小女儿了,这次来没带上?” 韦大人听到皇上提起小女儿韦芸儿,心中欢喜,“皇上万寿节临近,小女跟随她母亲进京贺寿,不料皇上您出宫了。妇人家骑不得马,也就赶不过来了。” “也罢也罢,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歇歇了,等会一起用膳。” 客套一番,皇上撑不住倦意,又回去休息了。他年纪也大了,突然出宫,劳累一路,是真的想睡觉。 韦大人也很有眼色,立即退了出来。 韦大人这边刚出来,就将何县令叫过去给骂了一顿: “皇上过来你怎么不禀报本官?!” 何县令叫屈:“是皇上交代,不得声张……” “你们好大的胆子,要是皇上在这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是是,下官知罪。” “从现在开始,无关人等,全都不准近前。大街上,全部清退,不准行人上街。任何人,要到皇上面前来,都要经过本官的准许,听清楚了吗?” “是,下官听清楚了。” 韦大人言出必行,除了进来服侍的下人、给皇上表演当地戏曲的戏子让进来,其他人除非皇上召见不得进去。就连这些下人、唱曲的人,韦大人都一一审查其来历身份。 县丞得知消息一下子泄气,这下好了,瞻仰圣上的机会也没了。不仅他,白建章、袁泗等人都别想进院了,最多只能沾沾公公的仙气儿了。 但何县令心中琢磨,韦大人这番严谨,怕是另有意图。 不多久,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皇上也已经在座位上坐定,韦大人殷勤安排着节目,知府大人、何县令等人都在座。 “皇上,小地方没什么有趣的,这出小戏是当地人爱听的,请皇上赏耳一闻。” 几个戏子就咿咿呀呀唱跳着上台了,不同于正统戏路,这些小调听着倒也耳目一新。 皇上打着拍子,突然问道:“窦老将军何在?” 韦大人刚要说不知道老将军哪里喝酒去了,只听老将军一声喊: “老臣在这呢。” 众人看去,只见老将军从一道月洞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八九岁小女童,肤如凝脂,发如泼墨,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沉静中带着一丝好奇,丝毫不怯场。 韦大人眉毛不可察地一皱,何县令心头也绷了一根弦。 皇上一见到云团,眼神就亮了起来,“窦老伯,你这是哪里拐来的小孙女?” 窦老将军哈哈一笑,“这丫头你可拐不来,精着呢。” 说着,将云团放下地来,“团子,去,跟皇上说你叫什么。” 云团慢慢走到皇上面前,眼前的皇帝大约四五十岁,白皮黑须,不怒自威,但笑起来的样子,又很和蔼。 原来,皇帝就长这样。 云团跪下道:“皇帝伯伯,我叫白云团。” “大胆!”韦大人突然一声喊,“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哪是你一介草民能喊伯伯的?” 何县令刚要站起来求情,只听皇上温和说道: “韦爱卿,这是个小孩子,今日不讲那些虚礼,别把孩子吓到了。” 说起来,皇上十分惊喜,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都是躲到长辈身后,就连京城里豪门望族的孩子,见到他都怯怯的,少有这样大方的孩子。 见皇上对她态度好,云团脸上绽放了笑容,粉粉的脸蛋如同芙蓉花开一样,“谢谢皇帝伯伯,今天是您生辰,云团祝皇帝伯伯福寿双全,心想事成!” “好!真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皇上夸赞道。 云团走到窦老将军旁边坐下,窦老将军说: “皇上,实不相瞒,这孩子算是救了老臣的命嘞。” “这如何说?” “老臣的命是义子救下的,而义子的命,则是这个小丫头救下的,算起来,这小丫头不是救了老臣吗?” “朕现在是明白了,怪不得你老往这里跑,青云县果真是人杰地灵,你在这遇到的可都是贵人呐。” “皇帝伯伯是最大的贵人!”云团道。 “哈哈哈哈!”一句话将皇上逗得哈哈大笑。 窦老将军欣慰地拍拍云团的后脑勺,心想这孩子,会说话,有前途。 眼看皇上和窦老将军聊得火热,韦大人请示皇上是否上菜。 皇上点了点头,外面服侍的人便开始鱼贯而入。 皇上猛然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才看出来,那些盛菜的碟子,竟然都是如冰块一般透明的,还配着同色的盖子。 “这是?”皇上问。 窦老将军又是哈哈一笑捋胡子,发现没有胡子,叫云团:“团子,你给皇帝伯伯介绍一下吧。” 云团噔噔噔跑上前,“皇帝伯伯,这是我家二哥,用白沙烧制出来的纯色琉璃盏,特意呈上来献给皇帝伯伯的呢。” “哦,琉璃盏?琉璃盏朕见过不少,这种没有颜色的,还如此纯净透亮的,还真是没有见过。”皇上看得啧啧称奇。 韦大人眉毛都要拧成疙瘩了。忽然哗啦一声,一个端菜的下人由于太紧张了,不小心打翻了一盘菜,慌忙中扶住了碟,琉璃盏盖子却滑跌到地上,摔得粉碎,细碎的琉璃渣子飞溅开来。 “有暗器!”韦大人猛然站起身大喊,“来人!护驾!” 第358章 彩色光点 外面带刀护卫呼啦啦跑进来一阵,唰地抽出刀剑,将一众上菜的下人围住,现场气氛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何县令慌忙出列,跪在皇上面前,“都是微臣失职,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韦大人神情依然很紧张,叫嚷着:“无关人等,全部退出!这些捧碗碟的,全都出去!” 那群下人吓得个个魂不附体。 上座的皇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未置可否,但窦老将军看得出,皇上的好心情已经被打扰到了。 他咳嗽两声,“韦大人,你这也太惊弓之鸟了,不过是摔碎了一个碗盖,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 韦大人一副痛心的样子:“老将军,您不知道,皇上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如果这群人怀着歹心,故意在皇上面前摔碎碗碟,这飞溅的渣子伤到了皇上,可怎么办?皇上龙体受损,可是有碍国运啊。” 随即将犀利的眼神瞪向云团,“这琉璃碎片锋利无比,说不定是故意为之,这可是你家烧制的,皇上若是出了事,你全家难辞其咎!” 云团气鼓鼓地看回去,恨不得一拳打到对方肚脐眼上。 这个人怎么这么歹毒,不过是摔了一个碗盖,就说他们家人故意谋害皇上,要是皇帝伯伯真相信了,他们家不就遭殃了吗? 谁敢伤害她的家人,谁就要挨打! 她眼睛看了看地上的碎琉璃,忽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主意,悄悄附在窦老将军耳边嘀嘀咕咕两句,窦老将军点了点头。 韦大人不高兴了,“无知小儿没有礼数,圣上面前,大堂之上,岂能窃窃私语?” 窦老将军这下真生气了,斜了这个韦大人一眼。如今他已经不掌军权了,这些人就敢不给他面子,简直是放肆。 窦老将军拱手对皇上说:“皇上,您来都是临时起意,外人怎可得知?况且这里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么会冒着杀头的罪要行刺皇上,就算要行刺,也不该用这种蹩脚的手段。” 一句话,既阴阳了韦大人,又洗脱了青云县百姓的嫌疑。 皇上点了点头。身为帝王,他确实该事事存疑,威严不可侵犯,但疑虑过重、防备过严,就不太好了。 窦老将军又说:“皇上,您来得匆忙,这里除了一出小戏,也没什么节目。云团刚刚想出了一个点子,希望能表演给皇上您看。” “哦?什么点子?你这个小丫头倒是让朕开眼,不仅不害怕,还有节目?” 云团一脸志在必得,走上前面,“皇帝伯伯,我的节目很简单。” 云团走到那些端菜的人跟前,伸手拿了一个碗盖,哗啦一声,给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这是干什……”韦大人刚竖起眉毛,云团又揭开一个碗盖,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一直到所有的碗盖全都摔完,地上一地的碎琉璃渣子,远远看去,像是下了冰雪。 “真是胆大包天!皇上面前,岂容你在此儿戏!”韦大人怒道。 皇上看得津津有味,这碗盏碎裂的声音,颇为清脆,一瞬间他想到了历史上一位宠妃,以听丝绸撕裂的声音为乐。 皇上瞅一眼眼前的韦大人,不知他何来这么大怒气,自己的好心情都被打扰了,玩闹而已,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大胆大胆的。 云团才不管他,只要皇上没说停,她就敢继续。她跑到屋外,抬头看看天,觉得时辰正好,她伸手指着天,说: “皇帝伯伯,您可不要眨眼哦。”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搞什么,疑惑地看看外面天空。此时正要到中午,初秋天气,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太阳很耀眼,但并不热。 正当大家都疑惑的时候,太阳已经悄然移动,一片阳光正好落到那片琉璃碎片上面,众人感觉屋子里瞬间亮堂许多。此时云团拍着手跑进来,“快看呀皇帝伯伯!”她伸手指着屋内房顶。 众人随她的手看向屋顶,赫然发现,此时屋顶上竟然缀满了彩色的光点,每个光点形状不同、光彩溢目,就像是彩虹被打碎,那鲜艳夺目的色彩,就是最美的宝石也比不上。 “这,这是……”皇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满脸的震惊,即便是他见多了世间奇珍异宝,这种景象还是令他惊叹,他甚至觉得,是天降祥瑞。 何县令和知府大人,还有窦老将军,全都抬头盯着屋顶,一眼不眨,这绮丽的景象,真是人生难见。 那远在天边的彩虹,此时竟被搬到了屋顶?仿佛触手可及。 韦大人也看呆了,“妖,妖术……” 云团冲他略略略吐舌头,一扭头看到一旁唱戏的小戏子留下的铜镜,她跑去拿了过来。 “皇帝伯伯,你看,那些星星会动哦。”云团手持铜镜,站在廊下,用铜镜反射太阳的光,随着镜面晃动,屋顶上的彩色光点果然随之移动,一瞬间仿佛满天繁星涌动,令人目眩神迷,如入神仙之境。 “哈哈!”云团调皮地将镜子一扭,一些星点投射到了窦老将军的身上,“窦爷爷,你身上长星星了!” 窦老将军一身黑衣,此时仿佛缀满了彩色宝石一样。云团又移动铜镜,那些光点挨个跑到何县令等人身上。 “好好,孩子,别晃了,皇帝伯伯的眼睛都要晃晕了。”皇上看了半天,眼睛都要看花了,云团这才放下铜镜,那群调皮的彩色星星,此时都乖乖回到了屋顶。 韦大人瞪大了眼睛,“皇上,这孩子定是使了什么妖术,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云团与他争辩:“才不是妖术呢,这些碎裂的琉璃,就是可以将太阳的光变成彩色的。” 这是祖祖教给她的小游戏,小时候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祖祖的琉璃盏,吓哭了。祖祖为了安慰她,就给她玩了这样一个小游戏,被她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窦老将军也站起来帮云团说话:“皇上,这哪是什么妖术,分明是祥瑞之兆啊!” “报——!”一语未了,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传令兵,“启禀皇上,有紧急奏章!” 第359章 边郡战事 皇上立马敛起神色,肃然问:“什么奏折?” “是边郡战事的奏折,紧急送来的。” 陈公公接了奏折,传递给皇上。所有人除了窦老将军,都不敢出声,生怕是战败的消息,到时候恐怕皇上要发怒了。 但皇上的表情,由严肃越来越放松,到最后竟然开怀大笑起来。 窦老将军舒展了眉毛,好了,应该是好消息。 “妙啊!妙啊!边郡打了胜仗,一举将北蛮赶出边塞上百里!这满室的光辉,果然是祥瑞之兆,立马就带来了好消息!” 皇上激动的眼神中似乎闪出了泪花,“打了几年的仗,朕总算对祖宗和百姓有了交代了!” 窦老将军出席恭贺:“皇上,这下边郡百姓,可以安心度日了!” “这个消息是朕收到的最好的贺礼了,朕心甚慰!” “臣等恭贺圣上!”巡抚、知府和县令等人纷纷叩首。 “太好咯,打胜仗咯!”云团欢腾拍手,俨然成了现场气氛的带动者,刚才还剑拔弩张、疑心猜忌的宴会,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庆功宴了。 皇上十分开心,对云团道:“好孩子,这里有你一份功劳。” 云团摇摇头:“不,皇帝伯伯,我什么都没干呀,是边关的战士打了胜仗,我是在后面被他们保护的人,皇帝伯伯要好好奖励他们才行。” 皇帝点头,“是该赏,边郡战士该赏,边郡伯更该赏!” 窦老将军常年征战,听到战胜的消息,已经形成了习惯,“快点!上酒上菜!” 那些端着菜的人,仿佛得了特赦令一般,将手中的菜全都奉上。后面又有一行人,端着酒上来。 陈公公给皇上斟酒,酒入琉璃杯,如紫色水晶一般。皇上一杯下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怎么会有西域葡萄酒?” “哈哈皇上,这不是西域葡萄酒,而是这边百姓酿出来的桑葚酒,酒味醇厚,和葡萄酒不相上下呀。”窦老将军一边不停地喝,一边给皇上介绍。 皇上一听是自己人酿的,心里那叫一个自豪,“好啊,我朝果然是人才济济,以往珍贵的西域葡萄酒,如今也可以自行酿造了。” 窦老将军趁机夸了一道青云县,“皇上,您看真叫您说着了,青云县果真是人杰地灵。” 皇上又喝下一杯葡萄酒,“何季炎。” 何县令慌忙又出来,“臣在。” “青云县你治理得很好。”皇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春日一般和煦。 何县令激动得快哭了,“皇上,微臣做得还不够,有皇上这句话,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啊,有你们这样的县令在,朕就放心多了。” 何县令不忘给自家上司添点光彩:“皇上,微臣能有这些成绩,也离不开知府大人的指点和提携。” 知府程大人总算是不当背景人了,上前来给皇帝回话:“皇上,这些都是微臣该做的。青云县百姓能安居乐业,奋发有为,也离不开巡抚大人的良苦用心。” 韦大人脸色又红又绿,此时只好顺坡下驴:“老臣不敢,都是皇上治下有方。” 我夸你,你夸他,夸到最后,又夸回了皇帝身上。 “行了行了,你们这群文臣,就是酸气,赶紧吃菜吧,都要凉了。”窦老将军提醒皇上,“皇上您快尝一尝,这菜更不简单。” 陈公公上前布菜,皇上吃了一口鱼肉,觉得十分鲜美可口,仿佛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唤醒了。 “这是什么鱼?” “皇上,这叫烤鱼,是将鱼烤过之后,再淋上汤汁煮的。”何县令介绍道,经过前面皇上这么一夸,他在皇上面前自信多了。 “烤的鱼,朕也吃过,这鱼怎么会如此鲜美可口?”皇上一筷子接着一筷子,陈公公都供应不上了。 何县令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皇上,这是因为加了香料的缘故。” 皇上这才想起来,几年前他还给青云县封了一个司农,令他们种植香料。 “朕想起来了,几年前你们给朕呈过一次香料,那时候御厨做了几道菜,朕吃着确实感觉奇特。今日这一尝,更觉美妙无比,那御厨竟没有做出香料十分之一的美味来。” 皇上食指大动,那什么韭菜炒土鸡蛋、咸鸭蛋、拍黄瓜、红烧肉、干煸豆角、萝卜排骨汤、蒜苔炒肉等,入口都觉得异常鲜香,只可惜就一个肚子,吃不了太多。 最后,喝下一碗南瓜粥,这才算吃完了午膳。 一顿饭酣畅淋漓,皇上意犹未尽,跟何县令要求,“将这香料给御膳房送去,让他们好好学学。” 何县令就等这句话,忙应下:“是!微臣每年都将为皇上精选一批香料,让皇上您随时能品尝美食。” 得嘞,皇上这个寿宴,没白忙活。 窦老将军忙道:“还有那桑葚酒。” “对对,酒也要供应,给老将军府上也送去几桶。” “是。” 皇上又看到满地的碎琉璃,此时太阳已经移动位置,满室的光辉已然退去不少,只剩下边角里星星点点的彩点。 “这琉璃,想必太后娘娘会喜欢,让他们精心烧制一批,朕要进献太后。” “是!” 窦老将军听得心里乐开花,这个何县令事办得不错,该展示的地方,基本都展示到了。 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唯有韦大人有些忐忑。 皇上还要说几句话,看到窦老将军身边的云团吃饱了饭,开始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着看着,自己也困起来。 此时微醺的皇上,摆手道:“朕也要睡了。”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吃饱犯困,困了就睡,心中担忧的事情已经解决,浑身轻飘飘的,如同躺在最舒服的床上。 想睡就睡,真是人生最悠然自得的状态。 等皇帝安顿好了,韦大人叫来心腹人去暗访: “那个叫白云团的,给我好好查一查,是不是三年前发现狐尾草的那个农家女。” 第360章 青云腾飞 消息很好调查,韦大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原以为这个小地方的人,八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上。没成想,皇上自己跑过来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一旦皇上知道了事情真相,自己可就背上了欺君之罪。 一想到这,韦大人背后猛出冷汗,他奋斗了一辈子,可不能阴沟里翻船,但现在不是处理事情的好时机,各处的眼睛都盯着这里,那个老将军更是常在这边。 好在皇上出宫不能太久,很快起程回去了。 这件事告一段落,韦大人暂时放了心,但终究不能安心。 另一方面,皇上出宫、来到青云县这个小地方办了个寿宴的事情,传到了各处。 大家广而传之,皇上在青云县品尝了美食美酒,还见到了祥瑞之兆。 不少人因为错过了一睹圣上君威的机会而懊恼不已,更多的人,已经出发去青云县,赶一赶当下的潮流,青云县一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 正好前阵子何县令带着县里百姓修桥铺路,让外面这些人来青云县方便许多。 何县令抓住机会,趁机办了个美食节,打出了“青云香料”的招牌,吸引了更多人来品尝。 如今的青云县,大有当年湖泉县挖宝的架势,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只是来的人不同。当年去湖泉县挖宝贝的人,都是五湖四海混江湖、碰运气的人,而如今来青云县的,大多是官宦权贵和商贾之人。 金葫芦饭馆因着给皇上做了寿宴的名声,那叫一个火爆异常,从早到晚,不停地有人来。现场没有位置的,就订上一桌,那订单都排到好几天之后,只好请部分人去东来饭馆吃饭。 实在干不过来了,白建章让县丞找了镇上所有办酒肆食铺的人,决定大家一起挣钱。 县丞讲话:“如今咱们青云县一举名扬天下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要尝尝咱们皇上吃过的菜肴。对外面来说,咱们就是一家的,大家这时候就不要讲什么你争我抢了,有钱一起赚。” 诸位掌柜东家的,个个激动得不行,他们早就眼馋金葫芦饭馆和东来饭馆的生意了。 “白老爷不嫌弃我们过来分一杯羹,那自然是极好的。” 白建章笑笑说:“不叫分一杯羹,那是一大锅饭,根本吃不完。咱们借着皇上的光,来了这么多客人,更要团结一致,将咱们青云香料的招牌打出去!” “对!以后咱们可要闻名天下了。” 这些酒楼生意人很快成立了一个商会,请白建章做了会长,各家都从白家香料行购入香料,至于菜谱什么的,没什么特殊的,各家有了香料自由发挥。 “但是我要强调一点,咱们不能见钱眼开,糊弄客官。要是谁弄虚作假,敷衍行事,砸了咱们招牌,不仅我饶不了,咱们县令老爷也饶不了。”白建章道。 “对,这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咱们提前定下会里的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就逐出商会,不准在青云县再开酒楼食铺。” 众人纷纷响应,个个都表了态。 商会一成立,青云县美食节很快声势浩大起来,不仅有十来个联名的香料美食酒楼,街边还沿街搭建了两大排美食小摊,什么烤串、烤鱼、小炒、馄饨之类的,应有尽有。 有那排不上酒楼饭桌的,在街边就能吃上美食,上至权贵,下至普通百姓,都能品尝到香料的美味。 不仅县里各大食铺赚翻了银子,一些小老百姓的小食摊也赚得盆满钵满。 香料的名声也打了出去,来这吃饭的权贵们,大手一挥就是买上几百斤。更有那外地的商贾,吃了之后就要订货,几千斤的不在话下。 白建章和袁泗等人喜出望外,“咱们如今在家里坐着,就有人上门来买了。” “就是,我也再不用驮着香料到处去卖了。” 何县令大手一挥,又从县里划了几片地方,给白建章种香料。白建章这回不仅种胡椒,连小茴香都大批量种上。 大牛再次被委以重任,种地的活基本都是他来统管着。他跟父亲申请了一下,要划出一片地方,种土豆。 “这个东西好吃,长势也好,多种点,以后也能卖。” 白建章看到大儿子有自己的主意,心中更欣慰了,让他自己选地方种,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大牛可高兴了,划了好几个山头山脚,都种上土豆。因为工作量大,白建章开始给他开工钱,他自己的小私库越来越壮大了。 云团看着越来越健谈、自信的大哥,也十分高兴,她偷偷在大哥的香料种子里又混入了几种新的种子。她相信,细心的大哥一定会发现,以后大哥就是香料大王了。 香料火爆只是一方面,李天齐的酒更是美名远扬,如今一坛桑葚酒,都要上百两银子了,相当于普通老百姓用十来年的嚼用,买一坛子酒。 但这点钱对于权贵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因为供不应求,有人甚至愿意出价几百两来买一坛酒。 李天齐有了本钱,很快买下一个大酒坊,取名为李氏酒坊,专门酿酒卖酒。 他看着崭新的招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好像记忆中死去的参天大树,重新抽出了嫩绿的枝丫,蓬勃崛起之势渐起。 他心潮澎湃,“爹,娘,爷爷,天齐没有辜负你们的期盼,我们李家,终于又站起来了。” 桂丫看着如今的李天齐,心中为他感到高兴,她一直觉得这个少年心中有股憋屈的气,今天似乎终于吐出来了。 这就叫,扬眉吐气吧? 少年身形挺拔,不再是之前那个瘦弱的小乞丐,宽阔的肩膀有了能挑起重任的力量。 而二狗这边,更是紧锣密鼓,和任大哥一行人,几乎日日夜夜守在窑内,精心制作每一件琉璃制品,不能有丝毫瑕疵,毕竟,这是要进献给太后娘娘的。 何县令也是,无论忙到多晚,都要抽空到二狗这边看一看,给他提供最大的助力,务必要将这批琉璃做到最好。 天气渐寒,但窑内的温度很高。何县令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出窑休息,正好看到天边一片灿烂的火烧云。 皇上就像是一颗火种,来到青云县走一遭之后,整个青云县就沸腾了起来,犹如天边火烧云变幻的骏马,朝着大道奔腾而去。 何县令盼着,这条路能越走越顺、越走越宽广。 小白家这边,更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三羊要出发去参加院试了。 第361章 复杂的感情 这次一起出发的还有魏离、何景新等人,三羊跟着一起,家里人都放心。 小白一家十分低调地将三羊送走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没多久,皇上嘉奖边郡伯和边郡战士的圣旨就下达了。为了犒赏三军,朝廷特意从青云县这边定制了一批桑葚酒送去边郡。 李天齐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渐渐地,窦老将军的身份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了袁泗捡了个将军爹回来。尤其那些媳妇们,觉得白小珍真是上辈子救了玉皇大帝了,改嫁了一个这么显贵的婆家。 桂丫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袁泗是她名义上的爹,那她就是窦老将军的孙女。如今也年满十七岁了,早该到了出嫁的年龄。 之前碍着她娘和离的身份,她自小又被卖去别人家当过通房,所以到了年龄也没什么人提亲。 如今不一样了,县里的富户,其他县的大户人家,都要踏破门槛了。 今天一大早,平源县里的一个大富户,驾了四五辆马车来小白家,有意提亲,但最后还是带着东西回去了。 村里人悄悄议论,这小白家的外孙女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呀? 刘老太心里是一点瞧不上桂丫的,觉得自己孙女白玉梅比她好千万倍,就是那些人眉毛下面挂俩蛋,光会眨不会看。 “能找个啥样的?她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走狗屎运成了老将军的孙女了,可不得攀个高门大户。可京城里那些大官又不是傻的,她又不是亲孙女,只是个义子的继女,还当过丫鬟,没人会要她。” “今天来的那个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够有钱的了,就这还看不上?” 刘老太语气酸酸的,“人家眼界高着呢。等着瞧吧,早晚耗成个老姑娘。” 一个妇人笑道:“你家玉梅不也十七八了?还不找婆家呢?” 刘老太撇嘴:“噫!她哪能跟我家玉梅比?我家玉梅肯定是要嫁给京城当官的人家的。你们且等着吧,玉成肯定给他妹妹找个好婆家。” 一些妇人背地里偷笑。 袁泗和白小珍婚后相处得很好,两口子就像是多年的夫妻一样。大家都说,袁泗自从成亲后,人都变俊俏了,身上也没有汗臭味了,衣服都是香香的。 袁泗笑得合不拢嘴,果然成亲了才知道成亲的好处。 两口子恩爱,袁泗更视桂丫为亲生女儿,为了女儿的婚事,两人特意找了桂丫问她的意见,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 桂丫闷闷的,这么多人来提亲,村里姑娘们人人羡慕,但她愣是不高兴。 白小珍知道女儿的心思,苦口婆心地劝: “桂丫,天齐是个好孩子,但他身世曲折,这么些年对他家里的事情也只字不提。我看近来这些提亲的人家倒有不错的,要不你也考虑一下?” 袁泗心里虽然喜欢李天齐,但还是想让桂丫自己选择,只说: “桂丫,你不要觉得那些人家显贵,自己配不上。你放心,你袁叔我使劲攒钱,保证给你丰厚的嫁妆,让你在婆家抬得起头。” 桂丫只是沉默不语,对两人说:“袁叔,娘,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一想。” “好好,娘不逼你,女孩子嫁人是一定要慎重选择的。” 桂丫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妆奁,这还是当时姥爷给她还有云团做的,她一直用到了现在。 姑娘们装扮的东西都是越来越多,就连云团,如今妆奁都换了三四个了,花儿钗儿的都放不下,但她就这一个就够了。 相比于正常姑娘,她不是很爱装扮,总觉得美貌不一定是好事。如今十七岁的她,对镜自照,眼底露出了一丝疑惑和不自信。 她默默梳了头,簪上花和发钗,细碎的流苏在鬓边晃动,但她却看不到这些,只盯着自己脸上那条疤痕的位置。 疤痕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桂丫每日对镜看,却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尤其近来几个月,她似乎觉得脸上的疤痕都越来越明显了。 以前她毫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 镜中景象模糊,她似乎又看到了丁达那张脸,看到了她拿着刀划破自己脸颊的惨状。 她觉得自己很丑。 桂丫一把薅下发钗,扔到箱子里,伏在桌上呜咽起来。 云团和小狸花悄悄站在门边,看桂丫哭得伤心,云团悄然出声:“姐姐,或许你该学一学那个李小雁姐姐,就是铁头的表姐,直接去问。” 桂丫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但她摇了摇头:“团子,你知道的,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云团只有默默陪着桂丫,心道这男女之间,还真是复杂,话都没说上一句呢,就伤心了。 第二天,李天齐查看伙计们往车上搬运送往边郡的酒坛,边郡路途遥远,路上一不小心酒坛就磕破了,所以酒坛之间都要垫上厚厚的稻草,还要用麻绳捆紧了才行。 正忙着,云团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红封,一个伙计给了一个。 众人都乐呵呵的,笑问:“云团小姐,这是有什么喜事啊还给我们发红封?” 云团说:“那当然是大喜事了,我桂丫姐姐要订亲了,对方是大户人家,我那未来的姐夫,也长得十分俊俏,温和有礼,说不定年后就要成亲了。” 第362章 边郡伯受赏 李天齐听了,呆愣在原地,双耳突然轰鸣起来,后面伙计们恭喜的话语,他愣是一句也没听清。 云团蹦蹦跳跳的要走,李天齐急忙拉住她,“云团,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云团:“那当然了,这阵子去我姐姐家提亲的人可不少呢。我小姑说了,我姐姐年纪老大不小了,亲事必须要定下了。” 李天齐脸色白了又白,“你姐姐,也答应了?” “说不定就要交换庚帖了呢,我姐姐这几天都不出门了,在家里做绣活呢,应该是绣给未来姐夫的。”云团说得煞有介事。 李天齐显得心神不宁的,还待要问,后面伙计找他问话,云团一溜烟地跑了。 她跑去娘亲的金葫芦饭馆,打包了一份麻饼,然后回家。今天,要去趟学堂。 云团八岁后,就没怎么去学堂了,平日里都是跟着雷漪在家里看书写字,偶尔带点吃的去看魏玄,每次来都偷偷给他一块银子,让他存着以后好过日子,但魏玄从来不要,每次都是南山无奈笑着收下。 有一次她过去,正好撞见了魏离等人,学堂上下就都知晓了她是女孩子,索性她也不用再穿男装了。 今天她是特意去看魏玄,带了他喜欢吃的麻饼。 学堂里很安静,因为一部分学生去考试了,魏老夫子就放假了。 魏玄在院子里大树下练习打拳,武师父宁渊在旁指导。魏玄闭着眼睛,出拳如风,木桩被打得邦邦响。 “很好!力气再足点!”宁渊师父旁边喊。 魏玄毫不停歇,加大力度,拳打肘击,木桩被打得摇晃起来。 南山在旁边看着,感觉自己双手都疼。 “再用力!一拳打不倒敌人,你可能就命丧于此了。”宁渊师父仍不满意。 魏玄额头现出了青筋,他紧抿唇角,再次加大力度,胸腔迸发出一道喊声,凌厉出拳。只听咔嚓一声,木桩被打断了。 “嘎嘎——”树上的乌鸦吓得叫起来,扑闪几下翅膀,扇落掉几片枯黄的树叶。 宁渊师父捡起地上的断木桩,看了看一旁还在喘气的魏玄,“你这一拳要是打到人身上,怕是心脉都要震断了。” 魏玄天生身体有些孱弱,不是练武的好苗子,但十二岁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力度,全靠内心的意志,支撑着他不断突破自身的极限。 他就像是一根千锤百炼的木桩,柔软的部分被捶打没了,只剩下钢筋铁骨的内里伫立着,谁要是碰上去,准会头破血流。 “给他胳膊擦一些药油吧,今天就练到这里。”宁渊离开了,南山忙拿来药油,但魏玄摆摆手,走回廊下,摸索了下木格,坐下就开始写字。 “少爷,您歇歇吧,谁也抗不住这样学啊。”南山抱怨,忽然嘎嘎一声,一只渡鸦落了下来,爪子抓着木格,咯咯响。 魏玄从渡鸦的腿下摸出来一张纸条,手指摸上去,茫然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些光亮。 “小舅舅说,外祖父要回京了。” 南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啥?真的吗?什么时候回来?” 李嬷嬷也手握汤勺从厨房里跑出来,“老太爷要回来了?哎哟老天保佑,咱们少爷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魏玄心中是有些激动的,但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外祖父要进京受赏,但边郡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怎么也要明年才能回了,但其他人应该会提前回来。” “好咯好咯,最晚明年咱们就能回京城了,正好少爷也该说亲了……”李嬷嬷嘀咕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收拾行李,忽然南山闻到了一股糊味。 “……嬷嬷,你厨房是不是烧着饭呢?” “哎哟!还真是,我都给高兴忘了。”李嬷嬷又跑回厨房。 云团这时候跑了进来,“阿玄哥哥,你要回京城了吗?” 魏玄刚才还稍微缓和的脸色,现在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了,“没有。” 南山高兴地说:“要回要回!就是现在还不能回,要等我们伯爷回来,嘿嘿嘿!”然后喜滋滋地回房间去了。 云团将麻饼放到桌子上,然后凑到魏玄的长凳上,歪着脑袋说:“阿玄哥,我知道你外祖父是边郡伯,他打了胜仗,皇上说要赏赐他呢。” “哦。”魏玄开始练字。 “你说皇上会赏赐什么呢?” “不知道。” “我觉得让你外祖父跟皇上说,让皇上帮你找一个神医,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不需要。” “那赏赐黄金吧,还有田地,你外祖父分你一点,你就吃喝不愁了。” “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 云团气得鼓了鼓嘴,“那这麻饼你也不要了?我带走。”说着伸手去拿麻饼。 魏玄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麻饼。 “哼,还不是想吃。”云团抽回了手,不跟他一般见识。 南山从房间里出来,乐呵呵地说,“不如赏赐一个媳妇吧,有了媳妇,以后我们家少爷就有人照顾了。” “南山,打水去,我要沐浴。”魏玄硬生生道。 “哦。”南山脸垮了下来,提了桶出去了。 云团却仿佛受到了启发,“要不让皇上给你指婚吧?让你做驸马,这样以后你继母就不敢欺负你了。” 魏玄转过头,表情认真,“是我外祖父打了胜仗,不是我。” “傻瓜!”云团说他。 魏玄也不生气,好像听不见一样,气定神闲地写字。 云团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 “三哥以后要去官学读书,大哥二哥整天忙,桂丫姐姐也要成亲了,你也要回京城了,你们都要走了,我只能跟大门栓玩……” 魏玄的笔略停顿了下,又继续写。 “还有言征哥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不来了呢?” “言征,不是一般人。”魏玄忽然说,“你少跟他玩。” 第363章 激将法 “为什么?他是谁呀?”云团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只知道言征是京城的权贵子弟,但到底有多贵,就不知道了。 提起来言征,她又想起来那一天,他们一起去救狐狸,然后误入了一个美丽的山谷,那里面有好多萤火虫,天上的星星五光十色,好像就在头顶闪烁…… “言征哥哥好!他人可好了,他对你也好,为什么不让跟他玩?”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好人有时候也很危险。”魏玄认真写字,说着让云团迷糊的话。 但她有一个诀窍,当她听不明白对方的话的时候,就直接反驳字面意思。 “事情就是像我想的那样简单。”云团驳斥一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不,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没错,就该这样反驳,才有气势,错的是别人! 莲莲有一次清醒的时候,跟她说过一句话: “你们夫子总是教你们要每日三省,反思自己有没有错,但是我要教你,如果有件事让你不舒服,先想想别人有没有错,不要第一时间反思自己。” “那如果是我错了呢?”云团问。 莲莲十分潇洒:“你再道歉就是。” 现在,莲莲教的派上用场了,只不是没想到是用在魏玄身上。 云团像个气呼呼的小猫,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魏玄。 但魏玄并不想跟她抬杠,自顾自写字。 南山挑水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几个烧饼,送云团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了两个回去。 但云团并不很想吃,将烧饼分给了大门栓几个小孩。 另一边,李天齐好不容易忙完了手上的活,说要给窦老将军送壶酒,去了葫芦村。 他刚一进村,就被云团发现了,躲在暗处的云团一见着李天齐,又乐了起来,捂着嘴嘻嘻笑一声。 身边的大门栓和几个小孩争着吃烧饼,云团叫住他们:“别抢了,等会有人给你们买。” “谁给我们买?” “你们这样那样……”云团悄悄吩咐。 李天齐心事重重的样子,往小白家走去,几个小孩手拿着烧饼路过,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说着话。 “这烧饼可真香啊。” “下回咱们还去桂丫姐姐家里,说不定姐夫还给咱们买呢。” 李天齐脚步顿住,拉住大门栓问话: “这烧饼,谁给你买的?” “是姐夫给我们买的。” “什么姐夫?” “就是跟桂丫姐订亲的那个大哥哥。” 大门栓一抹鼻涕,“大哥哥特别好,经常来我们村,每次来都给我们买好吃的,让我们叫他姐夫。” 李天齐下巴颌骨动了动,发出牙齿摩擦的声音。 可恶!都没订亲呢,就跑到村里让人胡乱叫。 李天齐平日都是温润公子,今天少有的坏脾气,他伸手拿走大门栓手上的烧饼。 “我给你们买刚出炉的烧饼好不好?” “好好好!天齐哥哥,咱们快点去吧,晚了就卖光了。” 李天齐带着几个小萝卜头,走到村里卖烧饼的地方,每人买了三个刚出炉的大烧饼,上面的芝麻散发着焦香,馋得小孩子不停地流口水。 李天齐拿着烧饼在他们面前晃一晃,“想吃吗?” “嗯嗯嗯!”大门栓几人狂点头。 “那以后不许叫那个大哥哥姐夫,记住了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嗯嗯嗯!” 大门栓几人捧着烧饼找到云团。 “云团,你真是神了,他真给我们买烧饼了。” 云团捂着嘴偷笑,又在他们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子。 另一边,李天齐来到小白家,瞄了一圈,见桂丫不在这边。走到旁边院子,见到雷漪正在院子里剪桂花枝。 “天齐,你可算闲了?”雷漪笑问。 李天齐尴尬一笑,“是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最近,很多人上门吗?” “是哦。”雷漪肯定地点头,嘴角含笑,她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个癖好,喜欢逗别人,比如桂丫,比如天齐。 两人说着话,桂丫端着盆回来了,正好看见这一幕,她转头就跑,结果一头撞在大牛身上。 李天齐听到声音看过去,桂丫急匆匆地就走了。 雷漪在后面示意他:“快去看看呀。”李天齐这才追上去。 大牛扛着锄头走过来,神情有些落寞,什么也没说,回自己家去了。 桂丫来到小溪滩,将洗过的衣服又重新洗起来。 李天齐默默蹲在她身边,想帮她洗衣服。 “不用。”桂丫扭过脸去。 “桂丫,你,要订亲了吗?”李天齐吞吞吐吐问出来。 桂丫动作一顿,片刻后肯定了他,“是呀,我都这么大了,村里跟我这样大的姑娘,早都嫁人了。” “是谁?”李天齐紧着问。 “这跟你可没关系,别打听这么多。” 李天齐焦急又无奈,胸膛微微起伏,“是我冒犯了。但是,你可不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以再等等吗?” 桂丫一棒槌捶到水面上,溅了李天齐一脸的水,“你凭什么让我再等等?我等谁啊?” “等我。”李天齐顾不得擦脸上的水,坚定的眼神落在桂丫要气哭的脸上。 桂丫终于委屈地哭了,“你别再骗我了,我没读过书,出身微贱,见识浅薄……” “可是你聪明坚韧,敢想敢做。” “我做过丫鬟,我毁过容,我差点给人当了通房……” 李天齐笑了,“我也做过乞丐,跟狗抢东西吃,差点暴尸街头,你不会介意吧?” 桂丫摇摇头,“我从来没介意过。” 李天齐点头,“我也没介意过。” 桂丫又哭了,但哭得很开心。 李天齐摸摸她的脑袋,“偶遇凡土生金桂,恰似明月照我心。” 桂丫再次郁闷,“你看吧,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李天齐抿嘴一笑,“我懂就行了。” 桂丫又气又想笑,干脆一擦眼泪,蹲下来继续洗衣服。 李天齐又追问:“所以,你还订亲吗?” “谁说我要订亲啦?” “云团说的,她还给伙计们发红封。”李天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怕是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了。 “哦,那就当提前发了。”桂丫说。 李天齐还琢磨这句话意思呢,云团从远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天齐哥哥,出大事了!” 第364章 刘思瑶 李天齐却调侃似的问她:“怎么了小丫头?又准备忽悠我什么?” 但云团一脸正经,“这次可没有忽悠你,酒坊里面伙计找来说,你失散多年的亲人来找你了,现在就在酒坊呢。” “失散多年的亲人?”李天齐和桂丫闻言,都是一愣。李天齐可说过,他家里人都亡故了,哪里来的亲人? 李天齐很快起身,“我回去看一下,万一耽误了酒坊的进度就不好了。” 桂丫也催促他:“对,你赶紧回去吧,现在酒坊是关键,这边不用你操心。” 李天齐微微一笑,又想伸手摸摸头,奈何云团在,只好忍住了,快步往村口走去。 桂丫没了心事,整个人轻松不少,蹲在小溪潭边,将衣服全都重新过一遍水,将上面的皂角沫漂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皂角的清香。 “团子,以后可不要随口乱说了啊。”桂丫说。 云团走过去,撒娇讨巧,“姐姐不要生气哦,我可都是为了你,平时你干啥啥行,怎么面对终身大事就犹豫起来?” 桂丫脸色微微发红,“你还小,以后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为什么了。” 云团摇头摆脑,“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以后才不要喜欢人嘞,我要让人家喜欢我,嘿嘿!” 桂丫听这话好笑,“你呀,天生就是被人喜欢的,咱们家里,谁不喜欢你?” 云团抱住姐姐的胳膊,“有你们喜欢团子就够了,团子觉得很幸福。” 另一边,李天齐赶回酒坊,发现一群伙计手足无措地聚在门口。 “怎么都出来了?酒不用酿了?”李天齐问。 一个伙计说:“东家,您快进去看看吧,我们都不方便进去。” 李天齐走进去,酒坊后院,坐着一老一少,一个姑娘背对着他,抽抽搭搭地哭,衣衫有些简陋,一个婆子在旁边服侍。 那婆子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惊喜地喊道:“李公子!” 姑娘闻声也回过头来,李天齐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沉睡的记忆开始复苏。 “天齐哥!”姑娘红肿着眼睛,发髻也有些凌乱,喊一声,太过激动,就晕倒在婆子怀里。 “李公子,快,给我们家姑娘请个大夫吧。” 李天齐沉寂了一会,不说话也不行动,定定地看着她们,似乎在咀嚼回忆,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明白。 婆子很担心,怕对方拒绝她们。 但最终,他还是开口,将人送到了自己在镇上的小宅子里,叫人请了大夫。 这个小院,也是他新买的,不是很大,权作安身之所。 “李公子,我就知道你心善,见不得我们姑娘受苦。”婆子感恩戴德。 李天齐神色仍是淡淡的,温润的公子如今身上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让婆子始终存着一种担忧。 “李公子,奴婢和姑娘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您的,我们姑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落魄成这样,还求公子怜悯……” “好好照顾你们家姑娘吧。”李天齐转身离开。 李氏酒坊里来了个姑娘,还被李天齐送到了自己家中照顾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袁泗耳朵里。 他找到李天齐,让他解释下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独子吗?这个姑娘是什么关系?”袁泗问。 李天齐低垂着眼眸,半晌,他开口道:“这位姑娘名叫刘思瑶,是我的,未婚妻子。” “什么?!”袁泗猛然发怒,“你有未婚妻?怎么不早说?” “是我父母生前给我订下的婚事,后来父母亡故后,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袁泗扬手要打,终究没落下来。 “那你这婚约还作数不?” “婚约在我当初离家的时候,就不作数了的。” 袁泗的怒气这才慢慢消减,“这是你以前的家事,我管不了许多,但你尽快给这姑娘安排走,不能委屈了桂丫,听清楚了吗?” “袁叔,”李天齐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直视他,“这件事让我自己来处理,请您不要插手,也不要过问。” “你!”袁泗双眼瞪回去,这句话在他听来,就是在护着那姑娘。 虽然他人高马大的,但跟这小子对视起来,总感觉对方要压他一头。 读书人就是有股邪性。 “我才懒得管你,但你可不要忘恩负义,桂丫要是受欺负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袁泗撂下话,离开了。 小白家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但谁也没有多说多问,就连桂丫,也并没有很担忧的样子。她知道了李天齐的心意后,就很信任他。 桂丫跟家里人说:“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来投靠他,总不能逼着天齐将人撵出去,那样显得咱们多刻薄,先让她养好了身体再说。” 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寒冷,早上起来,草叶上落了一层白霜。 李天齐的小院子里,刘思瑶的奶嬷嬷刘嬷嬷正在给自家姑娘煎药,清苦的药香味飘进内房里,刘思瑶睁开了眼睛。 床铺帐子都是素青色的,一看就是男子的卧室。屋内简朴,但床边烧着银丝炭,足可见主人的财力。 “嬷嬷,我要见表哥。” 不一会,刘嬷嬷将李天齐请了过来。 李天齐已经不复最初相见时那般冷淡,看向刘思瑶的眼神带了些关切,“你身体觉得怎么样?” “多谢表哥收留,思瑶觉得好多了,但还是不能下床,请表哥不要见怪。” “你养着吧,不要想那么多。” 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算起来,刘思瑶跟李天齐并不是表兄妹,她是李天齐二伯母的外甥女,便跟着姨母这边的孩子叫表哥。 刘思瑶出身商贾世家,家财万贯,养尊处优,因自小没了母亲,常住在姨母这边,就在姨母的撮合下和李天齐订了亲事。 后来刘思瑶的父亲病故,李天齐的父母将她接了过来,视为亲生女儿般看待,只待长大后完婚。 但后来李家发生变故,李天齐父母亡故,家道中落,李天齐家产被李氏族人瓜分一空,刘思瑶也再没有出现过。 “表哥,你还怨我吗?”刘思瑶问。 第365章 院试成绩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李天齐一句话,阻断了两人之间的回忆。 刘思瑶滴答滴答地掉眼泪,声如蚊呐:“表哥,我是被迫的。” 李天齐岔开了话题:“二伯母二伯父的身体还好吗?” 刘思瑶的眼皮撩起,迅速瞥了一眼李天齐,又垂下眼眸。 这动作在李天齐看来,就如警惕的小鹿,她这样出身的千金小姐,察言观色都是基本的技能。 “表哥休要再提他们。”刘思瑶拿被子捂住了脸,传出低泣之声。 “那你好好休息吧。”李天齐转身出去,刘思瑶叫住他,“表哥,你给我换个房间吧,主房还是给你住。” “不必,这里还有空房间,我住哪里都一样。” 李天齐关上了门,门外刘嬷嬷跟上来。 “公子,我们小姐有苦难言,少不得让我这做奴婢的来开口。当初您家出事的时候,我们姑娘誓要跟随的,但姨太太拦着不让,将姑娘强行给带走了。” “既然这些年都是二伯母照顾表妹,为何表妹刚才不愿提起他们?” 刘嬷嬷苦笑,“姨太太哪是真心待我们姑娘呢?后来姨太太又给我们姑娘找了个婆家,我们姑娘哪是随便的性子,这不拼了命跑出来,吃尽了苦头,这才找到您。” 李天齐脚步不停,刘嬷嬷跟着走了好远,直到不能跟了,远远喊一句:“只望公子别忘了旧情,让我们姑娘终身有个依靠。” 果然如此。 李天齐回转身来,“这情意,我必不敢忘。” 刘嬷嬷得了这话,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熬药。 没过几日,就到了梁州省院试揭榜的日子。 何景新、魏离还有三羊三人,考完试后就留在省府等待成绩,何景新带着两人逛了好多地方,三羊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游玩。 “夫子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不错,我这次出门,跟着你们可涨了不少见识。”三羊说。 何景新说:“这才哪到哪啊?以后我带你去京城逛,那里好玩的可多着呢。” 三人走在街上,路上还有不少其他书生,个个都是意气风发,今天是揭榜的日子,每个人都盼着自己有个好成绩。 街上行人熙攘,忽然一辆马车经过,速度还挺快,惊得行人纷纷避让。 三羊等人年轻,很快避到了路边,何景新骂一句:“什么人啊?大街上跑这么快。” 旁边一个书生道:“这马车是巡抚的车,想必是去院里看成绩了。” 另一个书生感叹道:“若能成为咱们韦巡抚的门生,这辈子可就官运亨通了。” 三羊却有些嗤之以鼻,大街上驰骋马车的官,能是什么好官?身为好官,第一件事就应该是爱民。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哄闹,有人嚷嚷:“哎呀,撞到人了!” 何景新等人跑过去,那马车已经跑远了,一个老人被撞倒在地。三羊一看,竟然是村里学堂的夫子,郑老伯。 他赶紧上前扶起来,“郑老伯,您没事吧?” 郑老伯艰难地爬起来,“还好,应该没伤到骨头,我一把年纪了,动作慢,被马车刮了下。” 何景新当场骂一句:“狗官!” 魏离赶紧捂住他的嘴,“慎言!慎言!” 三羊却问:“郑老伯,您也是来参加院试的?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郑老伯呵呵一笑,“我年纪大了,路上慢,和你们一起不是拖累了?” 其实是他觉得自己多年不中,和这群年轻人一起,怕人家介意,便自己悄无声息地来应考了。 魏离提议到旁边茶馆里休息片刻,毕竟揭榜的时辰还早,正好给郑老伯看看腿。 另一边,韦巡抚的马车到了学院里,省里学政出门迎接。 “今年院试的成绩,可都出来了?”韦巡抚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 “出来了,今年可出了不少好苗子,前三等生员名单在此。”学政将一张誊写有考生名字的纸递过去。 韦巡抚瞄一眼,在第二等的人员名单里看见了白皓旸三个字,“这个人的卷子拿来本官审阅。” 学政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很顺从地将试卷抽了过来。 韦巡抚看了一遍,“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就这还能入前三等?” 学政接了卷子,心中叹一声可惜,默契地将这个名字划了去。 韦巡抚又看了一遍名单,问:“听说青云县何季炎的儿子何景新也在本次考试中,他的卷子呢?” 学政从一摞未中选的卷子中翻找了出来何景新的,递给韦巡抚看了一遍,心说还是有关系好啊。 韦巡抚大致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笑容,“这小子考成这个样子,回去他爹也要气死了。” 学政听闻,立马提笔,“下官这就将何景新的名字写上去,您看二等如何?” 韦巡抚睨了他一眼,“本官何时叫你添上去了?你这不是弄虚作假、以权谋私吗?” 学政慌了,赶紧低头认错,没想到自己猜错了对方的意思。 韦巡抚改完名单,将那张决定他人命运的纸随手扔给学政,“可以发布了。” 然后坐着马车离去。 他只顾着寻找白家人的名字,却没有注意到,名单上面,名列第一等第一名的,乃是郑怀。 到了揭榜的时辰,大红的榜单被贴到告示牌上,底下围了乌泱乌泱的人。 考生们一眼不眨地在榜单上找寻自己的名字,有考中的欢呼鼓舞,有落榜的痛哭流涕,几家欢喜几家忧。 何景新费力地挤进去,先找三羊的名字,却看到了魏离的名字。 “魏离,你中秀才了!”何景新在里面高喊,人群外面的魏离胸有成竹地一笑,“意料之中。” 郑老伯和三羊都恭贺他,三羊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焦虑。 夫子说过,他的成绩在魏离之上,若魏离能中,他应该也能中。 但等了好久,里面都没有传来何景新的声音,他的心由火热一点点冰下去。 过了一会,何景新钻了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三羊,没找到你的名字。” 第366章 全家鼓励 “怎么可能?”魏离大惑,他又钻进去查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何景新的名字。 “我考不上不是正常的吗?三羊怎么会考不上?”何景新想不明白。 三羊苦笑一下,“没关系,夫子说了,今年也只是下场一试,一举就中的,可太少了。” 郑老伯十分欣赏三羊的胸怀,换成旁人,估计早就失态大哭大嚷了。 “小兄弟性情稳重,日后必成大器,不必心急一时。” 何景新想到了郑老伯,“郑老伯,您叫什么名字?我倒忘记帮您看一眼了。” “老夫几乎年年考,年年不中,心态早就练出来了。”郑老伯自嘲。 “你姓郑?”魏离惊问。 “对,姓郑,单名一个怀字。” 魏离:!!! “郑老伯,你是榜单首名!” * 郑老伯一举中了秀才,从此算是有功名的人了。周里尹高兴得仿佛自己中了秀才一样,专门给他办了一桌席。 但酒席上郑老伯却有些伤心,众人问他原因,原来是他没有银钱去参加秋闱。 即便这里离京城不算遥远,但考试的花销不少,郑老伯这些年坐馆也就挣个生活钱,并没有什么积蓄。 他盼了大半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临老还有一次机遇。他特别想去京城看看,想去考场看看,但东拼西凑也拿不出多少钱来。 周里尹听说,将自己的积蓄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我也没多少,这些钱你拿去使用。” 郑老伯推拒不收,满面为难,“我若是中了,定能还你的恩情;若是中不了,这钱我无力偿还啊。” 白建章也在座,他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郑老伯,这五十两应该够你去应考了,不管中不中的,只当给你圆了心愿。” 郑老伯感激涕零,从来都注重仪表形象的他,今日哭得老泪纵横。 “诸位的恩情,老夫毕生不敢忘!” 学堂里,魏老夫子让何景新三人将自己的文章全都写了出来,自己审阅。 何景新的卷子被他甩到一边,只拿着魏离和三羊的卷子。 “奇怪呀奇怪,若是魏离这篇文章能中,三羊的为何不中?” 魏老夫子琢磨了一通,最后只能归咎于造化弄人。 三羊已经接受了这一结果,他本就不奢望自己第一次考就中秀才。 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中更好。若是中了,就要紧锣密鼓地准备参加秋闱,对于他这样的资历,相当于是揠苗助长,秋闱胜算很低。 这次不中,他有更多的时间积累沉淀,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到时候秋闱春闱会更顺利一些。 想通了这一点,三羊的心态很快调整了过来。 魏老夫子称赞他:“心性沉稳,是可掌舵者。” 然后又瞥了眼没心没肺的何景新,他被老爹逼着学了大半年仍旧空手而归,竟一点也不懊恼。 魏老夫子问他:“你就不怕你爹教训你?” “我爹才不会呢,他知道我是什么货色。只是他一直心存幻想,现在好了,他不会再做梦了,我也不用再受罪了。” 三羊回到家,家里人齐全得很,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要庆贺他考完试回来。 罗惠兰特意准备了锅子,大牛二狗桂丫和云团,全都围在他身边,生怕他伤心。 “爹,娘,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姐姐妹妹们,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觉得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这次不中是有好处的,还是大大的好处。” 白老头很夸张地拍手叫好,“好!我孙儿想得通透。” 陈老太也说:“是啊,开花结果都有个时候,你这是还没到时候。” 云团也说:“三哥,你晚一点中挺好的,可以多点时间陪我玩。” 所有人都在夸奖三羊,就连平日爱冷嘲热讽的二狗,这次都说了好听话。三羊知道,家人怕他心里有负担。 科举这条路无限艰辛,但是有了家人做后盾,他就无所畏惧,轻装上阵,奋力前行。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锅子,没有忘将雷漪请过来。吃过饭,雷漪还看了三羊的卷子。 “这篇文章虽然笔力尚缺,但结构俱全,实属佳作。”雷漪看了看三羊,心思灵巧的她猜到这背后应该有些其他原因,但身为外人她不好细问。 她转而笑道,“正好,再有一年的时间,你的笔力也该提上来了。” 三羊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他一直很敬佩雷漪姐姐,觉得她如果是个男子,肯定早就高中状元了。这次得到她的认可,三羊觉得自己希望大大的。 一旁的大牛,憨憨笑着看着这姐两个看文章。眼神像是糖浆一样,烛光下显得朦胧温和。 云团转了过来,盯着大牛的眼睛,“大哥,你看啥呢?” 大牛赶紧低下了头,幸好夜色深了,没人看见他红透的耳朵。 他赶紧扯开话题,“团子,大哥今年盘了好几个地块,你不是喜欢种开花的树吗?喜欢什么树,大哥给你种。” 云团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想要漫山遍野的桃树,这样开花的时候就如灿烂艳霞一般,花落之后还能吃桃子。” “好!大哥给你种上几里地的桃树。” 桂丫也凑上来,“还有梨树,梨花洁白如雪,能做梨花酒呢。” “好!再种上几里地的梨树。” 大牛眼神转向雷漪,问:“雷漪,你想要种什么树?” 雷漪想了想,“种梅花吧,冬日大雪赏梅,一定很美。” “好!” 一家人有说有笑,畅想着未来的生活,殊不知另一边,有人还不愿放过他们。 韦巡抚找来人调查小白家的消息,得知雷宣的女儿雷漪正在白家客居。 “大人,雷宣死了也有几年了,不好做文章啊。”下属说。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雷家这么富,我就不信这背后挖不出点猫腻来,你派人去细细的查,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367章 初见思瑶 刘思瑶在镇上住了些日子,身子渐渐地好了。她在这一切的吃穿用度,都是李天齐提供,不过现在李天齐酒坊的生意如日中天,这点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冬日里桂丫的冰铺歇业了,她有空闲,做了一道滋补的汤,提着去看望李天齐的表妹。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刘嬷嬷见了来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当初天齐来到青云县的时候,身无分文,是在我舅舅店里暂居的,他教我酿酒。后来我盘下一个冰铺,和他一起卖了一段时间的酒。”桂丫脸含羞怯地简单说了两人的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刘思瑶若有所思,脸上神情变幻,但热切之情不减,邀请桂丫进屋。 深秋季节,屋里已经烧起了银丝炭。这地方桂丫来过,知道刘思瑶睡在了李天齐的屋子,虽知道情有可原,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刘思瑶一身柔软的月白丝绸里衣,披着白色的兔毛披风,衬得整个人如同一只纯白的兰草,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几匹上好的布匹,粉蓝浅绿,都是李天齐喜欢的颜色。 察觉到桂丫的目光,刘思瑶示意刘嬷嬷抱走布匹,刘嬷嬷笑着去抱起来。 “这是李公子给我们姑娘买的,让我们姑娘挑几匹喜欢的拿去做衣裳,正挑着呢,姑娘就来了。” 桂丫刚一坐下,刘思瑶亲自捧了茶水来,“这是表哥买来滋补的参茶,刚煮的,妹妹尝一尝。” 桂丫端起来刚喝了一口,刘思瑶朝她跪下来,口里称谢: “表哥流落异乡,多亏了妹妹相救,思瑶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桂丫连忙扶她起来,“不用客气,我和他之间也用不上这么见外。” 刘思瑶闻言并不起来,“妹妹救了表哥,就是救了我的命。表哥是思瑶的终身依靠,若没了表哥,思瑶也不用苟活于世了。” 桂丫尴尬一笑,“这话说的,他是你的终身依靠?” “是,表哥不仅是表哥,更是思瑶的未婚夫。” 桂丫动作一僵,听这姑娘的意思,这婚约还作数? “你们,不是取消了婚约了吗?” 回来的刘嬷嬷插话:“姑娘这话打哪听来的?我们家姑娘是李公子父母亲自给订下的,自小一块长大,情意深厚,况且婚姻大事,哪有说取消就取消的?” 这话题不好再讨论下去,桂丫转而拿出自己炖的汤,“思瑶姐姐,这些事先不论,你养好身子要紧。这是我特意炖的阿胶乌鸡汤,咱们姑娘家喝了最滋补了。” 一盅汤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刘思瑶让刘嬷嬷接着,“刚吃了补药,这会吃不下,等会我再吃吧。” 桂丫离开后,刘思瑶让刘嬷嬷去打听一下。这刘嬷嬷也是个人精一样的,没半天都给打听清楚了。 “这姑娘出身寒微,老爹就是个种地的,现在还和离了,娘又改嫁,继父身份不简单。她舅舅也是个厉害的,整个青云县的香料,都是她舅舅种的。” 刘思瑶问:“她继父什么身份?” “说是窦老将军的义子。” 刘思瑶手中的茶盖咔嗒一声落在茶杯上。 “她救了表哥?对表哥有救命之恩?” “仔细论起来也不是,是白家的小丫头将流落街头的李公子领回了家。但公子在白家,与这姑娘朝夕相对的,怕就让这姑娘有了什么心思。” “嬷嬷,这姑娘不简单啊。”刘思瑶歪垂了头,脸上现出了担忧。 刘嬷嬷哎哟一声,“姑娘,你自小跟姑爷一起长大,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咱们姑爷是那攀权附贵的人吗?他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道义、情分,只要他念着姑娘的情,就算对方是公主,他也不会背弃婚约。” “我怕就怕,表哥和她有情……你不觉得,这次表哥见到我,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吗?” “哪有?我看姑爷对您还是爱护有加,您看这吃穿用度,姑爷都是给您最好的,还说要叫人牙子过来给您买几个奴婢呢。”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以前表哥见到我,会略微害羞紧张,那样才叫喜欢。” “可是姑爷经历了这么一遭事,性情总要变一变的。” 刘思瑶点了点头,表哥确实经历了太多,家变、背叛…… 等刘思瑶身子大好的时候,就经常下厨,做点东西带到酒坊里给李天齐,顺带还给伙计们带点,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这天她做了一道点心送到酒坊,李天齐刚盘点完酒曲,忙了一上午,肚子正好有点饿了,顺手拿起一块吃。 “想不到你还会做点心了。”李天齐说。 刘思瑶没好意思说,她也就伸手搅和了一下面,其余都是别人做的。 “做得不好,表哥不要见怪,以后思瑶会精进厨艺的。”说着,刘思瑶拿着手帕给李天齐擦去唇角的点心渣。 桂丫提着一篮子刚出炉的包子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李天齐看见桂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桂丫,你来了?你是来送吃的吗?” 桂丫笑一笑,“真巧啊,思瑶姐姐也在。好精巧的点心,我能尝一个吗?” 刘思瑶嫣然一笑,“妹妹不嫌弃的话尽管吃。” 桂丫拿了一个吃,“嗯——好甜啊。” 刘思瑶笑道:“表哥口味清淡,最喜食甜。” 桂丫眉头不经意一皱,瞥一眼李天齐。 这货原来爱吃这么甜的东西,明明以前总蹭她家的辣味锅子吃。 李天齐伸手接桂丫的篮子,“你送来什么好吃的了?正好饿了。” 桂丫却躲开,“我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来,各位小哥来尝尝新出炉的包子。” 说着,桂丫将篮子里的包子全都分给了酒坊的伙计,最后一个塞到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一个也没给李天齐留。 刘思瑶见这吃相,有些尴尬地用帕子捂住了嘴。 “思瑶姐姐你怎么了?” 刘思瑶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闻到了肉包子味道,觉得有点腥。” 桂丫咧嘴一笑,“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贵人,可吃不得这些粗食。我们这些卖体力生活的人,吃这样包子才有力气呢。” 李天齐脸色有些郁郁,她这是在与自己分开距离呢。 第368章 肉包子喂狗 桂丫又说,“我准备冬天在我冰铺里面卖包子呢,像李公子这样的贵人肯定不屑于吃的,伙计们觉得好吃,才好卖。” 吃完包子,桂丫挎着篮子哼着曲走了。 李天齐原地站着,看着桂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刘思瑶表情惊讶,“卖包子?难道桂丫妹妹平日就这样抛头露面吗?” 李天齐眼睛还看着院门的方向,“她跟你不一样,凡事都要靠自己。”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桂丫没有父亲可以依靠,以后也将不需要依靠夫君。 “女子如丝萝,本就该依傍乔木而生。”刘思瑶道。 李天齐看向她,“思瑶,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刘思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然。表哥今晚早点回来吧,刘嬷嬷准备了水晶肴蹄,以前你最爱吃的。” 李天齐却微微一笑,“不了,明日窦老将军要回京城,我要去一趟葫芦村送一送他。” “哦。”刘思瑶有些失望,表哥亲近窦老将军,就是亲近那个刘桂丫,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晚上,小白家煮了几个锅子,各色肉片和新鲜蔬菜摆了两桌子,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给窦老将军送行。 李天齐几次找机会想跟桂丫说话,都被她避开了。 窦老将军拉着白老头等人喝酒,心中十分不舍,“我这一回去,怕是明年才能回来了。” 袁泗闷头煮菜,又给旁边断眉等人送上酒菜,明日他们要跟随窦老将军一起回京。 这些时日,断眉等人和袁泗已经十分熟络了,性情也十分相投,断眉甚至劝说袁泗去从军,但袁泗顾念着家里妻小,婉拒了。 断眉喝到尽兴处,说:“袁兄弟,我们头儿在军营里,外号是铁面阎罗,对待手下十分严厉,就是对我们少将军,也都是冷面呵斥,从没有像对你这样温和可亲的。” “你们少将军?” “就是我们窦老将军的儿子,十二岁起就跟着我们老将军征战沙场了。” “原来义父有亲儿子的。”袁泗一笑,窦老将军很少提起家里的情况,他还以为老将军是个孤寡老人。 “以前是有的,现在没有了,少将军走了好些年了。”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有些伤心。 “我们少将军年少有为,本该继承老将军衣钵的,但一次冲锋陷阵,丢了性命,老将军几乎一夜白头。他将敌军打退之后,便交了军权。我们都知道,老将军是睹物思人,再也不能待在军营里。” 袁泗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看义父跟干爹喝得正开心,心中不免酸涩。 失子之痛,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云团拿着一根鸡腿走到窦老将军面前,“窦爷爷,过年你不在,团团会想你的。” 窦老将军本来还笑呵呵的,听了这话竟有点想哭。他记得儿子小的时候,总会盼着他过年回家,“爹,你要回来过年,我和娘会想你的。” 后来儿子大了,就不说这样的话了,再到后来,他想听儿子说句话,都听不到了。 他将团团拉进怀里,“团团乖,我看你爹这生意越做越大,迟早要去京城的,到时候咱们全都在京城过年。” 陈老太笑呵呵,“要是俺们一家能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老窦你可要多照看我们啊。” “那是自然,到时候都住我的将军府。” 一群人吃了许久聊了许久,才睡去。第二天,窦老将军就启程回京了,临行之时,还叮嘱一遍白建章,“你现在风头正盛,说不定有人红眼,更要步步小心。” 白建章牢记在心。 没多久,桂丫的包子开卖了,皮薄馅大,味道鲜美。 李天齐特意过去,买了好几笼子,“团子,给天齐哥哥算算,该付多少钱?” 云团拿着爹爹给她特制的紫檀木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扒拉,“二钱银子!” 李天齐爽快掏钱,放在桂丫面前的柜台上。 桂丫揶揄他:“哟,贵公子也吃我们这有肉腥味的包子?你不是最爱吃甜腻的点心吗?” 李天齐眼神一直落在忙碌的桂丫身上,“爱吃包子,想吃一辈子。” 云团在旁边围观,看看天齐又看看桂丫,嘻嘻嘻,看这俩人怎么比吃果子还甜呀? 桂丫忍住笑意,“你买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我给酒坊伙计们吃,以后每天早上都过来买几笼包子。” 嘿,有人每天送钱来,那敢情好,桂丫愉快地答应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桂丫都早早准备好几笼包子,让店里伙计给李氏酒坊送去。这包子都是十足十的馅料,桂丫做的很用心。 但过了一段时间,云团发现,送去酒坊的包子都被扔了,好些狗子抢着吃。 云团立即跑去跟桂丫报告,桂丫带着云团就上门问了。 恰巧李天齐不在,刘思瑶笑吟吟回答:“是表哥说每日吃包子腻了,所以我给大家安排了清粥小菜。” 桂丫生气,“那你也不能直接扔啊,多浪费啊。” 刘思瑶笑容不减,“怎么叫浪费呢?肉包子喂狗,不正合适?那些野狗也爱吃,妹妹就当做善事了,反正这点钱,表哥还是付得起的。” 桂丫脸上怒气更盛了,这话是在骂谁? 她还以为刘思瑶是个千金小姐,应该跟雷漪一样好相处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了敌意。 “你是故意的吧?”桂丫直接跟她摊牌。 “我是不是故意的先不论,妹妹你跟我表哥来往过密,是不是故意的呢?我表哥是有婚约之人,妹妹你本该避嫌,竟还往上凑,我原不知,青云县民风竟如此开放?” 桂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云团向前一步,将姐姐护在身后,“什么狗屁婚约?天齐哥哥落魄的时候你在哪?天齐哥哥如今发达了,你舔着脸上门了,你怎么好意思说的?” “你!”刘思瑶气得差点失了态。 两个小丫头冲上来护主,朝小巷里那些狗子吆喝,“肉包子都白喂你们了?人都欺负上门了还不知道咬,快来,将这两人咬走!” 几个大狗果然摇着尾巴冲过来,桂丫吓得跌了一跤。 第369章 设局 “嘿!”云团一点不怕,反而朝着几只大狗招手: “大黄,黑豆,土包金。” 三只大狗跑到云团面前,尾巴都要摇断了,脑袋在云团身上蹭呀蹭的,亲热的不行。 云团朝那小丫头笑:“真是,你们才来几天,喂了几次?就想收买我这些狗小弟了?大黄,冲她叫。” 大黄狗得了命令,立即摆开架势,“汪汪汪”朝着刘思瑶和两个小丫鬟叫了起来,声音如雷,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惊叫连连,一个小丫鬟干脆爬到了桌子上。 刘思瑶是深闺千金,哪被狗吼过,吓得浑身发抖。 好在云团只是让大黄叫一叫,没让它咬人。 云团咯咯直乐,“我跟你们说,天齐哥哥是我们预定好了的,是我准姐夫,谁也抢不走。” 刘思瑶强撑着体面,直到那姐妹两人带着狗离开,才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晚上,刘思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梦魇了,嘴里不停地喊着表哥。 李天齐的手被她抓着,刘嬷嬷在旁边掉眼泪。 “姑娘是被吓到了,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那样大的狗,还被吼了好几声,没吓破胆都是万幸的了。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桂丫小姐,竟叫来野狗欺负我们家姑娘。” “别咬我!”刘思瑶惊叫一声醒过来,看见李天齐,什么也不顾了,一头扎进怀里,紧紧搂着对方。 “表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思瑶好害怕,思瑶只有你了……” “没事了,别怕,快将安神汤喝了,睡一晚就没事了。”李天齐安抚着她,一勺一勺喂了她喝完药,看她睡下才离开。 刘嬷嬷还暗自神伤,“我们姑娘和公子一样可怜,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要是没了公子,我们姑娘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天齐问。 刘嬷嬷就将白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经她嘴一说,就是桂丫蛮横无理带着野狗上门威胁了。 第二天一早,刘嬷嬷就叫来了几个伙计,吩咐他们: “街上那几条野狗吓到了咱们姑娘,你们今天将它们全都捉住打死扔出去,要是再有一只狗惊到了姑娘,你们就别想在这个干了。” 伙计们心里不大乐意,碍着表姑娘的面子,他们只好拎上棍子撵狗捉狗。 但那些街上的野狗,常年流浪的,大街小巷熟悉得很,又很精明,伙计满大街追赶,都赶不上。 刘嬷嬷嫌弃这些人无能,雇了街上的街溜子去撵狗,务必要将那些野狗全部赶尽杀绝。 大黄被撵的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带着狗兄弟们全都跑到桂丫铺子里了。 云团正在后院扒拉算盘玩,一群狗小弟冲进来,一个个缩着耳朵蜷着尾巴,大眼睛里委屈巴巴的,向云团求救,还有几条狗身上带了伤,尤其是大黄,身上一条血印子。 “大黄,你们怎么了?”云团问。 大黄哼唧几声,眼神看向外面,云团看到一群人手持刀棍的,在铺子外面逡巡。 云团立即找姐姐主持公道,桂丫手持擀面杖出来,“你们干什么?这些狗又不碍着你们的事。” “这位姑娘,有人给钱雇我们打狗呢,要么您多出点银子,要么您就别多管闲事。” 云团委屈巴巴看着桂丫,“姐姐,这些狗狗都是好狗狗,街坊邻居都知道,平日里还帮咱们看店呢,它们是我的好朋友。” 桂丫才不舍得妹妹伤心,“谁雇的你们?” “李氏酒坊的主人家。” “李天齐?”桂丫瞬间火气就上来了,“好呀,我找他去。” 她撂下擀面杖就过去了,云团在后院安抚狗狗们,给它们分包子。 小狸花居高临下看着这群狗子,只是喵呜一声,狗子们纷纷老实坐好。小狸花再喵呜一声,狗子们才开始吃饭。 铺子里伙计看得惊奇,“嘿,这小猫还能管住狗呢。” 云团自豪道:“那可不,小狸花能号令百兽呢。” 桂丫来到李氏酒坊,不见人,她找到住处,只有刘思瑶在。 “你们让打狗的?”桂丫问。 刘思瑶说:“表哥看我被野狗吓到了,所以让人打杀的。” “是他说的吗?你让他出来跟我当面说。” 刘嬷嬷嘲讽:“张嘴就要见男人,桂丫小姐真是豪迈,怎么?你是没男人要了吗?” “你给我闭嘴!”桂丫喝一声,又对刘思瑶说:“你别净在背地里整那些手段,病好了就赶紧走!” “你让我走?呵!”刘思瑶忽然眼神一变,捧着一杯茶走上来,“桂丫妹妹,别那么大火气,你我还是本家呢。” 桂丫一把拍翻茶杯,“谁跟你是本家?我姓白,不姓刘!” 刘思瑶跟着茶杯一起摔倒在地,手被碎片划伤,鲜血流了出来。 “思瑶!”后面李天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奔上来扶起她,眼里都是心疼。 刘思瑶委屈地哭诉:“表哥,桂丫妹妹因为几条野狗来找我发脾气,还让我赶紧滚,思瑶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呢?” 桂丫一看她这样子,心中怒火翻涌,这就是姥姥口中所说的内宅勾心斗角?人前一副样,人后一副样,真是让她恶心。 她勃然大怒,“你和天齐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刘思瑶闻言满脸惊恐,手紧紧抓着李天齐的衣袖,犹如濒死的羔羊,“表哥,你告诉我,不作数了吗?你不要思瑶了吗?” 李天齐停顿半晌,两个女孩都心惊肉跳地等他说话。 “她胡说,我们的婚约一直都在。” 桂丫满脸不可置信,“你?李天齐你?你耍我呢?!” 李天齐看向她,眼神中情绪复杂。 桂丫也看着他,两个眼睛似乎要将他心给扒出来看看。 “表哥——”刘思瑶伏在李天齐怀内哭。 李天齐安抚她,“我已经决定了,一个月内就举行婚礼。” 刘思瑶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都忘记哭了。 桂丫实在是忍不了,摔门离开。 晚上,桂丫关上店门回家,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一直等她的李天齐。 “滚吧你,我不想再看见你!”桂丫怒骂。 李天齐却拦住她的路,“桂丫,你还记得吗?我说请你再等等,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完。” 第370章 局中局 “等你什么?等你先娶一个大老婆?” 桂丫扒拉开李天齐往前走,李天齐拉住她的胳膊,桂丫使劲挣都挣不脱。 “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叫人看见我怎么说啊?” 李天齐还是不放手,桂丫怒极,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天齐被打懵了,但手还是紧紧抓着。 看着他那渐渐显现巴掌印的脸颊,桂丫有一瞬间的后悔和心疼,他以为李天齐一定开始讨厌她了,毕竟像他这样的人,都喜欢温婉柔顺的女子。 “还不松手?还想再挨一巴掌吗?” 李天齐叹一声气,问:“撒气了吗?” 桂丫不说话,嘴角撇起来,委屈又可怜,好像被打的是她。 李天齐不由的笑了,“你跟你外祖母还真像。” “如果你觉得气还没撒完,还可以再打我几下。但是打完之后,请你耐心听我说话,好吗?” 桂丫没有再打了,气鼓鼓地想,等他说完再打不迟。 晚上,回到家后,桂丫就跟袁叔和娘摊牌了。 “李天齐要娶他表妹了,以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白小珍大惊,“怎么会?天齐不是那样的孩子呀?” “狗娘养的,我揍他一顿去!”袁叔刚起来,就被桂丫拦住了。 “袁叔,娘,你们都不要管。他娶谁是他的自由,你们逼着他娶我,倒像是我嫁不出去似的。”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跟娘一样,婚姻大事上这样坎坷?”白小珍垂泪。 桂丫也掉了两滴眼泪,“娘,你这样坎坷,最后还是遇到了袁叔这样的好人,我以后肯定也不差的。” 袁叔说:“对!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哪里缺他这样一个酿酒工?” 消息传到小白家,陈老太气得要打人,“亏我们家收留他,给他伸张正义,帮他开酒铺,现在支棱起来了,就这样让咱们家没脸?” 桂丫安慰她姥姥,“姥姥,你别气了,我已经打了他百八十个巴掌了。” 云团嘴里的果子掉了出来,“百八十个?那脸还能要吗?” 大牛站出来,气道:“百八十个还不够,这种四处留情的狗东西,打个百八十棍都不冤。” 二狗不乐意了,对他爹说:“爹,我要改名!大哥说李天齐是狗东西,不是在骂我吗?” 罗惠兰斜他一眼,“你又不是狗东西。” “那我不管,马上我的琉璃盏都要进献给太后了,到时候圣旨上赏赐,写着‘白二狗’,像什么样子?” 罗惠兰这下重视起来,“好像是个问题,回头我跟你爹商量商量。” 大牛挥着手,“你们都跑偏了,不是在说李天齐那狗东西的事吗?爹,你说话,我揍他一顿去!” 白建章倒觉得奇怪,“天齐不像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啊?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大牛着急:“爹啊,你可不能被那小子的外表迷惑呀,他就是长得一表人才的,但是什么棉花来着?三羊说的那句话叫什么?” 三羊终于开口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哦对,里面的棉花早就糟烂了。” 云团凑到大牛身边:“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讨厌天齐哥了?是不是因为他之前抢了你的媳妇儿?” “没有!没有!我就是给桂丫打抱不平。” 云团嚼着果子,“那你不用这么生气,如果天齐哥是烂棉花,那他娶了别人,不正好吗?咱们该开心才是,还应该煮个锅子,庆祝一下。” 白老头一拍手,“对呀!团子说得对,要是成亲之后才发现这人的人品,那桂丫不是走了她娘的老路了吗?咱们该庆祝的。” 桂丫双手赞成,“好,我来下厨,今天咱们吃锅子。” 她立马起身跟着罗惠兰张罗起来,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影响到她。 但是云团有些纳闷,之前李天齐不来提亲,桂丫都那样难过了,现在反而跟没事人一样? 唉,大人的事情好复杂,她还是跟没头脑的大门栓玩吧。 自那以后,桂丫就安心卖自己的包子,再也没有跟酒坊的人来往。 刘嬷嬷跟老狐狸一样,见天支棱着耳朵观察,见桂丫十分老实,才放下心来。 “姑娘,刘家那丫头还算本分,再也没有去招惹咱们姑爷了。” 但刘思瑶还是不放心,以她对李天齐的了解,成亲太突然了。但她和李天齐分别这么久,也有点摸不清他的脾性了。 晚上,李天齐带回来一套贵重的凤冠霞帔,珠光宝气,彩色辉煌,看得刘思瑶心花怒放。 “婚礼仓促,但也不愿委屈了表妹你。”李天齐说。 刘思瑶感动,“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跟我的约定。” 小时候李天齐跟她玩过家家,刘思瑶说以后要穿凤冠霞帔出嫁。 “只是上面的珠子不是夜明珠,配不上你的身份。” “表哥,你对我真好。”刘思瑶依偎在李天齐怀里,他有一丝僵硬。 “表哥,只是一点,你我皆无父母,到时候拜高堂拜谁呢?” “只拜天地即可。” “我总觉得没有长辈的祝福,就像是缺了点什么。表哥,如今你已经今非昔比了,姨父姨母年纪也都大了,他们也知道当初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如咱们冰释前嫌,将他们请来?”刘思瑶小心地说出内心想法。 李天齐笑,“他们来找过你是吗?” 刘思瑶低下了头,都要成亲了,她也不想再瞒着李天齐。 “表哥,要是没有姨母,咱们也不会订下婚约,就原谅他们吧,以后咱们仍当做亲戚走动。”刘思瑶眼神透着期盼。 半晌,李天齐态度终于软了下来,“他们想来可以,必须要拿出点诚意来。” “表哥,我懂,鸽血曲只该属于我们夫妻两个。” 第371章 到手 李天齐笑,“思瑶,你很聪明。” 刘思瑶温婉一笑,“如果不够聪明,怎么能站在表哥的身边?” 她继续说:“鸽血曲是李家世代家传的宝物,色艳如鸽血,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做出绝世红曲,用它酿出来的鸽血酒,举世无双,当年李氏发家,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这种酒曲。” 李天齐叹一口气,“当年我家家变的时候,藏在密室里的鸽血曲不翼而飞,我就知道,必定是有人提前拿走了。” 刘思瑶神色微变,“表哥以为是谁?” “那必然是二伯父和二伯母,只是可笑,他们偷走了鸽血曲,却酿不出鸽血酒。”李天齐冷笑。 “只有表哥能酿得出来。”刘思瑶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婚期临近,刘思瑶坐了马车回了趟李天齐的老家。 她以两家和好为条件,让姨父姨母交出鸽血曲,但她姨父却提出了一个条件。 “交出来可以,咱们都是姓李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我们想要将这层关系绑得更牢固点,将来天齐的酒坊,要有我们一半的股份。” “如今青云县的李氏酒坊,可以给你们一半的股份。” 姨母呵呵一笑,“我是说所有的酒坊,难道天齐就开那一个酒坊?我们可听说了,这酒被皇上相中,都作为御酒赏赐的边郡了。天齐那小子,绝不可能就此止步。” 刘思瑶心中暗恨,这对机关算尽的姨父姨母,侵吞了李天齐的家产不说,还妄想分走他日后的荣华富贵。 成亲以后,那些荣华富贵就是她的,分走天齐的,就是分走她的。 但刘思瑶面上并没有露出来,“姨母你可真会做生意,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 姨母见她同意,眉开眼笑,“我还不是为了你?天齐的酒坊一半股份在你姨母手里,他以后也不敢轻视了你。” 刘思瑶腹诽,这话可真是冠冕堂皇。 晚上,刘思瑶甜言蜜语伺候的姨母一家开心不已,一家子畅想着日后荣华富贵的生活。 鸽血曲在他们手中就是一块泥巴,什么用处都没有。 到了李天齐的手里,就可以酿出来世上绝无仅有的鸽血酒,有了这酒和一半的股份,以后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思瑶在姨母家住了很长时间,李家家变以后,她又被接来住了几年,所以对这里十分熟悉。 趁着姨母一家睡着,她找到藏着鸽血曲的地方,将酒曲拿得一干二净,连点渣子都不剩。 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这样事她做惯了。 “嬷嬷,连夜走,他们一家子的嘴脸我再也不想看见。” 刘嬷嬷问:“姑娘,咱们就这样跟姨太太一家撕破脸皮?” “他们有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是一群吸血虫而已,难道真让他们以后附在我和表哥身上吸血吗?” 马车一骑绝尘,连夜离开。刘思瑶握着鸽血曲,心潮澎湃,“表哥,我将它拿回来了。” 回到青云县,李天齐得知鸽血曲被拿了回来,十分激动,“表妹快拿出来,给我一看吧。” 刘思瑶刚想要拿出来,突然多了一个心眼,“表哥急什么,等咱们拜完堂之后,再拿出来不迟。” 李天齐只好不再多说。 “姨父姨母不来?” 刘思瑶嗔骂道:“他们好贪婪的心,还妄想分走你酒坊的一半股份,这样亲戚,日后不走也罢。” “好,以后你我就简简单单过日子,等有了孩子,咱们家就该热闹起来了。” 刘思瑶脸红起来,“表哥,你越发会打趣人了。” 成亲当日,迎亲队伍一路吹打着经过桂丫的铺子。 李天齐坐在马上,身上系着大红花,身后是一顶花轿,花轿后面,则是长长的一排嫁妆,由酒坊里面伙计抬着。 桂丫呆呆坐在店内,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听着嘈杂的喜乐声,倍感凄凉。 一个月没有见了,她觉得李天齐越来越陌生了。 因为不是从娘家出嫁,刘思瑶的轿子从李天齐的宅子抬出来,绕着青云县大街走了几圈,又抬了回去,他们将在这里拜堂成亲。 到门前,李天齐下马,众人哄闹他去抱新娘。 刘思瑶在轿子里等了好一会,李天齐才过来抱她,然后一步一步,跨火盆,进院子,撒喜糖,终于到正堂。 短短的一段路,刘思瑶感觉走了好久。 她双脚落地,刘嬷嬷立即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红绸子,另一端递给李天齐。 “姑爷,请牵喜绸。”刘嬷嬷笑容满面。 李天齐却迟迟没有伸手,周围人笑道:“新郎官是高兴傻了吗?” 这时,一个酒坊伙计穿过人群,在李天齐耳边说了几句话,往他手里塞了块东西。 刘嬷嬷正疑惑,却见李天齐忽地扯下身上的红花,掷在地上。 “姑爷,这是怎么了?”刘嬷嬷大惊。 李天齐忽然大笑起来,好像在笑他人,又像在笑自己,笑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刘思瑶一把扯下盖头,“表哥,怎么回事?” 李天齐止了笑,朝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鸽血曲我已经拿到了,这亲也不用成了,诸位,不好意思,可以先行回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这新郎官是发什么疯? 刘思瑶嘶喊起来,“你跟我成亲,就是为了这个?!” 李天齐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那还能为了什么?”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利用我,你摆弄我!”刘思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想到他早派人去搜了她的嫁妆,将鸽血曲拿走了。 刘嬷嬷顾忌自家小姐的名声,让人将宾客全都请了出去,大红的正堂里,只剩下李天齐和刘思瑶。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诓骗我一个弱女子!” 李天齐苦笑,“当初,是谁拿走了鸽血曲,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早知道是我?”刘思瑶颤抖着双唇。 “我家酒窖机关,是爷爷特意请的高人布下的,除了我家人,就只有你知道。你说,以后会成为我的妻子,我便带你去了酒窖……除了你,没有人能带走鸽血曲。” 他忽然捉住刘思瑶的肩膀,“我那么相信你,珍视你,敬重你,我将你捧在手心,放在心里,我爷爷和爹娘那样疼爱你,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直视着刘思瑶的双眼,“你落井下石!” 第372章 进献琉璃 刘思瑶泪眼朦胧,眼前仿佛看到了原先那个满眼是她的纯真少年,但那少年渐渐满身伤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成了眼前这副恨她的样子。 她眼泪滑落,“表哥,都是姨母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年纪小,不懂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是有情的呀,我将鸽血曲重新带回你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李天齐看着她,“思瑶,当你偷偷拿走鸽血曲、釜底抽薪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情分就断了。” “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坑害我吗?我满心欢喜嫁给你,你就算恨我,也不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李天齐漠然惨笑,“从前那个遵规守礼的李天齐,早就流落街头饿死了,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能为了李氏不择手段的人而已。” 刘思瑶瘫倒在地上,“你,让我怎么办?我为了你,和姨母决裂……” 刘思瑶忽然感到一股无力和宿命感。当初她为了姨母,也为了自己,背叛了未婚夫;如今又为了未婚夫背叛了姨母。 到头来,她就是一根墙头草,两边倒,如今两边,都不要她了。 李天齐收敛了神色,冷漠得像是一尊雕像,“今日之内,离开青云县,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不把你告上公堂。” 刘思瑶仰头看他,“我一个女子,无依无靠,你让我去哪?” 刘嬷嬷上前来扶起她,“姑娘,咱们现在回去找姨太太,就说被李公子给骗了,姨太太一定会原谅咱们的。” 李天齐扯了扯嘴角,“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回去那里。” 刘思瑶彻底死心,卸下了凤冠,扯掉了婚服,扶着刘嬷嬷的手,踉踉跄跄回了房间。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李天齐推开院门,外面还围着许多人。他身穿红色婚服,也不顾众人议论,手里握着鸽血曲,朝桂丫的店铺走去。 寒风吹着他的面孔,走入铺中,才觉得一丝丝温暖。 桂丫正呆呆坐着,他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 此时的他才卸下盔甲,袒露内心的痛楚。 桂丫轻轻拍着他的背,看他这样伤心,桂丫心里也难过。 他曾经应该很爱自己的未婚妻,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好了好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桂丫轻声安慰。 半晌,李天齐总算平复了心情,脱掉了外面的婚服,一把扔进灶膛,看着它焚烧殆尽,就好像过往那些经历,连同以前的他,全都烧成了灰。 桂丫问他:“这下,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吧?” “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不久之后,李天齐就写了一封陈情信,随同进献朝廷的酒一同送入京城。 他借着如今的声势,将当年刘思瑶姨母一家侵占他家财产的事情告到了京城。 很快,姨母一家被缉拿归案,所侵占的财产也尽数归还了回来。 刘思瑶很聪明,她听了李天齐的话,没有回姨母家,倒躲过了这一劫难。 等官员过来宣读文书的时候,桂丫这才知道,李天齐出身济州李家,乃是闻名于世的酿酒世家,家中田产商铺不计其数,可称得上是富甲一方。 “原来你家这么有钱,你家的钱比整个青云县的钱都多。”桂丫怯怯地看着李天齐,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酒铺学徒。 唉,云团这捡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天齐握住她的双手,眼含温柔,“满室金银,不如得汝一人。” 桂丫满面飞红。 至此,小白一家才知道,原来两人是瞒着众人演了一场戏。 白建章感叹,“天齐看起来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有城府。” 袁泗说:“这你就不懂了,读书越多的人,心眼子越多。” 大牛后知后觉,心想当初幸好被团子拦住,没有冲上去打人家一顿,否则这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宋嫂子得知后,惊得两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拉着宋安邦不停地叹气。 “哎哟你说说,我那侄女还真是有眼光啊,一眼相中天齐那小子,你说我当初怎么没帮帮忙呢,谁知道这小子这么有身家啊!” 宋安邦说她:“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当时就是你去说,人家天齐也不一定能看上你侄女。” 宋嫂子逮着宋安邦一顿揪。 假婚事之后,很快就要到除夕了,二狗的窑总算是烧好了琉璃盏,何县令亲自带人送去京城。 护送琉璃盏的队伍行进到省府位置,巡抚大人派人来传话,命何县令带着琉璃盏过去。 韦大人仍是满面笑容,但何县令却被笑得很紧张。 “何大人,本官朝思夜想,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本官还以为,年前你这琉璃烧不出来了呢。” 何县令拱手:“下官岂敢,皇上吩咐,下官必定日夜不休,尽快烧出琉璃盏来,进献给太后娘娘。” “不错,何大人所想正是本官所想。进献琉璃盏事关重大,这次押送,本官会派人一路护送。” 何县令眼角余光一闪,“那下官?” “你就不用跟着过去了,路上人越少越好,省得引人耳目,招来盗贼。” 何县令弯着腰,闭了闭眼,“下官从命。” 韦大人哈哈一笑,“何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些人妄想一步登天,却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的腿有没有那么长。” 何县令背脊渗出一层冷汗,“下官明白。” 从府衙出来,交了琉璃盏,何县令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车上,身边跟随不忿道:“大人,这明明是在皇上面前露脸建功的好机会,却白白被他夺了去。堂堂三品大员,这样跟下属抢功劳,真是好不要脸。” 何县令却沉吟:“你也知道人家是三品大员,根本不需要跟咱们抢这点事情。” “那巡抚大人这样做是为何?” 第373章 壁璃窑 “巡抚大人的胆子,可比咱们要大得多嘞。” 何县令说了这样一句话,随从都听不太明白。 没过多久,巡抚那边就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路上遇到意外,琉璃盏碎了。 “什么?!”县丞嗓子都喊破音了,“巡抚大人专门派人护送,怎么还会破损?” 来人道:“琉璃盏本来就是易碎的东西,巡抚大人已经万分小心,但总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 “那你叫我们怎么办?马上就过年了,重新烧也来不及了啊!”县丞简直要气懵了。 “县丞大人问小人,小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来人笑眯眯的,好像只是摔碎了一个寻常的杯子一样,临走前还好心劝告了一番何县令: “大人您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再烧一套来,至于为何年前不能进献,大人莫要担忧,巡抚大人那边会为您说话的。” “下官明白。” 送走传信的官员后,县丞大人急得直揪头发,“这叫个什么事啊?这可怎么办啊?” 何大人却端坐着喝茶,一点也不着急。 “大人,您还喝什么茶啊?赶紧叫白家再烧一套出来吧,拖得越晚,咱们罪责不就越大?” 何大人慢悠悠喝一口热茶,将茶杯捧在手心,暖和一双手,“不着急,都要过年了,回家准备年货去吧。” 县丞觉得,何大人一定是气疯了。 又过了两日,临近年尾,天上开始落雪,家家户户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街上铺子也都关了门,整个青云县被白雪覆盖,一片祥和。 天微微亮,打更的更夫冒雪行走在街上,空旷的街上只有扑簌簌的落雪声和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矫健的马蹄停在更夫身边,“县衙在何处?” 更夫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指着县衙的方向,“那边直走,左转,挂着大灯笼的便是。” 几匹马又扬蹄而去,溅起一阵雪沫。 还在梦乡中的何县令被紧急叫醒,“大人,宣旨的公公到了!” 何县令一骨碌爬起来,一面穿衣服,一面叫人去葫芦村叫人来,“快,去叫白建章和他儿子来。” “哪个儿子啊?” “老二老二!” 县丞从自家慌慌张张赶来,“大人,莫不是皇上派人来问罪的吧?” “别自己吓自己,天使正在客房休息,一会等人来了,咱们一同过去宣旨。” 另一边,葫芦村里,白建章已经起来了,跟着白老头在院子里扫雪。 大牛二狗三羊都在睡觉,云团却早早地起来了,她娘一边给她热手炉子,一边笑她:“回回下雪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也不知道咋那么喜欢下雪。” 云团抱着手炉子暖手,“娘,你不知道,一下雪,夜里都亮堂起来,我看外面还以为天亮了呢,所以就睡不着。” 一下地,云团就迫不及待地去踩雪,咯吱咯吱,院门前的大树上,喜鹊嘎嘎叫了两声,似乎在打招呼,声音在雪天里显得更清晰了。 “喜鹊叫,好事到!”云团话音刚落,县衙的人就来了。 “白老爷,快收拾收拾,去县衙听旨。” 白建章一听,慌得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听旨?是宫里来人了?是啥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您赶紧的吧,别让人家公公久等了。对了,叫上你家二公子。” 白建章一听,心里约莫知道是什么事了,自己忙着去换衣服。云团则跑进哥哥们的房间。 冬天冷,哥三个睡在一个炕上。 “二哥二哥,快起来,皇上圣旨来了!” 二狗上一刻还在做梦,此时立马清醒了,腾地一下翻身起来,带出被窝里一股热气。 云团捂住鼻子,“二哥,你放屁啦!” 而二狗转瞬间已经穿好了衣服。这衣服是罗惠兰给他新买的,他早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穿。 陈老太、白老头和罗惠兰,忐忑不安地送父子两个出门,只有云团乐呵呵的,“放心吧,肯定是好消息。” 枝头喜鹊又嘎嘎叫了两声,东方红日初升,射出万道朝霞,霞光照到莹白的雪上,晶莹璀璨。 县衙里面,明黄的圣旨展开,何县令带着县丞、白建章等人听宣。 “……青云县司农佐官白建章之子白皓瑞烧制琉璃盏有功,太后甚喜,特封贡瓷,赐名壁璃,赏白银三百两,望益加勤勉,精益求精,钦此。” 县丞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琉璃盏不是摔碎了吗? 此时他小小的脑袋里,有着大大的问号。 好不容易送走了天使,县丞迫不及待地问何县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县令微笑,“没错,巡抚那边的琉璃确实是摔碎了,但皇上那边的琉璃,可没有摔碎。” 二狗抱着圣旨,乐得嘴合不上,“县丞大人,您不知道吗?县令大人让我烧了两套呢,要不然我早就烧好了。” 县丞:!!! 何县令道:“我兵分两路,另一队人马悄悄护送一套琉璃盏,绕路去了京城。” 县丞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您这招真是妙啊!” 白建章仍然激动得手抖,觉得这圣旨实在是烫手,“大人,这圣旨该怎么办啊?” “那可不得供着。好事趁早,咱们赶紧寻一个好的木匠,照着上面这字迹,做一个牌匾来,以后咱们青云县,就有圣上亲赐名的窑了,必然要晋升上县。”何县令捋着胡子,心里美滋滋。 “大人,我这就去办!”县丞屁颠屁颠地走了。 何县令又夸二狗,“二狗,你这回算是立了大功了。”说着叹一声,“章子啊,你儿子个个出息,让我羡慕得紧啊。” 白建章笑,“景新公子另有过人之处。” 二狗骄傲道:“大人,以后我有大名了,叫白皓瑞,可是村里先生给起的名呢。” “行,白皓瑞,咱们的壁璃窑,我可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咱们烧出来的东西是贡瓷,要送进皇宫的,代表着青云县的声誉,绝对不能马虎。” “好嘞大人,您放心吧!” 另一边,巡抚大人接到了消息,一张脸冷成了冰块。 “这个何季炎,竟然阳奉阴违,好大的胆子!” “大人,看来何季炎早有准备,他这是公然跟大人您抗衡了。” “我早就说过,想一步登天的人,先得掂量自己的腿有多长,命有多长。这个何季炎,留不得了。” 第374章 搞事情 转眼间快到除夕,葫芦村张灯结彩,村民们手揣在袖子里奔走相告,一个个的都往周里尹院子里去。 大家不是过去置办年货,东来饭馆的份子也都发完了,村民们过去,是为了报名,来年葫芦村要修路,征民工。 其实不仅仅葫芦村在征工,其他村也在征,因为何县令为了能引来更多人到这里吃饭,决定将全县的路都修一修,起码能过马车。 “哟,峰子,你带着儿子一起来应征啊?你家又有份子,你还有巡逻队的差事,还用来挣这个钱?” 排队的村民们,一边等待,一边闲话。 张峰呵呵一笑,“我平日不轮值的时候,也能过去挣两个工钱。” “你真肯干,我家男人要是有你一半勤奋,我都谢天谢地了。”一个媳妇说。 “还是你们有眼光,我们这些没有饭馆份子的人家,可羡慕的不得了。”一个村民说。 “不用羡慕,现在咱们挣钱门路多,只要肯干,日子差不了。” “对对,光说那些过去的事也没用。今天我一定要报上名,明年就在自家门前修路,不耽误回家吃饭,还能挣工钱。” “路一修好,咱们走亲访友做营生的,都方便许多。” “是啊是啊。” 前面周里尹旁边坐着郑老伯,正手执毛笔记录名录,周里尹在旁边跟着学。 人群中,还有个不怎么说话的背影,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大爷。 白大爷也来应征,众人都觉得惊讶。 原来他家休了孙媳妇后,进项几乎是彻底断了,只能靠地里的粮食。 玉成在京城的开销也大,大儿子越来越浑没指望,没奈何,他只好出来做活挣点钱。 快要轮到他的时候,有人过来喊他:“白大叔,你家玉成回来了。” 白大爷喜出望外,也顾不上排队了,先回去见孙子。 白玉成还不知道媳妇被休的消息,回来一见媳妇没了,整个人都傻了。 “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白玉成大喊。 刘老太安慰他:“玉成啊,你那媳妇不能要了,她妹妹犯了大罪,会连累你的。” 白大爷将前因后果跟白玉成说了一遍,但白玉成仍然坚持要去将胡照影接回来。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影儿被休了,她怎么过活?反正我没有写过休书,她仍然是我妻子!” 刘老太又哄又威吓的,软硬兼施,一点用都没有。白玉成红着眼看着他奶,说:“你们赶走我娘,又赶走我媳妇,干脆把我也赶走算了!” 刘老太一听这话,往地上一坐,“哎哟白养活你了,这样跟你奶奶说话!” 白玉成硬头要去接胡照影,他爹说话也不管用,最后他爷爷好说歹说,让他安心在京城读书,照影那边他会看顾着,等日后他顺利致仕,再想办法接来胡照影,免得影响他仕途。 白玉成最终妥协,这个年就在哀哀戚戚中过了。 小白家这边,二狗的窑是全家关心的大事。 有了赐名,立了瓷窑,就得好好选一个地方。之前二狗和任大哥等人选的地方好是好,但以后瓷窑做大了,地方就不够了。 开春之后,二狗和任大哥等人走遍了青云县,综合考虑从湖泉县运泥沙、从其他地方运瓷土的因素,最后决定将瓷窑定在歇凤山这里。 没错,就是当初云团过年看烟花被绑匪绑去的地方,匪患被剿清之后,这里一直空着。 后来任大哥带人来看,发现这边山上的土质,对于烧窑大有助益,地方也大,还很隐蔽,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二狗找了老爹,老爹找了何县令,很快拿下了这座山和山边的空地。二狗用皇上赏赐的六百两银子,和自己之前的一些积蓄,和任大哥等人在此建起窑来。 壁璃窑的声名很快传到各地,之前皇上来过寿的声势还没落下去,又添了一把火,刚过完年,青云县很快热闹起来。 今年香料的种植又扩大了许多,为了卖出更多的香料,何县令盘算了许久,打算搞事情,吸引更多人来这边,吃饭、买琉璃。 但怎么搞,让他十分头大,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苦读诗书的刻苦读书人,对于玩乐一事很不在行,愁眉紧锁的时候,他眼角瞄到了在旁边逗鸟的何景新。 这小子能不能帮个忙? 何景新一听他爹竟然起了这个心思,顿时激动得心花怒放,一拍胸脯,“爹,这事交给我吧,绝对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他这一拍胸脯,倒给何县令心中对儿子刚升腾起的一点信心给拍没了。 “我看你那纨绔样,就不能相信你!” 何景新卖起惨来:“爹,你让儿子试一试吧,我读书不行,要是活也干不好,以后喝西北风吗?” 何县令被说动了,若是儿子能办成一件事,有了功劳,以后就能立足。 何景新又说:“爹,就算我不靠谱,我身边还有靠谱的人呢,比如魏离、三羊、大牛二狗,还有我姐帮我看顾着呢,你就放心吧。” 何县令彻底放下心来,抠抠搜搜地拨了二百两银子,让何景新去搞事情。 二百两够干什么的?!何景新郁闷。 但他可不敢再去跟他爹要钱,眼珠子一转,他找到白建章。 “白叔,我爹给我一个任务,要帮你卖香料,可是没有钱不太够,您看能不能给支持点?” 何景新笑盈盈,满脸讨好。 白建章如今手头银子丰厚,不仅饭馆挣了许多钱,香料更是盈利,对方帮自己卖香料,不能不帮忙的。 “行!你要多少?我这边先给你支三百两,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何景新喜得差点跳起来,但白建章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先说好了,你花每一笔钱,都要记在账上,有凭据,到时候要给你爹看的,可不能乱花。” “白叔,你看我是那样人吗?你就放心吧,我读书不行,但绝不是贪污受贿之辈。” 白建章果真支了三百两银子给他,何景新揣着五百两银子,兴兴头头地去了。 双旺问他:“少爷,咱们到底要干嘛呀?要是银子花光了,事办得不行,我们可是要挨老爷板子的。” 何景新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但第一步,咱们要去招兵买马,广纳贤士。” 第375章 运动会 还未到正月十五,青云县街上不少铺子已经开张了。 早上,桂丫的包子铺卖完了包子,铺面就被何景新征用了,聚集了一帮人关上门,在屋里开会商议。 学堂里魏离魏威小六等人,葫芦村大牛二狗三羊铁头等,再有镇上一些跟何景新差不多年纪的小少爷们,各家再有带上弟弟妹妹来玩的,挤挤挨挨一屋子。 这些人都是脾气合得来的,不拘小节,桂丫让人送来包子和热汤,点上炭盆,众人就一边吃包子,一边商议事情。 屋里人都互相认识,云团跑前跑后给大家添包子倒茶水的,忙得不亦乐乎。 “诸位,青云县适逢良机,香料、瓷器声名远扬,青云直上就在眼前,目前还需要再添一把火,将咱们县的名声传扬出去。” 众人问:“添什么火?” “何大人和白司农给咱们拨了款,诸位想想有什么好主意,咱们搞个盛会什么的,吸引多多的人来,这把火就烧起来了。” 这些少年们,小的十来岁,大的十七八,年纪虽小但心怀天下,知道这是为家乡做事业,个个都很积极,小脑袋瓜飞速转起来。 三羊提议:“诗词大会?” “噫!没意思没意思!”魏威双手挥舞,极力反对,“咱们是要玩,要乐,作诗多费脑子啊。” “斗蛐蛐!” “寒冬天气那里来的蛐蛐?” “那斗鸡吧?” “不好不好,斗鸡哪里不能斗?为啥非要来咱们这边斗?” “我有一计——花魁大赛。”二狗嘴角歪笑。 “吁——”众人坏笑地看着二狗。 “不行不行,咱们不能走这些路线,到时候跑偏了,引出什么祸事就不好了。”年纪大些又稳重些的魏离说道。 “那比拔河吧?”大牛提议,“这个光比体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景新点点头,“这个主意是不错,但是光拔河有点单调了呀。” 云团挤进来,“那就加上射箭、蹴鞠、摔跤?”这些都是窦老将军在这边训练巡逻队的时候,平日里玩的。 云团有样学样,没事就拉着大门栓等人比这些。 “这个不错啊!”魏离点头认同。 “不错,好玩好玩!”众人纷纷赞同。 “再加上比武、马球、掰手腕。”大家积极建言献策。 很快,三羊的纸上就记录了满满的比试形式。 云团看了一圈,发现一个问题,好像没有他们小孩子可以参加的游戏呀。 “我们的目标是让更多的人来咱们青云县,那就不能只玩这些大人才能玩的,我们小孩子也要玩。” “小孩子玩什么?” “我们跳绳、踢毽子、骑竹马,还有老鹰捉小鸡!” 何景新点头,“团子说得对,咱们形式要广泛,让更多的人能参与进来玩。我看就分为大人类和小孩类,分别组织比试。” 小六道:“赢得了人给大奖,比如一只烤鸡,要一整只的!” 何景新撇撇嘴,“那叫什么大奖啊?我看直接给现银子,比较有吸引力。” “哎,我觉得不对,”三羊说,“来咱们这玩的人,估计非富即贵,肯定看不上那些银子,要弄一些更好玩的奖品才行,比如,和皇上相关的。” 二狗受到启发,“这不是现成的吗?我们壁璃窑的琉璃制品,外面没有,千金难求,可作为终极大奖。” 云团灵机一动,说:“上次皇上在这里过寿,那些摔碎的琉璃盏,皇上说了,是祥瑞之兆,我看不如将那些碎片打磨一下,制成吊坠,不就是千金难买的奖品吗?” 二狗简直五体投地,“妹啊,二哥服你,一堆碎片都能叫你变废为宝咯。” 所有人都很赞同,这个大奖,数量多,还不花钱,到时候请能工巧匠打磨一番,穿上绳,刻上字,那些人肯定争着抢着要。 一群少年小孩叽叽喳喳,纷纷建言献策,桂丫在后面,感觉自己铺子好像姥姥的鸡舍一样。 何景新激动的脸色发红,“好了,兄弟们!咱们的基本方向就定下了,就叫他青云运动会,怎么样?” “不好不好,这个名字不够响亮啊。” “叫万人运动会怎么样?” “可以可以!” 众人商议定,成立了一个指挥处,何景新任指挥长,魏离和三羊作为左右副指挥,其他人跟着办事,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万人运动会开始筹划起来。 自此开始,何县令修路,何景新办会,全县人参与,青云县就好像一锅水,渐渐沸腾起来,外来人越来越多,整个镇上热闹的就像是逛庙会一样。周边的平源县、湖泉县和宝山县,走街串巷的匠人货郎,都来青云县做生意。 何县令特意弄了一大块空地,在这里每日骑马、射箭、摔跤、蹴鞠,比试过程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声名传到了京城,又由京城的人传到各地。 那些有钱有闲的富贵人家,平日里山水都逛遍了,闻得这个有趣的去处,都三五成群,竞相过来。 云团简直要乐疯了,每天在镇上游逛,玩到晚上,直接歇在小姑家。 魏老夫子和郑老伯都给学生们放了假,去参与一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会。 这日阳光明媚,正赶上少年组射击场,上场的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年。 少年跟随家人从京城来的,头戴翎冠,身穿箭袖,脚蹬锦靴,全副武装,一看就自小学习骑射,身份不凡,目下无尘。 场上判员叫了许久,没有人上场应试。 赢了吧,怕得罪贵人;输了吧,少年们又有些自尊心,怕丢人,因此场下一时无人敢上去。 少年等了半天,见无人上来,将弓箭一甩,“一群鼠辈,没意思!”便要下场。 “等一下,你敢跟我比试一下吗?”场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第376章 射箭比试 说话者正是云团。 她在场下围观久了,看着那些男孩子上场竞技,浑身都痒痒,求了爹娘哥哥,重新扮做了男子,将头发全都束起,摩拳擦掌,准备上场。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团,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瞅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拉得动弓吗?” “试试就知道了。”云团紧紧裤腰带,活动下脖子和手腕,刚准备上场,大门栓拉住她,“团姐姐……” “嘘!”云团说,“在外面叫我哥哥。” “团哥哥,那个哥哥的弓箭这么好,你能赢吗?” 云团看一眼那少年的弓箭,确实很精良,弓为柘木所制,内贴牛角,外铺牛筋,弓身上镶嵌宝石,箭尾为雕翎。 反观云团的,竹子做的弓箭,箭尾夹的是公鸡毛。 但云团毫不在意,“大门栓,射箭关键在技艺,弓箭只是其次,你看我的。” 她背着简易的公鸡毛箭上场了,和那少年并排站,两人面前十丈远的地方,立着两个环靶。 少年轻蔑一笑,率先拉弓,漂亮的弓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嗖的一声,一只箭飞了出去,中了第七环。 少年的家人仆从在旁边欢呼雀跃,“少爷威武!” 少年则看着云团讥笑一声,“最讨厌不自量力的人。” 云团不理他,弯弓搭箭,一眼紧闭,一眼瞄着远处的靶心,心中记着窦爷爷教她的射击要领,嗖的一声,夹着公鸡毛的箭飞了出去。 众人定睛一看,中在了第八环。 “哇哦哦哦!”场下人群激动地欢呼起来,不仅仅大门栓那些小孩,其他百姓们也跟着欢呼,好像云团赢了,就像他们赢了一样。 “咱们老百姓的孩子,照样不差!” 少年紧皱眉头,忽地哭了起来,朝着场下坐着的华服之人道:“娘,我不开心!”哇哇大哭,将弓箭也给甩到地上,直跺脚。 那华服夫人瞪了云团一眼,赶紧安慰儿子,“没事没事,你赶路累了,没发挥好,咱们再来一次,你肯定是最厉害的。” 少年便不哭了,凶狠道:“咱们再比一次!” “好啊,三局两胜。”云团抬抬下巴表示同意。 少年又开始瞄准靶心,嗖的一声,也射在了八环。 一个家仆冲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兴奋地欢呼:“少爷,八环!八环!” 少年脸色这才缓和些,“到你了。” 云团活动下肩膀,再次弯弓搭箭,这次比上次还要从容,嗖的一下,中在了九环。 “九环!九环!”大门栓在下面卖力呼喊,“团哥威武!” 云团朝那少年吐吐舌头,“略略略,我始终比你强一点。” 少年噗的一下往地上一坐,一身的锦衣华服都滚上了泥土,“我不干!我不干!” “哎哟我儿!”华服夫人自己走了上来,扶起儿子,用帕子给他擦眼泪,“你是太累了,咱们再比一次,你肯定能赢。” 少年哭道:“娘,我这弓箭不好,我要他的。” “好好,咱们换一个。” 那华服夫人便要云团将弓箭换给对方,再比一次。 云团说:“可以呀,但是如果你儿子再输的话,他这把弓箭就归我了。” 少年不服气地爬起来,“这样弓箭我们家多的是!” 两人再次摆开架势,开始第三场比赛。 少年再次拉弓,家人仆从们都悬着一颗心。 嗖的一下,一群家仆瞪着眼睛在靶子上找了半天,没找到箭。 原来,射程不够,箭没到靶子就落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底下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给我闭嘴!”少年怒吼。 云团也弯弓射箭,一举中在十环,她不禁感叹,“这弓箭确实好使啊。” 岂料她正在欣赏弓箭的时候,忽听得底下人一阵惊呼。 云团瞬间抬头,只看见刚才还撒泼的少年满脸怒气,手握弓箭对着自己,一只箭朝着她脑门射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躲闪,云团下意识闭上眼睛,伸手抱头蹲下来。 嗖的一下,箭矢穿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发带给射掉了,一头乌发全散了下来。 “团姐姐!”大门栓几个小孩围上来,看她有没有受伤。 少年呆了一瞬,随即闹起来,“她是女的,是女的!” 云团不服,“女的怎么了?” “女的凭什么上来跟我比赛?” 华服夫人也骂,“一个女孩子你上来干什么?不知羞耻!怪不得我儿子射不好,都是你这个女子带来的晦气!” 云团气的两个眼睛瞪得如葡萄一般,“你说我,你还是女子呢。” “贱民!你岂能跟我比。来人,掌她嘴!”华服夫人一声喝,立即有家仆走上来,要捉云团掌嘴。 云团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谁敢动我!” 少年又开始撒泼打滚,“娘,打她打她!” 家仆们见状,从四面八方涌上去,即使云团有弓箭在手,也架不住人多。 咻的一声,不知哪里射过来一个暗器,一个家仆扑倒在地,腿上中了一只弩箭,瞬间鲜血淋漓。 “谁敢动她?”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云团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一匹枣红马立在人群之后,马上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身姿挺拔,手持一把精巧的弓弩。 云团刹那间觉得眼前人的眉眼很熟悉,大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 “言征哥哥!” 马上的少年微微一笑,“好小子,几年不见,变成女娃了。” “你敢伤我家奴!”华服夫人指着言征怒道。 “你们比不过人家小女孩,就动手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言征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发话。 这枣红马比寻常的马都要高大,言征坐在上面,眼神睥睨。 云团觉得,眼前人长得像言征,但是神态气质截然不同了。 “要你多管闲事!” 只听咻的一下,那少年竟朝言征射了一箭。 第377章 女子运动会 “公子小心!” 言征身后窜过一个身影,砰的一声,利箭被拦腰斩断,变成两节掉在言征面前的地上,随即呼啦啦围上来一群护卫,齐刷刷抽出刀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被这种场面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大胆!竟敢加害我们公子!”言征手下人朝那少年暴喝,吓得对方一哆嗦,手中的弓箭也掉到地上。 华服夫人赶紧搂住儿子。 跟在言征身边的一位谋士蔡罡道: “公子,此母子两个嚣张跋扈,差点伤了您的性命,您看该怎么处置?” 言征眼神冷冰冰看着那母子两个,看得那两个母子如坠冰窟。 华服夫人色厉内荏道:“我夫君乃是两淮盐运副使,你们岂敢动我们!” 半晌,言征扯唇一笑,对蔡罡道:“降为运判,小惩大戒一下。” 蔡罡抬眉看了一眼言征,终究没有问话,“是。” 蔡罡一挥手,命人撤了下去,那夫人带着儿子和家仆赶紧就走了。 云团跑过来,问:“你是言征哥哥吗?” 言征下马,如今的他十四岁,身量已经长成,嗓音也变了许多,低头笑问:“那你是云团吗?” 云团嘿嘿一笑,“我是我是,你看,这是你给我的平安扣呢。” 云团撩起衣摆,露出腰上挂着的粉色平安扣。 “那你怎么变成女孩子了?”言征故作惊讶道。 其实他在京城这几年,也不少听闻青云县的事情,尤其去岁皇伯伯突然到这里,青云县成了风口浪尖的地方,他派人打听消息,就知道白云团原来是女孩子。 他得知时并不过于惊讶,这才明白为何小小男生喜欢漂亮裙子。 只是隔了几年相见,这小女娃已经算得上亭亭玉立了,一头乌发衬得她面如粉玉,只是娇俏的面庞还带着一丝童稚。 言征看着看着,不禁笑了。 “我一直都是女孩子,爹娘让我扮做男生,这样可以和哥哥一起去学堂。说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公平,为什么男孩子可以去学堂,女孩子就不能去呢?” “嗯,”言征作思索状,“好像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谁规定的呀?还不许我们女孩子上场比试,你看,我比那个男孩子还厉害呢,但也只能扮做男孩子才能上场。”云团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有道理,像你这样的小能手,可不能埋没了呀。”言征抬头四望,这里十分热闹,男女老少都有,但只有男性才能站到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女子同样有才能,不该被埋没。”言征说道,他招招手,唤来一个随从。 “去跟何县令说,这个万人运动会,女子同样可以参加,且获胜者有重赏。” “是。”不管公子的命令有多奇葩,手下人都谨记着,不反问,只执行。 “真的吗?”云团眼睛猛地一亮,“那我以后是不是不用扮成男生,就能上场了?” 言征微笑点头。 “言征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你老爹的官是不是很大?”云团认真地问。 旁边的侍卫忍住笑。 言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何县令大那么一点吧。” “大一点就够用了,我常听人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嘞。” “噗!”旁边的侍卫没忍住,笑了出来。 云团热情地上前拉住言征的胳膊,“走,我带你去见景新哥哥他们,我们都很想你,你怎么好些年都不回来看我们……” 言征还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拉着,毕竟还没有哪个女孩敢这样跟他拉拉扯扯的。 但来到了青云县,就跟京城不同了。这里普天同乐,可以暂时忘却那些繁文缛节。 何景新等人长期在桂丫的冰铺里聚集,在这里商议事情,发号施令,一群人见到言征,个个震惊不已。 “好家伙,你总算想起我们来了?”何景新一掌拍到言征肩膀上。 “自从宝山县狐狸一事之后,你嘎一下就跑回家了,后面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 言征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好像重新回到了当年一样,那尘封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不变的他们。 “我跟你说啊,后来啊宝山县可遭了殃了,老天降下天罚,他们闹瘟疫了……”魏离等人正要滔滔不绝地开讲,何县令赶来了,打断了众人叙旧。 贵人到来,何县令万分谨慎,毕竟如今青云县可以算得上鱼龙混杂,这位小世子的安危至关重要。 言征被何县令安排到了原先住过的院子里,并派了衙差巡视看护。 晚上,言征沐浴之后,披着衣服,蔡罡过来回话。 “公子,已经按您说的办了,只是小人有话要同您讲。” “请讲。” “今日于家差点伤了您的性命,依小人来看,公子的处置并不妥当。”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蔡罡,明面上身份是言征的谋士,但实际上,是皇上配在他身边的老师,言传身教,所以他有权利评判。 “依小人之见,当杀。” 言征一笑,“先生也太过了点,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小儿无心之过。” “公子,您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如果其他人也敢这样将刀剑对着您,事后只说不知您的身份,如何?圣上正是因为知道您心地过于良善,才派小人跟在您身边的。” 言征收敛了神色,“先生,您的意思我知道,但您也该知道,阴狠手辣的名声一旦传了出去,是很难洗去的。一块洁白的美玉,怎能染上污点呢?” 蔡罡不再多言。 第二日,何景新就接到老爹的指示,命他在万人运动会中设置女子比试的项目,获胜者要有重赏,鼓励有才能的女子踊跃参赛。 “要重赏?”何景新头大了,他那五百两银子早就花光了,又从白建章和几个纨绔子弟那里弄来了点银子,现在老爹又给他出难题。 “你们回去再跟爹娘要点。”何景新给一群朋友下了指标。 “啊?我们真要不到钱了,这个万人运动会可真烧钱啊。”众人愁眉苦脸。 魏威提议,“找言征要?” 三羊道:“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要想个开源的办法。” 云团从凳子上下来,“我有个好主意!” 第378章 募资 “什么主意?你说说看。” 云团说:“咱们青云县来的富贵人家可不少,但只有男子才可以上场玩,你们想啊,那些女孩子们肯定跟我一样,也想玩。如果咱们开辟一个场地,专门供女子玩,肯定大把的人要来参与。” 男孩子们眨巴着眼睛听着,这个想法他们确实没有想到,毕竟他们都是男生,很少能站到女子的角度思考问题。 “咱们找那些富家大族募集一下资金,给几百两银子,就可以让他们家姑娘小姐放心大胆地参与玩乐一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魏离说:“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人家会给吗?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们,自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里管得极严,能带着出来一趟都是罕见的了。” “但那些姑娘小姐们也需要玩耍呀?而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们肯定要求着家里让她们出来玩一玩,这辈子或许只有这一次。而且,借这个机会,结识更多闺中密友,不是更好?”三羊等人觉得可行。 何景新道:“不如这样,咱们兵分几路,先去那些人家家里说说来意,探探口风,若是真募集到了钱,这件事就能成。” 众人都觉得可行,于是分成几路,各自选一家人家去游说。 云团也自告奋勇,别看她才十岁,但认真起来,说话处事都稳重,毕竟人家可是参加过皇上的寿宴的。 只是白建章为保护女儿,没有将这件事声张出去。 男孩子们挑选的人家大差不差,都是些官宦人家。 云团偏偏不找这种做官的,专门找做生意的商户人家。 她的跟班是大门栓这些七八岁小孩子,别看年纪小,跑腿传话什么的可机灵了,而且因为是小孩子,没什么人顾忌,所以能去更多地方。 “团姐姐,为什么咱们不找当大官的?”小弟们问出心中疑惑。 “当官的人都傲气,没有做生意的人家好说话。” 云团带着小弟们坐在大街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快瞄中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连下人都穿金戴银的,云团笃定,这户人家就是最有钱的。 这些富贵人家大都在镇上租下或者买下了住处,部分则住在客栈里。 比如云团这一户,就是大手笔买下了一处院落。 她拿着何景新从他父亲那边弄来的帖子,上门拜访了。 经过一天的走访,晚上时分,众人都回到冰铺聚集,桂丫贴心地端了甜粥上来。 “怎么样?你们都募到钱了吗?”桂丫笑问。 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只不过是过了一天,脸上都有了疲态,似乎一天之内老成了许多。 “唉,别提了,受老多白眼了。”魏威说。 “人家都是大官,我奉上县令的请帖,等了半天,只有个管家接待。” “你还有人接待,我白等了半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人家说主人家忙,就将我赶出来了。”小六垂头丧气。 还有一些少年,互相倾吐着心中的怨气,“人家当我是骗子呢,我去了好几户人家,碰一鼻子灰,门槛都没进去。” 众人正说着,何景新迈步进来,开开心心地往桌子上拍了几张银票,“瞧瞧,本少爷要来的。” “厉害厉害!”众人奉承他,“何大人不用担心你了,日后你去乞讨,也饿不着肚子。” “怎么说话呢?”何景新脸上得意,“这是本少爷口才好。” 小六背地里说:“还不是看在你是何县令的亲儿子的份上。” 不久,大牛、三羊、魏离等人也回来了,各自多多少少也募来了不少银子。 其中最多的是大牛,三百两银子,最少的是魏离,五十两银子。 众人立马转了风向,围着大牛讨问经验,大牛憨憨地挠挠脑袋,“我就是送了点香料过去。” “嗨!那你这不是募集,你这是卖香料得来的。” “那不能算卖,我就送一点点香料做为见面礼,诚实地说明了来意,人家就给钱了。” 三羊笑道:“大哥,没想到你还怪懂人情世故的,我们都没想到,都是空着手去。” “看来大牛哥当之无愧是魁首了。” 众人正议论着,云团回来了,“哥哥们,快点,拿盆来。” “拿盆干什么?”大家疑惑,拿来一个木盆。 云团招呼小伙伴们,“快来快来。” 于是云团和大门栓等人,站在木盆前,伸手从口袋里往盆里掏东西。 哗啦哗啦,众人擎着烛台凑前一看。 呵!金瓜子! “哎呀我们今天去的一户人家可太有钱了,端来一大盆金瓜子,我们兜都装不下。”小弟小妹们开心地往外掏。 大门栓往地上一坐,将鞋脱了下来,拿着鞋往盆里一倒,哗啦啦又是一堆金瓜子。 “哟!这瓜子还有味呢。” 何景新才不管有没有味道,端起盆来,“快,桂丫姐,帮我们称一称,有多少金子。” 最后一称,足有两斤多金子。 “那也就是二百多两银子,还是大牛哥弄的钱多。” “还有嘞!”云团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才是大头。” 众人看着那厚厚的一沓,三羊仔仔细细数着,“……八张,九张,十张。” “一千两!” “我的老天爷啊!”魏小六往后一仰,倒在了魏威的怀里。 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 “财神爷!当之无愧的财神爷!”众人纷纷夸云团。 “嘿嘿嘿,哥哥们,这下咱们可以专门建个场地,供女孩子玩了吧?” “建!必须建!” 有了这些钱还有何县令等官员们的支持,女子专场很快建了起来,场地很大,安防很好,除了孩子和女人,其他人不准进去。 场地里面,也分了防守更严密的氏族小姐专区,在这里,大家族的贵女们不必再躲在屏风后面,可以和好姐妹自由地玩耍。 为了配合女子的专长,这里有刺绣场、琴棋书画场、舞场等,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射箭、投壶、马球等男人的游戏。 在这里,人们第一次明白,武力比试,不仅仅是男人的专属。 第379章 投壶 姑娘们在这片场地上尽情地舒展,很快就比试出一些出类拔萃的女子。 另一边,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们,也出资搞了一个专门的场地,这个场地就建在女子专场旁边。 随着两边比试越来越白热化,两边的优胜者都有意互相切磋一下。 这些贵人们,心里有些小心思,又想借着这个机会,牵一牵红线。 两边一合计,又开了个男女混合的专场。 何景新等人看得啧啧称奇,“你说说,绕了一大圈,又可以男女一起玩了。” 这些人,遮遮掩掩的,心思七拐八绕的。 魏离道:“他们哪是男女不能一起玩呢,只是不想跟老百姓一起玩,用这个方式,将老百姓们都隔在外面,贵人们自己玩。” 言征笑着走了过来,“怎么?想进去玩吗?” 魏离说:“别看是我们操办的,但我们也不能进去玩。” 他们几个说到底,身份还是低微了些。 言征问云团:“团团,想进去玩吗?” 云团诚恳地点点头,她也可以在外面玩,但里面的奖品太吸引人了,她想进去赢奖励。 “走,我带你们进去。”言征信步走过去,云团等人跟在他身后,果然没人拦着他们。 这场地里面都是按照这些贵人们要求设计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比外面不知精致了多少倍。 刚一入场,正赶上一场姑娘们的投壶比试,四周设置了伞棚,每个伞棚下面是一户人家,不少年轻公子们坐在下面观看姑娘们的比试。 言征带着云团等人直接去了位置最好的一处伞棚下坐着,立即有人奉上瓜果茶点,旁边的人家投过来目光。 哥哥们都不吃,全都给云团,云团乐得边吃边看,言征笑道:“慢点吃,还有呢。” 很快姑娘们换了装束一一上场了,小的有十二三,大的有十七八,个个都是体态轻盈、面若敷粉,娇俏的如同春日的花朵。 这些姑娘们,平素哪有机会见这么多外男,脸上不用胭脂都透着红了,但为了挣得一份好亲事,都想好好表现一下。 得胜者的奖品是一只赤金打造的金钗,顶上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金红相配,端的华美。 不一会走上来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小步慢走,身姿袅娜,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好一会才到。 到了台上,姑娘羞得抚了一下脸颊,轻轻抽出一支箭,对准壶口,瞄了半天,投了出去,奈何没中。 “嘿!”何景新捂嘴笑了一下,好在没人注意他。 姑娘不禁捂住了脸,轻轻跺了一下脚,急匆匆走下去,小女儿之态尽显。 随后又上来一个粉衣姑娘,嘴角噙着笑,站在台上,不拔箭,先是害羞又好奇地偷偷瞄了一眼台下的观众们,随后赶紧抽了一支箭,瞄着壶口投了过去。 又没中。 姑娘吐了下舌头,赶紧下场了。 随后又上来好几个姑娘,都是纤细身量,一看都是常年养在深闺中的,没一个投中的。 何景新道:“这有啥看头啊?” 言征摇摇头笑了。 很快又上来一个姑娘,十来岁年纪,比其他人都要小一点,但身量高挑,瞧着就像是十三四岁,秀鼻桃腮,脸颊两个酒窝,透着一股甜美。 她跟之前的千金们不一样,举止大方,连男子看过来的眼神,她也不怕,从容看过去,眼神里透着一股傲气,一看家中就十分宠爱,见惯了世面。 旁边一个伞棚下有人说话,“这位是梁州巡抚的千金。” “呀!怪不得呢,原来是三品大员的女儿,怕是这里面身份最高的吧?” “那可不,皇上亲赏过她东西呢。” 何景新支棱起耳朵,这就是韦巡抚的女儿? 没想到老爹上司的上司家人都来了。 他沾沾自喜,说明自己这个万人运动会,办得可太成功了。 韦芸儿大方走上台,抽出一支箭,朝着壶口投过去,一下就中了。 “好!”底下年轻公子们叫好声一片。 韦芸儿拍拍手,歪了下脑袋,脸上的笑容没有惊喜,而是透着一股傲气,就像是这些东西全都是囊中之物,没有意外,都会属于她。 “本场投壶比试获胜者已出!”台上一个婆子宣布,一些大胆的姑娘跑上台子,围着韦芸儿道喜。 “这有什么难的?我也能中。”云团一边吃糕一边说。 言征合上了扇子,问她:“你想去玩吗?” “想,我可以吗?”云团问。 “当然可以。”言征向前走了几步,朝台上喊道:“等一下,这边还有人要比试。” 台上的女孩子们看过来,脸上都带着疑惑,只有韦芸儿。 她看到言征的一刹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她认得言征。 自从六岁那年,皇上赏了她东西,爹娘对她就益发重视起来。八岁那年,她就跟随母亲回到了京城,住在外祖家,因此有机会见到言征,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 韦芸儿立即快步上前行礼,“芸儿见过世……” “公子请喝茶。”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言征身边跟随的人打断。韦芸儿还算有眼色,知道言征想隐瞒身份,就改口道: “芸儿见过公子,不知是谁要上来比试?” 韦芸儿脸颊绯红,语气中透着欣喜。 众人都看向言征,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爷,竟然能入韦千金的眼。 言征说:“我一位妹妹想上来一试,可以吗?” 云团从他身后站出来,小女孩差不多到他胸口,两只粗辫子系在脑后,上面缀了点点黄花,上身着白色春衫,下身着黄玉兰妆花纱裙,双眸如同小鹿,透着股聪慧,叫人一见就觉得亲切。 韦芸儿愣住了,她原以为是言征自己要上来比试。 她看着云团,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是谁?他哪里来的妹妹? “当然可以。”主持比试的人说。 韦芸儿忽然问:“我已投中,如何判断胜负呢?” “那就以五支为限,谁投中的多,谁胜。”言征道。 韦芸儿看着言征,脸上从容自信,“好。” 从小到大的比试,她还从没有输过。 其他姑娘便下了台,云团走了上去,心情略有些激动,“韦姐姐,你先来。” 韦芸儿也不废话,拿起箭便开始投。 她的技术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练过的,投了五支,中了四只。 第380章 琥珀手串 “姐姐好厉害!”云团拍掌。 韦芸儿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叫我姐姐。” “那叫你什么?”云团跟着问。 韦芸儿眉头一皱,这人怎么听不懂话?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 “好,韦芸儿,你真厉害。” 韦芸儿:“……” 竟敢直呼她的名讳! 云团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腕,“该我上场啦!” 她走到箭囊旁边,伸手取了一支箭,瞄准壶口,顺势投了出去。 叮当一声,中了。 “好厉害!”底下何景新带着众人给她喝彩,连言征,脸上都带着赞赏的笑。 韦芸儿脸上自信从容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住了,用手捏了捏衣裙。 接着第二支、三支、四支都中了。 “呜呼——再来一下就赢了!”何景新干脆吹起口哨来,在他的带动下,全场氛围渐渐热烈起来,原先端坐着的年轻公子们,此刻都兴致勃勃。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连巡抚家的千金都敢赢?这下有热闹看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对着言征等人悄声说话。 “各位公子,恐怕你们不知道,台上那位韦小姐,乃是梁州巡抚家的千金,还请让你们家姑娘下去吧。” 何景新魏离等人都看向言征,言征仍端坐着,问:“你又是谁家啊?” “小人是本场比试的筹办者,江平府知府家的下人,我家夫人派小人来知会一声。” 言征微笑道:“我们家姑娘赢了,自会下来。” 那小厮:“这……” 何景新等人立即轰人:“快走快走!知府怎么了?巡抚怎么了?台上人人平等!” 小厮灰溜溜走了。云团扭过头问:“怎么了?” 言征等人答道:“没事,你投你的。” 韦芸儿已经快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难不成今日要输在这吗?不会的,这个臭丫头总不可能百投百中。 但是老天偏不站在她那一边,云团抽出最后一支箭,咻的一下,中了。 韦芸儿僵在原地,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老天最眷顾的那个人。 “太厉害了!”底下何景新欢呼雀跃,干脆跳出伞棚,往台上扔瓜子,“云团赢啦!” 云团笑嘻嘻,伸手接过那支金钗,哎哟,可真重啊,真是个宝贝。 她拿着金钗跑下去,在言征等人面前展示,“看,金钗!可真好看!” 言征笑着接过来,将金钗簪到了她的头上。 “好看好看!我们团子戴什么都好看。”何景新满嘴夸赞。 另一边的韦芸儿,看着言征对那臭丫头这么亲昵,心中一股嫉恨的感觉升腾起来,就像是猫抓一样,难受的感觉挥之不去,恨不得想打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从她手中抢走东西。 金钗她多的是,她可以给,但别人不能抢走。 “云团姑娘,咱们再比试几次。”韦芸儿终究年纪小,没有定力,当场下了战书。 “我不要。”云团直接拒绝。 “为什么?”韦芸儿难以理解,“你是害怕了?” 云团倒不是怕,她是不喜欢这个人,“跟你玩,不好玩。” 这话一出,其他姑娘们脸上也露出不满,一个姑娘指责云团道:“韦小姐邀请你玩,是给你面子,你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蛮横无理?” 何景新挺身而出,“我家的,怎么了?” 魏离也站出来,“不好意思,我们家姑娘,爱跟谁玩跟谁玩。” 魏小六几个跟着站了出来,护着云团。 韦芸儿简直恼羞成怒,这里的姑娘都争着抢着想跟她亲近,竟还有人敢拒绝她的邀请? 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落她的面子。 她面上微微一笑,“彩头绝对不比这个差。”指一指云团头上的金钗。 “金子嘛,我们家也不缺。”云团表示没有兴趣。 这个韦芸儿,一身的傲气,视人如草芥,一点也不好相处。 云团转身要走,谁料韦芸儿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琥珀手串,色如蜜,光如蜡,温润晶莹,华贵大气。 “用这个做彩头,怎么样?” “团团!” 云团停住了脚步,莲莲在叫她。 “宝珠出现了。”她说。 云团脑门一跳,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嚯地转身,“好!” 言征:“……” 刚还说自己不是贪财之人呢,一眨眼就变卦了。 言征琢磨着,回头送她几箱子珠宝,省得她眼馋别人的。 “怎么比?什么时候比?”云团已经迫不及待了。 韦芸儿心中鄙夷,面上却温和大气,她将那手串收了起来,说道:“明日,就在这里。” “好,一言为定。” 云团跟着言征等人,带着战利品,欢欢喜喜回家了。一到家,就找到娘亲,献宝似的将金钗奉上。 “娘!你看,这是我今天赢的彩头,给娘戴正合适。” 罗惠兰接着,又惊又喜,心里被小棉袄甜得如同喝了蜜,“这个金钗也太好了,娘平时也戴不着,娘给你留着。” “不,娘,这是我送给娘的,娘戴好看。”云团小嘴叭叭地,把罗惠兰夸得乐成一朵花。 另一边,韦芸儿也回到了自己娘身边。 她是跟着韦夫人出来玩的,韦夫人舟车劳顿,今日便由江平知府夫人领着她出去玩。 “娘,您说的不错,小世子真的在这,我今天就碰到他了。” 韦夫人眼神一亮,“真的?那咱们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可是,”韦芸儿满脸不开心,“今天比试我输了。” 韦夫人耐心询问了前因后果,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家世低微的小丫头,她爹就是个区区司农佐官,给你爹倒马桶都不够格,你何须跟她置气。” 韦芸儿道:“娘,你没看见,她在小世子身边腻歪,偏偏小世子还依着她,可讨人厌了。” 韦夫人立即正了神色,教育起女儿来:“芸儿,平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在外一定要端庄大方,待人和善,决不可露出一丝怨怼之意来。如今一个小小的丫头,就乱了你的定力了?” 韦芸儿也自觉有些失仪,“娘,芸儿知道错了。” 第381章 比试开始 听说云团要跟官宦家小姐比试,大牛二狗三羊桂丫还有葫芦村的小伙伴们,全都齐聚一堂,外加言征何景新等人,浩浩荡荡一堆人助威。 云团将头发束起,穿上利落的箭袖,将裤腿束了,还在额上勒了一条发带,上面写着“必胜”二字,眼神坚毅,志在必得。 何景新等人见了哈哈大笑,“团子,你这是要上阵杀敌啊?” 云团说:“哥哥们,你们不知道,我这抹额也是有用的,对方看我头上的字看多了,心里就会发虚,担心我赢,她自己就发挥不好。” 二狗笑道:“团子,平时见你傻乎乎,就知道吃,原来你这心眼子也不少啊。” 云团说:“那是,我的心眼子都藏起来,关键时刻才用,今日这手串,我是赢定了。” 言征无言发笑,他已经准备了好几箱子珠宝首饰,如果云团今日真的输了,那也没关系,她将得到更多更珍稀的宝物。 “准备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出发。”言征问。 “走吧!” 众人到了比试场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冲着巡抚千金的名头来的。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捧着一个册子过来,“这上面是今日的比试项目,请诸位公子小姐过目。” 言征一看,琴棋书画,全都是文试。 云团皱眉了,这里面她也就书可以比一比,其他的都不怎么会啊。 言征对那人道:“既然是双方比试,这比试内容就不能光紧着一个人来,依我看,去掉琴试,增加两项武试。” 韦芸儿带着侍女款款走来,今日的她状态比昨日好多了,面带得体笑容。 “言公子说得有理,请问要增加哪两项武试?” 就算增加武试,棋书画这三项,也够她稳赢的了。 言征问云团,“你觉得呢?” 云团想了想道:“嗯,赛跑和踢毽子。” 周围的姑娘们都掩嘴而笑,在她们看来,这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千金小姐讲究文静内敛,哪有提着裙子到处跑的。 云团说:“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笑,要是遇到了危险,谁跑得快谁才能活呢。” 言征深以为然,毕竟他们当初在山上遇见大蟒蛇大老虎的时候,就是因为跑得不够快。 “我觉得可以。”言征赞同。 韦芸儿也应下,只要言征发话,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毕竟,没有人喜欢跟自己对着来的人。 很快,第一场书试开始了。场地四周坐满了人,都是非富即贵,当然,除了葫芦村一群小伙伴,他们跟着言征,也坐在了看台上。 云团和韦芸儿在台上,两人需要临摹一幅字,然后交由看台上的几位夫人评选,谁写得好就算胜出。 云团捋捋袖子,平心静气,她自小跟着祖祖学了写字,又被魏老夫子督促着写了几年大字,后来又在雷漪姐姐的教导下练习写字,虽然时常偷懒,但应该也不会太差的。 很快,云团写好了,和韦芸儿的一起呈到诸位夫人面前评审。 诸位夫人品评一番,便由江平府知府夫人宣布成绩:“云团小姐小小年纪书法十分规整,颇具灵气,但芸儿小姐的字笔力浑厚,更有大家风范,书试胜出者为韦芸儿。” “韦妹妹果然是才华横溢,才十岁就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立即有人开始夸赞韦芸儿。 韦芸儿言笑晏晏,“献丑了。” 云团有些灰心,第一场就输了。 桂丫几个过来安慰她,“团子,没事,咱们还有四场比试呢。” “嗯。”云团整顿心情,重新上场。 第二场乃是武试,踢毽子。 嘿,云团一下就乐了,这个她擅长啊。 果然,这下轮到韦芸儿犯难了。她扔起毽子,抬脚去踢,又怕仪态不好,又怕头上首饰滑落,瞻前顾后的,踢得就不理想。 本来她也没想在这里赢,索性大大方方下场了。 云团上去,踢得那叫一个欢乐,内侧踢、外侧踢、膝盖踢、脚尖踢、回旋踢,毽子如同活了一般,在她身前身后左右跳动,令人眼花缭乱。 底下围观的人们不禁发出喝彩声,这毽子踢得也太灵巧了。 第二场毫无疑问,云团胜出。 休息了一会后,开始了第三场,画试。 两人在一炷香时间内各作一幅画,由众人评出画技高超者胜出。 韦芸儿简直如鱼得水,命人摆开一溜颜色盘后,便开始作画。 云团面对眼前的一张白纸犯了难,画什么好呢? 她踢了一会毽子,肚子有点饿,脑子开始开小差,胡思乱想。 不一会,一炷香已燃完,韦芸儿和云团的画作都被送到诸位夫人面前。 几位身着华服的夫人看到韦芸儿的画,都是不住的赞叹,“画得真好啊。” “是啊,颜色技法都上乘。” 然而看到云团的画时,都是一愣。 “这画的是什么?”夫人们皱起了眉头,连点评都懒得点评了。 台下不少人争相上去观看,韦芸儿画的是一幅春日牡丹图,牡丹或红或白,姿态优美。 言征等人到云团的画作面前一看,这…… 这是画了个大西瓜? 众人看向云团,云团在台下,手里捧着一块糕饼,委屈巴巴地吃,“我饿了……” “哎!”众人无奈。 言征却说道:“这西瓜画得绿油油,里面又红艳艳,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我倒觉得画得很好。” 云团没想到还会有人夸她,嘿嘿一笑,觉得手里的糕饼更好吃了。 言征叫人来,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就有人打包了好几道菜来,有烧鸡、烤鸭、酱肉丝,还有鱼丸汤。 “哇!太好了,我刚才脑子里就想着这些,可是我画不来,只会画大西瓜。”云团两眼冒光,洗洗手就开动了。 “都怪我太紧张了,我早上没吃饱,你们过来一起吃吧。”云团招呼着,但大家都不饿,只有大门栓等人坐下来跟着吃。 如今三场,两负一胜,接下来第四场十分重要。如果输了,那就输定了;如果赢了,才有机会赢下最终的彩头。 第四场是赛跑。韦芸儿自觉自己跑不过对方,休息的时候命人传话给主持比试的知府夫人,命她如此如此。 第382章 赛跑 下午开始第四场比试,赛跑。 云团正活动手脚准备上场呢,主持比试的人宣布了比试规则。 原来,知府夫人以单人比试过于单调为由,将赛跑调整为接力赛。 双方各自挑选三个人,四个人合力将赛道跑完。如此一来,原本需要跑完全程的两人,只需要跑四分之一。 “挑人参加?那我们能参加不?”底下几位年轻公子跃跃欲试,这个比法可太有趣了。 台上人道:“自然不行,只有女子能参加,两位比试的姑娘就在现场人中挑选,年龄不宜过大。” 这话一出,那些公子们都叹一口气,果然,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他们。 韦芸儿不缺人,现场的姑娘小姐们巴不得和她交好,踊跃报名,要为她分忧解难。 韦芸儿从中挑了三个年长腿长、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姑娘,感激一笑,“妹妹能否赢得这一场,全仰仗三位姐姐了。” “芸儿妹妹不必担忧,我们三个必定竭尽全力。” 韦芸儿掩唇,她其实只是不想自己跑,这么多人面前,跑得大汗淋漓的,成什么样子? 输赢无所谓,反正她肯定会赢,但绝不能毁坏了形象。 云团这边,则没姑娘过来。 桂丫本来可以上场的,但她昨日不小心崴了下脚,虽然可以跑,但脚伤可能会严重,云团没让她参加。 她叫来自己的小弟小妹们,从中挑了三个七八岁小丫头。 何景新等人发愁,“这么行呢?七八岁小孩怎么跑得过那些十几岁的大姑娘?你等会,我回去叫几个丫鬟过来帮你跑。” 魏离拉住他:“别费劲了,人家说了,只能在场上选,你还能叫外援啊?” 大牛跺脚:“这人怎么不提前说比试规则,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云团拉着三个小妹说:“等会使劲跑,赢了咱们去金葫芦饭馆吃饭去。” 三个小萝卜头一听,斗志昂扬,“包在我们身上!” 很快,两组人马都站好了位置,最开始的人手里握着一根木棒,作为接力物品,云团和韦芸儿都是最后一棒。 云团这边的三个小丫头,就叫她们大萝卜、二萝卜和三萝卜;韦芸儿这边的三个姑娘就叫大丫头、二丫头和三丫头。 第一棒,大萝卜八岁年纪,头扎两个冲天辫,皮肤略黑,个子只到大丫头的腰部。 大丫头是韦芸儿第一眼相中的,十七八的年纪,十分高大。这样身材平日在那些官宦小姐中都是被人背后笑话的,说她长得五大三粗,但今日正好发挥优势。 哨声响起,大丫头手握木棒就冲了出去。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能成为韦小姐的闺中好友,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她了。 大萝卜反应丝毫不弱,两只小短腿倒腾得极快,两只眼睛雄赳赳,呼哧呼哧,好像后面有狗撵一样。 大丫头借着腿长的优势,领先大萝卜好一段距离,但后面渐渐体力不支,没两下就头晕眼花,感觉喘不过来气。 而大萝卜后劲十足,噗哒哒噗哒哒,布鞋跑得响亮,最终两人差不多时间交接了木棒,轮到二丫头和二萝卜赛跑。 第一棒就如此胶着,底下围观的人群都绷紧了神经。 第二棒的二丫头,十五六岁年纪,两根辫子垂在耳边,还没开始跑,脸颊就通红了,接了棒子之后,慌得差点跌一跤。 二萝卜身手则敏捷多了,接了棒子就弹射出去,好像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跑得面目狰狞。 二丫头虽说年纪大,但始终是个闺阁千金,跑起来放不开,好几次差点被裙子绊倒,只好两手提起裙子,露出脚来跑。 平日里她们这些千金都以露脚为羞,此时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二丫头又急又躁,自乱阵脚,很快被二萝卜超越了。 韦芸儿气得差点跳脚,口中默念一句:“真是无用!” 二萝卜跑到三萝卜面前,交接了棒子,不放心还叮嘱道:“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你了!” 三萝卜嘴里喊着:“红烧肉!我要吃红烧肉!”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 三丫头快急死了,三萝卜都跑出去一会了,二丫头才提着裙子跑过来,交了棒子。三丫头给她一个白眼,慌忙就开跑了。 好在三丫头还算放得开,一提裙子,迈着大步,很快追上了三萝卜。 但三个萝卜头耐力都很好,三丫头跟大丫头一样,没跑多久就开始喘了。 三丫头心急火燎,如果被这个三萝卜超了,或者和三萝卜同时到达,韦小姐肯定要生气的。 她急中生恶念,凑近三萝卜,趁她不注意放下裙摆,巨大的裙摆霎时裹了下三萝卜的腿,给她绊倒了,三丫头人高,倒没事,一下子就超越了三萝卜。 大牛二狗等人在场下顿时就怒了,一群人嚷嚷着,“故意的!下黑手!” 魏威蹭一下朝场上扔了把果核,嘴里骂:“你奶奶个熊!” 跌倒的三萝卜嘴都摔破了,爬起来,但还记得赛跑,边哭边跑。 云团看得心疼,“快来快来,给我就行了。” 她接了棒子,“快去涂药!”然后飞跑出去。 韦芸儿已经提着裙子开跑一阵了。 韦芸儿轻轻跑着,不像是在赛跑,倒像是在花园中奔跑玩耍,裙裾飞扬,如同蝴蝶翩跹。 她心中得意,没想到自己这一轮竟还能赢,那最后一场都不用比了。 云团接了棒子后,并不气馁,微微收腹,身体前倾,眼神犀利,如同瞄准猎物的小豹一般,快速冲了出去。 她要赢,为了莲莲,为了魏玄的眼睛,她一定要赢。 场下众人看着,都为自家人捏了把汗,只有那些看乐子的公子们,看得颇有兴致。 连一直端坐着的知府夫人都忍不住站起来为韦芸儿鼓劲: “快点啊,再快点,马上就到终点了。” 韦芸儿跑得脸不红气不喘,这样轻松都是前面人给她挣来的,没费多大力气,终点就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了。 胜利在望,她忽然觉得,自己何必跟这个臭丫头比试一场呢?此时想想,昨天的自己真有些可笑。 第383章 围棋 此时场上奔跑的两位姑娘画风截然不同。 前面韦芸儿提裙轻跑,姿态优美,岁月静好;后面云团加速追赶,如追逐猎物,又如拼尽全力逃命,看得令人心情紧张。 眼看终点近在咫尺,韦芸儿干脆放慢步伐,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她来说变得没那么有吸引力了,她甚至还想回头看看云团跑到哪了。 在她回头的瞬间,一股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吹起她的裙角,她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随即场下爆发喝彩声。 “赢啦!” 韦芸儿被惊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云团已经先她一步跑到终点了,此时正小步沿着场地慢跑,挥舞双臂,犹如战胜归来的勇士一般,向全场展示着她的胜利。 比赛局势极限逆转,场上观众都被点燃了心中的热血,跟着欢呼起来。 “赢咯!葫芦村的葫芦娃,接力赛跑不在话下,势必把手串拿下!”云团边跑边唱起来,兴奋得不能自已。 大门栓等人还调皮地跑到对方三个丫头面前,“略略略!凭你们使坏,我们照样能赢!” 三丫头恼羞成怒:“谁使坏了?我让人打烂你的嘴!” “你把人绊倒的,还要打人,你坏!” “坏坏坏!” 三丫头平日哪跟人斗过嘴,尤其是这一群村里长大的小孩,说不过人家,又觉得丢脸,直接气哭跑开了。 大牛二狗等人迎上去,给云团擦汗递茶。韦芸儿走了过来,端着笑容道: “恭喜云团妹妹,我们这边毕竟是年纪大些,总要让着你们一些。刚才场上出了意外,那位被绊倒的姑娘,医药之资就由我来出了。” 主动来认错,看来是想大事化小。 云团开心道:“那谢谢韦姐姐了,希望下一场你也多让让我,让我赢了吧,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手串。” 韦芸儿:“……” 这一场比试,让场上观众诸多感怀。本来两组年纪差距就很大,中间弱势那组还出了意外,就这样,一群小萝卜头还是赢了大姐姐组。 这其中,是有闺阁千金不善于奔跑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小萝卜头们的竭尽全力。 更有许多人感慨,这样比试看的多了,胜负在比试之前就已经定好,但亲眼看到有人不畏权势、敢于争先的时候,心中还是会被那种少年意气所感染。 生生不息,乃源于此。 云团下场后先去看三萝卜的伤势,此时桂丫已经给她上了药,嘴巴是肿了起来,但好歹没破相。 “春苗,你今天可真勇敢,嘴摔破了还坚持跑,你是我们大家的英雄!” 春苗就是三萝卜的名字,此时她被云团夸得眉开眼笑,嘴角的疼都感觉不到了。 大家都围过来祝贺云团,只有言征不见身影。云团抬头看,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二楼看台,此时居高临下,手执一把折扇,正在打量整个场地。 “团子,稳住啊,还有最后一场定胜负。你下棋最厉害了,咱们村里没有能下过你的,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赢。”三个哥哥殷切嘱咐着。 “放心吧,我可以同时跟两个人下棋呢。”云团十分自信。 然而等场上摆好棋盘之后,云团傻眼了。 比试的是围棋,而她根本不会,她会的是五子棋。 村里没那么好的条件,大人小孩玩五子棋居多,云团耳濡目染,很快就上手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琴棋书画里面的棋,是围棋。 “我不会这个呀……”云团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今天要输了吗? 大牛等人也不会围棋,魏离倒是会,但他不能替云团上场,只好临时抱佛脚,给云团灌输围棋下法。 “围棋跟五子棋差不多,轮流下棋,你就在棋盘上用你的棋子圈场地,占领土,只要对方被你围住,他的棋子就要被你吃掉,你吃掉的比他多,就赢了……” 云团听得云里雾里。 此时鸣锣敲鼓,第五场棋试马上要开始了。 一人走到云团跟前,在她耳边悄声说:“云团小姐,等会我们家公子在楼上,用扇子给你打提示,左手扇多少下,你就横着走几格;右手扇多少下,你就纵向走多少格子……跟着公子的提示落子,可赢。” 云团听得心头一颤,呀,她这是作弊吧? 不管了,刚才对方还使诈绊倒了春苗。对付这种小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团深吸一口气,上场了。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看台上的言征,对方扇扇子,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韦芸儿坐在她对面,从容落下第一子,抬眸看向云团,示意她落子。 看台上,言征哗啦一下展开折扇,左边扇了十下,右边扇了五下,云团照着提示,将子落下。 哦?竟然会下围棋,还有两下子。 韦芸儿见此,更加认真对弈。 言征在上面,不停地扇扇子;云团在下面,不停地数数,一子又一子。 魏离在旁边远远看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天哪,她第一次下围棋,就这么厉害?你妹到底是什么天才?” 大牛几人与有荣焉,“我妹天生就厉害,学啥都快。” 旁边的何景新,对这种文试不感兴趣,仰躺着嗑瓜子,看着言征纳闷。 “嘿,这春日天气,他咋那么热啊?一把扇子扇个不停的。” 慢慢的,韦芸儿紧张起来,她发现对方下棋颇有章法,渐渐有围剿她的势头。 然而看对方,面上一派迷茫,时不时抬头望天,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下什么东西,但每每落子,总是杀伐果决、势如破竹,她根本招架不住。 照这样下去,她会输的! 韦芸儿头上冒出微汗,开始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楼上有人找到了言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言征听后脸色微变。 他看了眼台下,云团离赢已经不远了,于是左右各打了两次信号,便跟随那人下台去。 场上的云团傻了,为什么给她两个提示啊?到底要下哪一个棋子?言征哥哥为什么突然离开啊?后面她该怎么办? 第384章 解围 幸好对方举棋不定,半天下不了一个棋子,云团得以有喘息思考的机会,只是等啊等,言征始终不回来。 云团开始自己琢磨棋盘来,回想着之前言征让自己走的棋,为什么要这样走?有没有其他的下法? 然而现场学习围棋,可太难了,她现在开始后悔,平时没有跟着雷漪姐姐多学点东西。 爹爹说得对,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没坏处。 等了好一会,韦芸儿终于忐忑不安地落下了一枚棋子,云团正考虑自己到底是下在哪,韦芸儿突然又悔棋了。 “不对,我下错了。”她慌张拿回了刚才的棋子。 然后刚拿回去,她就后悔了。下棋最忌讳悔棋,这比输棋还要丢人,场上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自己脸都要丢光了。 此时忽然喵呜一声,小狸花不知道哪里窜了出来,一下子蹦到了棋盘上,追着自己尾巴一顿转,成功将棋子全部打乱,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韦芸儿只是呆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真是天降神猫,解了她的围。 “哎哟狸花,你啥时候跑出来的?”云团一把抱过来小狸花,揉着它的脑袋,将鼻子怼上去,闻闻它身上的小猫味。 小狸花喵呜喵呜,在怀里玩起云团的头发来。 嘿嘿,云团心里也高兴,这破棋,终于不用下了。 韦芸儿先开口说话:“罢了,猫将棋局毁了,咱们就算平手。” 云团说:“那不行,我是一定要赢得那个手串的,不如咱们重新下一局。” 韦芸儿一听,头皮一炸,再下一局?再丢一次脸吗? “不了吧,我觉得有点累。”韦芸儿起身要走。 “等一下,咱们下五子棋,很简单的。”云团笑嘻嘻,已经重新捡起了棋子。 场下何景新等人喊道:“再下一局,分不出胜负多没意思啊?除非韦姑娘自己认输。” 一场比试没有分出胜负,所有人都觉得抓心挠肝的,韦芸儿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再次坐下来。 五子棋,她也会。 云团找到了自己的主场,终于体会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不管对方怎么下,云团都很快落下自己的棋子,根本不用费脑子。 而韦芸儿这边,由于五子棋她并不精通,再加上心理负担,很快被云团杀得片甲不留,手里的黑棋眨眼间被吃尽了。 胜负已分,连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韦芸儿僵在原地,似乎还不能接受自己输了。 好在知府夫人出来解围:“五子棋多是乡土人家玩的,韦姑娘出身深宅大院,自然不擅长。不过比试嘛,自然是以和为贵,输赢自不在韦姑娘心上。” 这句话成功点醒了韦芸儿,她很快整顿神色,笑盈盈起了身。 “云团姑娘果然聪颖非凡,芸儿自愧不如。” 旁边一些千金小姐们不忿,纷纷帮韦芸儿说话:“要不是刚才的围棋被野猫毁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是,明明是人家巡抚千金大度,不跟小门小户的丫头一般见识。” 云团才不理这些酸鸡们,抱着狸花,朝韦芸儿伸手: “韦姑娘,你可是说过了的,我赢了,就将手串给我吧。” 韦芸儿朝身边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离开,韦芸儿才对云团说到:“云团姑娘不用着急,比试完了,咱们先去花厅休息一下吧。” 花厅是专门供这些非富即贵的姑娘们休息的,男子不可进入。云团跟着韦芸儿进去,此时花厅正中,已经摆了一个箱子。 韦芸儿走到箱子面前,伸手打开,神色淡淡,“云团姑娘,你想要,就自己拿一个吧,其他姐妹们,今日也辛苦了,各自挑一个吧。” 箱子打开,众人看到,里面是一堆琥珀手串,全无二样。 一个姑娘惊喜道:“韦姑娘真大方,这样上品的琥珀,可是千金难寻啊。” 另一个姑娘早已经伸手拿了一串,“早知道人手一个,还费什么劲比试啊?” 一句话,将众人眼光都引到云团身上,姑娘们纷纷调笑起来。 “呐,有些人呢,没见过世面,为了一点东西就挣得要死要活的。瞧人家韦姑娘,一句话的事,想给谁就给谁。” “今天那几个小丫头跑得哟,那叫一个癫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心疯发作了呢。” “韦姑娘明摆着就是舍下身份陪着咱们玩一玩,怎会在乎输赢呢?” 一群人得了好处,卖力地拍马屁、打压人。 若是寻常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是要被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云团不一样,莲莲说,别人嘴里说的话,好听的听,不好听的就当放屁。 云团就当这些姑娘们跑到花厅集体放屁。 如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昨天韦芸儿手上的琥珀手串。 两位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挑挑拣拣了,云团走上前去, “都起开,我先挑!”云团啪的一声将箱子合上了,吓得两位姑娘缩回手,差点被夹到。 “你一个小小民女好大的胆子!敢跟我们大小声?” “我靠自己实力赢的,自然先挑;你们不过是别人赏的,后边站着去!” “你!”姑娘们生气,但却无法反驳。 韦芸儿旁边冷眼瞧着,自顾自喝茶。 云团打开箱子,认真挑选起来。可是这些手串都一样,哪一串才是莲莲想要的呢? “莲莲,你快告诉我,哪一串才有宝珠啊?” “团团,你将手放上去。”莲莲回答它。 云团将手覆上到那堆琥珀手串上,感觉到胸口热热的。 她感觉到这些手串光滑如玉,触手生温,颜色又如蜂蜜一般纯净。像这样一副手串,十分珍贵。而韦小姐竟然有一整箱,还随意送人,可真是财大气粗。 “团子,”莲莲忽然说话,“这里面没有昨天的宝珠。” “什么?”云团猛然睁大了眼睛。 第385章 第四颗 云团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了看韦芸儿。 韦芸儿则放下茶杯,又恢复了从容端庄的气质:“怎么了云团姑娘?如果你喜欢,挑两个去玩吧,反正我这里多的是。” “你骗人,”云团说,“这里面没有昨天那串手串。” 韦芸儿神色有一刹那的抖动,这臭丫头竟然能看出来? 昨天她拿出来的那串手串,是官员进献给父亲的珍品。父亲说,这手串来历不凡,专门给她戴着做护身符的。 昨天因为太急切了,直接就拿了出来。但后来又后悔,便拿出这些手串来混淆,没想到这村里长大的丫头竟一眼就看了出来。 “怎么会呢?琥珀手串我向来都是一起收着的,应该就在里面。不过这些手串都一样,不必非要哪一个,你若是喜欢,多拿几个去也行。” “不行,我只要昨天你拿出来的,你要说话算话。”云团两只黑眼睛眨巴眨巴,一脸的认真。 韦芸儿:“……” “云团姑娘,你不要无理取闹,你怎么就断定,这里面没有昨日我拿出来的那串?”韦芸儿问。 “因为……”云团欲言又止。 韦芸儿刚要开口,只见小狸花忽然冲她跑过去,一跃而上桌子,咬住她的袖子,使劲挣着。 “这死猫,快撵出去!”侍女惊得大喊。 韦芸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这畜生咬伤或者抓伤自己,挣扎间,袖口里面的琥珀手串就露了出来。 小狸花松了口喵呜喵呜,示意云团看。 “看嘛,我说这里面没有,昨日的手串不还戴在你身上?” 啊?果真是这样? 这下周围那些姑娘们也都惊讶了。 韦芸儿躲到一边,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再赖账,反正就是一副手串,赶紧就褪下来扔给云团,生怕那畜生再扑到她身上撕咬。 侍女指着小狸花怒道:“快来人,这畜生吓到了我们小姐,打死了扔出去!” 小狸花冲她凶凶地哈了一口气,将在场的姑娘全都吓住了。 云团将小狸花抱在怀里,手里握着手串,“你们可不能打它,是它发现今日的彩头还藏在韦姑娘身上,若打死了它,外人传起来韦姑娘为了不给彩头打死小猫,可就影响你家姑娘的声誉了。” 侍女们满脸怒容,眼睁睁看着云团抱着猫出去了。 出来之后,哥哥们和何景新一行人早就在等着她了。云团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手串,一脸开心的笑。 “团子,你今天可给咱们大大的长脸了,这下咱们万人运动会,更要声名远扬了。”何景新恨不得将云团驮起来庆贺。 大牛二狗等人拦着,“别折腾我妹妹了,比试这么累,要带她回去休息,是不是团子?” 云团点点头:“嗯,我还答应了春苗她们要去金葫芦吃饭呢。” 何景新撇嘴,“天天你妹妹你妹妹的,云团还是我们小师妹呢,我们难道不心疼?” 二狗和他对嘴:“就是我妹妹,我妹妹!” 魏离等人看得哈哈大笑,“这样吧,先让团子回去休息,过几天端午节,咱们再出来一起给团子庆祝,怎么样?” 何景新双手赞成:“好好好!” 几人正要同回金葫芦饭馆吃饭,言征这时候回来了。 何景新问他:“言征,比试一半你跑哪去了?” 言征道:“中途去办了点急事。”然后顺势加入一行人的队伍。 云团没有同他说话,兀自抱着小狸花。 言征察觉小姑娘的脾气,一边同人说话,一边不经意间腾挪自己的位置,同云团走到一起。 “呀,手串挺漂亮的。”言征搭话道。 云团嘟了嘟嘴,仍不说话。 “看这是什么?”言征展开手,手里垂下一枚琥珀吊坠,晶莹剔透,纹理罕见,称得上是绝世珍品。 魏离等人看得啧啧称奇:“言征出手,必属精品,正好配团子的琥珀手串。” 二狗已经在替云团道谢了,但云团却只瞄了一眼道:“又大又重,我不要它。” 言征:“……” 哎,这小丫头,一时喜欢这些珠宝喜欢得不行,一时又不喜欢,可太难哄了。 到了饭馆,雅间里,言征又凑到云团面前:“团团,别气了,哥哥不是故意离开的,是有急事。” 云团转向他刚要争辩,忽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道理。 “罢了,”她晃晃脑袋,“我不能因为别人不帮我而生气,你帮我是好心,我是不能强迫你的。” “哟,我们家妹妹这么明事理呀?”言征笑嘻嘻逗她。 云团一本正经:“言征哥哥,我不怪你是一方面,但你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却中途改变,是不守诺言,你也有错。” “是是是,哥哥错了,哥哥给你道歉,请可爱的团团收下道歉礼物,好不好?”言征双手奉上琥珀吊坠。 屋外的侍卫不小心偷听到自家主子的话,开始怀疑人生了,主子啥时候态度这么软和过? 云团勉强收下礼物。 言征眉开眼笑,“现在咱们和好了吧?” “和好了。”云团打量着琥珀,觉得实在是重,“言征哥哥,为啥你的东西都这么重,之前你给我的一块黑玉,也重得很,戴在身上多累啊。” “还记着那块墨玉呢?可收好了,那可是宝贝。”言征成功哄好了妹妹,正好菜都上来了,胃口大开。 晚上,趁着家人们都睡着了,云团拿出那琥珀手串,偷偷进入玉坠空间,趴在莲池旁边。 “莲莲,这手串里哪一颗琥珀是宝珠啊?”云团问莲莲。 此时琥珀手串缓缓升到莲池上方,渐渐发出晶莹的光彩来,光彩越来越亮,直到最后,一整串珠子凝成一颗硕大的琥珀珠,缓缓沉入莲池。 “团子,小心哦。”莲莲说一声,花瓣都闭合上。 随着珠子消失在池底,莲池忽然震荡出一股冲击来,云团被冲击得向后坐去,空间里的花草犹如一阵狂风吹过,满地落英缤纷。 “哎哟!每次都来这一出。”云团爬起来,发现莲莲又睡了,她自己拍拍屁股,出来睡觉了。 累了一天,云团迷迷糊糊睡去,嘴里还念叨着,到底还需要找多少珠子啊? 第386章 赛龙舟 韦芸儿回到家里,又恼又气,跟母亲嚷嚷着要回家。 韦夫人身体总算休息好了,知道了前因后果后,耐心地劝导女儿。 “不过是输了一个手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知道咱们来这是为了什么。” 韦芸儿顶着红肿的眼睛,“娘,明明我跟小世子早就认识,家世也算匹配,为什么他偏偏跟一个农女走得近呢?” 韦夫人叹一口气,“这谁知道呢?那丫头可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韦芸儿一想到自己输给了一介农女,心中更懊恼了,“不过是能跑能跳、会下五子棋而已,其实一点规矩礼仪都不懂,行为举止一点也不端庄,小世子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在身边呢、?” 韦夫人毕竟是年长的老狐狸,“芸儿,你是堂堂巡抚千金,怎么能跟一个农女比较起来?她不过是一时得了世子的欢心,凭她的身份,怎么也踏不进王府的,你何须耿耿于怀,坏了大事?” 韦芸儿被说得有些羞愧了,“娘,我该怎么办呢?” “既然世子喜欢她,你也要喜欢她,明白了吗?” 韦芸儿若有所思,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女儿知道怎么办了。” 比试过后,云团老实在家待了一段时间,等着端午节再出去玩。大哥忙香料,二哥忙烧窑,三哥忙读书,她无聊了就跑去找魏玄。 魏玄这阵子不是很开心,也从不去镇上凑热闹。他一直盼着外祖父一家回京,可是等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此时云团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发呆。 魏玄在练习闭眼写字,如今他闭着眼,写的字也十分工整漂亮。写着写着,一双手覆到了他眼睛上。 云团心中默念:好起来,好起来…… 上次她鉴别琥珀珠的经历,让她觉得自己的手可以施展法力。 “你在干什么?”魏玄问她。 “没什么。”云团收回了手,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她一点法力也没有。 她趴在桌子上,问魏玄,为什么不出去玩,就是看一看热闹也好。 魏玄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写字了。 云团顿觉失言,“哦不好意思,忘记你眼神不好了,但是听一听热闹的声音也好啊,整天待在这一个小院子里,多无聊啊。” 魏玄说:“无趣,不如听书。” 云团吐了吐舌头,书有什么好听的? “你想要什么?过几天过端午,我要出去玩,到时候给你带东西回来。” 云团自顾自说话:“麻饼要吗?糖葫芦?小泥人?雄黄酒喝吗?哦给你带一个辟邪的手绳吧,等下雨的时候丢掉,就将你的霉运一起丢掉了。” 魏玄不说话,云团就当他同意了。 “你和谁去?”魏玄忽然开口道。 “言征啊、阿景啊、魏离啊他们,我大哥他们几个都忙起来了,怕是去不了。”说到这里就惆怅,云团希望大家一起去才好玩。 魏玄又半晌不说话,云团待了一会要走,他忽然又开口道:“言征,危险。” 云团冲他摇头吐舌头,“略略略,我才不怕嘞。”然后跑了出去。 很快到了端午这一天,一大早白家人就起来过节,插艾草、撒雄黄、包粽子。 云团吃了一个肉粽一个甜粽,十分满足,外面魏离何景新等人就来找她了,今日他们要一起去湖泉县看龙舟比赛。 大牛二狗都忙碌得很,三羊埋头读书,只好由何景新他们带云团去。 走之前陈老太千叮咛万嘱咐,“可千万不能下水玩啊。” 一行人到达湖泉县的时候,龙舟比赛正要开始。 众人借了言征的光,得了个好位置,刚一落座,韦夫人就带着韦芸儿过来了。 “听说言公子到此,早该来见一见的,只因我身体不爽利,今日才得相见。”韦夫人客气同言征寒暄。 另一边,韦芸儿则直接坐到了云团的身边,满面笑容,好像是见到了亲姐妹。 云团如同见了鬼,“你做什么?” 韦芸儿尴尬一笑,“云团妹妹,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听说你们来看龙舟赛,我跟母亲特意过来的。” 说着,拉了云团的手,“云团妹妹,我们俩同龄,十分有缘,只是之前有些误会,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们就彼此坦诚相待,做好姐妹,以后就叫我芸儿吧。” 云团纳闷,“你不是嫌弃我门第低吗?” 韦芸儿笑道:“我何曾说过这话?相反,我看妹妹十分聪慧,深得我心,日后我教你围棋,你教我五子棋可好?” 不得不说,韦芸儿小小年纪,在人情应对方面十分得心应手。因为之前见过她对自己嫌弃的模样,云团不相信她这一番话。 “你能在这里待很久吗?”云团问。 “额……不能,可能过了端午就要回去了。”韦芸儿回答道。 “那你怎么教我围棋呢?不过我有姐姐教我,她围棋也十分厉害。” 韦芸儿失落地垂头,“云团妹妹,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然后眼角余光瞥了下言征那边。 “这有什么难的,等会我们要划龙舟,你一起来呗。” “那太好了!” 不多久,何景新等人已经张罗好了小龙舟。湖泉县这边效仿青云县,也搞了龙舟比赛,男女老少都能参加。 何景新魏离还有言征,跟其他少年比赛划龙舟;云团、韦芸儿还有一位当地的姑娘,跟其他姑娘一起比赛划龙舟。 一时间,湖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龙舟,热闹非凡。 随着一声哨响,千帆竞发,少年们划得飞快,看得令人激动。 云团也不甘示弱,“快,咱们一起用力,赶上言征哥哥他们。” 三个姑娘整齐划一开始划,一开始还算可以,但中途龙舟就左摇右晃了,因为韦芸儿划不动了。 “韦芸儿,你得跟我们一起划,要不然龙舟会翻的。”云团说。 但此时韦芸儿又累又热,对这个比试厌恶至极,“我划不动了,我想上去!” 另一个姑娘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早知道不跟你一起了。” 韦芸儿也生气:“你闭嘴!怎么跟我说话呢?” 那姑娘不知道韦芸儿的身份,回头就跟她掐起来,“你拖累我们,你还怪豪横嘞!” 云团在两人之间,慌忙拦住两人,“别打了!再打船就翻了!”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小船翻了,三人一起滚入水中。 第387章 动杀机 云团这边一落水,其他小船也跟着晃荡起来,胆小的姑娘小子们慌了神,哗啦哗啦,又有几个小船翻了,一时间乱作一团。 韦夫人在岸上看着,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快救我女儿!” 言征一直关注这边的情况,看到云团落水,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中,随后何景新魏离等人也都跳入水中,朝云团三人的小船游来。 岸上言征的护卫们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全都下了水。 三人中的本地姑娘水性好,早露出头来游上岸边,只有云团和韦芸儿两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 云团只觉得水好深,胸腔被压得无法呼吸,扑腾着双手想要浮上去,却被韦芸儿胡乱中踹了一脚,身子朝湖底沉去。 云团看着湖面上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远,想要呼救,但只冒出一串泡泡。 在她意识模糊之际,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然后哗啦一声,头终于浮出了水面。 她睁开眼睛,眼前何景新拽着她的衣服,拉着她朝岸边游去。在她身后,言征用手托举着她,让她得以呼吸。 “你去救其他人!”言征朝魏离喊。 魏离四下一看,不远处还有个乱扑腾的姑娘,游到背后,用手提溜起后衣领,将人给拽向岸边。 这一次落水人多,岸边聚满了人,一时间都找不到自家人。 云团被抱到岸上,言征脸上滴着水,凑近了她的眼睛,看着她睫毛轻微颤抖,终于是睁开了眼。 “团团,你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云团一张嘴,一条小鱼被吐了出来,“我,我还活着吗?” “活着呢活着呢!” 看她晕晕乎乎的,何景新竖起一根手指头,“这是几?” 云团又吐出一口水,“一。” “这呢?”魏小六又伸出两个手指头。 “二。” “好好,没淹坏,要是淹坏了,回头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三个哥哥交代了。”何景新抚着胸口。 魏威见没事,哈哈一笑,“这吃货,落水了都不忘吃条鱼呢。”他捧起那条小鱼,扔进了湖里。 言征一身湿漉漉的,坐在云团身边,释然一笑:“这个龙舟赛,可真是此生难忘啊。” 另一边,魏离将那姑娘拉上岸来一瞧,嘿,是巡抚千金韦芸儿。 他赶紧拉开距离,四处一望,不见她家丫鬟婆子过来,只好先脱了自己衣服给她挡一挡。 “你在这等会,不多久你家人就来找你了。” 他担心云团状况,要去看云团。 韦芸儿简直要吓傻了,一把拽住魏离的裤脚,“你别走!我害怕!” 刚才她在水里,总感觉有人拽着她往水底去,她使劲挣扎,慌乱中好像踩到了一块石头,她拼尽全力一踩,才露出水面吸一口气。 “那你跟着过来。”没办法,魏离只好带着韦芸儿来到云团这边。 韦芸儿历经一番惊险,看到这些人只围着云团嘘寒问暖,小世子也只是问了她一句,让她觉得十分委屈难过,不禁哭了起来。 魏离尴尬问她:“你怎么了?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韦芸儿哭出声来,“你们都不关心我,只关心那个臭丫头,我哪里不如她吗?” 魏离抚额,“没有,我们是一块长大的,自然情分非常。” 韦芸儿憋屈,那要算起来,她还和言征一块长大呢。 帝王家果然无情! 正哭着,韦夫人哭着喊着跑来了,见到女儿安好,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可吓死为娘了!”她抱着韦芸儿,心有余悸,“多谢言公子搭救小女。” 言征摆摆手,“没事,该谢的是他。”他指了指魏离。 但韦夫人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面,她盯着言征身边的云团,她身上正披着言征的衣服。 一场风波之后,众人都各回各家。韦夫人安顿好女儿,叫来心腹之人吩咐。 “跟咱们家姑娘比试的那丫头,你去仔细查一下来历。” 心腹道:“夫人,之前不是查过了,她就是个司农家的女儿,农女一个。” “我瞧着她不简单,原以为一个农女能有多大本事,你今日可是见着了,就连小世子都跳下水去救她。” 韦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憎恶。 “看到了,怨不得咱们家小姐生气,搁谁谁也受不了,一个区区农女,地位竟凌驾到千金小姐之上。” 心腹立即下去打探,这一打探不打紧,送回来一个消息,韦夫人听了之后,吓得差点中风。 “快!快写信给老爷!” 万人运动会办得十分成功,从年初筹办到如今临近夏季,络绎不绝的人来到青云县。这些人不仅在这里吃饭,更有许多商人订购了大量的香料,白建章的香料田供不应求。 壁璃窑也名声大噪,一璃难求,二狗和任大哥等人更研制出了彩色琉璃,各色琉璃制品频出新彩。 光这两项生意的税收,都让青云县大大富裕。这半年来,青云县的道路基本上都修整了一遍。 如今何县令再也不用羡慕省府的道路了,他有了新的目标——建立县学。 以前青云县条件简陋,没有建立县学的条件,不仅没有县学,连私塾都很少。现在香料事业给他、给青云县创造了条件,各处私塾、官学都要建起来,以后青云县就能出更多秀才、举人。 这只是他宏图大业中的一步。教书育人是百年大计,不紧迫但很重要,所以他修完道路之后就着手建立县学。 正在他筹办之时,省府那边忽然来了人。 “上头有令,各处盘查库银。”来人说完公事,私下又恭维起何县令来。 “何大人安好?青云县这一次,可是露了脸,何大人高升就在眼前呀。” 何县令眉开眼笑,“不敢不敢。” “这一次库银盘查,上头十分重视咱们青云县,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了差错。” “大人您放心,库银那边一直都是严加看管的,大人请随下官来。” 第388章 事起 “哎,何大人不必着急,您这我是最放心的,我等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四处逛一逛,明日再查看库银,本官也想领略一下青云县万人盛会之盛景。” 上官有令,何县令便安排了县丞带着监察使一行人游玩一番。 从湖泉县回来,言征休息了两日,就要启程回京了。何景新弄了个欢送宴,基本上言征认识的都去了,但云团没能出来。 上次她落水一事将爹娘爷奶吓了一跳,此后便被拘着在家,跟着雷漪修身养性。 言征颇觉得遗憾,这次回去估计猴年马月才能出来了,跟众人玩乐一晚后,第二天休整了一下,由何景新送出城外。 “我有时候十分羡慕你们。”言征慢悠悠骑着马,跟何景新闲聊。 何景新道:“羡慕我们?我们才羡慕你嘞,你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连巡抚夫人都对你客客气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言征看着远方渐渐下沉的太阳,“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何景新说:“我理解,就像我爹一样,他考取了进士,成了一方父母官,就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更上一层楼。但是我才不听他忽悠呢。我的人生要走什么路,我自己决定,谁也不能强按着我。言征,你也可以的。” 言征笑了,夕阳在他身上镶上一层金边,“这正是我羡慕你们的地方。” “公子无需羡慕任何人。”身后的蔡罡笑一声,加入了谈话,“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公子只需在其位谋其政,阳关大道通天堑,辽阔江河任尔游。” 何景新挥一挥马鞭,“别整那些文绉绉的,来,咱们来赛一程马!” 他纵马奔腾起来,言征紧随其后,落日余晖将少年的身影镀上绚丽的颜色。 另一边,监察使同何县令会过了面,一同前往青云县银库。 到了银库,开了库房,何县令前头引路,监察使跟随,“此一场盛会,青云香料之名已经远播,咱们川岱府应该要出一个上等县了。” 何县令笑道:“多谢大人吉言。” 进了三道门,总算到了储存库银的地方,推开门,只见面前一排排箱子,全都上了锁。 库银看守拿着钥匙一排排开箱,里面全都是崭新的银锭,齐整整、亮闪闪,开箱后库房仿佛亮堂了许多,空气中都是银子的香气。 “好,好!库银保存得十分完好。”监察使一脸欣喜,拿了一块在手,银光锃亮。 忽而他眼角余光瞥见箱子中似乎有一根东西,伸手一扯,竟然扯出一根稻草。 “这……”监察使眉头一皱,将手一扒拉,整整齐齐一排银锭之下,竟然铺的全部都是稻草! “何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何县令心中警铃大作,忙去查看其他箱子,赫然发现,所有的库银只剩下上面一层,下面全都被垫了稻草。 也就是说,库银被盗了。 “这是怎么回事?!”何县令问身边的库银看守。 那看守吓得魂飞魄散,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啊!这里向来都是严加看管,一个苍蝇也不曾放进去,真,真是见了鬼了!” “难道银锭会自己长翅膀飞出去吗?你一个看守竟如此玩忽职守,来人,押下去严加审问!”何县令脸色铁青,即刻有人上来将看守拉走。 监察使脸色也十分不好,偌大的库房,现下只剩下这上面一排银锭,丢失数量极大,若是追不回来,他们的官帽子都得摘掉。 “此事非同小可,何大人以为会是什么原因?” 何县令皱眉沉思,立即道:“料想盗贼还没有时间将银锭运出去,为今之计,只得立即封锁城门,在城内各处搜查。” 监察使点头同意,这边出了案子,他眼下也不能离开了。 回到县衙,县丞急匆匆找到何县令商议对策,“大人,前几日我还排查过库银呢,一分没少,这段时间内,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偷走这么多库银?” 何县令已经命衙差城内各处搜查,“这段时间咱们青云县外来人多,其中不乏有不怀好意者,怕早就盯上了咱们青云县,谋划了许久。” 县丞道:“如今城内有许多贵人,贸然搜查,怕是会惊扰了各处官眷。” “若是官眷,就不会做这等杀头的事,只怕是城内的一些宵小之辈。库银看守那边审问得怎么样?” 县丞一脸苦相:“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咬死口不曾看见有人进来,更不曾有人出去。下官觉得这看守应该是真不知道,他没有胆子撒谎。” “库银失窃,他一个看守竟然全然不知,这根本不合常理。”何县令满面愁色,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而且若不能立即查探清楚,青云县的万人运动会怕也会受影响。 衙差们在城内搜查了一整晚,什么也没查出来,倒是惊动了不少人。许多官眷听说了消息,连夜要出城,都被监察使挡在了城门处。 “诸位,眼下城内发生要案,城门暂时封锁,各位先回去耐心等待,解封之后,自然放各位出城。” 其中不乏有大官的家眷,但监察使为了能追回库银,铁面无私,没有放任何人出去。 天大亮时分,何景新带着人骑着马从城外回来了。 他跟言征赛马,跑得尽兴,没来得及回来,便在城外歇息了一晚,天亮才回来,结果发现被关在了城门外。 “开门!不认识本少爷吗?”何景新对着城墙上的士兵说道。 士兵为难道:“何公子,咱们监察使有令,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城内人不能出去,城外人不能进来。” “出什么事了?”何景新问。 “小的们也不清楚,都是奉命行事。” 何景新正纳闷呢,忽然城门吱呀一声开了,监察使正在城门处站着。 “原来是何公子,怎会隔夜未归?”监察使大人问。 何景新道:“送了朋友出城,歇在城外一晚。” “原来如此。既是何大人令郎,如今县内出了大案,公子正好帮忙,快请进吧。” 第389章 畏罪自尽 县丞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白建章拿着文书兴高采烈走来了。 “县丞大人,这是新一批香料田的文书,我来找你县令大人批文书的。” 香料的订购量太大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开垦香料田了。 县丞却摆摆手:“现在不是好时机,县里出了大事,我和县令大人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白建章脸色一变,“出了什么事?” 县丞压低声音:“咱们的库银被偷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这几日你们也都小心了,别被什么人牵扯上。” 白建章点点头,“可有什么线索?” “就是没有线索,城中人都有嫌疑。” 正说着,监察使派人来传话,说是捉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县丞急忙就过去了。 白建章只好揣了文书,赶紧回了饭馆。 一回到饭馆,他就让媳妇收拾收拾,先将店门关几天,又派人通知了东来饭馆,让伙计们都先回家待着,这一段时间也太累了,歇息歇息。 罗惠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将自己今日所听的说了。 “这是大案要案,城门都锁了,这镇上的人估计都避风头,不会出来吃饭,咱们索性也关了门。” 罗惠兰一听城门关了,“那咱们也回不去家了?” “应该也就这几天,不能一直关着。” 两口子收拾了东西,搬去了白小珍婚后院子的旁边院子。 这里是白建章买下的,跟二姐的宅子离得近,有时候忙了就不回村里了,在镇上住下。 另一边,监察使提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同县令一起审问。 这人鬼鬼祟祟欲要翻墙出城去,被监察使捉了个正着,当场在他身上搜出了几块银子。 何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盗贼!你一身补丁衣裳,怎会有这么多银子?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那男子早已吓得哆哆嗦嗦,带着哭腔道:“大老爷,小的是外乡流浪过来的,小的原籍广宾县,生活艰难,听闻青云县好做生意,便带了老母一路过来。” “刚过来就封了城,小的老母还在城外柴垛里待着,路上染了风寒,小的无法,只得偷盗了一些银两,拿去给母亲救治,小的不敢撒谎,求大人恕罪。”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破烂的文书,说是路引。县丞看了看,那路引不知道放了多久,快烂成渣了,上面字迹都看不清了。 “大人,这人说话可疑,从广宾县过来,走得慢也用不了半月,路引怎会烂成这样,不可识别。” 堂下男子听闻,哭道:“广宾县衙差要钱才能给路引,小的没钱,只好拿了多年前老爹的路引,这才行到了这里。” “果然是撒谎!”县丞吼一声,“定要严刑拷打,才说实话!” “等一下,”何县令看向监察使大人,说道:“此人老母尚在城外,若是打伤了他,怕是老母也无法活命。” 监察使点了点头,何县令便对县丞吩咐道:“你且带人去城外寻人,若真找到他母亲,可证明他所言非虚。” 县丞有些不愿,他愁得头发都要白完了,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但两位大人都同意,他便只好带人出去。 出了城,果然在一柴垛中找到一位老妪,带了回来。 何县令见与描述相符,老妪又病重,就放了那外乡人,给了些银两,让那外乡人先带着老母去看病。 “生活艰难,也不该行偷盗之事,本官看在你一片孝心,饶你这回,日后不可再行差踏错。”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男子叩谢之后,搀着老母离去。 监察使道:“何大人有好生之德,必能得上天护佑。” “为人父母官者皆如此。”何大人话音刚落,有衙差急来传消息: “大人,库银看守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 众人赶到牢中时,那看守早已断了气,自己将自己给勒死的,死状惨烈,县丞都不忍心看。 “大人,这看守与下官是旧相识,为人老实本分,忠厚可靠,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县丞为看守申辩。 监察使却不以为然:“既然无罪,为何自尽?这牢中尽是你们的人,又有何人逼他?” 何县令只觉得胸口十分沉重,事情还没有任何头绪,已经出现人命了。 “报——”又有衙差进来,“在库银看守家中发现巨额财宝,并有密信一封。” 何大人刚要伸手去接,监察使粗声道:“拿来我看!” 衙差递了过去,监察使拆了信封,乃是那库银看守提前写的遗书。 “……县令何季炎为谋政绩,不顾民力筹办万人运动会,在各处修桥铺路,花费巨大,无处筹钱,便威逼利诱、恐吓小人,助他盗出库银挥霍使用……小人人微命贱,犯下死罪,已无出路,他日若一命呜呼,何县令即为刽子手!” 监察使看完信,满面怒容,“何季炎,你竟敢诓骗本官,本官真是错看了你!” 这当头一棒,打得何县令犹如五雷轰顶,“大人,下官从未做过这等事,请大人明察!” “本官自会明察,你休想再将本官糊弄得团团转。来人,将何季炎关入牢中,择日审问!” “大人!大人,我们大人是冤枉的呀。”县丞为何县令喊冤。 “县丞一并关押,分开来,免得串供!” “是!” 枷锁咔嚓一声套在了何县令身上。 他不是第一次戴枷锁,之前进去过一回,又出来了,何老夫人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果然做出了这一番业绩。 如今再一次套上这枷锁,何季炎感觉比之前更加沉重。 或许这一次,不能轻易逃脱了。 何季炎身边人一一都被关押了起来,何府是第二天才得知消息,何景新闯到了县牢前,要进去见父亲。 不知哪里冒出来几个百姓,对着何景新指指点点。 “你老爹贪墨这么多银子,你们家可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那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天下贪官一样黑,你们何家都不是好种。” 何景新恨不得当场剁了他们的脑袋。 “住嘴!你们这些贱民!我爹废寝忘食都是为了你们这些人,如今看来,他一番苦心都是白费了!” 第390章 何府 忽然一个臭鸡蛋扔到何景新身上,浓臭的味道在他身上散发开来,刺激得他快要吐出来。 “贪官就该抽筋扒皮,砍头示众!”扔鸡蛋的人骂道。 何景新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抡起拳头刚要砸下去,那人唉哟一声倒地,抱着断了的腿哀嚎起来:“打人了打人了!县令家的公子仗势欺人,欺凌百姓啦!” 这一喊不少人围了过来,看着那人的惨样,对着何景新指指点点。 何景新大喊:“不是我!他自己摔断腿的,诬陷我!” 立即有官兵过来,将何景新给押进牢里。 好了,这下不用费劲了,父子两个在牢中匆匆见了一面,话还没来得及说,何景新就被押到了另一处牢房。 何季炎看着锒铛入狱的儿子,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看守的狱卒道: “这位仁兄,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那狱卒心中一直敬佩何县令,瞅着四下无人,小声道:“大人您受冤枉了,有什么事您说,小的能帮一定帮。” 何县令道:“如今我在狱中,不得见外人,可否帮我带个话给白建章,我有事求他办。” 狱卒道:“等会晌午我要换班,出去的时候我给大人您带话。” 中午时分,城门果然开了,有卖菜卖柴的进城来做生意,白建章带着荷包出门。 小巷里,白建章正跟商贩称青菜呢,就听商贩说县令大人被下狱了。 白建章大惊,正要去打探消息,巷尾一个狱卒朝他招手,“白老爷,我是县牢里面当差的,县令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 白建章忙问:“什么话?” “县令大人说,这一次他怕是难以脱身,只求老爷您想想办法,救一救他家里的人。” 狱卒不敢多逗留,传完话就赶紧溜了。 白建章面色沉重,挑了青菜先回了自家门。 此时镇上的家中,陈老太带着二狗和云团来看两口子,顺便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办得好好的运动会,咋突然不办了?我瞧着今天一大早,出城的人不少呢,这镇上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陈老太道。 “娘,”白建章看了看两个儿女,二狗也算成人了,女儿十岁也够大了,要让他们慢慢学着处理事情了,便没避着两人。 “县里出了大案子,何大人被诬陷偷盗了库银,已经被下了狱了。” 陈老太等人俱是震惊,“这怎么可能?他偷银子来干什么?” “说是为了政绩,大修路桥,还有办这个会。” 二狗和云团对视一眼,陈老太一拍大腿道:“这是什么罪名?哦官员偷库银,拿来给百姓办事?还有这样的人?” “据说丢失的库银数量极大,修路办会都用不了这么多银子,说是都让何大人给贪污了。” “哎哟娘嘞!小何是什么样人我最清楚,他是个好官,挣了点钱就想着怎么花在咱们百姓身上。老百姓碰到了清官好官不容易,是什么人良心被狗吃了朝他泼这样脏水?” 二狗也说:“爹,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就办会这一项,阿景和我们这些人怎么弄到银子的,您也是知道的,怎么成了偷库银了?” 前期何县令就给了二百两银子,后来再没有给过。除了白建章给的和其他人贡献的,就是从那些外客身上募集来的钱了。 白建章说:“这事怕是说不清了。现在镇上那些人为了避开是非,早早都走了,想让他们出来作证也难,况且当初你们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二狗急躁起来,“爹,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惠兰这时从外面进来,慌慌张张的,“听说景新打了人,也被捉进牢里去了。” “哎哟!”陈老太又是一拍手,“真是祸不单行啊,这小子关键时刻还不省心!” 云团一直很认真听着大人们的讲话,这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爹,咱们得赶紧帮一下何奶奶和玉书姐姐。” 白建章点头,“对,现在就过去先将她们接过来。这时候怕是有什么歹人趁乱做坏事呢。” 二狗陡然揪心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咱们都去,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一行人到了何府,府上静悄悄的,原本就没多少仆人,此时更是不见一个了。 “这是怎么了?”陈老太走进何老夫人卧房,见她在床上躺着,身边陪着孙女何玉书,并流莺和莹莹两个丫头。 何玉书两个眼睛红红的,“祖母听说父亲的事后就病倒了,府里有些下人不安分,我直接全都打发了出去。如今只剩下这两个丫头跟着。” 罗惠兰心疼道:“让你受委屈了,你快收拾一下,跟你奶奶一起搬到我们家去吧。” 何玉书却摇了摇头:“多谢兰婶,现在父亲和弟弟全都入了狱,我到别处躲着又有什么用。现下有两个丫头帮我看顾着,还过得去。” “你这过得去什么呀?”二狗忽然生气道,指着旁边桌子上的剩饭,“你是会烧饭,还是会洗衣?你这两个丫头,平时端茶倒水什么的倒还可以,其他的一概不会,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何玉书被这一声吼得有些发窘,旁边流莺和莹莹两个人更是低下了头。 二狗说的没错,这俩人啥都不会,流莺还好点,能帮着洗个衣服啥的,莹莹简直笨手笨脚,多亏了何老夫人心善,这些年才没有赶她出去。 罗惠兰站起来道:“流莺,你去厨房帮我忙,先给你家老夫人和姑娘做顿饭吃,吃完再商量。” 陈老太接了看护何老夫人的事,让何玉书下去休息,“团子,领着你姐姐下去睡会觉,熬坏了身体可不行。” 云团便轻轻拉起何玉书的手,“玉书姐姐,走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何玉书便带着莹莹和云团去了自己房间。 到了房间,她怎么也睡不着,旁边莹莹轻声说话: “姑娘,若是这一次老爷真的定了罪,说不定咱们全家都要流放。” 第391章 假成亲 何玉书这些年算是深居简出。她原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平素喜爱和姑娘们一处喝喝茶聚聚会说说话。 但自从娘去了庙里修行,爹进了一次牢狱之后,她出去的次数就少多了,许多事情就不甚清楚。 “莹莹,你怎么知道?偷盗库银,到底会判什么惩罚?” 莹莹想了想道:“这种应该会直接砍头。” 何玉书一听,面色一白,差点晕倒过去。 “不一定呢不一定呢,要看数量多少。”莹莹补充道。 云团接着说:“我爹说了,这次库银几乎全被偷光了。” 这下何玉书直接歪倒在床上,“那,我们呢?” 莹莹想了想又道:“嗯,重则满门抄斩;轻则男丁流放,女眷充入官妓。” 云团盯了莹莹一眼,这个小丫鬟,好像懂得挺多的。 何玉书紧咬着牙齿,眼泪滑落,用手捶着床,“我好没用,这时候只能在这里等着,不能为爹爹做一点事情。” 云团和莹莹赶紧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莹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云团则轻声安慰何玉书: “玉书姐姐,夫子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你要做的,是保全自己和何奶奶。” 何玉书垂泪道:“还能怎么保全?父亲若死了,我和祖母再无依靠了。” 莹莹也不禁哭了起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更没有依靠了。” 一时间主仆两个几乎抱头痛哭起来。 “别急别急,我来想想。”云团脑瓜子高速运转,“哎,有了!” 她兴冲冲凑到何玉书面前,“玉书姐姐,你赶紧嫁人吧!按照规矩,嫁人之后,就不属于何家人,就算满门抄斩,也不会斩出嫁女。” 莹莹哭着哭着,忽然一噎,打起嗝来。不得不说,这还真算一个出路。 虽然蹩脚,但能保命。 何玉书摇头,“不行不行,爹爹尚在狱中,祖母病着,我却想着出嫁撇清关系,还算人吗?再说了,我嫁给谁?” “嫁给我!”二狗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不知道偷听了多久了。 何玉书挂着泪珠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莹莹上前驱赶,“出去出去!这是我们小姐闺房,岂能让你一个男子进来?” 云团却跑过去拉了二哥过来,郑重给何玉书介绍:“玉书姐姐,这是我家二哥,名叫白皓瑞,年方十六,比你小了一点,但是仪表堂堂,风姿不俗。” 何玉书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但白皓瑞的眼睛却一直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他脑海了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街卖野鸡蛋的事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何玉书,恍惚之间,已经过去这么些年。 云团看了看双方,机灵地拉了莹莹出门,留下他们两人说话。 莹莹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禁不住问:“若是何大人定了罪,你,不嫌弃我们姑娘的家世吗?” 云团道:“何叔叔是好官,他不会做那样事。” 莹莹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在现在诸多事情都指向何县令的时候,对方的语气没有一丝怀疑,毫无理由地相信。 这种信任是多么难得。 屋里面,白皓瑞站在何玉书面前,不同于何玉书的满脸羞意,白皓瑞坦坦荡荡地站着,等着对方说话。 过了一会,何玉书终于开口,“你快出去吧,在这不合规矩。” 白皓瑞站着不动,“嫁给我,你不愿意吗?” 何玉书两只耳朵都烧红了。 平日里她都将皓瑞同何景新一般当弟弟看待,忽然变成这样,她觉得十分尴尬。 “我一直当你是弟弟……不要再说这样话了。” 白皓瑞受挫一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见他离开,何玉书心中似乎什么东西揪起来一样。 白皓瑞走到门口脚步又停了下来,回转身来疾步朝何玉书走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咱们只是假成亲,权宜之计。” 何玉书抬眸看他一眼,“那不行,这对你不公平。” “哈?”白皓瑞不解,“姑娘,我是男人,不公平的是你吧?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人。”后面那句话,白皓瑞咕哝着说出来。 “不管对谁不公平,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儿戏儿戏!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念着这些规矩礼仪,若是何大人被定了罪,你要被送去做官妓,你能接受吗?” 何玉书此时挺直了背,“不管斩首还是做官妓,都是我的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不信命!”白皓瑞犟劲儿上来,“我偏要改你的命。”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在何玉书面前蹲了下来,抬头盯着她的眼睛。 “就当我求你,咱们先成亲,做一段时间假夫妻。日后若是何大人无罪释放,咱们再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到时候何大人会再给你找一门亲事;若是他被定了罪,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若你实在不喜欢,咱们再和离。” 他突然靠近,何玉书怯怯地向后靠了靠,心脏砰砰跳,她都担心对方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气,面庞的轮廓棱角分明,肩宽背阔,一双眼睛真诚且炙热地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感受到浓浓的男子气息。 她心慌意乱,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不能为自己做主,也没有人替她做主。 “我不用嫁人,还有一条路呢。” “什么路?” “出家当姑子去。” 白皓瑞无奈双手抱头,叹一口气。 他心知不能强逼,“你再考虑一下,”暂且先出了门。 刚才这番话,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来,现在都觉得,自己胆子真是大。 云团要是在旁边,估计都要咂舌了。 若是自己大哥能分得二哥十分之一的勇气,也不至于单着到现在。 罗惠兰带着流莺张罗了一顿饭,白建章检查了院子前后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叫了店里几个伙计过来在外门处守着。 何玉书跟何老夫人暂且还住在这里,云团和二哥则回去之后跟爹娘提了假成亲这件事。 白建章低着头想了一会,“何大人落难,他唯一的闺女,我们不能不救。” 第392章 表白 眼见爹同意了,皓瑞心里暗暗高兴。 “可是,这事也得问问何大人。”白建章琢磨着,既然何大人能让人出来给他送信,自己应该就可以给里面递消息。 “是得问问,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不能不过问下他爹。”陈老太说道,“但是眼下,我看这姑娘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路走了。” 罗惠兰道:“若是嫁人,咱们家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呢。”说着,她看了看自家大儿子。 老大跟何玉书年龄更相近,而且老大不小了。 大牛急忙站起来摆手,“不不不!我不娶媳妇。” 皓瑞也站起来,“也没说让你娶玉书姐姐啊。”然后他看向爹娘,“爹,娘,我来娶何玉书。” 罗惠兰心中暗笑,故意道:“谁家老大没成亲,老二先成亲的?再说了,玉书比你大,跟你哥更合适。” 皓瑞急了,“年龄算什么?再说了,今天我都把话说出来了,回头又换成我哥来成亲,这叫什么事啊?换来换去的,人家姑娘咋想?” 罗惠兰忍不住想笑,“反正是假成亲,和谁成亲那不都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我哥前程远大着呢,这样的重担还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承担吧。” 陈老太瞥了自家二孙子一眼,“什么重担?人家说起来是官宦千金,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哪轮到的你这个烧窑的凑上去?” 陈老太说得不错,即便何大人就是一介县令,但官府的身份就是凌驾于其他身份之上。 皓瑞摸摸头,“人家何小姐饱读诗书,我是有一点高攀了。” 云团不赞同了,抱着自家二哥的胳膊,“奶奶,你还真别说,我觉得玉书姐姐嫁给我二哥,真是天大的福气。” 皓瑞听了这话可高兴了,“团子,你真这样觉得?” “那是。我二哥人长得俊俏,脑瓜子还灵活,以后一定是大富商,玉书姐姐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皓瑞心中仿佛燃起了希望,“反正其他的我不敢说,她嫁给我,绝对不会吃苦。” 白建章说:“行了行了,八字没一撇呢,都搁这胡思乱想起来了。这件事先别声张,明日我问问何大人的意思再说。” 第二日,监察使大人亲自到牢中看望何大人。 “何季炎,你儿子在外打伤了人,嚣张无比,你平日就是这样教育儿子的?” 何季炎淡定坐着,闭着眼睛道:“我儿子是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他虽然不务正业,但心地良善,是不会做那样事的。”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狡辩。快说出藏银所在,饶你不死!” 何季炎睁开了眼睛:“大人,如果真是我偷的库银,那日您来查看时,我就应该找理由阻挠,又怎么会亲自领着您过去查看呢?” 监察使大人神色一滞,“你是企图蒙混过关。” “我若企图蒙混过关,就不会做得那么显眼,让大人您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监察使大人又被堵了话头,“人证已在。” “人证已经死了,算不得人证。大人您怎能如此笃定,那库银看守不是被人杀害、然后嫁祸给下官呢?” 接连三次被堵,监察使大人叹一口气,“何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只是不识时务。” 何季炎闻言微抬了下眼皮,“直剑入不了弯鞘。我守着自己的本心,问心无愧。只是大人您,还记得自己的本心吗?” 监察使脸上现了怒色,“等我查出了库银所在,看你还怎么说!” 监察使走后,何大人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一个狱卒朝他打招呼,“大人,外面有给您的信儿。” 是白建章找了牢中的人,给何大人递了消息,关于何玉书婚事的事情。 何大人听了之后,激动得就要跪下,“请告诉我白家兄弟,蒙兄弟不弃,收容我女儿,何季炎永世不忘!” 何大人还刺破了手指,撕下一节衣服写了字,托人带出去给他女儿。 何玉书收到父亲的血书,上面写到: “吾女玉书,家逢变故,务必先保全自身,白家可托终身,此事要紧,不可拖延。” 何玉书紧握着血书,心中更加担忧。 父亲这样安排,只能说这次事情真的很严重。 第二日,皓瑞过去何府送东西。送完东西,他找到何玉书的院子,流莺不在,皓瑞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何玉书独自坐在窗下的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青丝垂在脑后,清雅得如同一枝玉兰。 “何玉书。”白皓瑞唤她,快走几步跳到廊下,隔着窗户跟她说话。 何玉书惊了一跳,她把自己的书信遮起来,“你不是应该叫我玉书姐姐吗?” 从前见到白皓瑞,他都是跟着何景新喊自己姐姐的。 “以前叫你姐姐,以后要叫你的名字。”皓瑞嘴角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何玉书有些气,又有些恼,“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这个,红酥斋新出炉的豆沙糕。” 白皓瑞递过来一包点心,展开来,是散发着甜香味的豆沙糕,香甜软糯,是何玉书最爱吃的。 “你这是做什么?”何玉书将豆沙糕推到一边,“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成亲的。” “为什么?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说,你心中有要嫁的人了?” “没有!”何玉书脸羞得通红,“我,我不想拖累你们,我是罪臣之女……”她声音哽咽起来。 她娘在庙里,她爹在牢里,她的家世已经很不堪了。 “你不是。”皓瑞站直了身体,收起了刚来时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掌上明珠,是饱读诗书的窈窕淑女。” 何玉书低下了头,她何曾遇到这样胆大直言的男子? 白皓瑞却一点不羞不怯,“你心地善良,端庄大方,你,长得也很好看……” “你别说了。”何玉书羞得不行,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白皓瑞却执意要说,他觉得很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意,这没什么丢人的。 “姑娘!”流莺忽然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姑娘,夫人回来了!” 第393章 成婚 何玉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娘回来了? 这时候回来不是自投罗网吗?在庙里还能躲过一劫。她急忙跑了出去,皓瑞跟着也出去了。 到了正堂,何老夫人面前坐着一位妇人,一身灰白的衣裳,头发上不见一点装饰,面色清瘦了许多,但何玉书知道,是娘回来了。 “娘,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何玉书又激动,又有些担忧。 吴夫人抚摸着女儿的面颊,眼中有泪光闪过,“孩子,娘都知道了,别害怕,娘在这呢。” 何玉书眼中一热,但还有白皓瑞在这,她忍住没哭。 “这是?”吴夫人问。 “夫人好,我叫白皓瑞,今天过来给何奶奶送点东西的。”白皓瑞说道。 “你就是白家的老二?”吴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这是老二,这些天多亏了他们家照应了。”何老夫人躺在床上说道。 “哦,那真是多谢了。”吴夫人点头致意。 何老夫人旁边瞧着,这儿媳妇在庙里待了这些年,性子变得沉稳许多。 “老夫人,夫人,你们刚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说,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事,您派人去我们家支应一声就行。” 白皓瑞拱手道别,眼角余光看了何玉书一眼,何玉书只低着头。 等皓瑞走后,吴夫人这才说起来正事来。 “我回来,是因为接到了你父亲的信。” “父亲的信?”何玉书惊讶。 “没错,这些年,你父亲时不时地也会写信给我,说一说你们的近况。” 何玉书心中感到一阵温暖,父亲母亲之间还有感情,这让她觉得莫大的幸福。 “娘,既然父亲心中有你,为何这些年你都不回来?你不想我和弟弟吗?” 吴夫人擦了擦眼角,“娘有罪啊。我当然想你们,可是我回来,你们还能出门见人吗?” 何玉书沉默了。 “娘,父亲信里面跟您说了什么?” “他让我回来,赶紧将你嫁出去。” “娘!”何玉书站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不想想怎么救出父亲和弟弟,倒都想着怎么把我嫁出去,是为什么呀?” 吴夫人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爹让我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玉儿,娘今天看了,那白家二小子长得算是一表人才,你嫁过去,祖母,你爹还有我都能放心。” “我不!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玉儿,”何老夫人也劝她,“景新是个男娃,我跟你娘也都一把年纪了,现在只有你有机会逃出去,你就听你爹娘的吧。”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之前爹也被关了进去,后来就好好出来了。这一次,难道爹就背定了这个锅吗?” “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吴夫人语气坚定,不容女儿反驳,“你收拾一下,这几天就成亲。” 吴夫人带着任务回来,办事那叫一个迅速,当天就找了白建章夫妻商量,叩谢了他们两口子,只说简单办一下,越快越好。 白建章一家受了何县令不少帮助,况且玉书这个孩子也很好,婚事很快就操办起来。 婚礼很简单,诸多繁琐礼节都省了。何玉书穿上临时从外面买来的嫁衣,在堂上拜别了祖母和母亲,踏上了去往白家的花轿。 何府突遭变故,没什么人来贺喜,一路上只有一些百姓从旁围观。 “这么着急嫁女儿,咱们何大人这一关怕是难过啊。”不知哪里飘来一句话,让花轿中的何玉书心揪疼揪疼的。 花轿被抬到了白家在镇上的小宅子里。 皓瑞知道何玉书过不惯村里的生活,便直接在镇上成婚,以后这个小宅子,就是两人的生活的地方。 不同于外面,小小的宅子里面竟然聚集了很多来道喜的人,大多是葫芦村的百姓,纷纷恭贺白皓瑞新婚之喜。 白建章不愿意委屈了二儿媳妇,跟二姐白小珍夫妻两个一商量,在两家的院子里摆上几十桌酒席,热闹一场。 皓瑞看着花轿里走下来的窈窕身影,直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因为何大人遭了难,他才有这个机会。他心里禁不住有些高兴,但又知道自己不该高兴。 只是假成亲而已。 何玉书由白皓瑞牵着,两人走到白建章夫妻面前,开始拜堂。 两人站在一起,女方端庄秀美,男方意气风发,郎才女貌,如同一对璧人。 “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欢呼起来。云团走到两人面前,一手拉一个,说道: “二哥,二嫂,你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团子!”白皓瑞明知是假成亲,对方对自己没有意思,但还是因为这一句祝福而感到莫大的开心。 宴席摆了一天,到了晚上小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白建章带着家人都回了村里住,这宅子里就剩下二儿子和新媳妇,还有几个下人伺候。 流莺作为陪嫁丫鬟跟了过来,何玉书喊她帮她卸妆。 “姑娘,姑爷还没有过来揭盖头呢。” “揭什么盖头,不过是假成亲而已,现在没什么人了,不用搞那一套。” 流莺帮何玉书卸了妆,换上一身轻便的月白纱衣。 白皓瑞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瞧见对方已经换了装束,心中有一丝失落,但没说什么。 “饿了吧?这些饭菜新做的,快吃吧。”他将饭菜都拿了出来,还冒着热气,香味立即飘进了鼻孔里,勾得人流口水。 “多谢。”何玉书也不跟他客气,起身来到桌边,刚要伸手拿筷子,却被白皓瑞一把握住。 “你做什么?”何玉书想抽回手,对方握得很牢。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跟我说谢谢。”白皓瑞眼神盯着对方好一会才松手,递过去筷子。 何玉书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不太好,心中叹气。 尽管他说过不介意自己的家世,但那只是一时冲动,真正成了亲,他还是介意的吧? “我知道委屈你了,等我爹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尽快离开的。” 白皓瑞赌气一般不接话,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何玉书身上,说道:“咱们假成亲的事情,我爹娘可不知道。” 第394章 流放 何玉书放下了筷子,“怎么?你没有和你爹娘说清楚吗?” 白皓瑞一脸坦荡,“没有啊,你母亲找上门来,我爹娘就同意了,他们以为咱们是真成亲。” 何玉书心想,也对,若是父母知道自己儿子假成亲帮别的女人脱困,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现在看来,在双方父母的眼里,他们是真成亲了。 “所以,日后在他们面前,你要和我一起演戏。” “演什么?” “演一对恩爱夫妻呀。” 看着何玉书眉头微皱的样子,白皓瑞不禁想笑,是那种捉弄别人成功的愉悦。 “你别担忧,日后你若想走了,咱们就和离,我爹娘不会强拦着的。” 何玉书也说:“若是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尽管跟我说,我也不会阻拦你们的。” 白皓瑞真是被这句话气到了,难道之前自己当面说出来的心意,这女人转眼就忘了吗? 他转移话题,“这个房间比你之前的房间小得多,过段时间给你换个大宅子。” “你有这个实力吗?” 对方竟然不相信他,白皓瑞指着自己,“我,壁璃窑的东家,你说我有没有这个实力?” 何玉书低头掩嘴偷笑,忽而又难过起来,“我不需要大宅子,我只希望爹爹和弟弟平安出来。” 皓瑞安慰她:“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何玉书接着道:“谢谢你,等爹爹出来,咱们就不用演戏了。” “你又说谢谢!”白皓瑞被气到了,他端起桌面上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口,结果因为不怎么喝酒,被呛得猛咳。 何玉书起来给他拍背,“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了。” “谁说我不会喝?你瞧我喝。”说着,他又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何玉书直接不管他了,叫了流莺过来,“将他送到他房间去,给他弄一碗醒酒汤。” 酒气上头,白皓瑞又被这句话给泼了冷水。 他头脑忽而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忘记这是假成亲。 一定是今日太热闹了,给他贺喜的人太多,让他恍惚觉得,他们以后要做夫妻了,就像爹和娘一样,一生一世,陪伴到老。 “我自己能回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补了一句话,“对不起,刚才莽撞了,吓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玉书留在原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另一边,白建章一家人回到家中,各自安顿。 老二就这样成亲了,以后要有是缘分,就过到一块去;没缘分,就只能再分开。 罗惠兰不由得心中叹气,两个适龄的儿子婚事都不顺利。老大迟迟不成亲,老二弄个假成亲,剩个老三年纪还小,埋头读书。 她只能用好事多磨来安慰自己,希望她女儿日后婚事顺利一点。 云团也跑了一天,松了头发,等着她娘给她梳头。 她头发长到腰部,浓密非常,像是一块缎子,又像是一条瀑布。每天晚上,罗惠兰都会给她梳好一会头,梳着梳着,云团就睡着了。 今天罗惠兰有点忙,云团等得快睡着了。 大牛拿着梳子过来,“来,团子,大哥给你梳。” 云团乖乖坐到大牛面前,打着瞌睡。 梳完头,云团准备睡觉,被大牛拦住。他拿出一包喜糖,“团子,帮大哥将这个给雷漪送去吧,今天二狗成亲,她没去,给她尝尝喜糖。” 云团直接往枕头上一躺,软硬适中的香香枕头,此刻就是她最好的伙伴。 “我要睡觉,大哥你自己去。” 眨眼功夫,云团已经睡着了。 大牛犹豫一会,自己拿着糖去了隔壁。 海棠在房间里洗漱,雷漪在廊下坐着,正在叠衣服。 来这里两年,她已经会做许多家务了。 “大牛哥,你来有事吗?”雷漪看见了大牛。 “给你送这个。”大牛递过来喜糖,然后扭头就走,根本不敢多停留一会。 “等一下,大牛哥,我有话跟你说。” 大牛很老实认真地站定,“你说,我听着。” “我一出生就有不治之症,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雷漪脸上带着笑容,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可能,你好好的,马上就二十岁了。” “那就是托了你们家的福气,我苟且多活了几年。” “你不会死的。”大牛倔强地说。 “死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妹妹。除了她,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这样很好。” 雷漪看着大牛,希望他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 “你不会死的。”大牛又重复一句,转头回了家,那走路的样子,可真像一头倔牛。 晚上,白建章和罗惠兰熄灯睡下。 二儿子成亲,两口子反而愁眉紧锁。 “何大人这事,咱们能不能帮上忙啊?”罗惠兰问。 白建章说:“现在玉书算是安全了,明天我让二姐夫给窦老将军去一封信,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只是听二姐夫说,老将军好像不在京城。” 第二天,吴夫人就带着何老夫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搬去了庙里。 在这里,何老夫人也跟着带发修行,只有这样,一旦何大人被判流放,何老夫人才能免去灾祸,这也是何大人的意思。 何老夫人刚走,何大人这边的形势就急转直下,监察使派人在城外找到了库银藏匿的地方,据看守人说,是何景新带人运了银子出来,命他在这里看着。 正巧关城门那天,何景新在外留宿了一夜,这一下都对上了。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监察使仓促就判了案,不给何大人一点辩驳的机会。 何季炎被判革职流放,家人跟随。但此时的家人,也就只剩下何景新了。 县丞作为帮凶,被革职抄家,好在没有流放。 一夕之间,何季炎和何景新就成了阶下囚,被套上了枷锁,押往流放之地。 走的那天,镇上来了许多送行的百姓,小白一家人,何老夫人、吴夫人并何玉书都在其内。 白建章眼含热泪,在街边挥手:“大人,大人,一路上要保重,后面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第395章 大事要发生 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那人给揪出来。 囚车经过面前,何季炎猛然伸手过来,抓住白建章的手,将他拉到面前,叮嘱道:“护好团子,或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一定要护住团子!” 白建章瞳孔猛然放大,他不过是一介农夫,难道也被那背后之人盯上了? 一瞬间,他感觉到身边危机四伏。 何玉书等人哭着拼命挤到囚车面前,嘴里喊着爹,声音撕心裂肺。 “爹,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儿子,娘在这边等着你回来。” 吴夫人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季炎跟女儿叮嘱道:“好好待在白家,照顾好你祖母和母亲。” 魏离等人,看着囚车里的何景新,都掉起了眼泪。 何景新简直没脸见人,听到他们哭,这才露出脸来,“哭什么?叽叽歪歪的,小爷我马上要去外面见见世面了,又不是去阎罗殿,你们哭得太早了。” 魏小六哭着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 白皓瑞面色凝重,“阿景,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何景新咧嘴一笑,“姐夫,没想到你成我姐夫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姐啊,她从来没受过一丝委屈。” 白皓瑞笑了,“那你可要好好活着,要不然她受了委屈,都没人来撑腰。” 何景新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小爷我命硬着呢。” 沿街百姓,见到何大人这副惨样,个个都跪了下来,哭着挽留,更有大胆的,哭喊着何大人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他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眼看群情激奋,走在前面的监察使面色有些难看,他驱马来到何季炎面前。 “何季炎,你是挺会收买人心的。” “人心收买不来,都是真心换来的。” “本官看得出来,你在任上还是做了一些好事,所以,本官才给你留了一些时间。” 何季炎在囚车里跪直了身子,朝监察使大人叩谢:“多谢大人恩德!” “这情况,你看着办吧。”他驱马离去。 何季炎在囚车里站起来,对着外面的百姓喊道: “乡亲们,都回去吧,你们的心意,何季炎我都看在眼里,没有我,相信你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大人啊,您为咱们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老天无眼啊!” 何季炎伸手安抚百姓,“诸位,相信老天爷不会让无辜的人受难。请大家都回去吧,日后勤加耕种,一心向善,好好过日子,终有一天,我何季炎一定会回来的。” 百姓们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目送着何季炎的车辆离开。 晚上一回家,白建章就关了房门,和媳妇在屋里盘算。 “今天听何大人那意思,怕是咱们家也被盯上了。” 罗惠兰吓了一跳,“谁啊?” “咱们家没有什么当官的,老二的壁璃窑是皇上圣旨亲赐的,没人敢惦记,也就是那点香料了。” “难不成是胡三爷?” “不太像,胡三爷这些年深居简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他估计没那个精力和能力。” 两口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防患于未然,先将这些年挣的银子给分了几份,存到不同的地方。 “明天让二姐夫雇几个人,看护在团子身边。然后我动身去京城,在那边打探打探,京城是天子脚下,还有窦老将军、言征等人在,万一咱们家出了事,找到这些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好。” 袁泗行动迅速,很快找了四个会功夫的丫鬟,跟在云团身边保护。 料理好后,白建章跟袁泗一起,动身去了京城,前脚刚走,后脚白家就收到了一封信。 是给雷漪的信。 雷漪万分欣喜地打开,还以为是妹妹给她的信,结果是雷氏一族给她的信。 信中说雷汀行为猖獗,触怒了官府,被人押回了族里处置。来信是让雷漪回去,商量如何处置雷汀。 雷漪看完信立即起身收拾,“我要回去,汀儿有危险。” 海棠拦住她,“姑娘,那边人都不怀好心,姑娘这样回去,肯定有危险的,咱们请白家人帮忙吧。” “不行,白家现在已经有很多麻烦了,白叔也不在。我在这边已经麻烦了人家很多,这时候得我自己扛起来了。” 海棠无法,只好跟着小姐收拾,悄悄雇了辆马车,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 大牛端了一碗鸡汤过来,看了桌子上的信,二话不说,自己添了几笔,也跑出去了。 到了晚上,白小珍过来,一家人准备吃个饭,这才发现,大牛跟着雷漪一块回雷家了。 “哎哟,这臭小子,说也不说一声,这不是让人担心吗?”陈老太着急起来。 现在家里两个撑事的男人都不在,万一这俩孩子在那边吃了亏,可怎么办? 罗惠兰让爹娘先别担心,然后让老三皓旸赶紧写了一封信,送去京城;然后去隔壁宋安邦家说了这事,请他带着人去一趟湖泉县那边,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安邦第二天就带着几个人去了。 云团抱着小狸花,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桂丫过来牵她,“团子,想什么呢?等会姐姐给你做冰粉吃。” 云团说:“何叔叔走后,爹也走,大哥也走,现在宋叔叔也走了,我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桂丫笑道:“他们就是临时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呀,就是人来疯,就喜欢人多多的,少了几个人你心里就不自在。” 云团摇摇头,“不是的姐姐,我心里总感觉,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 桂丫听了这话,神色微滞,这几天她也看见小舅舅和舅母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好像在担心什么事情。 而且他们突然去京城,说是打探消息,不知道要打探什么。 但她转而又安慰云团: “别瞎想了,明天叫你二哥带着二嫂回来,咱们家人就多了,你好好吃饭睡觉,过几天小舅舅和袁叔就都回来了。” 第396章 永除后患 且说这边何季炎和儿子戴着枷锁,被狱卒押着赶路,刚走出青云县,前面路口处有一个人影晃动。 等走近了,那人影闪出来,原来是何老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莹莹。 莹莹背着一个小包袱,跪在何季炎面前道:“老爷,奴婢奉老夫人的命过来跟随老爷。” 其实不是老夫人让她来的,是她自己请命来的。 何季炎眉头一皱,“你一个女娃来干什么?不知道这一路上艰辛异常,男子都受不住,何况你一个女子。快回去老夫人身边,好好侍奉老夫人。” 何景新诧异地看着这个丫头。 之前何家遭难,这丫头跑得比谁都快;这一次不仅不跑,反而巴巴地赶过来要一起去流放之地。 难道是自己当年英雄救美,让这丫头芳心暗许? 莹莹跪着不起来,“老爷,奴婢能吃苦,一路上绝对不会给老爷和少爷添麻烦,只求能带上奴婢。” 何季炎生了气,“那苦寒之地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娘?非要过去送死?你快回去,一路上不方便带你。” 奈何莹莹偏不走,不远不近地跟着。就这样跟了几天,何季炎也就默许了。他让莹莹将头发束了,穿上男子衣服,打扮成一个脏兮兮的小厮,跟在身边。 流放之路十分艰辛,何景新戴着个枷锁也管不住他那张嘴,他爹不理他,狱卒不理他,他便跟莹莹说话。 “喂,莹莹,从没听说你姓什么。” “小的姓何。” “你也姓何?” “小的到何府后,就改姓何了。” “那你以前姓什么?” “不记得了。” “唉,真可怜。”何景新接过来狱卒递给他的水壶,“话说,你为什么不跟在老夫人跟前,非要跟着我们受苦,难道是为了我?” 何景新眼瞟着莹莹,一边喝水,等对方回话。 莹莹胳膊直接伸过来,然后啪一下打在何景新脸上,水壶都给打掉了。 莹莹回头还跟何季炎告状,“老爷,少爷调戏人。” 何季炎立即骂道:“恬不知耻的东西,给我滚过来!” 何景新有口难言,委屈又愤恨,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老爹身边。 狱卒喝道:“闹什么?打翻了水壶,今天都没水喝!”气冲冲捡走了水壶,两人自去一边吃东西休息。 趁着两人休息,莹莹凑到何季炎父子身边,她不知何时用树叶盛了点水,捧到两人面前。 何景新挨打不记打,“不用这么可怜,等遇见小溪直接喝就行。” 何季炎却问:“怎么了?” “老爷,您看。” 莹莹从袖口里拿出偷带来的银针,放入水中,那银针很快变黑了。 何季炎父子见了,犹如坠入冰窟。 这狱卒要在路上害死他们! “你怎么会知道?”何景新震惊地问。 莹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斩草除根,方无后患。” 原来她不是知道,而是预料到了,所以她才要跟着? 何景新觉得,自己应该要重新认识下眼前的小丫头了。 她怎么好像经历过这些事似的? “这可如何是好?咱们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狱卒既然动了杀心,这一次不成功,后面机会可还多着呢,防不胜防。 “莹莹,要是我们死了,你一定要尽快跑。”何景新眼眶里涌出泪水,又对他爹说,“爹,咱们下辈子还做父子。” “没出息的样子,别哭了,叫人看见。”何季炎说一声,心情也是很沉重。 至晚,一行人到了一处小村庄,那村庄里有小客店,但狱卒不让住,寻了个破庙待着。 莹莹去村里打了两壶酒并几个下酒菜来,请两位狱卒喝。 “两位老爷,好不容易遇到有人的地方,请两位老爷吃点好的,也让我们家老爷吃点荤腥,您看行吗?” 两个狱卒心中有鬼,自然不敢喝,何季炎先从那酒壶里喝了一杯,吃了两口菜,两个狱卒这才欢喜接了。 “你这个小丫头还算有眼色。”然后迫不及待拿去一边享用起来。 两个人一边划拳一边喝酒,等月上柳梢,两人才觉得腹内有些疼痛。起初以为是这饭菜不太干净,怕是要拉肚子,慢慢的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与此同时,何季炎也腹痛起来,渐渐直不起腰。 两个狱卒见了,瞳孔一缩,指着那酒菜道:“你在这里面下毒?!” 何景新整个人都懵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莹莹。 莹莹面无表情,将何季炎扶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用水送下去,很快何季炎就好转了。 但那两个狱卒,则开始七窍流血,在地上扭曲爬行,“给我解药!给我!” 莹莹面容如古井一般一点波动也没有,冷眼瞧着一个狱卒慢慢断气。另一个苟延残喘,不停地乞求她: “求求你了,给我解药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但莹莹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走上前去,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来,插进那人的脖颈,血溅了出来,莹莹眨了一下眼,拔出匕首,将那人送走。 何季炎父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不惹人注意的一个小丫头,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好像是杀一条鱼一样。 “好了,老爷,少爷,咱们平安了。” 何季炎夫子犹自心惊,他俩男的胆子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的大。 “可是,这些狱卒死了,咱们怎么交代?” “这一路上山高水险的,就说是土匪给杀了。”莹莹从狱卒包袱里搜出一包银子并押送文书,“有了这些,咱们自己就能去。” 何季炎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确实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全到达地方。 “爹啊,咱们直接跑吧,还去什么边关啊?” “不行,要去。”莹莹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根本跑不掉。如果跑了,那就真得斩首了。” 何季炎点了点头,“对,要想洗清冤屈,咱们就得去边关。” 莹莹将两人的枷锁给解了下来,趁着夜黑,父子两个将狱卒给埋了。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悄无声息离开这个地方。 第397章 救妹 这边雷漪到了雷家,后脚大牛就跟着来了。 雷漪叫他回去,大牛不愿,“你进去,危险,我跟着,你就当我是个下人。” 雷漪急于去看妹妹,就让他跟随。三人一进了雷家,就看到雷大嫂坐在门厅前,应该就是在等她。 “我就说你肯定今天就来,我可等半天了。” “我妹妹呢?” “在祠堂关着呢。” 雷漪火速赶往祠堂,雷大嫂在后面喊:“回来还没见过我们老夫人呢,这么着急,投胎呢?!” 雷漪不管她,远远的她就听到,祠堂里面似乎有唱戏的声音。 她听得出来,唱的是《削青丝》,这戏曲唱的是青娘亡夫后,为守节,甘愿削发为尼的故事。 海棠上前推门,但里面好像被挡住了,她推不开,大牛人高马大,一脚给踹开了。 门内人惊讶朝门口看去,雷漪看到,一向高傲不羁的妹妹此时被五花大绑,身上套了戏服,头发披散开,被几个戏子扮的尼姑们围着剃头。 一头青丝被剪得参差不齐,脸上也被打得青紫交错,一刹那她都没认出来。 “汀儿!”雷漪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扑上去抱住了雷汀。 雷汀还强颜欢笑,“没事姐姐,我没事。” 雷漪哭得更厉害了,她喝退那些戏子,看清旁边椅子上,坐着雷大郎和雷二郎,两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大堂姐回来了,这一去数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雷二郎笑嘻嘻道。 大牛紧紧攥着拳头,这人真是无耻!不过他真的是无齿,门牙是镶嵌的金牙,瞧着令人十分恶心。 “姐,都是轻伤,养养就好了,头发也能长回来。”雷汀还在轻描淡写。 雷漪止住眼泪,将妹妹解绑了,“我去见老夫人,两位堂兄弟随行吧。” 雷大郎觉得这位大堂姐做事十分利索,不用废话,比这个堂妹好对付多了,“那请吧。” 两人带着雷漪几人,去了正堂,此时雷老夫人并三个儿子儿媳都在,挤挤挨挨的一大家子,眼睛都放着光。 雷老夫人见雷漪过来了,心中稍微舒坦些,“漪儿啊,这些年瞧着你过得还好?” “托老夫人的福,漪儿多活了几年。” “咳咳,”老夫人接着说,“这次匆忙叫你回来,都是雷汀惹了事。她一个女子在外面招摇过市,跟男子来往谈生意,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触怒了官府,这才交给我们带回来管教。” “简直是伤风败俗!”雷大爷补充道。 “这样行为实在是有伤风化,官府命我们族里严加管教。我想着你两个姐妹无依无靠,若被人带坏,老太君在地底下也难闭眼,便将你叫回来一同商议。” 雷漪端方坐着,“只要能让我带走汀儿,老夫人您就直说吧。” “咳咳,那我也就不废话了。你两个都是要外嫁的,老太君留下来的家产不能进了别家的门,只要你们将手里握着的那些家产上交族里,雷汀的事我们就不再追究了。” 绕来绕去,还是为了那点东西。 “老夫人说得有道理,但是族中人物众多,这家产如何分配,还是要叫族人来一起商议才行。” 雷大爷站起来道:“族中如何分配那是我们的事情,就不用你一个女人插嘴了。” “大伯这话说得没道理,若是日后族中对我们家的家产分配出了争议,又或是有了出入,便全赖在我们姐妹身上,我们找谁说理去?” 雷漪说得也有道理,就当着全族的面让雷漪将家产全都给他们家,日后族里其他人也说不得闲话。 雷大嫂这样一盘算,就说和丈夫同意,雷大爷一同意,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了。 雷漪又说:“明日光请族中人来也不行,还要官府的人来作公证才行。我们雷家家资丰厚,一定要县令老爷过来作公证才行。” “行行,都依你。”老夫人乐呵地答应。 果然揪住雷汀就拿捏住雷漪这小妮子的短处,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夜晚,雷汀还被关在祠堂。好在现在天气不冷,雷漪隔着门让雷汀耐心等待,过了明天就能将她救出来。 “姐姐,我们家的家产绝对不能拱手于人,这是祖母托付给我的,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家产全被这些人弄走了,会死不瞑目的。” 雷漪声音平和:“汀儿,无论什么,都不如你重要,我现在最紧要的,是将你救出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们姐妹两个并不曾招惹他们,但是只要手上有这些家产,就会一直被对方惦记。 月光如水,雷漪独自在廊下坐着,海棠和大牛远远跟随着。 “你们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呢?”大牛问海棠。 海棠道:“你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和老太爷都说过,我们家大姑娘天资聪颖,不输男子,她这时候脑子里一定在想办法呢。” 大牛眉头微皱:“可是,她这样思虑,会伤身的吧?” 海棠叹口气,“是呀,慧极必伤。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家两姑娘无依无靠,现在连官府也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只能靠姑娘那脑子了。” 第二日,雷老夫人一大早就将族里人都请了过来,人数到齐之后,县令茅大人也穿着常服过来了。 雷漪刚好盘看完账目。女子出面撑着不容易,这些年,这些产业在妹妹手里虽说没有发扬壮大,但至少没有亏损,这足可见妹妹的才能了。 雷大爷清清嗓子开始讲话:“咱们雷氏一族都知道,雷老太君一朝仙逝,留下两个孤女并一把子家产。这些家产都是属于咱们雷氏的,不能落入外人手里。今天咱们就请茅大人给咱们做个公证,将这些产业收归雷氏。” 雷漪心中冷笑,说得好像她们姐妹两个不姓雷一样。 她手捧账册呈到茅大人面前,说道:“民女雷漪,特将家中产业整理成册,请大人查看。” 茅大人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举止不俗,进退有度,可见雷大人教女有方。他摆摆手道: “本官就不必看了,都是你们族中的事情,本官只是做个见证。” 雷漪跪谢,仍将手中账册递向茅大人:“大人,民女愿将全部家产悉数捐献给县衙,作举善之资。” 第398章 争夺 “什么?全部捐献?”雷老夫人一家被雷漪这句话惊得五雷轰顶。 雷大嫂眼睛如刀子般射向雷漪,走到她身边悄声说一句:“若是全捐了,雷汀就别想出去了!” 雷漪恍若未闻,仍面带微笑:“老夫人,您没听错,茅大人一心为民,有了这份产业,一定能为湖泉县的百姓做更多事情。” 茅大人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有如此见识,能胸怀一方百姓,着实少见。 眼见茅大人点头,雷老夫人一家慌成一团,连族里的人都坐立不安了。 “不行不行!这也太鲁莽了,全族的人都不会同意的。”族里人七嘴八舌道。 “大人啊,您别听这小女子胡言乱语,这要是都捐献了,我们族里人难道喝西北风啊?”雷大爷迫不及待开口。 茅大人听了这话心生不悦,一个大男人,胸怀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子。 “怎么?之前这产业在老太君手里,也没见你们饿死啊?本官今日见你这家里呼奴唤婢的,西北风还轮不到你们喝呢。” 雷大爷羞红了脸,雷二爷跟着道:“大人,虽说捐献是好事,但老太君留下的产业毕竟是属于全族的,还是族里人共同决定捐不捐献吧?不能光听一个女人的话呀。” “你们,是不想捐?” “捐不捐的,我们一家说了也不算,我们雷氏一族人数众多,我们家是吃得起饭的,但还有不少贫家,正需要这笔产业糊口呢。” 如今一比较,高下立判。茅大人原以为这雷氏两姐妹是张狂无礼之人,如今一看,分明贤明大义,而这群族人,嘴脸简直不堪入目。 “那依你们之见,这家产该如何处置?” 雷氏三兄弟齐声道:“应该先悉数交到族里,然后我们合族人共同商议分配。” “对对对。”其他族人跟着附和。 茅大人明白,族里人不同意,他也不能强行拿走,便说道:“本县不是强取他人家财的人,但是悉数上交族中,那老太君这两个孙女日后该如何生活?你们也不能不管她们死活呀?” 雷漪一直没说话,她心中知道,此时茅大人已经站在她们这一边了。 “这……”雷氏三兄弟还未张嘴,茅大人已经说出自己的主张了。 “我看三分之二上交族中,余下三分之一,仍由两姐妹持有,日后就作为嫁妆。” “不行不行,嫁妆什么的,日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了,不行不行。”雷老夫人第一个不同意。 “老夫人你这话说得不对,倘若我们老太君在世,难道不给我们家姑娘陪嫁吗?”海棠说道。 雷大嫂怒骂:“哪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在这说三道四了?老太君在是一个道理,不在又是一个道理。既然不在了,这家产就是族里的了,她一个姑娘出嫁,难道要我们族里出嫁妆吗?” 砰!茅大人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在场这么多族中长辈,哪轮得到你一个妇人在这说话?” 雷大嫂被吓得一瑟缩,退到人群后面,不敢说话了,就连雷老夫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你们请本官做公证,却对本官的意见全然否定,那本官还做什么公证?本官走罢了。” “哎哎哎,茅大人息怒,我们听您的,听您的。”族中一位老者忙拉住茅大人。 “既然如此,漪儿就将田产铺子宅院全都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由我们姐妹照管,另外两份就交由族中管理,各位长辈意下如何?” 雷漪当下就接受了茅大人的好意,让这些人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行吧。”族中人道。 雷漪三两下就将那账簿分出了三分之一,当即将那三分之一交给了茅大人。 “大人,那三分之二漪儿不能做主,但这三分之一漪儿做得了主,愿全部捐献县衙。” 茅大人更感动了,“你心意是好的,只是日后你姐妹俩拿什么生活?” 雷漪跪下道:“大人,漪儿尚有一些存银,勤俭一些,也能够我和妹妹下半生过平凡日子。只求大人能将雷汀释放,交由漪儿带回去管教。” 用这三分之一换妹妹自由,姐妹情深啊。 茅大人当即同意:“有你这样的姐姐,想必雷汀日后一定能改邪归正,也正应由你来管教才行。雷老夫人,您觉得呢?” 雷老夫人面色难看,虽不情愿,只得唯唯诺诺道:“都听大人的。” 好,很好,雷漪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一半了。 族中人脸色都很难看,人家两姐妹全捐了,在县令大人面前长了脸,连带着他们丢脸。 族中人跟着道:“剩下那三分之二如何分配,今天得说清楚了。” 茅大人越来越欣赏大气的雷漪了,直言道:“就由雷漪来分配,她家的产业,她有这个权力。” “这怎么行呢?”雷大爷不同意,“她一个姑娘家懂什么?不能让她来分啊大人。” 茅大人眼神锐利起来,“就凭她能将全部家私捐给县衙,她就能分这个家产。况且本来就是她的家产,她想给谁就给谁,反正都是在你们族中,肥水流不到外面。” 见茅大人生气了,众人不敢说话了。 雷漪便抱着账本游走在族中个人之间。 这剩下的田产铺子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雷家的珠宝行,可以说雷家发家就靠着这一行,而雷老太君手中的珠宝行,则是最大最有实力的一家,这一家珠宝行几乎占据了剩下一半的家资。 排在第二位的则是雷家的当铺。当铺也主要收些珠宝典当,虽盈利能力大大低于珠宝行,但比起其他店铺高收又稳定,也让人垂涎欲滴。 再往后,便数茶叶铺和丝绸铺了。这不是雷家的主业,规模比起外面不算大,但对于族中那些人来说,也是摇钱树、聚宝盆一般的存在。 众人都朝雷漪投去笑脸,叫着侄女、侄孙女的,希望雷漪能分点好的给他们。 第399章 内斗 雷漪笑盈盈的,先将当铺的文书和账册拿出来,交到了雷大爷的手中,“大伯,以后这当铺,就是你的了。” 雷大爷刚才还横眉倒竖的脸,转眼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侄女,大伯一定会让当铺更红火的。” 雷二爷和雷三爷急起来了,“这什么意思?光给他?没我们的份?” 雷漪道:“是呀,这当铺是独属于大伯的。” “那我们呢?” “别急。”雷漪拿出茶叶铺和丝绸铺,分别交给二伯和三伯,“二叔三叔,这是你们的。” 雷二爷和雷三爷接了这两个铺子,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们手里这俩铺子加起来,还不如大哥家一个当铺赚钱呢。 剩下那些零散的小铺子,雷漪全都分散给了族中其他人,田宅充入族产,所得之资供族中子弟读书、族人丧葬等费用。 现在就剩下珠宝行,不知道花落谁家。 雷漪四下望了一眼,招手叫海棠来,低声吩咐她几句。海棠立即出门办事,雷漪则笑盈盈坐回去,“诸位长辈先别急,大家坐一会喝喝茶,别着急上了火。” 雷大爷急坏了,他直觉雷漪不会将珠宝行给他,这不是在拖延时间吗? “雷漪,茅大人百忙之间过来一趟,你就别费时间了,赶紧交代了。” 茅大人刚为县衙赚了这么一份产业,日后许多事情上面都方便许多,心情颇好,说道:“不急,今天本官奉陪到底。” 雷漪也说:“族中人好久没有这么齐全的时候了,大家坐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不是正好?” 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刚才挣得都要打起来了,差点都撕破了脸。 大牛在旁边看着,他觉得雷漪好厉害,应对这些难缠的人物十分轻松。 她那带着淡笑的脸庞,瞧着十分柔弱,但却给他一股安全和可靠感。 他有种感觉,雷漪让事情按照她事先的计划发展。她此时喝茶的样子,就像是运筹帷幄的女谋士,谈笑之间就让对方溃不成军。 但她又是有损失的,她的家产被瓜分,且没有留一点给自己。 所以她到底在筹谋什么?她又想得到什么呢? 大牛打定主意,不管雷漪作何打算,他都坚定地支持,并守在她身边,以防那些人欺负她。 很快,海棠带着一对父子到来。 族里众人看到父子两个后,都十分惊讶,尤其是雷老夫人一家。 这对父子是雷寅和他儿子,是族里十分落魄的一支。 这次族中分配财产,雷家根本没叫雷寅,族中其他人也早已习惯忽视这家了,毕竟家贫,无足轻重。 雷老夫人当即明白雷漪将这俩人叫来干啥了,“你难道要将珠宝行给这个破落户?” “老夫人您说对了,正因为他们家破落,才更需要铺子维持生计呀。”雷漪道。 雷大爷快要气冒烟了,“不行!他们是老太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我们才是和你最亲的,这么大一个铺子不给我们,倒给外人,你是存心和我们作对吗?” 雷漪一脸无辜状,“可是县令大人说的,我有权利分配财产,难道大伯觉得县令大人错了?” “你别给我挑拨,我不是说县令大人错,而是你儿戏!珠宝行那么大一个铺子,你交给这么一个泼皮户,日后搞砸了,你担当得起吗?” 雷漪则向茅大人说道:“大人,民女并非胡乱分配,雷寅叔是经验丰富的老朝奉,什么珠宝一经他过眼,赝品就无所遁形,放眼在场的所有人中,无人能出其右。将珠宝行交到雷寅叔手上,我是最放心的。” 一直没说话的雷寅听了这话,又惊讶又感动。没想到他们嫡支的大小姐,还知道他?知道他这么一个落魄的老朝奉? 在场的人果然没有什么吱声的,雷寅的实力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敢当场叫板。 “那也不行!”雷大爷激动得满场乱走,挨个问人:“族里人不同意!你同意给他吗?你同意吗?你同意吗?” 但族中人此时竟不站在他这一边了。 反正落不到自己手上,给雷大爷还不如给雷寅。 甚至雷二爷和雷三爷,对着自家大哥冷嘲热讽:“大哥,你吃相别太难看,当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这么一块大肥肉。” 雷大爷被自家人背刺,气得说不出来话:“你们!你们!” 茅大人脸上再次不悦,质问雷大爷:“你已经有了当铺,还想要珠宝行?你胃口未免太大了。” 雷大爷羞燥的脸色发红。 茅大人将雷寅叫到面前,问了一番话,觉得此人是有本事的,且为人本分,十分满意,便对众人道: “若是同意雷寅来接手珠宝行,就举手。” 雷漪率先举起手来,众人都是沉默。但过了一会,慢慢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来。 “过半了,这珠宝行就交给雷寅来打理了。”茅大人当场敲定。 雷老夫人胸口喘不上来气,被人扶着下去了。 雷寅对族中长辈许诺,日后若是经营得力,一定会拿出一部分来赞助族里。 这下族里其他人更满意了,这珠宝行到雷寅这里,他们还能得点好处,要是到了雷大手里,一根毛他们也摸不到。 雷大爷眼中掩饰不住的嫉恨,好像要将雷寅吃了似的。 雷漪早料到,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说不定背地里打什么伤天害理的鬼主意,她早已想好了对策。 趁着茅大人还没有走,雷漪跟他建议,上交衙门的三分之一产业也由雷寅来管理,所得均归县衙。 茅大人自然同意,他正愁找不到人料理,当下和雷寅你好我好大家好地聊了一通。 这样一来,雷寅就有县令大人撑腰了,雷家三兄弟就是想干什么坏事,也得掂量掂量。 人走后,雷寅朝雷漪拜了又拜,雷漪却收起了笑容。 “雷寅叔,我将这凤冠明珠交给你,可不仅仅是因为你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朝奉。” 雷寅十分抬眸:“大小姐您是什么意思?”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过世的吗?” 第400章 储备 “小人此生都不会忘记。雷家三兄弟为了将自家亲戚安排进珠宝行,诬陷小人偷盗珠宝,罚没了小人的家资,将小人从珠宝行赶走。恰逢老母病重,无钱医治,便一命呜呼。” 说着,旁边他儿子雷晨用手背快速擦了下眼角。 雷漪只道:“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岂能让仇人锦衣玉食、安枕无忧?” 雷寅眼神中燃烧着怒火,“小的明白了,大小姐放心。” 大牛还是第一次见到雷漪身上出现这种杀气,这个姑娘身上有多重气质,既可温婉,也可凌冽。 雷漪忙完这边的事情,已经心力交瘁,但她还要撑着身体,去接雷汀回来。 路上海棠疑惑发问:“小姐,咱们家跟雷寅家一直没什么来往,您是怎么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呢?还选定了他?” 雷漪说:“以前祖母有想过过继的事情,我养病无事,便将族中适龄的孩子都考察了一遍,发觉雷晨这个孩子资质不错,性情也好。后来过继这件事不了了之,我就没再关注过他们。” 海棠道:“小姐,你养病的时候还这样忧思多虑,怪不得病一直不好。” 马车外,大牛听着主仆两人的话,忍不住问:“雷漪,那雷大爷几人这么坏,为什么还要分给他们家产?” 隔着窗帘,雷漪平和而坚定的声音传来:“钱财是一把双刃剑,如今我将这把双刃剑交到他们三兄弟手中,他们自己便会开始自相残杀。” 大牛吸了一口冷气,雷漪给雷老夫人一家布置了好几道陷阱。 第一道便是茅县令,经此一事,茅县令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嘴脸,日后即便不找他们茬,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帮助。 这第二道便是离间三兄弟,第三道便是雷寅,有这样的世仇在,雷寅日后不会放过任何打压三兄弟的机会。 而雷漪,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有了茅大人的首肯,雷老夫人这边也不敢扣住雷汀,加之宋安邦等人过来了,人多了对方更不敢造次,顺利将雷汀接了回来。 雷漪征询了大牛的意见,打算将妹妹先接回葫芦村休养一段时间,她在这受了这些羞辱,需要时间缓一缓。 大牛自然同意,但雷汀却不同意。 “姐姐,我要离开这里。” 雷漪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一向心气高,受到了这种对待,忍受不了,但是你一个人出去,我会担心的呀。” 雷汀头发散乱,但她一点也不在乎了,“这里没有女人的位置,我必须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呢?” “我想跟着船队出海,他们说,隔着遥远的大海,有人住,那里女人可以做生意,可以自立门户。” “雷汀,海上很危险,不能因为一句无可考究的话就贸然前去。” 雷汀却打断姐姐的话,“姐,我宁愿自由地死去,也不愿在桎梏中活着。” 见状,雷漪不再强劝,她知道妹妹有一颗不同于常人的心,终将翱翔于天际。 她约定等雷汀休养好了,亲自送她上船。 大牛便陪着姐妹两个,让宋安邦先回去了。 另一边,陈老太得知雷漪这边的消息,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盼着大牛快些带雷漪回来。 这段时间家里人很少,爹爹和袁叔去了京城,大哥不在家,二哥在镇上住,三哥去学堂读书,桂丫去经营冰铺,只剩下云团在家里。 三羊去学堂都想给云团带上,怕她独自在家无聊,但是爷爷奶奶又不许她外出。 但云团身边有四个会功夫的丫头跟着,她在家也不闲着,拿了爹娘还有大哥二哥给的巨额零花钱,云团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 但说起来云团也不是做生意,而是买东西。她不是买布料、首饰,而是买粮食、菜蔬,买来了全都囤到冰窖里去。二狗的两个大冰窖挖得很大,还附带储存空间,能放很多粮食。 白老头和陈老太怕孙女急得慌,也随她去玩,只当她给自家饭馆买物资了。 云团自己列了一个单子,各种大米、面粉、各色蔬菜、肉类还有油盐酱醋的,都买了许多,陈老太一个没留意,孙女都快将一个大冰窖装满了。 买完这些,她又开始买棉花粗布,还有一些常用药。这时候白老头和陈老太就开始疑惑了,买吃的还能理解,买这些干什么? 云团不知道该怎么跟爷爷奶奶解释心中的不好预感,只忽悠道: “爷爷奶奶,现在咱们家业越来越大了,这些东西都要备着。言征哥哥都跟我说了,他们大户人家都是常备这些的。” “哦。”两个老人点头,心中还有些开心,现在他们家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这天傍晚,云团看着人将一车棉花运进冰窖旁边的地窖里,看着天色越来越昏暗,知道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风雨了。 地窖和冰窖选的位置都很巧妙,并不怕这些暴风雨。云团带着四个丫鬟,早早回了家。 家里面爷爷奶奶都不在,铁头跟她说是忙着去抢收香料了。云团便让丫鬟收了衣服被单,将鸡鸭赶到舍内,又收了一大堆柴火,眨眼之间,暴雨就倾盆而下。 天色转瞬间如同黑夜一般,狂风大作,吹得门前的大树风中摇摆,好像要拦腰折断。 大雨噼里啪啦,水汽和土气被风裹挟着涌入堂屋内,云团抱着小狸花,鬓发被吹得凌乱,心想这下三哥应该要歇在学堂了。 原本炎热的天气,如今都有一些凉气了。小春拿过来一个披风给云团披上,“姑娘,小心着凉。” 小春是云团给四个丫鬟起的名字,正好春夏秋冬一人一个,简单好记。 小秋点了油灯,将门窗都关闭,问云团:“姑娘,你饿了不?饿的话我去煮一碗面,老夫人老太爷怕是要等雨停了才能回来了。” 云团刚要点头,忽然听到了门外的一丝响动。她侧着耳朵细听,屋外都是风声雨声,还有雨滴砸落下来的声音。 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声音,“你们听,是不是有敲门声?” 第401章 刺杀 小狸花嗷呜一声从云团怀里蹦出去,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夏仔细听了一下,决定冒着雨去院门处看看,“万一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呢。” 小秋则去厨房煮面。云团家的院子设计的连廊,堂屋和其他屋由连廊连通,下雨下雪都不怕,厨房来去自如。 小夏跑到大门处,从门缝里往外仔细瞄着,大雨滂沱,外面有些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正对大门的屋顶上面,有一个人正匍匐着,冒着大雨,一个甩臂,将手中银针发射出去。 “没人啊。”小夏转身,那几枚银针正好避开,刺入大门,因雨声太大,她没有发觉,只觉得周围寒气侵体,只想赶紧回去蹭一晚小秋的面吃吃。 屋顶之上的人气得要吐血,转而朝厨房外的一个刺客打手势,示意他那边动手。 小秋此时正在厨房内煮面,她将一把新鲜的小葱切成段,又切了一盘嫩嫩的豆腐,起锅烧油,准备做个葱花豆腐面。 屋外的刺客冒着雨,用刀刺破糊窗户的油纸,悄悄伸进来一根圆管,呼呼呼,朝屋里吹进迷烟来。 滋啦一声,小秋将豆腐和小葱一起放入油锅内,瞬间冒出了许多白烟,“咳咳!”小秋从腰间抽出一把团扇,呼哧呼哧扇起来,力气大得将那刚吹进来的迷烟都给吹回去了。 屋外的刺客不小心吸入了一点,瞬间头晕眼花,靠着墙滑坐下去。 不一会,小秋做好了面,淋上了香喷喷的芝麻香油,香味令人垂涎欲滴。她一个托盘盛了五碗面,一只手就托了出去。 主仆几个平时没那么多规矩,云团便跟四个丫鬟一起吃起了面,小夏还扒拉出了小咸菜,就着吃。 吃着吃着,东西厢房里忽然窗户好像被吹开了,小春和小夏分别去查看关窗。 院外又响起了猫叫声,小秋以为是小狸花被雨淋了,撑着雨伞去查看。 三个人放下的碗筷被小冬全都端了起来,呼哧呼哧给剩下的面全吃了。 “哎哟,撑得肚子难受。”小冬脸皱成一团。 云团想起了桂丫姐给她做的山楂丸,正好她也想吃,便去自己房间里拿。 千载难逢的机会,刺客闻声而动,在云团进入房间的时候,从房檐下倒悬下来,手中的弓箭对准了窗户内的人影。 轰隆!噼啪!天上一道炸雷响起,惊得人头皮发麻,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灰暗的天空,屋外的黑影也很清晰地映在了窗户上。 那一瞬间刺客瞳孔猛缩,生怕自己暴露。 但云团却没有反应,因为她此时正背对着窗户,专心在自己的点心柜中翻找着山楂丸,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影,和黑影手中银光锃亮的利箭。 刺客舒了一口气,再次发力,将弓拉到极致,这一箭下去,那单薄的小身板一下能贯穿十个。 刺客屏气凝神,就要松手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周遭怪异的安静下来。 刚才还大雨滂沱,让他们得以很好的隐藏行迹。 这一瞬间就好像那场大雨从未落下过,安静得令人感到害怕。 但这种安静只是一瞬,忽然从地底深处传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好像那地下沉睡的巨兽,苏醒了,开始猎杀时刻。 这一刻,不仅刺客听到了,云团听到了,葫芦村的村民听到了,乃至整个青云县、整个梁州的人都听到了。 响声过后,天空中闪过奇异的光,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平日坚实的土地,此刻犹如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起伏不定、左右摇摆。 地上的房屋、树木、人和动物,全都变成了浩瀚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一只蚂蚁,随便一片尘土、一块山石就能掩埋。 刺客第一个跌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要赶紧逃命。 云团猛然一惊,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摇晃的房梁,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地动了。 她之前经历过一次,因此这次反应得很快。 她飞速跑出屋子,嘴里喊道:“春夏秋冬!” 只有山崩地裂的声音。 “春夏秋冬!”云团再次大喊。 “姑娘,我们在这!”四个丫鬟总算从屋里跑了出来,想必她们没有经历过,所以一时懵了。 好在都没有受伤,云团随手打开了鸡舍鸭舍,然后带着四个丫鬟跑了出去。她家院子门前有一块空地,在那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此时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村里传来轰隆隆、哗啦啦的房屋倒塌的声音,随之而来便是人们的哭喊声。 不知道晃动持续了多久,四个丫鬟围抱着云团躲在空地上,地面的摇晃终于停止了。 云团护着头,这时才抬起头来,“怎么样?你们有受伤吗?” “没有,我们跑得快,而且……”小春回头一看,自家院子竟然好好的,没有倒塌,最多就掉了几片瓦。 云团说:“我爹有先见之明,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我爹让人盖得很牢固,所以才经受住了这次地动。” 小春点点头,但见识过了刚才地动的凶险,她心中不由地觉得,她们家院子好像冥冥中有神仙保护着似的。 “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四个丫鬟虽然年纪大,但遇到事情了还是以云团为主,小主子此时沉稳的表情让她们心生信赖。 正说着,远处有人哭着跑来,云团定睛一看,正是宋婶子。 她头发凌乱,满面灰尘,哭着喊着跑来,“快来人啊!救救我儿子还有我当家的呀,他们被埋在了房子底下了!” 云团迎了上去,这时候她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人,“婶子,别急,我们帮你。” 她立即带着四个丫鬟去了宋安邦家里,原先这一处院子,此时已经夷为平地,灰尘弥漫,就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 废墟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救命——救救我儿子铁头吧——” 云团等人手脚并用爬过去,果然从缝隙之中看见了宋安邦和宋铁头,铁头被压在宋安邦身下,而宋安邦身上则是房梁和土墙,两个人眼看要被压死了。 第402章 地动 “赶紧救人!”云团喊一声,春夏秋冬就上去了。 压在宋安邦身上的是一块四分五裂的砖墙,虽然摔得四分五裂,但每一块都很大,宋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搬不开一块。 “我来!”小冬一撸袖子,双手抱起一块井盖大小的砖墙,一下给丢到一边。 “一二三,起!”春夏秋冬一起搬起最大的一块砖墙,露出来压在宋安邦身上的房梁,宋安邦得以喘了一口气。 宋婶子趴在旁边问他: “当家的,你怎么样?儿子怎么样?” “娘嘞!差点把我肋骨压断了。”宋安邦如释重负一般说道。 听起来应该没事。 小冬嘿一声,将房梁一头给搬起来,其他三个将宋安邦还有铁头从下面拖了出来。 宋安邦哎哟哎哟直叫唤,铁头却一声不吭。 云团俯身在铁头上方,查看他有没有事,他睁着眼睛,眨巴眨巴,“团团……”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你哪里疼?”云团问他。 “全身都疼……” “全身都疼?”云团皱起了眉头,回头对宋婶子说: “婶子,你找个门板给铁头抬走吧。” 宋婶子一惊,“抬走?抬哪去?铁头咋了?” “没事,用门板抬省得弄疼他。” “好,好,团子,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宋婶子在地上磕起头来。 云团说道:“婶子,赶紧的,据书上说,地动之后说不定还要有地动,你们赶紧去我家院子前那片空地上待着。” “好!好!”宋嫂子和宋安邦拆下来一个门板,抬着儿子,踉踉跄跄去了。 “姑娘,咱们现在该做什么?”小春问。 云团看了看满目疮痍的葫芦村,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花儿被砸倒。 这里房屋多,伤亡肯定更多,香料田那边大多都是空地,伤亡情况应该轻微些。 她当即安排了下:“小春和小夏,你们去香料田那边看看,我爷爷奶奶还有香料工都怎么样。小秋和小冬,咱们去周里尹那边。” “好!” 周里尹家这边,昔日古朴的小院化为乌有,一片废墟之下,周里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停地喊老婆子。 “老婆子,你别睡,睁着眼睛,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咱们外孙还没成家嘞,外孙女还没嫁人嘞……” 忽而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汪汪汪,对着埋着他们的地方,焦急地叫着,声音很大,好像一下子将三叔婆从似梦似醒的状态中给叫回了神。 周里尹轻轻舒了一口气,“好,好,有大黄叫你,我可以歇歇了……”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云团等人赶来,就看到大黄疯狂刨土,爪子都快磨出血了。 “三叔公一定在那下面,咱们快搬。” 两人搬开砖墙,果然见到老两口被埋在了门窗下,三叔公和三叔婆面对面趴着,他的手攥着三叔婆的手,而他的腿则被砖墙死死压住。 好不容易将两人扒拉出来,三叔婆还好,很快苏醒过来,但三叔公就一直昏迷。 此时已经有人跑来求救了,村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事,一个个都慌了神。 “三叔公啊,救命啊!” 但三叔公现在自身难保,村民更六神无主了。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啊?” “我的家业全没了!” “救救我爹娘吧,他们被房子压住了!” “哎哟这可咋办呐?我儿子媳妇要是没了,我也一头撞死算了!” 村民哀哭嚎叫,云团也无奈,她只有两个丫鬟,只能扯着嗓子喊: “大家,将家里老弱孩子先安置在我家院子前的空地上,其他没事的,无论男女,咱们一起去救人。” 刚要出发,一个拄着拐杖的村民走来,“里尹呢?村里大白家和张山家要打起来了。” 云团皱眉,这都啥时候了,怎么还能顾着打架呢? 原来白建金家的院子塌了,吕氏和他小儿子被埋在下面,白大爷和刘老太都不能动,他便去村里喊人来救人。 恰好张山七个孩子都叫埋房子底下了,他靠着一身蛮力挣扎了出来,也跑出来喊人来挖孩子,但大多数人都被困住了,青壮年较少。 “先去救我儿子,赶紧跟我走!”白建金一手拉一个壮汉往自家方向走。 “不行!我家老小被砸破了脑袋,血哗哗地淌,眼看快不行了,先救我家的。”张山拦住人,往自己方向拽。 白建金一见怒了,叫道:“先去救我儿子!我跟你们说,我大儿是贡生,今天你们不救他弟弟,日后叫你们一个个都蹲大牢!” 仅剩的两个壮汉惧怕白建金的威胁,跟着他走了。 张山又恨又急,四处一望,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在废墟中呼救的,没人能向他伸出援手,一向强硬的他这时候无助地哭了起来。 “救救我儿子啊,谁能救救我儿子?” 云团带着两个丫鬟,并两三个还能干活的村民赶来,立即动手开始搬砖救人。 张山跪地求人:“求求你们行行好吧,救救我儿子!” 一个村民道:“大家家里都有人埋了,我们要先救自家人。” 正在绝望无助之时,村口处传来了呼喊声:“团子!团子!” 云团心中一喜,是爷爷奶奶的声音,看来他们没事。 不仅爷爷奶奶没事,香料田那边的香料工们基本上也都无事,还跟他们他们一起来救人。 白老头道:“可吓死人了,那山跟活了一样左摇右晃跳舞似的,眼看别的山都塌了,咱们种香料的山却好好的。” 边郡的汉子也说:“就连我们那边盖的房子都无事!”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给葫芦村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 “咱们赶紧帮忙救人吧。” 张山像是得了救星一样,话都不会说了,“快!快,往这边来。”他引着两个汉子去了自家。 关键时刻没有领头人,云团拿出平时训练小兵的气势来,将香料工们分成三队,分别前往村子的东中西部救人。 她则拿着村里人口登记的册子,一个个核实人数。 第403章 救灾 人数不够,救援就要争分夺秒,每家每户能有两三个汉子来帮忙就不错了。 边郡汉子们力气大,动作快,很快救出了许多受伤的人,云团让全都转移到村口空地上。 空地面积也是有限的,而且还是下过雨的泥地,总不能让受伤的人躺在泥地上。陈老太带着云团,让大家从各处抬来门板,抱来稻草,铺一些干燥的地方,挤一挤,让受伤的人休息。 不一会,相继有尸体被抬过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家人哭喊声,刚经过地动的人群这时候都吓坏了。 陈老太将云团的眼睛捂住,“团子,别看,回头做噩梦。” 云团拿下奶奶的手,染了灰尘的小脸十分悲伤,“奶奶,他们昨天都还坐在大树下吃饭说话呢。” 陈老太擦一擦眼角,“唉,人呐,就这回事。” 众人商量了一下,将这些尸体先抬到另一个地方,天气热,放不了多久就得埋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继续地动的迹象。云团鼓起勇气,带着四个丫鬟也去村里帮忙。 大门栓家,他爹匍匐在地上,腿被砖墙压住了,他娘死命往外拽。 好在救援的人来了两个,将他爹弄了出来,发现大门栓的姐姐丫蛋正好被埋在旁边,整个人都看不见了,只露出一根辫子和一只满是灰尘的手。 两人立即开始搬砖块、木头。她爹娘却拉住两人,“快,我儿子在这,先救我儿子!” 一个汉子道:“这不是你闺女吗?你闺女就不救了?” 大门栓爹道:“一个丫头而已,重要的是我儿子,我儿子要是没了,以后谁给我养老?快,先救我儿子出来。” 两人无奈,按照两口子的指示开始翻找大门栓,将那丫蛋晾在一旁。 被埋的丫蛋不知道听到了没有,曲了曲手指,声如蚊呐,“爹,娘……” 然而她的爹娘知道她被埋却不管,正在到处找儿子。 关键时刻云团带着四个丫鬟来了,大门栓娘又拉着她们来找大门栓,被云团一口拒绝,“我们先将丫蛋救出来!” 四个丫鬟便开始搬,大门栓娘在旁边骂道:“亏我们大门栓天天团姐姐团姐姐地喊你,你这时候却不救他的性命!” 云团听了几句忍无可忍,斥道:“你有时间在这哭嚎,早就将你闺女扒拉出来了!” 大门栓娘一拍手往地上一坐,“哎哟!我儿子没找到,我救闺女干什么啊?!快救我儿子啊!” 这时候四个丫鬟已经将丫蛋救出来了,小冬扛起来就送去空地,剩下三个丫鬟继续找人。不久后,在一个大缸里找到了大门栓。 这大缸在院墙后,倒塌的时候正好形成了个角落。地动前,大门栓跟姐姐捉迷藏,藏在了在缸里面,毫发无损,被找到的时候,睡得正香。 大门栓爹一把抱住儿子,哭得老泪纵横,“爹的心肝儿哦!” 云团撇撇嘴,转而带着人去别的地方。 经过一处房屋的时候,初时没听到什么声音,快要走过的时候,云团听到一丝婴儿的啼哭。 她立即带着丫鬟四处寻找,在一处门板下,发现了筐里的小婴儿,是娟子夫妻几个月大的闺女。 小春将婴儿抱了出来,检查了一下,除了饿得有些没力气,好像没什么伤。 不一会小夏找到了她已经身亡的父母,叹息一声道:“姑娘,应该是地动时小夫妻将孩子装在筐里扔了出来,所以才没有砸死。” 云团没有说话,轻轻抱起了脆弱的小婴儿,轻声安抚她:“不怕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将婴儿抱回了自家,在这里,已经放置了好些个小孩了,都是各家各户救出来的。 几个头发蓬乱的男人妇女跑进来找自己孩子,没找到。 “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孩子到底在哪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云团想了想道:“应该在村学堂!” 大家这才想起来,想必这些孩子下大雨困在了村学堂,就都埋那了。 村学堂依着村公堂建的,此刻村公堂已经倒了,旁边还矗立着一块没倒的墙体。 众人扒开墙块,发现村里的教书先生郑老秀才,护着一群孩子躲到了大桌子下面,孩子们都安然无恙,郑老秀才昏迷了过去。 “哎哟!这可是秀才老爷,今年要进考的,这要是没了,真可惜了!”一个人叹道。 陈老太扒开人群,啪啪两巴掌打在郑老伯脸上,又死命掐人中,边掐边说:“你个老东西考一辈子了,临门一脚了你可不能这时候没了。” 掐了半天,终于给郑老伯疼醒了。 “哎哟,哎哟!”他一醒就叫唤起来。 陈老太欢喜道:“好了!大难不死,你这个老秀才今年怕是要中举了。” 一转眼天黑透了,小白家院子前面的空地上点了许多柴火、油灯,失去家园的人们在这抱团坐着,不安地等待着。 忽然,黑暗中有人痛苦地叫喊起来,原来是铁头。 他一直躺在门板上休息,爹娘以为他没事呢,结果忽然喊叫起来,满头大汗,说好疼好疼。 周围人都吓坏了,不敢上前,有人悄声说,是死了的人的魂儿,来缠人了。 云团擎着油灯走过去,现在想请大夫都请不到,大夫不知道埋在哪呢。 宋婶子抓着儿子的手,惊慌失措,“铁头呀,你咋了?哪疼啊?跟娘说。” 铁头挣扎着,好似十分痛苦,脸色憋得青紫,“我喘不过来气了……我要憋死了……” “啊?”宋安邦立即站起来指着儿子破口大骂: “哪来的妖魔鬼怪?快离开我儿子,要不然我叫人来给你打得魂飞魄散,永远都投不了胎!” 然而并没有用,铁头眼见直翻白眼,腿直蹬。 “我儿啊,你们要索命,索走我的命吧,不要找上我儿子!”宋婶子砰砰磕起了头来。 “没用啦,被冤死鬼缠上,跑不掉!”周围人议论道,离得更远了,心有戚戚焉。 第404章 莲莲指导 慌乱之中,云团手轻轻触碰下铁头,她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了莲莲的声音,“团子,找一把匕首用火烤一烤,扎进铁头的第二根肋骨间。” “什么?扎进去?让我了结了他吗?”云团惊恐地问。 莲莲:“……不是,刚才你碰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很多血,现在他就像是溺水了一样,你要帮他放放血。” 莲莲将云团说迷糊了,她听不懂,但是她相信莲莲,她拿了一把小匕首,在旁边的火堆上烤了烤,此时宋婶子已经快哭晕过去了。 “快刺呀,再晚就来不及了。”莲莲催促。 “可是,我不敢……” “别怕,刺进去,铁头就能活了。” 铁头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青紫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嗝屁。 “呀!”云团心一横,对着莲莲告诉她的位置扎了进去。 噗一声,云团感觉自己好像扎破了什么水囊似的,立即拔出了刀。 “哎哟!”众人发出一阵惊叫,都以为云团被鬼附身了,拿刀乱捅人。 “团子,你……”宋婶子眼一翻晕了过去,宋安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儿子肋骨下面噗呲噗呲往外喷血。 他赶紧拿衣服去堵,云团拦住他,“宋叔,让血流出来,铁头就能好了。” “团子你疯了不成?”宋安邦心乱如麻,慌得手脚开始发抖,他感觉要失去唯一的儿子了。 但就在这时,铁头慢慢平静下来,胸腔逐渐起伏,脸色也慢慢变正常了。 “爹,我总算能喘气了……” “这,真的有用?”宋安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渐渐地,铁头肋骨处不在流血,他爹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铁头,你感觉咋样?” “我感觉好多了,刚在好像有人掐我的脖子。” “哎哟,”众人都看向云团,“这闺女真神了!” ”她把冤死鬼给驱走了。” “小白家的闺女还真是福运护身呢。” 众人正惊叹时,另一边忽然传来哭嚎声,原来是张山的小儿子没救过来。 张山哭喊着跑过来,陈老太赶紧将孙女护在身后。 张山哭道:“求求了,都说你家孙女有福气,去救救我家小儿子吧。” 陈老太道:“你别瞎说,你儿子都死透了,我孙女又不是神仙,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云团紧紧依偎着奶奶,她也害怕。 张山这才接受现实,但他没有回去,而是直接站起来,朝大白一家暂歇的地方冲了过去。 “白建金!”张山喊一声,一拳头挥过去,将白建金打翻在地。 吕红抱着孩子躲到一边,白大爷上前拦着,“这是干什么?你儿子死了,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要不是他,我儿子不会死!你家儿子一点伤没有,他偏偏叫人先去救他儿子,我儿子头破血流,流血而亡啊!” 白建金被打的嘴角流血,但还嘴硬:“那是你儿子短命,还能怪我了?” 张山怒发冲冠,骑在白建金身上给他打了个半死,白大爷要拦,被推了个四脚朝天。 刘老太坐地喊:“张山!我孙子可是贡生,你敢打他爹,你等着砍头吧你!” 张山好像是失去了理智,双眼通红,“来呀!来砍我的头,砍不死我,我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你们!” 张山媳妇这时候赶过来,将丈夫生拉硬拽回去,一场风波这才结束。 陈老太将云团带回家里,这个时候,也就他们还有家可以住。这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小孩子,都是受了伤或者没了爹娘的。 小秋又煮了点面,陈老太和白老头吃了些,一边吃,一边担忧镇上的媳妇、女儿和孙子。 这时候有人敲门,是罗惠兰白小珍桂丫等人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三羊、二狗和何玉书。 “三羊你怎么跑镇上去了?你们在镇上都没事?”陈老太看到家里人都没事,心情才放松下来,他们见云团等人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三羊道:“我今儿去镇上书店,地动的时候跟娘在一起。” 罗惠兰一边吃面一边说:“爹,娘,你们说咱们家是不是有神仙保佑?咱们镇上的小院,还有小珍家的院子,都没事,旁边的房子就塌了,要不然,我们几个也得被埋了。” 二狗给何玉书盛了饭,她和桂丫坐在一起吃,看着这院子竟也完好无损,心中踏实下来,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她和祖母弟弟住在这里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祖母他们怎么样了。 白老头道:“当时我们选宅子,那也是选造的结实的宅子的。” 他吃完饭,盛了一大碗,想送出去给自家大哥吃点,被陈老太拦住,“你干啥?外面那么多人呢,你送一碗给谁吃去?” “说的也是。这地龙翻身,啥东西都埋了,今晚上大家还能撑一撑,以后呢?” 小白一家犯起愁来。 云团笑道:“爷爷,你忘了?我在咱们地窖里存了好些粮食呢。” 几人眼睛亮起来,“团子,你咋恁有先见之明呢?”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想的是给自家吃的,没想到遇到这事,就拿出来一部分分给大家吃吧。” “好,好,等周里尹醒过来,咱们好好合计一下。”白老头放下心来。 半夜时分,任叔带着壁璃窑的一些烧窑工回来这里。天不亮,二狗就带着他们去了冰窖驻扎。现在冰窖是全村唯一有粮食的地方,得守好了,别被人偷了。 二狗走进去一看,果然堆满了粮食,还有一些日用物资,瞧着用几个月不是问题,省吃俭用的话,说不定能撑个大半年。 很快就能秋收了,他们一定能挺过去。 他先分出一部分自家吃用的,其他的都登记上。 第二天一早,罗惠兰和白小珍,领着何玉书和桂丫,在其他一些妇人的帮助下,搭起了粥棚,每户人家,按照人口领粥饭吃。 二狗带着人去各处搜寻,看是否还有人被埋。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开始闹事。 第405章 重树信心 吕红抱着儿子,看到白大爷领回来的白粥,心中生气,跟白建金小声嘀咕: “咱儿子这么虚弱,就喝这白粥?” 说着,摸了摸她儿子肥得跟藕段一样的胳膊腿。 白建金被打得一身伤,此时啥事也不想干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吕红心中暗骂:没用的男人。 然后又去找刘老太。刘老太饿了一夜,接了白粥就吸溜吸溜喝起来,喝完了一碗,还意犹未尽。 吕红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娘,我刚看见小白家早上吃的水晶包子、芝麻胡饼、青菜炒肉丝,喝的猪脚汤、蒸牛乳、金丝燕窝粥嘞。” 刘老太也不想吕红进都没进人家家门,是怎么看到的,只是这一对比,她心中就不平衡起来。 “哟!自家吃那么好,给大哥家就喝白粥?哪有这样的弟弟?我问问去!” 她气冲冲地就要往小白家院子跑,结果有两个壮实的丫鬟拦着不让进。 她进不去,便跑到罗惠兰面前,指着她和白小珍的鼻子骂: “就给我们吃这种东西?你们自己吃燕窝,怎么吃得下去的?” 何玉书和桂丫挡在前面,“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我们自家的粮食,给你吃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刘老太骂道:“桂丫你个臭丫头,敢跟长辈顶嘴?还有你,你个破落户,要不是我们白家收留你,你早进窑子里去了,还有脸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 何玉书气得脸发红,她不愿在村里住就是这个原因,这里有些人说话一点道理也不讲,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罗惠兰面色一冷,将何玉书拉到身后,“伯娘,玉书是我家儿媳妇,跟你可没有关系,轮不到你来教训她。伯娘若是对这粥不满意,那日后你们家不必来领粥吃了。” “你敢对我不敬!”刘老太没了房子本来就气,伸手夺过来盛粥的勺子,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刘老太不防挨了一巴掌,回头望去,身后排队的众人满眼怒火地望着她。 “你个遭瘟的老太婆,你不吃还不让我们吃了?” “就是,没良心的东西,人家好心给饭吃,还给出仇来了。” 刘老太被众人怼,又气又委屈,指着小白家道:“你们不知道,他们自家关起门来吃好的,给咱们吃这个。” 一个媳妇啐了她一口,“人家家里的东西想咋吃咋吃,关你什么事?有你一口饭就该感恩了,你还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你这人活该没人理!” 白大爷沧桑着一张脸,才从自家废墟里回来,就见到老婆子又跟人闹起来了,心累不已。 “家都没了,你还闹,再闹休了你!”他一声呵斥,刘老太吓得不敢说话了。 回到自家的一片空地上,刘老太嘟嘟囔囔给自己解释:“是吕红说他们家吃燕窝,我想着你这身子骨要补补,金子也受了伤,咱们小孙子也得吃点好的,这才去要的。” 白大爷眼神射向吕红,吕红吓得心里漏了一拍,赶紧低头哄孩子,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白大爷却冷声警告:“要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别耍心眼子,要不然哪来的滚哪去。” 刘老太以为在说自己呢,一句话不敢多说了。 吃过了粥饭,大太阳出来,地面很快就干了。各家各户趁着地干了,回到自家房子处,翻找东西,看有没有还能用的,都搜罗回来。 最关键找回来自家的积蓄,其次就是衣服被褥,然后就是瓶瓶罐罐的,可以装水。要是能捡回来锅灶啥的,就能自家做饭了。 但村里人家业基本上都毁了,没能捡回来多少有用的东西。 妇女们在空地上搭建起来临时的住处,用树枝子支一个简易的遮阳的地方,下面垫上稻草,让老人孩子待在里面,旁边堆了一堆自家捡回来的破烂。 云团跟着何玉书和桂丫,照顾一些失去了爹娘的孩子。 云团抱起娟子夫妻留下来的小娃娃静丫头,她爹娘给她取名张静,平时就喊静丫头。 小丫头果然安安静静的,吃了饭,云团抱在怀里轻轻晃一晃,她就睡着了。 小娃娃睡得很香,对自己成为孤儿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晓。 “静丫头,别怕,以后我们大家都会爱你的。”云团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 下午,二狗和村里汉子们搜寻了整个村子,抬回来很多木板、门窗之类能用的东西,然后开始搭棚子。 现在这天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得赶紧搭棚子出来。 村里人这时候都算团结,除了张山、刘老太闹的那两回,不见争吵打闹的,都是互帮互助,你借我个瓢,我借你个绳的,互相帮着照顾家里受伤的人。 天黑的时候,已经搭了小半的棚子,一半人住进了棚子底下。 晚上,周里尹总算是醒了过来,看到村里这个样子,既难过又欣慰。 白老头将他扶起来,“他三叔,你可算醒了,村里人都指着你呢。” 周里尹虚弱地笑一笑,“我老了,干不动了,村里这些年轻人都能撑起来了,我可以放心了。” 一些进来看他的村民都说:“三叔公,你可不能倒下,这才刚开始,我们现在家都没了,等着你领着我们重新建起来呢。” “是呀,眼下天还不冷,过一过天气变冷了,外面可待不住了。” 周里尹安慰大家:“家里有人走了的,都别伤心难过,人各有命,活着的人,咱们要提起精气神来,先把身体养好了,然后一点一点,将咱们的家盖起来。” “好!”众人听到这话,鼻子都是一酸。 唉,老百姓们能怎么办呢,只能受着,日子总要往前过,相信苦难都是一时的。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到墙面上,苦难将大家聚在一起,小小的屋子里面,大家的信心正在重新建立。 正在这时候,狗蛋娘哭着冲了进来,对着周里尹和白老头就是一跪,磕头道: “求求周三叔、白二叔救救我家狗蛋吧!” 众人被她这惊慌样都吓到了,白老头扶起来她,“这是咋了?” 狗蛋娘脸上都是泪痕,“我家狗蛋好好的突然抽起来,嘴角都是白沫子,眼看就要不行了!” 第406章 半瞎小大夫 众人出去看,果然狗蛋躺在稻草上浑身抽搐,样子怪吓人的。 “你家狗蛋哪受的伤?”村民问。 “他就是蹭了点皮外伤,以为没事呢,结果到了晚上就这样了。”狗蛋爹惊慌道。 “这怕又是鬼上身啊!” “是啊,你瞧这抖的样子。” “咱们村谁会跳大神啊?” 白老头伸手一摸,浑身滚烫,“这是烧起来了。” 其他人道:“发烧我们都见过的,抽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狗蛋娘朝白老头跪了下来,“白二叔啊,求你看在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份上,救救我家狗蛋吧,我就这一个儿子呀。” 白老头也很无奈,“我又不是大夫,我也不会跳大神,我怎么帮你呀?现在大夫各处都请不到,有钱都请不到。” 狗蛋娘说道:“不用丈夫,你家云团是个有福的,让你家云团嫁给我家狗蛋冲冲喜,肯定一下子就好了。” 陈老太原先在人群后面,此时冲过来扒拉开人,张嘴骂道: “放你娘的屁!我好好的一个孙女,嫁给你儿子冲喜,你咋恁大的脸!” 狗蛋娘道:“二婶啊,你家云团有福我们都是知道的,昨儿个她一身的福气就给铁头弄好了,轮到我家狗蛋身上,你咋就见死不救了?再说了,都是一起长大的孩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以后肯定对云团好。” “你还讹上我家了?你想都别想,我孙女不可能给你家冲喜的。” 狗蛋娘泪眼婆娑,此时大门栓爹悄悄拉了拉狗蛋爹的衣服,小声道: “你家要是冲喜,看我家丫蛋咋样?只要给十两银子,立马就能冲。” 狗蛋爹眉毛一扬,“十两?你咋不去抢?我这时候上哪去给你弄十两银子来?” “那就八两。” “那也没有。” “五两行了吧?” 五两,狗蛋爹倒是拿得出来,刚要同意,狗蛋娘拦住他。 “不要你家丫蛋,你家丫蛋是个没福气的货,五两银子买来冲喜,说不定冲死了呢。” 丫蛋爹被当场揭穿要卖女儿,脸面上过不去,嘀咕道:“你五两银子,人家云团也不可能给你家冲喜。” 狗蛋娘又朝白老头陈老太哀求:“只要云团能过来冲喜,就是五百两、五千两我也出!” “哎哟!”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夸张的嘲讽,“这算盘打得够响的,还五百两,你这辈子能不能赚五十两嘞,盘算着人家云团嫁进来带来的嫁妆呢吧。”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还搁这算计着呢,马上儿子都要嗝屁了。” 陈老太拉着白老头,“走,不管他们!” 不一会周里尹被人扶着走来了,先将狗蛋爹娘训斥了一顿,骂他们不该迷信,耽误了孩子救治,命人打来井水,给孩子擦身体降温。 奈何高烧不退,狗蛋娘又跑去小白家求,说不冲喜也行,让云团过来照顾照顾她家狗蛋,说不定就好了。 丫鬟小春堵在门口,端着一盆洗脚水威胁:“要不要我给你也降降温冷静冷静?” 周里尹又过来看了看,心中担忧,现在热天气,受伤的人还不少,这样下去,生病的肯定越来越多,说不定还要出现瘟疫嘞。 就在这时,村口来了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子,巡逻队的几个汉子立即警醒起来,生怕是外面来抢东西的。 他们举着火把走进一看,原来是旁边花庄上的人,南山背着一个破包袱,扶着他家半瞎少爷,哀求收留一下他们。 巡逻队的人不同意,“收留了你们,之后其他村里的人也来,我们难道都收留?我们这里也不是救济所,只能够我们自家容身的。” 南山苦苦哀求,他们就几个人不多,而且他们少爷是京城伯府的公子。 “既然是伯府的少爷,还能轮到我们来收留?赶紧回京城去吧。” 魏玄知道对方不是刁难他们,而是收留了他们,日后就得收留其他人。他开口道:“我略通一点医术,可以帮你们治病救人。” “治病?”巡逻队的人一听,全都认真了起来,他们正缺大夫呢。 “小大夫,快请进,我们这有好多病人呢。”几个汉子恭恭敬敬给魏玄等人接了进来。 魏玄刚进村,就被狗蛋爹娘拉了过去。他摸了摸狗蛋的脉搏和额头,从书箱里掏了一包配好的药给他们,“煎药给他服下去。” 周里尹连声感谢:“多谢魏公子,我们现在可是急需药材啊。” 魏玄说:“我这边没有多少,都是之前备下的,要想人人有药吃,还得上山去采药。” “行,没问题,明天我们就组织人上山,你就告诉我们采什么药就行了。” 陈老太一听是魏玄几人,心想人家在花庄上对自家孩子挺照顾的,就将人给接到了自家住。 刘老太见了又背地里骂,说他们亲疏不分,自家嫡亲的大哥不让住,倒叫外人住,完全就是攀权附贵。 云团听说魏玄来了,跑过去看他,见他没受什么伤,放下心来,给他端了一碗牛乳酥酪吃。 魏玄脸色木木的,将酥酪递给了李嬷嬷吃,她年纪大了,又受了点伤。 李嬷嬷又将酥酪给了文老先生,说自己用不着吃,最后两个老人分着吃了。 云团又给魏玄端来加了糖的茶水,“喝点吧,等会饭就做好了。” 魏玄伸手推开糖水,“太甜了,我不想喝。” 云团心想,少爷果然是少爷,难伺候。这时候有点糖水喝都不赖了,还嫌弃。 “你不喝,我可喝了,糖也有限,不能浪费了。”云团端起来自己喝。 魏玄在她旁边,听见她喝水的声音,心中有点不开心,他问: “如果今晚上我没过来,你会去庄子上找我吗?” 云团差点呛了一口水,是呀,因为三哥回来了,她都把魏玄给忘了。 “会的会的!我今天就是太忙了,我今天照顾了一天小宝宝,可累坏了。” 魏玄点点头,这个理由他还是接受的,毕竟小宝宝比他还要脆弱,需要人的照顾。 见魏玄没有生气,云团又开始说好话:“你放心,我们这里存了好多粮食,你来我们这,保你吃喝不愁。” 魏玄却摇摇头,“你的粮食够全村人吃吗?” “够的。” “够全县吃吗?” “……不够吧。” 第407章 饥荒 魏玄说到了关键的地方。 “来时的路上,南山说,周遭的田地都被毁了,种的庄稼都被埋了。” 青云县这边有许多山地,田地被埋是有可能的。 而旁边的宝山县,山就更多了。 如果附近几个县的人都没有粮食吃,就他们村有,那就不是粮食够不够的问题了,而是他们能不能守住粮食的问题了。 第二天,陈老太照例给孙女单独开小灶,端来热乎乎的肉包子和蒸牛乳,还有一碗鸡蛋羹。 放在平时,这都算简单的早饭了,但现在是相当丰盛了。 云团说:“奶奶,哥哥姐姐们有吗?” “你放心吃吧,他们也能吃上,这是给你的,你现在正在长身体,长个子,每顿饭都得吃好的。” 在陈老太的催促下,云团吃完了早饭,省下了一碗牛乳,然后对奶奶说: “奶奶,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些好东西先都省着,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吧,这碗牛乳,我去喂给静丫头和其他小娃娃。” 陈老太有些动容,团子有一副菩萨心肠,但她就是想把好的留给孙女吃。 “好,奶听你的。” 喂过了小娃娃,云团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出来帮忙。 今天天气也很好,村民趁着天气好,抓紧干活。 周里尹拄着拐杖,带着村里一些老农去查看庄稼。其他汉子则是清理废墟,以后还要在这盖房子的,顺便能淘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趁着日光好,魏玄带着一众人上山挖草药。云团也不闲着,带着一群半大孩子挖野菜、捡柴火。 中午时分,云团这一群半大孩子,已经挖了好几背篓野菜和一大堆柴火,都堆在公共区域,大家一起吃一起用。 这时候周里尹和几个老农满面愁容地回来了。原因是他们亲眼见到长得好好的庄稼全都被埋了,现在就算是扒拉出来,也活不了。 这意味着,今年的秋收泡汤了。 他们这里的小麦是一年一熟,也就是要等到来年开春再种粮食了。 “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躲过了地动,还要被饿死吗?”众人发起愁来。 周里尹沉吟半晌,给大家安排了几件任务: 第一,一部分人去地里扒庄稼,能抢救下来多少庄稼算多少。 第二,一部分人去挖自家的存粮,挖出来的全都交给公中分配。 第三,以后每天两顿的粥饭改为每天一顿,大家勒紧裤腰带,先撑过去这段时间。 前两条基本上没啥用,扒拉不出来多少,但还是给人一点希望。 这个消息传开后,村里活下来的人人自危,妇女孩子们纷纷自觉上山找吃的,什么野菜、野果子,能吃的都搜罗回来。 陈老太叫人将自家花圃都平了,然后将家里剩下的菜种子拿出来种上,其他媳妇婆子纷纷效仿。 还有一些人家,从自家废墟上扒拉出来一些死去的家禽,还想拔拔毛给煮了吃,都被周里尹给制止了。 “这死了好些天的东西,天气又恁热,你们吃了不怕得瘟疫啊?嫌命长是不是?” 他让人远远地挖了坑,将这些死物都埋了,周遭还撒上白灰。 就这样过了几天,葫芦村的村民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粮食虽然少,但还能抗一抗;生病了,有魏玄带人挖来的草药,晒了一大堆,可以应急用。 相比之下,其他地方就惨多了。不出半个月,他们现有的存粮就吃的一干二净了,要想买点粮食,简直难如登天。 刚来的县令是个没经验的,尚不了解地方情况,光顾着照顾自家妻儿老小了,转眼几天过去,镇上那些尸体没人处理都发臭了,活着的人有的感染上疟疾,没药吃很快就一命呜呼。 其他村里更是艰难,有些人没人救,活活困死在废墟里。老弱病残躺在路边无人管,小孩子没了爹娘哇哇哭。 人们如同身处地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天,张周氏藏了一兜子野菜并一碗稀粥,鬼鬼祟祟来到小路上,将东西给了自家大哥。 “大哥,这是我从村里偷偷拿出来的,你快拿回去给娘还有侄子们吃吧。” 周明灰头土脸,看着白粥直咽口水,“妹啊,这些也不够啊,咱娘都快饿死了。” 张周氏也无奈,“大哥,我就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你外甥的腿也瘸了,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抹着眼泪。 周明跟她商量,“你看看能不能跟周里尹说一下,让我们一家也搬过来?就占一个空地,每天能有一碗稀粥喝就行了。而且咱娘生了病,也得喝药。药铺都被抢光了,一点渣子都买不到了。” “这……”张周氏心动了,“我回去跟三叔公商量一下。” 晚上她求到周里尹面前,二狗在旁一口否决,“不行,咱们的粮食有限,让他们来了,日后咱们就得饿死人了。” 张周氏祈求地看着周里尹,周里尹也点头道:“二狗说得对,给你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别人家来投亲靠友的,我们怎么办?” 张周氏哭着求:“三叔公,求求你了,你跟我娘家还是一个姓呢,那边是我亲娘亲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病死啊!” 周里尹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旁边一个老者说道:“张周氏,你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咱们里尹的闺女还在外面嘞,他也没说给人家接回来呀。这个时候,咱们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 二狗说:“你要是心疼你娘家人,大可以将你家分的粮食给他们吃,这个我们管不到。” 张周氏一噎,她,她还真舍不得,就算她不吃,儿子和闺女也得吃呢。 她不敢再说了,生怕小白家这老二一生气,以后不给她家分粮食了。 周明一听对方不同意,立即急了起来。 “该死的周老头不近人情!他自己闺女能不接济?说不定背地里多少车粮食都给他闺女送去了。” 张周氏难为情,“大哥,我们草药都是上山采的,你也赶紧上山弄一点回来,马上入了秋就啥也没有了。以后我也不敢偷偷给你东西了,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母子就要被赶出来了。” 周明咬牙道:“不用你费心,周遭村子都没吃的,就他们守着这一个大粮库,我看他们能守多久!” 第408章 抢粮食 灾年出强盗,周里尹心中隐隐担忧会有强盗来村里抢粮食,早早吩咐村中汉子和巡逻队在关键的地方设置防御,挖坑、筑墙,日夜安排人巡逻。 有了巡逻队的守护,村里人更加安心了。但也有一些人家日夜忧心,比如大白家担心京城的白玉成,小白家担心京城的白建章和袁泗等人,还有跟随雷漪外出的大牛。 桂丫担心外出的李天齐,数月前他到各处去寻找适合酿酒的好水源,至今没有回来,书信也断了。 好在听说这地动只在他们这一片,说不定外面的人有幸躲了过去呢。 这天深夜,巡逻队的人正在村边防御处巡视。现在他们巡逻队也就百来人,加上村里其他汉子,不到二百人。 这些人要分一部分去清理废墟、搭建棚子,因此巡逻的人要少一些。 一个年轻汉子举着火把瞭望了半天,眼睛都看干了,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前方飞来一块石头,他感到脑袋一阵剧痛,就被击倒在防御坑里。 随即外面似乎冒出了很多人的声音,哇哇乱叫的,喊着去抢粮食。 汉子一摸头,满头的血,模糊了视线。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从怀里掏出作为信号弹的冲天炮,放在火把上点燃。 咻一声,冲天炮斜斜地飞上天空,啪一声炸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抢粮食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冲,“冲啊!他们有大粮仓!” 刚才拿石头砸倒汉子的人,此时已经跑到了防御坑,看到那汉子倒在坑里。他恶从胆边生,搬起来一块大石头,对着砸倒的汉子高高举起。 汉子迷蒙着双眼,心想自己还没能上战场杀敌,竟然死在了国人的手下。 真是讽刺。 就在他绝望之时,噗呲一声,一支竹箭没入那男人的胸腔,人连同石头都往后倒了下去。 抢粮的人这才发现,巡逻队的人已经架起了弓箭,瞄准了他们。 “全部后退!弓箭可不长眼睛!”巡逻队的人喊道。 太好了,倒地的汉子忽而又升起信心,艰难地从深坑中爬出来,朝着自己的队友爬去。 领头的几个人中,就有周明。此时他大声呼喊:“乡亲们,他们就四五个人,咱们有百十个,不怕他们。冲过去,咱们才能有饭吃,家中老小才能有饭吃啊!” 这话一出,那些抢粮食的人眼睛发红,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打死他们,咱们就有饭吃了!” 巡逻队的人接连射出箭矢,但奈何对方人太多,且不怕死,很快爬过了防御坑,朝着他们张牙舞爪地冲来。 饥饿如同魔鬼一般附了他们的身,此时的人狰狞着脸,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跳下去。 “伍长,怎么办?”巡逻队的人问。 “往后退,退到第二道防线。”被称为伍长的人当机立断,四个人扶着受伤的队友朝后面退去。 这防线设置,也是当初窦老将军教给他们的,第二道防线是一道土墙,土墙边放置了许多土块石头之类的,可以用来投掷,还有一些棍棒。 四五个人翻到土墙后面,利用火把的光,不停地朝外面的人群扔土块石头,试图逼退他们。 但那群人连弓箭都不怕,就算被砸倒了,还是喊叫着爬起来,往前冲去。 这时候,周里尹并村里其他人,领着一大帮男人赶来,人数瞬间壮大了。 “三叔公,你们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可顶不住了。” 黑夜之中,周里尹用最大的声音命令道:“握紧了手中的棍棒,先扔石头!” 第一次经历这样事的村民心慌慌,周里尹的声音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他们黑夜中找到了方向。守住粮食,就能守住一家老小的命。 村民一致对外,在土墙后筑起一道强劲的攻击力量,无数土块石头如同下雨一般发射出去,对面人很快招架不住,被砸得连连后退。 “不要停,给他们砸回去!”周里尹拄着拐杖,继续说道。 但是他们低估了对方的决心,他们百十来号人,被饿了几天,如同饿狼一般,此时捡起落在他们这边的土块,也朝对面扔了过去。 两方人势均力敌,土块如同流星一般朝两边飞去,“哎哟”之声此起彼伏。 宋安邦脑袋被砸了好几个大包,捂着脑袋跟周里尹说:“三叔公,这不行啊,咱们这边有火把,他们砸咱们几乎百发百中,咱们砸他们就黑乎乎一片乱扔了。” 周里尹也愁,他们有一定数量的弓箭,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乡里乡亲自相残杀。 “把火把灭了,先撑过去这一次再说。” 汉子们只好吹灭了火把,硬着脑袋顶上去。 “三叔公,我们来了!”黑暗中,后面传来了一群女人的声音,原来是各家各户的媳妇婆子们,用独轮车推着一车一车的土块来了。 “我们给你们送弹药来了!”妇女们冒着危险,将土块推到男人们面前,然后从身上解下来帽子、包头之类。 “快,戴头上,省得被砸了。” 汉子们见到这个,比见到媳妇还亲,“正被砸得没处躲呢。” 于是一个二个全都武装上,有了遮挡,汉子们更便利了,火力全开,对方哀嚎时不时传来。 土块石头砰砰砰的声音,从密集逐渐变得稀疏,东方天边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张大强精疲力竭地与同伴们相依偎靠在土墙后面,看着东方的颜色,脑海里忽然冒出来郑先生教给他们的一句诗。 “吃饱饭,睡船上,不知东方之既白。” 先生说,有个叫苏轼的大诗人,跟朋友们泛舟江上,吃喝一夜,谈天说地,最后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天边都亮了起来。 他背了许多遍,始终只记住了这最后一句。因为他小时候经常跟着爹天黑着下地干活,干着干着东边天空变亮了,他们就能回家吃饭了。 “不不,应该叫混战一夜,乱石遍地,不知东方之既白。”旁边二狗给他改了改。 “二狗,等会咱们回去,能喝上一碗稀粥吗?”其他小子们殷切地问着。 就在他们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的时候,对面又发起了冲锋。 第409章 守卫粮食 本以为对方都撤退了,原来是回去抬防御工具了。现在他们几人举着一块草席或者门板,挡在面前朝葫芦村的土墙冲去。 刚歇了几口气的村民再次拾起土块砸过去,然而土块却挡不住对面那群饥饿的百姓了。 “这些人可真是难缠呢!” 周里尹道:“生死关头,人为了吃的啥都能干出来。” “咱们怎么办?” “再往后撤一撤!”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退到第三道防线了。外人第一次进攻,就给他们打到了第三道防线,这下看来,粮库很难守住了。 正在众人准备动身往后跑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对方不知道腿被绊倒了还是咋地,纷纷摔倒在地。 “发射!”一声清脆中带着童稚、又有些慷锵有力的声音在旁边的大树上响起来。 村民们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口大树上爬了许多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这些孩子个个手握弹弓,腰间揣着几大包石子,在云团的指挥下,朝着那些冲过来的人发射弹丸,精准地打到对方的腿上,给人击倒在地。 “团子!你小心啊!”二狗在地下呼喊。 云团爬到大树最高的地方,朝二哥自信一笑,“二哥,放心吧,平时我们可不是白玩的。瞄准,发射!” 随着一声令下,那群小孩子一脸严肃,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的样子,让底下的村民们看得心中欣慰,眼中泛起了热泪。 “没想到,咱们还有指望上这群臭小子们的时候。” “什么臭小子,我家云团可是漂亮小姑娘。” “还有我家丫头,瞧那架势,一点不输小子们。” 周里尹笑哈哈:“好啊,咱们村的丫头小子,全都是顶用的。” 石子依靠精准攻击,确实击退了外面那些人的昂头之势,但毕竟杀伤力不足,这些人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团子,快下来,那些人可杀人不眨眼呢!”二狗在树底下焦急起来。 云团却不慌不忙,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小瓶子,招呼小伙伴们,“扔瓶子!” 那群小伙伴此时也临危不惧,可能得益于平时云团带着他们训练的缘故,此时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解下腰间小瓶子,朝着外面那群人扔了过去。 几个酒瓶子而已,还没砸到人,落地之后怦然碎裂,流了一地的水。对方只是愣了一瞬,并不在意,继续踩着乱石土块往前跑。 底下村民们个个都担忧起来,“别胡闹了,快下来,往家里跑!” 但小孩子们却不听他们的,让底下村民看得迷糊,他们要干什么? 等大多数人跑过来的时候,云团解下背后的弓箭,一手取出火折子,吹燃之后将箭头点燃,闭上一只眼,瞄准了投掷瓶子的区域。 咻的一声,带火的箭矢飞了出去,没入地面,火苗随风摆动了一下,随即轰然一下,整个地面燃烧了起来。 那群抢粮的人正好处于火场之中,瞬间慌了神,大哭大叫,乱了阵脚,什么也不顾了,疯了一般往回跑。 火光映入人们的眼眸,也将整个大树映照的如同着火了一般。 树叶被映成了红色,树上的云团迎着火光,如同英姿勃发的小将军。 “我天!”地下的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树上的半大孩子们发出胜利的爽朗笑声,见人跑远了,这才依次从树上下来。 村民围过来,二狗率先问道:“团子,你们怎么做的?” “嘿嘿,”云团笑一声,将那精致的小弓箭重新背好,“天齐哥哥在冰窖里存放了好多酒,我们就想到用酒引燃火,用火攻。” 周里尹感叹,还是新脑子好使。 “这是个好方法,赶紧的,咱们去冰窖里多装点,以后他们再来,咱们就用火烧。” “好!” 众人刚要离开,土墙外面传来一声哀嚎,原来是一个抢粮食的男人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打滚叫唤呢。 他身上沾了酒水,怎么滚也滚不灭。 众人看着不忍,一个葫芦村的汉子提来一桶水,从土墙上浇了下去,救了他的命。 “你们救了我,却也害了我。”那男人道。 周里尹说:“我们不害你,也没救你,只是倒了一桶水罢了,你快点离开吧。” 男子却躺在地上,“回去也是饿死,还要看着爹娘饿死,我不如现在就死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若是在平时,接济邻里,甚至外乡过来乞讨的人,都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但现在,他们要慎重起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周里尹叹了口气,“孩子,我们不是神仙,也有妻儿老小,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我不能做主,让我村里的人把命借给你。” “你快走吧,趁着现在山上还有些吃食,去寻些,坚持坚持,朝廷的赈灾粮肯定很快就下来了。”其他人道。 这一句话让男子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他怀揣着一丝希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好,坚持,坚持,朝廷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众人却都是继续沉默。 周里尹知道,朝廷的力量有限,偏偏这场地动发生的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日后苦日子还长着嘞。 就连他们村,都不敢保证不会饿死人。冰窖里的粮食,最多也就维持半年。 “你们派几个人,将这防御工事修整一下,多加人手巡视,我估摸着,外面那些人还会来。” 虽然赢了一场,但众人脸上都没有喜色,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云团一开始也是开心的,但这时候也明白了胜利背后的沉重。 他们赢了,就有人要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第一次领略到人生的残酷。 她回到家,看见魏玄正站在门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玄哥,你在这干什么?” 魏玄道:“不干什么,你,你们有人受伤吗?” 此时的他迫切希望自己有一双正常的眼睛。 云团知道他说的是他们半大孩子分队,“没有,个个都很好。我们打了胜仗,但却一点也不开心。” 魏玄似乎早知如此,“更难的还在后面呢,而且你们赢不了。” 第410章 大牛领粥 这一次地动范围很广,整个梁州都被波及了,只是受灾程度不同。 地动最严重的地方要数川岱府平原县,粮食损失惨重,人们流离失所。与其相邻的青云、宝山、湖泉、广宾、乡麻等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梁州巡抚韦志同第一时间将川岱府知府程勇叫了过来兴师问罪。 “为何地动之事过去这些时日,灾民不降反增?你是怎么当的知府?” 韦巡抚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这地动发生的蹊跷,偏偏在他要动手的时刻。 他的周密计划被打断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连串令人头疼的事情。 程知府脸色蜡黄,这十天来他基本算是不眠不休,因为川岱府受灾严重,灾民得不到及时的救助,致使灾害进一步扩大。 “下官知罪,只是川岱府的百姓们急需粮食和药材,我们这边秋收也受到了影响,还望巡抚大人您早早开梁州粮库赈灾。” “本官还用你来教?”韦大人这句话冷得如同地狱来传来的声音,程大人额角都渗出了汗。 “你以为本官不想开仓赈灾?近些年边郡征战,东边也时不时有战事,粮草都紧着那边去了。” 听到韦大人说起了具体情况,程知府心中略安稳一些。这个韦大人有些喜怒无常,他的话并不能从字面意思理解。 想了想那边忍受饥饿和病痛的灾民们,程大人硬着头皮跪了下来,“恳请大人向朝廷上书,恳请开仓赈灾,要不然,灾民流民怕是要更多啊。” “本官知道了,下去吧。”话题戛然而止,程勇心中七上八下的。 出了巡抚衙门,程大人心中盘算着,怎么去筹措点粮食,要不然,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马上就可以去地府报道了。 而韦巡抚这边,早已给皇上呈递了奏章,报告此次灾害情况。 议事厅内,皇上正一脸严肃地看梁州递来的奏折。 “……川岱府受灾最为严重,百姓中纷纷传言当地知府触怒天颜,才导致降下天罚……百姓受灾之后,知府程勇毫无作为,推诿遮掩,百姓流离失所,携家带口逃难到其他府县,致使梁州各地动荡不安,百姓人心惶惶……应革去川岱府知府程勇之职位,以儆效尤。” 放下奏折,皇帝面色阴沉。 他是万寿节上面带微笑的仁慈皇帝,更是对待下属严苛的冷峻天子。官员们吃着他给的俸禄,却不办实事,给他弄这么一个烂摊子,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传旨下去,川岱府知府程勇革职查办,梁州巡抚即刻赶赴现场赈灾。” “是。”陈公公低着头出去了,这屋里面龙颜震怒,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韦大人看到皇上的旨意,心中舒服了,一个计谋浮上他的脑海。 这次地动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或许他可以借天之手,扫清他的那些隐患。 就这样办,真是老天助他。 很快,巡抚的车驾开赴川岱府,路经川岱府乡麻县,一路上行人避让,受灾百姓全都驱赶到看不到地方。 此时,大牛和雷漪正在这里。 雷汀想要出海,要走水路,而川岱府最大的水路就在湖泉县和乡麻县的接壤处。 那天早上,他们送雷汀走后,本打算休息一晚再回青云县,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地动,他们被困在了当地,海棠在混乱中也跟他们失去了联系。 雷漪身子弱,地动中还受了伤,差点就被埋了,是大牛拼尽全力将她从废墟中背了出来。 大牛背着雷漪走了几日,两人都没有东西吃,濒临饿死的边缘。 雷漪苍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道:“大牛,你给我放下吧,自己找生路回去。” 大牛两颊明显的凹陷,一脸土色,“不行,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把你扔在这不管的。” 雷漪强撑着说话:“没事的,咱们总得活着回去一个。” “咱们两个都能活着回去。” 就在两人快要绝望之际,恰逢当地一个富户开粥棚施粥。 大牛眼前一亮,“好了,咱们有吃的了。” 他将雷漪放在对面一间残破的店铺廊下,从店里面翻了一个垫子给她坐着,“你在这等我,我很快领粥回来。” 大牛手脚都是飘着的感觉,走到长长的队伍之后,开始排队领粥。 灾民太多了,只怕到他领的时候,就没粥了,他焦急等待着,时不时回头看一下雷漪是否安全。 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总算是轮到他了,锅底里也只剩下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 能喝点粥汤也好,他心里想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破碗,恭恭敬敬接了。 这边富户也收摊了,人一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伙流民,跟土匪似的,上来就到处抢吃的。 一个半大孩子的粥被打翻了,他趴在地上舔,被那帮人给踢到一边。 那孩子哭道:“明明你们已经领过一遍粥了,怎么还来抢我们的?” 对方恶狠狠道:“吃不饱,自然要多吃几碗。” 对方吃了饭,有力气,这群饿了好几天的人根本打不过。 大牛刚将粥碗递到雷漪面前,一双黑手就紧紧握住,手指头都伸到了碗里。 “给我!”那蓬头垢面的汉子吼道。 “这是我们救命的粥!”大牛死命护住,两个人掰着碗,感觉下一秒就要将碗给掰成两半了。 雷漪颤悠悠从荷包里掏出一副耳坠,这是她地动后收起来的,为的是怕人抢。 “大哥,这个给你,这碗粥给我们吧。”她拖着病弱的身子哀求道。 那汉子看也不看一眼,“谁要那劳什子,换不来一撮米!” 眼看争执不下,旁边窜过来一个汉子的同伙,搬起一块木块就往大牛脑袋上砸。 大牛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视线模糊了起来,扑通摔倒在地面上。 等他再睁开眼,那碗粥已经被夺走了。 他忍着剧痛努力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眼看那汉子迫不及待地张嘴喝粥。 就在这时候,咚的一声,汉子竟也应声倒地。 第411章 偶遇同乡 汉子倒地,碗也掉在了地上,一碗粥汤撒了一地,到最后谁也没捞着。 大牛用力睁开眼睛看去,汉子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只是他实在看不清。 但是他听声音却认了出来,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牛哥,你没事吧?” 是香丫,她怎么会在这? 汉子的同伴见汉子被打了,举着木块就朝那香丫冲过去。 香丫心中也害怕,转身就跑,身后的汉子举着木头一脚踩到了那地上的粥汤,脚一滑摔倒在地上,碗渣给他的腿都划破了。 香丫瞅准机会,又跑回来,拾起来那木头,邦邦邦往那人身上死命砸。 “叫你抢!叫你抢!我跟你拼了!”香丫越打越勇,那汉子嗷嗷直叫,慌忙爬起来和同伴一起抱头跑了。 看人跑了,香丫才过来查看大牛,一摸他后脑勺都砸出血了。 “天老爷哟!”香丫惊呼一声,赶紧找了块干净布料给他裹了。等包扎完,大牛也昏睡了过去。 “嘿!”香丫干脆将人给背到了背上,拖到了一个可以避身的角落,又回来给雷漪扶了过去。 雷漪一看,角落里还窝着一个人,好像是香丫的娘亲,人叫傻姑的。雷漪跟她道谢,“香丫,你怎么在这里?” 香丫说:“嗨,我跟我娘来这边卖绣品的。他们说这边码头常有富人路过,他们出的价钱高,我们就从青云县跑到了这里卖绣品,顺便买点便宜布料回去。” “原来如此。” “要不是这户人家施粥,咱们还碰不上面呢,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香丫笑了笑。 这种时候,还能说笑,这丫头真是心大。 香丫从角落里端来半碗凉粥,“这是我和娘省下来的,本想着明天吃呢,给你们吃吧,再不吃要饿死了。” “这怎么可以?”雷漪为难。 “不用讲究那么多,咱们同乡人自然要互帮互助的。”说完这句话,香丫瞬间觉得有些失言,人家雷漪是大官家的女儿,跟他们可不是同乡。 雷漪觉得大牛确实需要吃点东西了,就略略喝了几口,剩下的让香丫全都喂给大牛。 大牛胜在年轻身体好,晚上就醒了过来。他一睁眼,黑灯瞎火的,给他吓一跳,到处找人:“雷漪!雷漪!” 雷漪在旁拍了拍他,“我在这呢,放心吧。” 大牛平静了下来,过了会忽然啜泣起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还以为,你被人掳走了。” 雷漪哭笑不得,“没有,我好得很。” “你要是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雷漪一滞,说道:“别说傻话,我们都能回去的。” 大牛这才冷静了下来,给自己加了一句:“我是说,我没脸回去了。” “嘿嘿。”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笑声,又给大牛吓了一跳,“是谁?!” “是我呀大牛哥,香丫,还有我娘。” “香丫?”大牛这才慢慢想起来,白天的事情。 雷漪便将今天后面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说了,说完了,自己也累得一丝力气没有了。 “大牛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俩,你们放心吧,咱们四个一起,肯定能回去的。” 傻姑也说道:“是啊大牛,别灰心,咱们都能回去的。” 醒来后多了两个认识的人,大牛的心宽慰了许多,忍受着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躺在了草堆上。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小时候就经常饿肚子,那时候天天做梦吃大肉包子。 现在日子好多了,好久没饿过了,自己好像耐饿的本领也变弱了。 好想回家呀,不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样?是不是都平安?想念娘亲做的饭菜。哎呀,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饿。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大牛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大牛刚睁开眼,香丫手里的窝窝头就递了过来。 雷漪和大牛都很震惊,“你是从哪弄来的?” “我从这边废墟里面扒拉出来的,还好,干了,不算馊。”香丫给他们一个,自己和娘吃一个,一人一半,吃得津津有味,渣子都舔干净。 “那你是翻了多久啊?该累坏了吧?”雷漪有些感叹,她看到香丫手上的伤痕了。 “没事,这种日子小时候也常过的。” 傻姑慢慢地吃了一口,就要藏起来,香丫拦住她,“娘,全吃了。” “娘不饿,留着晚上吃吧。” “留什么留,外面抢东西的多得很,咱们找到了就赶紧吃。”香丫不由分说,将那剩下的窝窝头给塞到了她娘嘴里。 四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往家的方向走。 大牛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手推车过来,在上面垫了稻草,让雷漪坐上去,他推着。 香丫扶着雷漪上车坐着,笑嘻嘻在她耳边说:“雷漪姐,大牛哥对你挺好的。”然后狡黠一笑,雷漪都有些害羞了。 “大牛对谁都很好的。” 地动之后,路不是被堵了,就是斜歪改道了,回家之路十分艰辛,但一路上香丫还有心情说笑。 傻姑时不时叮嘱她一句:“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 走啊走,走到筋疲力尽,四人实在走不动了,一路上并不见有人施粥的,沿街倒是有许多乞讨的。 “娘,你歇着吧,我要饭去。”香丫将娘安顿在一个僻静地方,就跟大牛两人商量。 “这里有码头,水路上经过的客人们有吃的,跟他们求一求,兴许能给点吃的。等出了这县,可能就要不到了。”香丫说。 雷漪脸上有些为难,她明白这时候不该讲究那些,但她十几年的成长环境让她实在做不来乞讨的事情。 她就是跪着,身子也是板正的,不像是乞讨的,倒像是被迫卖身的良家妇女。 大牛对她说:“你跟婶子待在这,我去乞讨。” “行,咱俩去吧。”香丫和大牛挑了个位置,跪下来。 大牛跪得直挺挺的,笨拙地学着其他乞丐的样子,“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 路过的一个男人看了他一眼,“这么大男人还乞讨?” 大牛脸色一红,话也说不出来了。 香丫见状,说道:“大牛哥,你看我的。” 第412章 县令出马 只见香丫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然后在地上一呼啦,往脸上一抹,又用手把头发扯乱,乱头发插了几根昨夜睡觉的草杆子,这模样活脱脱一个臭乞丐。 “老爷行行好吧,我跟我傻子哥流浪到这,无依无靠,又逢天灾,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求老爷给点吃的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爷救我们一命,以后一定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一生!” 大牛:“……” 香丫这一席话说得又惹人可怜又让人高兴,一个路过的商人从怀中掏出来一包点心,塞给她,“拿去吃吧。” “谢谢大老爷!大老爷以后一定洪福齐天,长命百岁!” 香丫捧着点心,乐呵得跟捧了金元宝似的,“大牛哥,这够咱们撑个几天了!” 大牛笑一笑,“我觉得你跟我二弟还挺像的,嘴灵巧。” 香丫嘿嘿一笑,“我哪比得上二狗呀,他是做大生意的。” 大牛说:“像你们这样的都聪明,不像我,生来嘴就笨。” 香丫摇摇头,“我反而觉得,大牛哥你这样的,更稳重些呢。” 两人说话间,不防后面有人偷袭,从香丫手里抢走了点心,转头就跑。 大牛还没反应过来,香丫已经拔腿就追了。抢点心的是一个女孩子,蓬头垢面,香丫两三步就追上了,手扯着对方的头发。 “还我!”香丫大喊。 那丫头死死将点心抱在怀里,头皮都要被香丫扯掉了,疼得狠了将点心往地上一摔,手去抓香丫的头发。 两个姑娘你扯我的头发,我拽你的衣服,在大街上扭打起来,打得十分激烈,大牛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况且对方也是女子,大牛觉得不好动手。 香丫身上被掐的都是指甲印,惹急了一口咬在对方胳膊上,那丫头吃痛松了手,眼看打不过,从地上抓了把碎点心跑了。 香丫啐了一口,“遭瘟的攮搡玩意儿!” 低头一看,好好的一包点心碎成了渣,还滚上了灰尘。香丫一阵心疼,一点一点给捡了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就算是脏了的点心,总比饿着肚子强。 “你没事吧?”大牛蹲下来帮她。 “没事。” 香丫将点心分开来,干净的放一起,脏了的放一起。她看了看两份点心,将那干净的递给大牛,“大牛哥,你和雷姑娘吃这个吧。” 大牛刚要拒绝,香丫已经吃了一口脏点心,津津有味地嚼着,牙缝里有点心,也有泥。 大牛看得难受,“香丫,你吃这个干净的,这个我来吃。” 香丫却躲开了,“没事,大牛哥,你都不知道吧,小时候我馋肉,还捡人家扔掉的鸡骨头吃呢。我吃这个没事,你和雷姑娘吃这个,怕是会闹肚子。” 大牛垂下了眼眸,“我小时候也是过苦日子的,总是饿肚子,挖野菜根煮着吃,就是来这的这几年才吃饱了饭。” 香丫笑一笑,“那咱们小时候也算同甘共苦了,嘿嘿嘿。” 说话间,大街上走来一队人马,胆小的人们都避开了,香丫见了却冲了上去。 她往人前一跪,就开始乞讨:“大老爷,给点吃的吧,您做善事以后一定洪福齐天……” 啪!一声响亮的鞭子打在香丫身上,给她背部的衣服都抽了个大口子。 “哎呀!”香丫又惊又怕又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哪来的贱民,滚一边去!”那人扬鞭又要打。 大牛冲上来护住香丫,怒问:“你们干嘛打人?” “打你怎么了?你挡了我们老爷的道了!信不信老子砍你的头?”另一个人也走上来,作势要拔刀。 “官爷息怒!”关键时刻,雷漪走了过来,塞了两件首饰给他们,那两个人才收了怒气,跟随队伍离开。 雷漪松了口气,对两人道:“那是巡抚大人的仪驾。” 香丫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了。她以为是个普通的有钱人,还想着去乞讨呢。 她尴尬一笑,“谢谢雷姐姐,还是你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见多识广,跟你比起来,我就跟个傻妞一样。” 雷漪温和一笑,“快别这样说,每个人的好处不一样。” 香丫觉得这话可真好听,怪不得桂丫云团这么喜欢雷漪呢,人家就是会说话。 巡抚大人的车驾经过后,人们开始传言,说巡抚大人都来了,肯定马上就要开仓赈灾了,他们就有粮食吃了。 雷漪却说:“我看不一定。” 香丫现在已经对雷漪十分信服了,此时郁闷地问:“啊?巡抚来了我们还是没有粮食吃吗?” 大牛默默安慰道:“不会的,放心吧,咱们回去之后,一定会有吃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会有的。”他重复道。 此时葫芦村这边,粮食保卫战已经打得火热,石子大战三天两头上演,村里几乎天天有人因此负伤。 葫芦村有存粮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新来的县令这里。 新来的县令姓钱,刚上任就遇到这样大的天灾,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事事都抓瞎。一听到这个事,嘿,那不得枪打出头鸟吗?立马就带着衙差过去了。 “好你个蛮民,守着这么一堆粮食自己吃,毫无奉献精神,县里这么多饥民,你们吃得下去吗?”钱县令到葫芦村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义薄云天的陈词。 在他身后,站了一大群灾民,此时听了这番话,都是涕泪横流。 “这才是青天大老爷呀!” “县令老爷真是咱们的父母官啊!” 钱县令听到这些赞誉,气势更强了,一挥手,后面一排官兵上前来,弯弓搭箭,瞄准了葫芦村的人。 周里尹低头弯腰过来说和,“大人,我们村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这都是外面人谣传的。我们村现在的口粮,仅够村里人糊口的。” “大胆!竟敢糊弄本官?”钱县令一怒,觉得这些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必须要给一个下马威。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就烧他们。 “放箭!” 第413章 老二回乡 嗖嗖嗖一阵箭雨飞过,葫芦村的众人躲闪不及,几个村民都中了箭。 周里尹见状大惊失色,眼见钱县令命令再放一次箭,他慌忙跪下来求饶道: “求大人饶命!小民愿意交出一部分粮食来,求大人手下留情!” 钱县令这才满意,“早这样听话不就行了?来人,去地窖里搬粮食。” 官兵们当天搬走了几乎一大半的粮食,葫芦村的村民们个个惊惶不已。 一个老汉朝天哭喊:“老天爷啊,活了大半辈子,没被土匪抢东西,倒叫官府给抢了东西了!” 其他人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还叫嘞,叫县令老爷知道,咱们这剩下的粮食也保不住。” 云团落寞地回到家里,魏玄在廊下晒着草药。 她看了看魏玄,现在她才知道魏玄为什么说他们赢不了。 民与官斗,怎么可能赢得了呢? “抢走了多少?”魏玄问。 “一多半。” “那还不错,我以为全部都搬空了呢。” “有什么不错的?以后咱们都要饿肚子了。”云团皱眉,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唉。” 不仅她叹气,当天晚上,搬走他们粮食的官差也叹了气。 “唉,老百姓真难啊。”一个中年官差道。 另一个稍年轻的,脸上带着兴奋,问道:“老大哥,你叹什么气,咱们有粮食了,县令老爷说了,咱们当差的能多得一点呢。” 中年官差道:“多得什么呀?”他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几乎一半的粮食都被运进县令老爷家里了。” “啊?”年轻官差一脸惊讶。 “那,他们家才几口人啊?吃得了吗?咱们还能吃得上粮食吗?” “咱们这样的,也就能舔舔碗底子了。” 粮食被抢,只有县令一家欢喜。不过这一次之后,来葫芦村里抢粮食的倒是少了,这对周里尹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为了节约粮食,每天分的粮食更少了。有一天,云团出门找小狸花,发现大门栓的姐姐丫蛋,在地上扣石子塞嘴里。 “丫蛋,你这是干什么?石子可不能吃。” 丫蛋嘴里含着石子,含糊不清道:“云团姐,我不是吃,我就是含着,这样不会觉得饿得难受。” 云团拿出来一块点心给她吃,这是她仅剩的一块点心了,现在外面也买不到了,“你吃吧。” 丫蛋激动的手有些抖,想接又有些不敢,最后还是身体本能使她接了点心,一口塞嘴里吃了,嚼都没嚼,一骨碌咽下去了。 “云团姐,你真好,我在家里都吃不上饭。”小丫头一激动就说了家里的事情。 “怎么会?三叔公不是每天都给粥喝吗?” “我爹娘说我弟弟一饿就会生病,让我省下来给弟弟吃,但爹娘会给我一点点吃的。” 云团又心疼又气恼。 丫蛋说着话,脸上却是一派天真,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丫蛋,你也要吃饭的,以后你自己拿碗去领粥,领了就自己喝了,知道了吗?要不然你会越来越瘦,也会生病的。” 丫蛋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葫芦村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了,但比外面要好得多。 外面不仅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到处有染病的,就连葫芦村,都有一些年纪大的老人没能挺过去。 村里越发人心惶惶,因为渐渐地大家都意识到,能吃上地里的粮食,要到明年了。 人人饿得走不动道,村里比以往更加宁静。这一天,村头忽然来了几辆马车。 陈老太和白老头慌忙跑过去,想着是儿子回来了,到村口一看,不是自家的儿子,而是白大爷家的老二,白建银。 白建银自从分家后,将腿养好,就外出做活计,甚至过年都不回来。 这次一回来,不仅穿得光鲜亮丽,还坐着马车,这是发达了? 小陈氏边哭边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儿,一头扎进白建银怀里。 “你个挨千刀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娘仨就要饿死了!” 白建银见了妻女也是泪水涟涟,“好了好了,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这一次我就是接你们出去的。” “银子,你从哪回来?见到章子了没?”陈老太问道。 白建银摇摇头,“我从京城过来的,一路上没碰见堂弟。” 陈老太心里跟缺了一块似的,儿子这么久都不回来,路上不会遇到啥事了吧? 这又是天灾又是土匪的,她根本不敢想。 很快,刘老太得了消息,从村里跑了过来,抱着二儿子又哭又打,“你个狼心狗肺的,啥时候了才想起来老娘啊你?” 大白一家全都过来了,欢欢喜喜将白建银迎了回去。 白建银回到村里,见到老爹,先给老爹磕了个头。 白大爷老泪纵横,“好,好,只要人平安回来了就好。” 白建银面上带笑:“爹啊,你是不知道,儿子这趟出去,发生了什么奇事。” 刘老太急着问:“到底啥事啊?你是不是发财了?弄恁大马车回来?那马一身的肉,够咱们家吃好几顿的了。” 小陈氏在旁边听着,直想翻白眼。 白建银喝了一口水,将自己这段神奇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他辗转到京城,凭着自己的手艺,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工。 偶然间的机会,这户人家的老太太见了他一面,发现他跟自己去世的儿子长得极其相似,当即就认了干儿子,从此白建银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了大户人家的正经主人。 “儿子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接月容和两个孩子过去。”白建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的老天爷啊,二弟你这是走了狗屎运了!”白建金比白建银还激动,心底是浓浓的羡慕,甚至嫉妒。 转念一想,老二长得像那家死去的儿子,那自己是不是也长得像?要是自己也过去,得了老太太欢心,说不定也能认一个干娘。 刘老太一把拉住老二的胳膊,“老二啊,你可不能忘记你爹娘啊,难不成光接了你媳妇闺女去?” 第414章 鸡犬升天 小陈氏头皮一紧,她实在不愿意丈夫开口同意。 尽管这样很不孝,但是她宁愿丈夫没有被认作干儿子,也不愿婆婆一家跟自家再牵扯在一起。 只听白建银干笑一声道:“娘,你看,咱们都分了家的。” 刘老太一听这话脸就耷拉下来了,她刚要变脸,白大爷开口了:“你在京中,可见到玉成了?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 白建银说:“爹,你放心吧,临走的时候我见过玉成的,京城没受什么影响,我们那边都还好。” “他没事,怎么不来接他爹?”白建金有些生气。 这时候,胡庸夫妻相携着走了过来,几年不见,白建银越发认不出来这两口子了。 原来村里最眼高于顶的人家,如今两鬓都有些斑白了。 “建银呐,你在京城,可有听到朱弦的消息呀?”胡庸用沙哑的声音问。 杜氏又木又黄的一张脸盯着他看,期待从他嘴里听到大女儿的消息。 自从女儿嫁进那个什么伯府,两口子最初以为家里要飞黄腾达了,结果女儿一入侯门深似海,原先逢年过节还能来封书信,这一年来什么书信也没了。 白建银想了想道:“这个倒没听说,人家京城深宅大户的人家规矩严,我上哪知道闺阁女子的消息呢。” 说得在理,但胡庸禁不住鼻腔发酸,眼角溢出老泪来。 等人一走,刘老太开始在自家棚子下面发作起来,“哎哟!我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了!” “眼下遭了难了,儿子发达了,却光想着媳妇,将老爹老娘扔在这地方不管死活!” 小陈氏被婆婆的魔音吵得脑门疼,借口给丈夫梳洗,给他拉到一边叮嘱。 “她爹,你真要接了我们母女三个去京城?” 白建银咧开嘴笑,“那还有假?我干娘对我可好了,给我单独弄了个院子住,我给你娘仨都接过去,都住得下。” 小陈氏心一热,差点都要哭了。丈夫如今这样出息,还不忘了她这个糟糠之妻,自己真是没有嫁错人,这些年的委屈算是没白受。 “你要带上咱们爹娘吗?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年,大伯和婆婆干了什么事,先是休了大嫂,弄进来一个外三路的女人,后来又给照影给休了。” “幸好我带着闺女分家出来了,要不然乌烟瘴气的,我都待不下去。” 小陈氏话里话外暗示丈夫不要带公婆过去。 白建银面色为难起来,光想想当初娘卖了他两个女儿这件事,他就心里膈应。 但是眼下葫芦村陷入饥荒,他独独带上妻女离开,留爹娘在这生死不管,怎么也说不过去,要被人戳断脊梁骨。况且,还有一个原因。 “月容,你不知道,我干娘特意嘱咐了,叫我把爹娘也接过去。” 至于干娘为什么这样,他想着应该是干娘心善,想让他一家团聚。 小陈氏见此也不好再阻拦了。 白建银走到爹娘面前,说了句其实他不太愿意说的话,“儿子自然不能忘了爹娘的,这次叫了几辆车,就是想让你们一起过去。” “那我也去!我儿子还在京城嘞。”白建金抢着说道。 “只是有一条,到了京城,我管不了你们住处。” 白大爷理解,“你能带我们过去就不错了,眼下能出去,就能活。” 留下来,他觉得活下去怪难的。 刘老太丝毫不在乎这件事,她觉得去了京城,儿子不可能不管她的。她高兴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二儿子欢喜道:“老二啊,我就知道你最有孝心!” 然后就出了棚子到处宣扬,自己一家要去京城住大宅子了。 葫芦村的人听了,大多的脸上露出喜色,刘老太以为人家羡慕自己呢,结果对方开口道: “太好了,你们一家走了,又省下许多口粮。” 刘老太嘴一撇,哼,没福气的东西! 白大爷立马张罗着家里人收拾东西,休息一夜就要出发。 至晚,刘老太叫来老大白建金,让他偷摸地去镇上老三那里,叫老三抱着儿子出来,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去京城。 老三白建贵现如今带着媳妇儿子在镇上过活,靠着岳丈家的存粮,倒也可以活得下去。 带上三弟,白建银自然是没什么不同意的,但是娘竟然不让带弟媳妇? “娘,不让弟媳妇去?”白建银问。 “不要那个贱货!”刘老太骂一声,“那个不孝的儿媳妇,就差嘴里咒我早死呢,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休弃了,到京城再娶就是。” 小陈氏听得心有戚戚,要不是丈夫丢自己态度好,怕是这老婆子也怂恿着丈夫休了自己呢,正好三个儿媳妇换一遍。 “好!”白建金听了这话就欢喜,娘能给三弟娶新妇,肯定也给自己娶新妇,他可盼着这一天呢。 吕红抱着儿子看着丈夫离去的身影,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白建银带来的马车停在村里空地上,马车周围几个带刀的家丁看守着,多亏了有它们,白建银才能一路平安过来。 第二天,白建银从马车上拿了许多口粮来,交给周里尹,感谢他这段时间对自家的照顾,然后带着一家人坐上了马车。 临走之前,刘老太还不忘犯个贱,笑吟吟跑到陈老太面前,“弟妹呀,我和你大哥就去京城享福了,你这大院子当初还不让我们住,现在好了,我们直接去京城住了。” 陈老太翻个眼没理她,她接着又说:“你们后面要是吃不上饭,给我们来个信,我跟你大哥肯定会给你们寄点吃的的。” 大白一家上了车,就像当初他们进村一样,现在又离开了这个地方。 胡庸夫妻在后面哭着追了一段路,“你们到京城要是打听到了我大女儿的消息,给我们来个信儿啊。” 当天夜里,陈老太做起了噩梦,梦到自己儿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土匪,那歹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砍,儿子受了伤倒在血泊中,朝自己伸着手,声声叫着娘。 “章子!”她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直跳,眼前似乎还有残留的血色。 白老头醒来拍着老婆子的背,“又做吓人的梦了?” 自从地动后,老婆子就一直睡不好,担心儿子,担心大孙子。 云团从另一个屋举着小烛台走来,安慰奶奶:“奶奶,别怕,梦都是反着的,爹爹一定顺顺利利,快要到家了。”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高声叫到:“司农老爷回来了!” 第415章 巡抚来 小白家霎时间全都醒了,一家人鞋都没穿好就拥到院门处,而门外已经围了好些村民了。 村民中心,白建章和袁泗一身风尘仆仆。 “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一向刚强的陈老太这时候在众人面前掉起了眼泪来,就连白老头都哭了起来。 罗惠兰和白小珍早已泣不成声,二狗、三羊和云团,全都挤到白建章面前,爹啊爹的叫个不停。 白建章将女儿抱了起来,“这一路上耽搁了,要不然早就飞回来了。” 这句话将众人逗笑了。如今除了周里尹,白建章和袁泗两人就是村里的主心骨,现在两个人回来了,村民们心里更踏实了。 此时院子里还有三个人站着,是魏玄几人。南山怕自家少爷听了人家家人团聚的声音心里难受,催促他进屋,毕竟自家伯爷连派个人问候一声都不曾。 啥时候边郡伯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渣爹就好了。 “快进屋歇歇吧。”白老头说着,白建章和袁泗带着两个陌生男人一起进了院子。 两个男的一个大概三四十岁,蓄着胡须,气质随和;另一个稍微年轻些,两人似乎都受了伤,刚好的样子。 “这两位是谁呀?” “这是马大哥和马小弟,路上遇到的,他两个差点被人抢了,还是被我们救下的。”袁泗说道。 “鄙人马有才,这是小弟马上飞。”中年男人介绍完,就开始鞠躬感谢。 陈老太咧嘴一笑,“你爹娘倒是会给你弟兄俩取名字。” 但白老头为难了,“咱们里尹可说了,不让外面人进来,现在咱们粮食可不够吃了。” 马有才连忙道:“不用费心,我们随身带了些口粮,应该能支撑些时日。要是不够,我们还有些银两。” 这样一来,周里尹就同意两人进村了,让他们暂且在这里养伤,伤好之后再离开。 白建章和袁泗,发生地动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一路上虽说艰难,但两人凭借着丰富经验,倒也算顺利,只是恰巧碰到这两位受了伤,差点被人抢劫,便伸出了援手。 这一救人,就耽误了行程,要不然能比白建银先到家。 两人被安顿在了一个小房间。 晚上,众人都抓紧时间休息,白建章和袁泗更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但马有才透过窗户静静望着外面的棚子。 一路上走过来见过那种灾后乱象,来到这个宁静的村子,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白建章一回来,就带着人四处巡看。 周里尹给他介绍这一带的情况,“庄稼几乎被压倒完了,香料田也被毁坏了一部分,但整体还好,现在人饭都吃不饱,自然没精力去管香料了。” 曾经炙手可热的香料,现在变得无人问津了,因为人人只想着吃饱肚子,香料可不能饱肚。 “一开始还有人上山找东西吃,后来听说山上有塌陷的,人被埋了,还有遇见野兽的,就没人再敢上山了。” “现在别的地方还闹病,没人敢四处流窜,咱们村管得严,倒还好些。” 白建章点点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粮食问题。 “三叔公,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趁着天气不冷,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吧。” 周里尹说:“我不是没想过,但是种什么呢?麦子是不能了,要是在江南那一带,倒是可以再种一季,咱们这边是种不出来的。村里倒是种了一大片青菜。” 有一瞬间一个什么东西闪过白建章的脑子,但是一闪而过,他没能弄明白那是什么。 “种青菜也行,咱们有冰窖,将长好的青菜收了放冰窖里,说不能也能凑合一段时间。” 白建章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回来就带着村里人到处开垦种地。 忙活了两天,村口再次来了官兵。 “不好了不好了!县令老爷又来抢粮食了!”村口报信的人飞跑进来,一路上将这个消息告诉村里人。 “哎哟还让不让人活呀?抢了咱们这么多粮食,怎么还来呀?” “老天爷无眼,让何大人这样的好官遭难,让这糟践百姓的贪官上来!” 周里尹拄着拐杖和白建章、袁泗、宋安邦等人领着村里人到村口迎接。 到了村口一看,嚯,不仅县令来了,还来了一个更大的官。 只见钱县令在那人面前低头哈腰,就知道那人官位不低。 “那位是韦巡抚。”白建章见过他,这人跟他们白家有仇,上次皇上过来,这位大官就一直找他们麻烦。 钱县令走到村民面前,挺起肚子趾高气扬地大喊:“青云县司农佐官何在?” 白建章走了出来,“下官在。” “过来随我去跟巡抚大人回话。” 白建章被领着到了韦巡抚面前,韦巡抚眼皮微微一撩,“你就是青云县的司农?” “正是小人,不知道大人有何指示?” 韦巡抚迈开了步子,看了看葫芦村众人,“外面都快易子而食了,你们村倒还好。” 白建章只好说:“我们自己种了些青菜充饥。” “本官记得当初封你为司农的时候,可是皇上亲自让钦差过来的,够大张旗鼓的。这些年,你身为司农做了些什么?” 白建章不知对方何意,只得据实以报:“小人奉命种植香料。” 这事钱县令知道,来之前他就打听清楚香料的事情了,本想着能从中谋利,奈何一来就发生了地动。 “大人,您看前面这座小山,还有那边,那边,还有其他共十几处山地,都是用来种香料的。”钱县令殷勤地禀报着。 “荒唐!”韦巡抚暴怒一声,吓得钱县令差点趴下。 “司农司农,乃是叫你督促农业,你却将这么些地块,全都用来种不能果腹的香料,只顾自己从商赚钱,将县里百姓的生计大事抛之脑后,分明是重商抑农,损害国本!” 第416章 欲加之罪 村口陈老太等人看得心里一揪,“这是咋了?难不成为了要咱们村那点粮食,要打杀我儿子不成?” 二狗攥紧了拳头,说:“咱们村那点粮食,都不够县里人塞牙缝的,至于这么费尽周章的吗?” 这韦大人好像就跟他们家过不去,难道是因为万人运动会上得罪了他的女儿? 未等这边人弄明白咋回事,韦巡抚已经下令将白建章等人给抓了起来。 “住手!”袁泗大喊一声,“你,你可知道我义父是谁吗?” 这般时刻,他只能将义父搬出来救救急了。 “哦?你不就是窦老将军的义子?你为了钱财干下这等祸国殃民的错事,难道还指望窦老将军袒护你?拿下!” 韦巡抚丝毫不将窦老将军放在眼里。 一时间几个官差上来,将白建章等人捉了起来。 “巡抚大人!您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这些香料是皇上让种植的,况且都是在不易种植庄稼的山坡上,难道还能伤了农本?”白建章为自己辩驳。 “还敢狡辩?!本巡抚有必要跟你解释吗?押下去!” 村口呼啦啦涌过来一大群人,全都是给白建章等人求情的。 “大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呀?司农大人兢兢业业,我们葫芦村的人全都仰仗他的关照,日子才这么好的呀。”周里尹跪下说。 其他村民也纷纷说:“是呀大人,要不是司农家地窖里提前存了些粮食,我们这些人也早就饿死了。” 韦巡抚冷冷地扫视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白家小丫头。 “白家人何在?全都捉拿归案!”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官差上前将白老头、陈老太、罗惠兰、白小珍、皓瑞、皓旸、桂丫和云团都提溜了出来。 “啊!”村民惊叫起来,所有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到了。 “你们这群蠹虫,借着司农佐官的身份,在青云县大肆敛财,本官岂能饶过了你们。”巡抚指着白家人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狗双目圆睁,满眼怒火地看着巡抚。 这毫无逻辑地扣帽子、压罪名,摆明了这人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这人是?”韦巡抚问。 钱县令凑上来,“这位就是白家老二白皓瑞,手里有个窑呢。” 不得不说,有关钱的事情,钱县令是打听得十分清楚。 “白皓瑞是吧?你和你爹一样,不过是贪财之辈,根本不配掌管壁璃窑。” “全都押下去,本官明日审判!” 一个官差伸手要去拉云团,被罗惠兰一巴掌拍下去,“别动我女儿!我们自己会走。” 几人将云团和桂丫护在中间,朝着外面走去。 “不能啊!”周里尹还有其他受过白家恩惠的人家,此时拼了命一般挡在巡抚大人面前,希望大人能三思。 韦巡抚冷笑几声,“白建章在这边种香料,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吧?” 钱县令忙道:“是的是的大人,这些人手里有饭馆股份呢,而且平日里上山种植香料,还能挣工钱。” “果然,你们得了好处,自会替他遮掩,全都钻进了钱眼里,将民生之本都忘在了脑后,对祖上留下来的田产全然不重视。”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下,“里尹何在?” 周里尹哆嗦了一下,“小民在。” “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若再有替那罪民狡辩的,打四十大板,再有的,打五十,村里所有余粮,全都收缴,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可怜周里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按到了地上,砰砰砰地打起了板子。 本就是衰老之躯,怎么耐得住这般痛打。行刑到最后,周里尹已经口吐鲜血。 “别打了别打了,”村民跟官差商议,“我们凑点粮食给你们,别打我们三叔公了。” 巡抚和县令已经离开,官差自然想要粮食,“拿来。” 地窖里面的粮食早被搬空了,村民们只好从各处搜罗出来,最后凑了一小袋粮食交给了官差,这才留下里尹一命。 壁璃窑也被官兵接管了,里面幸存的琉璃被清理一空。 此时的白家,只剩下四个丫鬟、一些孩子和几个客居的人。魏玄让他们守好院子,自己写了一封密信,让渡鸦去送信。 晚上,白家人全都被关进了牢房里。 之前青云县是没有牢房的,犯人都是被关在破庙里。何大人经过胡凌霄一事之后,在青云县建了新的牢房,分了男女牢,现在云团等人就被关在女牢里。 牢房阴暗潮湿,陈老太和罗惠兰将地上干净的稻草收拾到一起,将外衣脱下,铺了个简易的小床,让云团睡上面,她们则和衣而卧。 “吃饭了吃饭了!”牢头嚷嚷着过来送饭,每人一碗清粥。 白老头感叹,“进牢里还给饭吃,要是传出去,估计大把的人要进来。” 陈老太端起来饭碗,“唉,这吃的不还是咱们村抢来的粮食吗?” 此时忽然一声尖叫,给陈老太吓一激灵,一碗粥没端稳掉到地上。 云团从稻草上蹦了下来,“有耗子!” 她吓得躲进娘亲怀里,罗惠兰给她抱了起来,“没事没事。” 小耗子估计也饿狠了,窜过来就开始吃地面上的粥。 “团子,你们没事吧?”从另一边传来白建章等人的声音。 “没事,就是碰见耗子了。” 罗惠兰话音刚落,那耗子吱吱叫着,翻倒在地上直蹬腿,没两下就不动了。 罗惠兰瞳孔一缩,“有事有事!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活了面,不吃就坏了。你们先别吃,明天咱们回去了,吃馒头!” 白建章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迷糊了一瞬,下一刻反应过来,一把拍掉二狗手里的粥碗。 二狗刚吸溜了一口,“爹,你干嘛?” 三羊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和他爹对视一眼,父子两个一起奔过来,一个抱着二狗的头,一个扣他的嗓子眼。 “你们……呕!” 二狗哗啦吐了一地,将昨天吃的都吐出来了。 白老头和袁泗看得目瞪口呆。 牢头过来查看,“干什么呢?” 第417章 何患无辞 “没事没事,他闹肚子了。” 牢头啧一声,捂住了鼻子,“噫!人家闹肚子是拉,他闹肚子是哕(yuě)。”摇摇头走了。 陈老太这边几个女的此时吓得瑟瑟发抖,又担心男的那边吃了粥。 云团出声问道:“爷爷,爹,袁叔,哥哥,你们粥喝了吗?不要喝,留给我,我没喝饱。” 这边白老头等人已经明白了,出声道:“一口都没吃,给你留着呢,别怕。” 这下双方才放了心。 陈老太十分委屈:“老天爷啊,我们家向来都是好好做人,从不害人,怎么遇到这样祸事?” 罗惠兰默默祈祷:“只求我大儿能避过这一场灾祸,这个时候千万别回来。” 第二天,韦巡抚准备开堂审问,一听牢里几人还好好的,眉眼瞬间变得锐利,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将钱县令叫过来,命他使用手段逼问葫芦村的人,从而获得更多白家罪状和证据。 钱县令仿佛得了什么大任务,一身气势地出发了。 而这边,所谓的审问不过是走个形式,在场的人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建章的罪名很快就被盖棺定论。 惊堂木响起的那一瞬,白建章觉得有些熟悉。 当初何县令被流放,不也是这样被按了一个罪名吗? 难不成,这背后之人就是这个韦大人吗? “押下去!白建章明日午时处斩,家产没收,家眷流放,以匡正道!”令牌扔到了白建章面前,好像在他面前划开了一条路。 一条黄泉之路。 魏玄接到消息的时候,越发感觉一切都太快了。 韦巡抚好像就是特意来杀一个人似的,急急忙忙完成任务。 这样快,明日救兵也到不了,等人来了,一切都晚了。 他让人找到了当初皇上颁下的圣旨,就是壁璃窑那次,去见巡抚大人。 听说是建平伯家的公子,巡抚大人赏脸一见,“你见本官何事?” “韦大人应该知道,死刑应逐级上报皇上。” 韦巡抚道:“天灾在前,事况紧急,自当别论。” “杀了人也不能变出粮食来,若大人执意如此,晚辈便要状告到朝廷去。” 韦巡抚扯嘴一笑,眼前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小少年,受了一些人的蛊惑,便要以身犯险。 “数万百姓性命面前,区区一个白建章何足挂齿?就算是问到皇上面前,他也不会在意的。你要知道,皇上每天要处理很多大事。” 魏玄拿出圣旨,“白家可不是普通人,皇上知道了他们的事,势必要过问的。” 韦巡抚咬咬牙,“地动之后道路阻塞,无法上达天听,本官可缓刑三日,若三日过后你不能洗清他们的罪名,依旧斩首。” 魏玄颔首出来。 “宁师父在哪?”他问南山。 “他刚回庄子。” “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相求。” “啥事啊少爷?” “劫法场。” 南山吓了一跳,“为啥呀?不是让咱们洗清罪名了吗?劫法场可是死罪啊。” “莫须有的罪名洗不清,他一定是要先斩后奏,我只能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日光之下,魏玄朝前走去,南山在背后看着少爷的身影。 他觉得,少爷总是做着最坏的打算。 不过这样也好,最坏的情况都打算好了,还怕什么呢? 但他怕呀!他家少爷简直是不要脑袋了! 此时的葫芦村,再也不复当初的平静安宁。 没了粮食,没了主心骨,钱县令还百般刁难,时不时抓几个人过去拷问,打掉一层皮不说,还威胁说他们包庇罪人,要抓进牢里。 留在这里不是饿死就是被连累,一些胆小的,趁着夜里带着家里老小逃离了这里。 葫芦村百十户人家,被折腾得走了近一半。 四个丫头在家里看家,每日以泪洗面,还要照顾那些没人要的孤儿。 最小的静丫头,早已习惯了云团的气味,这几天便是日夜哭闹。 春夏秋冬四个虽是女子,但从小习武,真哄不好这孩子。 这时候,马有才轻轻抱起了静丫头,在怀里晃晃悠悠,拿着树叶子逗她。 “咦,看这是啥呀?” 静丫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渐渐不哭了。 马上飞看着他这个样子,怀疑他换了个芯子。 “大……哥,那白建章可是救了咱们性命的,难道咱们什么也不做吗?”他问。 马有才一边哄小娃,一边说:“没到好时机呀。” 每过一天,梁州的饥荒就更严重一分,流民也渐渐多了起来。 从前青云县万人运动会的盛况,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片苍凉破败。 镇上的商铺宅院倒塌,新修的路裂开,路边坐着躺着生病挨饿的难民,而当地的父母官,此时忙着到处搜刮白家的家产。 奈何白家早有准备,那些现银他一分也没摸着。 很快三日之期到了,白建章等人被押上法场,身后跟着一些女眷。 葫芦村留下来的人自觉来到街上,为白家送行,个个泪如雨下。他们当初既受了白家的恩,此时便不怕被牵连。 马有才和马上飞也在其中,目光深沉。 魏玄隐藏在人群中,借着正午日光,他看到瘦了一圈的云团,苍白着小脸,踉踉跄跄跟在她娘身边,嘴里似乎一直在嘀咕什么。 那一瞬间他的心抽动了一下,疼惜、担忧、内疚、仇恨,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莲莲,莲莲……”云团呼唤了三天,但莲莲一直没醒。 她感觉到,应该是她太虚弱了,导致莲莲无法醒来。 云团和家人在牢里,根本不敢吃牢饭。好在有一个善良的狱卒,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带了一点吃的喝的,这才撑过了三日。 “你们跟何大人一样是好人,多亏了你们,咱们青云县才能过上好日子。”那狱卒说。 白建章认出来,这狱卒就是之前替何大人给他送信的那位。 “好人会有好报的。”他说。 法场上面,刽子手已经准备好了大刀,他口喷一口酒,高高扬起大刀。 “爹爹——”云团哭了起来,挣扎着要冲上去。 魏玄手背在身后,悄悄发出指示,另一只手,则夹着一枚飞刃,蓄势待发。 第418章 白皓丰 “等一下!”场外忽然有人喊起来。 白建章听见这声音,猛地回头,白家人也是。 是大牛回来了。 罗惠兰眼泪哗一下出来了,大儿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牛像是一个乞丐一样,蓬头垢面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葫芦村的村民们个个拉着他、拦着他,“别去呀,去了就出不来了。” 大牛却一身蛮劲,非要挤进来。 巡抚在棚下站起身来,“来者是谁?” 大牛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上前来,“小人是白建章之子,白皓丰。” “好啊!”巡抚叫一声好,“你倒是乖觉,知道自己有罪,自己送上门来。” “大牛……”罗惠兰呼唤一声,这傻孩子,她就知道,他知道后就一定会回来。 巡抚一摆手,“左右的,拿下。” 便有官差上前来。 宋安邦一声叹息,“嗨哟,这下可一锅端咯。” “大人,”大牛喊一声,“敢问小民犯了什么罪?” 他脸色涨红,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既有少年身上的意气,又有成年男子的成熟稳重。 “什么罪?你爹犯了死罪,至于你们,本官开恩,流放边关。”巡抚一掀衣摆坐下。 看着底下的芸芸众生,他此时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一言定生死。 “我爹做了什么事,要被砍头?大人即使要让小人死,也请说个清楚。”大牛继续问。 巡抚已经毫无耐心了,“白建章圈地谋利,重伤本地农桑大业,本官要除之以警戒世人。午时已到,即刻行刑。” 刽子手再次扬起手中大刀。 “大人说得不对,我爹分明是赈灾的大英雄。” “什么?”所有人被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刽子手被赈灾二字吸引了注意力,刀又给放下了,白建章自己也是一脸迷惑。 “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行刑手不要误了时辰,快行刑!”巡抚催促。 “等一下!大人,你要注意了,这一刀下去,斩的不仅仅是我爹的头,更是斩下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头。”大牛脸色更涨红了,脖子上青筋也冒了出来,在众人面前讲话他本就不擅长,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着实让众人惊讶。 “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白皓丰拿下,一同斩了!”巡抚暴怒。 官差将大牛按倒在地上,他抻着脖子喊:“我爹有赈灾的法子!” 底下围观的百姓看得惊心动魄,心想大牛一定是被刺激了,为了救爹胡言乱语,白建章哪有什么救灾的办法? “狗官!”二狗跳起来骂,“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罗惠兰见丈夫儿子都要被砍,此时啥也不顾了,指着巡抚大骂: “你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这样丧良心的事,要遭报应的!” 白老头陈老太坐地大哭:“冤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我家无缘无故要遭此横祸啊。” 云团和三羊此时抱在一起哭,兄妹两个的样子让在场的百姓万分心疼,纷纷喊道: “这是冤案,这是冤案啊,巡抚大人你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群情益发激奋,魏玄感觉周围像是平静的水面逐渐沸腾起来似的。 如果要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大牛被官差死死压住,额头青筋暴起,“放了我爹,就有粮食,能救万民!” “本官是一州之巡抚,尔等岂敢以下犯上!”巡抚仿佛炸了毛的刺猬似的,喊破了音,“给我斩首!” “韦志同!”糟乱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一道深沉又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入耳,就带有一股威严和压迫之感。 “谁?谁敢直呼本官名讳?”韦巡抚扫视下去,人群之中走上来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 这人负手而来,步伐沉稳,周身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气魄。 “你是何人?”韦巡抚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来,这是常年浸润官场带来的直觉。 然而那人却并不答话,而是身后走来一人,面目肃穆,冷声道: “这位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马有才马大人。” 底下白家人都是一愣,白建章更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位马有才,是一位钦差大臣。 魏玄眼神微闪,或许转机来了。 “呵!胆敢冒充朝廷命官,你也不数数你那腔子上长了几个脑袋。”韦巡抚是不信的,若是别人一句话他就信了,也做不到巡抚这个位置上。 马上飞也不同他废话,唰地一下拿出金光闪闪的金牌,并一个明黄色的本子,“这是皇上亲赐的金牌和宝印公函,巡抚大人不信的话,可以亲自检查。” 云团虚弱地睁大眼睛,那金牌在太阳底下好像会发光一样,像是一簇闪亮的希望之光,照亮了他们一家人。 这个金牌真好啊。 韦巡抚一见这两样东西,心头猛地一颤,急忙走下台来,疾步走向马有才。 来到面前,那明晃晃的金牌就在他眼前,明黄的穗子,上刻着“如朕亲临”四字。 韦巡抚头皮一麻,急忙跪下,额角已经渗出了汗,“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钦差大人勿要见怪。” 马有才刚才还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此时忽而浮上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亲自将韦巡抚扶了起来,“哎,韦大人,论起来你我也算是同级,不必如此大礼。” “不敢不敢,马大人是皇上亲封的廉访使,更有金牌在手,刚才是下官唐突了。”韦巡抚战战兢兢,这简直是他从官至今最心慌的一次了。 “无妨,你我并不曾会面,认不出不是正常的吗?”马有才言笑晏晏,让韦巡抚更猜不到他背后心思。 “是,是,大人您说得对。既然大人您来了,就由您来主持行刑一事,只是恐污了大人您的眼。” 韦巡抚不愧是官场老手,这短短的时间已经渐渐稳住心态,开始试探对方。 “哦——”马有才作思索状,“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他手指向大牛。 大牛眼神中升腾起喜悦之色来。 第419章 钦差大人当老师 “大人,大人,让小民一试,或许可以救下许多百姓。”大牛紧紧抓着这根稻草。 “既然这样,那便放了他们吧。”马有才轻飘飘说一句,不容反驳,根本不管韦巡抚脸上吃屎一般的表情。 此时马有才在白家人眼里,就如一位活菩萨一般,三羊的眼里,更是露出崇拜的表情。 韦巡抚转而笑道:“是,马大人,下官也正有此意。若是此人真有赈灾的良方,那就是万民的福气了,只是刚才下官一时冲动了些,幸好马大人您及时出现,才让下官没有犯下大错呀。” 马有才呵呵一笑,“韦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韦巡抚:“……” 马有才朝白建章等人走去,韦巡抚急忙跟上,“大人既然来了,就由本官安排下榻之处吧。” 马有才笑道:“那就麻烦韦大人了,但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拿,韦大人先行去安排吧。” “……是。” 马有才走到白建章面前,眼前这个汉子不复之前救他时的光彩,在牢里被折腾了三日,满脸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大人,我们真不知道您是钦差大人,感谢大人救了我和儿子的命啊。” 马有才微微一笑,“白建章,本官救下你们,可不是因为你救了本官之命,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的。本官救你们,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赈灾的法子。” 他言语忽而又有些严厉起来,“若是被本官发现是欺诈行为,本官也不会饶了你。” “明白,明白,小民明白,大人您公私分明,是实打实的一个好官。” “咳咳,”马有才被人这一夸,倒不知道怎么接好了,“随本官回去吧,本官还有些东西在你家中。” 葫芦村人皆大欢喜,喜悦仿佛能填饱肚子似的,此时欢喜的众人似乎都感觉不到饿了。 众人簇拥着白家人,白家人簇拥着马有才,一众人离开了刑场。 陈老太挤到马有才面前,两只眼睛放光,“你是钦差大人?就是戏文上唱的那种吗?你有尚方宝剑吗?” 马有才无奈咧嘴,“没有,我只有金牌。” “你那金牌能拿出来给我们老百姓们看看吗?” 白建章赶紧将老娘给拉过去,“娘,别胡闹,这可是朝廷命官。” “是是,娘就是太高兴了。”陈老太又激动又有些畏手畏脚,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三羊从另一边挤到了马有才身边,“大人,您是怎么当上钦差大臣的?” 马有才觉得这个小少年的问题颇为有趣,“怎么?你也想当?” “想!想!”三羊频频点头。 “记住,当你以当官为目的的时候,你偏偏当不了官;当你忘记那个目标的时候,很多东西就会随之而来。” 马有才说得神神叨叨的,周围人都听不明白,三羊却是若有所思,他又问:“是不是要考上秀才、举人?” 身旁的马上飞抢着道:“那是必须的,我们家大人,当初可是连中三元!” “嚯!”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叹。 连中三元,那便是乡试中解元、会试中会元、殿试中状元,三元及第,乃是读书人最高荣誉。 三羊眼中的马有才瞬间又高大了不少。 云团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马大人,直接说道:“马大人,您能教一下我哥哥吗?他从小就立志,以后要做一个有作为的大官。” 三羊没想到妹妹直接说出来了,顿时脸羞红了,不由低下头来。 “可以啊。”马有才爽快地答应了,“本官的命是你父亲救的,自然该报还这个恩。” 听到这话,三羊唰地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他愿意教,三羊甚至想十二个时辰都跟在马大人身边。 他觉得这个人既有才华又有头脑,胸有丘壑,又虚怀若谷,从前他书中读到的圣贤达人,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 此时袁泗凑到了旁边,疑惑地问:“有才,你既然是钦差大臣,为何单枪匹马地来这边,路上差点就被抢了。” 白建章头皮一炸,拉了拉袁泗的袖子。袁泗这才发觉,他叫有才叫习惯了,现在可不能直呼其名了。 “这都是本官计划中的一环。”马有才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便不说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身后的马上飞腹诽:自家大人又开始装起来了。 到了葫芦村,众人从各处搜罗出来一些食物,给白家人还有马大人吃。 白家人疑惑:“粮食不是都叫钱县令弄走了吗?怎么还有?” 一些老头道:“上次钱县令来抢走一半的时候,咱们里尹就料到了后面还会来,让我们各处藏了一些。” 马有才点点头,“不错,人生处处皆学问,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就叫未雨绸缪。”他转头看向三羊,“白皓旸,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三羊猛点头,这位师父现在就开始教他了,好像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马有才没有吃东西,等白建章等人吃了东西,恢复了体力,这才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们刚刚说有赈灾的法子,到底是什么法子?” 白建章等人只好看向大牛。 大牛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请大人跟我到山上去一趟。” “山上?”白老头说,“山上可不安全呢。” “无妨,本官随你去。” 大牛领着马有才、白建章等人上山,身后跟了村里巡逻队一些汉子保护着。 “这不是咱们香料山啊?”白建章疑惑。 这是大牛之前盘下来种桃树、梨树、梅花树的山。 香料事业壮大,白建章在何县令的帮助下,买下了许多山头,全都交给大牛来打理。 这几个山头大牛没用来种香料,而是听妹妹说喜欢桃树,便种了满山的桃树,还有桂丫喜欢的梨树,雷漪喜欢的梅树。 “难不成你口中所说的粮食,就是这些果子不成?”马上飞问道,但一路走来,这些树上并没啥果子。 “大人,您随我往山里走就知道了。” 第420章 赈灾神器 大牛前面带路,一行人跟在后面。这桃林就像是一个迷宫一样,只有大牛知道如何走。 绕了好一会,满目的桃树忽而退去一般,眼前豁然开朗,众人面前是一片山中平坦地,其中长着一些不知名的作物。 “大人,此物地下的根块可以充饥。” 马有才蹲了下来,扒拉了一下那作物,确实新奇,为官这些年,他也去了不少地方,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作物。 大牛已经拔了一颗出来,土下的根茎果然结着一个个圆形的果子,皮色略黄。 “这东西能吃?没毒?” 白建章点头,“能吃,没毒,我们家已经吃过许多次了。” 原来这一片地被大牛给种了这个东西,现在他才知道,这孩子连他也瞒住了。 “这作物你们怎么发现的?” 大牛留了个心眼,只说是偶然间发现的,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果子,煮了吃了好几次,十分好吃,妹妹尤其爱吃,大牛心中便想多种点。 种植的过程中,他发现这种作物很好种,若是能多种点,百姓们不就有更多吃的了吗? “这东西长在土里,小民便叫它土豆。”大牛说,其实这名字还是云团告诉自己的。 马上飞问:“你咋不叫它土果?” 大牛:“……” “叫土果好像也可以,土里结出来的果子。” 马上飞被马大人瞥了一眼,立马就住嘴了。 马有才看着这满地种的都是这种作物,问道:“既然可以吃,为何你们饥荒成这样,还没有将这些挖来吃了?” 大牛诚实回禀,今天这一回可算是练了他的口才了:“大人不知,这地方种了这东西,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小民,就是我们家的香料工,对外我只说这是一种药材。” “而且这桃林种在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外人只以为山上种的全是桃树,所以到现在,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种作物,我家里的人也不甚知晓。” 马有才点点头,也幸好这白皓丰守口如瓶,若是大肆宣扬,这时候只怕连片叶子也不剩了。 “只是,就算种了满山的土豆,全部挖出来,也不够县里的人吃的呀?”其他人发出疑问。 马有才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微笑,“当然,若这些真能吃,那就不能挖来吃,而是挖来种。” 大牛连连点头,这个马大人果然聪明,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土豆,何时可以种下?何时可以收获?”马有才问。 “回大人,小民在种的过程中已经摸清了这作物的习性,这作物在此地可以一年两熟,每年八月种下,十一月左右就能收获。次年二三月种下,六七月即可收获。” “好!”马有才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如今就缺这种作物,如今马上就八月了,种下一茬,不到年底百姓们就能吃上东西。 “小马,你立即发书信调兵来,看守好这几座山,千万不能让这些做种子的给人挖去吃了。” “是!”马上飞应道。 白建章等人更是激动,大牛今日真是让他们大吃一惊,平时不吭不响地种地,如今是一鸣惊人。 只有大牛知道,这些都多亏了妹妹。但他不能说出来,他担心有人会对妹妹不利。 马有才让将挖出来的几颗土豆带回去,他要亲自试吃,一行人在大牛的带领下又下了山。 当天,马有才就吃了煮熟的土豆,果然软糯清香,十分饱腹。 大牛说:“大人,这东西不光不怎么挑地,产量还高,一亩地比小麦还要多产五斗呢。” 马有才嘴里不停地嚼着,这些日子吃了这些个粗食,此时觉得这土豆十分香甜,就算是不沾酱料,都好吃得很。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身上陡然现出一股威压之势,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声张,若有人泄露出去,本官决不轻饶。” “是是是,小民谨记。” 三羊在旁边看着,觉得这马大人有时亲切,有时又严厉,让人想要亲近,又不敢太过逾矩。 折腾了一天,晚上众人各自休息,马有才则是回到了镇上下塌处。 马上飞过来这边给自家大人汇报:“大人,信已经发出去了。” 马有才点点头,把玩着手里一颗小土豆,目不转睛。 马上飞问:“大人,眼下饥荒已经十分严重了,难道不赶紧从江南那边漕运过来粮食赈灾,反而在这边种地?等种好之后,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了。” 马有才道:“东边战事又开始冒头了。” “啥?”马上飞苦着脸,“这边郡刚打完不多久,东边那边又要起来?” “是呀,你没见窦老将军都告老了,又被叫了过去督训战事。江南那边的粮食要先供给军中。这些年战事不断,粮库已经很空虚了,所以别指望江南那边能运来多少粮食。” “明白了,现在百姓们唯一的生机,就是这土豆了。” “但粮食还要漕运一些过来,不论多少,先撑过这几个月,到了冬季,就能松口气了。” “大人英明!” 另一边,韦巡抚在灯下黑着脸,烛火都快烤着眉毛了,他都未发觉。 “皇上明明派本官来赈灾,为何又弄了个廉访使?” 一旁的谋士思忖道:“大人,您不必多疑,自古以来赈灾一事上就多出贪墨之事,皇上估计也是担心,所以派了个人来看着。眼下,除了战事,也就这灾事惹皇上忧心了。” “若纯粹一个廉访使也就罢了,马有才可不简单,他还有金牌在手,眼下权力是在我之上的,赈灾一事如今是他说了算。” 韦巡抚心中狐疑,他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怕就怕皇上早就对他生了疑心。 谋士道:“大人,现在这赈灾一事也是棘手,明摆着没有粮食,不如正好全交出去,到时候没赈好,皇上也怨不到您身上,您觉得呢?” 韦巡抚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个马有才,我虽未见过他,倒是听过他的名声,他做事情,有手段有人脉,就没有失手的。” 想到此处,他招手吩咐:“你派人密切给我盯紧了马有才那边的动向,一有动静立即禀报。” “是。” “注意,”他又叫住手下人,“这件事不要自己出面。” “小的明白。” 韦巡抚现在觉得,这个白家还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而白家这边,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大家围着大牛问他这一路上的经历。 “大牛啊,你今天一出来,可把我们吓死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第421章 开种 “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和雷漪,送走了她妹妹……” “送走她妹妹?送哪里去?” “她妹妹,想要出海,雷漪也没有办法说服她。” “老天,海上可危险啊,听说有吃人的海盗嘞。”白老头将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海盗故事讲出来。 二狗感叹:“这也是个奇女子,就是没有缘分见一面。” 大牛继续说:“送走她妹妹后,我们就遇到了地动,差点就饿死了,然后竟然遇到了香丫和她娘,我们四个一路扶持,这才回到家里。” “那得好好谢谢人家香丫。”陈老太将这一条记在心里,承人家的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二狗感叹:“大哥,你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平日怎么不见你这么会说话?” 大牛挠挠头,说道:“那些话,都是雷漪教我的。”说到此,他脸上现出一股喜悦又羞涩的光彩来。 果然,背后有高人指导。 “我们回来后,就听说了咱家的事,我本想冲过来,是雷漪拦住我,教我如此如此说。不过,还是幸好有马大人在,要不然,没人信咱们。” 袁泗一拍掌,“我就说咱们没白救人。” 大家点点头,白建章感叹,“咱家一直都有贵人相助,何大人落了难,如今又有了马大人。说起来何大人,我感觉他那件事或许跟这个韦巡抚有关。” 二狗也赞同:“这个韦巡抚好像跟咱们家有仇似的,难道是因为之前万人运动会,咱们家团子赢了他女儿,他才徇私报复?” 白建章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之前在皇上的万寿节上,他就有点找咱们家麻烦的意思。” 在隔壁院子里,白家女眷,还有雷漪等人聚在一起说话。 雷漪扫视一圈,“怎么回来不曾见玉书?” 罗惠兰说:“她祖母在地动中受了伤,她去了那边照顾了。” 陈老太道:“幸好过去了,要不然就得跟着我们到牢里去受罪。算起来日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好在大家都有惊无险,”雷漪捧起云团的小脸,心疼地说:“小团子,可真是瘦了一圈了,下巴都尖了。” 云团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等大哥的土豆种出来,我就能吃回去了。” 说起这个,罗惠兰与有荣焉,一向低调的大儿子,这下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日后若是真的做成了,救了这许多的百姓,那可不得万人传颂? 雷漪说:“别看大牛哥平日沉默寡言,他心思还是很灵巧的,肯动脑子,沉得住气,眼睛看得长远。” 桂丫在旁促狭道:“这可是第一次听雷漪姐这么夸我们大哥呢。” 雷漪诚恳道:“这一次,要不是大牛哥,我可能就回不来了。陈奶奶,婶子,你们家又救了我一命,这大恩,雷漪真的无以为报。” 桂丫冲口而出:“要不以身相许吧?” 此言一出,陈老太、罗惠兰还有白小珍眼中都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 罗惠兰不是看不出大儿子的心思,又对雷漪十分满意,这是大家族出身的贵女,自小读书知礼,聪慧娴雅,性情也是极好的,若是由她做白家以后的主母,子孙们肯定都教导得出息。 只是人家家道虽然落魄了,到底出身高贵,不敢轻易提起,怕冒犯了。 雷漪脸颊染上红晕,她依旧摇摇头:“我身子不好,此生不想嫁人。” 云团摆摆手,“不,雷姐姐,你会长命百岁的。” “是是是,”陈老太接着道,“我们家团子这张嘴呀,好话可灵着呢,你就踏实住在,养好身子,你还年轻呢,以后遇到可心的,陈奶奶给你做主。” 雷漪感动一笑,这份恩情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白家院子里,人人都怀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心情,十分珍惜这团聚的时刻,舍不得睡觉似的。 魏玄在窗前,抬头感受夜空中的明月。 云团安全了,开心了,他心里就踏实多了。经过这些天,他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此时,若是娘亲能在他身边,就更完美了。 南山就睡得更踏实了,不用劫法场了,就不用担心脑袋搬家了。 赈灾之事刻不容缓,马大人很快就着手让人开始种土豆。因为大牛熟悉土豆种植,这件事就落到他和白建章等人的身上。 种土豆需要很多人手,白建章便将村里人召集起来,加上边郡迁来的人家,先干着。 如今葫芦村只剩下三四十户人家了,好在剩下的人家都算老实本分。周里尹也说,大浪淘沙,这时候剩下来的人家,就是能踏实跟着大家一起干的。 在白建章和周里尹的带领下,全村人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勒紧裤腰带埋头苦干。 他们分为两拨人,一拨人在各处翻土准备种地,另一拨人则挖出土豆,在大牛的指挥下,给它埋到土里发芽。 等圆圆的土豆发出了芽,就将土豆切成几块,每一块上面要有一个芽,将这块带芽的土豆块埋到土里,就可以长出来一颗新的土豆苗。 因为马大人吩咐了,这件事不能声张,村里人都是趁夜上山挖土豆,天明在田里翻地,不让外面人发觉一丝异样。 但这到底不是躲屋里绣花的活,经不住有心人的暗中调查。 几天下来,钱县令手里就拿到一颗土豆了,约莫鸡蛋大小。 他很失落,还以为他们上山挖的是白家埋的金银呢,原来是这么个东西,他命下人咬了一口,味道不好吃,不知道有没有毒呢。 为了邀功,他跑到韦巡抚那里禀报: “大人,近来葫芦村那边整日上山挖这个东西,还瞒了外人,不知是要做什么。” 韦巡抚一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挖这东西用来吃的吗?” “应该不是,村里人倒是整日翻地,瞧着像是要种东西。” 韦巡抚便明白了马有才的用意,他眨了眨眼说道: “你做得不错,想必这就是马大人找到的赈灾的粮食,只是他们偷偷地挖,不知道是何用意,难不成是不想他人分去赈灾功劳?” 第422章 新生 钱县令在韦巡抚这边听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满心狐疑地走了。 出门的路上,韦巡抚身边的谋士还在不停地给他暗示: “大人,您是青云县的县令,马大人发现了青云县有可以救灾的粮食,却瞒着您,这是何意啊?” 钱县令摸了摸略显油腻的下巴道:“可能马大人自有打算吧。本官刚来这边上任就遇到这么一出事,说起来也是倒霉,有韦大人和马大人在这,本官心里踏实多了。” 谋士又说:“大人您此言差矣,俗话说浑水摸鱼,乱世出英雄,这一场天灾地动,正是大人您的机遇呀。如今形势已经明朗,大人您只需参与其中,就如坐上一艘顺风大船,高升指日可待。” 钱县令听到这句话,果然神色微动,“只是马大人将这件事秘而不宣,下官有力都没处使,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马大人想独吞这个功劳,只怕不行,眼下只需露出一点风声,大人您自然而然就可以参与其中了。” 钱县令赶紧拱手称谢,“多谢先生提醒,下官感激不尽。” 谋士捋了捋胡须,“这都是巡抚大人不忍大人您明珠蒙尘,此番一定要大展身手,才能不负巡抚大人之所托呀。” “下官明白,明白。”钱县令脸上挂着微笑,握着小土豆离开了。 回到钱府上,钱县令叫来心腹商议。 心腹道:“大人若想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只需找几个人到灾民中传播两句,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钱县令眼睛里却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嘿,我有那么傻吗?韦巡抚明摆着这是拿我当枪使。” 心腹一惊,“难不成,韦大人这是再给您挖坑?” “可不?我算是瞧出来了,韦大人和马大人级别差不多,两个大神在这地界上斗法呢,韦大人不敢直接跟他斗,就找了我来出头。” 钱县令手中使劲撵着那颗土豆,眼中满满都是气愤和盘算。 这个韦巡抚,自己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竟还利用自己。 心腹想,这钱县令人还不傻嘞。果然,傻人怎么可能当得上县令呢?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别以为人都是傻子,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但我可不会任人摆布。”钱县令将土豆攥在手心,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葫芦村这边,几乎是全员上场。汉子们翻土、施肥、挑水、浇水,妇女孩子们挖土豆、切土豆、种土豆。 即便如此,种的还是太少,但马大人说了,援军很快就到了。 白家更是全家没有歇息的,能干活的都下地了,南山、李嬷嬷等人都干活,连三羊都只能夜里抽空读书。 照顾几个小孤儿的重任,落到了云团的身上,这几个小孩基本上都可以自己吃饭穿衣的,就是静丫头要抱着,云团顾不过来,就将她塞给魏玄。 魏玄因为眼神不好,不能下地干活,就负责抱娃。 “我,我不会带娃。”魏玄抱着娃一脸懵。 云团捂嘴偷笑,“你平日笑都不笑一下,就得带带娃沾点鲜活气。” 静丫头在魏玄怀里挣扎起来,小手小脚扑腾,魏玄浑身僵硬起来,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小娃娃。 小娃娃又哭闹,哭声如同魔音一般,让一向爱清静的魏玄脑袋都要炸了。 他几次忍住将小娃扔到床上的冲动,不得不站起来走来走去耐心地哄着。 不能扔,要是被云团知道自己将孩子扔床上,不知道那丫头又会将自己当成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了。 村里冰窖旁边盖得严严实实的棚子下面,一群妇女正坐在地上切土豆。 这边热气适宜,还比较隐蔽,土里埋着的土豆,洒点水,不出十来天,就能发芽了。 看着那嫩绿的芽,人人都欢喜得紧,这是他们活着的希望。 “瞧这新芽,多壮实!”陈老太用刀灵巧地剜下来一块带芽的土豆,妥帖地放置在一边。 旁边忙活的宋婶子,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大家都听见了,有几个肚子跟着叫了起来。 “哎哟,你们肚皮搁这唱曲儿呢?”一个婆子笑道。 宋婶子尴尬一笑,“那可不,这土豆看着就想吃。” 陈老太说:“那可不能吃,俺家大牛说了,发了芽的土豆不能吃了,之前他吃过,闹了肚子。” 宋婶子赶紧说:“我肯定不得吃,我吃一块,咱们土豆苗就少一颗,少结多少土豆呢,可不亏大了,不吃不吃!” 三叔婆手中活不停,说道:“咱们就放心好了,就这些日子咱们种下去的土豆,绝对够咱们村里吃的了。” 白小珍说道:“不够不够,越多越好,我就希望粮食多多的,咱们以后都不用打饥荒了。” 说着,她手边的土豆已经切完了,起身又去捡一筐来,刚起来感觉头一晕,眼前一花,就倒在了土堆上。 “小珍呐!” 云团带娃在院子里玩游戏,教他们抛石子,跳格子,几个小孩子都很乖,已经不再哭着要找爹娘了。 正玩着,小姑姑被人从外面抬了回来,陈老太脸上却是一片欢欣,“快,送到厢房去,我去烧盆热水来。” 不一会,袁泗满头汗地跑了回来,“小珍呢?小珍在哪?团子,你小姑呢?” 云团指了指那边厢房,袁泗嗖一下就跑过去了。 宋婶子从厢房里出来,笑盈盈的。云团问她:“宋婶子,我小姑姑咋回事?是不是饿晕了?” “可不是饿晕了,团子呀,你要有表弟妹了。” 表弟妹?云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小姑姑又有身孕了? 太好了!可是,云团转念一想,小娃娃出生以后,不会又要她来带吧? 那可太头大了,不行,如果要让她带,她就让魏玄来抱孩子。 宋婶子高兴得好像自己有了一样,“算起来日子,该是你袁叔去京城前的事了,这孩子也真是命大,这段时间又地动又饥荒的。” 这个消息像是个炮仗一样,将白家全家人的喜悦心情都点燃了。 不光白家,全葫芦村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开心,新生意味着希望,大家都盼着这个孩子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好运。 第423章 设计 这日马有才正在书房办公务,钱县令一身便服恭恭敬敬地走来了。 “马大人,您来到青云县有段时间了,卑职都没能好好款待,实在是罪过,今日趁着光景好,您能否赏脸到舍下小聚一回?也好给卑职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话里话外说得已经很明了了,就是想要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此等小县令,马有才在葫芦村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事迹,对百姓之事少有心思,只在钻营取巧上面狠下功夫。 一般遇到这种人,马有才直接一道罢免令或者调任了事,但如今青云县情况复杂,事事都要小心。想到此处,马有才便欣然答应。 两人乘轿子来到钱府,下了轿,钱县令从怀中掏了些碎银打赏轿夫,一边给马有才解释: “府中只一顶轿子,给大人您坐了,卑职坐的是外面雇的,所以要给些银钱。” 马有才点头,来到大门前,只见门上红漆斑驳,铜锁已有了锈迹。走进院内,没多少绿植,洒扫的老妪掂着个破扫帚在扫落叶。 马有才叹道:“钱县令生活果然简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卑职不求奢华生活,只求百姓能安居乐业。”钱县令全程弓着腰,将马有才请进了饭厅,不多时摆上饭来。 这样饭菜马有才还是第一次吃,菜肴都是普通家常菜,但做的却芳香四溢,热气腾腾,在如今饥荒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十分丰盛了。 可见这青云县的香料果然名不虚传,简单的食材就能做出美味可口的饭菜。 盛饭盛菜的碗盏都是寻常百姓用的青白瓷,一个装鱼的大盘子,还有个豁口。 钱县令见了立马大骂,“没眼力见的奴才,给马大人盛菜怎么能用坏了的碟子?” 下人立马跪下:“回老爷,家里大盘子就这一个了。” 钱县令只好跟马有才解释,马有才也不在意,摆摆手两人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钱县令开始诉衷肠、表忠心,推杯换盏,仿佛跟马有才是过了命的兄弟一样,几杯酒下肚,就差抱着哭了。 “大人呐,你是不知道,我刚来到此处,就见到灾民遍地,我那个心情啊,就好像是蚂蚁在啃似的,是寝食难安,恨不得将自己这一身的血肉都炖了,给老百姓吃。” 马有才只有不停点头,感叹还是人外有人,自己就做不到这样。 “只恨卑职才能低微,束手无策。幸好大人来到此处,有大人您在,卑职就放心多了。卑职一心只想帮大人出一把力,就算是将卑职这仅剩的家当全都变卖了,卑职也心甘情愿。” 马有才知道,之前这钱县令唯韦志同马首是瞻,如今突然调转风向,跟自己表起忠心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当下叹了一口气,说道:“钱县令,你也知道,本官初来此处,诸事不便,更没有趁手的帮手,眼下正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妥帖人去办呢。” 钱县令两个眼睛瞬间如同牛眼一样,“大人您尽管讲,卑职就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那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如今梁州灾情严重,急需从江南运来粮食,只是现在战事紧急,国库空虚,粮款一时之间难以到位,而灾民们又等不了。” 一听要出钱,钱县令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用钱办事是最容易的,但他还是迟疑了一瞬间,只听下文。 马有才眼角余光瞥了下对方,继续道:“其实朝廷拨了赈灾款的,本官这次来,就是督办这赈灾事宜。日后粮款到了,必然补贴回去,若是有人能先垫上这粮款,就是解了本官的燃眉之急了。” 钱县令明白用钱换官的道理,试探问道:“不知要先垫多少?” “五万两。” 五万两,这不算什么。 钱县令故作为难状,“卑职这全部家当,估计也就值个几千两银子。但卑职既然说了要替大人分忧,就一定要做到,大人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卑职去做,不出三日就筹集到银子来。” “好!”马有才就等这句话,“钱大人果然敢于担当,是青云百姓之福气。如今川岱府知府之位正空悬着,本官即刻命你为代理知府,负责漕运赈灾粮。本次赈灾结束之后,就上书圣上提升你为本府知府。” 扑通!钱县令直接给马有才跪下了,眼泪汪汪道: “大人您真是卑职的再生父母,卑职感激不尽!” “哎,你这么短时间内筹集到这些钱,已经是立下大功了,这是你应得的,只是漕运粮食是重中之重,一定不能出错,此事要是办成了,你这知府之位就稳了。” “大人您放心,卑职保管给您顺利运过来,一粒粮食也丢不了。” 马有才走了之后,钱县令激动地走来走去,五万两换一个知府当,真是太划算了! 可见他这次没有投靠错人,马大人就是比韦巡抚大方。他立即叫来心腹安排。 心腹道:“大人,三天时间筹集五万两,也太难了。” “这件事必须办成,你先去本官的账上支取来六万两白银来,本官要去江南运赈灾粮食,另外将本官这一处宅院给卖了,卖多少是多少。” 心腹一愣,“大人,您是要花自己钱?这可是六万两啊。” 钱县令道:“区区六万两算什么,本官若是当了知府,一年就能赚回来。” 心腹一想,也对,这是不赔本的买卖。他刚要去办事,又被钱县令叫住。 “等一下,走之前去胡佐家,他家是青云县最富的,从他手里给我扣四万两来。马大人只要五万两,我给他按十万两来办,到时候知府之位不给我都说不过去。” 心腹连连点头:“大人您真是好谋算!” 第二天,钱县令就接到了马有才的临时任命文书,他带上自己的六万两并从胡三爷家搜刮来的四万两,满满十万两银子出发漕运粮食去了。 马上飞回来禀报:“大人,那个钱县令可真是个人才,已经揣着钱带人出发了。” 马有才一边写字一边说:“好,很好,踢走了一个搅屎棍,顺便让他这些年吃下去的,都给本官吐出来。” 第424章 醋坛子 “大人,那钱县令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您真的放心他去漕运粮食?” 马有才拿起印章在刚写好的文书上盖了章,说:“这你可别小瞧了他,有些贪官,只要用得好,也能发挥出绝佳的作用来。” 他将盖好章的文书交给马有才,“我记得青云县之前有个县丞,叫杨远的,受前任县令的牵连,被罢了官,你将这个文书给他送去,命他暂理县中事务。” 马上飞接了文书大为吃惊,“大人,您这不是打了韦巡抚的脸吗?” 之前何季炎那个案子,可是经过韦巡抚的手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紧急情况没人能用吗?除了他,你给我找找还有谁更了解本县事务的?”马有才说得一本正经的。 马上飞不想戳破自家大人那点小心思,这就是明晃晃不给人家脸面,还给自己找了理由。 他拿了文书,辗转找到了杨远一家人所在,起复他做了本县代理县丞。 杨县丞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重新上任的一天。现在钱县令去江南漕运粮食了,自己虽是个代理县丞,但同县令没什么区别。 他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废寝忘食,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时辰来用,费尽心血,从其他州县调运来部分粮食。 粮食极其有限,按照马大人的吩咐,这些粮食先要供应葫芦村这边的百姓,让他们有力气去种土豆。 得了这些援助,葫芦村的村民干劲更足了,男女老少,一呼百应,此时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你给我搭把手,我给你搭把手,葫芦村前后左右的良田,甚至周边的田地,很快都种上了土豆。 这天午后,太阳依然很大,何玉书带着丫鬟流莺从祖母那里赶了回来。 她这次回来,不仅是何老太太和吴夫人催促,更因为好一段时间没接到二狗那边的消息了,她也有点担心。 “小姐,咱们去的这段日子里,姑爷一直给咱们送东西和书信,这突然一下子断了音信,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流莺也担心,之前她还看不上白家这二小子,现在都是姑爷姑爷的尊称了。 “不会的,他手里的壁璃窑可是皇上亲自赐名,别人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快到葫芦村的时候,就遇见了村里的花婆子,花婆子心直口快,将白家被逮进大牢差点砍头的事给何玉书全说了。 何玉书脸色瞬间没了血色,差点就晕倒了,花婆子赶紧道:“别害怕,那都过去了,如今人没事,被京城里来的大官给救下了。” “哎哟!”流莺叹一声,“花婆婆您说话别停顿啊,给我家小姐吓够呛。” 何玉书什么话也来不及说,着急忙慌地往村里赶,快进村的时候,终于在田地里看到了想见的人。 二狗正站在农田里翻土,日头底下晒得他黑了一圈,正在埋头干活。 看到人平安,何玉书松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在她心中已经代表着安全感了。 流莺赶过来,看到姑爷无碍,放下心来,“小姐,咱们先回去把行李放下吧。” 何玉书点头,这田地里许多男人,她不好也不习惯多待。 只见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拿着水壶跑向二狗,殷勤地让她喝水。 二狗渴的厉害,接了水壶就咕嘟咕嘟地喝,短褂中间敞开了,露出了结实的胸脯,汗珠子顺着胸膛淌下来。 那丫头看得面色一红,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微微抬头偷看一眼。 何玉书当即伸手从流莺身上取下水壶,“你回去送行李,我去看看白皓瑞。” “那小姐你自己小心些。”流莺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家里走去。 “白皓瑞。”还未走到跟前,何玉书拔高声音喊了一声,二狗猛地回头,先是惊讶,进而欣喜起来。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问。 “我祖母大好了,我可不得回来了吗?”何玉书说着,瞟了一眼那个丫头,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多谢这位妹妹送水喝。” 那丫头窘得不知道说啥了,“不谢不谢。”接了水壶就跑了。 二狗手扶着锄头,歪着脑袋,笑吟吟看着何玉书,“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何玉书刚弯起来的嘴角瞬间放了下去,“反正不是你家的。” 二狗无奈点头,“好,好,话说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觉得尴尬了?” 其实何玉书去照顾祖母,不单单是祖母受伤的原因。 之前两口子在镇上,都是分开住的,眼下回了村里,夜间两人要同处一间卧室。何玉书实在不习惯,二狗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我许久没收到你这边的消息,担心出了什么事,所以回来看看。” “那看了之后还回去吗?” 何玉书眼睛看向别处,“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就是……” 二狗忙道:“你放心,我跟我大哥一屋住,就说早上起得早,怕打扰你休息。” 对方考虑得很周到,何玉书觉得挺贴心的,点了点头,将水壶留给了他,“我先回去了。” 二狗开心接了水壶,“回去吧,有了你这水壶,别人的水我可再不喝了。” 何玉书快步离开,没有理会身后的目光。 钱县令出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韦巡抚的耳朵里。 “大人,属下提点了那姓钱的,他后来找了马有才,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奉命去漕运粮食了。” “他们从山上挖到粮食的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这个倒没听说,只怕姓钱的那边没按咱们说的做。” “好啊,”韦巡抚捏了捏笔杆子,“这个姓钱的可真是棵墙头草,不过他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马有才那边有什么动向?” “他重新启用了之前的杨县丞。” “哼!有几分才气就眼高于顶了,今日来到本官的地界,定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 嘎巴一声,韦巡抚手中上好的湖笔被他掰成了两节。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手下人领命而去。 第425章 灾民进城 经过近一个月的劳作,桃树林里隐藏着的土豆田算是被悉数挖出来种了下去,还剩下梨树林、梅树林中的土豆还没有种下。 眼下就到八月了,马有才日夜盼着援军和赈灾粮快些到来。 一则人手多了土豆种得更快,二则他担心土豆的消息传了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建章大牛等人更是几乎日夜不停地劳作,云团都要去田里送饭了,小孩子们全都扔给了魏玄。 静丫头现在已经习惯了魏玄抱她,不哭了,但其他小孩子见了魏玄还是害怕。 三四岁的小孩子胆怯地看着魏玄,“云团姐姐去哪了?我们要姐姐。” 魏玄不理他们,他们不停地问,还要开门出去。 “姐姐!姐姐!”小孩子扒着门缝叫着,几个小孩齐心协力,将门栓给扒拉了下来。 魏玄只听到一声响动,就知道他们要打开门了。 “都别动!”他沉着嗓子呵斥一声,给怀里快睡着的静丫头吓一激灵,其他小孩子也都是一哆嗦。 这个哥哥阴沉着脸,可太吓人了。 哇的一声,静丫头没哭,一个三四岁小孩子哭了起来,“我要团姐姐——” 一个孩子哭,其他孩子跟着哭,一个个都以为姐姐不要他们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扯着嗓子哭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筋都现了出来。 魏玄的房间瞬间被哭声灌满,耳边好像是有一千个小孩一起哭一样,他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实在忍无可忍,他抬手一挥,砰的一声,房梁上悬挂着的一个小筐应声而落,一枚飞刃嵌入墙壁。 “谁再哭,我就把他钉到墙上挂着。” 小孩们看着深深插入墙壁的小刀,一个个全都不敢哭了,被钉在墙上,那多疼啊。 耳边终于清净了,半晌,魏玄出声道:“筐里有麻饼,你们分着吃。” 有吃的?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害怕这个小哥哥,但最终没有忍受住食物的诱惑,一个个凑了过去,拿了麻饼分着吃。 耳边变成了窸窸窣窣吃麻饼的声音,魏玄不经意间撇了撇嘴角,那还是云团留给他的呢,便宜了这群磨人精。 不多时,何玉书和桂丫领着云团回来了,魏玄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解脱了。 一见到姐姐们,小孩子个个又红了眼圈,跟桂丫云团告状:“哥哥,要把我们钉在墙上……” 云团看看魏玄,又看看小孩手里的麻饼:“怎么会呢?哥哥要是这么凶,怎么会给你们麻饼吃呢?你们吃了哥哥的麻饼,可不能再说哥哥的坏话了。” 小孩子们似乎也觉得有道理,手里拿着麻饼,跟在姐姐身后,一刻也不愿离开。 院外忽然骚乱了起来,几个男人抬着二狗进了院子,他的腿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往外流着血。 何玉书吓得捂住了嘴巴。 宋安邦放下二狗,吆喝着众人:“快叫上巡逻队的人跟我一起,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到咱们梨树林抢土豆吃呢!” 二狗也忍痛说道:“快,快点,梨树林估计困不住他们多久,你们快去。” 呼啦啦一阵,男人们都拎上家伙出发了。 桂丫按照魏玄教的,找来草药,给二狗敷上,拿干净的布条包扎了,这才止了血。 云团心疼地拉着二哥的手,“二哥,他们为什么要打伤你呢?” “看着不像是本地人,为了吃的不要命。” 魏玄在旁听了,眉头皱起,“要赶紧关闭城门。” “什么?”姑娘们问他。 “要赶紧将城门关上,他们已经知道土豆的事了,会有越来越多灾民来这的。” 三个姑娘听了,都是心头一紧。 宋安邦和袁泗等人,领着一群巡逻队的汉子,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将这群外来人给悉数捉了回来,但也都挂了花。 马有才得知消息,命将他们全都关进牢中,一面又命杨县丞紧闭城门,禁止外县人进来。 然而此时已经不少人进了青云县,县城外面,乌压压的都是,人头攒动。 马有才夜里登上门楼,手下人举着火把照向下面,放眼望去,进城的路上一眼望不见头,全都是来投奔的灾民。 “大人开开恩,开门让我们进去吧。”底下百姓苦苦哀求。 杨县丞在旁回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今早起,就不少人进城来,一开始都说是来探亲,或路过,后来越来越多,卑职才发觉可能是涌进来的灾民。” “这群灾民来得突然,背后必有古怪,放进来的有多少?”马有才问。 “放进来的少,约莫有百数,只是这外面积压的,约有万数了。如今各地的常平仓怕是都消耗完了,不然这些百姓不会轻易去外地。” “给我守好了,一个也不许放进来。”马有才吩咐道。 杨县丞嘴上应是,心中犯难,外面这么多百姓,他这破门楼子怕是想守也守不住啊。 县里面官兵数量有限,一部分已经被马有才调到梨树林、梅树林那边守土豆种了,留给他们守门楼的兵也不多。 夜已深,马有才没有回到住处,而是折返回了葫芦村,查看这边的防御工事怎么样了。 “大人,”白建章过来回禀,“两个小山头前的围场已经搭建起来了。” 他手一指,马有才见到不远处的梨树林小山坡下,火把林立,众人在山坡四周紧急搭建起了一排木栅栏,木栅栏前面还挖了壕沟,壕沟后面放了一排酒坛,村民们还在不停地往栅栏后面运石子。 这都是之前葫芦村守粮食的打法,如今用到守土豆田上面了。 马有才问:“后面可有防守?” “这山坡后面是背靠大山的,我们也安排了人巡视。” 马有才点点头,吩咐梅树林那边,还有刚种下的土豆田,都要派人巡视。 眼下几乎是全村上阵了,连老头子都扛起了锄头守卫土豆田,若是再有人像今天那样要去抢土豆,肯定是不能得逞了。 “这几天严加看守,决不能让人毁了咱们的根基。” “是。” 马有才直巡视到半夜,这才回去休息。但他眼皮一直在跳动,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426章 添把火 回到住处,马有才问马上飞调来的官兵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到? 京中守备军轻易调不出京城来,上面说的是让武安大将军派一支军队过来,算起来这日子也该到了。 马上飞说:“因为梁州地动严重,想必道路都被阻塞了,官兵们进来要费一番周折。” “你再派人去打探一下。” 天色微亮,道路两旁的树木沉寂在晨雾中,树叶草叶上有颗颗晶莹的露珠。马蹄走过,露珠震落到地面上,隐入尘土。 一队官兵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路,终于到了梁州边界。只是这州内的道路,怕更是难行。 不远处,有几个衙差模样的人在路边等候,“来者可是去梁州赈灾的武安兵?” 骑马的领队停下来询问一番,确定身份后,那衙差领着众人走上另一条道路。 “我们大人早早派我们在此等候,进入青云县的主道路被堵了,从这边走,能更快到。” “多谢。” 太阳刚露出一个脑袋,一队人马已经隐入森森树林之中。 衙差领完路,就飞鸽传书给青云县的韦巡抚送去消息。 韦巡抚接了信,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好,这一回不绕个半个月,是到不了青云县了。” 忽而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水路方面的大船怎么样了?” “回大人,”谋士答道,“已以漕运粮食为由全部调走,现在想在梁州河上找一条船,难如登天。” “好!” 谋士却想到另一个隐患,“大人,您这样支开官兵,若县内真的发生暴动,咱们又该如何自保啊?” “本官早有考虑。”说话间,一个身着铠甲的门千总走进来,跟韦巡抚见礼。 “大人,各路士兵已经安排好了。” 原来巡抚大人早有调派,如今有二百兵士在手,谋士就放心多了。 眼下韦巡抚各方安排已经到位,而马有才那边,则如同被断了双臂一样,孤立无援,胜负已然注定。 “大人谋算,远在马有才之上,眼下只需坐观其变,等着马有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火自焚。” “不行,还不行,”韦巡抚眼睛里露出一股寒凉的光来,“得要再来一股东风,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葫芦村内,白建章等人将老弱妇孺给安排到地窖里待着,各家各户将棚子里仅剩的一点家当,也都搬到地窖里藏着。 “章子,这是咋了?咱们不种土豆了?”老倔头一边搬自家废墟里掏出来的一套做酱油的家伙事,一边担心地询问。 昨个儿还全村都挖土豆呢,今天就让都藏起来,汉子们在外巡看,村子外面还来了十几个官兵,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白建章说:“这不是有流民跑进咱们县内了吗?马大人担心这群人给咱们的土豆种子毁了,让咱们严加看守呢。” 老倔头一听,也要参加,“那土豆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可不能叫那些人给偷吃了,我也要去守着。” 说着急匆匆去了地窖,放下东西,安排好家人,扛着锄头就走了。 地窖里面,陈老太已经给自家人弄了个舒适的小窝,垫了干草,铺了被褥,收拾得十分干净。 桂丫抱着静丫头,身后跟着几个小孩子,海棠扶着雷漪,何玉书和流莺扶着二狗,罗惠兰扶着白小珍,三羊牵着妹妹,南山拉着魏玄,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抱着行李,一行人来到地窖安顿下。 这地窖有些阴暗,又通着冰窖,有些寒冷。三羊给妹妹的手哈哈气,给她裹上小被子,问她冷不冷。 “三哥,我不冷,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爹说要住个三四日呢,等外面流民走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三哥,小狸花跑出去还没有回来呢,它会不会找不到我们?” “不会的,小狸花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咱们在哪里了。” 三羊成功安抚了妹妹,云团头靠在他的腿上,闭上眼休息。 魏玄见状,递过来一个枕头,“给她垫着,不然脖子疼。” 三羊打量了魏玄两眼,接了枕头给妹妹枕着。 云团伏在枕头上,觉得十分舒服,在家人的围绕下,沉沉睡去。 地窖里不能做饭,罗惠兰等一众妇女出去用大锅灶贴了几盆粗面饼子,一包自家腌的咸菜剁碎了裹上,拿进来众人分着吃。 何玉书吃不惯这样的食物,地窖里人多行动也不方便,她缩在二狗身边,有些局促。 二狗咬一口饼子,问她:“很好吃的,你尝一口。” 何玉书皱了皱眉头,“我不爱吃这个。” 二狗两口给吞了,又咬了一口,“等你饿了,就爱吃了。” 何玉书背过身去不理他,二狗挪了过来,背靠着她。 “你做什么?” 二狗兀自啃着卷饼,“唉别动别动,让我靠一下,我腿疼。” 何玉书就不动了,给他靠着。二狗一边吃饼,一边暗笑。 天色渐黑,青云县城外的大道上,或躺或坐的都是外地来的难民。大家都是听闻青云县有粮食,拖家带口而来,结果被拦在了城门外。 他们也没有力气再上路了,只有在这边待着,期待着里面啥时候能开门发点粮食。 一个妇人怀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孤苦无依。小萝卜头饿得浑身无力,肚子难受,跟他娘说:“娘,我想吃窝窝头,我肚子难受。” 他娘叹一口气,上哪去给他弄窝窝头啊? “你在这等着,娘去打点水来,你喝饱了水,肚子就不难受了。” 小孩子点点头,那妇人就起身去打水。 小孩子乖乖在原地等着,眼睁睁看着娘离去的方向,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冒出一个个大馒头、肉饼子。 他咽了咽口水,发觉身边坐了一个男人。 “你是谁……呜!” 小孩子话没有说完,那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口鼻。 小孩子拼命挣扎,但腿脚都被男人控制住,不一会就没了动静,周围人饿得昏昏欲睡,也未曾发觉。 等打水的妇人回来,扑通一声水壶掉在地上,“我的孩儿啊!” 第427章 再次暗杀 众人被她这凄厉的一声喊叫给震醒了,几个男人点着火把过来瞧。 闪动的火光之下,妇人抱着孩子大哭不止,那痛苦的表情就像是从她身上生生剜掉一块肉,痛不欲生。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饿死了,你抛下娘一个人,娘怎么活呀?老天爷,你也太狠心了,我儿才五岁呀,他是活活饿死的呀,死不瞑目!” 众人去瞧,那孩子果然圆睁着眼睛,死状凄惨。 “唉。”周围人不停地叹气,原以为来到青云县这边有活下去的希望,如今看也是白跑一趟,且不说这路上还饿死不少人呢。 妇人忽而站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儿啊,娘对不起你,到死没让你吃上一口窝窝头,娘去底下给你做窝窝头吃,你慢点走,等着娘。” 她一面说,一面跑起来,脑袋直直撞上一棵大树,当场气绝。 众人又惊又怕,接连死了两个人,还都是这么惨,灾民们仿佛身边就是地狱,脚下之路就是黄泉。 人心惶惶,四周已是穷途末路。 “乡亲们!”忽然人群中有人振臂高呼。 “咱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边,他们不仅不给咱们粮食吃,还给咱们拦在城外,这是要将咱们逼上绝路啊。” “就是,就算不给吃的,让我们进去乞讨一些,也不至于全都困在这大路边上,活活饿死,成孤魂野鬼。” “乡亲们,相信你们都听说了,青云县里面发现了一种作物,种了好几个山头,这肯定是真的,要不然他们不可能藏着拦着不让咱们进去,他们分明是想独吞!” 此言一出,灾民们都骚动起来。 一个大汉爬到最高处,举着火把,义愤填膺道:“在外面也是死,不如闯进去,搏一搏活下去的机会。” 底下面黄肌瘦的灾民问:“怎么进去呀?人家官兵守着门呢。” 大汉说:“这破门,咱们将这大树给砍倒,扛着树两下就给撞倒了。” “那不就是造反了吗?” “都要饿死了,谁还管造反不造反?再说了法不责众,要是皇上见到咱们这个样子,也得将那赈灾的钦差砍头!” 这句话说得下面百姓全都被煽动起来,大家觉得在外面等也是死,不如闯进去,抢几个窝窝头吃,说不定家里人就能挨过去了。 “砍树!撞门!” 汉子们一声呼号,立即开干,不多久扛着大树,朝着青云县那破门楼子撞去。 杨县丞匆忙赶来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撞成破木板子了,城外数以万计的灾民蜂拥而入,官兵们全被冲散了,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前头还有人拿着火把引路。 “这边来!粮食在这边。” 杨县丞整个人差点晕厥,藏在角落里才没有被踩成烂泥。 “县丞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咱们不被吃了就算不错了,赶紧去找钦差大人!” 青云县城门已经失守,镇上一片混乱,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还有人家被灾民闯入了家门,在家中肆意搜刮吃食。 葫芦村这边,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暂时还安稳。 白建章在地窖周边巡视了一圈,对春夏秋冬四个壮实丫头说: “这几天你们就不用到土豆田那边帮忙了,守在姑娘身边最要紧。” “是,老爷,我们记住了。” 白建章安排好一切,就带着大牛去土豆田那边看着,春夏秋冬将地窖的门关紧,守在门边,村里其他老弱妇孺在地窖中休息。 半夜时分,外面安静得只剩下一些虫叫声。云团白天睡多了,此时睡不着,躺着玩手指头。 其他人各自睡去,唯有魏玄黑暗中睁着眼睛。 不过他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一样,啥也看不见。 忽而,魏玄鼻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他立即闭了气,从怀中掏了一瓶药吸了两下,转身去推南山,对方浑然不动,李嬷嬷也是一样。 是迷药。 有人在地窖外面。 周围人全都熟睡,不,不是熟睡,而是中了迷药睡着了。魏玄坐起来,环顾四周,一片黑暗。 “你怎么了?”云团忽而问他。 魏玄吃了一惊,这丫头竟然没有被迷倒? 还未等他回答,云团哎呀一声,爬下草堆朝门口走去,“怎么有烟冒进来呀?” 此时春夏秋冬已经被迷倒了,地窖门的缝隙里往里透着大量的白烟,似乎有人在外面烧火。 “咳咳!”云团被呛得咳嗽不停,她去推娘亲、奶奶、哥哥,大家都叫不醒。 再这样下去,地窖里的人就全要被浓烟呛死了。 “我出去看看。”云团费力地用小手打开地窖门。 “等一下!”魏玄黑暗中摸索着,踉踉跄跄朝云团说话声音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豁然开朗,外面夜空中挂着月亮,月光如银,洒下一片清辉。 云团一眼看到地窖门口不知道被谁点了一堆潮湿的柴火,浓烟顺着地窖门往里跑。 “谁这么缺德?”云团捂着鼻子,慌忙扑灭火堆。 魏玄刚摸到门口,就感觉到一阵危险正在逼近,他仿佛看到一团黑影朝着云团扑去,耳边感受到气息的涌动,和一阵喉咙里的咕噜声。 “小心!”他嗖的一下甩出一枚飞刃,正中云团身后黑衣人的咽喉。 他手中大刀正对着云团,下一刻就要劈下来,却被魏玄将身形钉在了原地,轰然倒地。 危急时刻,魏玄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即中。 云团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一个人,“拿命来!” “救命!”云团惊叫后退。 嗷呜! 伴随着一声猛兽般的嚎叫,一团白色的影子窜到了那黑衣人的脸上,一口咬在了他的面部,不停地撕咬。 是小狸花。 “啊——”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团团,过来!”魏玄叫着,云团慌忙朝他跑去。 魏玄将云团护在身后,几脚将火堆踹开,扑灭了烟气,“躲着,别出来。” 云团乖乖缩着,看也不敢偷看一眼。 魏玄面前出现了四五个黑衣人,对他形成围猎之势。 小狸花喵呜一声跳到魏玄的肩膀上,两只眼睛在夜里透出紫色的亮光来,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魏玄干脆闭上了眼睛,紧握手中飞刃。 “狸花,做我的眼睛。” 第428章 灾民闯入 梁州河是一条大河,连同漕运的江河,江南的粮食可通过水路运到这边。 钱县令也算是个能人,沿江就收购粮食,价格高点无所谓,只要粮食够多就买。因此不到江南地界,他已经买了几大船粮食。 他求功心切,立即就准备折返,先将这几船粮食运回去,在马大人那得一个会办事能办事、鞠躬尽瘁的贤名。 可巧一路上顺风顺水,回去的时候更是船帆鼓满,飞速前进。 “这真是老天助我,这次川岱府的知府之位我是势在必得了。”钱县令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得意地捋着胡子。 心腹在旁说好话:“大人您真是鸿运当头,这一下将知府之位收入囊中,当真是晋升最快的一批了,与您同年的进士,怕都是要红眼了。” 钱县令那个喜悦的心情,看着眼前的景色也美不胜收,这几天晕船的难受统统忘在脑后。 “本官这阵子着实辛苦,费了如此心力物力,升个知府当当也是应该的。” “那是那是,如有此佳绩,再加上赈灾的功劳,想必那巡抚之位也不在话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钱县令笑得忘乎所以。 临近梁州地界的时候,钱县令开始担忧起来。 “梁州受灾严重,境内肯定出现了不少流氓强盗,要是抢了本官的粮食,那这一路辛苦就白费了,到时候钱没了,官位也没了,这该怎么办?” 离梁州越近,他越是寝食难安,只觉得草木皆兵,两边岸上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能给他吓一哆嗦。 怕什么来什么,在进入梁州境内的前一天,钱县令就被一伙人给拦下了。 此时的青云县内,已经涌入了数以万计的灾民,各地的灾民还在闻声赶来。 而葫芦村内,壮年男子和老头子们全都去守着土豆田了,殊不知有人将手伸到了村里里面。 魏玄和小狸花一人一猫和对面五个黑衣人对峙着,月色浮动,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 魏玄顿觉不妙,那黑衣人伺机而动,劈刀而来。 小狸花两眼紧紧盯着对面人,稍有动作,它便用爪子和哈气声暗示魏玄,精准地给他指明方向。 隐藏在阴影中的魏玄身子未动,手腕出力,甩出一枚飞刃,射入那黑衣人的胳膊中。 “哎哟!”黑衣人惨叫一声,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其他人都见识到了这少年的臂力和准头,心底生出一股谨慎和惧意来,暂时不敢近前。 “这村子里竟然还有如此好身手的人,”黑衣人说着,从身后拿出来一把弓弩,“但你再快,还能有我的弓弩快?” “这样好的身手,今日要埋葬在——”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都感觉身体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插上了一枚银针。 “你——你下黑手——呕”黑衣人嘴角渗出一丝黑色的血。 带毒的银针。 扑通扑通,几个黑衣人相继倒地,刚拿出来的弓弩都没来得及用。 “啊呜啊呜——”小狸花尾巴激动地摆动着,手脚在魏玄肩膀上踩呀踩,好像在夸奖他做得好。 云团见人都倒了,这才冒出头来,见地上的人已然一动不动了,问魏玄: “阿玄哥哥,他们是怎么死的?” “死于话多。” 说完,他拉着云团走入地窖内,将门再次封紧,这次将缝隙都给塞严实。 眼下不宜出去,外面已经进了灾民,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土豆田这边,官兵和村里的人点着火把看守着。宋安邦带领着一队人,在土豆田外围巡视。 “他娘的,钱县令那狗官啥时候运粮食回来?”宋安邦一边走,一边同身边人说话。 “只怕别卷着钱跑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人声,透过树丛,还有火光闪动。 宋安邦立即警觉起来,“快,快,点起烽火,给那边传消息。” 一个汉子举着火把跑到一旁一个提前搭好的木柴堆前,一点燃,火光冲天而起,土豆田那边的人就能看见。 这火光也照亮了对面来人,宋安邦等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 “快,前面就是葫芦村,他们村旁边的小山头上,种的都是吃的。”几个举着火把的雄壮汉子在前面给灾民们领路。 “拉起路障!”宋安邦喊一声,四个汉子拽起绳子,路中间就升起了一道木栅栏,横贯路中间,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但他们没想到闯入的灾民有那么多,还以为是昨天那样十几个人。 “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不准通行。”宋安邦壮着胆子在栅栏这边喊。 “我呸!你们偷藏着粮食,留着自己吃呢。” 灾民们面对粮食的诱惑,满身的力气,一群人挤上去,直接将沉重的路障给抬起来扔到了一边。 “你们要干什么?!”宋安邦大喊,而这边的一个汉子已经举起了一柄锯子,朝着他挥来。 宋安邦见实在拦不住,扔下几个酒瓶子点燃扭头就跑。 “乡亲们,冲啊!抢粮食了!”后面灾民大喊,无数的人奔过来,一人一脚就将那火给踩灭了。 “奶奶的,后面是来了多少?瞧着乌泱乌泱的。”宋安邦几人没头没脑地狂奔。 “这城门没守住啊?这下惨了,咱们的土豆种子还能保住吗?” “该死的钱狗官快回来呀!” 等人跑到土豆田架起来的防御工事,马有才和杨县丞都已经赶到了此地。 “大人,他们进了城就直奔此地而来,明显是有人指引。”县丞说道。 马有才黑着脸,果然,有些人的胆子真是比天还大。 “都打起精神来,咱们的土豆种子一颗都不能少!”马有才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人多了一丝底气。 虽然他们人数悬殊,虽然对方都是饿急眼了不要命的,但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为了家人能活下去,今晚一定要誓死守住土豆田,更何况,朝廷命官和他们同生死,共命运。 第429章 抢夺 土豆田这边,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站在马有才、县丞和白建章等人。 在深埋入土的栅栏之前,人们用挖壕沟的土筑起了一道土墙,土墙之前是设置了陷阱的壕沟,三道防御犹如在土豆田前面筑起了一道城墙。 栅栏之上,隔一段距离有一个高台,上面有一个弓箭手,正严阵以待。 土墙之后,葫芦村村民紧握手中武器,绷紧精神,一眼不错地盯着前面黑乎乎的路口。 今晚是一个大月夜,月亮好像比平常都要亮一些,加上地面上火把的照耀,整个场地十分亮堂。 只是如此美景之下,人们却毫无欣赏的心情。不远处的黑暗中隐藏着汹涌的危机,仿佛下一刻就会冒出来一个凶兽,将他们全部吞吃入腹。 所有人都十分紧张,白建章几次想让儿子躲起来,但大牛却执意守在这里。 “爹,土豆田是我的心血,我要和它们共存亡。” 唉,这傻孩子。 身为父亲的白建章,看着如今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也只好随他去。 没有等待多久,前方路口处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很快一群灾民冲到了这里,粗略一看,足有七八百人,且不知后面还会不会继续来人。 防守在土墙后面的巡逻队汉子们,个个握紧了手中自制的长矛,本来准备大战一场呢,结果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呆住了。 他们的对手,并不是骑着野马的北蛮,而是衣不蔽体的同胞,个个面黄肌瘦,脸颊内陷,拖着疲惫的身体奔跑到这里,眼睛里不是凶光,而是对生的希望和期待。 “粮食,在哪里?” 灾民们被有心人引导到这里,被眼前严密的防守惊住了,他们长期缺乏食物,脑子似乎也不转动了,愣在原地呆呆地问。 “粮食就在他们身后的山里,那里种着满山的好吃的。”不知谁喊了一句,灾民们又蠢蠢欲动,又被眼前的阵仗所威慑。 马有才站在高台之上,对着面前空旷的场地大喊: “乡亲们,不要被心怀诡计之人所利用,你们的生命宝贵,不要冲动,粮食我们可以给你们。” “给粮食?在哪呢?”一听说给吃的,灾民们眼里都焕发出光彩来。 马有才一挥手,一辆手推车推着一锅稀粥走了过来,那诱人的香味飘到人们的鼻腔里,令人口水不止。 灾民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都奔向粥车,此时高台之上有人点燃了一只冲天炮,巨大的响声吓得灾民们停住了脚步。 “排好队,不要抢!”马有才声嘶力竭喊了一声,下面灾民们果然都听了话,没有再乱动。 “大人,”杨县丞看着十分激动,“看起来保住土豆田有戏了!” 马有才神色凝重,他的胡须十分板正,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凛然正义来。 他将衣袖背在身后,“本官要下去。” “大人,下面危险啊。”白建章劝道。 “本官不以身犯险,恐怕那些百姓不能信服。”马有才坚持要下高台,大牛挺身而出,“大人,小民护送您。” 唉,一个倔马,一个倔牛。 下了高台,大牛推来一个推车,马有才站在上面,方便他看得远,声音也能传得远些。 大牛将车子推到前面空地上,马有才得以近距离接触灾民们。 气味很不好闻,但从这复杂难闻的气味中,马有才体会到了浓浓的心酸之感。 这群百姓们受了这么大的苦难,还能停在原地听他说话,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本官是朝廷派下来赈灾的钦差,有本官在,一定会让你们吃上东西。” 千言万语,马有才最终只说出这一句话,此时他感觉任何话都很无力。 “大人,可以施粥了吗?我们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好,排好队,不要挤,每个人,都能吃到。” 后面这句话,马有才说得没有底气。 这些粮食是从葫芦村口粮里抠出来的,没有多少,但现在他只能这样说,来稳住人心,拖延时间。 众人本以为灾民们会丧心病狂地抢,但出人意料地,他们乖乖排起了队,甚至前面一个喝了粥,将碗递给下一个。 “香,真香,我半个月没沾一粒米了。”一个灾民喝了一口稀粥,意犹未尽,仿佛喝到了琼浆玉液一般。 此时灾民中有人说道:“既然有粮食,为什么不在城门外施粥,非要我们闯了进来,才舍得给?” 这句话让灾民们回忆起了那对惨死的母女,如果他们再抗一会,现在就能喝到粥了。 马有才眼神犀利地锁定了那说话之人,这人听着气息浑厚,根本不像是饿了好多天的。 马有才悄悄跟身边人吩咐:“盯住那个人,找机会给本官抓住,不要惊到其他百姓。” 混入灾民中的几个汉子,眼见众人秩序井然地领粥,挑拨了几句也没人听,都急躁起来。 其中一人干脆左冲右撞,往粥车冲去,嘴里喊着:“没有粥了,没有粥了!快抢啊!” 其他几人有样学样,都冲撞起来,霎时间灾民们都恐慌起来,生怕喝不到粥,纷纷往前面挤去。 “别抢,别挤,都有!”大牛几人大喊,但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了。 粥车被灾民围住,一个个争先恐后往上面爬,有人甚至一头扎进粥桶里,场面十分混乱。 马有才的车子被撞翻了,和大牛一起摔倒在地上,不知道谁将车子翻了个个,给他们压在下面,还不停有人从车子上爬过去,身边护卫的人都被冲散了。 “停下,快停下!”马有才被踩得差点断了气。 这时候,施粥的老倔头用肩膀将车子给顶起来,死死撑着。 但他一个老头子,很快被踩得嘴角渗出了血。 “老伯,你放下,放下吧!”马有才惊呼。 老倔头强撑着一口气,“马大人,大牛,你们快爬出去,你们得护着土豆田呢。” 大牛急得涌出了泪水,“我们都要出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钻了出去,将马有才也拉了出来。 老倔头被车子压着骤然倒地,摆着手,“别管我了,你们快跑吧。” 关键时刻袁泗带人跑了过来,将压得半死的老倔头给拽了出来。 另一边灾民们已经为了一口粥打了起来,白建章在上面放了几个冲天炮都镇不住。 “大人,危险,快回来!”杨县丞在高台上面冲马有才喊。 这局势看起来土豆田是难守得住,钦差大人的命可不能再丢了。 马有才神思飞转,正欲趁乱拿下那起哄捣乱之人,忽然听得前方路口再次传来呼喊: “大胆刁民!胆敢造反?”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不知何时,路口处来了一队官兵。 杨县丞和白建章瞬间欣喜起来,“好了好了,救兵到了!” “来得太及时了,咱们的土豆田能保住了!” 马有才也十分惊喜,心想马上飞果然不愧叫马上飞,这么快就将援兵给带到了。 然而等到官兵来到面前,马有才才意识到,来人不是马上飞,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430章 行刺 韦巡抚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约莫二百数,迅速排布在土墙之前。 白建章和杨县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狗官这时候来救场了?” 而马有才此时早已稳了心神。此人诡计多端,狡猾难测,必须万分小心,才能不落入他的圈套。 围抢稀粥的灾民们见到突然来了这么多官兵,像是见了牧羊犬一般,不敢有大动作。 这群官兵们个个手握刀剑,肩背弓弩,在他们面前,手无寸铁的灾民们就如同待宰羔羊。 韦巡抚驱马慢慢走到马有才面前,在火光的映照下,马有才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蔑视众生的傲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韦志同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马走到马有才面前,韦巡抚略显笨重的身子从马上翻下来。 “下官来迟,让马大人您受了惊吓,实在是失职。” 作为一个年长的、常年身居高位的三品大员,能这样低头给他请罪,实在是难得。 但眼前这个人,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马有才眼神眯了眯,“韦大人说的什么话,多亏了您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这几人于危难之中,只是不知道韦大人从何处调来的兵力?” “这算不得什么兵力,是当初下官从省府过来的时候,让一个千总随行,不成想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说着,韦巡抚转过身来,对那群灾民怒目而视。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钦差大人。来人,将刚才推挤钦差大人的贱民,全部抓起来处死!” “是!”后面一群士兵就要抓人。 “不可!”马有才立即出声制止,但他的眼神却始终落在韦巡抚身上。 韦巡抚微弯着腰,“大人,这等贱民,不严加惩治,只会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马有才似乎已经猜到韦巡抚的意图了。 他顿了顿,“韦大人,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本官毕竟也没有受伤,还请韦大人让士兵们退后,起到威慑之意即可。” “大人,治下,可不能心软啊。” “韦大人,本官自有决断,你只管听吩咐即可。” 马有才脸上似笑非笑,如果马上飞在这里,就会微微后退,不敢多嘴,因为这个时候,一般就代表着马大人开始有怒火了。 “好。”韦巡抚微微一笑,“下官自当听命。” 马有才没想到韦巡抚能这么听话,或者说,能这么轻易退兵。 韦巡抚翻身上马,在马上对着下面的百姓高声道:“马大人爱民如子,饶恕尔等罪过,尔等若再以下犯上,就是死罪,决不轻饶!” 他走到路口处,吩咐了几句,那群士兵就分散开来,在四周防守。 大牛眼神警惕,在马有才耳边嘀咕,“这狗官在搞什么鬼勾当?” “连你也看出来他在搞鬼勾当。” 大牛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还未想明白,袁泗拉了拉马有才的衣角,“大人,这里不安全,咱们先上去吧。” “不着急。”马有才说着,朝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乡亲们,大家暂且先回去,等赈灾粮食一到,立即分给大家。” 一听让走,灾民们又慌了起来,肚子里仿佛有一个恶魔,迫使他们挣扎求生。 “大人,您刚才说有粥的,再给我们些吧,我们都没有吃到。” “是啊,再给些吧,给点吃的吧。” 看到那些祈求的面孔,马有才真的很想大手一挥,让天上下起粮食雨。 但是没粥了,真的没了。 杨县丞在高台上也喊:“老百姓们,咱们堵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去城门口等着,粮食到了马上就能分。” 内中一个汉子急了,跳起来大骂: “骗子!都是骗子,都是狗官!就忽悠我们走,刚才还说每个人都能吃到,就那么一小桶,够谁吃的?” 马有才又朝前走近几步,两手挥舞着安抚: “乡亲们,听我说,咱们现在粮食紧迫,大家再等一等,不出三日,江南就有粮食运来了。” “三日又三日,三日过了再等六日,等来等去,粮食影儿都没见到,只等来自己的白骨!” “大人啊,”一个老妇手朝上举着,好像在跟老天爷哀呼,“您有没有粒米未进等三日?若是能等,我们也不用忍饥挨饿跑到这里了。” 一个汉子喊道:“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他们还有力气搭这么多架子、堆这么些土墙,没有粮食吃,哪来的力气?分明是骗我们,不肯给我们粮食吃。” “我们要粮食!我们要粮食!把粮食交出来!” 灾民们纷纷呼喊起来,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往前冲,要翻越壕沟的土墙,情势愈发危急。 “弓箭手准备!”韦巡抚身边的门千总命令手下士兵。 韦巡抚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必急躁,“急什么,火候还不到。” 袁泗等人对灾民厉声喝止:“不许过来!” 一个汉子瞄了瞄四周,猛然冲出灾民群,朝马大人撞去。 马有才眼睛一眯,果然,被他猜中了,鱼儿总算上钩。 只是这鱼也太蠢了些。 他往后撤了几步,旁边的袁泗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桶盖挡了上去。 众人被这一冲突吸引了视线,忽而又一道身影闪过,另一个人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朝着马大人撞过去。 马有才吃了一惊,急忙躲闪,大牛情急之下用身子挡了上去。 那一刹那,他预感到自己肚子恐怕要开个洞了。 “大人!” “大牛!” 砰!那行刺之人与大牛和马有才人撞在一起,五脏六腑似乎都撞碎了,各自向后倒去。 “啊!杀人啦!” 大牛吓了一跳,摸摸肚子,完好无损,慌忙去看马大人,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并没有受伤。 而那行刺之人,捂着脖子血喷不止,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第431章 断发 “杀人啦!杀人啦!” 灾民们惊呼起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同伴,血流不止的样子,好像自己身体里面的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是他!是他杀的。” 一个灾民指着大牛,大牛赶紧摆手,满面惊慌,“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而那地上流血之人,一只血糊糊的手指向他们,不知道是指大牛,还是指马有才。 马有才艰难地爬起来,胆战心惊,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着,他叫着大牛和袁泗等人,“咱们快先回去,这里危险。” 几个人拖着老倔头匆匆往高台跑去,而此时地上的人已经气绝,死不瞑目,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转眼之间就没了。 “你们杀了人就跑了?当官的就能随便杀人吗?将那凶手交出来,我们要剥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不过是想要点吃的,你们就这样杀害老百姓?” 几个人嗷嗷叫着,引得灾民们情绪激动。 “不给吃的,还杀人,这是要给我们逼上绝路啊。” “乡亲们,闹也是死,不闹也是死,不如拼了闹一场,起码能做个饱死鬼!” 霎时间灾民们喊叫声震天,高台似乎都被声音震得摇晃起来。 “冲啊乡亲们,早听说他们这山里种的有吃的,要不然不能守得这样紧。咱们闯进去,吃个饱饭,死也值了!”成百上千人朝他们涌来。 “守住啊,给我守住咯!”杨县丞急得在台上高喊,下面防守的人纷纷开始扔石头。 然而这群灾民似乎被附了身一样,眼睛发红,面目狰狞,嘴里嘶喊着,石头砸到身上,似乎也不觉得痛,朝着壕沟冲去。 壕沟里面倒了水,坡面陡峭湿滑难爬,许多灾民手脚沾了湿泥,用手扣着湿墙壁往上爬,爬到一半又滑了下去。 一些人干脆躺倒在壕沟底部,给后来人当做垫脚的,灾民们踩着人翻过壕沟。 土墙后面的村民只得投掷酒水瓶,砰砰啪啪,土墙面前砸了一堆,几个大坛子被砸破了,从里面流出来煤油。 一个汉子从高台之上射了一支燃烧的箭,轰的一下,灾民面前燃起了一道火墙,阻止了众人的去路。 熊熊火墙点燃了木柴,火焰烧得比人还高,灼热的火舌舔了舔往前冲的人,烧得他们惨叫连连。 马有才在台上呼喊道: “乡亲们,这里的粮食不能吃,要作为种子的,只有种下去,到冬天长出了新的粮食,咱们才能活下去更多人,你们的孩子才能有得吃。” 灾民们听了,反而高兴起来,其中几人大喊:“大家都听到了吧?这里面有吃的,他们还骗咱们,说什么当种子,不过是都进了他们的肚子里了。” “等到冬天?我们明天都等不到,等我们全饿死了,留种子还有毛用?” “他们是想饿死我们,好保全他们自己的命!” “反正也没人在乎咱们老百姓的命,咱们自己的命,还得自己来顾着,大家伙冲进去,就算不吃也带出来自己种,总比在别人手上强。” 此时火势有些下去了,前面的灾民纷纷抽柴扑火,犹如一群蝗虫,将那旺盛的火焰“蚕食殆尽”。 马有才气得咬牙,这群灾民里面有几个混子,一直在怂恿闹事,刚才那抹脖子的汉子,也是他们自导自演,为了达到目的真是命都不要了。 “这可怎么办啊?”杨县丞一张苦瓜脸,束手无策。 马有才从身边人手里抽出了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老百姓们!”他大喊一声,散了自己的头发,“我马某今日断发为证,三日之内必然筹措来赈灾粮!” 他用力一挥刀,斩断了一大截头发,握在手中。 灾民们纷纷抬起头,望着高台之上,头发纷乱的钦差大人。 夜幕之下,火光之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披着一头断发,向老百姓起誓。 他声嘶力竭:“这山中之物,是我们活下去的根本,绝不能毁!若是吃了,就算咱们现在活了下去,以后也必死无疑,保住种子,就是保住我们的命,保住咱们的千秋万代啊!” 咻!咻!咻! 利箭骤然射来,十几个灾民中箭而亡。 马有才赫然抬头,韦巡抚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屠戮。 “住手!” 他大喊一声,然而并没什么用,士兵们似乎没听见似的,又或者听见了当作没听见,一支接着一支,箭无虚发,很快倒下几百名百姓。 “啊——啊——”灾民们又怒又慌张,往后逃就是往箭头上撞,所有人都往前冲去,赤脚踩过火焰,爬过火堆,很快翻越了土墙,朝着栅栏冲去。 杨县丞在高台之上张着双臂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白建章拉着儿子,叮嘱他:“等会你往山上跑,躲起来,他们见着你,一定要害你的。” “爹,我没有杀人。” “爹知道,他们陷害你,不过是想找个理由闯进来。” 大牛怔愣着,难道他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此时韦巡抚安然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百姓们,就像是看着一群蚂蚁。 他让人让开路口,从而有源源不断的灾民往这里涌来。 他让人射杀后面的百姓,从而逼着他们往前冲。 他叫来身边的门千总,以手指向那高台之上的马有才,说道:”你箭术最好,将那人射下来,本官重重有赏。” 那门千总只犹豫了一瞬,立即弯弓搭箭,瞄准那披头散发之人。 袁泗紧皱着眉头,催促众人,“咱先下去跑吧?再不跑就要被这些人吃了。走吧,走吧,这座山没了,咱们还有一座山呢。” 马有才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杀气,他锐利的视线透过散乱的头发射向对面的韦志同。 此时两人都在看着对方,一个锦衣华服端坐高马之上,一个披头散发犹如落魄老丐。 中间隔着人头窜动的灾民,犹如隔着一条黑河,周围的嘈杂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隔空对峙。 夜色之下,马有才觉得韦志同似乎在笑,笑他的恃才傲物,笑他的颓然惨败,而那冷笑之中,忽然窜出一只冷箭来,直逼他面门而来。 第432章 阴兵 猝不及防。 马有才来不及躲闪,在箭头快要射中自己的时候,他内心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比对方还要狠。 这世道,不狠就要被干掉。 喀嚓一声,高台向右倾斜了下,马有才身子随之倾斜,箭头堪堪擦着脸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哎哟喂!”高台之上的人全都滚到一边,杨县丞扒着边缘往下一看,这木台因为攀上了许多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险险避过一劫的马有才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老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快!咱们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匆匆敛了敛头发,从倾斜的高台上面跳下去,身子敏捷得像个猴子。 杨县丞看了连连赞叹:“果然啊,大人们都有常人不及之处,看马大人年纪比我还大,身手比我还好。大人,您等等卑职啊。” 杨县丞翻下高台,后面的一些灾民已经冲了过来,像是疯了一样,见人就咬就抓,手里的木柴疯狂挥舞,一些没来得及跑的村民都被他们按倒在地上围殴。 “啊——”一声惨叫,杨县丞回头看去,一个村民被几个灾民用大坛子照脑袋砸下去,血溅当场。 “我的娘嘞!这还是灾民吗?这比蛮子还猛。” 杨县丞撒丫子就跑,没两步就超越了马有才。 白建章拉着大牛,袁泗拉着宋安邦狂奔,袁泗嘴里还不住地说:“太可怕了,太吓人了,赈灾真不是人干的活。” 慌乱之中,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像是行军队伍,越来越靠近。 灾民们疯狂打砸一切人和物,发泄着心中的不满,眼前的一座小山,在他们眼中好像变成了一座粮山,他们要摧毁眼前的所有障碍,才能品尝到粮食的美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韦巡抚在后面乐不可支,“对老百姓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马有才,还是太嫩了些,不堪一击。” “让开让开!”背后忽然有人策马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鞭子,“所有人避让,不得阻拦!” 韦巡抚猛然回头,见马上飞如同飞了过来一样,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长长的士兵,迈着稳健的步伐,整齐有序,就算面前有着上千人的灾民,也不见一丝的慌乱。 一看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对比之下,他手下的那些官兵,如同菜鸡一般。 “怎么回事?”韦巡抚低声怒问,“不是让他们绕路了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身边谋士也是一脸疑惑,“大人,这不可能的,武安兵最起码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到,这些人……”瞧着有些不对劲啊。 韦巡抚忽然瞪大了双眼,来者不是武安兵。 他看到后面标志性的狼头旗,是边郡伯的部下。 马上飞将人领到地方,焦急的目光四处寻找自家大人,然而现场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人。 随着边郡兵进场,队伍中来了个小将军,韦巡抚认出来,这位应该就是边郡伯的小儿子,虞年。 马有才驱马到虞小将军面前,“小将军,怕是这群灾民造了反,想要强抢种粮,我们大人也不知道被冲散到何处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护住山上的种子,还有找到我们家大人。” “知道了。”虞年手一挥,身后士兵立即行动起来,分两边行进,将灾民连同韦巡抚那二百名士兵全都包围起来。 “全部进去待着!”边郡兵身上带着一股煞气似的,将灾民和士兵全都赶到场地中央。 “我们是士兵,巡抚大人部下的!”那千总不服气的叫嚣。 “管你什么巡抚不巡抚!”一个边郡将领一脚将那千总踹到场地中央,抽刀架在他脖子上,“老实点!” 那门千总虽有不忿,但也不敢妄动,这群人说好听了是兵,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一刀割了你,说不定无罪脱身。 韦巡抚看得脸直抽抽,驱马走到正在排兵布阵的虞年面前,“虞小将军,在下是梁州巡抚,韦志同,今日来镇压灾民的。” 虞年眼角瞄了他一眼,“知道了,兵荒马乱,大人您一边待着吧,乱跑出了岔子,我们可担待不起。” 韦巡抚心中腾地升起怒火,但看着源源不断涌进来的边郡兵,少说有千数,他只好压下怒气。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群人是怎么来到这的?怎么凭空就变了出来? 边郡兵常年镇守北部边关,令北蛮人闻风丧胆,关于他们的传说可不少。 其中最玄乎的一个是,有一次边郡兵大败,北蛮人趁势突击,踏过数万边郡兵的尸体攻入边防城内,结果一阵阴风吹过,那些死去的边郡兵都活了过来,一个个如同恶鬼一般,将他们北蛮绞杀殆尽。 自那以后,人都传说边郡兵是阴间鬼兵,神出鬼没。 正疑惑的时候,后方突然冲过来一队骑兵,身穿铠甲,手握枪戟,连马身上都覆盖着铠甲,铁蹄踏过土地,犹如地动山摇一般。 骑兵一骑绝尘,直接冲到最前面,纵马跳过壕沟土墙和栅栏,沿途试图阻挡的流民皆被斩于马下。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冲到最前面的灾民们被骑兵追赶上来,骑兵们调转马头,挥舞马鞭,如同驱赶牛羊一般,马鞭子打在那些红了眼的灾民身上,噼噼啪啪,皮开肉绽的剧痛之下,他们总算是认清了现实。 “全部退后!违抗者死!” 所有人乖乖往回跑,跑得比之前还要快。身后不知从哪里天降神兵,灾民们吓得抱头逃窜,很快被围到了场地中央。 周围早已被几层士兵包围,个个手执长枪,锃亮的枪头对准他们。 只要有人反抗,试图冲出包围,长枪立即就会贯穿身体,一击毙命。士兵面无表情收回长枪,继续之前的防御之势,仿佛刚才刺穿的是一个冬瓜一般。 这群边郡兵们,将以暴制暴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433章 中箭 “大人,大人?”马上飞找了许久,终于在山坡边的小树林子里找到了躲藏起来的自家大人和一众村民。 “小马?你回来了?”马有才走了出来,一把抓住马上飞。 马上飞一胳膊给对方抡了出去,“哪来的叫花子,小马也是你叫的?” 马有才扒拉下头发,“是我啊小马。” 马上飞:!!! “大人,您怎么弄成这样了?”马上飞吓了一跳,向来注重形象的他家大人,如今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还一条血痕。 “唉,说来话长,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武安兵?” 马上飞道:“大人,您可看清楚了,这些可不是武安兵。” 马有才两手扒拉开头发,如同掀开帘子似的,看着路口处不断行军进来的士兵,数量之多远超他的预期。 就在队伍的最后,钱县令顶着一张蜡黄虚弱的脸,在马上晃晃悠悠跟着来了。 韦巡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这个蠢货? 转瞬之间,虞年已经稳住了现场情势,所有灾民一个不落全都围困在场地中央,一些尸体被很快清理了出去。 他策马来到马有才身边,抱了抱拳,“晚辈虞年,见过马大人。” 马有才眨了眨眼睛,问出了同韦志同一样的疑问:“你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马上飞傲娇一笑,“大人,说来就话长了。” 且说当初钱县令的运粮大船被一伙人拦住,这伙人不是别人,正是行军到梁州的边郡士兵。 他们不熟悉境内道路,想走水路快一点,奈何一条船也找不到,困在梁州边界好几天,可巧等来了钱县令的大船。 钱县令一看是官兵,正合他意,邀请对方上船,一路上护送粮食进城。 马上飞凑到马大人耳边说:“大人,还是您神机妙算,让那个钱袋子去运粮食,结果把救兵给运来了。” 马有才听了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后面颠在马上七荤八素、肠子都要颠出来的钱县令,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感激和心疼? 不行,这可是个搅屎棍,自私自利之人,自己可不能被蒙蔽了双眼。 “只是虞小将军怎么会突然来到梁州?本官记得,皇上说要奖赏边郡伯,召你们回京。”马有才头发被马上飞扎了个马尾,问道。 “晚辈一家正是要回京,只是边郡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拖到了现在。” “那怎么不见边郡伯老大人?” “晚辈收到了小外甥的书信,他如今正在青云县,因担心他的安危,晚辈提前出发先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白建章在旁听了半天,总算是对上号了,“小将军说的是不是魏玄魏公子?他现在正在小民的家里。” 虞年精神一振,“果真?他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好得很,还给我们带娃嘞。”袁泗笑呵呵地说。 一脸肃杀的虞小将军,提到自家小外甥,脸上才有了些人情味,当即向白建章抱拳鞠躬: “感谢仁兄救助阿玄,大恩不敢忘。”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一家人。”白建章满脸笑容,刚才担惊受怕的情绪,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今日虞小将军从天而降,咱们可真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马有才十分高兴,老天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正巧碰上天灾人祸,边郡兵当仁不让,晚辈愿为马大人效劳。” “好好!” 韦巡抚在另一边,看着这边其乐融融,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谋士急得不行,“大人,现在该怎么办?眼看郡兵是马大人那边的,他不会徇私报复吧?” “报复?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谋士瞅了瞅这上千名身披铠甲的边郡兵,心想没有实力的是咱们自己吧?自家这边那可怜兮兮的二百将士,已经成了边郡兵的阶下囚了。 “别看他们人多,有灾民多吗?要知道,本官放出去的消息,引来的灾民数以万计。” 韦巡抚唇角一扯,什么边郡兵,什么阴间鬼兵,在他面前,全都是手中木偶。 说话间,东边天空渐渐开始发白,守护土豆田的村民们看到黎明都是松了一口气,艰难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只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借着东方的一点点亮光,可以看到,远处路口上,影影幢幢的都是人,如同鬼魅一般。 此时真正的灾民大部队,才刚刚到来。如果能够飞到天空向下俯视,就能看到,从青云县城门到葫芦村的大路上,这条曾经由何县令带人修缮的宽阔大路,此时挤满了人,还不断有人朝这边涌来。 被围住的灾民中不知道谁开始大喊: “粮食就在山坡上!他们派兵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边郡士兵这面要围着场中的灾民,另一面又要防备背后挤过来的灾民,立即分成了两拨,一拨对内,一拨对外。 “不许靠近,违抗者死!”士兵威胁着,然而那些灾民面无表情,一点点试探着向前挪动。 尽管边郡兵身经百战,但毕竟人少,面对如此多的灾民,还是有些吃力。 “不要再靠近了!” 灾民们胸膛已经抵住了长枪,忽而人群开始沸腾起来,一个个都往前挤,内里的灾民趁势突围,边郡兵前后被夹击。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杨县丞扯着头发,这场面他真的快撑不住了,怎么全梁州的灾民都跑到青云县了? 而跟随而来的钱县令,早就晕倒在马背上,马上飞将他提溜下来,又嫌弃又不得不照顾着。 马有才对虞年说:“小将军,这些灾民中混入了挑拨起哄者,都是他们挑起了这场冲突。” 虞年冷静上马指挥,“放箭!” 嗖嗖嗖!一阵雨一般的利箭射了过去。这箭矢不同于之前的箭,这箭射到人身上,巨大的冲撞力将人都冲得向后倒去,一箭双人都是寻常。 利箭仿佛射在马有才心上一般,他拿过一把弓箭,扔给马上飞,“你来!” 马上飞:“我?” 不远处避在一旁的韦巡抚哀呼:“马大人手下留情,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嗖!一支利箭射入他的胸腔。 第434章 赈灾粮到 韦巡抚话也来不及说,眼里都是不甘,从马上栽了下来。 “巡抚大人中箭了!快来救人啊!”他身边的人连声疾呼。 虞年策马到灾民面前,抽出一把闪亮的长刀,朝阳的光辉照射在上面,金光四射,好像会发光一般。 “要死,往前来;要活,往后退。” 死神一般的威压让现场的灾民们透不过气来,一个个都不敢再往前冲了。 马上飞追马而来,手臂挥舞着,“后退,快后退,赈灾粮已经到了,全部退回到城门处准备发粮。” 挤在前面的灾民你看我,我看你。 “真的有粮食吗?” “有粮有粮,青云县县令坐大船运回来的,好几大船呢,一个个都回去排好队。” 眼见灾民还是有些犹豫,虞年在马上将大刀一挥,一阵刀风扑面而来,灾民们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管那里有没有粮食,反正这里没有粮食,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前面那些硬闯的同伴的惨状,灾民们很快调转了风向,一个个都不想往前面冲了。再加上之前人群中起哄的人基本上被射死了个干净,再无人敢冒头了。 在天大亮的时候,灾民们总算退了个干净,这一场风波,终于落幕,身后山坡上的小土豆们,安然睡了一夜,并无损伤。 众人回到葫芦村,地窖里面的老弱妇孺们基本都醒了,听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个个都震惊得不行。 “哎哟娘嘞,我咋睡那么死,那么动静愣是没听见。” “没听见好,咱们就在地窖里,要是跑出来了,说不定还添乱呢。” 魏玄和云团发现之前的黑衣人不见了,许是有同伴给拖走了。云团将这件事告诉爹爹,说昨天有人放烟熏他们,幸好魏玄功夫好。 白建章吓了一跳,前后左右查看了下闺女,确认一点皮没破,才长舒了一口气,要谢谢魏玄呢,他已经去找小舅舅了。 韦巡抚被他的随从们紧急抬了回去,听说伤势十分严重,连夜送回了省府。 马上飞问:“大人,人咋这会送回去了?” 马有才:“送回去准备办事呢。” 马上飞:“……” 他心有余悸,又问:“大人,要是最后这狗官没有死,我不就惨了?” 马有才道:“惨什么惨?他中箭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人群混乱,中了流箭而已。况且看他那样,也撑不了几日了。” 马上飞听了一愣,自家大人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怕是大理寺卿过来审问,也要被忽悠回去。 马有才顾不得这些,立即开始着手赈灾的事情。钱县令运回来的粮食有限,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朝青云赶来,如果不提前做好防范,怕是以后还会出现这种乱子。 “去给我将川岱府所有的知县都叫到这里来,烂摊子大家一起收拾。” “是。” 可巧就在这时候,青云县来了一辆车队,正是李天齐的商队从外面回来了。 他这次出去不仅是去找优质水源,沿途也买了酿酒的粮食,因为地动耽搁到现在,一路上多亏了镖局的人护送,才保住了粮食。 到了青云县内,他得知赈灾粮食有限,就主动将自己买来的粮食捐献出来作为赈灾粮。 马有才和杨县丞大喜,等朝廷那边赈灾的粮食到了,基本上就能撑到年底了。 有了赈灾粮,那些灾民就恢复了正常,总算是有了人样,附近几个县的,也都陆陆续续回去。 马有才让人将两座山坡上的土豆都挖了出来,分派到川岱府的几个县去种植。 虞年了解了土豆的事情,干脆驻扎了下来,派兵看守,确保土豆全都顺利种进地里。 白建章、袁泗和大牛等人,每天到处奔波,教人种土豆,葫芦村一些有经验的老手,全都不能歇息,跟着到川岱府到处当师傅。 今天正赶上去平源县教人种地,天还未亮,村里几十户人家就在棚子下面烧水洗脸,将最体面的衣服拿出来,收拾干净,然后在村子里等候。 他们出去都是代表着村里,可不能丢了村里的门面。 不多会,白建章和大牛带了牛车来,每个人领了几个热饼子吃,然后怀着欣喜的心情坐上牛车。 “今天可是去平源县,我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老倔头身子已经大好,因为他切土豆切得好,被选上去教人切土豆块。 “我现在到别处去,人家都要尊称我一声师傅呢。”另一个老头笑哈哈,露出嘴里没嚼完的饼子。 “那可不,现在全府的人,谁不高看咱们青云县人一眼,尤其是咱葫芦村的,见到咱们都感激得很嘞,还要给俺们塞东西吃。要不是咱们村种出了这个土豆,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哎,”一个老头子喝了一口热汤,表情极为享受,“这一辈子有了这一个露面显名的机会,也算没白活了哈哈哈。” 另一辆车上,坐着是一帮大娘,她们是去教妇女婆子种土豆的。 女人们聚在一起,话更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平源县那边比咱们都富裕多了,今儿个过去开开眼,我看那边媳妇子过得有多好。”三婶婆一边盘点自己的包袱,一边说。 “咋?那边要是过得好,你还要改嫁过去呀?”花婆子笑道,全车的人都被逗笑了,笑声给后面的一车男人们都给惊到了。 “咱们村这群婆子就是嗓门大,扔菜地里能唠一天,一只麻雀儿也不敢过来。” 而女人这边,话题早已经变了。 “还别说,我这几次出门,在别处可相看了不少好小伙子,咱们村这些姑娘们,年龄正合适。” “噫,那你嫁过去吧,我可不想俺闺女嫁到别处去,就在咱们村多好,咱们村是葫芦村,满满的都是福气,我看别的地方都比不上。” “谁说不是呢,现在咱们葫芦村成了香饽饽,不少姑娘都想嫁进来呢。” “想嫁进来?”三婶婆说道,“嫁进来是可以,那得人品好,咱们村现在多好,和和气气的,跟一家人一样,还有个村学堂,以后发家致富少不了,说不定还能出状元,可别再嫁进来作怪的媳妇。” “那还有想当上门女婿的呢。” 第435章 建新村 “都一样,咱们得挑人品好的、家世清白的,我这阵子跟着翠莲学了不少,”三婶婆凑近了跟大家说,她嘴里的翠莲,指的就是陈老太。 “翠莲说了,她婆婆以前是大户人家家里的,见识广。人家大户人家最关键的就是选媳妇,一个媳妇选好了,尤其是老大媳妇。” “这咋说的?” “人说了,娶个好媳妇,一家子三代兴旺。她性格好,家庭肯定和睦,教出来的孩子也好,以后寻的媳妇也好,带出来的孙子也有出息。而且,老大媳妇能管着后面的妯娌,到老了管着全家,一定要找个能顾全大局的。” “噫,那男人就不管事了?男人也得争气。”花婆子两个眼珠子在眼眶子里乱晃,嘴角一撇一收的,噼里啪啦往外面倒闲话。 “你看那大白家的金子,败家败成那个样子,好好的家给折腾得稀碎,说不定还是给人家养儿子嘞。” “咋?你们看见啥了?”所有人十分默契地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那可不,之前没走的时候,咱们不都住那空地上吗?俺们几个瞧见好几次,隔壁村的二把子,偷偷摸摸地过来给吕红母子俩送吃的嘞。” “那人家认的干妹子,以后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外甥养老嘞,能不多照顾照顾吗?” “那舅舅照顾外甥,还用避着人吗?每次吕红都偷偷摸摸出去,当咱们都不知道呢。” “瞧吧,把媳妇霍霍走了,儿媳妇也霍霍走了,我看就是去了京城,这日子也过不好。” “阿弥陀佛,”三婶婆念了一句,“幸好这家人离了咱们村里,以后随便他们怎么霍霍吧。” “那是,咱们也就说了一个乐子,这可不关咱们的事。” 直忙活快一个月,各地的土豆总算是都种下去了,就等着年底收土豆,欢喜过大年。 全村人开开心心办了个村宴,将各家各户扒拉出来的椅子板凳排成一个大桌子,上面放了各种简单的吃食,有窝窝头、小咸菜、稀粥、炒青菜、炖鱼汤等等,还有一些炒花生、炒瓜子,数量不多,基本上都给小孩子吃了。 云团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开心坏了,好像提前过年了一样,跑到郑老伯面前,拿着茶杯子给他敬酒。 “郑爷爷,你就要去参加秋闱了,这一次一定一举高中,衣锦还乡!” “高中!高中!”后面小孩子跟着喊。 “好,好,爷爷谢谢你们。”郑老伯的眼里有了泪光。 他地动中受了重伤,这阵子全靠在村子里养着,啥活也没干,人家还天天给吃给喝的,心中十分感激。 几个村民领着孩子过来,给郑老伯磕头,“郑大爷,地动的时候多亏了你了,要不然这些孩子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呢。” 郑老伯赶紧给扶起来,“是这群孩子有福气护着。” “是,是,咱们村的人呀,都有福气护着。”众人都笑。 今日这个宴会,不仅仅是庆祝土豆都种下去,也是给郑老伯办的一个欢送宴,大家欢欢喜喜吃一顿,将之前的那些霉运全都消散掉。 白建章和周里尹等人这桌最热闹,一群人一边吃一边大谈特谈以后村子怎么盖房子,在哪盖?盖什么样的。 经过这一场浩劫,全村人的心更近了,都一致同意,一起建房子,盖得整整齐齐的,还排场还好看。 大家都喜欢白家院子的设计,都想照着那个样子来,但肯定盖不了那么大,所以决定让白建章领着大家一起干。 白建章喝了一口李天齐酒窖里的酒,“这次村里盖房、修路,咱们得尽快,全村人一起干,说不定年底就能住新房。” 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其他桌的人都转过脸来,听这桌讲话,这可是关系他们未来生活的事情。 “是这样,咱们盖整齐的,但是每家每户肯定需求都不一样,比如说老倔头家要盖个酿酱油的小房子,花婆子家要弄个大花园,周里尹家想离村公堂近一点,张峰家要弄个绣房,这都要细细考量。” 周里尹敲敲桌子,脸已经喝红了,“最关键,还是钱的问题。” “对,盖房子的钱可以这样,我看了村子里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有饭馆份子的,可以用明年的分红抵一下。” 周里尹拉拉白建章的袖子,小声问:“那你那里有那么多现银吗?” 白建章跟他保证,自己绝对亏不了。 周里尹这才放心,本来全村人都是靠着白家才活下来,要是还白让对方出银子盖房子,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了。 宋安邦说道:“三叔公你放心,咱们自己盖自己的房子,不要工钱,材料什么的,山上有的是树,还有竹林,泥巴随便挖一挖,不费什么银子。” 有人道:“那还要砖、要瓦嘞,现在从外面买可费劲了。” 此时一直安静吃饭的任大哥说话了,“瓦片砖块什么的,我们窑里也可以烧。” 宋安邦惊喜道:“可以啊老任,你这窑能烧精贵的琉璃,还能烧砖呢。” “我们这帮人里以前有干这一行的,只要你们要求不高,基本的砖块都能烧出来。” “那行,你放心,工钱绝对少不了。” 任大哥嘿嘿干了一杯,正好这段时间空闲着,又拉了一桩生意,抓紧干一场,年底还能带着满满的荷包回家去。 白家院子里,也摆上了两三桌,坐的都是女眷,雷漪桂丫何玉书等年轻姑娘们一桌,罗惠兰白小珍等媳妇们一桌子,陈老太三婶婆等老婆子一桌子,热热闹闹。 大家让春夏秋冬四个丫头也上桌吃,她们不乐意,说吃得多,在桌子上放不开,干脆每人抱了个盆一样的碗,扒了饭和菜,四个人聚在一起吃得尽兴。 桂丫端着酒壶给姑娘们斟清甜的果酒,“咱们在这院里吃,又清净又干净,说说笑笑的也方便。” 雷漪笑道:“你这么开心,不会是有什么喜事吧?” 第436章 葫芦村的姑娘们 这一桌除了雷漪何玉书香丫等人,还有海棠、流莺,以及村里其他四五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有一个座位空着,那是给云团的,只是此时她跑到外面去了。 桌上好几个姑娘,有好些是明白这话里的含义的,不禁捂嘴偷笑起来,尤其海棠,随她的主子,笑得最开心。 桂丫走到雷漪面前,给她杯子里斟酒,“喝酒还堵不上你的嘴?给我多喝点。” 但她只斟了半杯,又问她:“忘了你身子弱,能喝不?不能喝我就开恩替你喝了。” 雷漪笑一笑,“半杯还是可以的。”她用青色绣兰花的袖子掩面,饮了半杯酒。 桂丫笑:“好,好,如今你身子是越发好了。” 一旁的何玉书小口吃着饭,用汤勺舀白嫩的鱼汤喝,一点声音也没有,看得旁边的香丫还有春燕、青草、心巧等姑娘,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平时,她们也算得上村里举止规矩的姑娘了,但在两位官家千金的衬托下,她们只觉得自己举止粗俗,跟外面的汉子差不多了。 尤其心巧,看了看雷漪的绣花袖子,干干净净一丝褶皱都没有,再看看自己的袖子,灰扑扑、脏兮兮,上面还有昨天剁草染上的印子,羞得她都不敢将胳膊放上桌子了。 雷漪早看出几位姑娘的局促,放下酒杯笑道:“我来村里这两年,今儿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姐妹一起吃饭,众位姐妹都是灵巧能干的,身子骨也硬朗,漪儿十分敬佩。” 青草搓搓手笑道:“这有啥好敬佩的,我们都是穷人家出身,从小干活是家常便饭,倒是你们这样的有福气,不用干活还有人伺候。” 雷漪道:“不用干活是福气,平日劳作,身子骨结实,少病少痛的,也是一种福气。” 这话说的是,村里几个姑娘都信服,她们都知道,雷漪身体不好,这方面她们还是强一点的。 香丫扒拉完饭说道,“咱们也别光羡慕,你们家手里都有份子吧?咱们再学点手艺,像桂丫姐那样的,以后挣了钱,也能买了仆人伺候。” 几个姑娘听了,心中希望的火苗似乎都给点燃了。 是呀,她们可以靠自己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以后自己的孩子过上有人伺候的生活。 投胎到哪家,这事咱们定不了,也不必抱怨,也不必羡慕,毕竟抱怨不来好日子,也羡慕不来好日子,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过好自己日子,比什么都强。 心巧暗暗打定主意,要像香丫的娘一样,学好刺绣,自己攒钱。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大大方方拿出来。 以后勤快点,衣服多换洗,就算是粗布麻衣,只要干干净净,和这些大家闺秀们坐一起,也不怯。 姑娘们心结一打开,这话匣子就跟着打开了。 青草对何玉书头上的绒花很喜欢,羡慕地问她这花簪子在哪买的,贵不贵。 何玉书直接让流莺将自己的绒花盒子拿出来,每人分了一枝。 青草等人很惊讶,这花簪子做得可精致了,花心里面还掺了金线,阳光下闪着光泽,“这怎么好意思要?” “这绒花簪子价钱不贵,我在村子里这阵子也麻烦了大家不少,你们就放心收下吧,权当谢礼了。” 几个姑娘欢喜非常,现场就给戴头上了,你给我戴,我给你戴,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雷漪也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一样见面礼要送给你们。” 海棠进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里面是几条丝帕,绣着精致的花草,摸起来柔软得很。 “平日里无事绣的,你们拿去玩吧。” 几个姑娘争先恐后地挑选,尤其心巧,瞧着这上面绣得都好,都想要。 “今天这顿饭可没白来,得了这么些好东西!” 旁边罗惠兰拉着白小珍瞧着这边一桌的小姑娘,“瞧这群小丫头,多开心,正是年轻漂亮爱玩的时候。” 白小珍说:“她们赶上了好时候,哪像咱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 “是呀,”罗惠兰感叹,“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两位小姐都这么平易近人,这些姑娘们更加乐意亲近,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虽说现在家都没有了,但仿佛是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 吃着吃着,何玉书突然看到,二狗走到了院门处,往里面瞧一瞧,招招手。何玉书低下头吃饭,桂丫跑了出去。 二狗交给她一包热腾腾的瓜子,“刚炒出来的,我盯着炒的,又香又干净,拿去你们分着吃,记得给团子留点。” 桂丫笑他:“怕不是为了给我们吃。” 二狗嘿嘿一笑,拄着拐走了,他的腿还没好全。 桂丫回了座位,每个姑娘抓了一把,剩下的都留给云团。刚吃了没一会,大牛又来了。 还是桂丫出去,大牛给她一包果干,“镇上县丞大人送来的,你们姑娘家爱吃甜的,给你们留了一包。” 桂丫撇撇嘴,故意问他:“我们这是沾了谁的光?” 大牛耳朵一红转头离开,嘴里还嘟囔一句:“别总是这样说。” 桂丫进来分果干,旁边罗惠兰笑道:“你们这一桌呀别看在院里吃,外面啥好东西都漏不了。” 桌子上的姑娘们都笑红了脸。 一个媳妇问道:“你们家大牛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听说钦差大人还要给他请功呢。” 罗惠兰摆摆手:“啥请功呀,我不指望那些,他好好娶一房媳妇,我才开心呢。” 旁边姑娘们不敢说话了,你挤挤我,我挤挤你,悄悄吃饭吃果干。 桂丫刚一落座,才拿起筷子,外面又来了人。 “哎哟喂,还有完没完了?我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该你们谁拿,谁就去拿。” 第437章 婚事 谁料走到门口,差点迎面撞上李天齐,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好几碗甜汤。 雷漪和何玉书在院里笑道:“这次可真是该你拿了。” “哈哈哈哈哈!”其他姑娘都跟着笑。 桂丫不由得也有些耳根子发热,甜汤还没喝呢,心里已经甜滋滋了。 “干嘛呀?你吃饭了没?” 李天齐被这句简单的关怀温暖到了,“吃了吃了,我跟大牛他们一桌吃呢。这是用秋梨熬的甜汤,加了冰糖,数量有限,我给你们端了几碗。” 桂丫赶紧接了,转身进院,嘴里还不忘催促他快走吧,不要喝太多酒,多吃饭。 李天齐看着对方的背影,说了一声好,让对方知道他听到了,眼神里有着依依不舍,好像短暂的时间没有看够。 桂丫给每人分了一碗,照例给云团留了,大家喝了一口,都赞不绝口。 “这汤可真甜!” 何玉书眼睛觑着桂丫,笑问:“瞧这样子,啥时候办亲事呀?”其他姑娘都等着听回答。 桂丫耳根子更热了,反问道:“你这弟妹,我还要问你,啥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子小侄女呢,成亲可有了一段日子了。” 何玉书嘴巴一闭,再也不敢说话了。 雷漪笑得不行,“你俩以后可有的斗嘴了。” 玩笑归玩笑,雷漪何玉书还有桂丫三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雷漪问:“这次回来该成亲了吧?” 桂丫小声附在雷漪耳边,何玉书见状赶紧把耳朵凑过来,听对方说: “我娘和袁叔跟他谈过,现在村里忙着盖房子呢,袁叔都得帮忙照看着,想着等年后下了定礼,那时再选个个黄道吉日,左右我还想多留在我娘身边几年。” 雷漪点头:“也好,反正现在也不是成亲的好时机,我们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何玉书故作生气,“我可不依,我问你你不说,她问你你就说了?快给我赔礼道歉。” 桂丫拿了个果干塞到何玉书嘴里,“吃你的吧。” 桂丫和何玉书同龄,两人比雷漪小一点,又是自小认识的,见了面时常打打闹闹的。 春燕看着三个姑娘亲密无间,心中羡慕,问香丫:“都说那个叫李天齐的家私十分丰厚,桂丫要嫁过去了吗?” 香丫喝了一口甜汤,嘴甜心也甜,“应该是吧,只是人家爹娘都不在了,以后估计也就在这边住了。” 春燕羡慕得不行,“那就跟上门女婿一样了。一表人才,还这么多家私,桂丫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心巧听了凑过来道:“那个雷漪小姐,是不是要嫁给大牛哥呀?” 梨块十分滑溜,顺着香丫的喉咙就滑进了胃里,差点给她呛到,“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青草一边嗑瓜子,一边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的,要不然雷姑娘能在白家住这么久?” “我说呢,怪不得人家玩得这么好,以后都是嫂子妯娌的一家人。” 春燕看着对面三个姑娘,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老天爷,大牛哥有香料田,二狗有壁璃窑,李天齐有酒铺,娘嘞!我要是能有她们这样的福气,这辈子就圆满了。” 青草心直口快的,嘴里吐着瓜子皮,笑道:“你可别做梦了,白家能看上你?李家更不可能看上你。” 春燕有些不高兴,“我就是说一嘴,谁做梦了。” 香丫说道:“行了,你们可别拌嘴了,今天咱们村大喜事,可不兴红了脸。” 此时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院门外来了好几个姑娘,冲她们招手:“春燕,心巧,你们吃完了没?哟,你们还喝上甜汤了?” 她们外面吃的,可没有这口福了。 香丫回去还有事要忙活,她将最后一口甜汤喝了,“吃完了,咱们回去吧?”春燕几人都起了身。 “回去吧,”春燕几个的娘在另一桌招手,“这边不用你们忙活,小姑娘们玩去吧。” 几个姑娘就揣着瓜子,手挽手出门去了。 村口大树下边,云团抱着酒葫芦,一边喝水一边说书,给底下一群小萝卜头讲那天地窖发生的险情。 “……月黑风高,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穿着黑衣服,蒙着脸,在地窖门口点火,想要熏死我们……” “啊!”几个胆小的都吓得捂住了嘴。 “但是我发现了他们,几脚就把火堆给踩灭了,他们都呆住了。”云团昂起了下巴。 “那你可真厉害呀,你都不害怕吗?”小萝卜头眼睛里露出崇拜之光。 “我有一点点害怕吧,但是我要保护你们呀,所以就壮着胆子拦住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熏死我们?”一个萝卜头问。 “那还用问?肯定是想抢咱们的粮食。” “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藏在地窖里嘞?” “不会咱们村里有坏蛋的卧底吧?!” 这个问题瞬间让所有小萝卜头紧张起来,连云团都觉得是个疑点,所有人立即围住云团,脑袋凑在一起,讨论谁会是卧底。 “我猜是之前从咱们村跑出去的人,他们知道地窖在哪。” “不太可能,”云团摇摇头,“他们要是想要粮食,干脆不走就行了,三叔公肯定给他们粮食吃的,干嘛还要费力气抢?” “那只能是一个人了,”大门栓十分笃定。 “谁?” “那个小瞎子哥哥,他总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很讨厌我们似的。” 大门栓说完一抬头,哇地叫一声,转头就跑了,其他小孩子跟着跑了。 云团还纳闷呢,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魏玄走到她身后了,怪不得把大家都吓跑了。 云团说:“你怎么出来了?平时十头牛都拉不出来你,今天一听到别人讲你坏话,立马就飞来了?” 云团说着,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咯咯笑了起来。 魏玄面无表情,配上那冰冷的眸子,瞬间让人感觉冬天已经到了。 大门栓说得不错,这张脸越来越冷冰冰了,她记得刚见到魏玄的时候,他还不这样呢。 那时候他被人欺负就忍着,会害怕,还会因为手串散了哭鼻子。但现在,谁敢欺负他?一个飞刀甩过去,见血封喉。 云团立马收住了笑容,小心翼翼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咋了?” 魏玄出声:“我要跟小舅舅回京城了。” 第438章 点亮村子 “那你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走呀?” “明天。” 云团点点头,“也好,跟你舅舅一起回去,你后娘就不敢欺负你了。” “我已经不怕她欺负我了。” “是呀,现在谁还敢欺负你?”云团笑,拉起魏玄的胳膊,“走,我告诉我爹娘和爷爷奶奶去,我们给你准备点好吃的。” 魏玄不动,“你想去京城吗?”他问。 云团眨巴了下眼睛,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我要跟爹爹娘亲爷爷奶奶,还有哥哥们在一块。” “可是你在这边,有人想刺杀你怎么办?就像那天夜里的黑衣人一样。” 云团缩了下脑袋,刚才在小伙伴面前怪勇敢的,这时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还挺吓人的。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世上有些人想要杀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云团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怕,我要和家人在一起,爹娘他们会保护我的,还有小狸花,也会保护我。” 想了想家人,云团害怕的情绪渐渐消失了,她又挽起魏玄的胳膊,“你看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最喜欢过年了,有好多好吃的,能堆雪人,还能看烟花,我最喜欢全家一起在屋里,烧着热热的炕,吃着沸腾的锅子……” 结束村里的大席,白家人就全部忙活起来,给魏玄准备回去的东西。 他随身的东西很少,南山和李嬷嬷早就收拾好了,白家人主要是做一些乡下好吃的。 罗惠兰给魏玄做了些干粮,炒了芝麻,装了满满一口袋的香料,桂丫给他带上一些果酒还有花茶,陈老太给装了几双亲手纳的千层底鞋,大牛他们也各自准备了些礼物。 临行的时候,陈老太拉住魏玄,颇有些舍不得,“哥儿啊,你算苦日子到头了,回去日子就好了,跟着你舅舅好好的,你身份在那里,日子差不了……” 魏玄还没怎么地呢,李嬷嬷先抹起了眼泪,嘴里咕哝着,“外人都比自家人对咱哥儿好。” “陈大姐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少爷,到了京城给你们去一封书信。” 虞年的人马已经到了村子外了,魏玄上了马车,最后看了眼这个村子,云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来送他。 从六岁到这里,到今年他已经十三岁了,将近七个年头。 当初王夫人一句让他守孝,将六岁的他扔在这个庄子上,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 眼下回去,不知道又要经历怎么的风波呢,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弱小的小孩了。 马车要出发的时候,云团背着个小口袋噔噔噔跑来,“等一下,等一下!” 她气喘吁吁跑到马车旁,将小口袋一甩,从里面掏东西。 “这把小弹弓给你玩,这是我们小花园里的种子,回去让南山给你种一个花园,这是……”她压低声音,“这是我攒的钱,万一你爹不给你钱花,你先花这个。” 零零散散,里面好多小玩意,都不怎么值钱,但魏玄一一伸手接了。 最后云团掏出来一封信,“这封信你帮我交给言征哥哥吧。” 魏玄恍若未闻,往口袋里收拾东西,南山乐呵呵接了过去,“云团小姐你放心,这封信保管给你带到。” “好,那就再见啦!” 马车咯吱咯吱,离开了这个小村子。 魏玄一走,村子里人人忙活起来,周里尹身子好全了之后,带着村里人将全村的地给丈量了一遍,规划好在哪里建房子、挖水井、修村路、见村公堂和村学堂。 村里人接连开了好几次大会,才将这些定了下来,之后就是开建,当然地里也不能忽视。 盖房子的盖房子,施肥的施肥,男女老少齐上阵,家家户户恨不得白天干夜里干,都想过年前住进新家,全村的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起来。 光靠村里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那些边郡百姓们都过来帮忙了,工钱按天算,给谁家帮忙谁家付钱。 白建章还有袁泗自家的房子修缮一下就行了,他们就担负起村里公堂、学堂、村路的修建。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们在村子周围建起来一堵防护墙,还专门请了风水师傅,在风水师傅的建议下在防护墙外面挖了一条环绕的沟,沟里引进了潭水,种上了花草树木,又为了方便进出,还修了小木桥。 这下整个葫芦村的景致直接提升了不止多少个档次,村里人个个喜盈盈。 为了维持村里景致,周里尹到处监督,不许他们乱扔乱放,乱拉乱尿。 建好了防护墙,白建章又修起了村里的路。 之前村里的路,虽说平整,但一下雨雪就泥泞,大人走还行,小孩子走就艰难了。 为此,他们从别处运来碎石子还有细沙,铺了一层又一层,道路两边种上花草,用花草的根茎固住路基。 因为村里人都想尽快住进新家,现在天冷了,天黑的早亮的晚,不少人就晚上点起火把干活。 路上来往运东西的,自然也少不了火把来照亮,渐渐地就在路边隔一段路插一个火把,烧完了,就有人过来替换。 大人们全都忙得很,慢慢的这份轻易的活就落到了小孩子身上,云团和一群小孩子就肩负起维持道路亮光的重任。 他们差不多隔个一丈远的距离就竖一根火把,小孩子还爱玩火,看着整条路都亮堂堂,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有小孩建议,“要是过年的时候,咱们这条路也这么亮就好了。” 另一个女孩说,“要是每天晚上都这么亮就好了,我就不怕走夜路了。” 云团被小孩子围着,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为什么不每天晚上都点亮村里的路呢?最好将其他地方也都点亮,这样去哪里都方便了。 “就是比较费柴火,还有煤油,大人们不会同意的。” “那我们就想想办法,用最少的柴火和煤油,让咱们村子在晚上亮起来。就算大人们平时不让点,过年那天总让点吧?” 第439章 丰收 一群半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集思广益,发现将火把树立的高点,照亮的范围就大一些,这样可以隔个两丈远左右的距离树一根火把,一下节约了一半的火把。 “哎,咱们就在路的两边穿插着插火把,这样不就更省了?” “怎么穿插?” “左边插一根,走两丈远后在右边再插一根。” “这样就能省好多火把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云团托腮,“如果下雨了怎么办?火把就被浇灭了。” “给它加个小棚子。” “有风吹怎么办?” “给它加个罩子。” “加罩子就变暗了。” “有了,我二哥的壁璃窑里面有很多烧废掉的琉璃盏,咱们用它来做罩子。”云团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七彩琉璃盏的模样,哎呀,到时候村里不得变得好漂亮好漂亮呀。 说干就干,他们找了二狗,说明了来意。 虽然琉璃很贵,但对二狗来说,妹妹的心愿最重要,而且窑里面确实很多不那么成功的琉璃盏,用来做灯罩是可行的。 他又找了村里做木匠的,想做那种能挂琉璃盏的木架子,这样琉璃盏可以随时取下来,更方便。 村里的张木匠一抹头上的汗,“做是可以做,但我现在手里的活都排到明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做家具呢。” 云团又去找爹,白建章一听,不是啥难事,这能不满足下闺女的小愿望吗?于是找了外面的木匠,做了几十个漂亮结实的木架,旁边伸出一节来,有个挂钩,可以挂上琉璃盏。 自家院子里更要装上闺女喜欢的琉璃灯,照亮院子,让闺女在院子里就能玩耍。 不多久,村中央的大路上就树起了一排琉璃盏灯,有的是透明的,有的带颜色,夜晚一至,点起灯来,小路亮堂起来,还五光十色。 路上干活的叔叔婶子见了都心生欢喜,“哎哟娘,恁漂亮的灯,放路上,这不多干点都说不过去。” 小孩子们更开心,每天要巡视八百遍,晚上睡着了,梦里面都是彩色的灯光。 村里到处都是干活的村民,还建了防护墙,一点不怕外面人来偷。 后来,这条有路灯的路被村里人代代呵护着,它象征着焕然一新的村子,和以后蒸蒸日上的好日子。 村里人忙着忙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种下的第一批土豆,已经成熟了。 这段时间到处巡视的马有才再次回到了青云县,要亲眼看第一批土豆的收成如何。 白建章和大牛等人带了一大队人马采收土豆,第一锹下去,马有才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 大牛一用力,翻起来一大块松软的土,七八个金黄的大土豆第一次见了天日。 “好!一小块土豆能结出来这么多土豆,肯定够吃了。” 马有才激动万分,旁边马上飞立即点了一挂炮仗,噼里啪啦一阵响,所有人开始开动起来,下地挖土豆。 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者种的正是时候,这一批土豆算是大丰收,看着一车一车的土豆拉出去,马有才明白,这次饥荒算是彻底终结了。 青云县土豆大丰收,收获量不仅够县里人吃的,还能运出去一部分。 其他地方陆陆续续开始采收土豆,直到十二月底,各地的土豆采收基本结束,正好赈灾粮也见底了,土豆续上去了。 “娘嘞,喝了几个月的稀粥了,这土豆尝起来恁香啊。”老百姓们看着那黄澄澄的土豆,只要加水煮熟,就很美味,再奢侈点,撒点盐和香料,简直是人间美味。 当然这些土豆不能全吃了,还要留一部分明年开春种下,而那时候,不仅可以种土豆了,还可以种小麦和稻子了。 马有才心里的石头总算能落地了,他在这边半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年底回到家里,家人肯定都认不出来了。 “大人,大人,咱们可是立下大功了,这下回去,皇上岂不是要赏个百两黄金的?”马上飞激动道。 “百两黄金?”马有才瞥他一眼,“思路打开点,这土豆就在川岱府种?其他地方地方不能种?南方不能种?以后军粮是不是有着落了?” 马上飞惊得睁大了眼睛。 马有才眼睛里闪着精光,“这可不是百两黄金的事了,千两万两都买不来这黄金土豆。” 正说着,钱县令递了帖子过来拜访。 马上飞有眼色地退下了,临走之前还跟马大人对口型,“来要知府的官位呢。” 马有才心里明白,他后来打听到,钱县令为了这知府的位置,可算是下了血本了,而且他确实解决了当时的困境,确实有功劳。 但这个知府之位,着实不能给他。 以他的资质,还做不了一府之长。 “大人,听说您要回京述职了,下官特来相送。” 钱县令满脸谄笑,“不知道大人您还记得之前跟下官说的话吗?” 马有才道:“本官自然记得。钱大人,你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了,但本官要问你一句,是想做大官,还是想做长官?” 钱县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做大官,不一定做的长久;做长官,官不一定大,但可保你做的长久。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本官回京之后,自会给你安排。” “下官,下官晓得了。” 钱县令满心不安离开,马上飞出来道: “大人,您还真替这个老贪官考虑啊?真要给他升官?” “我想给他升官,有人还不答应呢。” “谁呀?” “韦志同啊。” 哦,马上飞不太开心地垂下了脑袋,这人最后竟然还保下一条命。 据说回去之后,韦府从京城里叫来御医,医治了好几个月,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如今还不能下床,更不能处理事务。 “都怪我,当时怎么不多用点力。”马上飞懊悔。 这种人,不弄死以后还得给他们惹麻烦。 马有才却满脸不在乎,“小马啊,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人活着,自然有他的用处,眼下,我还得用一用他嘞。” 第440章 中风 韦府这边,气派的院子此时有些肃穆沉重,丝毫没有要过年的喜庆气氛。 府里下人们行色匆匆,相互间不敢多说一句话,个个比平时还要敛气息声。 忽而内宅里传来一声妇人尖锐的哀鸣,“老爷啊!快叫太医来,快!” 下人们跟被蛇咬了似的,飞一般狂奔,将头发花白的太医给扯到韦巡抚的卧房,“太医,快,我家老爷又要不行了!” 太医这个月已经跑了五趟了,此时上气不接下气道:“没等你们老爷不行,我先要不行了。” 早知道他就不来这边了,现在倒好,不能回京过年,连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粥碗一把叫下人夺过去,将人给拉了来。 进了内房,韦夫人哭得面如水洗,韦小姐急忙避到屏风后面,还有几个韦夫人娘家的人在场。 床上韦巡抚躺着,捂着胸口,好像喘不过来气似的,浑身抽搐,给太医也吓了一跳。 “我们老爷这是怎么了?”韦夫人哭着问。 太医急忙把脉,面色凝重,又从医箱里面抽出银针,给韦巡抚脑袋扎成了刺猬。 屏风后面,韦芸儿差点哭出声,用帕子紧紧捂着嘴巴,她身旁站着一位少年,乃是韦夫人的侄子,此时正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银针一扎,韦巡抚很快不抽搐了,但浑身僵硬,双目空洞,似乎已经灵魂出窍了。 “老爷?老爷?”韦夫人叫了数遍,不见回应。 太医叹口气道:“夫人你要做好准备,巡抚大人情况不妙,怕是中风了。” “中风?那岂不是后半生都要在床上躺着?更别说做官了。”韦夫人娘家嫂子苗夫人说道。 “日后若是恢复的好,兴许还能活动一二,但老身也不敢打包票。” “呜——”屏风后面传来一声悲泣。 太医知道此时也不便留在此处了,就出去开药方。 苗夫人招招手,让儿子苗峻带着韦芸儿先出去休息,自己和韦夫人谈话。 “妹子,眼下瞧着妹夫是没什么指望了,趁着人还在,赶紧得安排起来了。” “安排什么?”韦夫人眼睛肿得跟桃一般。 “安排安排你侄儿的仕途啊,妹夫是赈灾中受了伤,是功臣,皇上心里肯定觉得愧疚,要不然不会派太医过来,趁着这时候写一封请恩书,请皇上看在妹夫一片忠心、鞠躬尽瘁的份上,给咱们承恩侯府一个实职呀。” 韦夫人出身承恩候府,说是侯府,但已经没落了,也不是什么铁帽子爵位,到苗夫人这一代已经是最后一次承袭,苗峻以后就当不成侯爷了。 “峻儿有出息,以后肯定能撑起来侯府,说不定再给咱们家挣一个爵位来呢。” 韦夫人手微微抖着,她已经哭得六神无主了,“但老爷这个样子,怎么写请恩书呢?” “这简单,让那些师爷写了,盖了妹夫的章和手印,皇上会认的。” 此时另一边,苗峻陪着哭得不能自已的韦芸儿,又心疼又愤恨。 他握紧拳头道:“姑父是三品大员,赈灾的时候怎么会被箭射中?分明是有人挟私报复。” 韦芸儿点点头,“就是,我听娘说,当初爹要惩治青云县的司农白家,被钦差马大人给当场拦了下来,还启用了爹撤职的一个县丞。” “果然!”苗峻一拳头砸在一人合抱的朱红色柱子上。 他很想对表妹说,自己去教训一下那个狗屁钦差,但奈何侯府衰微,他没那个胆子和底气。 “表哥,我该怎么办呀?没了爹爹,我们家就完了!”韦芸儿伏在栏杆上,放声痛哭起来。 “我去给姑父报仇!”他掀起衣摆急匆匆走了出去,等韦芸儿抬起头,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此时已经临近年关,马有才准备动身启程回京,回去之前,他还要多买些香料回去,过年的时候用这些香料做锅子吃,招呼亲朋好友,肯定新奇。 葫芦村这边,房子盖得七七八八了,有的人家房子盖得简单,已经可以住进去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时不时响起,每响一次,就说明有户人家入住新家了。 住进新家,就要开始准备年货了。今年遇到天灾,各种东西都很匮乏,粮食就主要是土豆,外加自家种的一些青菜,肉类也就是自家养的一些鸡鸭了,猪肉更是难得。 但过年怎么能没有猪肉吃呢,而且今年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子,周里尹一合计,准备全村一起买,派几个汉子去别的地方运回来。 葫芦村人遇到天灾,不仅能盖新房子,还能凑钱买猪肉,这都是东来饭馆给他们的底气。 虽然今年有地动,下半年基本上没开张,但上半年还是有分红的,此时家家户户就用分红的一部分钱,过来周里尹家买猪肉了。 “那个每家想买多少,都记好了,别买回来你多了我少了在哪里争假。”周里尹一边吆喝一边记账。 “三叔公,我家人口多,买个十斤的,这是钱。”张峰龇着一口白牙,将一串钱放到周里尹面前,旁边一个老头子点了钱数,给装到箱子里。 “哟,峰子,你今儿个真是阔气了一回啊。”宋安邦说。 “多吃点猪肉,看看明年傻姑可能再给你添一个!” “哈哈哈哈哈!”村里人都笑起来。 张峰尴尬一笑,他是想要再添一个呢,傻姑,哦不他媳妇根本不可能同意,连给个好脸色给他,张峰都要乐半个月了。 “我家要个五斤的,过年包个饺子,要五花肉。”宋安邦递过来银子。 “我家买个六斤吧,孩子们都馋了。” “我家要十六斤!”一个汉子挤进来。 村民们又有了话题聊了。 “瞧瞧,真正阔气的来了。” “哟,你家这是肉当饭吃呢。” 汉子摸摸大肚子哈哈一笑,“今年还有分红,我是没想到的,既然有了银子,那就吃进肚子里,今年盖房子可累坏了,得补补。” 村里人全聚集在这里,热闹的气氛仿佛将周围都烘热了,寒冬腊月也不觉得冷,说说笑笑身上都暖了。 正当大家说笑着,村口来了一拨人。 第441章 嫉妒 那拨人站在路口朝这边张望,村里人近前一看,哟呵,都是熟人呢,包括胡庸家、狗蛋家、张寡妇、张大脚等人,携家带口的。 这批人是之前葫芦村逃出去的一部分人,估计是灾情过去了,现在又都跑了回来。 张寡妇看着崭新的村口,新修的围墙,和村子里隐隐约约的新房子,口中不禁问道:“哎哟,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咱们村吗?” 等看到周里尹宋安邦等人了,他们才确定,没有走错地方。 “三叔公,”胡庸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快半年没见了,你身体还好?” 周里尹神色平淡,“还好,没被打死,也没饿死。” “呵呵,这灾情一过去,我们就紧赶慢赶回来了,咱这村子变化挺大啊。”胡庸说着,要带着家人往里走, “哎哎哎,”几个汉子拦住了他们,“想进去呀?晚了,你们不是都逃走了吗?后面的事你们也不知道,我们剩下的几十户人家,在原来村子上面新盖了一个村子。” “这话什么意思?新盖的村子,我们就不能进了?我们家还在里面呢。” “你们家不早都夷为平地了吗?” “那我们地还在呢,我们还有饭馆份子呢。”几户之前有份子在手的人家说道。 “对啊,我们这一路上冒着严寒回来,就是等着分红呢,今年分红都分了吗?”几个男人上前问道。 “嘿,你们这群叛徒,走了还想回来要东西,要不要脸啊?” “就是,”花婆子开口骂道,“一群白眼狼,你们走的时候,趁着村里乱,还偷了村里的粮食,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这话一说,那些回来的人家有些面子挂不住了。 “我们也是想活命,留在这说不定就被白家牵连了。”那些人给自己辩驳。 “呸!”宋安邦朝他们啐了一口,“分钱的时候,你们咋不觉得自己受白家的恩、拖累白家呢?有好处就收着,有坏处转头就跑,说你们是白眼狼,狼都觉得晦气!” “哎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是回来拿回自己的东西,那些份子是我们钱买的,村里房子也是我们祖上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一个汉子推心置腹说道:“大家都摸着良心说,我们偷粮食确实不对,但当时钱县令逮着人就折腾,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能不顾着点全家人的性命?再说了,我们只是买了饭馆的份子,又不是卖身给白家当奴才了,怎么就不能走了?” 宋安邦恨得牙痒痒,有些人就是能将背信弃义说得理所应当。 “咳咳,”周里尹站出来说话,“大家都先别吵,我来说两句。”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汉子,“不是说不能走,你们可以走,但是当初咱们饭馆份子可都是立了规矩的,违反了规矩,这饭馆份子就要收回的。” 那人又想要争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里尹继续道:“你们当初拖家带口走,还偷村里的粮食,就相当于不是葫芦村的人了,不是葫芦村的人,这饭馆份子自然不能再给你,现在已经收归村中公有了。” 这话说的对面人脸色通红,又羞又恼火,有份子的就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但其他人本就没有份子,不依不饶道:“份子我们不管,村里有我们的地吧?我们房子倒了,那地还是我们的呢,总不能不让我们进去吧?” “我看你们是还没明白,”宋安邦说道,“之前的葫芦村已经被掩埋了,现在的葫芦村是我们一砖一瓦给盖起来的,和你们可没有关系。” “咋?我们自己的村子不让回?” 花婆子道:“让你们回,你们有房子住吗?趁着还没天黑,哪来的回哪去吧。你们在外面半年,难道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就想回自己家。” “想回自己家地,瞧见没?”宋安邦指了指旁边一条小路,那条小路在防护墙之外,通往村子的后方。 新建的葫芦村,因为人口少了许多,也为了避免以后的纷争,周里尹选了一个新地方盖了房子。那些离开人的房子和地,都被划了出去。 “往那边走,你们的房子都在那边,这里面都是我们重新建的房子,没有你们的份。” 狗蛋娘十分眼馋那些新盖的房子,说着好话:“他三叔公,你看孩子走了一路,寒冬腊月的,都是一个村的人,你看给匀一个房子出来,孩子都冻坏了。” 说着拉出来狗蛋,其他人家也拉出来小孩,希望周里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让他们进去。 周里尹摆摆手,“你们赶紧自己找地方住吧,这里面的房子都是有主的,各家盖各家的,谁都匀不出来。” “快走快走!”几个大汉拿来大扫帚驱赶这些人,“你们别堵在我们村门口,马上过新年了,别给我们添晦气。” 张周氏一看这形势,只好拉着自家人去投奔娘家,其他人见状,也都各自投奔去了。 宋安邦在他们身后高喊:“大浪淘沙,患难见真情啊。” 走在路上,几个人嘴里骂道:“真狠心,那么多房子,不能收留咱们一下,还给咱们份子都收走!” “这都怪那白家,要不是他们惹了钱县令,咱们也不用被逼走,只要不走,现在这里面房子就有咱们的份。” “肯定都是白家指使的,谁舔他家鞋底,跟他家好,就能留下来,咱们这些老实巴交不会巴结的,就给撵出去了。” 张大脚更气,“真是白眼狼,当初我还给他们家大牛说过亲呢,早知道这样,我才不给他说亲呢。” “老天爷快开开眼,这样人家还能发财,别让白家太顺了,瞧着让人生气。” 正骂着,迎面走来一队人马,瞧着像是大户人家,这群人见了都要躲。 “前面那些人,你们站住,跟你们打听一下,青云县葫芦村在哪里?” “葫芦村?前面不就是吗?”张大脚一指。 一个公子哥一挥鞭子,“总算是到了,走,跟我去会会这白家!” 一队人跑过去,瞧着像是寻仇的。 几个嫉妒白家的人乐了,“嘿!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老天爷这就听到了。” 第442章 寻仇 周里尹刚要招呼村里人回去,就见到村口又来了一队人。 来人正是苗峻。 他不敢找钦差大人,就跑来葫芦村找白家人。 在他看来,区区一介平民,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色系的骑装,头上还戴着一颗朱缨,身后跟着一队仆从,气势凌人。 宋安邦抄着手,跟身边人说道:“哪来一个唱大戏的?咱们村有请人唱戏吗?” 身边人回道:“没啊,谁有那个闲钱请人唱大戏?有钱还不如买猪肉吃。” “吁——”苗峻拉住缰绳,胯下的大马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在村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有一瞬间,宋安邦觉得这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后面小厮跑上前来吆喝:“葫芦村白家人何在?赶紧出来,我家小侯爷要问话!” 小侯爷?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香丫奶正在其中,她这辈子几乎没怎么出过青云县,问身边花婆子,“小猴爷是干啥的?” 花婆子也不懂,但她装懂,“你不知道?那是专门养猴的,唱大戏的要耍猴子,都找他买。” “哦,原来是养猴的,叫个猴爷,咋?难道白家过年要在村里耍猴戏?” 旁边三婶婆,一巴掌拍来,使眼色叫两人闭嘴,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眼看没人说话,小厮又问了一遍,依然无人回答。 周里尹问道:“你们找白家人干什么?” 苗峻驱马走上前几步,“不干什么,找他们算算账而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敛气息声,更无人吱声了。 苗峻冷笑一声,“你们这村子还真是新奇,建得齐整漂亮,想必费了不少心血吧?” 众人不知道他这句话啥意思呢,就听他轻轻一句:“砸了。” 后面的仆从立马抄了家伙冲进村子里,见到什么砸什么。花草树木拔了,柴火垛,点了,大门,踹倒,踹不倒的,也要用刀乱砍一顿,将崭新的大门砍得伤痕累累。 村民们又心疼又害怕,对方手里有刀剑棍棒,不敢上前硬拼。 这群人如同旋风一般刮过,所到之处全都一片残破,很快来到了村里中心路,这里竖着一排路灯。 “哟,这村子还真是不得了,瞧瞧,琉璃盏。” 苗峻旁若无人骑着大马走入村内,“本少爷最喜欢听琉璃碎的声音。” “好嘞!少爷您听好了。”一个小厮上前,取下一盏琉璃灯,高高举起,往路面砸去。 哗啦一声,琉璃碎了一地,村民们的心也跟着碎了。 小厮手脚不停,立即去取第二盏,往地上摔,接着第三盏,第四盏,木灯架也给用刀砍断。 老弱妇孺们不敢吭声,又心疼村里东西,只得小声呜呜地哭。 宋安邦实在忍不下去,冲上前去,“住手!我们村里的东西,你凭什么随便砸?” 苗峻眼神一冷,脸色瞬间露出怒火,一鞭子抽过去,宋安邦身上的棉袄都给抽烂了。 “哎你!随意打人,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小厮们早上前将宋安邦按倒在地,嘎巴一声,将他的胳膊给掰折了。 “啊——!”宋安邦一声惨叫,两只胳膊软绵绵耷拉下来,疼得他差点断了气。 所有人吓得缩到一起。 “敢这么跟我们小侯爷说话,下次掰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苗峻冷声狠戾道:“说,白家人在哪?” 葫芦村的人互相环抱着,低着头,像是被赶到一起、瑟瑟发抖的鹌鹑们。 “不说是吧?”苗峻指了指人群中和爹爹奶奶抱在一起的香丫,小厮们立即给她强行拉了出来。 “别动我女儿!”张峰死命护着女儿,被人拿刀柄敲在后脑勺,当场晕了过去,香丫奶也被一脚踹到地上。 “哟,这小妞身材不错呀。”小厮们围着香丫动手动脚。 苗峻对众人说:“你们不说的话,我就当众脱了她的衣裳。” 香丫:!! “动手!” 小厮们立即七手八脚解开香丫的棉袄。 “放手!别碰我!”香丫拼命挣扎,没什么用,棉袄很快被扒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里衣。 周里尹气的胸脯起伏,所有村民都恨不得将那什么狗屁猴爷从马上拽下来,踩上几脚。 “还不说?那就脱了里衣,给大家伙瞧瞧。” 香丫死死护住自己的衣领子,小厮们用手撕扯,一边威胁她:“快说白家人在哪,要不然你以后别想出来见人了,直接投井死了算了。” 香丫一口咬在小厮的手上,小厮们一怒,将她按在地上,一边一人拉住她的手,另有人过来解开她的扣子。 “住手!”周里尹站出来,“我就姓白,你们放了人家姑娘。” “你个糟老头子,当什么缩头乌龟,现在才出来。”小厮松开香丫,活动起来手腕,问自家少爷,“少爷您说,怎么处置?” “腿打断。” 姑父中风站不起来,他们也别想站着。 葫芦村众人:!!! “等一下,我才姓白!”刚才那买十斤肉的汉子站出来。 随即好些个汉子跟着站出来,“我们也姓白!” 苗峻这才看出来,这群人还是没说实话,全都在包庇那白家人。 他雍容华贵的表面似乎出现了裂痕,内心的怒火喷薄而出:“将这丫头剥光!” 小厮们早就想剥女孩衣服了,又围住香丫乱动手。香丫哭喊嘶叫,只恨不能一把火和这群人同归于尽了。 忽然梆一声,一颗石子打在苗峻的左额头,瞬间冒了血珠,给他疼得咬牙切齿,“是谁?!” “无耻,败类!”云团在不远处朝他叫骂,“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苗峻伸手一看,破了相了,气急败坏,“给我捉住她!” 小厮们全都丢开香丫,冲云团扑过去,很快将她提溜了过来。 苗峻这次真气坏了,亲自下马,一把掰住云团的脸颊,拿刀抵在上面。 他看着云团的脸,怒极反笑,“哈哈,好精致的一张脸,本少爷都没见识过,就是太白净了,本少爷手法好,给你雕朵花在上面!” 第443章 羞辱 云团趁其不备,一脚踢在胯下,苗峻紧紧捂住裆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脸肉眼可见地变成猪肝色。 “少爷,您没事吧?” “给我划花她的脸!”苗峻彻底爆发。 云团两手被钳住,下巴被用力固定,小厮拿着匕首对准了她的脸。 “不能啊!”村民们惊呼。 “白建章来了!” 忽而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白建章的声音。 众人望去,竟然是张山。 他满脸胡茬,自从失去小儿子后就一直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活力,往常爱到处晃悠,现在几乎见不到人。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站了出来。 “你找白家吗?我就是白家的当家人白建章,有什么事冲我来吧,放了那……小姑娘。” 云团趁机挣开束缚,跑到周里尹跟前,村民们将她紧紧护住。 苗峻疼得不想说话,甩了下头,张山就被那群小厮给捉住了。 “敢问你是谁?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也好叫我明白。”张山问。 “哼,”苗峻冷哼一声,“一介草民,根本不配知道我的身份,你只要记住,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是了,动手!” 苗峻话音刚落,张山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铁棒就挥舞了过来,重重打在他的双腿上,众人很清楚地听到一声脆响。 张山疼得脖颈上青筋暴起,牙都要咬碎了。 云团看着他那样子,仿佛已经感受到骨头断裂的疼痛,不禁捂住了嘴巴。 所有人都为张山捏了把汗,真怕他没挺过来,疼死过去。 “哎哟,这是干什么?找我们啥事啊?”这个时候,白老头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三羊。 今日陈老太带着儿媳妇、二狗和孙媳妇去看望亲家了,白建章和大牛出去忙活,白小珍在镇上待产,是以家中只剩下白老头、三羊和云团。 众人一听他来,急坏了,忙使眼色叫他不要说出身份,张山也扭着头,嘴里嗷嗷着:“我是白建章,我是白建章!” 白老头看傻眼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苗峻说道:“一家子都来了,省得我们找了,给他俩的腿也给断了。” 小厮们立即将白老头和三羊也给抓住了,村民这下待不住了,都豁出去围上去和小厮揪打起来。 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是主要战斗力,但婆子媳妇们也不差,此时心中的怨念发泄出来,无所畏惧。 花婆子还有香丫奶揪住一个小子,脱掉鞋往嘴上抽,“丧良心的,我们好好的村给造成这样,好好的人给胳膊腿都打断,不干人事的东西!” 几个十几岁村小子将小厮们裤子给扒拉了下来,往大腿根部踹,“叫你脱姑娘家衣服!叫你脱!” 此时他们没想别的,只想着要是白建章不在家,他们没有护住他的家人,可太对不住人家了。 村口顿时一片混战,云团躲在后面,趁机用弹弓攻击,一打一个准。 “放肆!”苗峻大叫一声,又指着自家下人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这些村民都打不过吗?” 小厮们很快反击起来,他们有些身手,手中还有武器,葫芦村的人很快败下阵来。 关键时刻,马有才骑着马赶来,他身后的马上飞骑的马似乎更快,一下子窜过来,大叫道:“钦差大人在此,尔等不可造次!” 一听是钦差大人,不仅小厮们不敢动手了,连苗峻都瑟缩了一下。 村民们扑到马有才面前喊冤,求他给做主。 马有才瞥了眼断了胳膊的宋安邦,断了腿的张山,还有被脱衣服瑟瑟发抖的香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问那苗峻,“你是谁家公子?为何到这里胡乱伤人?” 苗峻眼神闪躲,他有点不敢自报家门。 钦差大人到了,云团丝毫不怕了,举着弹弓冲到苗峻面前,瞄准他的眼睛,“说,你是谁家的?不说我蹦瞎你!” 小丫头身上迸发出一股英气和狠劲,让马有才都吃了一惊。 “怎么?敢做不敢当?”云团干脆用激将法。 果然苗峻恼羞起来,“本公子乃承恩侯府的嫡长子,今日过来,今日过来是为姑父出气。” 马有才一听就知道了,他口中的姑父就是韦志同。 “你姑父受了伤,乃是混乱中中了流箭,跟白家人无关,你岂能在此胡作非为?即便是出身承恩侯府,也不该枉顾我朝律例。” 苗峻正是敏感的时候,只觉得这句话十分刺耳,分明是在讽刺他家道衰微,“这贱民冒犯我姑父,我堂堂承恩侯小侯爷,还不能处置一个贱民?” 马有才笑了,“苗公子,本官没记错的话,你家的爵位到你爹就是最后一轮了,你并没有资格承袭爵位,如何能自称小侯爷呢?” 苗峻脸都快绷不住了,“就算我不能承袭爵位,我也是侯府的人,我有这个权力!” “不,”马有才收起了笑容,“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今天就是你爹来了,也不能处置白家!” “你!”苗峻指着马有才,“你敢对承恩侯不敬?” 马有才慢条斯理,“本官乃圣上亲封正三品钦差肃正廉访使,有金牌在手,你敢对本官不敬?” 马上飞唰地一下亮出金牌,威风凛凛。 苗峻顿觉腿有些软,今天他似乎一冲动闯了大祸了。 “带走!”马上飞一挥手,几个官差上前来将苗峻给押了起来,小厮们都慌坏了。 “我是侯府嫡子,你不能这样对我!”苗峻双脚踢腾。 马有才不再说话,自去看村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马上飞。 马上飞瞥苗峻一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苗峻,他像是泄了气的牛皮,整个人萎了下去。 马上飞又对那些小厮道:“回去跟你们侯爷说,你们家公子闯了大祸了,让带五百两银子过来赔偿。” “是是是,那我们少爷呢?”小厮问。 “你们少爷?自然是在牢里面过年了。” 第444章 打小人 白建章等人得知消息赶紧赶了回来,村里人已经请了郎中来医治宋安邦和张山两人。 宋安邦还好,他的胳膊算是脱臼,两下给调整好,已经不大疼了。 但张山腿骨损伤严重,至少要卧床半年了。 白建章当场表示,张山是为了救自己女儿而受的伤,自家一定出钱给他治好。 “不用,不用,”周里尹摆手,“马大人说了,让侯府赔银子来。” “这不还没送来吗?我家可以先垫上。” 白建章面对张山,又想起来当初来村子的时候,这人对他诸多刁难,这一会竟然良心发现,为了救自己闺女挺身而出。 张山说:“章子,不说我了,全村人的性命都是你家救的,又垫了钱给我们修房子,要不是你们一家,我们葫芦村早就完了,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村里人跟着道:“是呀,你对我们有恩,我们平民百姓,没什么本事,但至少知道知恩图报。” 宋安邦道:“这事都怨那个什么侯府。哎哟娘,今年过年我都不能夹菜了。” 宋婶子心疼又嗔怪他:“我喂你,行了吧?不得让你饿肚子。” 大牛一拳砸在桌子上,“可恨!他们是侯府,就能随意欺负人?我们好好的村子,给糟蹋成这样。” 白建章叹一口气,他们是平民百姓,就像是被踩在脚下的蝼蚁,贵人们一个不高兴,拆了你的家,能怎么办呢? 好在这次有马大人护着他们。 白建章整顿精神,安排了村里的修缮工作。另一边,罗惠兰带着东西去香丫家。 香丫因为这事被当众脱衣服,这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来说是巨大的羞辱。 张峰已经醒过来了,就是后脑勺肿了个大包,躺在家里休息。罗惠兰去了傻姑的屋子。 香丫在她娘身边做绣活,整个人不复之前那么有精神头,神色恹恹的。 傻姑起身倒茶,罗惠兰握住香丫的手道:“香丫,别太难过,村里人都知道内情,不会往外说。但婶子也知道这事对姑娘家有多不好,都是婶子家连累了你,以后你有啥难处,就来找婶子。” 香丫眨巴下眼睛,收回眼泪,“婶子,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这事也只能这样,让时间来治愈。 两口子处理完事情回到家中,就见到陈老太追着白老头打。 “你个糟老头子,让你看着孙女,你缩在屋子里,要不是村里人,咱们孙女就毁容了!” 白老头到处躲闪,“哎呀谁也没想到突然来个小侯爷找咱们的事啊。” 春夏秋冬四个丫头跪在旁边等候发落,眼睛里都包着眼泪,“老太爷,老爷,是我们不好,没有跟在小姐身边,我们任凭处置。” 云团跑上前将她们拉起来,“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跑出来,再说了,你们还要在家照顾好几个小孩呢。” 但罗惠兰还是有些生气,厉声训斥了四个丫头,命她们以后必须有至少两个人跟随在云团身边。 另一边,陈老太找了个画花样子的纸,让三羊在上面写了承恩侯府苗峻的字样,脱了鞋在地上敲打。 “哪钻来的驴粪蛋玩意儿,欺负我孙女,我咒你喝凉水塞牙缝,上茅房掉茅坑,事事都不顺,天天惹晦气!” 三羊无奈笑了,“奶,你还信这个呢?” 陈老太一边狠狠地敲打纸片,一边说:“狗日的蹲牢房都不解气,我打不着人我也得咒一下他。” 云团也笑了,跟她奶说:“奶,人家侯府里面都不上茅房的,都是拎个桶来蹲。” “啥?拎个桶?他们怪讲究嘞,那我咒他屁股卡在粪桶里,拔不出来。” 何玉书和桂丫领着三个小孤儿来了正堂,何玉书怀里还抱着静丫头,这一幕看在二狗眼里,他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要是他和何玉书有个孩子,会长什么样? 桂丫对他小舅说,“舅舅,这些小孩子一直留在咱们家也不是办法,春夏秋冬四个丫头净照顾小孩子了。” 白建章点头,这事他早跟周里尹商议过,准备是让村里人领养,那三个大些的,都相看好了人家,准备年前送过去,就是有一个问题,静丫头不知道给谁家合适。 这丫头也怪,外人抱就哭,好像不愿意走似的。 白建章说:“这女娃身上还有爹娘留下来的一份股呢,我跟三叔公商议的是,这股份就不收回去了,当做小娃的嚼用。” 养在自家村子里,有之前的情分在,村里人都还算和善,而且大家都监督着,比送到外面强。 罗惠兰将三个大些的孩子叫到面前,让三羊抱出来几个包袱,这里面是她这次出门给孩子们带回来的衣服鞋袜。 三个孩子都是三四岁年纪,跟当初云团被捡到时年纪差不多,见到新衣服都开心坏了。 “婶娘,这是我们过年穿的新衣服吗?” “是呀,”罗惠兰挨个拿出来,在孩子身上比划,“穿上新衣服去新家,好不好?” 小孩子都问:“那以后还能回来吃婶娘做的饭吗?” “那肯定能,啥时候馋了,想回来吃了,就来婶娘这里,婶娘不在,就找你们陈奶奶、白爷爷。” “嗯!”小孩子点头,“婶娘,这衣服真好看。”一个个都迫不及待想穿上了。 罗惠兰这次每个孩子给做了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衣裳鞋袜,热天冷天的褥子被子各两套,每个孩子都是大大的包袱,按照他们喜欢的颜色做的。 “每户人家给十两银子,让周里尹开村公堂,给他们名字都记到新家那边去,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白建章说道。 就剩一个静丫头还没找好人家,云团从何玉书手里接过来胖了一圈的静丫头,小胖丫头咯咯笑着,朝云团伸手。 “哎哟,她又胖了,我都抱不动了。”云团叫道。 桂丫给接了过来,“这丫头真够胖的,别说云团了,就连我都抱不了多会。” 胖丫头看着喜人,陈老太看得眼里似乎淌了蜜似的,心里开始盼望自己的重孙子、重孙女。 一家人正逗静丫头呢,大门栓的爹娘登门了,还提着不少包裹。 第445章 新爹娘 “陈婶子,白二叔,都在呢?这是我家做的一点酱豆,没砸坏,扒拉出来的,给你们带点尝尝。” 拴娘将包裹放桌子上,转头看见静丫头,“哟,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白胖白胖的,一瞧就是个有福的。” 来了外人,桂丫抱着静丫头,何玉书领着云团先去别的屋了。 小春端上来茶水,拴爹客气地接了,对白建章不停地感谢,“章子啊,我们一家子都仰仗你们家了,还没跟你们好好表示下呢。” 白建章摆摆手,“一个村的合该互帮互助,这快过年了,你们两口子上门是有啥事吗?” 拴爹看看自己媳妇,示意媳妇来说。 拴娘显得有些拘束,“也没啥事,就是我们想着,也该帮你们分分忧,这不是静丫头还没着落吗?我们家就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大门栓一直想要个妹妹呢。” 原来是这样,罗惠兰还以为两口子上门借钱呢。 白建章也看向自家媳妇,罗惠兰就起身添了添茶水,笑盈盈地说: “不瞒你们说,想养静丫头的人家还真不少,但是这丫头挑呢,谁抱都不乐意,嚎得那个惨哟,叫人心疼。我和团子她爹也是想慢慢找,找个条件合适、静丫头也喜欢的。” 栓娘激动道:“这事我们也知道,这丫头跟你们家亲,都是因为云团那时候天天顾着她,她习惯了,喜欢姐姐。正巧,我们家丫蛋,可会带孩子了,这丫头肯定喜欢。” “你们家丫蛋?”罗惠兰尴尬一笑,“丫蛋还没云团大呢,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还能带孩子?” “那咋不能了?丫蛋可能干了,我和她爹平时忙,她弟弟都是她带大的。”栓娘满脸笑意。 正好陈老太打完小人从外面洗手进来,见到拴爹拴娘就明白他们来干嘛了,拍了拍身上的棉袄,说:“外面瞧着要下雪了呢。” 栓爹栓娘一听,嘿,这天气,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下雪了?得赶紧回去家里收拾一下,就起身告辞。 “那个我们是诚心诚意的,门栓他娘之前就跟静丫头娘处得来,将静丫头当亲生闺女看待呢。” “是是,”拴娘也说,“我跟她娘处得可好了,静丫头小时候还喝过我的奶呢。回头我让丫蛋带着大门栓过来跟静丫头玩玩熟悉熟悉,以后都是亲姐弟了。” 两口子走出门,瞧着这天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呀?但总不好再回去,便回家去了。 等两口子走远了,陈老太才说:“这门栓娘两嘴皮子一碰,真是啥话都往外蹦,还喝她的奶?大门栓跟静丫头差那么大岁数,她那两个奶早干巴了,还能有水?” 噗嗤!罗惠兰笑出声来,白老头和白建章也听到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罗惠兰说:“娘,你这话以后可别在咱家姑娘面前说,尤其是云团,你说了,她出去就说了,到时候叫人笑话。” 陈老太道:“我孙女可不傻,出去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聪明着嘞。” 说着,她又想起来静丫头的事,“我私心觉得这门栓家不是个好去处,你看看她家那大丫头丫蛋,干瘦干瘦的,大门栓胖墩墩的。平时也听村里那些老婆子说闲话,丫蛋在家可不享福嘞。” 罗惠兰眉头一皱,她平时多在镇上忙活饭馆的事情,是以村里好些事情不了解内情,不过回想起来,那丫蛋确实看着瘦巴巴的。 云团这时候跑过来,问大门栓爹娘是不是想养静丫头。 “啥?他们要养?可不能送到他们家去。”云团严词拒绝。 “你看,我孙女跟我一个想法。” 云团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给爹娘说了一遍,将大门栓爹娘不救闺女、克扣闺女的粮食给儿子吃的事情全说了。 白建章叹口气,“自己的亲生闺女都这样,还指望他们能对别人的闺女有多好?” 罗惠兰也说:“这栓子爹娘平时都是老实巴交的,村里一起干活的时候也卖力,跟村里人都算和气,家里孩子也少,就是这点不好,重男轻女。” “他们家不喜欢女孩,还巴巴地过来要养静丫头,应该是看上了静丫头爹娘留下的饭馆份子了。”陈老太一语指出其中门道。 白老头指着桌子上的酱豆,“这东西赶紧给送回去吧,静丫头还是重新找个人家,咱们养这么胖的一个丫头,可不能到别人家受委屈。” 罗惠兰拎起来,亲自给送了回去。 但是大门栓爹娘不死心,还让丫蛋天天带着大门栓上门找云团和静丫头玩。 后来两口子估计明白白家人顾忌什么,给丫蛋做了新衣裳新鞋,洗澡梳头的,好让外人知道,他们也是疼闺女的。 丫蛋倒是得了好处了,每天不用干活,带着弟弟找云团玩,还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零嘴,她感觉自己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开心很多。 很快到了三个孩子去新家的日子,这三个孩子原先家里都是没有饭馆份子的,这次去的新家里都有饭馆份子,以后养孩子不成问题,说不定过得比原先生活还要好。 周里尹为了让村里人重视,还举行了个认亲的仪式,让几个孩子给新爹娘磕头献茶。 三户人家都是老实本分的,看到两三岁的娃跪在地上喊爹娘,心里十分激动,当时这些孩子出生的时候,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孩子。 罗惠兰当众将准备的衣服被褥啥的交给三个孩子,那三个娃在新爹娘的教导下,给白建章夫妻也磕了头。 村里人看得心里暖融融的,在底下围着胖乎乎的静丫头逗着玩,还有婆子笑问何玉书: “你成亲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何玉书脸一红,动静是肯定不会有的,毕竟他们一直分开睡呢。 二狗在不远处,靠着柱子,隔着人群,打量着何玉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打量一只小白兔。 第446章 挣钱养妹妹 另一个媳妇说,“你呀多抱抱静丫头,这小孩呀招娃娃,说不定年后你就有了。” 若是在以前,何玉书绝对受不了被这些妇人围着说话,这回却坐着没有离开。 众位妇人嘻嘻哈哈,心里觉着这县令老爷的千金现在是越来越随和了,能跟她们这些村妇一起说说笑笑了。 大门栓娘手里拿着一件红花的新衣服挤进来,“静丫头哟,瞧瞧婶娘给你做的新衣服,多红多漂亮!” 她拿着花衣服在静丫头面前晃了晃,静丫头果然被吸引了目光,栓娘跟即就伸手将静丫头抱过来。 “来,跟婶娘亲亲,这丫头真重啊。” 静丫头一到她怀里,立即扭动起来,嘴里哇哇叫着,双手扒拉着,要挣脱怀抱。 栓娘两手搂得紧紧的,“哟,这丫头挺有劲儿啊。” 静丫头哭起来,何玉书要抱回去,栓娘转身避开,“没事,她习惯就好了,我晃悠晃悠她。”然后抱着胖丫头晃起来,嘴里哼哼着小曲。 静丫头哭得更大声了。 “你会不会抱孩子呀?” “我咋不会了,我两个娃都是这样抱大的。”栓娘不服气,索性将静丫头递给那妇人,“这丫头就这样,不让生人抱,不信你抱她也一样哭。” 那妇人接过来,果然静丫头继续嚎。 “我来。”又换一个妇人抱,静丫头还是哭。 “哎哟这孩子,我来。”花婆子一马当先,“我抱过的孩子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我瞧瞧这丫头咋回事。” 奈何静丫头还是哭,周围所有的妇人几乎抱一个遍了。 正当何玉书无奈要接过去的时候,静丫头竟然不哭了,她安安生生躺在张山媳妇张氏的怀里,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呢。 “哟,还是山子媳妇会抱孩子呀。” “那可不,生了七个儿子,都是她自己带的。” 此话一出,张氏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呢,这时候整个人落寞起来。 那说话的妇人被人拍了拍,不吱声了。 “这是有母女情缘呢,说起来,山子媳妇不是一直想要闺女吗?”三婶婆说道。 张氏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三婶婆,这意思是她能养静丫头? 这事她还真没想过,自家六个孩子,家里没有饭馆份子,房子盖起来之后还要挣钱还盖房子的钱,现在张山还断了腿。 要不是村里和善,用公中的钱接济他们,说不定现在她都要带着孩子上吊了。 “这可不行,这孩子跟了我们家,要受苦的。”张氏将静丫头还给何玉书,静丫头用手抓住了她衣襟上的盘花扣,小手指头还挺有劲,扣都扣不掉。 “哟,这是要解开扣子喝奶呢哈哈哈哈!”周围媳妇婆子笑起来。 唯独栓娘不笑。 认亲仪式结束后,各回各家。 张氏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似乎比来之前好了许多,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家里多个小孩,还是个女孩,张山心里不知道要多高兴,说不定腿也能好了。 那丫头瞧着也让人喜欢,白胖白胖的,乌黑的眼珠子瞧着她,让人忍不住想摸摸脸蛋,想给她煮喷香的鸡蛋羹吃。 可是家里这些个孩子,多少鸡蛋够分的呢? 还没到家呢,六个儿子朝她跑了出来,跟她说:“娘,爹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偷偷哭呢。” 张氏心里一揪,加快步伐,进了里屋,果然听到了抽泣声。张三似乎知道有人进来了,赶紧止住了眼泪。 六个儿子在外面听墙角。 张氏过去扒拉开张山的被子,果然见他拿着小儿子的衣服掉眼泪,衣服上已经湿了一片。 “他爹,别难过了,你要是心里过不去,这伤怎么能好得快?咱们还有六个儿子要养呢,马上老大也要说亲了,家里一穷二白,咱们夫妻两个要振作起来呀。” 张山再次红了眼,“我刚做梦梦到老小叫我呢,在咱们家老房子里,黑漆漆的在那哭,说怎么爹娘和哥哥都走了,给他一个人留下了。” 张氏呜咽一声捂住脸,“他爹,别乱想,老小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投胎了,到了一个富贵人家,当了小少爷,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新爹娘疼他。” 张山抬起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真的吗?他去新家享福去了?” 张氏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换上笑脸,“他爹,我跟你商量个事,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白家家里养着的静丫头,我看跟咱们挺投缘的,要不咱们接来养着?” 屋外听墙角的六个儿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要有妹妹了? 张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恢复了些理智,跟媳妇商量:“可是咱们家这个样子,哪能再养一个小娃呀?就是咱俩想养,人家也肯定不愿给,村里条件好的人家多的是呢。” 张氏说:“这也是我的顾虑,但是那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村里谁抱都哭,到我怀里就不哭了。你要是想养,我去问问?我想着,咱们几个儿子都大了,以后也能帮家里了,养孩子不一定难。” 张山还没说话呢,老大老二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儿子,兴奋道:“爹,娘,我们想要妹妹。我跟二弟都大了,我们去村里巡逻队,或者香料田干活,挣的钱用来养妹妹。” 其他儿子眼里也都是期盼的目光。 张氏看出丈夫有些意动,当即拍手道:“行不行的,我先去问问。” “太好啦!”六个儿子都高兴得不行,连带着张山脸上阴霾都散去不少。 晚上,周里尹在老婆子的催促下,将白建章夫妻两个叫到了张山家里,商议静丫头的事情。 张氏特意将家里都打扫了一遍,还插了几支梅花,六个儿子都自己收拾了下自己,乖乖等在家里,他们要给白家一个好印象。 不多久,天飘起了雪花,张氏还担心人家不来了,结果白建章夫妻打着伞冒着雪来了,怀里还抱着静丫头。 “妹妹来了!妹妹来了!”六个儿子弹跳起来。 “哟,快进屋,别给孩子冻坏了。”张氏忙给炉子里添了些柴火,将屋子烧得热热的。 第447章 同床共枕 白建章两口子在张山家里待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抱着静丫头回去。 全程静丫头和张山家六个儿子玩个不停,笑声就没断过,走的时候还不想分开呢,这时候已经累得快睡着了。 “我看得出来,这一家子是真喜欢闺女,家里收拾得也算干净。”罗惠兰脚步轻快,身后白建章抱着重腾腾的静丫头,小步跟着。 “你快点,家里等着吃饭呢。”罗惠兰催他。 “你手里啥也不拿,走得肯定快,你不知道这丫头多重,我还得防着别滑了。” 罗惠兰笑了一声,接着说,“虽说张山这个人吧,人品方面有些缺点,但是他们家对孩子都是很好的,生了七个儿子,就为了要个闺女。” “但是家贫呀。”白建章一边感叹,一边又庆幸,幸好自家种香料开饭馆有钱了,闺女日常穿的都是好料子,吃的都是好东西,算是没亏待了。 想到这里,白建章觉得还是太亏待闺女了,不行,等开春了,要给闺女的房间再装扮装扮,家具都要换新的,衣服被褥买新的,每样东西都要用好的。 闺女长大的过程就一次,现在不对闺女好,等以后长大了,嫁人了,就没机会了。 晚上回到家,陈老太领着几个丫鬟,张罗了一桌子菜,又弄了几个锅子,家里人两个锅子,丫鬟们一个锅子。 将那新鲜的猪肉、鸡肉切成薄片,各色素菜洗干净摆放齐整,就等着儿子儿媳妇回来吃饭了。 “来,今年第一场雪,咱们家按惯例是要吃热乎乎的锅子的,就是今年东西少,肉不多,将就吃一下。” 白老头已经弄好了自己的酱料,“哎,这都够好了,咱们家还能吃肉,外面那些人家,只能靠土豆填饱肚子。” 罗惠兰将静丫头送房间睡觉,一家人就坐下来。 因为是初雪家宴,就没那么多规矩,男女一桌坐了。 陈老太和白老头坐主位,陈老太身边坐着罗惠兰,然后依次是雷漪、云团、桂丫、何玉书。白老头这边坐着白建章,然后是大牛、三羊、二狗,因为是个圆桌,何玉书就和二狗挨着坐。 丫鬟们另有一桌,自去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玉书总感觉二狗的个子又窜高了,今天似乎特意整饬了一下,琉璃灯柔和的光照耀下,整个人透着一股俊美及温和,对待她似乎比平常还要温柔。 忽然她明白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和白家人一起吃锅子。 “吃烫猪肉吗?”二狗在她身畔问道。 “嗯。” 二狗起身,用公用的筷子给她夹了好几片烫好的嫩猪肉,放在她的碗里。 桌子大,何玉书基本不用起身,二狗负责夹她喜欢吃的菜。 三羊拉拉二哥的袖子,“二哥,你给我也夹点菜呗。” 桂丫在对面笑他,“三羊,你还跟你二嫂争风吃醋呢。” 云团面前盘子里都是菜,跟三羊说:“三哥,你也快点娶个嫂子回来,让嫂子给你夹。” 三羊说:“我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你们先催大哥吧。” 大牛咔咔给他夹了一盘子素菜,“给我使劲吃。”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热闹温馨。 大牛眼神无意间扫过对面的雷漪,对方如常吃着饭,并无什么反应,大牛心里忽然有些空空的。 一顿饭吃完,陈老太老两口去睡觉,白建章也早早歇息,罗惠兰去喂静丫头,雷漪也到了睡觉的时间回了隔壁院子,桂丫还有云团带着几个丫鬟剪窗花。 云团很聪明,一教就会,用红纸剪了个圆圆的福字,站起来展示: “看我第一个剪好的。” 二狗一边剪,一边夸她:“妹妹这么能干呀。” 何玉书这时候也剪好了,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剪得不算好看,但也很开心地展示:“我也剪好了!” 二狗眉眼弯弯,说:“姐姐也很能干。” 何玉书唰地一下脸红了,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幸好大家都忙着剪纸,没发现。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屋里面炭火烧得暖和得很,小狸花睡在火炉旁的针线筐里,烛光将众人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窗户糊了明纸,外面的雪光照得仿佛天亮了一般。 “今年我在姥姥家过年,咱们除夕守岁吧。”桂丫提议。 “怎么?你不用回去陪小姑吗?”三羊问。 “我娘现在月份大了,夜里睡觉折腾,我在那她担心我睡不好。袁叔贴身照顾着,还买了丫鬟伺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多好,可以跟你们一起。” “啥时候生啊?” “估计过了年正月里就得生了。” “呀,咱们家又要有小孩了。” “太好了,我要做姐姐了!”云团拍手欢呼。 雪越下越大,外面已经一片白茫茫,大家各自回房睡觉。 何玉书照例睡在床上,二狗在对面的榻上铺自己的床被。 听着铺床的声音,何玉书好几次想问他,睡在榻上冷不冷,毕竟今天下了大雪。 但还没等她开口,二狗已经走到了床前,隔着床帘问她:“姐姐,睡着了吗?” 何玉书觉得这家伙在逗自己,突然改口喊姐姐,她握紧被角说:“快要睡着了,你有什么事?” 二狗隔着床帘递进来一封信,何玉书就着灯光一瞅,瞬间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爹爹的信。 她迫不及待打开,上面爹说了他们在流放之地一切安好,阿景也很好,莹莹跟着他们一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热腾腾的暖汤,让何玉书热泪盈眶。 “你,这信,怎么来的?” “任大哥有认识的人,托人带来的。”二狗递过来一只手绢,“怎么样?开心不?” “开心!”何玉书的脸庞犹如带露水的玉兰似的,一笑更娇艳如花。 “行,那就不算白费劲。”二狗起身去自己塌上躺下,枕着手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 何玉书支支吾吾开口,“你,要不要睡到床上?榻上太冷……” 她话还没说完,二狗已经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姐姐,这可是你说的。” 第448章 请功 何玉书拉了拉被角,脸色如同喝了酒一般,“你睡外面,我睡里面,中间用被子隔着,你不许乱动,否则把你踹下去。” “好!” 二狗将自己的被子抱来,三两下脱了衣服,躺到了床上。 何玉书看他这着急的样子,都有些后悔让他上床睡了。但是这天这么冷,给他冻病了,自己又要愧疚。 算了,天冷的时候将就一下吧,天气暖了就给他赶下去。 她将中间的被子推高点,让两边互相看不到,二狗趁机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的手有点凉,我给你暖暖。” 何玉书气呼呼的,但对方的手确实跟个小火炉似的,特别暖和,她便没有挣扎。 二狗握着对方的手,顺便将被子给压了压,他侧躺着,盯着何玉书看,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却又老练得如同情场高手一般。 “你别得寸进尺啊。”何玉书抽回了手,转过身去。 “姐姐的床香喷喷的。”二狗拱了拱身子,要是他有条尾巴,这时候估计都要摇上天了。 何玉书干脆用被子蒙起头来睡觉。 二狗一夜几乎没睡着。 没过两天,白建章夫妻两个就跟张氏商量好了,静丫头送到他们家抚养,那一份股作为静丫头的花销。 静丫头去新家的东西提前都没准备,罗惠兰、张氏和村里其他几个手巧的媳妇,给她赶制了四季衣裳鞋袜,腊月二十二,过小年的前一天,周里尹亲自将静丫头送到张山家,认了爹娘,算是有了新家了。 “正好,跟着你们也姓张,原本就是一家人。”村里人都恭贺。 静丫头被张氏抱着,那个乐呵呀,六个哥哥挨个上来打招呼,一个个都亲香得不行。 大门栓爹娘都没过去观看,两口子都不太高兴,这气就撒到了丫蛋身上。 “给你做新衣裳、买好吃的,你也没用,不是叫你去哄妹妹吗?” 丫蛋站在角落里,手揪着衣角,大气不敢出。 拴娘道:“还穿那新衣裳干什么?换了去,干活穿什么新衣裳。” 丫蛋就去换旧衣服,大门栓拉住了姐姐。 他想起云团说的话,丫蛋天天照顾他,有好吃的先给他吃,他就要护着姐姐,不管谁都不能欺负姐姐,爹娘也不行。 他拉着丫蛋去爹娘面前,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爹,娘,姐姐为什么不能穿新衣服?我能穿,姐姐也能穿。” 拴爹说:“闺女都是要嫁出去的,是人家的人,爹娘省下来钱给你花不好吗?” 丫蛋低下了头。 大门栓生了气,“不对,姐姐就算是嫁了人,也是我的姐姐,姐姐对我好,我要保护姐姐,你们也不能欺负姐姐。” 栓娘一咧嘴,“谁欺负她了?爹娘管教,能叫欺负吗?你这小子,真是白疼你了。” 大门栓见讲道理没用,直接往地上一趟,开始哭闹:“不,我就要姐姐穿新衣服陪我玩!” 栓爹栓娘立即心疼了,赶紧哄儿子:“好好好,让你姐跟你玩,穿新衣服跟你玩。” 大门栓立即爬起来,高高兴兴拉着姐姐出去玩了。 村里的大事都落好,大家都开开心心、全心全意准备过年了。 年货紧缺,你家送个咸菜,我家送点蒜瓣的,匀乎匀乎,也就够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葫芦村村民欢喜过大年,京城里面承恩侯府却乱得不成样子。 苗峻被带回京城关押了起来,马有才将这事上报了皇上,皇上很生气,欺负赈灾功臣,绝对不能轻饶。 这样一来,承恩侯想打点银子将儿子弄出来,也不成了。 承恩侯夫人,也就是韦夫人的嫂子苗夫人,气得将苗峻身边的小厮全都痛打了一遍,个个不死即残。 苗夫人处置了下人,自己也被婆婆处置了,苗老夫人气这个媳妇没有护好孙子,当众泼了她一头的茶水,让她去祠堂跪着反省。 当家夫人被这样羞辱,苗夫人脸面全无,直接气晕倒,这下也没人管家了,上下乱得不行。 韦志同的请恩书这时候送到圣上面前,被皇上直接扔在地上。 “纨绔竖子,岂堪重用。” 朝廷上还有人替韦志同说话,说他赈灾负伤,请皇上酌情考虑。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马有才早将赈灾的事情从头到尾写了文书呈送皇上。 皇上看了文书之后,才知道这个韦志同并没有干什么实事,要不是马有才来得及时,说不定他早将赈灾功臣给斩首了。 “这个韦志同莫不是老糊涂了,差点误了朕的大事。”皇上想到了马有才所说的全国推广种植土豆,一旦全国种植,到时候粮草充足、人口兴盛,他还有什么大业完不成? “皇上,如此重大发现,您不能不嘉奖啊,重赏之下,必然有更多人争相为君分忧。”马有才趁机请功。 皇上感叹:“这个青云县,之前发现了香料,现在又发现了土豆,难道这么巧合?” 陈公公说道:“奴才觉得,这说明青云县是个福运兴旺之地,皇上您封赏青云县赈灾功臣,这福运必能惠及天下呀。” “哈哈哈哈哈,你这嘴皮子,就是会说。来人,拟旨。”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一大早上,葫芦村的人都早早起床,开始准备过年。 大雪过后,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冰挂和雾凇将村里点缀得如同神话世界。 天微微亮,大人刚起床,云团就迫不及待起来了,身上穿着罗惠兰亲手做的兔毛罩衣,领口、袖口和裤脚都是蓬松的兔毛,脚上穿着兔毛棉鞋,又软又暖和,披着一头瀑布般的头发,越发出落的如同少女一般,开始满屋跑。 冬天屋里烧了炕,十分暖和,云团先去桂丫房里,姐姐已经在梳妆。又跑去雷漪那边,雷漪还在床上,缩在被窝里不愿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今天要做好吃的糕糕了!”她喊了一句,又跑回院子,一路上欣赏着外面的冰雪风景,听闻喜鹊嘎嘎叫着,心情愈发好,回屋拿了点麦子,出来喂喜鹊。 “喜鹊叫,喜事到。”云团换了防水的靴子,撒了麦子在门前扫过雪的地上,好几只大喜鹊落下来吃。 远处传来马蹄踩雪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村口来了人。 第449章 圣旨 云团远远瞧着,马上面坐着的人有些脸熟。 那匹大马上面坐着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雾蓝衣袍、玄色大襟,外罩墨黑狐裘的少年,脚上的白底皂靴上绣着金色兽纹,头脚呼应,低调又奢华。 这不是言征哥哥吗?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踏雪而来,威风凛凛。 言征哥哥来他们家过年了? 云团没有多想,踩着雪就奔出去了。 “言征哥哥!”云团边跑边喊,在雪地里像是个毛茸茸的小兔子,脑后的长发一甩一甩,像是批了个黑色的披风似的。 言征没想到云团直接跑了过来,大雪覆盖,天地一色,云团像是雪地精灵一般朝他跑来,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的兔毛衬得肌肤胜雪。 在雪光的映衬下,言征被那双眸色微浅的眼睛所吸引,犹如一泓澄亮的温泉,将人的心都暖化了。 兴许是云团平日射箭、练拳的缘故,她对身体的掌控力很强,跑起来姿态就很漂亮,头发在身后一甩一甩,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言征哥哥,你怎么来了?”云团跑到他面前问,说话间呵出白色的热气,嘴唇冻得红红的。 言征立即翻身下马,将身上的墨狐裘脱下来给云团披上,“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不怕冻着?” 云团给他解释,“今天要蒸糕呀,我起来喂喜鹊呢,就看到村口来了好多人,没想到你也在里面,你是来我家过年的吗?我家屋子大,都能睡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言征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半年不见,她又长高了许多,现在快到他肩膀了,他不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长头发,真的像缎子一般。 “言征哥哥?”云团叫他,给他拉回了神,“大过年的,你怎么突然来了呀?不用陪家人过年吗?” “团子,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言征颇认真地说。 “真正的名字?你不是叫言征?” “我姓谢,名征。” 谢?云团忽然想到,当今皇上就是姓谢。 “你不会是……皇亲国戚吧?” “真聪明,我是荣亲王的世子。”言征伸手,将云团压在狐裘下的头发抚了出来。 云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后退两步,端正了身形,犹豫了下,还是照着雷漪教她的,朝眼前的言征,不,谢征行了个万福礼,“云团,给小世子请安。” 这种反应是谢征始料未及的,“你别这样,我还是原来的言征哥哥,你之前怎么对我,现在和以后就怎么对我。” “那可不行,我祖祖跟我说了,跟皇亲国戚相处,一定要保持距离,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惹对方生气,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云团摇摇头,身后的头发跟着轻轻摆动。 谢征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说自己的身份了,但是不说,日后早晚会知道,不如自己亲口承认。 “那这样好了,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对你生气,要是你惹我生气了,我也保证绝对不会惩罚你,好不好?” 云团想了想,问道:“那你能给我一个免死金牌吗?” 谢征:“……” “只有皇上才能赐金牌,我只是一个小世子。” “那我就不能轻易相信你。”云团将小脸缩到兔毛领子里,站在雪地里久了,都有些冷了。 “你只相信免死金牌,不相信我这个世子?” “你骗人呢。” “啥时候骗你了?” “你说你叫言征。” 谢征:……好吧,是他理亏。 他转而换上哄妹妹的笑脸,“好,是我错了。今天来,是给你家送一份大礼。” 云团又提起兴趣了,“什么大礼?” “圣旨。”他一挥手,身后的人呈上来一个锦盒。 “圣旨?我们家已经有一个了,这个是干什么的?我能看看吗?”云团垫着脚尖看着谢征手上的锦盒,十分好奇。 “当然可以。”谢征直接打开锦盒,拿出那明黄的圣旨,卷轴上刻着繁复大气的花纹。 “世子,”身后的皇宫侍卫出声提醒道:“圣旨还未宣读,此举怕是不合规矩。” 云团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谢征拉过云团的手,将圣旨放到她手里,“无妨,尽管拿去看。” 云团脸上绽出一抹笑,“嘿嘿,我要拿去给爹爹看。”转头欢快地朝家里跑去。 人跑远了,谢征突然变了脸色,“掌嘴。” 刚才说话的侍卫赶紧自打嘴巴。 白老头、白建章和白大牛祖孙三代正在院子里扫雪,白建章心里还打算着,用这些雪给闺女堆一个雪娃娃,立在院子里。 小狸花从屋里出来,在雪地上踩了一串小爪印,冻得它不知道往哪里落脚。 “狸花,让让,爷爷给你扫干净雪,你再出来玩。”白老头拿着把扫帚呼呼扫雪,如今他身体是越来越硬朗了,有种越活越年轻的感觉,每天都很有劲儿。 陈老太和罗惠兰也起来了,领着丫鬟在厨房里忙活早饭和做糕做馍的材料,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忽而院门外呼啦啦飞起来几只大喜鹊,落到门前种的柿子树和桂花树上。 这两棵树还是当初他们搬到这里种下的,如今已经有六七年了,柿子树长得十分高大,桂花树则十分繁茂。 白老头刚要扶着扫帚欣赏下树上的雾凇,就见云团手里拿着个明亮的东西,披着个黑狐裘跑进来了。 “爹爹,爷爷,哥哥,圣旨到了!” “圣旨?”三个人刚才还有些混沌的脑袋霎时间清醒了。 此时谢征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快来到门前了,白建章赶紧叫媳妇,“快,宫中有人来宣旨了,赶紧叫人都穿戴好过来。” 一面又叫丫鬟们抬出来供桌,点上香火,以示对皇上的敬意。 罗惠兰慌忙叫起来二儿两口子、桂丫和三羊,陈老太则去隔壁院叫来雷漪,所有人齐整整跪在院子里接旨。 谢征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450章 封爵 白家人听完圣旨,脑袋都是懵懵的,好似做梦一般。 圣旨上写着,白建章因为赈灾功绩,被皇上封为硕宁伯,白皓丰被立为伯爵世子,赏良田千倾,府邸一座,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白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跪在地上一时之间都忘了该做什么了。 陈老太拍拍儿媳妇的胳膊,“惠兰,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罗惠兰先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吸溜一声,“哎哟,娘,真疼,这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章子当伯爷了?我咋感觉恁晕乎呢。” 扫了雪的地上依然很凉,谢征伸手先将云团拉了起来,笑道:“圣上开恩,念天气严寒,命你们开春之后,安排好这里的事务,再去京城谢恩不迟。” 白建章从怔愣中反应过来,领着全家人磕头谢恩,大家这才迷瞪过来。 陈老太爬起来,拉着老头子和几个丫鬟,“快,烧热汤,给官爷们暖和暖和。” 罗惠兰也反应过来,冲进厨房开始做饭。厨房里还有昨天准备好的做糕点的东西,现在计划都被打乱了,顾不上了,得先给这些官爷们招待好。 “昨天包好的小馄饨,用鸡汤给煮上,加点胡椒粉,哦对,切点蒜苗进去。”罗惠兰一叠声地吩咐着。 白老头忙着给外面的官爷们拴马喂料,搬出来桌椅板凳给人歇息,又点上旺旺的炭盆,让赶了一路的侍卫们暖和得像是进入了春天。 “老太爷,别忙活了,我们等会还要赶回去呢。”侍卫们被热情招待,心情十分好。 “这就走?那也得吃点喝点,暖和了身子才行。” 谢征走到白家三兄弟面前,笑吟吟的,“怎么?不认识我了?” “老天爷,你隐藏得够深的,原来是亲王之子!”二狗简直惊掉了下巴。 大牛笨拙的要给谢征行礼,被他扶住,“你现在也是世子了,咱们以后要常见,不必如此拘礼。” “世子?”大牛脸红了,“我哪能当什么世子呀?我字都认不全呢,就会种地。” 谢征拍拍他的肩膀,“皇上封你为世子,你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硕宁伯世子。如果不是你有远见提前种下了那么多土豆,这次饥荒怕是要愈演愈烈,你作为世子,当之无愧。” 大牛听得耳朵嗡嗡的,他从未被外人如此夸赞过,而且还是个亲王的儿子。 “大哥,你真厉害,不愧是大哥。”二狗也称赞道。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这东西好种,多种点出来,老百姓们就更能填饱肚子。” 谢征感慨道:“你所追求的,是最真实、最本质、最源头的东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们该真正追寻的东西。” 说话间,三羊已经端了馄饨出来,“言征哥……哦不世子,请尝尝我们家的鸡汤馄饨吧,昨天包好的,冻在雪地里,新鲜着呢。” “好!”谢征撩开衣袍坐下,“晨起吃馄饨,光听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谢征扫了一圈,不见云团,“团子呢?不来吃饭?” 另一边,云团被桂丫拉回了房间梳头,“大姑娘了,外人来了还披散着头发,可不成样子。” 云团被按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被一束束盘起,簪上珠花,宛若发间开出了明黄的迎春花,衬得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雷漪给她挑了一身搭配妆发的杏黄衣裙,既活泼又不失稳重,搭配绸缎般的料子,又显得雍容华美。 “今日要穿得正式点,不仅今日,日后进了京城,穿着打扮方面都要重视起来。” “我们以后要去京城吗?”云团问。 “皇上既封了伯爵,总要是去京城的。” 云团想了想,“也好,到时候就能经常见到言征和阿玄哥哥了。” “不对,是谢征。”桂丫纠正。 “不对,”雷漪纠正两人,“是小世子。” 白建章又端来许多小菜,唯恐招待不周。 谢征和白家三兄弟相处,就觉得十分轻松自在,恢复了少年的鲜活气。 混沌鲜香,鸡汤鲜美,窗外正是雪后的清晨,一切都充满着希望和活力,他只感觉此生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馄饨。 透过氤氲的热气,他看到厢房走出来的云团,灵动秀美,仪容不凡,白茫茫的清晨中,似乎只剩下那一抹明亮的色彩。 “吾家有女初长成——”三羊道。 “淡妆浓抹总相宜。”谢征接着道。 “哥哥!”云团两手往腰间一放,刚才的大家淑女范一下子就破功了,“你们把馄饨都吃完了。” “没有没有,来来,这些都给你吃。”三个哥哥还有谢征,将面前的馄饨全都留给云团。 云团提了提裙摆坐到板凳上,将馄饨碗挪到自己面前,欢欢喜喜吃起来。 三个哥哥并谢征一脸慈爱的笑容围观她吃饭,“多吃点,再吃一个,多吃点才能长个。” 饭后红日初升,雪光潋滟。白家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好些村民听说了消息,一个个比白家人还激动,想进去看看,又怕得罪了贵人,只能在外面待着,冰天雪地也不觉得冷了。 “大喜事啊!没想到咱们村出了个伯爷。” “咱们这些老百姓的命都是白家人救的,当个伯爷是应该的。” “老天爷,平头百姓出了个伯爷,这也算是头一份了吧?” “噫,那不对,现在那些老爷们,祖宗们以前不也都是平头老百姓,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了功,这才当上了老爷的。” “以后咱们村有伯爷罩着,看谁还敢欺负。” 说话间,村口扑腾腾来了一队人马,钱县令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滚下来,跑进白家,跪下道: “世子驾临青云县,下官未曾迎接,罪该万死!” 谢征立即恢复了上位者的仪态,微抬着下巴,“钱县令,此乃圣上亲封的硕宁伯,还不快行礼?” “硕宁伯?”钱县令看了看立在小世子身旁的白建章,瞬间瞳孔放大。 第451章 商议进京 “下,下官参见硕宁伯……”钱县令浑身抖得如同筛子似的,咚的一声给白建章磕了个响头。 白建章亲自将他扶起来,“钱县令何须行此大礼?这次若不是钱县令运来赈灾粮草和边郡士兵,恐怕这土豆种也保不下来了。” “呵呵,呵呵。”钱县令以往伶俐的口舌像是落在了家里一样。 “土豆种下了,以后粮食也富余了,县令老爷别再抢我们村里的粮食就行了。”陈老太补充了一句,钱县令扑通又跪下了。 “不敢,下官再也不敢了呜——我是一时蒙蔽了双眼,我也是奉命行事,求伯爷体谅啊……” 钱县令痛哭流涕,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二狗和三羊瞧着那样子,吃下去的馄饨在胃里面翻滚。 “行了,”谢征说道,“钱县令有功也有过,上面会酌情考虑,你回去等着消息吧。” “是。”钱县令战战兢兢起身。 谢征又在白家交代了一些事情,眼看着日头高升,他要启程回京了。这次出京,还是他求着皇伯伯让他来宣旨,但皇伯伯说了,一定要赶在年节前回去。 临行前,白建章特意避开钱县令跟小世子说了何县令的事情,希望朝廷能够重新查一下何县令的案子,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绝对不会私吞库银的。 谢征认真道:“白叔你放心,这件事我回去一定在皇上面前点一下,事情过去也有段时间了,怕是证据不太好找,要费一番功夫。” 白建章眉开眼笑,“只要朝廷能重查,我们就知足了。”他开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眼前的小世子十分谦逊有礼,对待他提出来的问题也十分认真。 谢征上马前,招招手叫云团到跟前来,拍拍她的脑袋,“团子,早点去京城吧,到时候我带你玩。” “好,一言为定。” 送走了谢征,白家就沸腾了起来,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不少人得了消息,从其他地方坐着马车赶来。 云团被桂丫拉着,接待一些随家人来访的小姑娘。 云团这些年跟着雷漪学习,待人接物方面不在话下,小小的年纪,将外人招待得十分妥帖,桂丫瞧着都自叹不如。 雷漪笑道:“别看团子平时爱玩爱闹,到了关键时候,能撑得起场子。” “还是你教得好,真是个好师父。” “我没有刻意教,团子耳濡目染的就学会了。” 姐两个在后面说说笑笑,前面招待客人的任务全扔给云团了。 二狗没看见何玉书,好像她自从接完旨就躲了起来,回到房间,果然见她独自躲到床上,放下了床帘。 “怎么?不出去见见人?”二狗问她。 何玉书怔怔道:“我是罪臣之女,还是避开好,省得惹麻烦。” “言征,哦不谢征,你不是没见过,他可不是那样人。而且我爹跟他提了,希望朝廷能重新查你爹的案子。” “真的?”何玉书跪起来立在床上。 “我还能骗你吗?你放心吧,我爹跟你爹交情那么好,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何玉书干脆走下床来,也没穿鞋,眼中泪光闪烁,朝二狗就要下跪,“你们家的恩德,玉书无以为报……” “别别,”二狗拖住她,“谁说你无以为报了?”看着她坏笑。 何玉书拭去眼泪,“你可不许提什么无耻要求。” “姐姐脑子里想什么呢?什么样的无耻要求?”二狗凑近她的脸逗她。 何玉书转过脸去,“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呢?” 二狗不再逗她,“外面人都要挤满院子了,你去帮帮云团她们待客呗。” 原来是这个,就是他不说,何玉书也该做的。况且以前她最擅长这个,只是她介怀自己的身份,怕给白家招黑,所以躲了起来。 她明白,眼前人并不是给自己提要求,分明是想让自己出去见见人、疏散下心怀。 对方都这样说了,她不好再扭捏,“好,我收拾下就出去。” 二十八二十九两天,来客一直不断,最后白家只好闭门谢客,这才得了一会清净。 钱县令回去就吓得病倒了,相反,韦志同的中风治疗的还算有效果,能活动了,平时躺得久了,还能坐起来,接过茶杯自己喝茶。 韦夫人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岂料娘家突然来人,将白建章被封爵位的消息嚷了出来。 韦志同正喝茶呢,他平日爱喝烫茶,听了消息突然病发,手中的茶杯掉落,将面前的茶壶都砸倒了,烫茶泼到大腿上,烫得他菊花一紧。 然而中风又严重了,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僵在原地。 韦夫人听闻消息,直挺挺栽倒过去,一时间屋里丫鬟婆子乱翻了天,只顾着喊大夫,只等着韦大人两股间的茶水都凉透了,这才发现,皮肉都烫得无知觉了。 府中无了主事的人,大夫对韦小姐说:“姑娘,韦大人受了刺激,怕是难好了,您做好准备。” “爹,娘——”韦芸儿哭起来,只觉得老天对她如此不公,忽然之间爹娘都倒了。 忙活了整整两天,白家总算是得了空闲,对着满屋子的贺礼,开起全家会议。 三羊拿出长长的礼单,“爹,娘,外面人送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每家基本都回赠了同等价值的回礼。” 白建章点点头,陈老太问:“章子,那天圣旨上不是说,皇上给咱黄金百两吗?在哪呢?我还没见着呢。” “那个世子说了,运过来不方便,说等咱们到了京城,再给送到京城的宅子里。” 陈老太满脸向往,“娘嘞,京城还给个大宅子呢。” 二狗说:“那可不,伯爵府呢,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院子,气派着呢。”一面又催促他爹,“爹,咱们啥时候去京城呀?我还没去过呢。” 三羊也满脸向往,“爹,庄子上的学堂一直没重建,我也想去京城学堂读书呢。” 白建章又看向大牛,“老大呢?” “我听爹娘的。”大牛说。 “团子呢?” “我也想去,爹爹,咱们去看看,如果那边过得不好,咱们再回来这边,也不费事。” “对,”白老头一拍大腿,“团子说得对,这辈子没走出过泥土地,老头子我也去看看天子脚下是什么样的。” 一家人欢快讨论起来,大牛支吾着问:“那雷漪呢?” 第452章 准备 “那肯定是跟着咱们一起进京啊,”陈老太说道,“我是把她当孙女看的,以后找到好人家了再发嫁出去,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咱家还能出不起?” 大牛嘴角露出笑容,“那咱们啥时候去?” 白建章想了想道:“虽然皇上开恩,让咱们开春再去,但是咱们不能不懂规矩,要早点去谢恩,我想着过了十五,正月里就过去。” “哎哟不行,”陈老太说,“那时候小珍正要生呢,我放心不下她,我等她生完了再去。” “那就等二姐生了孩子咱们再出发吧,也不迟那几天,正好香料田那边还要忙活一下。” 商议完,陈老太又去隔壁院子跟雷漪说这事,雷漪自然是同意跟着去京城的,毕竟孤身一人,若没有依靠,一个姑娘家就只能被欺负。 陈老太走后,海棠服侍雷漪睡下,忍不住说道:“小姐,想不到白家竟有这样的造化,以后咱们住在伯爵府里,二小姐也能回来了,到时候看那群小人还敢欺负咱们吗?” 雷漪摇摇头,苦笑一句:“怕是汀儿不愿意回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海棠拿来汤婆子放在雷漪的脚边,给她盖好被子,小声道:“小姐,二小姐就像个男子一样,在外面也敢闯敢干的,什么事也压不倒她。但是小姐你跟她不一样,还得为自己终身考虑一下。” 雷漪握了握手炉,“我靠着手里那点积蓄,依傍着白家过活就知足了,其他的不想太多。” 海棠道:“小姐,我看白家大公子对你是真心的,啥都能想到你,知冷知热的,况且现在是个伯府世子,小姐你可要慎重考虑呀。” 雷漪说:“一来,我不过是个落魄的世家小姐,于他们家没什么助益;二来我对大牛哥并没有男女之情,贪慕那点荣华富贵违心嫁给他,对不住他不说,我自己过得也不舒服。这样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海棠住了嘴,“小姐,奴婢记住了。” 白家人各自睡下了,云团累了两天,睡得贼香。白建章夫妻这边,还在商议着。 “那些人家送来的礼品,你都查看了?”白建章问。 “我都一一细看过的,让三羊都详细记下来了,那种特别贵重的,都没收,收的都是些布匹、吃食、文房四宝之类咱们家能用上的,回礼也都对等。” 白建章累得往后一倒,“哎这几天咱们家都累坏了,我在前面待客嘴皮子都磨薄了,这当个伯爷还真够麻烦的。” 罗惠兰提醒丈夫,“这时候你可不能马虎眼,咱们家在风口浪尖上,一个不注意,被人捉了尾巴,说不定要惹来灾祸。” 白建章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家现在是烈火烹油,必须要更加小心。” 两口子依偎在一起,罗惠兰说自己这几天跟做梦似的,马上要去京城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他们从平头百姓翻身成了伯爵,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到时候会不会惹出笑话? 白建章宽慰妻子,“你放心,万事开头难。我本想着咱们一家人在这边过日子还挺安宁的,但是你也看见了,没有点身份地位,总有人要来欺负咱们。光靠别人护着总是不长久的,为了咱们几个孩子,也要去京城闯一闯、立住脚。” 罗惠兰往丈夫颈窝拱了拱,丈夫的话让她觉得安心和幸福,这个男人她还真没看走眼。 白建章又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要想在京城立住脚,一是要有认识的人,现在咱们已经有了,不说之前的江大人,现在还有马大人,还有小世子,遇到不懂的可以问问他们。” “二是要有钱,除了这次皇上赏的钱,这些年咱们开饭馆的钱攒得不下万两,这两年卖香料的钱,每年也有个近万两银子。” 罗惠兰惊讶,“这么多?” “这钱以后还要涨嘞。有了这些银钱,咱们就好办事了,不怕,有钱能使鬼推磨。” 罗惠兰更加崇拜丈夫了,“你真能干。” “嘿嘿嘿。”白建章被媳妇夸了一句,洋洋得意起来。 嘚瑟完了,白建章又叮嘱下媳妇,“这阵子咱们全家人都要低调一些,闷声干大事。” 两口子絮絮叨叨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过完年,村里人就都知道白家一家要搬去京城了,大家都有些舍不得。 周里尹亲自来问白建章是不是真的。 “章子,你咋走这么急啊?你这一走,咱们村就好像没了魂似的。” 宋安邦直接掉起了眼泪,“章子啊,我真舍不得你走,但我们也知道,京城那边更好。” 白建章说道:“三叔公你们不用难过,葫芦村是我们白家的根,我们的祖宅在这里呢。要不是要早点去给皇上谢恩,我们也不想去那么早。” “那你们以后还回来吗?” “肯定回来,这里还有香料田呢,还有饭馆呢,我跟大牛应该会经常回来。” “行,那你这样说我就不难过了,还以为以后见不到了呢。你们尽管放心去吧,这边我都给你照料好了,房子给你看好,饭馆给你看好。” “嗯,我们家去京城后,这边的宅子就请梆子帮忙看一下,饭馆那边有掌柜的,也不用多操心,香料田这边还有边郡的百姓们照看着,还有袁泗要照顾我二姐,暂时不去京城。” 跟村里人都交代好,出了正月十五,一家人开始收拾起来。 家具什么不用带,到地方再买,但陈老太说啥都要把自己养的鸡鸭带上。 “恁长时间不见老窦了,我带过去给老窦,他最爱吃了。” 白建章笑道:“窦老将军在东边打仗呢,可不在京城。” “不在?那我也得带上,我这些鸡鸭都是土鸡土鸭,京城里肯定买不到这样鲜美的。” 大牛也舍不得自己带大的小黄牛,云团自然也要带上小狸花的。 云团的衣服有好几箱笼,好些是她以前穿的,现在穿不上了,就送给村里其他小姑娘。 小姑娘们得了这些漂亮衣服,脸上都乐开了花。 二狗跟任大哥等人交代好,等他到京城站稳了跟脚,就在那边开一个琉璃瓷器店,专门卖壁璃窑的制品。 白建章雇了好几辆大车子装东西,怕旅途劳顿,雇了几辆最稳当宽敞的大马车。 在正月的尾巴上,白小珍顺利分娩。 第453章 进京 十月怀胎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白小珍算是儿女双全了。 袁泗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半夜还要爬起来看孩子呢。 白小珍还哭嘞,跟陈老太说:“娘,刘志武还说我生不出儿子呢,我总算是生出来了。” 陈老太一巴掌拍在闺女肩上,“你个憨货,儿子闺女都一样,你咋叫人家给带偏了?你就是一直生闺女,又咋滴?” 白小珍一囧,“娘,我说错话了,这不是被刘家人欺负太久了,以后不会犯浑了。” 陈老太又心疼闺女,这算是大龄产妇了,鬼门关再走一回,幸好女婿一直照顾得好,每日里扶着走动走动,胎儿不是太大,生产没那么受罪。 “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等娃儿大点,你们也来京城,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好,好。”白小珍在她娘面前开心得像个小姑娘。 白建章又带着三羊和云团到魏老夫子及同门师兄弟处都走了一圈,跟魏离等人告别,几人都互赠了礼物,依依惜别。 何玉书舍不得祖母和娘,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与其等着人家提出来结束姻亲关系,不如自己主动点。 临行前几天,她自己写好了一封和离书,放到二狗面前,“你们家对我有大恩,我如今跟着你们去京城,只会拖累你们。本来咱们就是假成亲,不如现在就结束,都体面一些。” 二狗脸上笑容立马就消失了,两下给和离书撕个粉碎,何玉书不知所措。 二狗虽然年纪比她小,但个头可比她高多了。 “何玉书,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啊。” “我过什么河拆什么桥啊?” 二狗气闷,“反正就是,不准和离,你要跟我一起去京城,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你要是跟我和离了,咱们两家就没关系了,我们可没必要再管你爹的事了。”二狗抱起胳膊,像是生气的傲娇小狗。 何玉书知道对方不过是在吓唬她,“可是,我的身份真的对你不利,如果和离了,你在京城,兴许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呢。” 二狗说:“我知道什么是好的,不用你教我。”然后气冲冲走了。 何玉书真觉得,对方此时像个小孩子似的。 流莺看人走了,凑过来,“小姐,你可别再说这样话了,看给姑爷气的。姑爷的心,难道你还没看出来?” 何玉书脸有些发烫,“我们不过是假成亲,以后早晚要分开。” “成亲是假的,喜欢是真的。” 何玉书给了流莺一个脑瓜崩,流莺笑着跑开,“那我去收拾东西啦,要进京咯,好多年没回去了呢。” 何玉书看着那一地的碎纸片,反思着自己的行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白皓瑞强调两人的假成亲关系,其实不正表明她内心在意这个吗? 出了正月,一家人总算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李天齐找来之前负责给自己押送粮食的镖局,让他们护送白家一行人进京。 “天齐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进京吗?去京城卖酒不好吗?”三羊问。 二狗拍了下三羊的脑袋,“快收起你那愚蠢的嘴巴。你表姐在这呢,他能走?” 桂丫要陪伴娘亲,这次也不跟着去。 李天齐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这边的生意也才刚刚开始,还不稳固,不用急于铺展开来,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那是,”二狗说道,“希望下次见面,咱们之间换个称呼啊。” “好,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驾车的车夫一扬鞭,“哞——”大牛的小黄牛,如今算是大黄牛了,顺着大路撒蹄子狂奔起来,差点把背上背着的几包棉被给甩飞。 大牛拿着牛鞭在后面追赶,“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不过是出一趟村子,就激动成这样。” “它就这样,”白老头笑呵呵道,“小黄牛一出村就高兴,出村还不下地更高兴。估计今天它看见那么多马匹,更激动了。” 罗惠兰带着云团、雷漪和何玉书坐一辆马车,马车十分宽敞,里面铺了棉被,四周围上厚厚的帘布,娘几个坐在里面,手里抱着暖炉,十分舒适。 白老头和陈老太一辆小马车,白建章带着几个儿子一辆大马车,其余丫鬟们一辆大马车,除此之外,还有好几辆运行李的。 白建章吩咐了,不必着急赶路,慢慢走,他可不想因为赶路让家里人又累又病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一家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遇到集市就买点喜欢的东西,遇到饭馆就尝尝当地的饭菜,行程十分惬意。 丫鬟的马车上,小冬抱着一口袋刚买的瓜子,磕个不停,旁边很快堆了一堆的瓜子壳。 旁边海棠和流莺都规规矩矩坐着,海棠在缝制袜子,流莺则靠着车厢壁打盹。 小春看了看海棠两个,又看了她们几姐妹,伸手戳了戳嘴巴不停的小冬,小声道:“别吃了,没个正形,瞧瞧人家。” 小冬一愣,只好收起来心爱的瓜子。她问海棠和流莺,她们什么时候开始做丫鬟的,怎么当上大丫鬟的。 海棠说:“我是家生子,从小就跟在姑娘身边。” 流莺道:“我不是家生子,但我也是从小就跟在我们姑娘身边。” 春夏秋冬听了,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流莺说:“说起来你们四个真挺幸运的,被白家挑中了,这一下子成了伯爵府的丫鬟了,你们每月的月例有多少?” “月例银子?每个月的工钱吗?我们每个人是一两银子,都在春姐那存着呢。姑娘家管我们吃住,我们也没什么地方花钱的。” 海棠一听,心说这白家还真大方,当年他们雷府,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才一两银子呢,她们还不到一两银子。 “那还挺不错的,等到了京城,你们做了大丫鬟,兴许还能涨点。” “大丫鬟?”春夏秋冬对视了一眼,“我们能当大丫鬟吗?我们就会点拳脚功夫,其他啥也不懂。小秋还好,她会做饭。” “能不能当你们姑娘的贴身大丫鬟,本事只是一条,关键还是要忠心。”海棠的话音刚落,马车突然急停住,几个丫鬟扑作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第454章 小乞丐 “没事,突然冲过来一群乞丐,惊了马。”外面镖局的人喊。 “乞丐?哎哟怪可怜的,一个个瘦不拉几的。”陈老太的声音传来。 几个丫鬟朝外望,果然见车队旁边,跪了大约几十人,穿着破烂的衣裳,手中拿着破碗,在路边不停地磕头。 陈老太觉得不忍心,叫了镖局的人拿出一部分粮食施舍给他们,又散了几串铜钱。 镖局的领头低声劝阻道:“老太太,这种人我们路上见多了,都是靠拦路乞讨为生的,他们有手有脚的,却不事生计,只想着靠乞讨活着,就不该给他们东西。” 陈老太一愣,但看到人群中还有老人小孩,还有不少生了冻疮的,瞧着可怜,叹口气道:“那就不给钱,给点吃的。若是真的,不给点心里过意不去;若是假的,那也好,说明老百姓日子还不错。” 镖局的人便去布施,乞丐们围上前来领食物。 云团从睡梦中醒来,她在马车里随时睡觉,罗惠兰便没给她盘发,只将后面的头发用丝带束起来,两边用丝带绑了小辫子,垂在两侧,她扒开马车窗帘往外看。 此时那群乞丐外围,有几个人拦着一个小乞丐,不让他近前。 小乞丐瞧着跟三羊年纪差不多大,拄着根树棍,估计是饿得狠了,不停地往前挤,几个大乞丐干脆给他拖到外面,拿脚踹他。 小乞丐也不反抗,只护着头,隔着乞丐们看向这边的马车,和云团遥遥对视。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向云团的目光不是祈求,而是满满的执拗和不甘,他忍受着踢打,仍要往前爬。 “让他们不许欺负小孩,给那个小乞丐分点吃的。”云团说。 镖局的人便单独给了点小乞丐吃的,那群乞丐见如此,也不好再阻拦了。 车队没有立即出发,而是看着这群人吃完了东西,云团也守着等小乞丐吃完了干粮,这才放心。 歇息了一会,继续上路,走了好一会,镖局的人过来说道:“后面那个小乞丐跟着呢。” 云团又探出头往后看,果然见小乞丐遥遥跟着车队。他衣衫褴褛,光着脚,脚上还有伤,走路一瘸一拐。 “造孽哟,这大冷的天,穿着春夏的破衣裳,还没有鞋子。”陈老太说道。 白老头拍拍她的手,“行啦,老婆子,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你就是把家产都投进去,也救不过来。” 三羊在车厢里念了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车队没有停下,云团看着那小乞丐,小乞丐也看着她,步履不停。 一个穿着暖和舒适干净的衣服在温暖的车厢坐着,一个衣不蔽体赤脚在寒冷的外面走着。 云团看了好一会,才将头缩进去,“娘,我脑袋都冻麻了。” 罗惠兰将女儿的头搂在怀里,不一会云团安静地睡着了。 天黑的时候,一群人来到一处客栈,这是镖局的人选的,说是附近比较舒适的。 一家人下了马车,叫了热水洗漱,然后早早地上床睡觉。 夜里寒风呼啸,云团心想,他们一定是往北边走,要不然怎么越走越冷了呢。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一家人吃了早饭准备上路,惊奇地发现,那小乞丐竟然还在。 “你昨晚在哪睡的?”镖局的人问。 小乞丐指了指旁边的马棚。 “哟,还不傻嘞。”镖局的人笑了一声,“别跟着了,自谋生路去吧。” 但小乞丐还是跟着,脚赶路伤口裂开,流出鲜血,但他毫不在意,依旧跟在马车后面。 白家人终于不忍心,将那小乞丐叫到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白建章问。 小乞丐目光掩映在脏兮兮的头发中,“姓沈,叫长洲,没家了,家里人都死了。” 这话让车上的人都沉默了,这孩子瞧着才十二三岁,手上都是冻疮,身上被打的也有伤。 “没有什么亲戚了吗?” 小乞丐摇摇头。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二狗问。 小乞丐不说话。 大牛已经掏出来一双三羊的棉鞋,递给小乞丐,“来,长洲,看看这鞋子你穿得上不。” 小乞丐接了,往地上一坐,将脚擦了擦,塞进去,刚刚好。 云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看小乞丐穿鞋,小乞丐也看着她。 “哎哎,你看我妹妹做什么?”二狗问。 “她长得好看。”小乞丐说。 “……” 说得倒也不错。 “那你也不能看,低头。” 小乞丐听话低下头。 白建章点点头,又细细问了一些事情,就下车去爹娘还有媳妇那边商议。 “……比三羊大一岁,说是家原先在京城边上住,爹娘都是正经人,后来家中出了变故,他就成了乞丐了。” 陈老太建议道:“这孩子瞧着听话安分,要不就带在身边,到京中还要买人的,就当个跑腿的,给口饭吃。咱要是不管,可就饿死路边了。” 白建章也是这个意思,见家里人都同意,就将长洲那孩子带上。 大牛又将三羊的一套棉衣拿给他穿,三羊委屈地瘪嘴,“大哥,那是娘亲手给我做的新棉衣呢,你咋不拿你的。” “你的合适啊,咋?你还缺一件衣服?到京中再给你做就是了,谁刚刚还念诗呢。” 三羊撇撇嘴,挪到二哥身边。 镖局的人领着小乞丐到旁边简单洗了洗,穿上新鞋新衣,给领到白家人面前。 这一梳洗一瞧,嘿,这孩子长得还挺俊俏,皮肤白净,凌厉的下颌,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定定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一对散发着寒光的星子。 他长得俊俏,瞧着像是爹娘宠爱下长大的邻家哥哥,但眉目中又透着一股疏冷和倔强,应该是乞讨流浪的生活刻印下的。 云团将一瓶药拿给他,“这个药抹在手上和脚上,过几日冻疮和伤口就好了。” 长洲双手接了,“谢谢小姐。” “哎,怎么又看我妹妹?”二狗嚷道。 这臭小子,眼睛老是往他家妹妹身上瞄,怪讨厌的。 “行啦,长洲以后跟着咱们了,你还能让他把眼睛蒙上?” 白建章将闺女带回马车上,又在后面装行李的车上腾出一个位置,让长洲坐上。 车队出发,沈长洲舒展身子往车上一靠,嘴角露出笑意。 第455章 伯爵府 白家人慢慢赶路,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京城了。 白建章拿着路引去城门处,一家人在马车里伸头看高大的城楼。 陈老太感叹:“哎哟娘嘞,这楼可真高真宽啊,这一比,咱们青云县那真是破门楼子了。” 白老头往城门内瞅着,简直是人肩接踵,熙熙攘攘,“那可不,青云县哪比得上京城,你看那里面人,多得走不动道了。” 云团欢呼鼓舞:“娘,等会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罗惠兰笑,“现在就等不及了?咱们还没到家呢,到了家安顿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带你去逛个够。” “好!” 白建章很快回来,让车队进城。 一路上一双眼都不够看的,沿街商铺鳞次栉比,小摊小贩更是多如牛毛,还有好多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 路上各色行人,有走街串巷的摊贩,有闲适溜达的游人,有身穿绫罗的富人,也有粗布麻衣的百姓,有当街卖艺的,有背书箱的书生,有男人有女人,有老有少,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怪不得人都想去京城来,果然是天子脚下,繁华之地。”白建章感叹。 镖局的领头笑道:“这可是最繁华最富贵的地方了,你往大街上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几个京官。” 大牛几人早按捺不住,跳下马车,一路上买了不少吃食。罗惠兰觉得人多,不让云团下去,哥哥们就通过马车窗户给云团递东西。 “来,你最爱的糖葫芦,尝尝京城的糖葫芦什么味。”二狗递进来一大把糖葫芦,车内每个人都有份。 “还有刚出炉的烧饼,他们这烧饼跟咱们的还真不一样。”大牛递进来一包热腾腾烫手的烧饼,香气四溢。 三羊也递进来一包,“我这还有炒糖栗子。” “好吃好吃,我都要。”云团嘴巴不停。 罗惠兰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干脆把整条街都搬回家算了,吃不完了都。” 忽而又从窗户伸进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进来一包金黄金黄的果子。 “这是什么?”云团瞬间被吸引了视线,鼻子也被吸引过去,因为这东西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 “这是孛娄,”沈长洲在外面道,“用玉蜀黍加糖炸出来的。” “好香,好甜!”云团尝了一个,就停不下来了。 雷漪和何玉书也觉得新奇,“我们之前也在京城住过,怎么都没听过这种东西?” 沈长洲道:“这东西入不了贵人的眼,也是近几年才有的。” 雷漪和何玉书各尝了一个,都惊喜非常,“果然好吃,长洲,给我们各买一包吧,这一包云团自己就能吃完了。” “好。” “等一下,”何玉书叫住他,“你哪来的钱?” 沈长洲道:“老爷给了我一串铜板,让我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原来这样,那我们可不能白花你的钱,来,这钱你拿去买。”何玉书掏出来点碎银子。 “用不了这么多。”沈长洲摆手。 “你从小在京城长大,知道有哪些好吃的,剩下的你看着买吧。” “好。”沈长洲接了银子。 二狗在旁边看着,狠狠咬了一大口烧饼。 沈长洲果然会买,一路上搜罗了好些新奇的吃食,个个都很好吃,姑娘们都对他夸赞不已。 “长洲哥哥,这是我的零花钱,明天你还给我买。”云团递过来一粒碎银子。 二狗伸手接了过去,“妹啊,明天我给你买。” 沈长洲没说话。 “你知道买什么好吃吗?”云团质疑他。 “这点事还难不倒我。”二狗拿着银子,走到三羊身边,眼神不善地看着沈长洲。 他低声说:“别看这小子外表怪老实的,心眼子可不少,你看看,可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三羊道:“二哥,你别太小心眼了。” “我小心眼?他还穿你的新衣服呢。” 三羊这时候大方了,“我都想明白了,不过是一件衣服,给他就给他了。” “哼,你可别小看他,到时候抢走你妹妹。” “不会的。” 一路逛过去,一家人很快要到自家的府邸了。 陈老太问儿子:“章子呀,咱们今天来,小世子和马大人知不知道啊?” 白建章说:“应该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说,等咱们安顿好了,再上门拜访不迟。” 白老头也点头,“也是,咱们要低调点。” 白建章手里拿着从京兆尹那边寄来的文书,这上面写着他家府邸的位置。 府邸位于京城西边,据说这边住的都是高门大户。 马车越走,果然越安静,道路也很干净,少有其他百姓进来。 “果然,人家给咱们安排的都是好位置。”白建章干脆下车步行,一路上不停地点头,“看这环境多好,院子多气派,不知道咱们家是什么样的。” 马车沿着宽巷子走到尽头,来到一处破败的院门面前。 院子大门的漆都剥落了,上面的铜环生了绿色的锈,两边大柱子斑斑驳驳,门口还挂着两个破灯笼,房檐下都是蜘蛛网。 白家人都愣住了,这是他们伯爵府? 陈老太下车四处看了看,“这是咱们家?瞧着像是多久没人住了。” 白建章也觉得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也对,“娘,那肯定没人住的宅子给咱们的呀,也正常。” “是,”陈老太拂去身上的蜘蛛网,“咱们打扫打扫就是了。” 镖局的人上去开大门,咣当一声,大门倒了一扇。 …… 有些尴尬。 白建章自我安慰:“倒了好,没伤到人最要紧,咱们重新换门,这门瞧着也该换了。” 进了前院子,嘿,一地的落叶,都发黑发臭了,还有一些积水。院里草木凋零,鸟雀乱飞,瞧着不像是伯爵府,倒像是荒废已久的破庙。 “不是说豪宅大院吗?” 第456章 收拾新家 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老头,见了众人眉头一皱,然后立即赶人: “这里是伯爵府,不准在此喧哗吵闹,快走吧。” 白建章问:“哪个伯爵府啊?” “皇上新封的硕宁伯,这你都不知道,快走快走,被伯爷看见了,要打你板子的。” 镖局的领头上前道:“老头,这就是硕宁伯。” 老头一愣,这是硕宁伯?这是哪家进城来卖鸡卖鸭卖牛的吧? 白建章干脆将自家的文书拿出来,老头见了慌忙拜倒: “老金眼拙,见过伯爷,没想到伯爷现在就到了,这房子还没怎么收拾呢。” 问过一番才知道,这老头名叫金敬,人都喊他老金,是被派过来看院子的。 老金领着众人进了院子,边走边介绍: “……这院子之前是一个翰林编修家的,编修家走了之后,这院子就荒废下来了,一直没人住。” 大牛问:“人编修为啥走啊?” 老金:“因为入了狱。” …… 前前后后转了一遍,是个三进的院子,进了大门就是前院,有一排倒座房,然后是个垂花门,沿着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连接着两边的东西厢房。进了垂花门,才是正院,对面一座正房,两边有耳房。过了正房,还有一排后罩房。 房屋瞧着还算结实,就是太久没打扫了。 陈老太转了一圈道:“娘嘞,还没咱们乡下房子宽敞嘞。” 老金听了道:“老太太您不知,京城这地方人口多,地方少,无数的京官、皇亲国戚都在这住呢,地方就不够分了。想住得离皇宫近些,就只能在这些地方挤着。” “那伯爵府,可是有爵位的,怎么就住这样的院子?” 老金说:“多大的官位住多大的院子,都是有规矩的,咱们这边一般国公可以住五进的院子,侯府住四进,咱们伯爵府就是三进院子了。当然,有钱的人家,家里人口多的,就在两边再开辟新院子,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咋管。” 原来是这样,罗惠兰扯扯丈夫的袖子,“咱们刚来,很多不懂的,就这样院子挺好,别嫌弃了,传出去了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白建章点头,转了一圈出来,他找了镖局领头,请他带着人帮忙打扫一下,额外算钱。 “那感情好,我们干干活,可比走镖轻省多了。”镖局领头欣然答应,立即带着手下人干起来。 白老头陈老太也闲不下来,这里扫扫,那里擦擦的,老金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伯爵一家还真是不同凡响呢,他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伯府的人自己动手干活呢。 老金自然也不能闲着,帮着一起干,车上的六个丫鬟们,全都卷起袖口上阵干活,沈长洲帮着搬东西,闷头干活,一句话不说。 忙活了几个时辰,总算是将屋子打扫得有点人样了,前前后后扫了一遍,用水洗了几遍,杂草都砍除,门窗坏了的都拆掉,省得砸到人。 屋子里地板、门窗啥的擦洗一遍。 进了屋子,白建章傻眼了,啥家具也没有,连个板凳、床都没有,今天是没法住了。 他一合计,干脆在京城酒楼先歇下,这几天带着人将房子仔细修缮一遍,添置些家具,才能入住。 打探了一下,一家人入住了京城的迎宾楼。这客房十分干净宽敞,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白建章最不缺的就是钱,直接大手一挥订了十几间,给镖局的人也订了,预付了三天的房费。 迎宾楼掌柜的两眼冒光,看着白建章就像是看一尊财神爷似的,鞍前马后亲自招待着。 镖局人乐得合不拢嘴,“伯爷真是大方,我们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好的酒楼嘞。” 白建章定了几桌菜请他们吃饭,“这有啥?后面几天还要你们帮忙嘞,买家具、装修啥的,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只能先麻烦你们一下了。” “伯爷您是爽快人,有啥要干的直接说,我们别的没啥本事,干体力活杠杠有劲,打听消息也不在话下。” 罗惠兰在一间单独的包厢带着家人吃饭。别说,还真别说,这京城的酒楼菜肴就是美味,云团觉得样样都好吃。 陈老太啃着一只烤得酥酥的大鸡腿,说道:“京城里面的人是挺会吃的。” 掌柜的带人上来上菜,听了这话,免不得给自家饭菜宣扬宣扬: “老太太,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迎宾楼的饭菜,都是用青云香料做的,那叫一个鲜香美味。” “青云香料?”白家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掌柜的,那你是挺有远见的,你这酒楼生意指定蒸蒸日上。” “那是,等开了春,我们还要去买大量香料的,就是去岁梁州川岱那边发生了地动,不知道这香料有没有受影响。要是减产了,我们还得想想办法嘞。” 大牛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略带骄傲的笑容。 吃过饭,罗惠兰安排了一家人的住宿,老二两口子一屋,这是二狗特意要求的;云团和雷漪一屋,公婆一屋,她跟白建章一屋,大牛和三羊一屋,六个丫鬟安排了三间屋,沈长洲则是跟着镖局的人住。 赶路乏累,吃饱了饭更是犯困,大家进屋洗洗就各自休息了。雷漪和云团姐两个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另一边,马有才的家里,马上飞跑进来汇报消息: “大人,打听到白家一家已经进京了。京兆尹那老东西给安排了前翰林编修的房子,又破又脏,他们没法住,先住了酒楼,房子已经在打扫了。” 马有才手里翻着书,说道:“行啊,白家人早点进京是好的,我看他们心态都挺好,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马上飞问:“大人,咱们不过去给他们撑撑场子啊?” “不用,京城这地方表面上看繁华热闹,内里则危机四伏,他们要想在这站住跟脚,就得一关一关过,咱们上来就帮忙,反倒给他们招惹是非。” 第457章 亿金堂 马上飞满脸崇拜:“大人,还是您睿智。” 马有才笑一笑,他也不知道这次给白家请功,皇上直接给封了个伯爵对他们家是不是好事,权力名望来了,各种危机也跟着来了。 这次白家种出了土豆,表面上是拯救了万千百姓,功不可没;但从另一面来看,他们也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早就成为京城权贵们关注的焦点,说不定还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说别家,就是承恩侯府,早已经跟白家结了仇了。 他们是平头百姓出身,明面上看着是新贵,风头正盛,但跟那些世家大族相比,缺少了很多底蕴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要想立住脚还是困难重重。 但既然他们选择了来京城,就要面对这些风险。 白家这边,住了酒楼后,白建章每天带着镖局的人过去收拾新家,罗惠兰则在酒楼看顾着一家人。 云团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歇过乏来,就想要出去玩。 罗惠兰安顿好公婆,就带着孩子们一块出去,云团何玉书,大牛三兄弟,再加上沈长洲和五个丫鬟,浩浩荡荡一堆人。雷漪因为还没歇过来,就留在房中休息。 出去玩最首要的就是吃了,云团一路走一路吃,将热闹的摊贩几乎吃了个遍,小肚子吃得溜圆,吃不下的就给了丫鬟们,小冬乐不可支,说跟着小姐有口福了。 “行了,你也歇一歇,晚上还要吃晚饭呢。”罗惠兰最后给闺女买了一包孛娄。 云团抱着孛娄,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楼子面前,上面匾牌上写着烫金的三个大字:忆金堂。 “呀,忆金堂扩这么大了?”何玉书眼中有着惊喜之色。 二狗见了问:“这是什么铺子?” 何玉书道:“这是京城最大的首饰楼之一,我们家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它还只是个小银楼呢,现在大多了。” 看何玉书有兴趣,罗惠兰直接走进去,“走,咱们娘几个逛逛去。” 何玉书十分开心,拉着云团就进去了。 她其实还有没说出来的,当年她爹在京城当小官的时候,他们家是买不起亿金堂的首饰的,但她身边的小姐妹们都爱逛,她也喜欢逛,偶尔能攒攒钱买个小件的耳坠啥的。 二狗跟着进去,也很开心。 三羊在后面跟大牛说:“大哥,你看,二哥成二嫂跟屁虫了,屁颠屁颠的。” 大牛说:“这话你可别当他面说,小心他捶你。” 三羊吐吐舌头,“大哥你们逛去吧,我去旁边书铺瞧瞧。”他叫上沈长洲,让他带路。 沈长洲本想跟着进忆金堂的,听了这话说道:“行呀,你想去什么类型的书铺?” “卖书的,也卖文房四宝的,越大越好。” “好,跟我来。” 罗惠兰领着家人进了楼子,掌柜的瞄了一眼,懒怠得动,用眼神示意一个三十来岁的媳妇子接待。 那媳妇脸上带着假笑,“太太小姐们想买点啥?” 罗惠兰进来一瞧,里面首饰果然琳琅满目,有金有银,还有玉石珍珠,让人目不暇接。打眼一瞧,还有楼梯直通二楼三楼,上面有姑娘们走动。 她想了想道,“二楼有什么首饰?带我们去看看。” 何玉书惊讶,二楼的首饰可比一楼的贵多了。 那媳妇道:“我们这啥都有,二楼的是珍品,都是提前预定的,没预定的就看不了了。” 这啥意思?不让他们上去?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戴着帷帽、披着斗篷的姑娘,身后跟着几个丫头,一进来掌柜的就迎上去了。 “哎哟大小姐哎,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今天有好多新品,都给您留着呢,您小心脚下。” 二狗拦住掌柜的问:“她预定了?怎么就能上去?” 掌柜的差点就急眼了,但是贵人在眼前,他不好发作。 但那大小姐比他先发作起来了,“这些是什么人?” 掌柜的笑道:“店里来的新客,不懂规矩,惊扰您了。” 那大小姐目光越过罗惠兰几人,落到后面的云团身上。这些人穿的料子不咋地,那个小丫头穿的倒还可以。 此时云团正举着油纸袋子往嘴里咣咣倒孛娄呢,把最后一点渣渣吃完,她放下手来,打了个嗝,嘴角还粘着一些渣子。 噫,那大小姐看得满脸嫌恶,朝掌柜的说:“怎么现在你家店铺什么人都能进来了?再这样的话,我以后可就不来了。” 掌柜的忙轻轻拍自己脸颊,“都是小的不好,大小姐您先请上去,别搅扰了您的心情。” 那大小姐抬脚往楼上走去。 二狗还要争辩,被何玉书握住了手腕,“算了,咱们刚来这里,不要惹事了,就在一楼看看就行。” 又对罗惠兰说:“娘,这京城里随随便便都能遇见王公贵族,咱们不知道对方身份,还是不要争执了。” 二狗心中有气,但奈何不愿对方松开,就由何玉书拉着,朝一边走去。 罗惠兰也觉得何玉书说得对,就领着几人在楼下逛。 小春蹲下来给云团擦嘴,嘴里嘀咕:“什么人啊?还瞧不起咱们呢。” 云团就问掌柜的,“刚才那姑娘是哪家的?” 掌柜的:“你个小丫头好奇心怪强的,说出来吓死你,那是承恩侯府的大小姐,你个平头老百姓就不要找不痛快了。哎哟,又来贵客了。”说着赶紧迎了出去。 “承恩侯府?”云团眼睛睁大了,她整整衣衫,“别的侯府就罢了,承恩侯府的我就得会会。” 她趁娘不注意,叫上四个丫头往楼上走去,“走,给咱们村报仇去。” 二楼是几间大通房,此时那位大小姐已经摘了帷帽,坐在铺了垫子的绣凳上,面前摆着一副累丝金凤的头面,凤嘴上衔着一颗红宝石,晃动间光华闪耀,富丽堂皇。 面前的媳妇子给介绍着,苗大小姐嘴角带着笑意,盯着那金凤一眼不眨,很明显是十分喜欢了。 身边丫鬟会意,问那媳妇子价钱。 “这副累丝头面是新出的头一份,满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份来,一共是六件式,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并一枚花钿,总价是二百五十两银子。” “多少?”丫鬟惊问。 第458章 丫鬟打架 “二百五十两银子。”媳妇笑吟吟又说了一遍。 “你这就六件式,还能卖这么贵?”丫鬟问。 “姑娘,这可不贵了,您看这赤金的簪子,看这上面的红宝石,红如鸽血,一点瑕疵都没有,都是上品。” “咳咳,”另一个丫鬟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茶水凉了,去换一壶热的来。” 那媳妇端了茶水下去,丫鬟就跟苗大小姐说:“小姐,今天出门可没带这么多银子。” “没带回去拿就是了。” “可是,”丫鬟面有难色,“回去也拿不出来呀。” “区区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苗大小姐瞥了一眼。 “小姐,现在夫人被关在祠堂,公中的银子可不好取出来,夫人私库里面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 “真烦死了!”苗大小姐气得一拍桌子,“我堂堂侯府大小姐,竟然连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侯府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爵位已经到了最后一轮了,老爷要是去了,他们就只剩一个空架子了。 这些年侯府里面妾室一个接一个地抬,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偏偏没有一个有出息的,最有可能混出点名堂的大少爷,现在跑牢里蹲着呢,他们家算是完了。 不仅如此,主子们花销也大得很,侯府几乎只出不进,庄子田地卖了不少,亏空始终填不上。 现在大小姐想买一副六件式的头面,手头银子都拿不出来。 媳妇端了热茶上来,苗大小姐立马藏起怒容,微微扬起下巴,“六件式的太寒酸了点,有没有十二件式的?” “有,有。”媳妇喜出望外,去捧了一个更大的盒子出来,打开来,里面是同样式的十二件式。 “这个多少?” “这个要六百两银子了。” 苗大小姐眉头微微皱了下,“还是太寒酸。” “还有,还有!”媳妇高兴地跑出去,端来一个更大的锦盒。头面三十七件式的。 “小姐,这是一副赤金镶宝龙凤呈祥富贵满堂头面,三十七件式的,不仅有金凤,还有金龙,寓意好着呢,您再瞧这上面的宝石,多大个,都是珍品,只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丫鬟听得头皮发麻,一千五百两?就是夫人现在从祠堂里放出来,也拿不出来这么些银子, “金龙金凤的,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戴的吗?”苗大小姐满眼嫌弃。 “就是,这给老太太戴还差不多。”丫鬟跟着吐槽。 “这,富贵满堂的头面,可不少大家闺秀买呢,家里办什么大事,出门见客的,戴上又庄重又富贵。” “我们家小姐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吗?这样俗气的头面,以后少拿到我们小姐面前。”一个丫鬟佯装有些生气,那媳妇赶紧抱了盒子下去,“是奴才唐突了。” “等一下,”云团带着春夏秋冬走了进来,“那头面拿出来,本小姐看一看。”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苗家丫鬟生气,怒斥亿金堂的媳妇,“什么人都放进来,你们家以后是不能再来了。” “哎哟,大小姐莫生气,这位小小姐该是第一次来,奴才这就引她到其他房间。” “不,这间房子最大,我就要在这里看。”云团往绣凳上一坐,觉得有点硬,在家里每个凳子上面爷爷都给绑了棉垫的,坐起来很舒服,她又站了起来。 小春立即明白,对那媳妇道:“怎么招待客人的?人家凳子上面有垫子,我们家小姐就没有?” 那媳妇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小年纪的姑娘,更有可能买他们家头面,态度变了许多,也顾不得招呼那苗大小姐了。 “瞧奴才这眼力见,您等着,我这就去拿锦垫来。” 苗大小姐此时和云团目光对视,脸上越来越不爽,这小丫头摆明了是让她下不来台。 “大胆贱婢,见到我们侯府大小姐竟然不行礼?”侯府的一个丫鬟怒斥道。 “你脑门上又没写侯府小姐,我们怎么知道?”小夏说道。 “放肆!写没写,现在告诉你了,还不赶紧磕头?”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人的呢?”小夏翻了个白眼。 “你!”那丫鬟气得不行,端起茶杯朝小夏泼了去。 云团正站在小夏前面,这一泼就兜头泼她身上了。还好小冬反应快,楼住云团,用背部接了这一杯热茶。 “哎呀!冬冬拉开,你没事吧?”云团等人忙查看。 还好这会还冷着,穿的衣服厚,小冬没怎么被烫伤。 小夏那个气呀,往前一站,胸腔里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张嘴就能给对面几个丫头头发全烧没似的。 “狗攮的奴才,我日你个祖奶……”话还没骂完,小春就捂住了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小姐还在呢。 “别冲动,咱们来了京城了,可不能再说那些个粗话了。” 小夏只好换文雅一点的词,“狗奴才,长得跟指甲盖儿大小的鳖羔儿似的,尖头尖脑,斜眉歪眼,口喷恶气,你昨天是吃的什么蜈蚣屎蛤蟆尿?狗仗人势,不当人子!” “污言秽语,蔷薇,给我掌嘴!”苗大小姐喝道。 那个叫蔷薇的丫鬟立即伸手要打小夏的脸,被她用手给架住,转头问云团,“小姐,动手吗?” “动手!” 小夏反手就是一巴掌,给那个蔷薇打得晕头转向,蔷薇花瓣都打掉了,头上的钗环掉了一地,一头撞到墙上,爬起来一摸嘴角,都打出来血了。 “呜呜——小姐——”蔷薇坐在地上哭。 “放肆!简直放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是骑到我头上了,你们都上去给我打!”苗大小姐简直跟她哥苗峻一个德性,立马暴躁起来。 小春护住云团,“姑娘,要是闹大了,会不会闯祸?” 云团冷着脸,“不要怕,我奶奶说了,第一次被人欺负,就要欺负回去,要不然以后就老挨欺负,你们不要手下留情。” “哎哟,这是咋了?”春夏秋冬刚拉开架势,刚才那媳妇带了几个丫头上来,手里捧着茶壶、果点、软凳、小锤之类的。 第459章 财大气粗 云团指着那地上坐着的蔷薇说:“这个奴才胆大包天,对我们出言不逊,还泼茶水,差点烫伤了我。” 媳妇明白了过来,两边都不能得罪,她便笑吟吟地岔开了话题,“这位小姐,那没规矩的奴婢也得了教训,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免得生气伤了身体,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小春道:“我们家小姐姓白。” “哟,白小姐,果然人如其名,生得肤白如雪,您这样的肤色,戴金饰是最合适的了。” 说着打开了刚才的锦盒,她身后的丫鬟跟着捧上茶水果点,小心伺候着。 旁边被忽视的苗大小姐,气得嘴角直发抖。 云团看着那一副头面,脑海里浮现出娘头上戴着这些的模样,爹见了一定要看呆住。 “这副头面包起来,我买了。”云团说。 苗大小姐:!! “好!好!”媳妇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小姐您稍等,奴才这就给您包起来。”忙不迭地叫人添茶捶腿,连春夏秋冬都给伺候上了。 “你知不知道,这头面多少银子?也敢口出狂言?”苗大小姐忍不住问。 “知道啊,刚才都听到了,一千五百两嘛。”云团故意漫不经心地说。 说话间媳妇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包好了,用的金丝楠木盒子,里面垫着天蚕丝的软布,送过来给云团过目。 “小姐您瞧,一样都不少,全京城独一份的富贵头面。” “嗯,好看。”云团很满意,袖口里的手从玉坠空间里抽了几张银票出来,“喏,一千五百两,拿好了。” 这是她之前水池边上剩下的那堆金条银条兑换的,换成银票之后好花用。 “哎哟!哎哟!白小姐您真是出手阔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您一来呀,奴才这银楼里真是蓬荜生辉!” 小夏嘲讽一句:“您家这二楼以后还用预定吗?” “不用不用!白小姐您只要一来呀,这二楼三楼随便挑,想去哪间就只管吩咐。对了白小姐,您爱吃哪家的点心?爱喝什么样的茶水?奴才这边每天预备着,专候着您来。” 苗大小姐眼看着那媳妇满脸谄媚的样子,嘴角冷笑,“这位阿嬷你可要看清楚了,别弄了几张假银票来,骗得你们倾家荡产。” “呵!”云团将锦盒盖上,命小春抱着,“阿嬷你也要看清了,别看人家吹嘘什么侯府公府,其实连二百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什么拿不出?我们小姐是嫌弃那头面难看。”蔷薇辩解道。 云团不理她,打眼看到旁边还有一排绞丝银手镯,一排四个,各镶嵌着红绿黄蓝四色宝珠,便让那媳妇拿来,给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戴上。 “还挺合适的,你们喜欢吗?”云团问。 “喜欢,这可太好看了!”四个丫鬟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 媳妇赶紧上前介绍,“这叫四色宝镯,上面的珠子是碧玺,因为是银丝镯,只要二十两银子一只。” “那一并买了,你们现在就戴上。”云团十分豪气。 蔷薇那些丫鬟们,脸上已经不再是怒气了,都换成了呆呆的神色,眼睛里分明流露出羡慕来。 这群乡野丫鬟别看举止粗俗,身材也跟个男人似的,但真是命好,跟了个有钱的主。 云团带着丫鬟出门,身后是脸都要气歪了的苗大小姐。 四个丫鬟满面喜色,小秋摸着手上的手镯,说:“谢谢小姐,小姐您对我们真好。” 小夏满脸自豪,“有钱就是爽,看那什么侯府大小姐气的,不用动手都解气。” 云团道:“我可不是为了气她,我主要还是要给娘买头面,她现在可是伯爵夫人了,日后见客没点像样的首饰可不行。正好也压一压那承恩侯府的气势,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说到这里,她叮嘱四个丫鬟,“等会娘要是问这头面多少钱,你们就说五百两银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云团平日零花钱多,不光爹娘爷奶给,三个哥哥也给,小姑也给,袁叔也给,李天齐更是出手大方,一次就给几百两,所以她一下子拿出来一千五百两的银票,丫鬟们并不惊讶。 楼下,罗惠兰正在找云团呢,见她从楼上下来,这才放心,“又胡跑,也不跟娘说一声。” “娘,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回去给你看。”云团笑嘻嘻。 被闺女这样一哄,罗惠兰就没气了,只觉得还是贴心小棉袄好,回头看一眼二狗,正领着媳妇看首饰呢。 何玉书选了一只凤钗,一对珍珠耳环,二狗觉得还不够,还让她选,她只好再加上一对碧玉手镯,戴在手上,衬得皮肤白嫩,活动间叮叮当当,环佩轻响。 “好看,好看,就买它。”二狗欢喜掏银子。 他娘也不管他,这是他自己的壁璃窑赚的钱,想怎么花都行。 罗惠兰还拉着儿媳妇给桂丫和雷漪都买了些,给自家婆婆买了两个纯金实心的金手镯。 “他奶奶就喜欢这样的,戴着简单大方还豪气。”罗惠兰深知婆婆的心思。 掌柜的现在看着白家人两眼放光,幸好人家没走,要不然他真要后悔地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这怎么能叫没见识的乡巴佬?这分明是财神爷到家了。 看着店家包东西,罗惠兰感叹,女人们逛街就是费钱,这一家店下来就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了。不过这点钱不算什么,以后还要多买些呢,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们硕宁伯府该有的都得有。 这要放以前,罗惠兰想都不敢想,现在竟然花几百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 几人回去之后,继续每天逛吃逛吃,几乎将京城的大街都逛遍了,买的东西客房里都快堆不下了。好在伯爵府很快修好了,一家人选了个吉日,放了几挂炮,正式搬了进去。 白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硕宁伯府财大气粗的名声,也早已传了出去。刚进新府第二天,就有好几个官牙婆找上门来。 第460章 买仆 搬新家的日子是一个天气转暖的日子,风和日丽,万物开始散发生机。 镖局的兄弟们将白家新买的桌椅床台搬进去,将这些日子买的东西都搬进去,在崭新的红木大门前挂上红灯笼,点上几挂炮,白家人欢欢喜喜搬了新家。 白建章作为伯爷,和罗惠兰一起住在正房,白老头和陈老太住在东厢房,西厢房本来想给二狗两口子住,但是何玉书坚持大牛作为世子应该住这里,便和二狗一起住到正房的东耳房。 虽说是耳房,但也很宽敞,有堂屋和卧室,还有一间小房子。 三羊住西耳房,雷漪和云团则住在后罩房。 后罩房最宽敞,云团得以有了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并一间琴房。 没错,白建章特意给闺女修的琴房,宽敞明亮,大窗户对着外面的小花园,原本种着的一株桃花树枝丫伸展到窗前,现如今已经冒了花苞了。 沈长洲和丫鬟们住最前面的倒座房里,一家人正好够住。 搬新家又是折腾的一天,白家人早早睡下,第二天天刚亮,小春就起来烧热水,一家人洗漱好之后,小秋已经将早饭都做好了。 陈老太看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和爱喝的小米粥,刚出锅的烙春饼子,可口的茶叶蛋,还有从家那边带来的腊八蒜,开胃的小菜,满心欢喜。 “秋啊,做一大家子的饭可真是辛苦你了,这个月多给你些月钱,等咱们家买了仆人,你就轻省了。” 小秋笑道:“老太太您说哪里话,小姐能带着我们姐妹四个一起进京,对我们这样好,怎么回报都不及呢,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秋姐,你的手艺越发好了。”三羊一边呼噜粥,一边夸赞道。 “这都是太太教的好。”小秋指的是罗惠兰。 正吃着饭,沈长洲走过来,立在门边。三羊见了,上前拉住他,“长洲,没吃饭吧?来一起吃。” 沈长洲很懂规矩,“我不能上桌,少爷您给我点,我在外面吃就行。” 他执意如此,三羊便拿了一盘包子给他,“趁热吃。” 二狗狐疑,小声问三羊:“你啥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三羊打着哈哈,“人本来就很好,品性好的人我都喜欢。” “放屁,我能看不出来你?到底啥事你赶紧说。” 爹娘爷奶的眼光都看过来,三羊只好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原来那天他们两个去书铺,遇到了几个逛书铺的少年,三羊初来京城,想尽快交几个朋友,也好打听下哪个书院比较好。 那几个少年十分热络,很快跟三羊称兄道弟,约好过两天在某个茶楼相聚,到时候好好聊聊这京城读书人的事情。 三羊很高兴,没想到刚来这边就交到了好朋友,掐准了时间带着沈长洲去了茶楼,没想到被那几个小子给扣在了里面,威胁要脱了三羊的衣服,给银子才放人。 三羊这才发现所交非人,是沈长洲跟那些人打了一架,才将三羊给带出来。 “别看京城繁华富贵,这里鱼龙混杂,那些歹人胆大得很,很多都是些贵族的旁支,依仗着家族的势力在外逞恶。”沈长洲揉着身上的伤说道。 三羊满心感激,今天要不是长洲,自己就要被脱光了扔在大街上了,又悔恨自己眼光差,错将歹人当好友。 “没事,我当乞丐的时候经常被人打,都习惯了。这件事也不用跟老爷太太说,免得他们担心。” “他奶奶的,竟敢欺负咱们伯府的公子,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长洲你认识不?”陈老太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沈长洲摇摇头,三羊道:“长洲哪里会认识那些人呢。” 白建章眉头紧锁,正在这时,老金从外面跑进来,说是门口来人了。 第一次接待外客,白建章和罗惠兰都很谨慎,特意换了衣服,端端正正坐在花厅里面。 老金引着人进来,这才知道,原来是几个官牙婆。 “伯爷夫人安好,奴婢们是京城里专门负责官眷人家奴仆买卖的,这不听说伯爷一家进了京,家里家外的肯定少不了人伺候,紧赶着就过来了。” 白建章和罗惠兰对视一眼,这正合了他们心意。 “可巧我们眼下正缺人呢,姑娘小子出去总要有人跟着,要不我们不放心。”罗惠兰道。 “那可不,奴婢看这府里前院后院丫鬟也少,伯爷夫人可要好好添添人才行,府里的人气才能旺起来。” “你们手里头都有些什么人?” “那可多了去了,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手里没有的。” 另一个牙婆掰着手指头上来介绍,“我们这边管家、婆子、丫头、厨娘、买办、园丁、绣娘应有尽有。而且我们手里的人都是官眷家里出来的,高门大户里的规矩都懂,不多说不多问,比外面买来的人强多了。” 罗惠兰和白建章点点头,正好要这样的,省心一些,贸然从外面买些人进来,放在家里总不放心。 “一个府里要配些什么人,我还有些不懂,你来给我讲讲,有合适的就从你这里买了。” “哎,好嘞!”牙婆们围着罗惠兰便开始说起来,白建章将这些事交给媳妇,自己准备进宫谢恩的事情。 到了下午,正院里就站了满满当当的丫鬟媳妇婆子了,还有不少男仆在外院等候。 罗惠兰将家里人都叫来,各自挑选身边服侍的人。 “按照京中官宦人家的规矩,一般老太太身边要配八个大丫鬟,太太身边四个大丫鬟,姑娘小子身边两个大丫鬟,姑娘身边另要有四个教引嬷嬷,其余小丫头不等。” “八个?太多了太多了,这么多人在我眼前晃悠,给我都晃晕了,名字都记不住。”陈老太摆摆手道。 第461章 晨起洗漱 “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刚到这里,还不懂管人,人多了容易出岔子。就这样吧,娘你身边四个,我身边两个,云团年纪小,就配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另有两个教引嬷嬷。” 大牛说:“我身边不要丫头,有几个小厮跑腿就行了。” 二狗和三羊也都跟着道:“我们也不要。” 他们总觉得,让小姑娘伺候自己,怪别扭的。 旁边的牙婆笑道:“几位少爷刚来,都不太习惯,这京城里的公子哥们,谁家身边没几个姑娘伺候的?小子伺候多是粗手粗脚的,没有丫头们细心。” 罗惠兰说:“没事,他们每人配两个小厮就行。” 牙婆便不再多话。 之后就是各自挑人,陈老太挑了四个看着老实的,罗惠兰挑了两个稳重的,给云团挑了两个懂规矩的教引嬷嬷,其余小丫头又挑了许多。 陈老太让雷漪也挑几个大丫鬟,雷漪不要,说有海棠就够了,人多了吵闹,她喜欢清净,最后只挑了几个洒扫的小丫头。 何玉书也不要,有流莺就够使唤了,但罗惠兰还是另外给她配了个丫鬟,另院子里添几个小丫头做粗活。 牙婆笑嘻嘻,又引荐了几房人,“太太,你是伯府夫人,身边办事的人不能少,至少得有一房人,出门在外的有人使唤。”便推了王家媳妇一家人。 罗惠兰看这一家人举止还算得体,眼睛不乱看,也算满意,就留下了。 王家媳妇喜出望外,太太管家,跟在太太身边,那她的身份可就是一等一的了。 见罗惠兰同意,牙婆又推荐了厨娘、买办、园丁、守库的、看门的、驾车的,见老太太还带了许多鸡鸭还有一头牛,又推荐了喂鸡喂鸭喂牛的,还建议罗惠兰府里养绣娘。 “随便辟间屋子,放绣娘进去,日后府里想穿什么衣服都能自家做,比外面做方便。” “养专门做衣服的?”陈老太发出疑问,娘嘞,这富贵人家都这样奢侈? “是呢老太太,这深宅大院的太太姑娘们,都是自家养绣娘,免得外面人进来给姑娘们量尺寸送衣服的,要是见了什么听了什么,传了出去,对姑娘们名声不好。” 罗惠兰盘算了下,三进的院子本来就紧张,一下子又进来这么些下人,再辟一间屋子养绣娘,更不够住了。 “绣娘的事以后再说吧。”罗惠兰婉拒了。 “行嘞,一切都听太太的。”牙婆不愧是人精,面对拒绝也是满面喜色的。 签了卖身契,给了银子,牙婆们欢天喜地离开了伯爵府,罗惠兰则忙着给这些下人安排住处。 原本春夏秋冬几人住的倒座房十分宽敞,这下直接挤满了。还有一些人没地方住呢。 王家媳妇见状给罗惠兰建议:“太太,下人们不一定都挤在前院,尤其这些丫头们,平日都在后院伺候,前后院来来往往不方便。” “那住在哪里?” “深宅大院里,主子们睡觉的时候,都要有丫鬟在屋里守着的,以防主子们起夜,又或者喝水点灯什么的。所以这些大丫鬟都跟着主子们睡在后院。” 罗惠兰一听也有道理,就让一些大丫鬟并嬷嬷们跟着主子住在耳房里,这样堪堪住得下。 晚上,白建章回屋,罗惠兰将买仆人的事情一一跟他说了,王家媳妇在旁候着。 白建章听完,其他都没意见,只说缺一个管家。 罗惠兰一想,确实,那牙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落下了呢,好在她立马想到一个合适的人物,还未开口,王家媳妇已经张嘴了。 “伯爷,夫人,管家是顶顶重要的,以后府里办会请客、迎来送往、官场人情,尤其是京城这些高门大户之间的关系,都得清楚。不怕您笑话,奴婢的丈夫王致和,原先是在尚书家当过临时管家的,老爷要不您用起来试一试?” 白建章听了问道:“他在哪位尚书家?为何又不做了?” “在前任户部尚书府里,后来尚书告老还乡,遣散了许多家仆,奴婢一家人就出来另谋生路了。” “原来如此,明日你叫他来我这里,若是办事牢靠,就叫他做管家也行。” “是,是,老爷,多谢老爷恩德!” 管家的事就这样定下了。晚上王家媳妇鞍前马后服侍罗惠兰歇下,立马回去跟自家男人说事情。 “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日后我在夫人身边当差,你在老爷身边当差,咱们家以后谁敢轻视?” 王致和喜得见牙不见眼,“媳妇呀,还是你能干,转头就给我谋划了这么一个好差事。” 两口子遂搂在一起,早早歇息,商量着明日要早早起床。 第二日天还未亮,王家媳妇已经起床,收拾好来到正房候着,将昨日罗惠兰刚挑出来的两个丫头,名叫吉祥和如意的叫过来,命她们去准备晨起之物。 “吉祥,你去打热汤、面巾来,预备着给太太洗漱。如意你去厨房,让厨娘赶紧预备早膳。” “是。”两个丫头都是十七八岁,听吩咐办事去了。 不一会吉祥端着一盆热水,肩上搭着一条面巾过来。 王家媳妇看了眼,说:“怎么只有面巾?太太洗手用什么擦?再去拿手巾来。” 吉祥慌忙又去取了一条棉巾来,当做擦手用的。 “你这丫头,一点不知变通,难道太太只洗脸不成?不刷牙了?”王家媳妇脸上有了不耐烦。 “是,奴婢愚钝了。”吉祥又跑出去,她刚来,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问什么人,好在路上碰到了流莺,这才取了东西过来。 王家媳妇一看,盘子里有牙刷、牙粉,还有一个漱口用的杯子,想了一想道,“这个刷子太粗糙了,牙粉也不够细腻,你赶紧叫买办去外面买来细毛牙刷、牙膏和鸡舌香来。” “可是,我没有钱呀。”吉祥为难道。 “蠢货,难不成太太还要贪你的钱不成?你只管先去买了来,太太知道了定会补给你钱的。” 吉祥低头步履匆匆去了。 好在买办腿脚快,赶在伯爷夫人起床前买回了洗漱之物。 王家媳妇亲自端了进去,“老爷太太,昨晚睡得可好?奴婢给您准备好了热汤,伺候您洗漱吧。” 罗惠兰一看,都是新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王家媳妇笑盈盈道:“这是奴婢孝敬您的。” 第462章 教引嬷嬷 说着,拿起牙刷取了些牙膏,服侍起罗惠兰,“这口齿呀是排面,一定要用细软的牙刷子沾了牙膏来刷,好好养护着,洗漱完还要含一枚鸡舌香,这样说话吐气如兰,京中这些姑娘太太们都是如此的。” “哟,这软毛牙刷子确实舒服,这牙膏也滑溜的很。”罗惠兰觉得这京中的贵人还真是会享受。 白建章也用了,着实感觉比牙粉用起来舒服。洗漱完,王家媳妇又奉上两颗鸡舌香。 “伯爷,太太,您含在嘴里,能够让口气清新。” 两人含了,那香丸在口中慢慢融化,果然说话都带着香气。 王家媳妇说:“这鸡舌香不仅能让口气清新,还能养护口齿,每日都含一丸,七老八十牙齿都齐整着呢。” 罗惠兰索性开了碎银盒子,拿了银子给王家媳妇,“这东西好用,你照这样的买来,给老太太、少爷和姑娘们送去。” “哎哎,奴婢记住了。”王家媳妇欢喜接了银子。 如意来到外面,说早饭好了,王家媳妇出去查看。 “都有什么早饭?”她问。 “让厨娘做了小笼包子、小米粥、煮了茶叶蛋、炒了一盘蒜黄,另外切了几盘小菜。” 王家媳妇立马变了脸色,“胡闹,哪有伯爵夫人吃这种东西的?这么半天你就办成这样事?也不知道提前来请示我。” 如意道:“奴婢是问了小秋姑娘的,平日里府里就这样吃的。” “那是平日,以后是伯府了,还能这样不顾规矩?你速去让厨娘做珍珠翡翠蒸饺、鸡油卷儿、肉丝糕、冰糖燕窝粥、糖蒸酥酪,再做一份油焖春笋、蜜汁火腿、凤尾虾,再泡一壶西湖龙井来。”王家媳妇掰着手指头说。 如意说:“您说的这些食材都还没有准备呢,出门买来再做出来,都日上三竿了。” 王家媳妇道:“蠢货,你就不知道去外面酒楼里买?” 如意不似吉祥好说话,“嬷嬷,现在才什么时辰?就是酒楼,也还没开张呢。要奴婢看不如今日先这样吃了,等会问了太太,定了明日的菜单,再去买食材才好。” 王家媳妇还要说,屋里面罗惠兰问:“外面说些什么?” 如意高声道:“太太,早饭做好了,您现在用饭吗?” “好,摆上来吧,正好饿了。” 如意脸上窃喜,朝王家媳妇福了一福,“太太说了,奴婢这就去准备了。” 王家媳妇小声骂一句,“贱蹄子!” 另一边,陈老太这边刚起身,四个大丫鬟早端了脸盆牙刷之类在门口等着了。 四个丫鬟,陈老太给取名叫来福、来寿、来财、来喜,虽然土,但陈老太喜欢。 丫鬟们服侍陈老太十分妥帖,穿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了,陈老太感叹道:“哟,我这是当了王母娘娘了?” 丫鬟们都笑了,来福说:“老太太,您说话可真有意思。” “我说话土,骂人更厉害,你们以后都跟我学着点,出了门受人欺负了,都给我骂回去。” 丫鬟们笑得肚子都疼了,心说这是跟了个老活宝。 来喜还要给白老头穿戴,陈老太叫住她,“不用管他,他一个老头子还不会穿衣服?” 白老头自己麻利穿好衣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身边没挑丫鬟,也没挑小厮,就指了个老金使唤。今日他要带着老金将后院一块地给翻翻,准备种些青菜。 另一边,云团还在酣睡,春夏秋冬都没什么动静。 赵嬷嬷是云团的教引嬷嬷之一,一早过来,见小姐还在睡觉,等了好一会还不起,先板着脸将四个丫鬟给叫起来。 “平日里你们就这样伺候小姐?养成白日睡懒觉的习惯,传出去还怎么嫁人?日后到了婆家,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小夏不爽道:“嬷嬷,我们小姐长个子呢,老太太和太太都吩咐了,不让打扰睡觉,且这几日本来就忙,小姐更要好好休息了。” “小姐要休息?你们也要休息?快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去。” 小春怕吵闹起来打扰云团睡觉,拉着姐妹去干活了。 “这个老妖婆,一来就把自己当大爷了,真讨厌!”小夏说。 小秋道:“听说赵嬷嬷是王府里出来的,规矩极重,太太也交代她了,要好好教教咱们小姐。” 小春说:“以后都早点起来吧,省得落人口舌。” 吃过早饭,白建章要出门办事。 王致和早穿戴一新,跑去前院门口等着了,不一会白建章身边刚挑上来的两个小厮,取名叫风调和雨顺的,也过来候着。 王致和给两人训了一通话,立了威,等白建章出来,这才跟着出门。 今天白建章是要去见马大人,昨日送了帖子,今天带着从茶铺里买的茶登门拜访,主要问一问进宫谢恩的事情。 马大人十分热情,给白建章说了好一通注意的事项,又给他安排好进宫的事情。 “三日之后就是休沐前一日,通常这天朝堂上没什么要禀报的事情,你跟我一起进宫,先等着,下朝之后皇上就会召见你。对了,将浩丰带上。” 白建章一一应下来,马上飞又找了人教他进宫的规矩,让他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府里面,云团起来吃过饭,跟着雷漪练了一会字,就招呼四个丫头,说要出门。 “进京这么多天都没有去见阿玄哥哥,不知道他在家里过得怎么样,你们包一些他爱吃的东西,我们去看看他。” 春夏秋冬一听要出门,都很开心,忙活起来。赵嬷嬷听了,震惊得两眼一瞪,嘴一张,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哪有姑娘家跑上门见人家男子的?这要传出去可不叫人戳咱们脊梁骨吗?” 云团看向雷漪,“京中规矩这么严吗?” 雷漪无奈点了点头。 赵嬷嬷见有人赞同自己,又说道:“是啊小姐,高门大户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年能出门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就是出门也得有太太老太太领着。您就在府里好好学女红,比什么都强。” 云团陷入沉思,正当赵嬷嬷以为她同意的时候,云团站起来道,“那我就扮成男孩子出门。” 第463章 记账 “扮成男子?”赵嬷嬷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小姐,您要是这样做了,不是自打伯府的脸面吗?叫人认出来,咱们伯府就没脸见人了,况且您过几年就要说亲了,扮成男子招摇过市,哪家人要啊?” 云团说:“我只是出个门,又不是做什么坏事,爹和哥哥们不是都可以随意出门?女子就不行了?而且大街上女孩子多的是,反正把我关在这院子里是绝对不行的,我一定要出门。” 赵嬷嬷道:“那都是平头百姓,女孩儿们都是贱养,平日里抛头露面的谋生,哪能跟咱们这些贵女比呢?” 云团无语,没想到来到京城这么多条条框框,还不如在村里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但转念一想,他们家刚来京城,还有不少仇家,这时候最好不要出门惹事,给爹娘添乱,云团只好暂时歇下这个心思。 赵嬷嬷心满意足,“哎,这才对嘛。奴婢今日跟太太商量下,给小姐请个女红师父,没事就晒晒太阳绣绣花儿,多惬意。” 赵嬷嬷笑呵呵的,看见小春正给云团穿上舒适的软鞋,眉头一皱。 吃过早饭,王家媳妇叫了一众人到罗惠兰这里,说是要定下府里的规矩。 “太太,大户人家一言一行、一食一饮都是有讲究的,像咱们今日吃的那些小咸菜、蒸包子的,说起来不怕您生气,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长期吃对身体也不好。奴婢这边拟了一份菜单子,都是官眷人家常吃的,给您过过目。” 罗惠兰不识字,王家媳妇便让人念了出来,什么清蒸蟹粉狮子头、板鸭金香饼、红枣血燕、醉蚌肉、香炸琵琶虾、鲍鱼粉蒸鸡,都是些没听过的菜名。 “那倒也可以尝一尝。”罗惠兰说道,在吃食上面,不能亏待了家里人。 王家媳妇喜道:“那是,吃是顶顶要紧的,而且见了那些官眷夫人,也有能聊的话题不是?” 这一项算是定了,王家媳妇又拿出一份单子来,是府内日用的东西,什么牙膏、香皂、青盐、茶叶、熏香、豆面、胭脂水粉之类。 “太太,这都是最基本的,少爷姑娘们平日里少不了要用,省得出门见客啥的闹了笑话。” “那就按用量买了来。” “好嘞!” 接下来又是要买布料给全家人做衣裳,虽然事情繁琐,但样样都是现下很紧要的,要不然见外客都要闹笑话。 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是弄完了,罗惠兰也头疼起来,要回去歇息,心说这大户人家的主母可真不是好当的,比干家务还累。 这边王家媳妇拿了单子,找到府里的买办卜光头。 “喏,这是太太定下的要买的东西,可都交给你了。” 卜光头看了那上面一长串的东西,两眼睁得溜圆,“表姐姐,您可真疼我。” 王家媳妇笑笑,“买办可是个肥差,你可要当好差,一旦出了岔子让太太给换下来,再无可能进府当差了。” 卜光头凑近了笑说:“谁不知道表姐姐您现在是府里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只要您疼我、保着我,我肯定稳稳地在这个位置上,咱们又是亲的不能更亲的,弟弟我肯定孝敬您。” 王家媳妇脸上藏不住的得意,“知道就好。” 趁着王家媳妇出门说事的功夫,如意瞅着机会进屋给罗惠兰送茶,拿出一份单子来。 “太太,这是刚才同王嬷嬷说的要采买的东西,什么东西买多少,奴婢都记下来了。” 罗惠兰一看,还挺惊讶,“你还有这本事呢?记性这么好?” 如意道:“我爹原来是个账房先生,从小教我识字记账,奴婢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你记这些做什么?左右王嬷嬷那里都有账本。” 如意顺手折了单子放到罗惠兰的梳妆盒里,道:“不为什么,太太您这有个底单,日后也好对账不是?” 罗惠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丫头,本以为她要趁机说点王嬷嬷什么不是,没想到嘴倒挺紧。 “你帮我松了头发,我躺一会,中午的饭菜可以安排了。” “是。”如意应道。 下午,赵嬷嬷过来回话,说是能请到一位技艺高超的绣工师父,进府来教小姐刺绣,还特意带了一幅绣品过来。 “原先也是王府里面的绣娘,后来当了师傅,那绣工都是宫中练出来的。”赵嬷嬷介绍道。 罗惠兰想了想,云团最不喜的就是坐下来刺绣,一坐半天,眼睛都要看瞎了,也才绣了半个叶子。 “太太,这京中的闺秀无一不会刺绣的,平日里夫人们相看媳妇,也都是先拿一幅绣品来看看。其他的诸如老太太过寿、好姐妹过生辰,闺秀之间也都是互送绣品,小姐不会刺绣可不行啊。” 罗惠兰本就觉得闺女跟着自家在乡下什么也没学到,觉得耽误了女儿,便同意了。 “你先叫人进来,我看看品行如何。” “哎好嘞,明日奴婢就让人给带进府来。” 第二日绣工师傅进府,罗惠兰看了,果然行为举止都很讲究得体,刺绣功夫也十分了得,便让云团跟着学。 于是云团每日的安排就成了早上跟着雷漪写字读书,下午学刺绣,忙得都没时间出去了。 绣工师父十分严格,让云团从基础功练起,又说她学刺绣晚,要更加努力才不至于在京中闺秀们面前丢脸,练了两日,云团腰酸背痛。 “这比练拳还累呢。”云团说。 小春安慰她,“姑娘,严师出高徒,日后您也可以绣些荷包呀、扇袋呀送给咱们家少爷,多好呀。” 云团点点头,“说得也对,哥哥们收到我的礼物应该会很开心吧。” 三日已到,白建章一大早起来沐浴更衣,换上了绯色绣麒麟伯爵公服,带着大牛去了马有才府上。 陈老太等人全都跟着起来,招呼打点,叮嘱他们进宫一定要仔细小心,不要多说,不要乱看,谢完恩就出来。 白建章和大牛战战兢兢,经过繁琐的程序,正在宫中侯着呢,远处走来一个同样身穿公服的人走来。 “你就是新晋的硕宁伯?” 第464章 头疾 白建章十分客气,面带笑容问:“请问您是哪位呀?” “这位是承恩侯,”旁边走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这你都不认得?” 承恩侯眯着眼睛,“唉,硕宁伯刚从乡下过来,不认得我们是正常的,他连皇上也不认得呢。” “是啊,哪像咱们天天能见到皇上。”文官附和道。 白建章收敛了笑容,这不是来打招呼的,这是仇家来寻衅的。 大牛说:“侯爷,今日我们就是来面见圣上的。” 承恩侯嗤笑:“哦?面见圣上?如今已经下朝了,怎么不见圣上宣见?” 说话间马有才急忙赶来,在白建章耳边道:“圣上突然身体不适,今日不宜觐见,改日再来吧。” 白建章自然听从,朝几位大人拱手后跟随马大人离开了皇宫。 “呵!还觐见皇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伯爵,满京城伯爵十好几,他算老几?”承恩侯在背后说道。 旁边的文官笑呵呵,“侯爷,不必跟他计较,不过是一介草民走了狗屎运,不值一提。” “就是这一介草民,害得我儿现在还在牢中!” “侯爷勿生气,趁着时辰还早,我请侯爷喝杯酒。”两人嘟嘟囔囔说着话走了。 不远处还有几位官员冷眼旁观,一位笑骂: “承恩侯果然气数已尽,简直愚不可及。” “此话怎讲?” “开国以来,你有见过封一个平头百姓爵位的吗?这可是头一个。” “据说是种了什么庄稼,解决了饥荒的问题。那东西我还弄来尝过,不甚好吃。” “美味不美味不重要,关键是如今我朝内忧外患,白家一下子就给皇上平息了内忧,说不定还能解决外患。这样人物,承恩侯竟然背后嘲讽,岂不是连皇上一起嘲讽了吗?” “大人此言甚有理。” “且等着吧,日后京城可就热闹了。” 回去路上,马有才还跟白建章交代,叫他不要胡思乱想,皇上确实是身体不适。 白建章倒十分豁达:“那不会,咱们今日就当演练了一遍,熟悉了流程,再进宫就不怕了。” 马有才笑:“好,很好,你就保持这样心态,稳稳地来,不要怕。” 白家一家人在府内焦急地等待着,很快白建章回来了,说是皇上身体不舒服,没见着。 “皇上是咋了呀?他可不能出事呀,他要是一蹬腿,新皇帝不喜欢咱们家怎么办?”陈老太担忧地问。 白老头赶紧捂住老婆子的嘴,“哎哟哟,这可不是葫芦村,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家不是要砍头?” “你别吓唬我。” “真的,戏文上不都是这样唱的吗?” 白建章说:“据马大人说,皇上有些头疾。” 罗惠兰深有体会:“皇上日理万机,头不疼都不合理,我这管了两天家,比种了一个月地还累。” 云团拉着白建章问:“爹爹,为什么小世子不来看咱们?” “今天听马大人说了,小世子现在不在京中呢,说是去京郊守备军巡防去了。” “原来这样,那爹爹,咱们去看看阿玄哥哥吧?” 白建章答应下来,“好,等咱们跟皇上谢了恩,爹就带你去。” “好。”云团想着,这次爹带她出门,看谁还说不合规矩。 晚上一家人歇下,如意去换吉祥的班,瞥见她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太太骂了?” 不问还好,一问吉祥就掉了眼泪。 “姐姐,”如意比吉祥大一点,吉祥就叫她姐姐,“我遇着事儿了。” 如意一听,坐了下来,“啥事?跟我说。咱们俩是太太亲选的大丫鬟,比别人更亲,你说我听听。” 吉祥就将那日买牙刷子的事情说了。 “我是乡下卖来的,就那么点银子傍身,全贴进去了,后来王嬷嬷就不提那事了,我试着提起几次,都被她用话头挡了回去。现在我家里急用钱,我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原来是这事,”如意跟她同仇敌忾,“这半老徐娘妄想拿捏我们呢,我跟你说,她再拿捏你,你就要顶回去。” “可是我不敢,她可是管事嬷嬷呀。我没什么本事,是撞了大运了被太太看上,要是她说我两句坏话,让太太将我撵出去,可怎么办呢?” 如意心想,这真是个毫无心机、胆子又小的傻姑娘。 “你就是太老实。这点银子你先用着,”如意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点碎银子,“这事现在提也不合适,等日后有了机会,这钱咱们还能要回来。” “姐姐,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吉祥感动得又要哭。 “谢什么?你只要记着,咱俩才是一伙的,以后有啥事都要跟我说,别吃了亏又后悔。” “好。” 没两日,府里买办吆喝着几辆大车子停在伯府后门处,叫开门,让往里搬东西。 “都给我小心着点,碰坏了一点,你们要加倍赔偿。”卜光头往旁边婆子凳子上一坐,指挥着。 守门的婆子旁边小声议论着,“这人头发好好的咋叫个卜光头?难不成当过和尚?” “那是外号,听说小时候头上长癞疮,把头发都剃了才好,家里行三,你就叫他卜三爷。” 不一会,王家媳妇过来了,看了满车的东西,十分满意,“嗯,都送进库房去吧。” 卜三算是交了差,拉着王家媳妇到一边,“表姐,这是特意给您捎带的,赤金的镯子,压手着呢。” 王家媳妇顺手就给套腕子上了,隐入了袖口中,“嗯,差事办得好,太太还要夸你呢。” “那就托姐姐您在太太面前多给弟弟美言几句了。” “嗯,回去吧。” 王家的戴了沉重的金镯子,步履反而更轻快了,指示着干粗活的下人将东西都搬到库房,半路上就遇着了如意和吉祥。 “呀,这么多东西,是刚采买进来的吗?”如意笑盈盈问。 王家的本不想理,但人家开口了,便敷衍一个字:“是。” “那不给太太过目,直接就进了库了?”如意轻飘飘一句话,现场气氛陡然就紧张了起来。 第465章 换掉 搬东西的粗使婆子丫鬟们闻言都不由地停下了动作。 如意姑娘说得对呀,这东西应该太太过目才进库吧?最起码看一眼,知道这个事。 王家的停顿了一秒,忽而笑起来,“如意姑娘是个伶俐的主儿,你说得对,但这事我早跟太太说过了,太太觉得麻烦,叫我查验了直接入库就行。”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招呼那些人继续搬:“愣着干什么?买你们来是白站着的?快趁天黑前搬进去。” 粗使婆子们又搬起来,如意也不继续掰扯,跟吉祥走开了。 吉祥小声问:“如意姐,太太现在给王嬷嬷这样大权力?这么多东西她看了就能入库?” 如意说:“你听她扯呢,还跟太太说过,她就是阎王爷开布店——鬼扯。” “你咋知道嘞?她是管事嬷嬷,随口跟太太问一句,也正常。” “我就是知道,给院里洒扫的小丫头子一袋果子,她就帮你盯着了。”如意俏皮地一笑。 吉祥心道,自己和如意根本不在一个道行上。 “如意姐,你真厉害,胆子真大,还有本事。”吉祥真心夸赞道。 “嗨,我早跟她扯破脸了,没必要再假笑说假话了。再说了,你就没本事?太太选咱们俩上来,肯定都是有本事的。”如意这句话带着询问。 吉祥说:“我真没什么本事,不像姐姐你会算账,我当丫头也才一年多呢。” 如意打量了她一下,“那太太肯定是看上了你的长相,说不定要抬你做姨娘呢。” 吉祥脸腾一下就红了,尴尬得不行,“如意姐你可不要说这样话,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如意笑道:“好啦逗你的,我也没那样想过,我的目标可不是当一个姨娘。” 晚上,府上的事情都忙完了,各处门也都落了锁,婆子们守夜。 笃笃笃,二门处有人敲门。婆子点灯问,“谁呀?” “我,王嬷嬷。” 那婆子道:“落了锁了,二门夜里不开。” 另一个婆子拉住她,叫她闭嘴,然后自己去开了门,放王家的进来。 “您老人家是有什么要紧事啊?”开门的婆子笑问。 “是有点事,我去厨房看看,你们不必落锁,等我出来。”王家的吩咐一句就朝着内院的厨房走去。 厨房这边,陶厨娘已经准备好了好些酒菜,就等着王家的过来。 “你可算来了,要是突然不来,我这些酒菜就都白做了。”陶厨娘笑道。 王家的一屁股坐下来,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嘴里,然后喝了一口酒。 “唉,今儿个可把我气到了。”她说。 陶厨娘给她倒酒,“谁呀这么没眼色?还能气您?” “还不是太太身边那个丫头,心气高着呢,不听使唤,今儿个还当众落我的面子。” “是不是叫如意的那个?我第一眼瞧见她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货,心眼子多得很嘞。” “不是她是谁?仗着被太太挑中了,眼睛快长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来当小姐的呢。” “这刚开始就跟你对着干,日后不知道要怎样呢?”陶厨娘说。 “还以后?叭狗子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有一天把这小贱蹄子收拾了。”王家的狠狠咬一口鲍鱼,咕噜咕噜喝一大口汤。 “那是,不服管教还能行?她婶子,我家闺女年龄也正合适,人最老实了,你也知根知底,你看看给推荐推荐?”陶厨娘小心陪着笑。 “太太身边丫头的位置盯着的人可多了,你占了这个厨娘的肥差,还想有了一福想二福,一嘴吞三个馒头?” 陶厨娘呵呵笑,“咱都是当娘的,都想给闺女谋个好前程不是?” 王家的笑一笑,“你且等着吧,我家闺女年龄也到了,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你家那姑娘就是享福的小姐命,她有了你这管家娘和管家爹,在家当小姐就行了,还去当什么丫鬟伺候人呀?”陶厨娘笑道。 王家的喝酒已经上了头,“这你就不懂了,太太身边的丫鬟,前程都远大着呢。” 陶厨娘闻言灰了心,王家的姑娘也想去呢,自己就别想了。 接下来白家的日子,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慢慢习惯京城的生活。 白建章虚心请教学习,不光时不时去马有才府上叙话,更自己请了先生,不仅学起了认字,还学开国的历史、朝中的官职等。 虽然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但为了护住一家人,他学得十分认真,不急不躁,效果倒也很好。 罗惠兰则补习管家的本事,但她总是感觉浑身乏累。云团见了,就拉着她在花园里散步,还去爷爷开辟的小菜园种菜干活。 罗惠兰干了活,反而觉得身上舒坦了。 “我这就是劳碌命,不干活就急得慌,一干活啥病都没了。” 如意在旁建议道:“太太,您不如在院里辟一个花园出来,亲自照料,既活动了身子,又陶冶情操,日后还能请人来家中赏花。” 罗惠兰赞同:“这个主意不错,就是咱们院子太小了,花园要大了才好看呢。” 云团心想,这还不容易,买地去。 她的银票子又有地方可以花了。 云团表示,别人都是愁不知道怎么赚钱,但她愁不知道怎么花钱。 爹娘哥哥还有李天齐他们,每月都要给她钱,她自己莲池边还剩了一堆,得想办法赶紧花出去,省得莲莲说把她的莲池都熏臭了。 正说着,王家的欢欢喜喜跑进来,“太太,太太,有人上门送帖子了。” “送帖子?谁家的?什么事呀?”罗惠兰赶紧洗了手,但不认字啊,眼巴前还没有可用的人。 如意一抽给抽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说:“太太,是边郡侯府送来的帖子,他们家老侯夫人做寿,请咱们过去观礼呢。” 边郡候? 云团问:“是不是边郡伯家的?” 老金说:“小姐说得对,这边郡侯就是从前的边郡伯,去岁皇上给封的侯爷。” 云团惊喜:“那就是阿玄哥家了?” 第466章 侯府寿宴 老金问:“小姐说的可是建平伯家的小瞎子少爷?” 云团点点头。 “那就是了,那小瞎子少爷的外祖家就是边郡侯。也是可怜,命不好,出生就看不见,要不然出身伯府、外祖是将军加侯爵,还不成了京城人人称羡的公子哥啊。” 罗惠兰立马开始筹备赴宴的事情,这是他们家第一次亮相,必须好好准备。 寿宴这一天春光明媚,蝴蝶蜜蜂都忙得很,人也跟着忙碌起来。 因为没有邀请男主人,所以罗惠兰和陈老太带上云团赴宴。一路上罗惠兰都很紧张,怕见了人不知道说什么话,陈老太和云团倒轻松自在多了。 “媳妇,别怕,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那些贵妇人又不是会吃人,平日咋说话今天咋说话就行了。”陈老太道。 罗惠兰拍拍心口,“娘哎,要是她们真吃人还好了,我倒不怕,我就怕宴会上出了丑,回去她们都笑话咱们家。” “笑话就笑话吧,也不会掉块肉,咱们从乡下来的,这脾气习惯一时间也改不了了。” 陈老太直接躺平,这态度还真让罗惠兰放松了一些。 云团也说:“就是,娘亲,真心交好的人家肯定不会笑话咱们,笑话咱们的就不要来往,多简单。” 到了府上,早有人等候马车,给引到了进门的地方。 进了内院,这才开始热闹起来,小丫头们来来往往,见了人都要行礼感谢,越往里走,越多的妇人,一个个都是绫罗绸缎,珠翠满头,身边跟了许多丫鬟。 罗惠兰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上去应酬,只管往里走,却总是有人往她们身上打量。 “今儿是咋了?咱们脸上画了画是咋地?咋都瞧咱们。”罗惠兰疑惑。 陈老太扶了扶头上硕大的金簪子,“应该是觉得咱们长得美,比她们都好看。”她抖了抖赴宴新做的衣服,更加骄傲自信地往里走去。 罗惠兰:…… 婆婆这自信心,真是没谁了。 婆子直接给她们领到后院花园中,进了花园门,陈老太一声赞叹: “娘嘞!” 嗓门之大给前面领路的婆子都吓一哆嗦,“怎么了老太太?” “你家花园这么大!”陈老太放眼望去,娘嘞,这花园比他们家还大,亭台楼阁不说,还有一座翠绿的湖,上面架了曲曲折折的红木小桥,水面上成群结队的红色、金色大鲤鱼。 “瞧这鱼肥的,跟大肥猫似的。这大花园子,得有个上百亩地吧?” 远处还有许多门,应该是通往花园其他地方。 “是挺大的,今日我们老太太请大家赏花听戏,老姐妹之间说说话。”婆子笑道,心说这老太太还怪有趣的嘞。 花园正中是一片花架子,爬的藤花开满了嫩绿的叶子,绿叶之间开着粉嫩的小花。 花架下面,摆了十好几桌,已经有不少妇人坐在里面说话了。 花架前面搭了一个老大的戏台子,上面正唱着戏呢。 白家人走来,大家都不看戏了,都看白家人了。 婆子将她们领到一个桌子前,桌子边已经坐了一个丰腴的妇人了。 “老太太、夫人、小姐现在这边休息一下,等会我们老太太就过来了。” “好嘞。”陈老太一屁股坐下来,抓把瓜子库库嗑起来,磕巴一个磕巴一个,嘴巴老快了,“一早上就起来收拾,我都饿了。” 罗惠兰则正襟危坐,小心喝一口茶,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这什么茶水?这么好喝?”比她家花大价钱买的茶叶好喝多了。 旁边丰腴的妇人立即搭话,“这是碧螺春,加了茉莉炒的,香甜顺滑。” “哦,原来是碧螺春,回头我家也买点。”罗惠兰放下茶杯。 妇人说:“夫人哪家的?第一次见,你这副头面贵气压人,可是亿金堂买的?” 罗惠兰笑道,“我家是硕宁伯府,这是我闺女在亿金堂给我挑的。”她指了指旁边乖巧坐着的云团。 “原来你就是硕宁伯家的,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你女儿长得十分灵秀,眼光也不错,这头面可是京城独一份呢。” “是吗?”罗惠兰摸了摸鬓边的簪子,“你头上的也好看,翠绿翠绿的。” “我这不值什么钱,”妇人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都是老样式了。” 罗惠兰立马问了心中疑惑:“进来就感觉老是有人看我,难不成我今天穿错了什么衣服?” 妇人笑道:“那不是,她们都是看你头上的头面呢,这一副少说千两银子吧。” 罗惠兰直接震惊,转过头看闺女,云团只乖巧低头,装作不存在。 罗惠兰便继续跟那妇人攀谈。 妇人原来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夫家姓徐,且称她为徐夫人。 徐夫人为人爽快热情,不拘小节,很快跟罗惠兰热聊起来。 正聊着,远处走来一群小姑娘,簇拥着正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那少女笑容灿烂,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一扫就落在云团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哪家的小妹妹,生的这样好看?”少女说着,上手刮了一下云团的脸蛋子。 “我叫白云团,我爹是硕宁伯。”云团自我介绍。 周围的女孩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原来你就是团团呀,今儿就等着你呢,跟我去内院玩吧。”少女拉着云团就走。 孙女被领走了,罗惠兰不放心,陈老太直接一抹嘴,“媳妇你聊着,我跟着孙女进去。” 来福来寿还有小春小夏也跟了上去。 少女一边走一边说:“我是魏玄的表妹虞忆,听我小叔说魏玄哥哥在庄子上的时候,你们家多有照顾,今天可得好好谢谢你。” 云团问:“阿玄哥哥还好吗?” 虞忆:“……表哥他,不算太好。” 出了花园子进了深深的宅院,陈老太才发现,这里也有不少老家伙呢。 宽阔的花厅里坐了许多的老太太,身边都立着些伺候的媳妇,见人进来,扫一眼,谈话都停了下来。 “这都是大人,咱们去里面玩。”虞忆拉着云团往其他屋子走了,都是小姑娘,陈老太让小春小夏跟着,自己则在外面等候。 云团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不好了?”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忽而一群丫鬟婆子急急忙忙往一个房间跑。 只听房间里传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是魏玄。”云团拔腿就跑。 第467章 治眼疾 “快,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云团跑进屋子,见好些人正按着魏玄的肩膀,他的眼睛四周扎满了银针,一个老头拿着油灯在烤银针,烤得通红了,便淋上药汁。 那药汁摆了四五样子,绿的蓝的红的,顺着滚烫的银针流进皮肤里,魏玄立即痛苦挣扎起来。 在他身边,还站着他小舅舅虞年,另外还有一位老爷爷,云团猜想,应该是他的外祖父。 “这,这是在干什么?”云团惊问。 虞忆拉住云团的手,“是爷爷在给表哥治疗眼睛呢。” “就这样治疗?” “是,爷爷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魏玄应该事先知道会很痛苦,早已经浑身五花大绑,但他常年习武,一挣扎起来绳子都要崩断了,这才让好些奴仆给压住。 云团小脸皱成一团,“魏玄是最能忍的了,他都忍不了的疼,肯定是很疼很疼了,这样真的能治好吗?” 虞忆也很揪心,但是爷爷一动不动,说明就要继续治下去。 “啊——!”魏玄再次发出惨叫,滚烫的银针让他脸上的皮肤都发起红来,针刺入的地方,已经起了火泡,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拳头都攥得发白了。 云团求虞忆,“快让你爷爷停下来吧,魏玄会死的。” 虞忆却不敢说。 那老头继续往银针上滴药汁,各色药汁顺着银针渗进皮肤,疼痛再次加剧。 边郡侯神情犹如雕塑一般,一眼不眨地看着大夫操作。 “快放开我外孙啊!”一个老太太被丫鬟媳妇簇拥着赶了进来,眼角已经有了泪花,“死老头子,你是要弄死他才罢手吗?” 边郡侯大手一挥挡住老太太,“不能前功尽弃,这办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 “什么鬼办法啊?要是阿玄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阿慈交代?这是她唯一的血脉啊。” “瞎子有什么用?眼睛治不好,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边郡侯说。 这时,魏玄忽而没了力气一般,挣扎越来越弱,老太太吓得浑身一抖,就看见从魏玄的眼角,流下血泪来。 魏玄彻底晕死过去。 “快住手!快住手!”老太太狠命捶打边郡侯。 周围人全都愣住了,就连大夫都没想到会这样,边郡侯也松动了神色,“停下,先停下,怎么回事?” 老太太一把抱住魏玄,“玄儿啊,你快睁开眼,别吓你姥姥啊。” 周围人全都慌了手脚,难不成给治死了? 情况危急,云团顾不得许多,甩开虞忆的手,从桌子上拿了个空杯子冲到魏玄面前,将杯子举到他面前,扬手一泼。 哗啦一声,一杯水泼到了魏玄脸上。 老太太又是一抖,差点也晕厥过去。 虞忆吓了一跳,心说这小丫头发昏了?表哥都要死了,这时候泼他一脸水干什么?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哪来的野丫头?!”边郡侯震怒,云团一个手抖,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但她强撑着胆子,“侯爷爷,我是在救他,他很快就能醒了。” “胡说八道!快拉出去!”边郡侯喊道。 三四个丫鬟过来拉人,小春和小夏挡着,谁也近不了云团的身。 云团更不害怕了,她握住魏玄的手,一声声叫他:“魏玄,魏玄,快醒醒。” 魏玄初时只感觉置身火海之中,浑身都被烫得起了燎泡,碰到哪里,哪里就钻心的疼。 忽而天降大雨,将那张牙舞爪的火苗尽数扑灭,终于不那么烫了,他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清凉感。 “魏玄?阿玄哥哥——” 有人叫他,他睁开了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一片虚无。 他手上握了握对方,示意自己醒了过来。 “好了好了,真的醒了!”大夫欢快叫道,虞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边郡侯老夫人激动得眼泪哗哗的,“乖外孙啊,你感觉咋样啊?” 魏玄沙哑着嗓音,“我没事,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夫拿着烛台过来一晃悠,“能看见光吗?” 魏玄摇了摇头。 虞年登时慌了,“烛台光也看不见了?再点几盏来!” 丫鬟们点了一圈灯,又将窗户打开,放阳光进来。 阳光照射在魏玄身上,他本就惨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部,显得愈加苍白了,就像是一个跌落悬崖的无助的孩子,令人心生无限怜悯。 “看不见。”他再次摇摇头。 虞年暴走起来,“怎么回事?治之前还能看见光,太阳底下还能写字呢,现在就啥也看不见了?你怎么治的?”他揪住大夫衣领。 大夫无奈道:“二公子,治疗有风险,事前我已经说了,不一定治得好,说不定情况更糟,你们也是同意让我试一试的呀。” 边郡侯一直挺直的背脊,此时有些塌,他摆摆手道:“这是魏玄的命,不用怪罪他人。” 虞年只好放开那大夫。 老太君却不放过边郡侯,对他大骂:“你个死老头子,趁着我做寿你在后院做这事,要不是我发现的早,玄儿都要叫你治死了!你个老顽固,老狗货!” 边郡侯却充耳不闻,手背后面走了出去。 老太君让人将魏玄带下去伺候休息,转而拉住云团,“这是谁家的小姐?” 云团说:“我叫白云团,之前魏玄在庄子上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你就是团子?你爹就是白建章,新封的硕宁伯对不对?你又救了我家玄儿一命了,来,乖乖。”老太君拉着云团的手,亲得不行。 “好孩子,你给姥姥说说,你咋一泼水,玄就醒了呢?你是不是学过医术?” 第468章 老太打架 云团:“额,医术倒是没学过……” 她灵机一动,从袖口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瓷瓶,顺口胡诌:“但我知道他是因为太疼了而晕过去,人在很疼的时候就会晕倒,我这瓶药粉就是溶于水中涂于疼痛处能够缓解疼痛,一不疼人就醒了。” “还有这么神奇的药?你这药如何配置的?”虞老太君郑重接了过来,瞪大眼睛看。 云团呵呵笑:“这是我小时候一个云游老道士给我的,就一瓶,用完了就没了。” “哦,原来如此。”虞老太君又将药还给了云团。 “聪明的乖乖,你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今天你要是不来,玄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罪呢。来,姥姥这大项圈子给你。” 说着她将脖子上一个极其奢华的项圈摘了下来,套在了云团的脖子上。 哎哟,好沉,云团感觉脖子都被压弯了。 “喜欢不?”老太君笑盈盈,这时外面有人跑进来传话: “老太君,花厅里面客人们打起来了。” “什么?”老太君觉得自己听错了,“还有人打架?” 老太君脸上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新奇,“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过几回在人家寿宴上打架的嘞,走,看看去。” 她一手牵着云团,一手牵着虞忆,叮嘱丫鬟婆子请大夫好好照顾魏玄,她处理了前面的事情,就回来看他。 花厅这边,一群老太太闹得正欢。 且说云团跟着虞忆去了其他院子后,陈老太带着来福来寿就留在花厅等待。 她见有个空位,就坐了过去,刚才嗑瓜子渴了,她直接抓起茶壶倒茶喝。 “哟!这是哪家的腌臜婆子,跑我身边坐着了?”旁边一个老夫人惊叫起来。 陈老太不服气,“谁腌臜了?我刚洗的澡,身上倍香呢,哟,你才腌臜嘞,瞧你那头上油乎乎的,八百年没洗头了吧?” 那老夫人身边的婆子骂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们老太太抹的桂花油。” “还抹油?不抹都够油的了,一身老人味。”陈老太翻个白眼,捏个糕点送嘴里,哟,还怪好吃嘞,再吃一个。 那老夫人气得脸上皱纹跟菊花似的,“胡言乱语,哪来的疯婆子?还不给我弄出去!” 两个婆子就来拖陈老太。 “你们做什么?这是硕宁伯府老夫人,谁敢动?”来福来寿上去拉扯那两个婆子,奈何她们年轻力气小,又有其他丫鬟过来钳制她们。 “哎哟!”陈老太被拖到了地上,摔了一个屁股墩,墨绿的新衣裙染了灰尘。 那老夫人冷声道:“还伯府老夫人,在座的谁身份比你低了?也敢到这里撒泼。” 其他人没有帮忙说话的,还有跟着嘲讽的。 “就是说呢,在座的祖上三代挨个数没有不读书做官的,谁没有个诰命在身上?” “硕宁伯是皇上刚封的那个吧,听说是乡下来的,以前就是种地的农夫。” 那老夫人笑道:“不说其他的,就说在座的伯府老夫人,那以前都是正经当过伯夫人的,你不过是沾了儿子的光,也敢忝居夫人之列。” “放你娘的屁!”陈老太一口喷过去,唾沫星子喷得众位贵夫人一脸,所有人吓得退避三舍。 “没有我们这些人种地,你们吃什么?喝什么?还往祖上数三代,你咋不数四代五代六七八代,到根上都是种地的,说不定还是倒马桶的、当厨子的、当下人的。” “老天爷啊,这样人竟然放进来跟咱们一桌坐,说出去我脸皮都要挂不住了。”一个老太太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陈老太指着她,“你家祖上就是种地的,种地的。” “你,你!”那老太太气得说不出来话。 陈老太又指着她旁边一个瞪着眼的老太太,“你家是打铁的。” “你?!” 然后指着下一个,“你家是放羊的。” “啊?” 她说一个,拍一个巴掌,还押韵起来了。 “你家走街串巷卖货的。” “你家上房揭瓦修房的。” “你家滴里当啷补碗的。” …… 她就坐在地上,挨个指,挨个骂,一个人对战一圈老太太,那些老太太媳妇子被她气得脸上跟彩虹似的。 来回骂了好几圈,陈老太嘴都干了,拎过来一把茶壶,对着壶嘴就喝。 “承恩侯府苗老太君到——”外面传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群穿着富贵的丫头搀扶着一个老太太进来,手里还拄着一根龙头拐杖。 这老太太身穿郁金色绣着松鹤延年底纹的衣服,额头勒了一根同色系抹额,上面镶嵌着一颗大红鸽血石,花白的头发插着几只金簪,整张脸的脸皮都松弛了,浑浊的眼珠子冷冷地看着陈老太。 “她就是硕宁伯老夫人?”她刚进门,笃一声敲了下拐杖,问道。 刚才被骂的老太太说道:“老太君,坐地上的正是。” 陈老太早知道这群老妖婆对她不善,正歪着嘴喝茶呢,就听见那承恩侯老太君喝道:“给我掌嘴!” 那苗老太君身边的丫头狠辣又利落,立马走上来,啪啪两下给了陈老太两耳光,给她打的都没反应过来。 来福来寿挣扎着,“老夫人,别动我们老夫人!” 几个婆子将她俩按着跪在地上,头也不让抬起来。 陈老太揉了揉脸颊,像是失忆了一样,满脸疑惑,慢慢站起来。 周围人见识过她的泼辣,又往后退了几步,也疑惑地看着她,心说难道两巴掌给人打傻了? “行为无状、满嘴胡言、毫无规矩,再给我打!”苗老太君继续发话。 那丫鬟扬起下巴又要打,走近前的时候,不妨陈老太噗地一下,喷了她满脸的茶水。 丫鬟满脸水,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子,震惊得张大了双眼和嘴巴。 疯了,疯了,这婆子真是疯了。 陈老太才不给她反应时间,拿出种地的力气来,一拳头捅过去,丫鬟直接往后倒去,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后一头撞在桌子腿上,四仰八叉晕倒过去,吓得一群女眷花枝乱颤,纷纷往后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残影从眼前掠过,陈老太已经飞到了苗老夫人面前。 第469章 无用之人 “啊!”她伸出魔爪,两手一边一个给苗老太君头上金簪子给薅了下来,扔在地上,又伸手一扯,抹额直接给扯了下来,啪一下抽到旁边的婆子脸上,嘴都给抽肿了。 苗老太君头发瞬间披散下来,陈老太更得势了,一手薅住头发,一手啪啪打脸,给苗老太君脸上的粉都打掉一层。 “哎哟!哎哟!”苗老太君被打得头发懵,眼也睁不开,手中的龙头拐杖倒在地上,嘴里只顾哎哟叫。 身边的丫鬟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都被陈老太这虎样子给震住了,直到苗老太君呼救的时候,才一拥而上扒拉两人。 陈老太一手抓着苗老太君的头发,另一只手揪住老太君的耳环,威胁那群丫鬟婆子,“谁敢动?谁动我我就给她耳朵眼撕叉咯!” 老天爷,这下谁也不敢上前了。 陈老太揪着承恩侯老太君的耳朵,唾沫星子喷她一脸,质问道: “你们贵人整天不干人事,自己吃饱了喝足了就要找人家的事。我们家以前是种地的受你们欺负就罢了,现在我们家成伯府了,你还敢来欺负,你当我们是面团捏的吗?嗯?” 说着,又往脸上拍了两下。 苗老太君见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来,又被羞辱得红了眼,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干脆自己上手,抓住陈老太的胳膊,跟她撕起来。 “你们家把我孙子害成那样,我不剁了你们都算慈悲了。区区一个伯府,给我穿鞋都不配!” 周围媳妇丫鬟见状也都拥上来,帮着苗老太君打陈老太,陈老太双拳难敌众手,很快被压在了地上。 “住手!”忽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小春和小夏蹭一下跳过去,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将那些丫鬟婆子全都踹开。 最下面的两个丫鬟还死命摁着陈老太,小春和小夏咔咔两下,给两人断了胳膊,将陈老太拉了起来。 “哎哟娘嘞,你们来的及时,差点没打赢。”陈老太起来后说道。 周围众位贵妇被小春小夏给吓得惊叫不已,要往外面跑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主人公——虞老太君,已经站在门口多时了,不知道看了多久。 虞老太君跟着丈夫久了,身上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众人见了,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苗老太君身边的一个婆子立马跑了过来,“虞老太君,今日我们家老太君特意过来给您贺寿的,没想到被这个乡野泼妇给打了!我们堂堂老太君,被当众这么羞辱,您当主人家的要给我们做主。” 虞老太君忽然呵呵一笑,慢慢走入屋中,“今日这花厅,比外面戏台子还热闹呢,早知道我就不请唱戏的了,白费一笔钱。” 其他几个老夫人帮着苗老太君说话,旁边苗老太君装作一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 虞老太君说:“白老夫人初次来京城,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你们这些常年身居京城的老姐妹,难道也不懂规矩?你们不容忍接纳就算了,还合起伙来欺负人家一个人,说出去我都觉得丢脸。” 所有人不敢说话了。 苗老太君哼了一声,“虞家的,你也别偏帮谁,显得你多大度似的。” 虞老太君说:“苗家的,多少年了你还是这德性,你有这功夫,好好管管你家的子孙要紧。” 苗老太君冷笑一声,“我家子孙昌盛,个个身强体壮,不像某些人家的,生出来个瞎子,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什么也干不成。” “绿篱!”虞老太君忽然怒喝道。 名叫绿篱的一个婆子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虞老太君骂她:“你拟的什么名单?怎么什么不三不四、嘴里不干不净的破落人家也请过来?” 绿篱立即明白,认错道:“都是奴婢不好,不小心给送错了帖子,让苗老太君跑一趟,实在是奴婢的错。”说着,她恭恭敬敬请苗老太君离开,“老太君,您这边梳洗一下,奴婢给您准备出府的软轿。” 苗老太君脸气得跟紫茄子似的,“来你这是给你面子!”说完带着人走了。 人走后,虞老太君平复了心情,当众跟陈老太热络了一阵,“今天来真是招待不周,妹妹你别生气,跟我到内院梳洗一下。” 陈老太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意思?搅了你的寿宴,我心里也觉得对不住的。” “没什么没什么,你家照看我外孙,更是我朝的赈灾英雄,比好些尸位素餐的人家强多了,来,跟我到后面去。” 罗惠兰听说婆婆在内院跟人打了起来,慌忙赶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陈老太还跟她炫耀,“媳妇,没事,我打赢了,以后那些人可不敢随便欺负咱们家了。” 罗惠兰看着婆婆散乱的头发和脏了的衣裙,心中有些愧疚,亲自给她梳洗。 祖孙三代在边郡侯府做了一次上宾,吃了一顿极为精致的饭菜,这才告辞回府。 晚上,来春来寿齐齐跪在陈老太面前,请她责罚。 “快起来,”陈老太说,“你们又没做错,罚什么?快起来,以后跟我学着点,泼辣点,什么掐啊咬啊拧啊,遇到坏人了都给招呼上去。” 来寿被逗笑了,她问:“老夫人,您被打的时候,做出这副样子是为什么?”她学着陈老太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疑惑的样子。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迷惑对方,俺们农村人打架常用的招数,让对方以为你被打怕了,等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你就猛然出击,指定赢。” “学到了学到了!”两个丫头第一次感觉,打架也有学问。 晚上醒来的魏玄,睁开眼睛,感受到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片虚无。 现在就连黑色,也离开了他的世界。 虚无的世界,声音更清晰了,他听到从外祖父书房里传来的叹气声。 “没用啊,彻底废了,没有眼睛,他就是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他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第470章 主动出击 承恩侯府这边,苗老太君回去之后开始不吃不喝,大哭大闹。 “我活了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啊。”杯盏摔了一地,小丫鬟们都不敢上前收拾,怕被砸到。 承恩侯得了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娘,谁欺负你了?” 老太君身边的婆子就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承恩侯有些气弱了,“娘,那可是边郡侯,咱们,咱们如今有些惹不起啊。” 咚的一声,老太君龙头拐杖扔了过来,“他是侯府,你也是侯府,有什么惹不起的?你就看着为娘被人欺负啊,你就看着你儿子在牢中受苦啊?” “人家边郡侯是手握兵权的长辈,我在他面前是个晚辈呢。” “你个没用的东西,娶个没用的媳妇,把我孙儿都害惨了。侯府你动不了,连区区一个伯府也动不了呀你。” 提到硕宁伯,承恩侯的气势回来了点,“娘你放心,硕宁伯蹦跶不了多久了。” 老太君心火降了点,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峻儿弄出来,咱家还靠他继承爵位呢。” “儿子已经在疏通关系了,应该这几日就能出来。” 屋外面,承恩侯府的一个小小庶女苗秀带着侍女经过,听到这些,嘴角冷笑: “还继承爵位呢,大哥那德性,也配?” “小姐,听说今天老太君在外面被人打了呢。”侍女忍不住跟自家小姐分享。 苗秀说:“咱们家的丑事还少吗?人人眼前奉承,背后都看笑话,偏这些人还做着春秋大梦。走吧,干咱们的正事去。” 她带着侍女来到姨娘房里。 她的姨娘十分貌美,在侯爷的众多宠妾中算是恩宠第一,为啥呢?因为这段时间苗夫人被关祠堂,管家大权就被侯爷交到了她姨娘手里。 “娘,那两家铺子到手了没?”一进门,苗秀就问。 她姨娘笑道:“到手了,就用了几十两银子,托人办了个契证,现在已经是你名下的了。” 苗秀放心了,又问:“还有两个庄子,都换成咱们的人了吗?” “换了换了,过阵子就能转到你名下。” “太好了,娘我刚才听说,过几日大哥可能就放出来了,夫人可能也跟着出来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多划拉点东西,要不然到时候就不方便了。” “你放心,娘都办得神不知鬼不觉。” 苗秀这下彻底放心了,盘算起娘两个的财产来。 陈老太这一次一战成名,但因她行为实在泼辣,不是成的美名,而是恶名。 不认识白家的人,本来有结交之心,但听了这传言,都不敢来往了。别说宴请下帖,简直闻之色变。 “这样人家最不顾礼义廉耻,要是被缠上了,只能闹得颜面扫地。” 京城权贵们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为了这份脸面,也不敢跟白家有任何牵扯。 “尤其是小辈面前,可不能提起白家,要是咱们孩子学了这样泼辣的做派,可就让祖上蒙羞了。” 就因为这个,白建章给三羊找好的一处学堂,都黄了。 “本来都要入学了,这事出来之后,院判找到我说担心其他人家有怨言,婉言给拒绝了。”白建章回家说。 三羊虽然失望,但心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爹,娘,我就在家里先看书学着,不着急,反正京城的学堂也多的是。” 陈老太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跟白建章认错,“章子,娘是不是做错事了?” 白建章眼神很平和,“娘,你没做错,这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咱们坏话。咱们家行得正坐得端,早晚有一天,外面那些人会看清楚的。” 陈老太一拍腿,“那娘就放心了,我就说呢,我一辈子都是这样来的,怎么会错呢?哼,不知道是哪些卑鄙小人,在背后说咱家坏话。” 云团一边吃鲜桃一边说,“奶奶,你也会说卑鄙了,奶奶有进步哦。” 陈老太开心起来,“那是,我让来福她们教我呢,我发现了,用咱们那边土话骂人,这些人还听不懂,所以我要学些新词,好骂他们。” 云团心里琢磨了自己的主意。 谣言传播的根本原因,就是许多人不知道背后的因果,就被坏人牵着鼻子走了,得让他们知道真相。 要想传播真相,她需要出府一趟。 大哥在京城没待多久,就回去查看香料田了,三哥要看书学习,她就找到了二哥,让他带她出门。 二狗以为云团想出去玩,一口答应了,趁着赵嬷嬷不在,直接带着打扮成男孩的云团出门了。 “春夏秋冬,我跟着二哥出门,你们不用担心,就在院里打掩护,省的赵嬷嬷知道了又唠叨。”云团吩咐。 “好。” “二哥,咱们先去三哥之前联系的书院,将这些东西贴进去。”云团展开一张大纸,上面将赈灾的过程、韦大人受伤、苗峻来寻衅因而入狱等事情都说得十分清楚。 “……若有不信者,尽可亲自查探,公道自在人心。” 二狗读了,赞不绝口,“行啊团子,你不吭不响的文章写这样好?” “哪里哪里,都是哥哥们教得好。”云团为了让二哥帮忙,嘴上像是抹了蜜一样。 “小妮子说话这样好听,走吧,哥带你翻墙去。” 两人偷偷混进书院,贴了三四张,又翻墙出来。 “还去哪里?”二狗问。 云团想了想说:“嗯,茶馆,或者一些街溜子聚集的地方,这样地方传播的快。” “行。”二狗又带着云团去了京城最热闹地方的茶楼,这阵子他求着何玉书带他出去逛,各处都混熟了。 云团找了几个小孩,给他们几文钱,让他们将这些东西传出去,十分便捷。 二狗则在旁边溜达,忽然在街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跟了过去。 转过街角,僻静小巷的拐角处,沈长洲歪在一个麻袋包上,曲起一条腿,手搭在上面,面前蹲了一圈的小乞丐,对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沈长洲听了“汇报”,点了下头,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散给他们。 二狗两眼一瞪,跳了出来,“好啊!叫我给逮着了吧?” 沈长洲神色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 二狗怒问:“你不是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小叫花子吗?哪里来的这些钱?!说,你混进我们家的目的是什么?” 第471章 多面派 沈长洲被人撞破秘密,竟然丝毫不紧张,反问道:“二少爷似乎一直对我有意见呢。” “你这个臭小子,我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心怀鬼胎。”二狗斜着眼看他,“你这是干什么呢?咋?丐帮帮主?恁威风,那天还叫一群乞丐打?” 沈长洲笑了笑,“二少爷是怀疑我的乞丐身份?” “你别跟我扯,你把你身世编得那么惨,什么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现在又掏出来大把的银子,你是不是从我们家偷的?” 沈长洲笑,“二少爷只允许自己赚钱,不允许别人也赚钱?” 二狗被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这臭小子跟他扯来扯去,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你问一个,他回问一个,真是够滑头的。 他干脆捉住其中一个小乞丐,“你,跟我回家,给我作证。只要你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跟我们说了,从此以后你不用当乞丐。” 沈长洲就站在旁边,看着二狗“策反”。 小乞丐脸黑得就剩眼珠子白着了,他挣脱了二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二狗指着沈长洲,“他,他是谁?真名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小乞丐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嘿!”二狗差点要暴走了,“刚才你们还围着他叽叽喳喳、磕头作揖的呢,还跟我演,信不信我打你啊?” 二狗挥拳,被沈长洲隔空拦住,“二少爷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臭要饭的?” “你能不能别问问问的了!”二狗成心试探他,挥拳、出腿、偷袭,一个个都被沈长洲轻而易举躲闪开,对方还身姿优雅,衬得他像是被耍的猴子似的。 “你会功夫?果然不是乞丐。”二狗想到这阵子沈长洲时不时地想借机往内院跑,何玉书外出的时候他也找机会跟着,鞍前马后讨好,就内心火大。 他拿起来墙角的一块手掌宽的沉重木材,“臭小子,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打我们家姑娘主意呢?没门!” 梆的一声,实心的木材敲在了沈长洲的头上。 二狗:??他为什么不躲? “二哥,你干嘛呢?”身后传来云团的声音,二狗这才明白过来,这臭小子不躲的原因。 被他算计了。 沈长洲额角流下血来,血珠子挂在眉毛上,滴答落下来。 云团跑了过来,“长洲哥哥,你没事吧?” 沈长洲顺势倚倒在云团身边,脸色苍白,“小姐,我没事,二少爷应该不是故意的。” 二狗:??这,这人脸变得真快啊。 “流这么多血呢,得赶紧看大夫。”云团回头对二狗说,“二哥,不管你为啥打他,现在先背他去医馆。” 二狗:“团子,这小子有好几副面孔呢,刚才在那些乞丐面前威风凛凛,在我面前滑不溜秋,现在在你面前,又装的楚楚可怜了,他就是一不明身份的坏蛋!” “他做什么坏事了?”云团问。 “他——”二狗却说不出来了。 沈长洲还替二狗说情,“小姐,不要怪二少爷,我是个吃白饭的孤儿,对你们来说是累赘,本就招人讨厌。我自己能去医馆的,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会担忧的。” 他还未站起来,又倒了。 “二哥,你忍心吗?”云团问。 二狗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什么也解释不清楚。 “行,我背。” 沈长洲在医馆包扎好后,像是戴了孝一样,显得整个人更楚楚可怜了。 二狗倚在门框处,抱着胳膊,心说怪不得人说要想俏,一身孝,这句话不仅在女人身上管用,在沈长洲这种小白脸身上也管用。 “你不会贪图我们家富贵,想做我们家上门女婿吧?”二狗问他。 沈长洲又是笑,“如果小姐看得上我,那真是我的福气。” “你休想!我妹会嫁给一个乞丐?还有,你别再给我笑了,看得烦。” 沈长洲作无辜状,“可是对着主人,不就应该笑吗?” 二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逃了。 这什么人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云团看着医馆小二熬药,等药熬好了,她亲自端进去,却发现沈长洲不见了。 她赶紧追出去,发现沈长洲扶着墙往外走。 “长洲哥,你去哪里?” 沈长洲发现是云团,垂着眉眼,“小姐,你让我走吧,我流浪惯了,在外面也能活下去的。” “那怎么行?你还受伤呢,而且是我二哥打伤的你,我们家要负责给你治好的。”云团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长睫毛让沈长洲的眼神十分温柔,又十分可怜,他问:“小姐,你太善良了,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不是用来怕的,如果你是坏人,我也不会放过你。先跟我回去治伤。” 二狗挡在医馆门口,嗤笑:“装模作样,真要想走,就该夜里偷偷溜走。” 沈长洲像是被训斥了的小狗一样,垂着眼睫和肩膀,惨兮兮的,不敢进去。 云团说:“二哥,你去雇一顶轿子,大夫说了,长洲哥的头不能颠簸。” 二狗只好翻个白眼,听命行事。 沈长洲挨了一顿打,回去二狗挨了一顿骂,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因为二狗说来说去,也没有证据,毕竟,沈长洲真的没做什么坏事。 他给乞丐银子,难道不是乐善好施吗? 白建章还反驳了二狗,“他的银子是他跑腿的工钱,他自己攒了钱不留着花,布施给其他乞丐,说明他体谅乞丐的艰苦,不忘帮助他人,你怎么能打他呢?” 二狗认输,但他至此开始紧盯着沈长洲,等着他露出马脚。 没两天,云团散布的文章就起了效果,大众听了另一种说法,又结合承恩侯府之前的劣迹行为,渐渐有倒戈之势。 但这势头刚起,又很快灭了下去,仿佛背后有人操作。 甚至外面传起了硕宁伯府大小姐私溜出府,在外闲逛,打架斗殴的消息。 危及到女儿的名声,罗惠兰十分生气,她知道二狗绝不会这样,一定是府里的人。 第472章 发卖 沈长洲受伤以后一直在府里没出过房门,不可能是他,那到底是谁? 看来府内,必须得好好整治一下了。 罗惠兰一直以来对府里下人都很和善,这是第一次生这样大气。她将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全体训斥了一遍。 吉祥偷偷跟如意说:“没想到咱们太太还有这样威严的一面。” 如意道:“你不知道,原先咱们太太在葫芦村的时候,管过好大一个酒楼呢,叫做什么金葫芦。” 吉祥点头:“怪不得呢。” 罗惠兰正襟危坐,拿出管家主母的气势来,“我只警告你们一次,谁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次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兴许还能饶过一回,若是被我查出来,直接就发卖了。” 下人们全都鸦雀无声。 王家的刚要张嘴,如意抢先一步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主人家的事情也敢出去胡说,这是犯了大忌,别以为有什么人能保得住你们,要是被太太查出来,轻则发卖,重则直接打死。”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王家的心中翻了个大白眼,紧跟着说: “太太,这事要查也简单,首先肯定是咱们姑娘院子里的人,其次是后院里贴身服侍人,她们也最可能知道姑娘出府。” “那日奴婢正好去看咱们府内订做的衣服如何了,并不在府内,谁在府内,叫出来挨个盘问就行了。”说着她瞥了眼如意和吉祥。 云团院子里,除了春夏秋冬四人,其他人都紧张起来,甚至陈老太身边的来福等人,也担心自己受牵连。 “王嬷嬷这话说得有理,但是内院服侍的人基本上没有出府的机会,谁最常出府,才最有可能散布谣言呢。”如意跟着道。 王嬷嬷牙根子都咬疼了。 这时候赵嬷嬷主动站了出来,“太太,这些人肯定是不会主动承认的,以前王府里也出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一个时辰,奴婢就查出来是谁大嘴巴了,您要是信得过奴婢,就让奴婢试一试。” 罗惠兰对审问人没什么经验,这段时间她也学会了要将一部分事情交给身边人去做,这样自己才能不至于太累,正好她也学学王府的手段,就交给赵嬷嬷审问。 不出一个时辰,赵嬷嬷果然提了一个云团院里做粗活的、名叫小卉的小丫头过来回话了。 “太太,就是这个小妮子,她负责洗咱们姑娘的衣服,发现了男子的衣服,兴许又听到了看到了什么,正巧这两天她在二门买了点东西,就是那时候说闲话传出去的。” 小卉大概十来岁的样子,跪在罗惠兰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罗惠兰问她,“可是你出去乱说姑娘的事情?” 小卉抽噎得完全不能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罗惠兰也很无奈。 赵嬷嬷道:“这小丫头是个新手,对做奴婢的规矩还不熟,犯了这样的错实属正常。但是太太,不能顾念她是初犯就不责罚了,那以后谁都敢出去乱说咱们姑娘的事情了。” “那便卖出府去吧。” 小卉这时候吓坏了,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终于结结巴巴说出了话,“太太,太太,不要给我,卖到窑子里去!” 罗惠兰心里一闪而过一丝不得劲,但又没想明白为什么,只得先交代赵嬷嬷,“找个人牙子卖了,不要送到窑子里。” “是,太太您真心善。”赵嬷嬷叫人将小卉给带了出去。 罗惠兰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审问出来了,赵嬷嬷打了个哈哈:“没什么难的,这种小丫头,稍微吓两句,就啥都说了。”紧接着又说道: “太太,奴婢有个意见,咱们姑娘身边跟着的四个大丫头,都是没什么规矩体统的,她们一是代表着咱们姑娘的脸面,二又常在姑娘身边,耳濡目染的难免影响姑娘。” 罗惠兰说:“春夏秋冬是从村里就跟着团子的,四个人都是忠心耿耿,云团也跟她们合得来,就不必换了。” 赵嬷嬷见状又说道:“倒也不必换掉,奴婢建议再多添两个规矩礼仪都学得顶好的丫鬟跟在身边,平日也能让姑娘跟着学学。” 罗惠兰觉得这个倒也不错,她本来是有考虑给云团再请个礼仪师父的,但云团不喜欢学那些东西,便作罢了。如此就再添两个丫头过来,就当立立门面了。 “既然这样,你就去挑选丫头来,再给团子身边配两个。” “哎,奴婢保准给您再挑个好的。” 罗惠兰道:“前面你挑的那个绣工师父倒十分不错,团子的女红长进不少,这次丫鬟你也要费点心。” 赵嬷嬷满脸笑,“太太不必客气。” 消息一传出来,府中人个个趋之若鹜。 “瞧瞧,这下咱们姑娘身边就有六个大丫鬟了,连老太太身边也才四个呢。” “那可不,听说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跟老太太身边的一样,比太太身边的丫鬟月钱还高呢。” “在京中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宠一个姑娘的,比老太太规格还高。” “那就管不着了,咱们家姑娘那就是全家的心尖子,几位少爷都比不上。” 对于外面的传言,云团毫不在意,每日照常做自己的功课。为了不给爹娘添麻烦,她也尽量不出府,日子着实有些无聊。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府门外突然来了一大群人。 小世子谢征刚从守备军处回来,他早听说云团一家到京城了,进城后直接驱马来了这里。 “怎么给安排到这里住?”小世子看了看这座府邸,不是很满意。 白建章出来迎接,“这宅院虽小,但我们一家住倒也合适。” “我让人给你们换一套。”谢征身穿戎装,手握马鞭,进了府内。 “多谢世子关怀,换宅院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们家刚到京城,就这样兴师动众,怕引人侧目。” “行吧。”谢征进了院子,发现里面倒还不错,“团子他们呢?” 话音刚落,正院的角门里就跑出一道绯红的身影,裙裾飞扬,像是春日娇艳的花朵。 谢征迎了上去,伸手捏了捏云团的脸蛋,“小团子,在京中还适应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第473章 王府寿宴 “都挺好的,就是不能出府玩,太无聊了。”云团见着人就开心,一旁的罗惠兰心说,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人来疯的性子还是没变。 “这有何难?想出去就跟我说,想去哪里都行,想去宫里吗?”谢征问。 说到这个,云团忽然想起来,他们家还没有跟皇上谢恩呢。 “谢征哥,听说皇上一直有头疾,断断续续的,我们一直没向他谢恩呢,你知道皇上现在好了吗?”她问。 “皇伯伯这是顽疾了,好些年都不见好,今年似乎更加严重了。”谢征脸上也显出了担忧。 陈老太说道:“原来是这样,阿弥陀佛,求老天保佑咱们皇上身体健康。” 谢征说:“多谢老夫人。我今日还没进宫见皇伯伯,不能多待,过段时间就是我爹的寿辰了,到时候你们也来。” “那是肯定要去的。”白建章客气道。 谢征看过了白家,就紧赶着进宫去了。 出了硕宁伯府,谢征在马上听着身边人汇报陈老太打架、外面传云团打架斗殴、不成体统的消息。 谢征此时面容冷了下来,“查一查是谁在背后作乱,哼,这群京城老顽固们,就是见不得有新贵冒出来。” “是。” 小世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外面人没怎么反应呢,府里的人先炸开了锅。 王家的找到自家男人,“真没想到啊,白家人竟然认识荣亲王世子。” 王致和道:“说明咱们没跟错人呗,咋,你有什么想法?难不成又想去荣亲王当管事嬷嬷了?” 王家的指了下自家男人的脑子,“你这个猪脑子,你可不知道,那小世子跟咱们家姑娘关系那么好,刚还满脸严肃呢,见了咱们姑娘,嘚儿一下,满脸都是笑。” 王致和松散下筋骨,“不是我说,咱们姑娘那长相,以后再大点,满京城都没人比得上。” 当天晚上,王嬷嬷就找到了赵嬷嬷,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遍,往她手里塞了好几张银票子,“您老现在是姑娘身边管事的第一人,姑娘又是府里面顶重要的人,现在夫人都听您老的话呢。” 赵嬷嬷被人捧得乐开花,手捏着酒杯,笑道:“我算什么?不过是给姑娘尽点心、日后跟着姑娘养老罢了,您才是府里地位最高的,管着全府的人呢。” “跟您比还是差点,您不愧是王府出来的,一进来就拿捏住要害。您费费心,给我们家那丫头谋个差事吧。” 赵嬷嬷虽然喝得上了头,但脑瓜子还没迷,“我这次帮着挑的可是规矩礼仪都顶好的丫头,你家那位,能行吗?” 王嬷嬷让她放心,“我们家这个,我跟他爹从小就当做千金闺秀教养的,再说了,不还有另一个吗?” 看着手中的银票子,赵嬷嬷忍不住答应下来。 没两日,赵嬷嬷就带着两个丫头进府了,其中一个就是王嬷嬷的女儿,叫做王诗婷,另一个叫做李水香。 两个丫头瞧着性子不错,一举一动也挑不出错处,罗惠兰就先让跟在身边一段时间,好不好的再说。 刚给闺女的丫鬟选好,荣亲王府的帖子就来了,请他们去亲王的寿宴。 罗惠兰简直如临大敌,找到白建章商议,“本以为小世子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请咱们去了。上次边郡侯府那一趟后,就没什么人家来请咱们了,这次咱们还去吗?” “去,为啥不去?这次我也得去,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咱们家并不是洪水猛兽。” 陈老太知道了,跟白建章保证,“儿子,你放心,这次娘绝对不会再打架了,你让娘也去吧,娘这辈子还没见过王府嘞。” 白建章哭笑不得,白老头脸色有些为难,推脱说在院子里种菜。 白建章说:“爹,你放心,到了那地方,你就坐我身边,只管吃就行了。” 白老头不好意思地笑:“那我也跟着去吗?” “去,这次正好大牛也回来,咱们全都去。” 为了这次出席,白家人万分认真地准备,寿礼要用心但不过于张扬的,全家人的衣服要合乎礼仪又低调的,罗惠兰还专门请赵嬷嬷教了她们好多规矩。 王家的更是激动,她和她男人作为府内管事,是要跟着一起过去的,还专门给自己女儿准备了一套衣裳、一副首饰。 全府上下,跟要过年似的,全都兴兴头头的。 虞忆得知云团一家也要去王府,十分高兴,写了一封信给云团,约她一同在王府寿宴上见面,到时候会有很多闺中小姐妹,带她认识。只是魏玄的眼睛还没好,不能去。 云团怪愁闷的,摸着脖子上的玉坠,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治好魏玄的眼睛。 如果眼睛治好了,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如今来看,只有尽快找到其他宝珠,等莲莲功力到了,说不定就能治好。 很快到了王府寿宴这一天,春夏秋冬起了个大早先收拾自己,岂料王嬷嬷过来吩咐:“春夏秋冬,你们今日就在院里守着,让诗婷和水香跟着小姐去王府。” “啊?为什么呀?往常小姐出门,都是我们跟着的。”小夏失望极了。 王家的往外走,嘴角冷笑,“你们规矩不行,太太说了,日后出门都让诗婷跟水香跟着。” 一面又来到诗婷面前,叮嘱她今日好好表现。 春夏秋冬都愣愣的,太太真开始嫌弃她们了吗? 用过早饭,白家人全家坐了马车,浩浩荡荡出发。 何玉书没去,留下来和雷漪作伴,两个人临窗品茗,看着窗外摇曳的柳树。 雷漪觉得十分惬意,“今日真是风和日丽好景致啊。” 转头瞧何玉书,却见她眉间有一股愁绪,“怎么了?一会不见夫君,想念了?” 何玉书被她打趣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今日总觉得不畅快,有些担心会出什么事。” 第474章 琉璃耳珠 “放心,皓瑞对你一片真心,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看上别人家的姑娘。”雷漪笑。 “我并不是担忧这个。”何玉书满面羞意。 且说这边,白家人到了王府,进了门,白建章和白老头带着三个小的,去了男宾那边,罗惠兰和陈老太领着云团去了女眷那边。 进来后院,一路上陈老太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我的老天爷,王府这里面是盖了个大街吗?这一天天的,在自己家里都要坐轿子,要不然腿都要走断。” “罗妹妹!”一个丰腴妇人快步走来,“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罗惠兰一瞧,正是那天侯府寿宴上她认识的徐夫人,“徐姐姐,你也来参加寿宴呢。” “正是呢。”她偏头一瞧,新晋的伯府小姐白云团一身粉绿衣裙,瞧着清爽灵动,十分衬王府的景,这段时间不见,仪态更加端方了,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堪,只可惜自家没有适龄的儿子。 客套几句,几人一起往宾客区走去。 到了后院一看,这边女眷已经很多了,隔着一个湖,对面就是宴请男子的地方,中间一座秀美的红木桥,上面来来往往一些下人,还有一些姑娘小子。 “这是男女一块宴请?”罗惠兰问。 “你不知道,咱们荣亲王啊,最是不拘小节,他办席面,都是男女在一块,年龄小的公子姑娘们,可随意走动,年龄大的也可趁机相看相看另一半。”徐夫人介绍道。 “那荣亲王可真是个妙人呢。” 她们一走进落座的地方,好些女眷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 “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 “真没见过,那皮肤水灵白皙的可真让人羡慕。这京中的贵修门,个个吹嘘肤白胜雪,今日我总算见到个货真价实的了。” “她那是头发多又黑,衬托的。” 不光女眷朝这边看,隔湖的男宾那边的目光也都朝这边张望着。 “那是谁家的姑娘?好漂亮的眉眼,婉约秀美,又有一股俊俏的英气。” “好灵动的小妹妹,是谁家的姑娘?” 一群少年们都被吸引了目光,隔着一片翠湖,那身着绿衣的小姑娘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装扮中反倒更加出众,头上只有珍珠和绿丝带,却似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 “那便是硕宁伯家的女儿。”谢征合上纸扇,朝湖对面挥了挥,算是跟云团打招呼。 湖这边的姑娘们一片春心萌动,但发觉小世子是朝着刚进来的那位姑娘招手的时候,心中又很不是滋味。 “太太!太太!”王家的激动地在罗惠兰耳边说,“小世子跟咱们姑娘打招呼呢。” 罗惠兰看向女儿,云团好像没看到,眼睛似乎在找什么,她身后的两个丫头,则羞红了脸。 尤其是诗婷,今日穿了一身粉衣,头上珠翠也不少,旁边的书香,身上则素了许多。 “阿忆姐!”云团总算找到了虞忆,虞忆也立即跑了过来。 “你总算来了,我都待了半天了,咱们去那边的小凉亭里。” 云团跟娘亲说了声,就跟着虞忆一起走了。 到了亭子外面,云团看见,一群年轻的小姑娘们围着一个十来岁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笑容十分甜美灿烂,面容瞧着似乎在哪里见过。 虞忆拉着云团进了亭子,众位小姑娘们都安静了下来。 一是因为这位新来的姑娘脸生不认识,二则是因为对方的样貌,让这些出身高贵的小姑娘们都有些不自信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就是硕宁伯家的姑娘,名叫白云团。”虞忆跟大家介绍。 云团很得体地跟各位姐姐妹妹见礼。 姑娘们瞧着,这硕宁伯的姑娘样貌端方,举止得体,倒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个乡野村姑。 一个略矮一些的小姑娘问:“你就是一杯水给魏玄泼醒的那个?你那个神奇药粉是什么做的?能给我们看一看吗?” 云团心中吐舌,看来是虞忆这个大嘴巴跟她们讲了她泼了魏玄的事情,这下好了,撒了一个谎,就要一直撒下去。 “嗯,对,”她不得已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瓶,那小姑娘接了过去,放在鼻尖闻了闻,蹙眉道:“你这是香粉吧?” 云团顿时心悬了起来,虞忆说:“这是张太医家的孙女,自幼学药理的。” 原来碰到行家了,云团故作镇定,“嗯,是闻起来像香粉的。” 小姑娘十分疑惑,这样的药粉如何能镇痛呢?效果还那么好? 众位小姑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刚才被众星捧月的小姑娘,此时有些不开心了。 “什么名贵的药粉?药材说出来,我回去让我娘给我配,配好了每人给你们一瓶。” “说话的是江安隐,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她娘是武安大将军家的嫡女。”虞忆在云团耳边说。 江安隐?云团隐隐约约回忆起来,她好像是江大人的女儿?现在江大人转到兵部了?这是要将六部都干一遍的节奏啊。 云团还记得,这小丫头当时还粘着她叫哥哥呢,怪不得看起来面熟。 江安隐如今长成了大姑娘,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傲气。 “这个药粉可配不出来,里面有一味药,叫做虚心莲,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云团微笑道。 一旁的小姑娘们不知谁笑了一声,刚还在冥思苦想虚心莲是什么药的张姑娘,此时忽然明白,这不是什么药材,而是白姑娘在暗讽江姑娘傲气呢。 可是江安隐并没有听出来,依然很傲气,“凭他什么药材,我娘都能找到。” “如果你能找到最好了。今日我初次见各位姐妹,也带了一份礼物。”云团一挥手,身后的水香捧着一个木盒上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对琉璃耳珠,小姑娘们瞬间放大了眼睛。 琉璃本就稀少,做得这样精致的琉璃更少,更关键的是,这些琉璃并不是一种颜色,随着视线挪动,它的颜色竟如彩虹一般变幻,简直是给流光溢彩活生生展示了出来。 “好漂亮的耳珠!”这些贵女们见过太多珠宝,还是头次见这样的。 云团一个一个给挑了一对,就连江安隐也昂着下巴接了一对,“倒是新奇,戴着玩玩吧。”她说。 云团觉得这姑娘可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不远处坐着一群贵妇,正中一位夫人不经意间扫了眼凉亭这边,脸上的笑容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那是谁家的姑娘?”袁夫人问。 第475章 皇上头疾 旁边的妇人应答道:“那就是硕宁伯家的姑娘,好像刚好比你们家姑娘大一岁吧。” “你怎么知道?” “刚我女儿还过来跟我说呢,说边郡侯给自己外孙治眼睛,差点给治死了,硕宁伯家的那小姑娘,拿了杯水一泼,嘿,给泼醒了,说是有什么特殊的药粉,能镇痛的。” 袁霜听了一笑,硕宁伯嘛,就是当初那个在青云县种香料的,如今竟然爬到了京城,当了伯爷,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出现。 “什么神奇药粉,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杯冷水给泼醒了。”袁霜跟众位妇人说笑。 袁霜地位高,周围人全是捧她的,跟着附和:“就是呢,我才不信有什么药粉,我常听人说,大牢里面将人打昏了,就是用水泼醒的。好笑的是那边郡侯老夫人竟然还信了,给了好大一个项圈。” 袁霜嗤笑:“边郡侯老两口子早就昏了头了,一个瞎治,一个瞎信。” “还有一个瞎外孙。”另一个妇人接话道。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正说笑着,忽然几个婆子急匆匆过来,招呼女眷们到桥那边见礼。 “夫人小姐们,咱们皇上的仪驾马上就要到王府了,奴婢等奉了王妃的令请诸位到桥那边行拜见大礼。” 皇上竟然来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是皇上亲弟弟的寿宴,作为哥哥的来也正常。 众人立马叫来了自家女儿和丫鬟等,按照王府人的安排,一个接一个从桥上走过去,到了桥那边齐整整站好,等着皇上过来。 云团立在奶奶和娘亲身边,隔着人群发现了自家爷爷、爹爹和三个哥哥,正在对面男宾处立着,表情恭敬肃穆,尤其是爷爷,垂着手低着头,吓得跟个鹌鹑一样,云团不由地想笑。 谢征在对面瞥到偷笑的云团,十分好奇,这小姑娘,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行,她反而乐不可支的。 不多久皇上就到了,长长的队伍走了许久,众人才看到后面皇上的轿辇,明黄色的帘布晃动间,云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皇上似乎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不好。 “跪!”皇上身边的一个老公公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老太身子一抖,赶紧抓住儿媳妇的衣袖,小声道:“哎哟娘嘞,这人声音给我吓一跳,公公都是这个声音吗?” 罗惠兰万分紧张,拉拉婆婆的衣袖,“娘,先别说话。” 陈老太忙应:“好好好!” 然后跟着其他人跪了下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免礼,平身。”皇上坐在主位上招招手说,脸上显出了欢喜的神色,他牵了身边一个胖胖男人的手,“今日是朕皇弟的诞辰,大家不必拘束,好好热闹一场。” 那胖乎乎的男人就是荣亲王,他和他的王妃此时就侍立在皇上身边。 荣亲王又开心又担忧,“皇兄啊,你身子还没养好,还特意跑过来干嘛呢?” “哎,朕久居宫中,也闷得慌,来蹭蹭你们的喜气。” 谢征走上前,给皇上行礼,并敬了一杯茶。接着便是其他官员,有的关怀皇上的身体,有的趁机汇报下政事。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颇好,对谁都是好脸色,敬的茶都喝了,甚至还跟荣亲王对饮一杯酒,开怀大笑。 现场气氛逐渐活跃起来,适龄的男男女女们趁着这么近的距离,也都悄悄寻觅着心仪的另一半。 罗惠兰也放松了一些,对身边的徐夫人道:“果然咱们皇上和荣亲王是亲兄弟,都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家牵线呢。” 徐夫人咧嘴刚要笑,忽然咣当一声,众人看去,皇上手中的酒杯掉了下去,沿着台阶滚落,他浑身一抽,往后躺倒在了座椅上。 “皇兄!”荣亲王丢了酒杯,扑在皇上身上哭嚎,“皇兄你怎么了?” 谢征也慌了神,“皇伯伯!” 现场所有人不敢出气,只见皇上半躺在座椅上,双手抓着头,面容痛苦,浑身挣扎,嘴里咿咿呀呀的。 随行的太医赶紧上前,查看了下说:“皇上这是头疾犯了。” 荣亲王赶紧叫人:“快,送回宫中,召集太医!” 那太医拦住他,“不可,皇上正是发作的时候,这时候不能挪动,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后果。快让人备热水和银针。”又拿出一包配好的药材,“这是皇上平日吃的药,快让人煎了来。” 王妃接了药包慌慌张张去了,荣亲王一心扑在皇上身上,无人理会在场的客人了。大家也都不敢走动,不敢说话,只好立在原地,期盼皇上快好。 云团看着座椅上的皇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怪不得皇上瘦了许多,被这种病痛折磨,能不瘦吗? 忽然身边有人拍了拍她,云团转头,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瞧着有些面熟,正当她快要想起来的时候,那妇人小声对她道: “你叫云团是吧?听说你有一种神奇的药粉,能够立时止痛,你看皇上现在这么疼,能帮帮他吗?” “可是……”云团有些迟疑。 那妇人笑道:“别担心,若是救好了皇上,你就是大功臣,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们家了。若是没救好,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不会怪罪你的。” 皇上的呻吟声似乎更大了。 妇人继续道:“你快看,皇上快痛死了,他要是死了,你们家也长久不了。” 云团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妇人,眨了眨眼,“你说得对。”她朝前走去,顺手拿了一个水杯。 第476章 甘霖 所有人都紧盯着皇上,没人注意一个小姑娘,悄悄拿了一个茶杯,朝皇上身边走去。 袁霜看着一步步走向皇上的云团,心中冷笑,呵,真是个蠢丫头,明年今日,就是这蠢货的忌日。 正好,虽然无冤无仇,但是这姑娘的长相肖像她最讨厌的人,就该死。 罗惠兰头脑紧张,忽然一不留神,身边女儿不见了,四处寻找,忽然见到正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云团!闺女跑那边干什么? 太医正在紧张地给皇上施针,忽然哗啦一声,一杯水直接泼到了皇上的脸上。 “啊?”太医一个手抖,针扎错了,慌忙拔了下来,皇上的额上就渗出血珠,太医惊吓地坐倒在地上,“你,你……”他颤抖着手指着云团。 “嚯!”全体惊呼。 皇上立马昏了过去。 云团立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着皇上。 荣亲王吓得僵在原地,视线慢慢挪到云团身上,见是一个小姑娘,“你——” “大胆!大胆!”人群中有人蹦了出来,指着云团道:“此疯女胆敢辱没皇上,快抓起来!” 白家人差点晕了过去。 白建章从人群中扑了出来,“大人,大人,小女年纪小不知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十多岁还小吗?都能定亲的年纪了,竟敢当众拿水泼皇上,皇上正在头疾发作,要是有什么事,她就是刺杀皇上。” “没错!”承恩侯此时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还如何狡辩?” 云团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观察着皇上。 所有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心想幸好自家孩子头脑清晰,不会做这种葬送全家人的祸事。这白家的小女儿是脑瓜子有什么问题吗? 可惜啊可惜,长得一副好容貌,却生来蠢笨,鲁莽无状。 陈老太扶住媳妇,“别怕别怕,咱团子肯定是被谁下降头了,等我打小人。” 说着她慌慌张张跑到人群后面,往地上一坐,脱了鞋就开始拍打小人,希望立即驱散降头,还她聪慧的孙女。 很快皇上身边的金吾卫就过来抓人,却被谢征拦住: “不准抓她!” “儿啊?你这是包庇罪犯,她刚才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荣亲王头疼,儿子怎么这时候发起昏了。 谢征面有急色,“她,她一定不是故意要泼皇伯伯的。”他拉了拉云团,“团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团说:“我在救皇上呀。” “呵!一派胡言!”下面一片骂声,不论男女,都对云团指指点点。 “这孩子是疯了。” 虞忆一众小姑娘都吓坏了,她们真不晓得云团会是这样的人。 袁霜在人群中看热闹,心情颇好地顺口教育女儿: “隐儿,瞧见了吗?蠢笨的人就算长得再美,也没有用,一不留神全家都遭殃。” 江安隐神情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白云团,似乎没听进去。 “隐儿,隐儿?娘说的你听见了没?”袁霜看看女儿,见她耳朵上不知道何时戴了一对流光溢彩的琉璃珠。 “这是谁送你的?” “就是那个敢泼皇上水的白云团送的。” 袁霜生气,“快摘下来,不要跟这种戴罪之家的人有什么牵扯。” 她身后那些妇人全都醒悟过来,赶紧叫女儿们将收到的琉璃耳珠丢掉,几个小姑娘仿佛烫手似的随手扔了那琉璃耳珠。 唯独江安隐不愿,“不,娘亲,我喜欢这个耳珠。”她晃了晃脑袋,耳珠随之摇动,光华在颈间闪动。 袁霜无奈,谁让女儿被她养得如此娇蛮? 金吾卫首领道:“小世子,别为难属下,回去太后和皇后问起来,属下也好有个交代。” 谢征十分为难,他一时找不到保住云团的理由,难道今天,团子真的要遭殃了吗? “老身能作证。”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边郡侯老太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位姑娘确实是在救皇帝陛下。” 荣亲王问:“你有何证据?” 边郡侯老太君就将上次魏玄被泼醒的事说了一遍。 “你口说无凭,什么狗屁神奇药粉,她当众用水泼皇上,对皇上大不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先把硕宁伯给抓起来!” 金吾卫立即将白建章连同白老头、大牛等人,全都抓了起来。 罗惠兰跑了出去,跪倒下来,“求大人看在我女儿年幼的份上,饶过她,所有罪过做爹娘的一力承担!” 陈老太此时也慌了神了,鞋都要打烂了,满头汗,嘴里念叨着:“完蛋咯,大祸临头了。” 云团一看家人被抓了起来,眉头蹙起,心说这皇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醒来? 莲莲对她说:“皇上是头疾,见效慢,你再泼一杯试试。” 云团对莲莲深信不疑,手一扬,又泼了一杯。 众人:老天爷! 谢征慌忙抱住她,“你干什么?这可是皇上!” 荣亲王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最尊敬的皇兄来到他府上,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这样欺辱,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有何颜面见皇上? 他一手推开儿子,亲手抓起云团,“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给我下去!” “哎——”忽然皇上一声轻叹,幽幽醒转过来。 众人:!!!真醒了? 袁霜不由地用指甲掐紧了掌心。 荣亲王:“皇兄?皇兄你醒了?” 皇上睁开眼睛,伸手拉住弟弟的手,“弟啊,我刚才是怎么了?” 荣亲王喜极而泣,“哎哟哥啊,你差点吓死弟弟了,你刚才头疾发作,这丫头跑上来泼了你一杯水,你直接就晕过去了。” “泼我一杯水?”皇上疑惑地看向云团,云团欣喜地指着自己,“皇伯伯,是我呀,还记得我吗?你脑袋还疼不疼?” “你?你——”皇上指着她,手指点呀点的,又指指自己的脑袋,底下众人跟着心惊肉跳的。 “你再泼我一杯试试。”皇上把脸递过去,闭上了眼。 众人:啊?! 第477章 立功 “没问题。”云团十分豪爽地再泼了皇上一杯。 “哎呀!”皇上感觉十分畅快,原先头脑子疼得像是里面有块大石头咚咚乱撞,如今只觉得神清气爽,头都轻了不少。 “真舒服呀。”皇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感觉我头疾已经好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荣亲王嘴巴一直合不上,总感觉自己皇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皇兄,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好,泼得好呀。”皇上衣襟湿了一大片,浑不在意,伸手招了云团到身边来。 “刚才昏迷之时,朕只感觉头痛欲裂,忽然天降甘霖,点点雨滴将朕的头痛都浇没了,只感觉头脑清爽、目光清晰,如入神仙之境,正在神游之时,又逢天降甘霖,只感觉通体舒泰,这才醒来,原来是这小丫头用水泼的。” “妙啊妙啊。”荣亲王深信自家大哥。 旁边刚才吓得魂飞天外的太医急忙给皇上诊脉,惊喜地发现皇上脉搏稳健,病相全无。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头疾之症,似已消了。” 刚才带头要抓云团的人立即调转风向,跪下来拜道:“恭贺吾皇圣体复原,万寿无疆。” 其他无论大小官员、女眷奴婢也都恍惚跟着跪下来,恭贺皇上头疾痊愈。 白建章激动的流下泪水,和白老头几人抱头痛哭,“爹啊,咱们家真是烧高香了。” 二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娘嘞,差点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三羊道:“我就知道,妹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事。” 边郡侯老太君与有荣焉,跟身边人说:“瞧吧,我说的没错吧。” 袁霜跪倒在人群中,掌心的指甲都要掐断了。 这死丫头还真有什么药粉?为什么她总感到一股熟悉的不安感和烦闷感,这种感觉,似乎从前在某人身上感受到过。 云团看到完好的皇上,笑道:“皇伯伯,你有真龙护体,以后一定会健健康康,头疾再也没有了。” 皇上开怀大笑:“好啊,这头疾困扰朕好些年了,每逢发作就痛入骨髓,几不能治,没想到被你两杯水给泼好了。你是朕的恩人,朕要大大的封赏你。” 云团乐开花,娇俏地行了个万福礼,“云团谢皇上!皇伯伯,我爹还一直没给您谢恩呢,他一直准备着,就是没有机会见到皇上。” “果真?朕差点将这一茬给忘了。硕宁伯何在?” 白建章听到叫自己,慌忙擦了眼泪,带着老爹、儿子上前跪下。罗惠兰也回过神来,拉了婆婆跪在后面。 云团很懂事地跟爹娘跪在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给皇上谢恩。 “好,好,你们的心意,朕都知晓了,快起身吧,真是团圆和美的一家人,你家有这样的福丫头,真是让朕羡慕啊。” 场上风向急转,那些权贵人家,一个个都没了章法。 更有之前丢了琉璃耳珠的人家,这时候慌着找回来。 这代表着跟硕宁伯家的关系,可不能乱丢。 皇上又招手叫云团上来,“小团子,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朕说。” 云团想了想,看了眼自家三哥,“皇上,我三哥读书很好,一直渴望来京城的书院,可是外面传我家家风不好,书院也拒收他。皇伯伯,能不能让我三哥有学上?” 皇上开怀大笑,“这有何难?朕让你三哥去国子监,那可是最高学府,好不好?” “好,好!”云团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尽显娇俏天真之态。 谢征松了口气,无奈摇头。 这小姑娘,真是行走在刀尖上,又偏偏运气无敌,总能化险为夷。 皇上又问:“这都是你为他人求的,你自己想要什么?” “我?我不要赏赐,我只希望家里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皇上您健健康康,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无病无灾,就好了。” 皇上听了心中微动,十来岁的姑娘,还算是孩童,说出来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美好且纯真。 这样好的姑娘,他更要好好嘉奖了,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外围传来呼喊:“让开!让开,皇上的汤药来了。” 王妃娘娘带着人风风火火赶来,一到跟前愣住了,皇上已经好了? 皇上呵呵笑:“朕已经痊愈,日后可不用喝这苦药了。” 太医跟着道:“皇上,您病体刚愈,还是要好好休息,多加调养,把身体巩固起来。” 皇上点点头,觉得对白云团的赏赐要好好考虑一下,便说:“今日是皇弟的寿辰,不宜扰了荣亲王府的喜事,朕先行回去。” 说着起身,拍了拍云团的手,“好孩子,跟爹娘先回去,朕的赏赐,虽迟必到。” “恭送皇上!” 皇上一走,陆陆续续有好多人家围住白家人,“哎呀你们家算是立了大功了!” “你这丫头一看就有福气,果然!” “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伯爷您莫计较——” 所有人,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热络起来。 当然也有避的远远的。 此时袁霜竟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笑,“云团,你那药粉果然神奇,能否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要是有配方,就更好了。” 云团对众人说:“我一开始还没想到用药粉呢,毕竟皇上是头疾,是这位夫人悄悄提醒我,说让我试一试,如果成功了,那便是大功臣,如果失败了,我只是个小孩子,皇上也不会怪罪。多谢这位夫人提醒呢。” 周围人看袁霜的眼神都变了变。 袁霜的脸色瞬间白了白,这死丫头,可真会阴阳人。 陈老太此时忍不住冲了上来,拿手点着袁霜的鼻尖,“哟就是你这个——” 罗惠兰及时捂住了婆婆的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惹口舌是非的,说不定还要引来什么仇恨灾祸。 陈老太只好压下怒气,心中翻个大大白眼。 白建章十分低调,一家人顺利参加完寿宴,上车准备回家。 陈老太在车上吐槽袁夫人:“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骗小孩子,幸好我孙女福运护身。” 罗惠兰注意力却在另一处:“皇上走之前,说了句什么赏赐虽迟必到,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小太监赶来传话,“硕宁伯且慢,皇上有话交代。” 第478章 论功 白建章掀开帘子,见是一个小内侍,忙下马车,恭敬走到面前,“小天使有何事吩咐?” 那小太监满脸乐呵呵,“不敢当,奴婢是传皇上的话,请您明日进宫,皇上有事要跟您说呢。” “好,微臣记住了。” 送走内侍,陈老太迫不及待从马车探出头,“章子,啥事啊?” “没啥事,明日让进宫。” “哦,那可是大事啊,快回去准备吧。”陈老太连声吆喝管家王致和,“快点的,赶车回家了。” 王致和一头黑线,他可是管家,又不是车夫。他催促一声车夫,马车出发了。 很快到了家,三羊立马从车上蹦了下来,跑到他爹面前问:“爹啊,明天皇上是不是跟你聊我去国子监读书的事?” “可能吧,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大牛,你将那土豆什么的再准备一下,明日跟我一起进宫。” “好的爹。” 三羊高兴地蹦蹦跳跳,他娘说他:“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稳重。” 三羊道:“那可是国子监啊,听说里面的书像大海一样,随便看,还有好多儒家大师。” 白老头忽然想起来,“我记得大白家的玉成是不是还在国子监呢?” 陈老太说:“管他呢,说起来还是咱们家三羊厉害,小小年纪就进国子监了,日后肯定比大白家的有出息。” 三羊已经冲回房间准备上学的东西了。 云团回到自己房中,立即踢了鞋子,随手将自己头上的钗环拔了,松散了头发,跳上软榻,歪在榻上品茶,水香跟在后面拾鞋子、倒茶服侍。 诗婷在榻边侧身一坐,轻轻给云团捶了两下腿,夸道:“小姐,您今日可真是不得了,皇上您都敢泼,差点把我吓死了。” 一旁李水香心说,当时你就差提裙子跑路了。 “只要皇上能好就行,皇上励精图治,他身体好了,咱们百姓的日子才能更好。”云团说。 “小姐,您说得真好,今日您在皇上面前长了脸,不知道皇上会赏赐什么呢,无论是什么,您都是京城闺秀里头一份。” 云团笑一笑,问:“春夏秋冬呢?她们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去看看她们。” 李水香立即给小姐穿上居家的软鞋,云团拿起一个纸包,去了春夏秋冬的住所。 春夏秋冬住在后罩房的一个耳房里,此时四姐妹正在屋里低头干活呢。 “春夏秋冬,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云团跑进来,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从王府带出来的好吃的。 “瞧瞧这个,大麻虾,好大个儿呢,我给你们带了一盘子。还有这个,叫水晶西瓜,看起来像西瓜,其实是糕点,你们快尝尝。” 春夏秋冬一个个都开心起来,又有些拘束,每人捏了一块吃,“真好吃,谢谢小姐。” “你们身体都好些了吗?” “啊?我们没事呀,谁说我们生病了?” “王嬷嬷说你们身体不舒服,今日留在府中休息,要是你们今天跟着一起去就好了,就能看到我威风凛凛的样子。” 小夏刚要张嘴说话,被小春拦住,“小姐,你今日有多威风,快给我们讲讲。” “好!”云团滔滔不绝,说得都口干舌燥了。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四个丫头更恨王嬷嬷了。 “这个死老婆子,明明就是故意不让咱们去的,还骗小姐说咱们生病了。”小冬愤愤道。 小春说:“万一这是夫人的意思呢?咱们四个本来就不懂什么规矩,是不如水香她们的,可能夫人怕小姐闹腾,所以让说咱们病了。” 小秋说:“那,那咱们也学些规矩吧?见了什么人要说什么话、行什么礼,只要咱们也学会了,日后姑娘肯定更喜欢咱们跟在身边。” “好!”四个丫头下定决心,以后不仅要做保护小姐的女护卫,也要做小姐身边举止得体的大丫鬟。 今日从荣亲王府回去的人家们,个个都是开了眼界了。 “活了半辈子了,还没见过敢泼皇上一脸水的呢,竟然泼水还给皇上泼好了。” “瞧今日皇上对那姑娘的态度,跟对自己女儿似的宠爱,日后说不得有什么大造化。” 承恩侯老夫人痛心疾首,“早知道这样,让咱们峻儿上去泼皇上两桶水,说不定还能给他封个国公当当。” 苗夫人还愣愣的,白家如此受宠,那他们家不就更没希望了? “峻儿呢?峻儿在哪呢?”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着找儿子。 荣亲王没让苗峻进府,苗峻因此没能参加寿宴,不知道跑哪闲逛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跑进来,“少爷叫人打断腿了。” “什么?”苗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晕倒过去。 苗夫人看着被抬回来的儿子,已经被打得半死,一条腿歪在旁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说:“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今日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被人打断了腿扔在门前,身边小厮估计怕受罚,全都跑光了。” 苗夫人欲哭无泪,“快请大夫啊!” 第二日早朝,因没什么重要事情,皇上也要休养,就在内殿叫了几个大臣进去商议。 “朕被头疾困扰好些年,这下被白家的小丫头给治好了,朕有心封她为县主,嘉奖她的勇气和善心。” 下面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不同意。 一个大臣说:“皇上,是不是白家姑娘误打误撞治好了您的头疾,还未可说,只说硕宁伯这样的出身,您直接封他的女儿为县主,怕是会有很多人心生不满。” “怎么?难道朕的龙体还不值得嘉奖她一个县主?” “皇上,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按照惯例,亲王之女可封为郡主,郡王之女可封为县主,且皆王室之女。现在好些郡王爷的女儿您还没有封县主呢,反倒封了一个平民之女为县主,岂不坏了祖宗规矩?” 又有大臣说:“况且这白家刚到京城,还未站稳跟脚,您就这样给他们脸面,怕是更惹人嫉恨啊。” 皇上一想,确实有道理。 “既如此,微臣有一妙法。”马有才上前说道。 第479章 调戏 下朝之后,皇上单独见了白建章和白皓丰,聊了好一会事情,才放他们出来。 白建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走向一直等待他们的马有才。 “皇上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些土豆的事情,怎么种、怎么收获,跟我们聊了聊家常,哦还说了让我家老三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白建章开心道。 马有才点点头,“嗯,皓旸的事情马上就能安排好,皇上没提你家小女儿的事?” “问了问小女的喜爱之物。” 马有才捋了捋胡子,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妙计皇上有没有认可并实施,皇上既然没提,只问了问喜欢什么东西,怕是只准备赏赐一些物品。 罢了,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 过了两日,白建章亲自送三羊来国子监,云团也跟着出来了。 国子监可真大,光是大门都巍峨宽阔,一眼望进去,庭院深深,高楼耸立,来来往往的书生学子们身上都带着些指点江山的少年意气。 “三羊,进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恩德。” “嗯!”三羊已经迫不及待了,招呼了两个书童就进去了。 “三哥,三哥!”云团在马车里呼喊,“下午我还来接你。” “好!” 白建章看着兄妹两个如此相亲相爱,心中欣慰。 下午,云团自告奋勇过来接三羊,罗惠兰不放心她出来,云团便带了春夏秋冬四个丫头,罗惠兰这才同意。 诗婷没能跟着出去,心中有些不痛快,趁着姑娘不在院子,找了自己娘说话。 国子监外面,已经停了好些马车了,有华丽的有低调的,都是来接人的。 “怎么这么多人?”云团探头问。 沈长洲和车夫并坐在车头,回答道:“明日就是书院休沐,因此今日来接书生的人家就多。” “原来如此。”云团看到好些姑娘下了马车在门口张望,干脆自己也从马车上下来,好让三哥一出门就能看见自己。 没想到没等到自家三哥,倒等来了一群纨绔。 “哪家的小妹妹呀?来等自己兄长吗?”几个少年痞里痞气地从国子监出来,手里拿着纸扇上下打量云团。 旁边的姑娘们见到这几个人,都悄悄回到了马车上。 云团并不认识这些人,瞧着举止轻浮,便不理睬,岂料其中一个少年竟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发。 “好美的头发——”啪的一下,他的手被小春隔空打开。 小春力气不小,那少年的手腕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大胆的奴才,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伤我!” 小春道:“管你是谁,都不能碰我家姑娘。” 啪!一把折扇抽到了小春的头上,给她头发都打掉了几绺,样子有些狼狈,夏秋冬立即要动手。 “别动。”小春拦住了姐妹几个,“不要生事。” “死奴才,没打死你都算好的!”对方气焰嚣张。 云团站了出来,“哟,动手打姑娘,你可真有脸!” 那少年鼻孔都气大了,“我是主子,她是奴才,我弄死她都行!” “你是哪门子的主子?谁家的狗,跑到我们家叫唤了?” “这丫头,瞧着水灵乖巧的,这张嘴跟小辣椒似的。”其他几个少年反而笑起来。 京城里以往哪见的着这样有趣的姑娘?今日可不能放过她,几个人渐渐围了上去。 白建章正和罗惠兰商量府里的账面,两口子商议以后吃喝花用都要过账面,要不然这么大一家子怎么能管得好? 正商议着,外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管家王致和跑进来:“伯爷,小世子又来了!” 白建章匆忙出去迎接,谢征满面喜色,“白叔,团子呢,我来给她送好消息的。” “哟不巧,团子去国子监接她哥哥去了。” “这样啊,”谢征抿了下唇,忽而又笑起来,“那我便去国子监找她。” “哎世子,是有什么事呀?” “我要先告诉云团!”谢征匆匆离开了。 等到了国子监,早已过了下学的时间,大门门口没什么人了,更不见团子的身影,倒是旁边巷子里,有一些动静。 谢征过去一瞧,好家伙,一群男人围着云团和几个侍女,正在打架呢。 好在春夏秋冬功夫不错,那些人始终近不得云团的身。 云团在里面叫着:“踢他下裆!踢他下裆!” 谢征:…… 幸好他过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忽而一抬眉,他发现旁边树梢隐秘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坐在上面,悠闲地看着,谢征记得,这人是白府的下人,说是来京的路上捡的。 怎么主子有难,做下人的竟然在旁边看热闹?真是没一点规矩。 “住手!”谢征出现在巷口,打斗被终止。 几个纨绔纷纷跪地见礼,唯有一个站着不动,他的身形略显单薄,眼睛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变换不定,时而热情洋溢,时而阴鸷冷漠,松松散散摇着纸扇,脸上笑吟吟的。 地上的小厮爬起来,躲到自家少爷身后,“怎么办少爷?这可是荣亲王世子。” “都给我闭嘴,是这丫头不敬我们在先,我们有什么错?” 那手被打肿的纨绔满脸委屈,上前道:“参见荣亲王世子,让世子见笑了,不知哪里来的丫头,初见我们几人,就让她的奴婢出手伤人,您看手都给打肿了。” 纨绔们心里觉得,世子绝对不会因为一个臭丫头跟他们翻脸。 女子,不过是男人身上的一件衣服,岂能为了一件衣服,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翻了脸呢? 谢征嘴角冷笑,心中鄙夷,“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吗?” 那少年说:“不知,不过京城世家女我们也都是知道的,这位脸生的,必定是个家世低微的,不值得世子您过问。” 那站着的少年品出世子话中不同的意味,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表兄,难不成你也看上了这妞儿?” 谢征脸色陡然变冷,“梁深!” 第480章 乡君 所有少年都跪下见礼,唯有他不需要,因为他是公主之子,和谢征是表兄弟。 “表兄若是喜欢,尽管先带走。”梁深一打纸扇,显得十分大度似的。 “乱放狗屁!”云团气呼呼骂道。 “你?骂我什么?”梁深估计是第一次这样被人骂,也是第一次见到京城贵女这样骂人。 “我难道是一个物件吗?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原来生气是因为这个,梁深几人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小丫头如同一个炸毛的小猫。 “笑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是任你们随便欺负的,女孩子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云团怒瞪双眼。 谢征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圣旨交到云团手中,“你当然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乃是圣上亲封的青云乡君,正五品。” 云团:“……你说什么?” 谢征笑:“不相信?你自己看圣旨。” 云团将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她,她当官了? “什么是乡君?可从没听过。”梁深皱眉。 “你太无知了,乡君本朝虽没有,但历史上是册封过的,专为功臣之女拟定,回去看看书去。”谢征道。 云团惊喜极了,“那,我是不是就是大官了?我能管人管地不?像县令那样的?” 谢征哭笑不得,“不能,但是你有品阶,一般人见了你是要下跪的。” 云团:“下跪?”她的目光看向那群纨绔,“他们是一般人吗?” “只要品阶没你高,就是一般人,要下跪。” “那他们有品阶吗?” 谢征知晓了云团的心思,摇了摇头。 “哈哈!”云团忽而大笑,手举着明黄圣旨,大摇大摆朝那几个纨绔走去。 “本青云乡君在此,尔等还不下跪?”云团虽然个子矮,抬头看他们,但还是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 纨绔们气的鼻孔如牛般喘气,紧紧攥着拳头。 “老大,让咱们跪一个女子,这跟胯下之辱有何区别?”纨绔们对梁深说。 梁深眼神阴沉,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了。 “还不跪下?”云团学着刚才他们嚣张的样子,明目张胆羞辱他们。 梁深攥了攥拳头,君子能屈能伸,跪了又如何? “跪!”他喊一声,其他人满脸不可置信。 “不能跪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一个臭丫头?”一个纨绔不甘道。 但梁深已经缓缓垂下双膝了。 “等一下!”云团忽而喊住他。 梁深一愣,心想这丫头还怪懂事嘞,只是吓唬他们一下,没让他真跪。 但云团只是跑回去将春夏秋冬给叫了过来,跟她一起站在这群纨绔面前,“好了,可以跪了。” 纨绔:……这是嫌羞辱的不够啊,还要让他们跪奴婢。 梁深始终弯不下去腿,云团眼神冷下来,将圣旨一端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位梁公子,圣旨的重量,你扛不扛得住啊?” 梁深跪了下来,剩下的几个纨绔还在垂死挣扎,云团一脚踹在膝盖窝,所有人齐整整跪下,垂着头,像是被俘虏的士兵。 “嗯,不错。”云团点点头,“记住了,以后见着本乡君,就要这样跪下见礼。” “乡君,我们,记住了。” 云团手指抚额,“听着怎么有点不甘心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刚才打也没打过我的丫头,现在身份也不如我高,心中还不服气什么呢?” “哦,我明白了,你们不服气皇上的圣旨,对不对?” “不敢,不敢。”纨绔们急忙摆手。 谢征笑,这鬼机灵的丫头,平日看着怪懂事知礼的,没想到威胁起人来这么上道,看来有当京城一霸的潜力呀。 “你们可记清楚今天说的话,若有违背,我就去皇上面前,说你们调戏乡君,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梁深几人被驯得服服的,“今日我们有眼无珠,得罪了乡君,请乡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这次。” “哼!难道我不是乡君的话,你们就能欺负了,欺负弱者,本就无耻,羞羞羞!”云团大骂一句,朝他们刮刮脸蛋。 谢征瞧着,那脸蛋上有细细的绒毛。 云团又朝树上招招手,“长洲,快下来,没事了,别害怕了。” 沈长洲从树上爬下来,小心翼翼躲在云团身后。 谢征直皱眉头,还是不是男人啊?躲在女孩子身后。 “谢征哥,咱们快回府吧,我爹娘应该还不知道吧?”云团兴冲冲的,心想怪不得人人想当官呢,当官的感觉可真好。 “好。” 她手举着圣旨,一路蹦蹦跳跳,出了巷子,这才看到沉迷学习、姗姗来迟的三哥,也没跟他说这事,直接带着三哥回家了。 三人回到伯府,陈公公竟然也来了,正在正堂喝茶,见了谢征笑道: “小世子你跑得太快了,皇上还有其他赏赐呢,奴才只好再跑一趟了。” 云团看了院子里一抬有一抬的赏赐,有黄金珠宝,有绫罗绸缎,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这都是给我的吗?” 陈公公笑道:“那是自然,乡君您治好了皇上的头疾,那可是多少黄金都买不来的。” 白建章陪着半天了,但是不咋会客套说话,此时陈老太拎着一壶新茶上来,直接往陈公公茶杯里倒茶,“公公您喝茶。” “哎哟,哎哟,老夫人您客气了。”陈公公脸上带笑,手忙着放下茶杯,娘嘞,差点给他手烫红了。 “别客气,今晚留下来吃饭呀?”陈老太用自己那一套招待客人的方法,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谢征看出来陈公公的尴尬,帮着说话:“老夫人别忙活了,陈公公还要回宫复命呢。” “是呀是呀,老奴还要紧着回宫呢。”陈公公顺坡下驴。 奈何陈老太太热情,她忙着从屋里搬出来一坛自己腌的东西,“公公,这个好吃得很,你一定要尝尝。” “不了不了,怎么好拿伯府的东西?”陈公公客套推辞,并不想要。 “好吃着嘞,你尝尝。”陈老太直接掏了一个黑乎乎的蛋出来,用抹布擦了擦,咔哒一声往脑门上一磕,两三下给剥了半个。 白建章只感觉头有点大。 “噫——还真怪香得嘞。”陈公公看着那金黄的蛋黄,嘴里不由流出口水来。 第481章 危机 “自家鸭子下的蛋,做得干干净净的,绝对好吃。”陈老太一把塞了过去,陈公公不由自主咬了半个,在嘴里慢慢品尝。 “快快快,喝口茶,光吃咸鸭蛋咸得很。”陈老太又递过去一杯茶。 陈公公接了喝了一口,竟然满眼泪水。 陈老太唬了一跳,“咋?公公?给你咸哭了?” 谢征也愣住了,“陈公公,您怎么了?” 陈公公手里捧着半个咸鸭蛋,眼泪汪汪,嘴角撇着,往身后椅子上一坐,“奴才呀,是个命苦的娃儿啊。” 他将自己自小的经历说了出来,简短数语,却字字让人心酸。 他五岁上下,家中没了人,也不记得被谁送进宫中。那时候年纪小,不认字,也记不住家乡,自此就是无根的浮萍一般。唯一的印象,就是记得小时候吃过一个咸蛋,脑海中还保留着那美味的记忆。 “就是这个味道,我这么多年,终于又吃上了。”陈公公禁不住泪流满面。 陈老太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子,她将那一坛子咸鸭蛋都给陈公公,“原以为你是皇帝身边红人,多光鲜呢,原来也是个苦命人,正好你也姓陈,说不定就是我们那的人呢,以后就当做个老乡认识。” “也姓陈?老夫人您也姓陈?”陈公公问。 “是呀,我叫陈翠莲。”陈老太又乐呵道。 陈公公仿佛找到了旧识一般,跟陈老太叙起旧来,两人巴拉巴拉,从南扯到北,从西扯到东,越说陈公公越觉得亲切。 “与老夫人您一聊,我还真觉得和您是老乡嘞。” “哎,老陈,甭纠结,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嘞。” “哈哈哈哈哈,以后我就叫您个姐姐。” “以后我就叫你陈老弟。” “老姐!” “哎,老弟!” “呜呜呜——”陈公公用袖子抹起眼泪嘞,“我总算找到亲人了。” 白家人:…… 谢征:…… 能让陈公公如此失态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陈公公终究不能留在外面吃饭,临走的时候,陈老太给他大包小包轿子都塞满了。 “吃完了再来姐这拿,别作假。”她说。 陈公公:“好,姐你回吧。世子,咱们也回宫吧,皇上还等着咱们呢。” 人一走,王嬷嬷带着府里的人,齐齐跪下贺喜:“恭喜小姐荣升乡君娘娘。” 罗惠兰又开心又谨慎,忙道:“别喊什么娘娘,以后还是喊小姐、姑娘。” “是,是,奴婢们记住了。” 罗惠兰让如意从匣子里拿来一串铜钱,分给仆人们,“买个喜糖吃去,但是千万不可张扬,若在外仗势欺人,一律重罚。” “谢太太!” 下人们走后,白家一家人关了门在家里庆贺,罗惠兰让人备了锅子,天气渐渐炎热,又备了冷饮,云团只觉得像是回到了乡下一般开心。 雷漪瞧了云团的册封文书,连声说好,“乡君,倒比乡主还要响亮一些。” 陈老太问:“漪儿啊,我只听过什么公主、郡主,这个乡君比她们大吗?” 雷漪回答说:“一般来说,大长公主尊于长公主,长公主尊于公主,公主尊于郡主,郡主尊于县主,县主和乡君——” “谁大呀?” “云团这个是五品,算起来应该是和县主齐平的。” 云团吃了一大口冰粉,“那我还能升官吗?我想当大官。” “哈哈哈哈哈!”全家人笑起来。 雷漪道:“妇人升官,怕是只能靠夫君了,只要你的夫君地位高,你的地位就跟着高。” “那最高的是什么地位?” “对女子来说,自然是皇后了。” “皇后?”云团摇摇头,继续吃冰粉。 白老头还说办个席面,但白建章主张低调,“如今咱们家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这时候越低调越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还是儿子你想得周到。” 三羊觉得自己需要更加努力了,妹妹都当上官了,他还在读书呢。 大牛还问:“那我们以后见着云团,是不是还得行礼呀?” 二狗吃口菜道:“大哥,你可是伯府世子,身份也不低呢。” 大牛想起来,“哦对,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如今来看,咱们几个就是你跟三羊是平头百姓了。” 三羊忙道:“我以后要科举的,大哥和妹妹你们等着我。” 大牛:“那就只剩二狗是平头百姓了,以后见到我们都得行礼啊,记住了。” 二狗:…… 哼,你们都欺负人! 一家人笑笑闹闹的,又是一个欢乐的夜晚。 白家人虽然低调,但是云团被册封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京城,甚至传到了梁州。 卧病在床的韦志同,经过调养身子已经好了不少。眼看着白家蒸蒸日上,他愈加惶恐不安,总是噩梦缠身,梦见全家因欺君之罪被斩首。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命人乔装打扮到葫芦村,仔细搜查白家的消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放过。 很快,下面人带来消息,让韦志同死灰般的心重新燃烧起来。 好啊,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这一次必须一击即中,将白家一网打下,踩入尘土,永无翻身之日。 且说三羊去了几天国子监,果然遇到了白玉成。 只是如今的他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一脸疲态,不过算起来,他的年龄也挺大了。 白玉成主动向他走来,脸上带着世俗的笑,“三羊,听说堂叔一家都搬来京城了,怎么不给我们来信?我们好上门拜访呀。” 他不经意间打量了一下三羊的穿着,这一身祥云银色云锦,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几年不见,已经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了。 看来同窗们说的堂叔成了硕宁伯一事,并不假。 “玉成堂兄。”三羊客气地还礼,并不欲多说。 “你我如今是同窗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不用拘束。”白玉成客气道,转而说:“爷爷十分思念二爷爷,你们家住在哪?过几日我和爷爷过来拜访。” 第482章 大白家 三羊只说要回去问一下爷爷,推脱过去。 白玉成目送三羊离开,然后带了自己的书童,坐了一辆马车,转了几个巷子,回到自家的一个一进小院。 这要在他刚到京城的那两年,他是没这等待遇的,只能寄宿在书院的小房间里,更无书童伺候,事事亲力亲为,早晚勉励读书,省吃俭用,要省下钱来作为笔墨之资。 但是地动那一年,他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叔到京城做工谋生,有了好机遇,主人家是个丧子的老太太,姓蒋,因二叔肖似她儿子,便认作了干儿子。 蒋老太太得知二叔有一个国子监读书的侄子后,十分欢喜,就让接了来。蒋老太太十分喜欢他,就资助他读书,将自家的一个小院给他居住,每月还有银钱供应。 后来发生了地动,老太太疼惜二叔一家和二叔的爹娘,让都接了来,权当做亲戚走动,一家人都挤到小院里,算是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当然,蒋老太太这样做,不是无利可图的,她家乃是商户,儿子本来是个读书的材料,可惜早早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即使有万贯家财,无男人支应门庭,仍是不行的。 蒋老太太就是看中了白玉成家境贫寒,日后却能当官,便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只待履职之日,便是成亲之时, 然而白玉成在国子监也待了四五年了,身边同窗一个接一个谋到了官职,而他却一直留在这里,就连当初看好他、推荐他来国子监的老师,都似乎要放弃他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白玉成的心境也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他奉为圭皋的东西,渐渐被他厌弃,以往他瞧不上的东西,渐渐被他重视。 马车上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书童过来扶他下马车,他敲门,开了门,迎接他的是胡照影。 “你回来了,饭还没做好呢。”胡照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每天都是如此。 “晚饭给我送到爷爷屋里去,我有事情要和他商议。”白玉成将手中书袋递给她,就走开了。 “哦,给你炖了猪蹄汤,记得趁热喝。”胡照影在身后叮嘱,看着白玉成的背影,心中有一丝期待落空的感觉。 她娘尤氏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问:“回来了?你先进去陪着倒点茶,我这边马上做好饭。” “玉成要跟爷爷商议事情,我不方便过去。” “行吧。”尤氏进了屋,胡凌霄正坐在灶台前烧火。 如今她娘三个是这个小院里的“佣人”。 当初发生地动,白玉成顾念旧情,去接了胡照影娘三个和小刘氏过来,等刘老太等人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小院里住下了。 刘老太闹了一场,但是白玉成不想做负心汉,坚持将娘三个留下来,最后双方妥协,尤氏娘三个做佣人伺候他们一家,对外也不能说胡照影是白玉成的媳妇,只能说是身边服侍的丫头。 尤氏现在无家可归,与其在外乞讨,不如寄人篱下,总好过两个女儿被人欺负。 所以她们全仰仗着白玉成,更不敢得罪白家人。 小小的一进院里,住着她们和白大爷、白建金一家,白建银带着媳妇孩子住蒋家里,在蒋家做工赚钱,白建贵一家子回了青云县。 当初刘老太叫他抛弃妻子来京城,另娶一房媳妇,他觉得不靠谱,将媳妇孩子都带了去,后来住得不开心,日日吵闹,媳妇让他回青云算了。如今一家子在青云县日子倒也过得去。 白玉成去了白大爷屋,他正在炕上扇着扇子抽烟锅袋呢。 “前天给你们书院的博士送过去的东西,有回音了没?”白大爷问白玉成。 白玉成摇了摇头,这两年东西也送了不老少,但都不见响。 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在京城这个地界,光送钱还不行,你得有背景、有靠山、有关系,才能挤得进去。 这些世家大族们,哪个不是关系盘根错节? “唉,这个门路也不通,到底该走什么门路啊?”白大爷也愁。 “爷爷,眼下就有个门路。”白玉成跟他爷爷说了硕宁伯的事情。 “啥?!”白大爷烟锅袋掉在炕上,给衣服都烧个大洞,“章子成伯爷了?你没听错吧?” “我怎么会听错,如今三羊也在国子监读书了,我今日亲眼见到他人了。” “我嘞个乖乖!”白大爷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爷,别愣着了,这不就是咱们的关系吗?咱们赶紧去拜访一下,堂叔一向重情重义,他肯定愿意帮帮我的。” 白大爷反应过来,也高兴起来,“对对,明日我就准备点东西,咱们一块去,那可是我亲弟弟呀。” 白玉成强调:“这事先不要让我奶他们知道,你也知道他们的性子,回头搞砸了,可就麻烦了。” “我晓得的。” 第二天,白玉成借口要出去和同窗以诗会友,装束一新带着书童出发了,白大爷也说出去溜达溜达,一早就出了门。 刘老太还纳闷呢,这死老头子恨不得扎根在屋里,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出门,还穿了新衣服。 不过她懒得管,今日她也有重要的事情,她和小刘氏穿戴好,要去蒋家串门。 小刘氏回来后,虽然心中怨恨婆婆,但为了挤走吕红,再次奉承起婆婆来。 两人也都是一路货色,很快又跟从前一样了。 为了让蒋老太太将小女儿尽快嫁给她家玉成,婆媳两个有事没事就去蒋家走动,热络关系,顺带吃吃喝喝拿拿的。 但今日她们连门都没进去。 “我们老太太带着小姐出门去了,不在府内呢。”看门婆子说。 婆媳两个只好回家,路上碰到了孙女盼娣,盼娣毫无心眼,就说老太太和小姐在府上呢,婆媳两个这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 小刘氏气愤:“娘,她这是什么意思?这还没进门,就敢糊弄咱们了。” 刘老太也气得不行,“呸!还当自己多高贵呢,京城里面贵女多的是,她们还以为咱只能挑她家了。走,咱们去书院门口,那边每天有好些姑娘接自家兄弟的,里面肯定有比她家强的,咱们相看相看去。” 第483章 说明白府 婆媳两个没见到姑娘,倒是见到三羊了。 “娘,我眼睛没花吧?我咋看见三羊从书院出来了?”小刘氏揉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确实是小白家的三羊。 “咋可能?那没福的能进这里读书?”刘老太年纪大但眼神好着呢,看清楚了确实是三羊,而且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厮,坐的马车比他们家不止好了多少倍。 “他们家还坐得起马车?”小刘氏心中羡慕了,蒋家就给了一辆小马车,每日只能给玉成读书用,他们都没机会坐马车。 “问问去。”刘老太拉住看守马车的一个小厮,跟他打听三羊的事情。 娘嘞,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婆媳两个震惊得半天没缓过来。 “走,咱们去那个什么‘说明白府’看看去。”刘老太倒腾着小脚,走得飞快。 好不容易打听着找到了‘说明白府’,正好看见白玉成和白大爷脸色不好地从角门处出来。 婆媳两个上前一顿问,才知道两人来求白建章帮忙,给白玉成在京中谋个职位,被白建章婉言拒绝了。 “他拒绝?为啥拒绝?玉成可是他的亲堂侄啊。” 白大爷叹了口气,“人家说了,刚来京城,跟脚还未站稳呢,哪有那么大的权力。” 刘老太不信:“我进去问问他去,他能不给我这个大伯娘面子?” 白玉成一把拉住她,脸色十分难看,语气也重了许多,“奶!你别胡闹了行不?现在人家是伯府了,可不是任你胡闹的了。” “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白玉成甩手就走,他听刘老太的唠叨和埋怨,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白玉成不甘心,他知道堂叔一家以前受了自家的欺负,现在肯定心里介怀,但这都不是事,为了前程,他愿意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他开始跟三羊套近乎,有意无意在众人面前透露他和三羊的关系,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事情,虽然两人小时候并不怎么熟。 “玉成,真没想到啊,硕宁伯竟然是你堂叔?” “你够低调的啊,怎么不早说?” 以前不怎么看得起他的那些纨绔子弟,此时全都围着他,众星捧月般,称兄道弟,仿佛是多年发小一般,其实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白玉成很享受这种感觉,微微笑道:“堂叔不愿张扬。” “听说皇上亲自见了硕宁伯呢,在宫里,赏赐了好些东西,千亩良田,万两黄金!” 白玉成听得心脏砰砰跳,堂叔一家,可真是鸡犬升天了。 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开眼?为何天资聪慧、发奋读书的他却过得如此清苦,反而愚钝重利的堂叔一家,却有这样惊人的际遇? 不过很快,他也要成为“鸡犬”中的一个了。 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更是未来权力者诞生的地方,这里多是世家子弟,以后的官途都被安排好了的。在这里,最重要的不是读书,而是结交关系。 当然,这里也有一些真正有才学的老师和认真读书的学生,他们算是一股清流。 白玉成裹挟在这权力的漩涡中,逐渐背离了清流派。 他看着读书如饥似渴的三羊,就像是看到当初的自己,愚昧且天真。 “三羊,不要光读书,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东西才更有意思。” 三羊说:“多谢堂兄提点。”转身还是跟着一群同年龄的小子去研读文章。 白玉成只当他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他所经历的那些痛苦。 下学的时候,白玉成找到三羊,强拉着他去了酒楼。 “咱们兄弟多年不见,也该聚一聚,你也该知道,二爷爷心中一直希望咱们兄弟和睦的。” 三羊推辞不过,给拉到了饭桌上。 坐的一圈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但是都挨个敬他酒,他酒量不佳,白玉成替他拦了下来。 “你们别欺负我弟弟,他的酒我来喝了。” “好,爽快!” 白玉成喝完了一圈,脸都喝红了,三羊怪不好意思的。白玉成倒了一杯酒敬他: “堂弟,别人的酒你不喝,我这杯酒你可不能不喝了啊。” 三羊只好喝了酒。 其他人哄闹:“果然还是玉成的面子大,兄弟情深呐。” 眼看天色将晚,三羊提前走了,白玉成在酒桌上继续喝。 “我这堂弟刚来京城,不会应酬,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好,玉成果然是个讲义气的,咱们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深夜,白玉成醉醺醺回到家里,胡照影贴身服侍,“怎么喝这么多酒?” 白玉成搂着胡照影躺到床上,醉得睁不开眼,满脸笑意,“影儿,我很快就要熬到头了。” “什么意思?” 白玉成却已经睡过去了。胡照影一勺一勺给他喂了些醒酒汤,用热毛巾全身擦了一遍,直忙活到快天亮,才和衣睡下。躺不了多久,又要起来干活了。 硕宁伯府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家。 皇上时不时就将白建章叫进宫去聊天谈话,心思活络的人就开始找机会跟白家来往,奈何白家人十分谨慎,一家人犹如铁桶一般。 云团成了乡君,心态并无什么变化,还是照常每日读书习字,练拳绣花,不认识的人送请帖,一般都回拒了。 诗婷觉得惋惜,“小姐该多出去走走,结交一些闺中密友。” “不感兴趣。”云团继续练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能安下心来做一件事。 诗婷觉得无聊,出了院子,正巧碰到赵嬷嬷过来。 赵嬷嬷摸着腕上的翠玉镯,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笑来。 “嬷嬷,最近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瞧您脚步都轻健了不少。” 赵嬷嬷笑道:“还不是你母亲送来的燕窝,我吃了几顿,觉得皮肤都光滑了不少。” 诗婷说:“嬷嬷吃得好,回头让我娘再送些过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母亲是个识货的。” 赵嬷嬷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诗婷心里想,就这还光滑了? 赵嬷嬷径直去了绣工李师父的房间。 第484章 懒仆 小秋趁着空闲,想去找李师父请教一下绣花。 她们姐妹们商量好了,各自要学一样本事,小秋就选择了绣花,以后小姐没空了,她可以帮小姐做绣活。 刚走到李师父的房门前,赵嬷嬷气冲冲掀帘子就出来了,差点撞到小秋。 “莽莽撞撞的,看着点路!”赵嬷嬷说了她一句,摔帘子走了。 “这是怎么了?”小秋进屋,见李师父坐在绣架面前,桌上的绣线筐掉落,丝线全都散落在地上。 “没事,”李师父起身给她倒茶,换了笑脸,“又来蹭课了?” 小秋呵呵一笑,奉上自己新做的荷花糕,“我有备而来呢。”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不过我以后可能教不了你了。”李师父拿了几本书过来,“这几本书,你收着,上面有很多快要绝迹的针法。” “为什么呀?”小秋疑惑,关键她也不识字啊。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过了几日,李师父果然向罗惠兰递了辞呈,说是家中有事,不能在这待着了。 “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云团好不容易对绣活感兴趣,你这师父又要走了。” 李师父笑道:“小姐天资聪颖,针法一学就会,且设计、构图、配色一点就通,我也已经没什么教的了。” 罗惠兰强留不得,亲送了出府,不多久,赵嬷嬷又领了一位绣工师父进来。 天气渐热,午后云团就喜欢在背阴处吹着风午睡一会。醒来小秋就会备好她喜欢的冰粉和井水冰过的瓜果,吃着瓜果和小狸花玩一会,一天最热的时候就过去了。 天气热,丫鬟也懒得动,外面送来云团新做的夏裳,小春让小丫鬟交给诗婷。 “小姐的衣服送进来都要熨烫一下,小丫鬟粗手粗脚做不了,你来做。”小春道。 “哦。”诗婷手摇着团扇,依旧坐着不动。 等小春走了,她喊来水香,“你将小姐的衣服熨烫一下收好了。” 水香抱着衣服走了。 王诗婷直接歪倒在铺了凉席的绣榻上,团扇盖在脸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王诗婷觉得口干得很,吆喝着院里的小丫头给她倒茶喝。 “再洗点果子来吃。” 一个扫地的小丫头扔了扫把跑进来恭恭敬敬倒水,小夏正巧看见,顿时生气了。 “睡了小姐的榻,吃了小姐的果子,还用起小姐的人了?” “不过吃个果子,关你什么事?”王诗婷根本不怕她,嘴里只说:“夏天是最讨人厌的,你说是不是?”她问小丫头。 小丫头瞥了眼小夏,“奴婢去扫院子了。”然后跑了出去。 小夏知道她有管家的娘撑腰,忍住了气,去里屋梳妆台找东西。 “小姐有一块粉色平安扣在哪呢?”她在里屋喊。 “自己不会找吗?”诗婷懒得动。 “不是你负责小姐的妆奁吗?” 诗婷慢腾腾挪了过去,在好几个妆奁盒里翻了翻,“这不就是?”将平安扣扔在桌上。 小夏赶紧拿起来看有没有摔坏。 “这不是小姐的那块。”她说。 王诗婷:“怎么不是了?” 小夏道:“粉平安扣我见了很多次,跟这个不一样。这个颜色暗淡,仔细瞧,上面还有好些瑕疵。” 王诗婷脸皮不由抽动了下,“玉石戴得久了就会这样。” “不可能,小姐之前在村里,经常戴着爬上爬下的都没变化,这在京城放了几个月就成这样了?” 王诗婷转身走了,“懒得跟你掰扯,你又不懂玉石,玉石本来就是要人养着的,几个月不戴,不就没了灵气了?” 小夏也不知道真假,于是下决心要好好学学这方面的东西。 她看了眼散乱的妆奁,回去跟小春告状。 “真是花钱请了尊大佛过来,她负责妆奁,里面东西乱成一团,珠子链子缠在一起也不知道收拾,不知道管得什么玩意。” 小春说:“甭管她,我最近学了句见贤思齐,见不贤内自省。咱们几个也都好好反思一下,身上有没有别人那些不好的地方。” 小夏道:“我可不像她,懒得那样,今天还使唤小丫头呢。” 小春笑笑,“你平日里没使唤过?” 小冬说:“她这个样子,咱们直接告诉小姐去,让小姐给她撵走。” 小春:“先别冲动,她还有个厉害的娘呢。” * 天气越来越热,云团常喜欢独处,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进玉坠空间里,这里面清爽宜人。 云团在玉岸莲池边种了一棵菊花,每天进来照顾一下,惹得莲莲瞧着那菊花十分不顺眼,直想把它拔了扔出去。 “它可是你的同类呢。”云团说. “才不是,我是莲花,它是菊花,我比它要高级得多,没听过莲花宝座吗?佛祖怎么不坐菊花宝座?” 菊花一紧还差不多。 “哦,这位尊敬的莲莲大人,您能收留一下这株可怜的小菊花吗?它只是暂住在这里,等开了花,就搬出去了。” 莲莲问:“你种它干嘛呀?” “我要送给皇上当谢礼。” “区区一个皇帝,也值得你这么殷勤?”莲莲不屑。 “嗯,我也觉得他没什么特殊的,但是哄好他了,就能让我的家人平安,所以我愿意这样做。” “好吧,你倒是挺清醒的。但是你记住,你最应该哄好的人,可是莲莲哦。” “好的莲莲大人,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找宝珠的。” 一人一莲嘻嘻哈哈聊了不多久,莲莲又要睡觉了,“我修炼去了。” 不多久,白玉成果然谋了一个闲职,国子监学正,正八品,白大爷在家中摆了整整三天的宴席。 “玉成啊,咱们还要抽空回一下老家啊,将这好消息告诉祖宗们呐。”白大爷心情激动。 白玉成笑着摆摆手,“爷爷,不过是一个正八品的官,还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且我刚履职,就请假,影响不好。” 刘老太眼睛瞪得大大的,“咋?你这意思以后还得升官呢?” 第485章 利用 “那不是必须的嘛!我儿子是宰相根苗,这才刚开始。”白建金喝得醉醺醺的,逢人就说宰相根苗,这话说得他小儿子都会学舌了。 “栽倒啃毛——”小屁孩牙牙学语。 “去去去,不会说别说,什么啃毛啃毛的。”小刘氏厌烦地说。 吕红很识趣地抱了儿子回屋。她最懂识时务了,现在白玉成风头正盛,且白建金对自己的宠爱已经不复之前,她不敢跟小刘氏叫板。 虽然是个八品官,但白玉成觉得这很适合他,他在国子监许多年,很熟悉这里,周围人也都认识,作为官途第一站,是很合适的。他预感到,从这里开始,他以后将会平步青云。 为了能平步青云,他更加频繁地去拜访白建章等人。 那些见不到硕宁伯的人,转而就找到他,是以他常常宾客盈门。 但家里就一进的小院子啊,会客多不方便?于是不多久,大白家就搬进了一座两进的院子,有了前院和后院,住得更宽敞了。 院子怎么来的不得而知,总之是来得很快了。 院子有了,不能没个牌匾啊,白大爷和白玉成都忙着外面的事情,刘老太跟媳妇两个商量着,去订做了一个牌匾,烫金的四个大字——说清楚府。 “娘,为啥叫‘说清楚府’啊?”小刘氏问。 刘老太说:“章子家叫‘说明白府’,那咱们就叫‘说清楚府’,说明白和说清楚不都一样吗,这是告诉人家找咱们跟找他们是一样的。” “哦,娘你可真聪明。” “那可不是嘛,玉成就是随了我。”刘老太自豪。 晚上白玉成回到家里,立即叫取了下来。 “奶,你这挂门上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白玉成给刘老太解释了一通,刘老太红了脸。 “我跟你娘都不识字,这不是误会了吗?明儿我叫做牌匾的铺子退钱去。”如今孙子当了官了,刘老太也收敛了些自己的脾气。 大白家的日子,像是猪油倒进热锅里,肉眼可见滋润了起来。 不仅来了房子,更是来了票子,刘老太和小刘氏身上都是焕然一新,满头珠翠,家里开始呼奴唤婢,更离谱的是,白建金竟一月之内纳了两房小妾。 白大爷总觉得有些丢脸,但是嘴上不好说。 白建金还笑嘻嘻给自己辩解:“爹,你不知道,人家硬送给我的,我不收的话,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日后对玉成影响也不好。” 小刘氏骂他狗改不了吃屎。 这些,硕宁伯府这边都不得而知,还不知道人家借了自己的光嘞。 罗惠兰很快有了一个京城好友,就是徐夫人,徐夫人胖乎乎,大大咧咧,教了罗惠兰很多东西。 这天徐夫人来拜访,提了提云团的亲事。 “没两年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了,可有什么考虑好的人家?”她问。 罗惠兰笑道:“闺女还想多留几年呢。” 徐夫人拍着她手说:“也是,云团还小着呢,老大不小了吧?如今都当世子了,亲事也该定下来了,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 罗惠兰问:“我也愁呢,你可有合适的人家?” “眼巴前不正是?我有一个女儿,如今一十七岁了,跟你家老大年龄也合适,要不我带来给你看看,成不成的无所谓。” 罗惠兰兴冲冲地就去找大牛商议了,结果被一口拒绝。 罗惠兰真是有些急了,“大牛啊,你的心思娘知道,但是娘还有你奶奶都帮你问过了,人家没有这个心思,难道你还一辈子不娶媳妇了?” 大牛眼神暗淡下来,“娘,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操心,行不?” 罗惠兰:“什么你自己的事情?真是的,真后悔给你取名叫大牛,牛脾气,倔得很。” 但她还是顺着儿子的心意,给徐夫人婉拒了。 更多的人找到了大白家。 “老夫人,都知道你和硕宁伯府的老太太是至亲的妯娌,一辈子扶持过来的,这是一点心意,您看给到伯府牵牵线?” 刘老太一看一箱子的银两,一口答应:“小事,你想说哪个?” 来人欣喜万分:“哎哟哟,那可真是麻烦您老了,要说的话那自然是伯府世子了,年龄也合适。” “老大啊?老大这个早前已经来了人家托我帮忙说亲了。”刘老太话说到这就停了,摸索下袖口。 来人知晓意思,“嗨,这儿女亲家还是靠缘分,一家有男百家求,关键还不是靠您一张嘴?”凑近了,又塞了许多银票子给刘老太。 刘老太乐开了花,“那是自然,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放心吧,我跟章子好好说说,大牛那孩子很听我的话。” 来人一听这称呼,嘿哟,那肯定关系很好啊,觉得这下就稳了,世子女婿到手了。 刘老太靠着这,忽悠到了许多钱,但是连伯府的门都进不去。 “哼,等玉成当了宰相,他们还要上门求着见我嘞。”刘老太自我安慰。 炎炎夏日渐渐过去,白建章带着白老头和大牛回了葫芦村,他们轻装简行,路上倒也很快。 府里剩下罗惠兰等人,要忙的事情也不多,她开始琢磨起来弄小花园了。 地块一早就跟人商量好了,买下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园子,这户人家也不住这里,园子比较荒了,买了下来,打通围墙,翻翻土,就可以播种了。 但现在快秋天了,也只能种一些菊花之类。 罗惠兰侍弄得十分起兴,每天都要和陈老太在里面忙活大半天。她跟婆婆分好了,婆婆划了一片地种菜喂鸡喂鸭,剩下的她安排种树种花。 徐夫人送来许多盆栽的菊花,罗惠兰给移植到土里,又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桂花树。 云团说想出府去买些花草,借机从玉坠空间的小花园里弄些花草出来,但是赵嬷嬷总拦着不让,说如今是乡君了,更不能随意外出,会让伯爷为难。 云团可郁闷了。 谢征听说了,从王府里运来了好几车花草。 云团嘴一咧,好了,这下更没机会出府了。 赵嬷嬷等人比云团还高兴,亲自上阵搬花草,“都小心着,这可是荣亲王世子送来的。” 第486章 寒兰 看着一盆盆奇珍异草被送过来,赵嬷嬷心花怒放,特意找到花园里的罗惠兰。 “太太,您看,世子送来的花草,可真是稀奇,都是奴婢没见到过的。” 罗惠兰笑问:“你不是王府出来的吗?还没见过?” 赵嬷嬷道:“那王府跟王府还有区别呢,奴婢只是在郡王府里,这可是亲王府,而且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能一样吗?” 罗惠兰点头:“那是。” 赵嬷嬷又凑近了些说:“奴婢这些年在京城,虽说大事不太了解,但是对这些个贵族公子哥儿们倒是多有留意,不瞒太太您,满京城里小世子是属这个。” 赵嬷嬷竖起大拇指。 “哦。” 赵嬷嬷又说:“世子也到定亲的年纪了,这几年没见到他对谁家姑娘这么上心的,只对咱们家姑娘十分殷勤。您瞧,从京外一回来,就往咱们家跑,一听说咱们姑娘想买花草,立即就送过来,这份心意,谁不羡慕啊?”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但罗惠兰却说:“这事不是你我能说的,世子对我们好,我们心中感激着,但千万不可生出其他的心思,你这话不要对外讲。” 罗惠兰是为女儿考虑,女孩儿家名声要紧,要是这口风漏出去,万一最后没成,女孩的面子往哪放? 这道理不论在乡下还是在京城,都是一样的。 赵嬷嬷说:“奴婢明白,那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赵嬷嬷说完,回到院子里,脚步都轻快不少,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了,做上了未来王妃的教养嬷嬷。 进了院子,就见到孙嬷嬷在带着一帮小丫头打扫院子。 孙嬷嬷也是云团的教养嬷嬷,但是人比较沉默寡言,赵嬷嬷又比较强势,因此一进院子,赵嬷嬷就成管事嬷嬷了,她则默默无闻管着一帮小丫头。 赵嬷嬷扯一下嘴角,“孙嬷嬷得闲了?这院里的杂事多,劳你多费费心了。” 孙嬷嬷低头,“不敢,都是分内的事情。” 赵嬷嬷在她面前有优越感,“你不要觉得你做杂事有些委屈,我是王府出来的,而你只是外面的,太太和小姐更倚重我也合理应当。” “是。”孙嬷嬷依旧很温顺。 赵嬷嬷对她的服从听话很满意,“扫干净了就可以带人出去了,这么多人搅扰小姐休息。” 孙嬷嬷带着丫头出去了,赵嬷嬷进了屋子,哪哪都找不到云团,诗婷跑来告状: “嬷嬷,小姐又带着春夏秋冬出府了?” “什么?出府了?我说孙嬷嬷怎么敢带这么多人进来打扫呢,原来小姐不在。出门竟然也不问过我一下,小姐跟太太说了吗?” 诗婷摇摇头:“姑娘说跟老太太说了声,老太太就允了。” 赵嬷嬷道:“咱们家那老太太就是个撒泼打滚的货,就由着小姐胡闹。姑娘家家的,一点规矩不懂,整天往外跑,以后还怎么嫁进王府?上次出门被人传谣言,竟还不长进。” 赵嬷嬷恨铁不成钢。 小姐嫁进王府,她的前途就有着落了。小姐这样自毁名声,就是毁她的前途。 诗婷更加委屈:“明明我是大丫鬟,小姐却不带我,只带那几个乡下来的,嬷嬷你想想办法啊。” 赵嬷嬷安慰她,“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家这小姐连你的规矩都不如,早晚得吃了亏才知道听话。” 云团带着春夏秋冬坐上了虞忆的车,她今日路过这里,派人进去传了个话,云团就出来了。 “京城的姑娘讲究多,拜访要提前送帖子,我原来就是问一句,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虞忆说。 “嗨,我们以前在村里,可没那么多规矩,小伙伴跑到门前一吆喝,我就出来了。你找我什么事?” “你不是新辟了一个园子吗?我表哥院里有好花,请你去挑。” “魏玄眼睛好了吗?” “疼倒是不疼了,但还是看不见。” “哦。”两人来了边郡侯府外,边郡侯老太君知道了,也不拘束他们,直接让去魏玄院子里玩。 魏玄的院子里传出美妙的琴音,犹如溪水叮咚,岸边结冰,琴音之上流淌着寒气。 “阿玄哥哥会弹琴?”云团问。 “是啊,表哥的琴弹得很好,还是姑姑教他的呢,只是姑姑去世后,他就很少弹了,这些年竟然也没有生疏。” 云团走进院子,见房檐下的魏玄眼睛蒙着一条白丝带,琴声也戛然而止。 “为什么蒙着眼睛?” 虞忆没说话。 魏玄转身摸索着往屋里走,嘴里说着,“你们来了,花摆放在屋檐下了。” 云团看了看屋檐下,果然放了一盆兰花,花叶平齐,中心开阔,花茎纤细,花瓣如白玉般纯净,细闻,一缕幽香浮动,是兰花中的珍品。 祖祖告诉过她,这样的兰花是要花费很大的心血才能养出来的。 她还记得祖祖养一盆兰花,早晨要带着花去山上晒朝阳,夜间也收入室内防止潮气侵入,酷热的时候要掐着时辰放在阴凉处避暑,寒冷的时候要点起炭盆,不远不近地温暖着。 这盆看起来似乎比祖祖养的还要好呢。 “这花可是表哥亲自侍弄的,那时候他的眼睛还能看得见一点,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说不如送人,省得被他养死了。” 云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魏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你为什么蒙着眼睛?” 魏玄避开,“眼睛还未好全——” 云团已经伸手解开了丝带,魏玄急忙捂住眼睛,嘴里喊着:“虞忆,带她出去。” “给我看看。”云团用力掰开他的手,惊讶地发现他眼睛四周都是红色的纹路,就好像蜿蜒流淌的岩浆,汇入眸中。 “我看看你的眼睛。” “你见了,要害怕的。”他说。 “我不害怕。”云团坚持。 魏玄沉默一瞬,缓缓睁开了眼睛。 饶是做好了准备,云团仍吓了一跳。 魏玄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不是暗淡的红色,而是明亮的红色,像是会发光一般,能够摄人心魄。 第487章 寻珠 “就说你会害怕。”魏玄忙把丝带系上了。 云团怔怔的,“怎么会这样呢?” “自从上次被灌了药水后,表哥的眼睛就看不见了,眼睛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虞忆说。 那这样的话,以后魏玄不仅眼睛看不见,脸也毁了?他不能再睁开眼睛示人,因为别人会害怕,会以为他是妖孽。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出院子。”魏玄扯扯嘴角,他是不爱笑的,就连硬笑都很奇怪。 但是现在他担心对方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以为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妖怪,所以想要笑一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怕。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云团说。 魏玄干脆不笑了。 云团却哭了出来,魏玄和虞忆都慌张了。 “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的,我没变成妖怪,还是人的。” 虞忆也拍着云团,“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你带来,吓到你了。” 云团还是哭,哭得很伤心,魏玄能听到眼泪一颗一颗掉在衣襟上、地上的声音。 大眼睛果然泪珠子也大。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云团哽咽道,“我光顾着玩了,我都没怎么找宝珠,如果我早一点找到宝珠,也许你的眼睛就不会这样了。” 虞忆听得云里雾里。 云团又想到小狸花,“是我不好,小狸花吃了你的珠子,是我对不起你。” 云团眼泪啪嗒啪嗒掉,“我每天可以看花看草,但是你都看不见,我一直说要帮你,可是却没有很努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朋友——” “这不怪你,你别难过,我的眼睛,应该还能治好的。”魏玄尽量压低了声音,用自己觉得比较温和的声音说。 “真的吗?还能治好吗?” “真的。”魏玄平静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也许谎言说多了,有一天他也会相信了。 “你等着我,我要努力找珠子。”云团鼓舞精神,立马就要回去。 “找什么珠子啊?眼珠子啊?”虞忆真是一句话也没听懂。 云团抱走了兰花,“我会好好照顾它的,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到美丽的兰花。” 魏玄的手有些颤抖,眼睛里似乎热浪翻涌,如果有一天他能看见,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最想见的人。 云团在街上逛珠宝铺子,每家铺子都认真看珠子,只逛完一家,时辰就不早了,只好先回去。 第二日,云团还要出府,被赵嬷嬷拦住,又用那一套说辞来教训云团。 云团说:“嬷嬷,我的事情要怎么安排,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可以提意见,但不要干涉。” 她带着人就出发了,根本不管赵嬷嬷什么脸色。 马车上,小冬疑惑地问:“我真是纳了闷了,咱们出个府,好像割了赵嬷嬷的肉似的,她咋恁在意呢?” 小夏说:“说不定原来王府就因为她这个毛病给她撵出来的呢。” 云团认真看珠子,晚上回去还要看一会医书,夜深的时候,小狸花困得在她旁边打哈欠,用爪子抓抓她,示意她该睡觉了。 云团点点小狸花:“我这可是在帮你还债呢。” 第三日,赵嬷嬷又来了,可是这次来她并不是来说教云团的,反而支持云团出去,但她担心,要跟在身边。 “小姐,您昨日说得对,是老奴僭越了。既然您想出去玩,老奴就舍了这把身子骨陪着,这样才对得起太太的看重。” 云团欣然接受,看来赵嬷嬷也不是过于迂腐的人嘛。 “春夏秋冬跟着小姐出门也太多次了,小姐您不要厚此薄彼,今日就让诗婷和水香跟着吧。” 云团想了想,“也行,春夏秋冬你们今天就在屋里休息吧。” “是,小姐。” 沈长洲赶马车,腿耷拉在车辕上,拿着一根牙签咬着,悠悠闲闲。 马车上,赵嬷嬷掀开帘子往外看,“怪不得小姐喜欢出来呢,外面就是热闹。” “就是又脏又乱的,不如府里面干净。”诗婷说。 云团只盘算着今天该去哪个珠宝楼了。 “听说小姐最近喜欢逛珠宝楼,不知道想买什么东西?”赵嬷嬷忽然让停了车,指着车外的一个摊位,“小姐,奴婢也好些年没逛过这种路边摊了,奴婢下去逛逛,随后就去寻小姐您。” 云团一看那摊子,心想或许那些宝珠流落人间,恰巧就在这些地摊上也未可知呢。 “正好我也去看看。”云团也下了马车。 赵嬷嬷捡起来一个翡翠戒指,套在手指上,比划着,“哟,瞧着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真假。” 云团走过来,她挑选珠宝的方式,十分特殊,手虚虚地覆在上面,缓缓移动。 莲莲在空间里感应着,是否有真的宝珠。 “没有。”她百无聊赖地说。 “唉。”云团叹了口气。 这宝珠可真难找啊,可还是要努力找,她得想个好一点的办法。 赵嬷嬷觉得小姐真是奇奇怪怪的,这是什么挑选首饰的新法子吗? 云团转身要回到马车上。 忽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窜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诗婷两人,停在了云团面前。 云团只觉得这人面孔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那女孩子带着哭腔:“小姐,对不起。” 刚说完,她双手抬起,紧握着一把刀朝云团刺去。 沈长洲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识地用内力吐出牙签,噌地一声,牙签打在刀刃上,将刀刃给打偏了。 “小姐!”赵嬷嬷慌忙扑上前,用胳膊挡在那小女孩面前,被刀划了个大口子。 “哎哟——”她倒地哀嚎,一转头看见自己胳膊鲜血淋漓的样子,直接晕了过去。 “长洲哥,快捉住她!”云团扶着赵嬷嬷说。 沈长洲追着那小女孩跑了出去。 诗婷和水香吓得失魂落魄,在云团的吆喝下才恢复了点理智,帮着她将赵嬷嬷送上马车。 沈长洲跟着那丫头跑进了巷口,一个转弯,面前多了几个雄壮的男子。 “嗯?胆子还挺大,敢跑到我们的地盘?”几个大汉磨刀霍霍,逼近沈长洲。 第488章 花园争吵 罗惠兰听说赵嬷嬷为了保护云团受了伤,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好在只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但赵嬷嬷像是吓得不轻,一直昏迷着。 “怎么会有人突然行刺呢?还是一个小女孩?”罗惠兰纳闷。 云团仔细想了想,“我想起来了,是小卉,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小卉?那不是散布谣言被赶出府的小丫头吗?”罗惠兰道。 云团又回忆了一下,“是小卉,她还跟我说了一句,‘小姐,对不起。’肯定是小卉,她好像过得并不太好,衣衫破烂,面黄肌瘦。” 诗婷说:“这就清楚了,肯定是那小丫头被赶出府,便对小姐怀恨在心,路上见到小姐了,就生了这种歹念。” 小春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应该十分恨我,要说‘我杀了你!’才对。” 诗婷偷偷瞥了眼床上的赵嬷嬷,心中有些紧张。 不多久,沈长洲回来了,罗惠兰将他叫过来。 “对不起小姐,人没能抓到,她似乎还有其他同伙,我,没打过。” “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沈长洲摇摇头。 云团看到,沈长洲身上也负了伤。 “没事,你好好的回来就不错了,这件事让伯爷再去调查。吉祥,给他拿一瓶金疮药。”罗惠兰吩咐道。 赵嬷嬷这时候哎呦一声醒了,“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她一醒来就找云团,见到云团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赵嬷嬷,真是多亏了你了。”罗惠兰十分感激。 “这不算什么,我是小姐的教养嬷嬷,那就是相当于奶母一般,这时候我不上去,谁上去?小姐伤着点汗毛,我都要心疼的。”说着,赵嬷嬷擦起了眼泪。 小夏道:“以后还是让我们跟着小姐出门吧,绝对不会出事。” 赵嬷嬷心说小蹄子真讨厌,嘴上哀凄凄地说:“小姐啊,不是我说,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带再多人也防不胜防啊。” 云团未做应允,她总感觉今天的事情奇奇怪怪的,小卉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闪着泪光,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还有,太太,这件事还是不要深查了,定然是小卉那丫头怀恨报复,如果深查,说不定会传出小姐苛待下人、随意出府的话来,到时候影响更不好。” 罗惠兰斟酌了一番,决定写信给白建章,同他商议一下。 晚上,府里人都歇息之后,沈长洲穿了一身黑,几个跳跃就出了府。而被二狗安排来监视他的小厮,此时靠着墙角打瞌睡呢。 自此以后,赵嬷嬷就在院里养伤,因为救了云团,算是忠心耿耿的老仆了,在府里说话分量都重了不少,就连陈老太都喊她一声老妹。 秋意渐浓,罗惠兰侍弄的小花园子各色菊花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粉的白的绿的,烂漫如春日花园,府里人都爱过去散步。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就像是金子似的,洒得花园里辉煌璀璨。赵嬷嬷带着诗婷及几个小丫头在园子里的凉亭下闲坐叙话。 “嬷嬷,这是老太太给您的玉簪吗?这水头,瞧着价值不菲呀。”一个小丫头问。 赵嬷嬷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是呢,我说不要,做奴婢的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老太太硬要给。” “嬷嬷您现在可是府里的大功臣,小姐的救命恩人,您不配戴谁还配戴?” 几个小丫头将赵嬷嬷哄得十分开心。 “我受点伤没什么,小姐以后要当王妃的人,身上可是一点皮都不能破的。”赵嬷嬷说。 雷漪听到这里,陡然皱起眉头,继续不出声地听。 “嬷嬷你说的是真的吗?咱们小姐以后是王妃?” 赵嬷嬷还没说话,一个小丫头已经抢着说了:“那可不,你放眼看过去,这么多名贵的菊花,可都是小世子从王府里送过来的。” 小丫头们都激动起来。 “嬷嬷以后一定要关照关照我们,要是能跟着小姐一起去王府,这辈子也值了。” 诗婷道:“只要你们好好干,这些都是小事。” 小丫头们更高兴了,“咱们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呀。” “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雷漪突然出现,吓了几个丫鬟一跳。 小丫鬟们个个站到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诗婷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慢慢挪到一边。 雷漪身上有股主子的威压之势,让诗婷不由自主有些怯。 只有赵嬷嬷坐着不动。 “哟,雷姑娘出来溜达了?”赵嬷嬷笑着打招呼。 雷漪嘴角一笑,那弧度跟雷汀嘲笑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眼前说话的人是谁?”她问身边的海棠。 海棠道:“这位是云团的教养嬷嬷,赵嬷嬷。” 赵嬷嬷笑了起来,“雷姑娘莫不是在屋里待得太久脑子不清楚了?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雷漪道:“原来是赵嬷嬷,我说见着我不行礼,还以为是外面哪位老太太来做客呢。” 赵嬷嬷嗤笑:“要说做客,雷姑娘不是一位常住的客吗?这满园子里,除了姑娘您,可都是伯府的人了。” 海棠气得要骂人,被雷漪虚虚拦住,“我虽是客,却也是主,你们都是伯府的人,难不成也成了主人了吗?身为下人,竟然随意议论主子的大事,万一传了出去,你们几层皮都不够扒的。” 一个小丫头帮着赵嬷嬷说话:“雷姑娘,赵嬷嬷对我们小姐可是有救命之恩,连老太太都要给几分面子,你一个外人竟然拿着主子的身份辱骂赵嬷嬷,这又是什么道理?” 其他小丫头跟着附和:“就是。” 赵嬷嬷呵呵笑了,“哟,雷姑娘,莫不是听说我们家小姐以后要成王妃了,你心中不痛快了?不痛快,就赶紧找个人嫁了,总赖在我们伯府像什么样子。” 海棠快要气炸了,雷漪却很淡然,“我是没什么资格管你们,自有人有资格。海棠,我们走。” 赵嬷嬷翻了个白眼,“好好的心情,叫这个老姑娘给搅和了。走,去太太那瞧瞧去。” 海棠气不过,“姑娘,咱们就这样过去了?” “跟他们没什么好争辩的。” “那您还不如一开始就当作没听见呢,这样既受了气,又招惹了小人,有什么好?” 第489章 茱萸金钗 雷漪停下脚步,“白家对我有恩,我怎么能当做没听见呢?” “那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得云团自己来办。等找个机会,我跟她说一下。” 赵嬷嬷来到罗惠兰这,开始上眼药。 “太太,奴婢知道雷姑娘,她家就是以前的雷府,靠着做珠宝发家的,后来雷大人又横死,说不定是犯了什么全家砍头的大罪、畏罪自杀的呢。您看,这样人家的姑娘,一直在咱们家住着,不是个事儿啊。” 罗惠兰不太高兴了,“赵嬷嬷,雷姑娘自来到我们家,一直安分守己,带着云团读书习字,我们早把她当做云团的女先生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 赵嬷嬷只好闭了嘴,闷着气走了。 没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节前一天,王家的拿着拟好的单子,来跟罗惠兰请示。 “……之前买的那些,库房里也不剩下什么了,这次要提前采买,马上重阳节,还要买一些过节的东西……” 洋洋洒洒,王家的递过来一摞纸。 罗惠兰心中直咂舌,大户人家看起来光鲜,这每日的花销也不少,银子如流水一般出去。 “放下吧,等会我要对一下账。”罗惠兰说。 王家的心中咯噔一下,“太太,这些账目奴婢都对过的,没有丝毫错处。” “嗯,你用心了,但我还是要过目一下。” “太太,您要看的话,直接看大账就行了,这些细账您看的话,劳身劳心的,仔细伤了眼睛。” 罗惠兰让如意接了过去,“无事,有如意帮我。明日就是重阳节,府里我们自己过就行,你们家在京城的,就回去过个节再来吧,至于这些采买,节后再说。” 王家的不好再说什么,“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如意脸上隐隐有些得意。 王家的收拾了东西,心想如意那丫头能看懂什么账目,也就放了心,跟丈夫带了女儿一起回家过节。 夜晚,院中起了雾气,似乎开始结霜了。 云团坐在窗前,抬头看外面的夜空,此时已经有很多星星了。 她单手托着腮,思绪又回到了那年他们偶然闯入的夜间峡谷,漫天的星星,似乎伸手就能摘到。 如果魏玄眼睛能够看见,不知道要多开心呢。 云团换成双手托腮,脑海里开始想象魏玄大笑的样子。仔细想来,她还从未见到他大笑,就是微微一笑几乎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不笑呢? 不知不觉间,一股淡雅又奇特的幽香传来,云团看过去,原来是魏玄送她的兰花,悄然开花了。 这兰花奇怪,越是寒气四漫的夜晚,它越是开得好,香气也似乎更浓郁了些。 云团忽然想画画了,她摊开纸,将兰花盛放的姿态描摹在纸上。等画纸晾干之后,她将融化的蜡油涂抹在上面,如此,一株可以摸到的兰花画作就诞生了。 云团欣赏了一番,在小春的催促中上床睡觉了。 每逢节日,云团总是早早起床。昨日画画有些晚了,但云团还是早早就爬了起来。 小春在给她梳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来有一年重阳节,魏玄送给她一对茱萸金钗。 “头发梳起来,簪上两支茱萸金钗就行了,戴多了头重。”云团说。 小春夸道:“姑娘您这一头的乌发,光簪上两支金簪就很好看了。” 她打开妆奁,却没有找到金簪。 “怎么会不见了呢?”云团找遍了盒子箱子,都没有找到。 春夏秋冬一起找,都没有找到,“小姐,金钗似乎是弄丢了。” “什么?”云团皱眉,那对金钗,她很喜欢。 小夏趁机拿了那粉色平安扣,“小姐,你看这个平安扣,诗婷说几个月不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团接了平安扣细细看了一遍,啪的一声扣在梳妆桌上。 “去把诗婷叫来。”她说。 春夏秋冬都没见到小姐这么生气。 “诗婷家去了。” “那就把人叫回来。” 小夏跑得比谁都快,刚出门差点撞上雷漪,“雷姑娘,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雷漪刚才在外面已经听见了,笑道:“本来有事的,现在来看,无事了。”她带着海棠离开了。 “小姐,怎么又不跟云团小姐说了?” “云团做的很好,我相信她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雷漪放心离开。 王诗婷家这边,聚了好些个亲戚,围着王致和推杯换盏。 “堂哥,你今年是发达了,走了大运进了硕宁伯府,还当了总管家。” 王致和满面春风,“嗨,不就是个奴才,糊口而已。” 他兄弟把嘴一撇,“你这还叫糊口?你瞧瞧这家里添置的,样样都是好东西。听嫂子说还要还宅子?瞧咱嫂子这一身穿戴,不就是个富太太吗?” “是啊是啊。”一众人都站起来给王致和敬酒。 “哥啊,你多提携提携,啥时候能把咱们这些家窝的弄进去谋个差事啊?我看卜三赚得可不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了呀。” “哎呀别急,日后府中差事只会多不会少,你们都耐心等着。” “好嘞!” 另一边,王诗婷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坐在屋中,吃着点心,身边围着些堂姐妹还有表姐妹 “诗婷,这是顺和斋的点心吧?可贵了呢。”小姐妹小心翼翼品尝着。 “不过几包点心,你们喜欢走的时候带点。”王诗婷十分大方。 “诗婷,你家现在真是越过越好了,你这身衣服也不便宜吧?” “对,订做的,我们家小姐都是在那家成衣铺子做的。人靠衣装,衣服料子一定要好,要不然穿起来小家子气。” 另一个小姑娘说:“你头上的金钗真好看,跟你的衣服真配。” 小姐妹们全都看起金钗来,这金钗是一对,十分精致,连花心里的花蕊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是茱萸花吧?正好重阳节戴呢。”小姐妹欣喜地说。 王诗婷十分得意,“对呀,要不我戴它干嘛,应景嘛。” 正聊着,忽然有人进来,说是府里小姐让诗婷回去一趟。 第490章 放长线 王诗婷不愿意回去,王家的一边给她收拾,一边给亲戚们解释: “我们家小姐呀,就是一刻也离不开诗婷,没办法呀。” 王诗婷只好换了衣服,坐了马车回府。 “小姐叫我回来是什么事呀?真是的,大过节的把人喊回来。”王诗婷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身边的小丫头。 小丫鬟有些害怕的样子,“好像,好像是小姐丢了东西。” 王诗婷的脚步一顿,“丢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首饰,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王诗婷忐忑不安来到院门处,却不敢进去。 小夏从她身后冒出来,“在这等谁呢?小姐找你问话呢。” “我,我,”王诗婷用手捂住头,“我感觉头疼得很,许是喝了酒,路上吹了风,有些风寒了。” 小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瞧你满面红光嘛,这是精心装扮了?” 王诗婷心如擂鼓,“头,头疼……”直接晕倒在院子门口。 云团从院里走了出来,看着倒在门口的王诗婷,眼睛被她耳朵上戴着的耳珠给吸引了。 这是回来的急,忘记摘了? “泼醒。”云团说。 小冬一盆水就浇了上去,王诗婷惊叫着跳起来。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小春上前强行给她的耳珠摘了下来,“瞧瞧这是什么?怎么跑到你耳朵上去了?” 太阳下面,那对琉璃耳珠闪着淡黄色的光芒。 王诗婷脸上滴着水,虽然晒着太阳,但还是感觉彻骨的寒冷。 “这,这,是奴婢弄混了,小姐您的首饰太多了些,奴婢昨天走得急,就不小心把您的耳珠给装到自己盒子里了。” 小夏说:“哟,你这年纪轻轻的脑子和眼睛就都不好使了,装错了首饰,戴的时候也没发现?今儿装错了一对耳珠,明儿装错了一只戒指,后儿又装错了一对金钗,用不了多久,小姐的东西就都装到你自己箱子里了。” 王诗婷赶紧跪下来,“小姐,奴婢是一时糊涂,看着小姐的耳珠十分漂亮,想着配奴婢的衣服,就偷偷借回去戴一天,奴婢绝没有想过要偷小姐的东西啊!” 小秋早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垫上软垫,云团一撩裙摆坐了下来。 “那我且问你,我有一对茱萸金钗,今日正打算戴呢,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放到哪里去了?” 王诗婷手心都出了汗,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头上是否还带着金钗,仔细回忆着自己出门的时候好像是将金钗都拔了下来。 “小姐,您的东西奴婢都放在妆奁里了,奴婢绝对没有拿,奴婢没有那个胆子,许是,许是其他人拿的。” “你别胡乱攀咬人!”小夏怒了。 “奴婢只是猜测,春夏秋冬四位姐姐,有时候也会打开小姐的妆奁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会打开呀。” 云团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诗婷,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眼睛轻轻地眨着,长长的睫毛像是羽翼一般轻轻扑扇。 她身量比同龄人要高一些,但身形慢慢抽条,体格看起来并不大,但坐在那里,周身就慢慢升腾起一股气势来,越沉默,气势越强。 王诗婷只觉得肩膀上似乎有泰山压着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云团喊了一声,“春夏秋冬,” “在。”小夏已经摩拳擦掌。 “你们是不是也动了妆奁?” “啊?” 云团冷着脸,“只要动了妆奁的,都有嫌疑。” 王诗婷稍稍松了口气。 “我念在和你们主仆一场,给你们一次机会,限你们一天之内,将拿的东西都原样放回去,我就既往不咎;否则的话,你们就别在府里待着了。” 小夏扑通跪了下来,哭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冤死了!” 云团微微一笑,亲自将诗婷扶起来,“你是王嬷嬷的女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这耳珠你用过了放回去就行。” “是,”王诗婷抹了把额角的水,“小姐,奴婢先回去换身衣服。” “去吧。” 小夏一路哭喊着进了院子,关了院门,哭声戛然而止,“小姐,我刚刚演得还行吗?” “行,你演得可太像了。”云团笑着夸道。 小冬问:“小姐,干嘛这么麻烦,直接去她屋里搜,一搜一个准,肯定是她拿的。” 云团摇摇头,“不,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小冬:“怎么?她还不是大鱼?” 晚上,王致和一家又都回了府,王诗婷找到爹娘求救,将今日的事情全都说了。 王家的想了一会,安慰女儿,“没事,这事娘给你摆平。你就稳住,不要慌张。” 她安顿了女儿,瞅着吉祥如意在正房里忙着收拾饭桌,悄悄去了一趟丫鬟房。 另一边,王诗婷不放心,回了云团院子瞧一眼。 透过窗户,小秋正在窗前给云团梳头,影子照在窗户纸上,“小姐,下回可不要喝这么多酒了,今天就早早歇息吧。” 王诗婷看云团去睡了,也回到房间睡觉。 幸好有爹娘,否则她都不知道这关该怎么过。 明明小姐从不关心那些东西,今日怎么突然翻起这事? 她冥思苦想,觉得一定是春夏秋冬嚼舌根。等过段时间,一定要娘给她们四个撵走,这样自己就更高枕无忧了。 重阳之夜,街上行人比寻常多了些,云团穿了男子的衣服,戴了纱帽,身后跟着小春和小夏,前面是沈长洲在领路。 “小姐,这里就是王致和的家了。”沈长洲说。 “好!”云团十分开心,隐隐有些激动,今日她可要抓出一条大鱼来。 “小春,小夏,你们快翻墙进去,好好找找。” 小春让小夏蹲下,自己踩着她一下跳上了墙头。 “汪汪汪!”突然墙内传来大狗的叫声,随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谁呀?” 小春慌忙从墙上跳了下来,“小姐,他院里还有看门的呢。” 云团说:“那你们用轻功,跳上房顶,从房顶下去。” 小春小夏:“……小姐,我们不会轻功。” 第491章 钓大鱼 她们自小练的都是硬功夫,力气大,能打能抗,但是飞檐走壁这种功夫,她们却不会。 云团无奈摇头,“哎呀,这点我怎么没考虑到。” 难道今日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咻~”墙头上传来一声口哨声,云团望去,不知道啥时候沈长洲跑墙头上坐着了。 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耷拉在墙头上,显得十分随意,笑着看着云团。 “你,你怎么跑上去的?”云团惊讶。 沈长洲笑而不语,月光下他的面庞犹如刀削一般,隐隐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他站起身,轻快地沿着墙头跑到了房檐边,脚一踩,轻轻飞上了屋顶,如蜻蜓点水般,踩着屋瓦,在月下“飞行”。 “轻功!”云团惊呆了,随后是满脸的羡慕和激动,“没想到他会轻功!”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忍不住轻轻拍手原地跳跃,控制着激动的声音,“好厉害好厉害!你们快看,他会轻功!” 小春和小夏对视一眼,眼中有着狐疑。 这臭小子,之前在书院门口,被几个纨绔吓得爬上了树,还是靠她们几个女孩子将人打跑,没想到这小子深藏不露,有这一身漂亮的功夫。 小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狗怎么不叫了?” 她再次爬上墙头,看到院子里的狗直挺挺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似的。 她看向沈长洲,沈长洲邪魅一笑,一个倒挂金钩,落在了正房门前。 那笑容太有诱惑力,小春觉得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 正房有锁,沈长洲从嘴里掏出牙签,两下就给捣腾开了,悄无声息,就潜入了正房。 云团和小春小夏在外面黑暗处焦急地等待着。 “小姐,这小子骗咱们,就这身功夫,他能去当乞丐?”小夏小声说。 仿佛笃定了似的,她追加一句,“这小子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只是想混口饭吃?”小春猜测着说。 “这样有本事的人,还会缺口饭吃?”小夏根本不信。 唯有云团还兴奋着,已经开始幻想以后自己飞檐走壁的样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长洲背了一个包袱出来,几个跳跃翻上房檐,轻轻落到了院外。 “小姐,要找的都在这里了。”沈长洲将包袱交给小春。 云团上下看了他一眼,随即板起脸来,“沈长洲,你说,隐瞒这身功夫来到我家是为了什么?” 沈长洲双手背到身后,“我没有隐藏啊。” “那你之前隐藏了,有人欺负小姐,你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小夏质问。 “有你们四个在,还需要我吗?”沈长洲笑。 小夏:“……” 这人是知道怎么堵住别人的嘴的。 云团:“哼,你现在可是暴露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我就告诉爹娘,那时候你说不定要被赶走哦。” 沈长洲:“什么条件?” “你要教我轻功。” “不要。”沈长洲干脆拒绝。 “为什么?” “懒得教。” “你!哼,那我可要告诉爹娘了。” 沈长洲弯腰笑:“你觉得我会怕被赶走吗?”他潇洒转身。 云团气鼓鼓的,哼,这个人,简直是恃才傲物。 “那我用金银财宝拜你为师。”云团追上去。 “不要,不感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可给不了。” 一大一小一路讨价还价,小春和小夏默默跟在后面。 悄悄回了院子,云团和春夏秋冬在屋里清点“赃物”。 “嘿,这不是小姐您的茱萸金钗吗?还说不是她偷的!”小夏赶紧拿出来,用棉布沾了酒轻轻擦一遍,“哼,别给小姐的东西弄脏了。” 云团看着,这里面有好些她认识的首饰,还有不少其他的,应该是沈长洲一块给带了出来。 她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有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并好些银票。 看契书的日期,都是近期才买的。 “他们哪来的钱在京城买院子啊?谁家下人这么财大气粗啊?” 云团敲了敲那锦盒,好像是空心的,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打开,小冬一拳捶下去,盒子被捶了个稀巴烂,一本小小的账本露了出来。 上面记录了王致和一家从伯府弄到的一笔笔钱财,有的是府里买办卜三“孝敬”的,有的是陶厨娘“孝敬”的,还有外面人送的、其他人送的,不能一一列举。 “怪不得这么多人想当管家,这么多来钱的路数呢。” 小秋细细对了一下丢失的首饰清单,这个单子是她们今天清查了所有妆奁盒,对比出来的。 “小姐,这上面还有一部分不在这里面。”小秋说。 云团紧紧攥了拳头,好啊,今天还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小姐,你真厉害,今天要是去搜了王诗婷的屋,也就找到几件首饰,这下,可将王家贪的尽数搜罗齐了。”小夏高兴坏了。 “我们一家从乡下来,他们就觉得我们人傻钱多,怪不得让人牙子推荐。” 果然,这城里的人比他们乡下的人更加奸诈,合起伙来骗人。 云团想了想,将四个丫头叫到跟前小声交代。 第二日,云团将院里所有人都叫到面前,“昨天我说了,只要东西还回来,我就既往不咎,怎么?没人愿意还呀?” 春夏秋冬很配合的低头演戏。 过了一晚,王诗婷明显放松了许多,她建议道;“小姐,这件事关系重大,您年纪小镇不住这些下人,况且说不定是府里其他人干的,不如将这事交给管事嬷嬷,好好搜查一下府里。” 小夏演戏十分卖力,嚷嚷:“谁不知道王嬷嬷是你娘,你让她查,肯定会包庇你呗。” 王诗婷说:“我娘一向铁面无私,否则也当不上这个管事嬷嬷了。况且我就是管首饰的,首饰丢了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我,我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挖坑呢?肯定是有人偷的陷害我。” 云团看着她点了点头,“诗婷,你真是聪明,快将你娘和我娘叫来,今日一定要好好搜搜府里。” “是,小姐。”王诗婷跑去找她娘了。 不多久,罗惠兰带着王嬷嬷过来。 第492章 栽赃 罗惠兰还未说话,王家的已经气势汹汹站了出来。 “府里竟然出了偷窃之事,真是反了天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下作之事,就别怨我找出来不顾情面,来人!” 王家的喊了一句,几个婆子就站了出来,“你们带着人,去各处搜查,只要进过小姐院的人,全都要查。” “是!” 一通吩咐,人已经行动起来,罗惠兰感觉怎么似乎有点怪怪的。 云团拉她过来,“娘,你快坐下,王嬷嬷这么能干,你只管等结果就行。” 王家的一口应下,“太太,小姐,你们放心吧,今天就是挖地三尺,奴婢也要将这偷盗之人找出来,否则奴婢真是对不住太太您的信任。” 罗惠兰点点头,云团说:“王嬷嬷,找出来人后,你一定不能轻饶她,先要打三十大板。” “小姐,你放心吧。”王家的胸有成竹。 不多久,如意就被几个婆子强行拉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如意挣扎。 罗惠兰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说:“回太太,你看这些首饰,就是从如意的床头搜出来的。” 她将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云团的一些首饰,其中一支珍珠蝴蝶簪,云团认出来,是二哥买给她的。 如意跪下道:“太太,奴婢正在房中看账本,就被这些人给拉了过来,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奴婢这了。” 王家的冷笑:“呵呵,这东西难道还会长腿?还不是你偷的!” “我没有!谁要是偷了东西,谁就天诛地灭,全家死光!” “你!”王家的上前给如意一个大耳光,啪的一声,手都打疼了。 如意眼里是滔天的怒意,仿佛要吃了对方似的。 很快她冷静下来,向罗惠兰禀报:“太太,奴婢前天还打扫了房间,并未发现这些东西,昨日对了一天账本,很晚才回去睡,肯定是有人趁机将这些赃物放在我房里。” 王家的:“谁那么蠢啊?去偷小姐的东西放到你房里?” 如意:“你啊!” “胡说八道!”王家的又要伸手打。 如意磕头说:“太太,如果是我偷的,我干嘛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我肯定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况且这一阵子,我根本没有去过小姐的院子。” 王家的说:“说不定你是和小姐院里某些个丫头联起手来偷的。” 如意气极,“你,你这样平白诬赖人,不怕遭天谴吗?” “行了,先别吵了。”云团止住了她们的争吵。 她走上前,翻看了一下被偷的那些首饰,其中有一个锦囊,打开来,里面正是谢征给她的粉色平安扣。 她拿出来,在阳光下面看了看。 “这不是我的平安扣啊。”她疑惑地说。 “不是?”王家的疑惑了,“这不是小姐您丢的吗?” 云团摇头:“不是啊,我的平安扣不是这样的。” 王家的不禁看了眼自家女儿,王诗婷立马站了出来,拿过来平安扣看了一眼,“小姐,这就是你的平安扣。” “这不是。” “这就是的,你看这粉色纯净无瑕,这上面绿色络子打的还是小姐您喜欢的梅花络呢,下面的流苏有些褪色,就是这个。”王诗婷如数家珍一般。 云团微笑地看着她,王诗婷立即有些心里发毛,回想着自己刚刚有没有说错话。 “那这枚又是哪来的?”云团从袖口拿出妆奁里的那枚。 “这,这……”王诗婷尴尬了,“你这个好像是假的。” “假的?那日我问你,你还说这就是小姐的平安扣呢。”小夏说。 “既然你这么熟悉平安扣,又怎么会将假的当做真的呢?除非你是故意的。” 王诗婷当场慌了,“我,我可能没注意看……” 王家的赶紧说话:“小姐,诗婷是绝对不会偷东西的,自小我就教育她……” “王嬷嬷,”云团打断了王家的话,坐下来,“你刚才说,肯定是我院里的丫头和如意里应外合,我觉得很有道理。” 王家的:“……” “诗婷的嫌疑最大,快去搜一下她的房间。” 王诗婷:“……” 王家的:“不会的,诗婷绝对不会做这样事情。” “做没做,搜一下就知道了,要是不搜,以后她可就不清白了。” 王诗婷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搜就搜,奴婢没有做那腌臜事,不怕搜。” 王家的只好一挥手,“去搜。” 几个婆子呼啦啦去了王诗婷的房间。这是一间小耳房,做了隔断,她和水香一屋,另外一个稍大的,是春夏秋冬的屋子。 婆子们将王诗婷的箱笼都给抬了出来,怪重的,呼哧呼哧,给抬到院子中央。 “奴婢尽心服侍小姐这么久,没想到小姐竟然怀疑奴婢,真是让人寒心。”王诗婷一边说,一边上前将自己箱笼给打开。 “哟嚯!”在场人都惊叹起来,“这是百宝箱啊。” 箱笼里面,堆了好些金银首饰,大大小小,压在衣服上面,看得让人眼馋。 “这,怎么会……”王诗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夏和小秋上前点查,“小姐,您丢的东西基本都在这了。” 罗惠兰旁观了许久,一言不发,脸色都变黑了。 闺女身边竟然有这等人,“将赵嬷嬷给我叫来。” 王家的跪在地上哭:“太太,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女儿的呀。” 云团趁热打铁:“娘,王嬷嬷是诗婷的亲娘,她的房间也得搜一搜。” 罗惠兰立即叫吉祥带着人去搜,“搜仔细点。” 不一会,吉祥带着人抬着东西回来了,尤其那本小账本,被送到了罗惠兰面前。 “五月二十五,夏裳利钱三十两;六月初六,卜三送金锭一两;六月十三,唐家刷牙铺送银票五十两……” 王家的匍匐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些东西都是藏在她自己家的,竟然在府里被搜了出来,说明主子们早有发现,已经抄了她的家了。 “好啊王家的,你就是这样当差的?你这是雁过拔毛呀。”罗惠兰问道。 第493章 被逐 “呜呜——”王家的趴地上哭了起来,哭得浑身颤抖,要是不知道前情,一定要对她这副样子产生怜悯之心了。 赵嬷嬷慌忙赶过来了,“太太,这是怎么了?奴婢正在换药呢,听说小姐这边出了事,赶紧就来了。” “哟,赵嬷嬷,这都快一个月了,你那点皮儿还没好全呢?”小夏看着赵嬷嬷就来气。 赵嬷嬷瞪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给罗惠兰请安,“太太,怎么生这样大气?” “你找的好丫鬟!”罗惠兰把手一指王诗婷,王诗婷吓得也一个激灵。 吉祥将事情说了一遍,赵嬷嬷听得脸色大变。 “你这个死丫头!”她冲上去给王诗婷一个大耳光,“真是白提携你了。” 然后跪下来,朝罗惠兰认错,“太太,都是老奴眼瞎,找了这样的人放到小姐身边,老奴有罪啊。” 罗惠兰不接话。 赵嬷嬷直接拔了头上的簪子,往自己的伤口上戳,“我还治什么伤啊?我对不起小姐,我死了算了!” 赵嬷嬷身边的小丫头赶紧拦住,“嬷嬷,您这好不容易好点,不要再弄伤了呀,她们做错了事,您又没有错,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 罗惠兰念在赵嬷嬷舍身救自己女儿的份上,叫她起来,“不说你,我也被她蒙蔽了,今日就全都送到京兆尹处,论罪处置。” 云团加一句,“所有财物,一律没收。” 王家的简直不能活了,交给京兆尹,那还能活吗? “求太太看在这些日子我尽心尽力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云团:“往日你那叫尽心尽力?你那是尽心尽力给自己家捞钱吧?要想从轻处罚,就将你做的事情都一一供出来,如有隐瞒,从重处罚。” 王家的赶紧就招了,将自己诬陷如意的都给招了。 如意感激地看了眼云团,小姐这是在帮她呢。 赵嬷嬷心有不忍,也跪下来,“太太,您心善,她们既然都招了,就罚没了他们所贪之财,逐出府去吧。要不然传出去,说我们家苛待下人。” 云团说:“就这样图谋主人家财产的人还不能正法,还叫苛待?嬷嬷你不是脑子糊涂了吧?” 赵嬷嬷扶着胳膊哎哟起来,“小姐,老奴不求别的,只求小姐看在我救过小姐一命的份上,卖老奴一个面子吧,老奴也是怕影响小姐您的声誉呀。” 王家母女抱在一起,满心期待赵嬷嬷拯救她们。 “你是不是救过小姐,还不一定呢。”小春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沈长洲。 “太太,长洲有事要禀报。”小春说。 沈长洲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恭敬谦卑,朝院外招了招手,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走过来。 云团愣了一下,这,这是小卉? 扑通一声,众人回过头来,赵嬷嬷竟然晕倒在地。 “赵嬷嬷,赵嬷嬷,你怎么了?”小丫头摇着。 小春说:“不用管她。”将小卉带到面前。 小卉见了云团,朝面前跪下,“小卉糊涂,差点伤了小姐,求小姐饶恕。” “这是怎么回事?”云团不解。 沈长洲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小卉被逐出府后,一直被人看押着。她有个残疾的哥哥,兄妹两个相依为命,赵嬷嬷就找人挟持了她哥哥,让小卉在大街上行刺云团,她再趁机救下云团,以此来获得伯府的感激之情,进而提升自己的地位和话语权。 “你,你那日不是没找到人吗?”云团脱口而出,忽而就明白了,沈长洲一身的好功夫,怎么会没跟上?定然是说谎,让对方放松警惕,他才好继续调查。 小卉哭道:“太太,小姐,之前小姐出府,赵嬷嬷心中恼怒,就让人散播谣言,后来又找奴婢来替罪。奴婢如果不同意的话,她就找人将奴婢的哥哥抓起来打,奴婢实在没办法。” “啥?!”罗惠兰气得站起来,地上躺着的赵嬷嬷,依旧昏迷着,但身子抖得厉害。 王家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将贿赂赵嬷嬷的事全都说出来,乞求能减轻点责罚。 赵嬷嬷依旧装死。 云团摇头感叹,“真是好一场大戏啊,你们胆子可真大啊,给你们送去当官,说不定都能覆灭整个朝堂呢。” 她将小卉扶起来,“你也是个傻丫头,应该跟我们说的。就是你们都不敢说,才纵得他们无法无天。” 小卉感激不尽。 如意这时候站了出来,“太太,现在伯爷不在府上,您看怎么处置这几人?” 话音刚落,陈老太从外面跑了进来,“那个姓赵的死老婆子在哪呢?” 她抓着鸭蛋,手上都是黑泥,她正带着福寿财喜腌咸鸭蛋呢,听人说了赵嬷嬷这事,没洗手就跑过来了。 赵嬷嬷还躺在地上,陈老太上去糊了她一脸的黑泥,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跪起来求饶。 “奴婢是猪油蒙了心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老太太、太太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陈老太一把薅掉她头上戴的玉簪,“老狗货,还敢戴我的簪子,拿来吧你!敢算计我孙女,我把你塞坛子里腌了算了。” 罗惠兰站起来,对着院里的人沉声道: “我们硕宁伯府虽是乡下来的,但并不代表我们是傻子,好骗。你们仗着自己在京城多年,欺负我们一家没经验,就想背后算计我们,蒙骗我们,但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做了亏心事,早晚有一天要败露。” 云团说:“娘,这些人财欲熏心,用良心之类的来规劝他们,已经没有用了,这时候就要用重罚。” 赵嬷嬷身子又抖了抖。 罗惠兰看向赵嬷嬷,“赵嬷嬷,你这是试图掌控伯府啊,还敢找外面的人对主子下手。” 想到女儿,她厉声道:“赵嬷嬷打三十大板,送去京兆尹。王家的招供,免了板子,叫人牙子来卖了。如意,小春,” “在。”两个丫头答道。 “你们两个将府内所有人彻查一遍,只要和他们有关系,全部逐出府去。” “是。” 云团忽然想起了什么,“娘,将那日卖咱们下人的人牙子给叫来。” 第494章 拜师 牙婆来了,还以为伯府这边又要买人呢。 “你推荐的好人家,差点把我们家搬空了。”牙婆刚来,就被陈老太迎头一顿骂。 牙婆这才知晓王家一家在府里犯下的大罪。 “哎哟,老太太,太太,这事您可不能怪我呀,这下人心里生出恶念,我也管不到呀。” “人是你推荐的,你之前不知道他们一家什么德行?” 牙婆眼观鼻鼻观心,“我们官牙婆只负责买卖人口,人品什么的是要主人家自己去看的,人也是你们说要的,我可没有强买强卖。” 云团冷笑,“娘,她这是欺负咱们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呢。” 牙婆赶紧说:“哟,这位小姐……” “住口!”小夏跳出来,“这是乡君大人,快跪下!” 牙婆被吓了一跳,乡君?她还真没听过。 这也是因为白家比较低调,封乡君一事朝堂上听得多,这些下面的人知道的可就少了。 但牙婆还是谨慎地跪下见礼,“小的见过乡君,您要是对这一家人不满意,小的再给发卖了便是。” “好啊,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从头到尾你是一点事没有,还赚了两笔银子呢。” 牙婆被戳中,微微低下了头,但还是嘴犟,“您不要空口白牙诬赖我们这些小人物,您是大人,我们跟您可杠不起,在京城这地界,说什么话都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云团也生气了,这人明目张胆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需要跟你讲道理吗?我本已经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诚实认错,或许还能饶过你一回,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也没必要跟你掰扯了。” 云团叫来小夏,“让人去报官吧,我们家被这人牙子骗了,她定然是收了王家的贿赂,让京兆尹那边去查吧。” “哎哎,乡君,您可不能这样啊。”牙婆慌了。 “拉出去。” “乡君,乡君!太太,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牙婆喊着,还是被人给拖了出去。 如意和小春过来,手里拿着单子,“太太,已经查清楚了,这上面的人全都是跟王家或者赵嬷嬷沾亲带故的,或者是送了银钱东西的。” “抄捡一下全都撵出去吧。”罗惠兰说,一看人数,少了近一半。 “娘嘞,你看这王家的手伸得多长,再过过,府里下人就都是他家亲戚了。”陈老太唏嘘。 罗惠兰盘算了一下,剩下这些人,倒也够用,之前她就觉得人太多,但是王家的一直跟她说什么排面什么规矩,就得这么多人,要不然人家嘲笑。 现在她见了女儿的行事,忽而明白,她才是主子,在自己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还要顾虑他人的意见呢? “暂时就这些人吧,你们也都盯着些,如果有那偷奸耍滑不干事的,也都撵出去。干得好的,月钱可以提一提。” 陈老太连连点头,“媳妇,你做得对,我就觉得人太多,咱们家的钱全都发月钱了。” 罗惠兰笑:“娘,还不至于,月钱只占了一小部分,咱们家钱还多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媳妇,你越来越能干了,家里管得越来越好了。”陈老太一个劲儿地夸。 罗惠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娘,你可别说了,我都要羞死了,被人牵着鼻子走,差点害了云团。” 陈老太说:“别这样说,你刚来京城,就要管这么一大家子,事事都不懂,还能管得这样好,已经很厉害了。” 罗惠兰心中怪感激婆婆的,又想起来,王家一走,以后家里就没有管事了。 云团说:“娘,我觉得老金叔就不错,懂很多又知进退。” 陈老太也赞同:“老金是不错。” 罗惠兰就拍板了,“我一早就说让他来当,当时被王家的给截胡了,那就让他来当咱们家的管家吧。至于内院的管事……” 吉祥推了推如意,如意鼓着勇气站出来,“太太,您要是不嫌弃奴婢年纪小,奴婢愿意斗胆一试。” 罗惠兰笑着一拍手,“我脑子里正想着你呢,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毕竟这事累着呢。” 如意脸上绽开笑意,“愿意愿意!这就是奴婢奋斗的目标呢,谢太太给奴婢一个机会!” 云团想到自己院里还缺一个管事嬷嬷,“娘,我瞧着孙嬷嬷人稳重、心思也周全,不如让她来做我院里的管事嬷嬷吧。” “行,都依你。” 云团撒着娇赖在娘亲身边,“娘,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娘,我以后可以经常出府吗?” “可以,为啥不可以?我女儿我知道,你是娘的宝贝,一直关在院子里,可不要闷坏了?” 云团脸上乐开花,“那娘,我以后出门,就女扮男装,绝对不会给你们招麻烦。” “娘和爹不怕麻烦,只要我女儿开心。” 云团往娘亲脸颊吧唧亲了一口,满堂都笑了起来。 罗惠兰脸都红了,“多大的姑娘了,还随随便便亲人呢?” 云团笑嘻嘻,“娘,我要是出门的话,身边还缺一个跑腿的小厮,我觉得沈长洲不错,你让他给我做小厮吧,以后外面跑腿的事情,都交给他。” 罗惠兰点点头,“嗯,长洲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这次事要不是因为他,赵嬷嬷这毒瘤还在咱们府里呢。明日开始,他就到你跟前当差吧。” “谢谢娘!”云团一蹦多高,今日真是太开心啦。 第二天,沈长洲就来到了云团院子里。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肯教我轻功,要多少钱都可以。” “小姐,恕难从命。”沈长洲油盐不进。 “为什么呢?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云团生气。 “小姐,您已经过了练轻功的最佳年纪,且轻功练起来极其辛苦,长洲怕您受不住。” “可是,我真的很想会轻功。如果这辈子不会轻功,我会很遗憾的。”云团撇嘴,努力做出要哭的样子。 “小姐别哭,我可不吃这一招。”沈长洲笑。 第495章 玉梅亲事 为了能够拜师学艺,云团开启死缠烂打模式,人总有想要的东西,只要她找到沈长洲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和他交换。 小夏现在多了一个差事,那就是跟踪沈长洲。 这还挺无聊的,但是能为小姐办成事,那至高无上的荣耀。 “小姐快来,”小夏招呼打扮成男装的云团,“沈长洲刚刚就进了那条胡同,这阵子他几乎每天都来这里。” “嗯,”云团摸摸下巴,“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咱们悄悄进去看看。” 一主一仆偷偷摸摸潜入胡同。 这胡同看起来小,里面可真是四通八达,还连着一些小院,但是看起来似乎是废弃了。 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发现沈长洲。 他正在给一群乞丐分铜钱和吃的。 他将一包药递给一个乞丐,那乞丐说: “长洲,正好药吃完了。” 沈长洲点点头,继续给其他人分银钱。 “真没想到啊,这么龟毛的一个人,竟然这么有爱心,一直在接济这些乞丐。”小夏感叹。 云团沉默不语。 沈长洲没有多少钱,他只有每个月的月钱,但看那样子,他几乎将所有的钱都给这些人了。 但是那点钱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倒是有许多的钱,但是她并没有想到帮助这些人。 她爷爷跟她说过,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是帮不过来的。 但是沈长洲的行为告诉她,即使不能帮助全部的人,能帮助一部分人,也是好的。 “小夏,我们走。” 云团带着小夏悄然离开。 沈长洲背对着她们,耳朵却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两人离开的声音,沈长洲嘴角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天气渐渐变冷,这些街头乞讨的人,又将面临一次严寒的考验。挺过去了,就能迎接一个崭新的春天;没挺过去,那生命便永远止步于这个冬天。 很快又是皇上的万寿节了,白建章也赶了回来,这一次硕宁伯府也要正式参加寿宴,因此上下都忙着准备。 在这个时候,大白家登门了。白大爷带着白玉成提了东西上门。 刘老太闹着要一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是玉成的奶奶,是硕宁伯的大伯娘,为什么不能去?” 白玉成都懒得解释了。白大爷跟老婆子反复强调,“人家说了,不让你进门,你非要过去丢人现眼吗?” 刘老太气得捶胸顿足,“我怎么丢人现眼了?” 白玉成使个眼色,胡照影硬着头皮上去拦住刘老太,他爷两个则趁机溜出了门,来到了伯府。 “章子,是这样,玉梅定亲了,年底就要嫁过去,这样大喜事,肯定知会你们一声,也盼着你们过去喝杯喜酒。”白大爷跟白建章说。 白建章只是客气,又让人从府里拿了几匹缎子当做贺礼。 “大伯,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府里最近也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过去,这点东西就当做贺礼了。” 白大爷不好勉强,白玉成倒动了心。 “堂伯,您看万寿节能否带上小侄?只要能看一眼皇上,小侄就是死也瞑目了。”白玉成求道。 白大爷也帮着说话:“是啊章子,你是伯爷,进宫参加宴会肯定能带人啊,把你侄子带上吧,对你就是张个嘴皮子的事,对玉成来说,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呀。” 白建章只道:“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宫里都是定好了名单,谁能去谁不能去,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看我只是刚封的一个小伯爷,哪有那么大面子?” 白玉成万分叹息,但也知道,自家和堂伯家,积怨已深,只能一点一点缓和。 晚上回到家里,白大爷将全家人叫到一起,盘算着玉梅的婚事。 白玉梅现在年纪算不小了,因着想嫁个官户,就一直拖着。后来白建章家成了伯府,就开始有人上门求亲。 大白一家挑了几个月,最后定了一个夫婿,正七品的,在兵马司做副指挥。 “好了,梅儿的亲事定得很好,以后玉成从文,孙女婿从武,咱们家也算是文武俱全了。”白大爷抽着烟锅袋,半躺在炕上,仿佛炕下面就是他家打下的江山似的,正在指点江山、排兵布阵。 白建金奉承老爹:“爹啊,还得是你,这么有远见,文武都安排好了。” 白大爷瞥他一眼,“你给我好好学学,别整天净想着纳妾纳妾。” 白建金笑笑:“我这不是想给您多生几个才华出众的孙子嘛。” 说到这,白家人谈论起玉成的婚事来。 “蒋家那小女儿,咱们还娶进门吗?”小刘氏问。 “娶,玉成以后要用银子呢。”刘老太不假思索。 “但是,想嫁给咱家玉成的还有不少官家小姐呢,是不是玉成?” 白玉成点点头,不仅有一些托媒人找上门的,更有一些同窗有意将自家姐妹嫁给他。 如今他们兄妹俩,也算是奇货可居了。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求到他们家都不是什么大官。 白玉梅倒是很满意,从一众当官的人里面挑了一个官最大的,人长得也不错,高大英俊,以后要是升官,她说不定能当个将军夫人呢。 刘老太也心动了,但她又舍不得蒋家那泼天的富贵。 “这样,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先给玉成挑着,要是有合适的官家小姐,就定亲;要是没有合适的,回头还能找蒋家的,你们说是不是?” 白建金和小刘氏连声说好,还是娘英明。 白大爷虽然觉得这不太厚道,但是也没说话。 以后要是玉成官做大了,给蒋家帮帮忙,就当还恩情了。 胡照影母女三个在外面偷听,三个女人脸上都是哀哀戚戚。 回到房里,胡照影试探地问白玉成,以后她怎么办。 “你放心,等我迎娶了正妻,就抬你为妾,府里一定会有你的位置,你的家人,我也会妥善安置。”白玉成说。 胡照影点着头,心里一阵悲凉,她明明是原配,现在却成了妾。 哦,现在还不是妾,她只是一个暖床的丫头。 没过多久,万寿节到了,白建章带着一家老小进宫献礼。 第496章 再过万寿节 白家全家老小整装上阵,又紧张又激动。 “媳妇,你看我脸上的粉,掉没掉?”一路上,陈老太问了八百遍了。 罗惠兰:“娘,你这粉是好粉,不会掉的。” 白老头又问:“媳妇,你看我走路还弓腰驼背吗?” “爹,你走得已经很板正了。” 为了进宫,白老头提前一个月开始练习走路,每天背上绑着木板子。 白建章牵着云团走在前面,后面是大牛三羊,还有二狗和何玉书。 何玉书紧张的手心出汗,她本来没想着来的,可是皇宫给面子,将她的名字也列了上去,她只好跟着来了。 二狗轻轻牵起她的手,“别紧张,有我呢。” 何玉书还是紧张,“可是,等会你要去男客那边。” “那还有我娘呢,还有我奶奶,她们会护着你的。” “可是……” 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害怕。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很快有宫女太监领着他们去了宴请的地方。罗惠兰领着家里的女眷,跟着宫女们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然后跟随太后和皇后一起去宴会。 后宫这边已经有许多夫人在等候了,罗惠兰四处望了望,没见着徐夫人,看来她未能进宫。她平日里跟京中的贵妇来往少,现在更没有认识的人了。 好在没有等多久,太后和皇后就出来了,一群人呼啦啦跪下。 陈老太远远看了一眼,但太后和皇后被人簇拥着,她根本没看见长相。 “娘嘞,这是我离娘娘们最近的一次了。” 很快她们跟随着人群来到了吃饭的地方,这里跟王府那次差不多,男女分两边坐,中间一条又宽又长的大红地毯,高高的台阶之上,坐着皇上和太后皇后等人。 接下来就是舞乐表演,白老头陈老太等人看得十分上头,他们哪见过这样的场合,都觉得是仙女下凡了。 云团看了会就觉得索然无味,所有人都很规矩,坐着不动,就连吃东西动作幅度都很小,除了鼓乐之声就没什么其他的声音,整个场合显得太沉闷了些。 唉,还是村里办喜事热闹啊。 然后开始有人向皇上敬酒,说祝寿词,顺便呈上寿礼。 这时候就有趣多了,有送屏风的,有送人参的,有送花瓶的,还有送金鱼的,怪好玩的。 很快轮到了硕宁伯,白建章万分紧张,按捺住声音的颤抖,大声祝寿: “微臣进献万寿金丝菊一盆,恭祝圣上,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随后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菊花上来,白建章揭开上面的黄丝绸,露出里面的金黄色菊花。 “哈哈哈哈哈哈——”忽而有人大笑起来,“一盆菊花,也送得出手?” “就是平日邻居之间来往,也不止送一盆菊花吧?也太寒酸了点。” 殿内人开始窃窃私语,窃笑声不时传来。 皇上抬手道:“不错,菊花长势喜人,就像是硕宁伯种的庄稼一样。虽是一盆菊花,但礼轻情意重,硕宁伯的心意,朕知晓了。” 白建章擦了擦额头的汗,“谢皇上嘉奖。” 接着有太监高声禀报:“武安大将军进献精工雕琢龙飞凤舞银铸景一座——” 这是什么物件?所有人都朝殿门口看去。 只见四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红绸布盖着的小轿子一般大小的东西进来,稳稳放在殿中央。 刚才那嘲笑白建章的老头站起来,原来他就是武安大将军,是个老当益壮的大爷,美髯垂至胸口,一身的武将气质,走路大摇大摆,可以看得出他的性格是有几分霸道的。 “皇上,这银铸景乃是精工巧匠倾尽毕生心血打造而成,天下难得一见,老臣特寻来献给皇上,恭祝皇上千秋不朽,万寿无疆,祝我朝江山永固,万古长青。” 说着,他手一拉,将那红绸揭下来,一座精致夺目的小假山一般的银雕展现在众人眼前。 “嚯!”殿内一片惊叹,连皇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云团瞪大了眼睛瞧那银铸景,它的主体是一座祥云缭绕的仙山,上面雕刻着仙鹤和小鹿,还有灵芝和仙草。傍山生长着一颗繁茂的梧桐树,片片树叶都是精雕细琢,脉络可见。 梧桐树上方,一只银凤凰正要展翅翱翔,引颈长鸣,与它隔空相对的仙山上,正盘桓着一条银龙,那龙体态矫健,龙爪雄劲,龙鳞闪闪,似乎马上就要飞上天空似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着实精巧,栩栩如生,这件寿礼,朕十分满意。”皇上赞赏道。 武安大将军捋了捋胡子,“皇上,这里面还内藏玄机。请老臣的外孙女给您演示一番如何?” “好。” 武安大将军招招手,前排坐着的袁夫人身边就走出来一个一身牡丹粉红衣裙的小姑娘。云团定睛一瞧,这不是那日那个傲娇小姑娘江安隐吗? 她耳朵上戴着的还是自己送的琉璃耳珠呢,耳珠随着女孩走动而晃动着,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江安隐自信地走到银铸景面前,朝高位上的皇上太后等人行了一礼,然后伸出手来,在银凤凰屁股下面摸索了一番,忽然咔哒一声,银凤凰屁股下面竟然掉出一颗蛋,正好落在她的掌心。 “哟!”所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这东西还有机关呢。” “哟,老母鸡下蛋了。”陈老太点评了一句。 “皇上,臣女进献夜明珠一枚,恭祝皇上龙体康健。”她双手奉上。 “好,果然精巧,内藏玄机。”皇上说。 武安大将军十分得意,介绍道:“皇上,老臣寻这件宝物,正是因为它这凤凰设计得精巧,腹内可以藏珠,不是虚有其表之物。” 皇上点头,“袁老将军考虑到十分周到啊。我朝十分需要这样的能工巧匠,而不是光在表面下功夫做面子的人。” 他招招手叫江安隐到面前来,“安隐这孩子聪明活泼,这夜明珠就送给你,如何?” 江安隐欢喜接了,“谢皇上。” 满殿的小姑娘们都羡慕了。 武安大将军也向皇上谢恩,回到座位前看了眼白建章,眼角的嘲讽一览无余。 小小农夫,果然上不得台面。 他刚坐下,对面一个小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皇帝伯伯,”云团说,“我也有东西要给您展示。” 第497章 获得宝珠 男方这边,正在喝水的谢征差点被呛到,他赶紧拉拉二狗的袖子,“老天,云团这又是要干什么?可千万别再泼皇上水了。” 二狗抽回来袖子,“我妹有那么不靠谱吗?” 不过他也不知道他妹要干什么,每一次他妹的举动都是惊天动地的,每一次都让他们一家提心吊胆,但是每一次他们一家又都能安然无恙。 三羊正襟危坐,“放心,我妹天下第一靠谱。” 谢征无语,你们就一点不为亲妹妹担心? 别看皇伯伯现在满面笑容的,他生气起来可吓人了。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不愿意读书,被他惩罚打三十手板。打到十板的时候他就求饶了,可是皇上依然让打满三十大板,因为帝王一言九鼎。 那一次他手掌心打稀烂,养了好几个月。 只希望皇伯伯对女孩子能宽容些。 “哦?你有什么要向朕展示的?”皇上颇有兴致,这个白家的小丫头,胆子大得很,只见过他两次,两次都让他大开眼界。 云团往大殿上走,罗惠兰拉住她的衣角,“团子……” “娘,放心。”云团胸有成竹,大踏步走了上去。 所有人疑惑地看着她,两手空空,要展示什么? “你要展示的东西是什么?”袁老将军手指着她问。 云团学着街上卖艺人的样子,撸了撸袖子给大家展示,“各位啊,都看清楚了,我这身上可是什么都没藏啊。” 谢征:……这是要当堂卖艺吗? “什么都没有你展示什么玩意儿?”袁老将军语气有点凶,在场的其他小姑娘,在下面都有些害怕。 云团摇晃着脑袋,走到那银铸景面前,“我要展示的就是这个。” 袁老将军哈哈大笑,“皇上,这小丫头可真会忽悠人啊,那是我献的礼,你展示什么?” 云团问:“老将军,您这银铸景的玄机都展示完了吗?” 袁老将军被她问懵了,“当然啊,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在此糊弄皇上和众人,万寿节,岂能任你一个小儿搅乱。” 云团伸出一根食指,竖在鼻子前,左右摇摆,“不不不,老将军您还没发现这银铸景的玄机嘞。” 只见她用那根食指,沿着银龙摸索,从龙头摸到龙尾,在龙尾隐入仙山的地方,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凸起。 这凸起雕刻成了一块顽石,在雕刻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的仙山上,自然十分不起眼。 云团轻轻扣动,只听咔哒一声,众人一惊,仙山顶上,一扇被仙树掩映的石门竟然打开了,从里面倾泻而出一股“山泉”。 哗啦啦啦,“山泉”从山顶叮铃作响流至山脚,水光潋滟,银光闪动,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用银链做成的“水流”。 皇上:“!!!好啊,果然还有玄机,以银链模拟山泉,构思精巧,做工也是巧夺天工,登峰造极!” 袁老将军:“???这……”他怎么不知道还能这样? “哇,”云团仿佛也才知道的样子,“好漂亮的山泉!” 她拾起银链,使劲往外拉。 “住手!”袁老将军赶紧站起来,“你这样会弄坏这东西的。” 然而云团一拉,银子浇筑的仙山内部传出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从大钟内传出,沉厚渺远,似乎从天上而来。 众人皆惊住了。 云团将银链子用力拉到拉不动为止,然后松了手,那银链哗啦啦开始往回流去。 与此同时,仙山之上,银龙开始盘曲舞动,如同活了一般,发出惊人的龙吟,犹如狂风怒吼,直上苍穹。 吧嗒,皇上手中的酒杯掉了下来,浑然不觉。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银凤也随之扇动翅膀,漂亮的尾翼轻摆,发出轻灵空旷的凤鸣声。 此刻,龙飞,凤舞,龙吟,凤鸣,仙山山泉倒流,叮咚作配,眼前的银铸景,竟然活了过来。 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活了的奇山妙景,似乎忘记了呼吸,恍然觉得自己似乎身处那仙山之中,头顶龙凤飞翔,周身云雾缭绕。 过了片刻,“山泉”全部流回山洞,山门戛然闭合,龙和凤也停止了飞翔,又化身了之前雕刻的样子,一切复归如常。 刚才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大梦初醒,所有人都有些怔怔的。 谢征两眼看向云团,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大牛几人对望一眼,满眼惊疑,他妹怎么会知道这个?难不成这个东西是妹妹做的吗? 云团发现,龙口跟之前相比,微微张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上前一扣,拿出来一颗银珠,鸡蛋大小。 空间里的莲莲瞬间苏醒了,“感应到宝珠!” 云团震惊,“这是宝珠?” “是宝珠,是宝珠!”莲莲激动得都要在莲池里跳起舞了。 云团犯难了,这,是要给皇上,还是据为己有啊? “哎呀,皇上的龙袍湿了。”皇后先反应过来,小内侍们急急忙忙上前擦拭。 皇上回过神来,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摆摆手,“无事,一杯酒而已。” 他看向云团,招招手让她过来,“小团子,你怎么知道它有这样的玄机?” 云团一脸坦然,“我就是碰巧摸出来的。” 袁老将军:??? 好一个碰巧,他千辛万苦找到这东西,让人研究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凤凰腹部可以藏珠,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东西能动起来呀。 “那你为何站出来说要展示?” “嗯,我觉得,这么精致的一个东西,光在凤凰肚子里藏一个蛋,也太没劲了,既然凤凰身上有玄机,那么龙身上的玄机应该更大才对,所以我就试了试,没想到,龙嘴巴里还藏着一颗龙珠呢。” 虽舍不得,但云团还是将那银珠送到了皇上面前,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试一试,只是想试一试,就敢当众要展示?就不害怕?” “那有什么好怕的,凡事试一试就知道了,皇帝伯伯又不会砍我的头。” 云团没说的是,其实她小时候,见过这个。 第498章 金丝菊 说起来她不是见过这银铸景,而是见到过银铸景的设计图,所以才知晓这些机关。 “果然敢想敢做,让朕欣赏。” “呵呵,呵呵。”云团心思都在宝珠上。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银珠,朕就赐予你,好不好?” 云团眼睛一亮,“真的?” 随即反应过来,趴下来就磕头,“云团谢皇上,谢皇上!祝皇上身体康健,福寿齐天。” “好,快起来吧,你这一试,让文武百官看了一场龙凤齐鸣,要不是你,朕和天下人,估计都不知道这银铸景之奇了。” 袁老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娘的,明明是他寻来的宝物,倒叫这一家子抢了风头了。 云团握着银珠,那个激动呀,距离治好魏玄的眼睛又近了一步了。 她看向爷爷爹爹他们,发现谢征正对自己挤眼睛,嘴角往袁老将军那边努。 云团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她端了一杯酒来到袁老将军面前。 “老将军,今日要不是您寻来这宝物,我们都没机会见到这个奇景了。” 这么多人面前,虽然不情愿,但袁老将军只好饮下那杯酒。 “好!”皇上叫了一声,对白建章说,“你这个女儿,可真是聪明伶俐,朕都羡慕你了。” 白建章赶紧跪地感谢:“谢皇上嘉奖,都是皇上恩泽庇护,微臣全家都感激着呢。” 袁夫人看着手握银珠回到自家娘身边的云团,咬了咬后槽牙。 陈老太摸摸孙女的头,“我乖孙哦,可真厉害,人家摸了个凤凰蛋,你摸了个龙蛋。” 罗惠兰被逗笑了,“娘,你见过龙蛋从嘴里出来的吗?” “那管不了那么多,就是龙蛋。” 经这么一闹,殿内的气氛也活跃了许多,人人吃喝谈笑,大谈刚才的奇景。 荣亲王兴奋地端着酒杯围着那银铸景看来看去,几个大臣也忍不住凑上前观看讨论,其他人则跃跃欲试,又不敢动。 皇上心情大好,挥手道:“诸位不必拘谨,走动起来,别老是坐着不动。” 于是好些人围上去观看,这下殿内更热闹了。 陈老太吃饱喝足,抽空出去,抱了带进宫的咸鸭蛋,找到了陈公公。 “老弟啊,这是新腌的鸭蛋,你回去放放再吃。”陈老太将一坛子咸鸭蛋塞到陈公公怀里。 “哎哟我的姐哎,这么重你还抱进来,回头让人送到我那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得亲自送来才放心嘞。” 陈老太给了咸鸭蛋,不敢久留,招招手,“那我回去了哈,你吃完了再跟我说一声,别客气。” 陈公公:“这,这就走了?” “走,我在宫里可不敢瞎溜达。” 陈公公心下有些感动,这些年送他东西的,无一例外不是有所求的,他都养成习惯了,收了东西等人说话,再忖度着能不能帮。 “姐啊,你先别急着走,我领你四处看一看。”陈公公忽然说。 “这,能行吗?皇上知道,不会怪罪吧?”陈老太想逛逛,又害怕自己惹事。 “皇上要是知道了,还要夸我会办事嘞。走,弟今天领你开开眼。正好现在皇上在殿里跟大官们喝酒呢,我有空。” 陈公公便领着陈老太,将这宴请的地方前后逛了个遍,其他的地方就没时间去了,陈老太意犹未尽,还是回到了殿里。 转眼到了晚上,皇上今天高兴,让吃了晚宴再走。 皇上都发话了,谁敢走啊?全都留了下来,晚上收拾杯盏,太监宫女们奉命在殿内摆上菊花和灯烛。 各色菊花在灯烛的映衬下,越发鲜艳可爱,菊香伴随着酒香,令人陶醉。 太后年纪大了,早早回去休息了,皇后陪着回去,皇上还在殿内和荣亲王等人喝酒庆祝。 今年的生日,过得也十分畅快呢。 云团听说这酒还是天齐哥哥酿的,也央求着罗惠兰让她喝几杯。 “嗯——是天齐哥哥酿的,我要多喝几杯。”云团双手捧着酒杯,喜滋滋的。 没两杯下肚,她就有些晕乎了。 陈老太纵着她,“怕啥?等会上了马车,一路睡到家。” 忽而一阵风吹了进来,殿内灯烛灭了一大半。 小太监小宫女们忙着去点灯,但是殿大,人多,还有些黑,手脚自然就慢了。 然而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有一盆金菊花反而更加显眼了。 皇上喝得晕晕乎乎了,有些眼花,指着那金灿灿的一团问:“那是什么花灯?此时尚不是元宵,为何点起花灯?” 小太监们将那盆菊花搬到皇上面前,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不是花灯,而是真正的菊花。 “皇上,这正是硕宁伯进献的万寿金丝菊。” 皇上起身来到菊花面前,原来这菊花摆放的地方,四周点着几盏灯烛,在灯烛的映照下,丝丝缕缕的菊花花瓣上,有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皇上拿毛巾擦了下脸,将脸凑上去看,原来这丝状花瓣上,正中间有一条脉络是金色的,细细的,像是有人将金线贴在上面。 白日里这金线隐入花瓣的金黄色中,并不显眼,在这灯烛的映照下,反而在夜间显出光彩来。 “哟呵,硕宁伯这心思够细腻的呀,这菊花花瓣一丝丝的都给贴上金线,该是费了不少功夫吧?”荣亲王咂舌。 白建章笑道:“王爷您细看,这金线并非贴上去的,而是自菊花花瓣里长出来的。” “哟?竟有这等稀奇的菊花?”所有人恨不得眼睛贴在菊花上看,果然不是贴的,而是正经长出来的。 “嚯!皇上,那这盆菊花可就稀奇了,还没见过花瓣正中间长出金色脉络的呢。伯爷,您这是哪里寻来的?” 这菊花正是云团种在莲池旁边的,她果然没有料想错,长出来的菊花非同寻常,花瓣上同玉岸莲池一般,有金色纹理。 “是微臣花园里长出来的,话说,微臣那些菊花,也都是受赠于荣亲王的花园呢。” “果真?那可还有其他的金丝菊了?” 白建章摇摇头,“长出金丝的仅此一株。” 皇上再次开怀大笑,“皇弟,你放心,等明年这菊花给你分一株过去。” 荣亲王赶紧感谢:“那可就谢谢皇兄了,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些奇花异草了。” 皇上干脆命人点了更多的灯烛在金丝菊周边,外面不让点太多灯,这样能更好地欣赏金丝菊的美。 大臣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那金丝菊,吟诗饮酒,做了一把风流文人。 白建章都不懂这些,只跟着点头说:“好诗!好诗!” 这灯一灭,嘿,殿内的小孩子们激动起来了,叽叽喳喳的,大人们也管不住,就连云团,似乎都醒酒了不少。 “云团,云团,快过来!”有人喊她。 第499章 夜里狂欢 是虞忆跑了过来,“好多人去花园看花了,听说花园里点了许多灯,咱们也去看看。” “好好好,走走走。”云团牵起虞忆的手,跑出了大殿,小太监和小宫女们紧紧跟在后面,生怕这些小主子们磕碰着。 外面果然已经有许多大孩子小孩子了,小的有六七岁,大的有十二三岁,更大些的,就要顾着些礼仪,站在廊下看着那些小孩子玩。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情况特殊,这些大孩子小孩子们被给予了短暂的欢乐时光,在这段时间内不必拘束,可以放开玩闹。 大家各自找到好朋友,牵着手,跑着笑着,彼此间不用问身份姓名,此时大家都是平等的。 “哇——”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叹声,虞忆和云团手牵手跑了过去。 是江安隐在展示她的夜明珠,鹅蛋大小,几个人躲在黑暗处,果然那夜明珠发出光来。 光芒不大,不能照明,但是能发光已经很神奇了。 “真厉害呀!” “我终于见到夜明珠了。”在江安隐身边蹲着几个同龄的男孩女孩,夸赞道。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家还有好几个呢,就是没这个大。”江安隐抬头,看到了云团,心有所动。 她将夜明珠递到云团面前,“用这个跟你换那个银珠子,行不行?” “不换。”云团干脆利落拒绝,开玩笑,她那可不是普通的银珠子,而是一颗宝珠。 “哎呀你傻不傻呀?这可是夜明珠,能换不知道多少颗你那种银珠子。”周围孩子劝说道。 云团说:“我那银珠子虽然是普通的银珠子,但却是皇上赐予的,意义非凡,所以不能换。” 这倒也说得过去,江安隐便也不再坚持。 此时宫人们在花园里放起了烟花,孩子们激动坏了,满花园乱跑,衣服被掉落的灰烬烫出了洞也不在乎。 “咱们来玩捉迷藏吧?”云团提议。 “好啊好啊,怎么玩?” “捉迷藏你们都不会吗?”云团觉得很震惊,这些孩子的童年都是怎么过的? 几个男孩面有愧色,“我们三岁就开始启蒙了,每天早晚读书,根本没有时间玩耍。” 有女孩子说:“爹娘说女孩子要安静娴雅,不能玩那些吵闹的游戏。” 云团无奈摇摇头,“今日趁着大人们喝酒,我带你们玩一次吧,可好玩了。” “好好好!” 云团身边很快聚集了好多孩子,听完她的吩咐,先选出一个人负责找,其他人则藏起来。 江安隐不愿意玩这个,因为躲在暗处她害怕,“这个会弄脏我的衣服,我不玩。” “那我们就开始啦。” 云团很有经验,一会爬到矮树上,一会趴在花坛边,玩得开,每次别人都找不到她。 “你太厉害了,我们都找不到。” 云团:“……”这也叫厉害,他们还没见识到村里的捉迷藏呢,还有藏猪圈里的呢。 “你们总找不到我,怪无聊的,咱们玩猫捉老鼠吧。” “好啊好啊,这个听起来更好玩。” 又有好些孩子参与进来,所有孩子围成一个大圆圈,留下两个孩子追逐。 这个游戏惊险刺激,孩子们玩得叫声连连。一个小胖子被一个姑娘追,吓得他嗷嗷叫。 “啊——啊——快追上我了,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圈子内外猛跑,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很快累了一脑门汗,气喘吁吁。 “嘿!”那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看你这下还跑?” “哈哈哈哈哈哈——”站成一圈的孩子们哄堂大笑。 江安隐在旁边看得心痒痒的,但是没人邀请她,她不好意思主动过去。 轮到云团捉人了,她行动迅速敏捷,一抓一个准,跑得满头大汗。 “团子,过来喝点水吧。”三羊拎着云团的水壶,是她的紫葫芦,里面装了水。 云团接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大口。喝完了,虞忆很自然地接了水壶过去喝。 其他孩子见状也渴起来,但是他们就没准备水壶带进来。 宫人们去殿内倒水,但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 “我能喝一口你的水吗?”小胖子忍不住道。 “当然可以。”云团一抹脑门的汗,将葫芦递过去。 小胖子接了,又问一句,“你不会嫌弃我吧?” “不嫌弃,你喝吧。” 小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畅快。 “我也想喝。”一个女孩子壮着胆子说。 小胖子将葫芦还给云团,云团又递给那小女孩,小女孩也喝了几口,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神色来。 “还有谁想喝?”云团问。 然后便是好些个孩子,一个接一个,捧了葫芦喝水。 “你这葫芦里的水真好喝。” “嘿嘿,好喝吧?这是我姐姐做的花茶泡的水,又香又甜。” 马有才拍着手笑着走来,“好啊好啊,花间齐游戏,童稚共饮水。将来你们长大了,一定会怀念这个时刻的。” 孩子们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喝完了水继续追逐。 云团还是主力选手,结果刚开始跑就一头撞到一个胸膛上。 “哎哟——对不起阿征哥。”云团揉揉脑袋,刚要继续跑,被谢征给拉住。 “你慢点跑,当心摔了。” 云团边跑边说:“没事没事,我们要抓紧时间玩。” 谢征笑着摇头。 “这么热闹呢。”梁深嘻嘻哈哈朝云团等人走去,路过谢征身边的时候,被他抓住肩膀。 “你就不要过去了。”谢征说。 梁深敢怒不敢言,“罢了,我离你的小妞远点,哼。” 云团一群人又玩了几轮,寿宴已经到了结束的时间,他们要跟着爹娘回家了。 “云团,下回咱们还玩。” “云团,你记着要叫我啊,玩的时候给我写信,我一定过去。” “云团,别忘了我,我家在……” 这些大小孩子依依不舍,纷纷给云团留起了地址,期待着下一次玩耍。 第500章 授人以渔 “好的好的,你们先回去睡觉,好好休息才能玩得更开心哦。”云团像个大姐姐一样安慰众人,虽然她的年纪跟其他人差不多。 陈老太十分心疼,拿着帕子给云团擦汗水,又让拿了大氅给裹上,生怕受了风着了凉,“哎哟这孩子,玩疯了。”她嘴里嘟囔。 罗惠兰一边帮婆婆,一边笑说:“她也就这个年纪再玩一玩,再大点,十三四岁的时候,成大姑娘了,你让她去玩,她都不好意思去玩了。” 云团这时候酒意和困意齐上头,嘴里含糊不清,“要玩,什么时候都要玩。” 在宫人的带领下,所有参加宫宴的人出了宫,上了自家的马车。 老金带着沈长洲等人早早等候在外了。 罗惠兰让丫头将云团直接抱上马车,但云团下来了,抱了一个油纸包,直直跑向沈长洲,“长洲,这是给你的。” 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将那包东西给了沈长洲就爬上马车睡觉。 沈长洲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很多很重,一股香味传来,打开来,是肥肥的螃蟹。 “好吃,可好吃了,专门给你带的。”云团说完这句话,倒头就睡了。 沈长洲记得,小时候和爹娘吃过一次,自从爹娘离开后,他再没吃过了。 闻起来还挺香,夜晚的时候,他一个人爬上屋顶,一边看月亮,一边啃螃蟹。 云团一觉睡醒,天还未亮,她趁机进入莲池空间,莲池此时已经将那宝珠吸收了。 莲池变得更大了,池中的水似乎也比之前晶莹璀璨许多。云团捧起一泓水,水珠顺着指缝流出,犹如颗颗银珠。 “团子,现在莲池的灵气更强了,你浇一浇花草试试看。”莲莲说。 云团用小水瓢舀了一瓢水,浇到旁边小花园里面一株梅花树上。 不过片刻,梅花树竟然绽放出点点红梅,颜色鲜艳欲滴,花瓣莹润,暗香浮动。 “哇——太厉害了吧!”云团惊呼。 这简直就是法术。 “嘿嘿,看到了吧,如果再来一颗珠子,这灵力还要更高强呢。”莲莲在水池中轻轻摆动。 “嗯!我一定努力找其他的宝珠!” 沈长洲照例隔几日就去那些胡同里救济乞丐,但是今日他大包小包地过去,却发现这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人都去哪了?”他冲出巷子,随机拉住一个路人问,是不是有官差将这些人都赶走了。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路人被沈长洲着急的样子给吓到了。 “长洲,别着急。”云团一身男装,脸上还涂黑了些,粗着嗓子说话。 她面带微笑,施施然站在沈长洲面前,似乎很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 “你把他们怎么了?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在外面能活下去吗?”沈长洲质问。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 云团心中哂笑,这臭小子,请他教功夫的时候一脸高傲,现在还不是急得围着她团团转。 “你别想拿这个威胁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跟我来。”云团领着沈长洲来到了京郊的一处田庄。 这里,一排排的房屋整齐有序坐落在田地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沈长洲远远地看见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正在田间劳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每日救济给那些钱,到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买下这一片田地,交给他们去种植,每年只收一成的佃租,如此一来,便可安家立业,子孙无虞。” 云团双手背后,从背后猛一看去,还真像是个小书生。 “你花费这么多钱,就是为了让我教你轻功?” “唉,我已经想通啦,我马上就十二岁,这轻功不练个十年八年怕是练不成,就不勉强自己了。只要你在我身边,你会轻功,不就相当于我会了?” “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呢?” “那你总归是我的朋友吧?如果我遇到事情,你一定会帮我的吧?”云团歪着脑袋。 “会。”沈长洲答道。 “那就行了,我花钱,开心就行,嘿嘿!”云团乐呵起来,这片田园风光正好,视野辽阔,入目皆是秋色,让她恍惚觉得回到了葫芦村。 “很好,我们天生就是同盟,同处一个阵营。”沈长洲自然地揽住云团的肩膀,如同揽住自己的兄弟一样。 “没错。” 云团带着丫头和沈长洲回家,在门口被二狗拦了下来,二狗两眼谨慎地盯着沈长洲。 沈长洲后退一步:“二少爷,小的现在是跟在小姐身边的小厮。” 云团帮沈长洲说好话。 二狗上下打量沈长洲,终于开口道:“听说多亏了你查清了赵嬷嬷的行径,才拔除我妹身边的坏人。” “是。” 二狗这阵子一直派人盯着他,当然有时候盯住了,有时候没盯上,这小子从来没什么逾矩的行为,反倒是经常帮助那些乞丐。 兴许,他真的是错怪他了? “我可告诉你,我妹前途远大,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做一个下人,明白了吗?”二狗居高临下警告道。 沈长洲低头,“小的知道了。” “好了二哥,你是专门在此等我的吗?又给我买什么好东西了?”云团拉着二哥的胳膊,往院里走。 “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件大事。”二狗神秘兮兮。 “什么大事?” “刚刚爹下朝回来,说是宫中唯一嫡出的临贺公主要去国子监读书,皇上要给她选陪读。” “什么?”云团震惊了,“公主要去国子监?那可都是男子读书的地方呀,皇上这都同意了?” “同意了,听说公主闹了许久,闹得皇上最后妥协的。”二狗偷偷说,“这还是陈公公跟咱奶奶说的呢。” 云团心说,奶奶现在已经打入皇宫内部了。 “那选女孩子去陪着?我也可以去国子监了?”云团陡然睁大眼睛。 二狗与有荣焉,“皇上钦点的你去呢。” 第501章 身世风波 “哇哦——哈哈哈哈哈哈哈!”云团快要开心疯了,“我也可以上学啦!” 白建章得了消息那是忙前忙后,给女儿准备入学国子监的事情,并打听了许多事情。 这次公主去国子监,也并非跟里面的学子们一起读书,而是新辟一个院子,由公主选出世家子弟和姑娘们,陪她一起上学。 没错,不仅仅是女孩子,还有男孩子。 当初皇上说直接在宫里读书,让那些人每日进宫,但是公主执意要去国子监,说是受够了这皇宫禁地,一定要去外面读书。 皇上和皇后恩爱,两人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十分珍爱,从小跟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 公主长到十三岁,性格强量,说一不二,觉得皇宫犹如牢笼,一定要出宫读书。 “哎哟,这样的公主,我怕咱们团子受委屈啊。”罗惠兰听说,十分担忧。 “娘,你放心,我不会被人欺负的。我也要去国子监,跟男孩子一样读书,以后当大官。”云团一边扒拉饭,一边立下豪言壮志。 三羊觉得十分有危机感啊,如今女孩子们都这么厉害了,他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陈老太感叹,“我们真是老了,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孩子进书院跟男孩子一起读书的呢,以前只在戏文上听过。” 云团脑海里只想着,等到自己入学的时候,不知道会多么开心呢。 转眼进入腊月,入学名单已经确定了,里面还有虞忆。 并且为了公主考虑,皇后娘娘派了几个宫里的嬷嬷去边郡侯府,将所有要去国子监陪读的姑娘们叫过去指点礼仪。 这里面令人诧异的是,临贺公主几乎没有挑选皇室女,都是些大臣的女儿,且官职从一品到五品不等。 人们说,是因为临贺公主早就认识那些郡主县主了,这次就想认识些新的人。许多人家都把握机会,让自家女儿跟公主好好亲近亲近。 云团坐马车来边郡侯府上礼仪课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许多贵女了。 在这里面,她因为是乡君,身份最高,所有人按规矩是应该向她行礼的。 立时便有一些知事体的姑娘们朝云团俯身见礼,但大部分姑娘极不情愿,权当没看见。 云团并不在意这些,跟着虞忆一起,每天认真学习礼仪。 她发誓,这是她最认真学习礼仪的时候了,为了能顺利进国子监读书,她真的很努力地在学不喜欢的东西。 有一些大臣家的姑娘们,虽然不待见她,但是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招惹,就远远避开,倒也相安无事。 边郡侯老太君每天都要带一些吃的喝的过来瞧瞧这些花一般的小姑娘们,身边的老嬷嬷知道老太君的心思,是想从里面找一个合适的外孙媳妇呢。 “家世不要太高,性情一定要好,温婉和顺,最适合玄儿了。”老太君说。 老嬷嬷说:“我倒觉得,青云乡君比较合适,两人从小的情谊,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乡君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和玄少爷处得来。” 老太君满脸遗憾,“你道我不想吗?但是人家身份高,小姑娘家的兴许不在意魏玄的眼睛,但人家父母呢?” 老嬷嬷叹气,这倒也是。 “不过只要对方愿意,我就是陪送半个侯府,也愿意给她娶进来。” 初雪落下,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早,一大早上一片白茫茫,云团开心地爬起来。 今日照旧是要去边郡侯府学礼仪的。 她身穿远山紫绣银线兰袄裙,外罩芡食白滚兔毛羽缎斗篷,踏雪而来,走进课室的时候,暖气拂面而来,将她睫毛上的落雪都给融化成晶莹的露珠。 所有人都看着她。 “今日是怎么了?”云团笑着脱下斗篷,却见教习嬷嬷板着脸走过来,“姑娘先请回去吧,今日没你的课了。” “这是为什么?”云团疑惑,明明大家都在这等着上课呢,为什么独独不让她上? 教习嬷嬷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让人将云团的桌椅都挪走。 那些姑娘们看着她,眼睛里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嘲讽和幸灾乐祸。 兵部尚书赵大人的小孙女赵姑娘走上前来,“乡君,哦,或许以后都不能叫你乡君了,趁着雪没下大,赶紧回去吧,这里以后都没有你的位置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去国子监了吗?”云团问。 “我觉得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这时候还肖想进国子监当公主陪读呢?” 一些姑娘小声笑了起来。 赵姑娘平日仗着自己的出身,本就有些瞧不起云团,此时更是将自己的态度表露无遗: “刚才有人过来传话,说你乃是罪臣之女,苟活至今,甚至侥幸被封了乡君。如今状纸已经递到皇上面前,你还是抓紧时间回去跟你的养父母告别吧。” “你胡说什么?”小夏站了出来,怒目圆瞪。 “我有没有胡说,你回去问问你那便宜爹娘就知道了。”赵姑娘回了座位,其他姑娘趁着嬷嬷不在,都窃窃私语起来。 “搞了好大一通名堂,又是伯府女又是乡君的,还在万寿节上出风头,到头来原来是个罪臣之女。” “和她同堂学了这么些日子,真是有辱我们的声誉。” “这没什么,毕竟皇上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既然是罪臣之女,那白家为何会收养她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估计当时白家也不知道,如今来看,白家说不定也要弃她自保了。” “那他们家算不算犯了欺君之罪?” 养父母?罪臣之女?云团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以防落入他人的圈套。 她看向人群中的虞忆,对方眼神里有着担忧、惶惑和小心翼翼。 这说明那赵姑娘不是信口胡言。 哼,到底是谁造的谣? 总有刁民要害她! 另一边,马有才早早找到白建章,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尽数跟他说了。 白建章听完,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 马有才问:“现在状纸已经递到皇上面前,满朝文武都听说此事了,此事是真是假呀?” 第502章 上告皇上 白建章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是好。 马有才见状,已然知晓。 “马大人,我将您当做至亲之人,才跟你吐露实话。云团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们逃难路上捡来的……”白建章将当年的事情跟马有才细细说来。 马有才摸着胡须,“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陆县令之女,普通人家可教不出来这样的孩子,而其他的大户人家,没听说有丢孩子的。” 白建章心急不已,“大人,我对您和盘托出,也是为了您帮着看看,云团这件事还有没有转机?她那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爹娘犯的罪,跟她无关啊。” “现在只能看对方的证据硬不硬了。” “万一皇上认定了云团是陆县令之女,会怎么样?” 马有才神色凝重:“帝王之心不可测啊。” 白建章已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们家明明是最开心幸福的时刻,偏偏有人这时候揭开云团的身世,这必然是蓄意图谋的,想必此人,早已对他们家恨之入骨,连八年前的事,都翻了出来。 回到家里,白老头、陈老太等人早已等在了门口,云团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了,一个个都急得不行。 “娘,是谁跟你们说的?”白建章问。 一个便衣的小太监走过来,小声说道:“伯爷,奴才是陈公公手底下的,今日正好有假出来一趟,他让我给您带个信,说是有人已经进宫准备面圣了,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如现在就进宫,说不定还能探探口风。” 白建章心说这是陈公公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呢,赶紧就换了朝服进了宫。 皇上此时正有要事,小太监领着他进了议政殿的偏殿等候,这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两位大人已经端坐,旁边还有一个人,背朝着白建章,等他走到前面,才看清,原来正是梁州巡抚韦志同。 韦志同中风之后,现在还不能行走,但为了白家的事情,亲自进京面圣。 “硕宁伯,许久未见,真是当刮目相看呀。”韦志同身上披着厚厚的黑狐裘,显得苍老了许多,但说出来的话,仍旧是含沙射影。 “原来是巡抚大人。”白建章拱了拱手。 看来,陈公公所说的要进宫向皇上禀报的人,就是他。 一时间白建章脑海里回忆起自家和巡抚大人之间的过节,也就是万人运动会那回,云团赢了一次他的女儿,再后来发生天灾,他一来就将自己一家人全都关入监牢。 这就犯了他的大忌了吗?劳师动众挖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要将自己一家拉下水? 总感觉不太合理。 “顺宁伯来得正好,韦巡抚今日要说的事情,也正跟你家有关。”刑部尚书周大人说道。 白建章说:“此事真是滑稽之谈,我女儿怎么会是陆县令……” “哈哈哈哈,伯爷您别再说这些废话了,本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怎么会亲自到圣上面前禀报此事。”韦志同笑得十分放浪形骸,赵大人和孙大人都觉得,他这一病,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继续说:“本官已经查访到当年你的籍贯所在,八年前因水患,你带着三子逃难到外地,等到了青云县的地界,就多了一个三岁的女儿,只能是路上捡的,而且是在青云县捡的。” 白建章不禁手背发麻,这人了解得好清楚。 韦志同继续道:“你一家在青云县刚落脚,陆衡就被发配,三个女儿恰好前段时间全部走失,这样巧合的事情,怕是只有三岁小儿才会相信。” 白建章也不再掩饰,“韦大人,您也说了三岁小儿,当初云团只有三岁,她岂会知道爹娘做了什么事?不管爹娘是不是犯了罪,就算是犯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韦志同更加得意了,“伯爷,您这话说的,是在质疑我朝律法吗?陆衡当年犯的可是抄家的死罪,是皇上念在他治理县务有功,才判为流放,但陆衡却阳奉阴违,暗地里将三个女儿悄悄送走,这分明就是心中不服,公然违抗皇命,该罪加一等。” “那明明是拳拳爱子之心,为人父母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自己连累吗?赵大人,周大人,您觉得呢?”白建章看向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 赵大人和周大人对视一眼,都没有什么表示。 韦志同笑笑说:“治理朝政,岂能像伯爷您这样感情用事?” “这些先不论,云团之前还治好了皇上的头疾,她如今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情,难道还要因为那些她并没有做过的事情,抹杀了她的功劳吗?” “她以前不记得,可不代表她之后不记得。陆衡夫妻已丧命在流放之地,她听闻自己亲生父母如此下场,难保不会心存恨意。况且,前段时间听说皇上还钦点了她作为公主的陪读,这可真是太危险了。”韦志同说。 “您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她心存歹念,在公主身边不动声色地下手,到时候可就太晚了。” 听到这里,赵大人和周大人都微微点了点头,幸好韦大人上报得及时,尚未酿成大错。 临贺公主乃是皇上和皇后的唯一孩子,她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没人能担待得起。 白建章满腔怒火,“简直是胡说!我女儿心地善良,路上捡的小动物都要带回家照顾,怎么会伤害公主?韦大人你说话可要负责的。” 韦志同依旧欠欠地笑,“伯爷,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能保证她和您一样心存善念呢?” “你!”白建章差点忍不住要动手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如今对方手里握着证据,他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韦大人何在?”陈公公走来,“皇上叫了韦大人进去问话,其他大人,要不就先回去吧。” 赵大人和周大人听说,全都告辞离开了,白建章还不愿意走。 陈公公劝他:“大人,奴才瞧着,皇上今天怕是不会召见您了,不如先回去想想办法。” 第503章 罪臣之女 白建章谢了陈公公,稳了稳心神,出宫回家。 罗惠兰等人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听了白建章带来的消息,更加坐立难安了。 “哎哟天杀的,这韦家为啥这么跟咱们过不去啊?”罗惠兰急得都要上火了。 “我今日进宫一趟,心里还是没有底,咱们还是要做好准备。”白建章说。 “爹,妹妹可是治好了皇上的病,就不能功过相抵吗?”三羊着急地问。 “现在就是不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若愿意功过相抵,那是最好;若皇上因当年陆县令之罪迁怒云团,那就糟了。眼下,咱们不能干等着。”白建章说。 陈老太泪水涟涟:“老天爷哟,怎么这么对我们一家,我老婆子宁愿不要这伯府的富贵,也不想让团子知道这件事伤心。” 白建章又说:“听说陆县令两口子,已经在流放之地去世了。” 白老头长叹一声:“这事不要跟团子说呀,她听了,就算对亲生父母没什么记忆,也一定会难过的。” 罗惠兰问:“陆县令当年到底犯了什么罪?” “好像是因为押送军用之资不力,延误军情,令皇上震怒。” 大牛嚯地站起来,“爹,娘,我带着团子离开吧,先去葫芦村躲一阵,之后天涯海角,我带着她逃难。” 白建章正有此意,就算是忤逆皇命,他也要护住团子。 白家开始准备起来。 陈老太忽然停了下来,“要不然咱们全家一起逃跑吧?团子自个儿走,我也不放心呐。” 白建章摆摆手:“不行,我得留下,全家一起跑,不就相当于承认了罪行?我要留下来,给团子争取一个清白的名声。” “好,那就等团子下了学,大牛直接带着走吧,对外就说出去玩了。” 而云团这边,正正襟危坐在学堂里,等着嬷嬷上课。 嬷嬷有些无奈,但云团不走,她也不好让人给撵出去啊。想了一想,她宣布今日就不上课了。 那些小姑娘们,不用上课,也不想跟云团待在一起,一个个都告辞回了家。 “这地方不干净,姐妹们还是早点走吧。”赵姑娘说完,领着丫头离开了。 其他姑娘跟着效仿,就算平日里跟云团来往不错的姑娘,也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云团的眼神,不敢跟她说话。 李御史家的小姑娘临走前,将云团送给她的一支琉璃水晶簪还给她,“那个,这个簪子太贵重了,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收,今日就还给你了。” 云团看了她一眼,对方满脸绯红,心下就明白了。 其他姑娘有样学样,将之前收到的云团送的东西,全都放还在她的书桌之上。 所有人离开之后,课室显得空旷许多,外面的大雪簌簌,尽管屋内银丝炭烧得火热,但仍似乎变冷了许多。 云团双手交握,搓了两下手。 虞忆还在,她刚要跟云团说几句话,却被身边的嬷嬷拦住。 “小姐,她可是罪臣之女,当初畏罪潜逃的,咱们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还是避开的好。”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云团听见。 虞忆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同窗之谊,况且她若真是陆家女,和我就是表姐妹,现在她这样处境,我置之不理,成什么人了?” 婆子还是拦住虞忆,“小姐,重情义也要看什么人,别说咱们家了,她那养父母家,怕是要被皇上以欺君之罪论罪呢,这时候,还是不要沾惹的好。您没看见,今日老太君一直都没来的吗?” 云团正襟危坐,但是耳朵一直听着这边呢。 确实,每日虞老太君都要过来看看她们,今日却迟迟未来,难道真的是介意她的身份吗? 说起来,虞老太君算是她的姥姥? 云团赶紧摇了摇头,太可怕了,她已经开始相信自己就是陆县令的女儿了。 不是的不是的,肯定是有人谣传,她姓白,是白家的孩子,要不然,爹娘、爷爷奶奶和哥哥,怎么会如此疼爱她呢? 虞忆还是走了过来,“云团,你别怕,如果你心中担忧,不如回去问问清楚,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云团对她说:“虞忆姐姐,谢谢你,可是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我可以留在这里做完功课再走吗?” 虞忆有些诧异,这反应她还真是没料到。 “没关系,你想待多久,都可以。”虞忆小心地安慰她。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回去吧?害怕,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婆子催促虞忆离开,课室里便只剩下云团一人。 虞老太君此时正在房中纠结,“绿篱,真没想到,云团竟然是,是我的外孙女。” “老太君,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绿篱说。 “可是我心里,有开心,更有担忧。”虞老太君说。 “你知道的,虞宁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喜欢她,但对她一直也都是客客气气,到了年纪给她寻了个正干的进士。当年,陆衡遭难的时候,她曾经写了一封书信过来,想让咱们家悄悄接走她三个女儿,可是我……” 绿篱拍了拍老太君的背,老太君接着说:“我怕牵连了自家,我知道侯爷他什么也帮不了,就隐瞒了老侯爷。” 老太君脸上都是悔意,“后来,我和侯爷找了她三个女儿许多年,始终杳无音讯,我心里其实是歉疚的。没想到,她的小女儿,竟然就在我的眼前。” 绿篱安慰她:“老太君,这是好事呀,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留在了一个血脉。” “可是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团了……” 虞忆来到了魏玄的院子,魏玄正在用小刀刻着什么。 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之后,连字也不能练了,便拿了刀静静地刻东西,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仿佛整个外面都与他无关。 “……说是陆小姑夫的女儿,已经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了……” 咣当哗啦一声,虞忆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魏玄已经站了起来,身边的小桌椅翻倒,刻刀、木屑、茶杯掉了一地。 “她现在在哪?”魏玄问,声音有些抖。 第504章 避难 魏玄来到课室的时候,云团正一个人坐着,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她回头看了一眼魏玄,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去。 魏玄也不出声,在她身后的座椅坐下来,继续刻着自己的东西。 外面雪花如鹅毛一般,万籁俱寂。课室里面云团和魏玄一前一后坐着,各自无言。 过了好一会,云团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来到魏玄面前坐下。 “咱们下棋吧。”她摆上一副青玉棋盘。 “我先来,横十纵八。”嗒一声,一枚棋子落下。 “横七纵九。”魏玄说。 云团帮他把棋子落下。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云团时不时地看向门口,但始终不见人来。 “横二纵十。”云团漫不经心说道。 魏玄顿了一下,“确定要下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需要再下两步,你就输了。” 云团忽然反应过来,“不不不,我说错了,横二纵九。”赶紧悄悄地将刚才的棋子拿起来,放到旁边,心想,这小子看不见还能下这么好? “横六纵七。”魏玄说,“我只需要三步。” 败局已定,云团沮丧,“算了,还是你厉害,我下不过你。”她趴在棋桌上。 “下雪了,为什么不回家?”魏玄问。 “我有点不敢回去。”云团微低着头,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娘说早点回去,今天晚上一起吃锅子。 魏玄没有说话。 “如果,我不是云团了,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云团忽然问。 “愿意。” “我是说,我不再是伯府的孩子,也不是青云乡君,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犯了死罪的人呢?” “我保护你。”魏玄的眼睛上蒙着白丝绸,丝带被微风吹拂着,和外面的漫天大雪一起飞舞。 “如果皇上要杀我呢?到时候谁也保护不了我。” “我尽全力保护你。”魏玄说。 “可是我不想连累你们,也不想连累家人。”云团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小夏冒雪跑进来,“小姐,大少爷带着人来接咱们回去了。” 云团脸上并没有什么开心的神色,反而问魏玄: “魏玄,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先说。” 云团蹲在他身边,拉住他的袖子,“你送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家,我怕皇上迁怒我的家人。” 魏玄迟迟不肯答应,离家出走,这个时候可不太合适。 见魏玄不应声,云团抱住他胳膊,“你放心,我也不会连累你的,你就派个小马车,悄悄送我出去,等我出了城,你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太危险。”魏玄摇头,但一瞬间,他忽然间心神震动,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喊:答应她,答应她。 云团站起来,“那我就只能靠自己走出城了,请你帮我保密,就说没见过我。” 魏玄拉住了她的衣裙,“好,我送你。” “太好了!”云团又想哭又想笑,想起来自己刚才写好的书信,交给小夏。 “小夏,等我离开之后,你将这封书信交给我大哥,让他们放心。” 小夏不愿意,“小姐,你要去哪里?你可得带上我啊。” “我要离开一阵子,不能带太多人,而且跟着我,以后说不定还要被治罪呢,你乖乖送信回去。” “不行不行!”小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小春过来按住她的头,“小夏,听话,你回去送信,才能让伯爷和太太放心,我跟着小姐,出门玩一阵,就回去了。” 小夏只好妥协。 魏玄叫来南山,让他备一辆马车在小门处等着,“悄悄准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不要告诉侯府的人。” 出逃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南山很默契地去办事了。 半炷香的时间,南山已经准备好了,魏玄披上避雪的大氅,云团和小春外面罩着朴素的蓑衣,跟着魏玄上了马车。 地上没脚的积雪被压出一道车痕,马车刚一出动,角落里就有人跟了上去。 “嘿,还真叫咱们大人给料到了,真是没白守这半天。”一个佩刀的人说道。 “之前他们用这招金蝉脱壳摆弄过咱们大人一道,如今可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大牛在门口等了半天,小夏才低着头出来。 “云团呢?”他急切地问。 “小姐,小姐出城避难去了。”小夏将那书信给了大牛。 “什么?”二狗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怎么能这么胡闹?这样多危险啊?大哥,咱们得赶紧找到团子。” 大牛看完了书信,神情凝重,二狗已经吆喝着人驾马车去追。 “等一下,”大牛拦住了他,“咱们不能去追,万一暴露了云团的行踪,反而会害了她。” “那就这样不管了?团子才多大啊?一个人离开?”二狗急得不行。 “我相信团子,她不会莽撞行事,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洗清她身上的罪名。” 落雪的京城没什么行人,魏玄的马车很快出了城门。 马车里面他准备了棉被、衣物、小火炉、干粮和水等物资,此时云团抱着汤婆子,依偎在小春的怀里。 “阿玄哥,你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跟小春出去寻一个地方落脚,到时候会想办法给你们寄书信的。” 魏玄端坐着不动声色。 “阿玄哥,你快回去吧。”云团又说了一次。 “不,我跟你一起。”他说。 “不行,”云团慌忙坐起来,“你这样老太君他们会担心的,而且你也会因此获罪。” 魏玄依旧不说话。 云团无奈,这人犟起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出城一里地,魏玄让停下来,休息一会,南山扶着他去旁边小树林。 “他们去小树林干什么?”云团咬着饼子问小春。 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大概是要方便一下吧。” “哦。”云团明白了,埋头吃饼,忽然外面有人喊他们。 “魏玄少爷——” 小春探出头,一个骑马而来的女子来到她们马车前,翻身下来,身上背着一个包袱。 “奴婢是虞忆小姐跟前的,小姐听说你们要出城,特地叫奴婢送来东西。” “什么东西?”小春掀开帘子问。 “是这个。”那丫鬟朝云团递过来一个包袱,云团伸手接住,衣襟忽然被那丫鬟抓住,一把匕首直逼她脖颈而来。 第505章 雪夜追杀 “小姐小心!” 小春不顾一切空手挡了过来,那丫鬟目标明确,避开小春,手腕旋转,刀刃擦着云团的脖子划过。 “魏玄!”云团身子往后仰去,滋一声脆响,她的头发被削掉一缕。 丫鬟面目凶狠,再次扬起匕首,“拿命来!”直直刺向仰躺着的云团。 噗呲一声,那丫鬟的刀悬停在半空中,小春赶紧夺过刀,拉起来云团。 丫鬟趴倒在车辕上,两人这才看清,她颈后被插了一把刀,不远处,魏玄和南山赶来。 “丧彪玩意儿!”南山将那丫鬟给踹开,一面又不禁为自家少爷自豪,“少爷,你这飞刀可真准啊。” 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跑过去忍着恶心和害怕,将那小刀又拔了出来,“出门在外,飞刀不够,得省着点用。”他用雪将那刀擦干净,收了起来。 云团还处于震惊之中,“她为什么要杀我?” 魏玄爬上马车,让南山赶紧驾车离开,“她也只是听命于他人罢了。” 果然,南山刚发动车子,后面就传来许多马蹄奔腾的声音。 “后面有人追!”小春将云团护在怀里,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驾——”南山拼命驾车,马车在雪地里飞速前进,车里的人快要被颠出车了。 魏玄两手撑在车厢上,“抓紧我。” 小春和云团一人抱住他一个胳膊,勉强稳住了身子。 寒冬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了。后面的人骑马,速度总比他们要快一些,渐渐有要赶上的势头。 “怎么办啊少爷?他们很快要追上我们了。”南山着急地问。 小春干脆脱下云团的羽缎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魏玄少爷,你们带着小姐离开吧,我来驾车引开他们。” 南山听闻,严词拒绝:“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做这样事?等会前面有个弯道,你们趁机跳下去,我来驾车引开他们。” “我来吧,只求你们能护住我家小姐。”小春钻出马车,和南山抢缰绳。 “放手!我可不懂得怎么照顾小姑娘,你家姑娘还是你来照顾吧。而且京城这片路我熟,我有办法甩掉他们,回头再跟你们汇合。”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弯道,来不及争执,魏玄抱住云团,随着南山的一声“跳”,两人滚落在雪地里。 小春也跟着跳了下来,“南山,你小心!” 三人用白色斗篷一罩,趴在雪地里倒也看不出来,等一阵马蹄声跑过,三人才起身。 “呜啊——”云团被魏玄按在雪地里,脸上糊了一脸的雪,这下才算透口气。 魏玄用手抹了抹她的脸,“没受伤吧?” 云团摇摇头,“没事。” 魏玄握住她的手,想给她暖和一下。 小春看了看远处,又侧耳听了听,马蹄声渐渐远去了,“还好,他们追马车去了,也不知道南山会不会有事。” 魏玄说:“南山很机灵,会没事的。” “咱们现在怎么办?”云团问。 “先找个地方落脚,在外面会冻坏的。”魏玄说。 小春看了一圈,“咱们去那边吧。”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似乎是一支利箭射了过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有没有事?!”魏玄紧张地问云团。 “我,我没有啊。” 扑通一声,旁边的小春栽倒在雪地里,她后背左边,中了一支箭,鲜血已经染红了羽缎斗篷。 “哈哈!这白家人还真是把金蝉脱壳用到了极致呢,幸好咱们多了个心眼,才没有让他们溜掉。” “这下看他们还跑?将那小丫头的尸身带回去,咱们就算交差了。这大雪天的,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 不远处的车道上,围了好几个黑衣人过来,看着云团三人,仿佛看着落入陷阱中的猎物一般。 “遭了,被他们发现了。”云团扶起来小春,小春脸色已经惨白,说不出话来。 应该是因为小春身上披着云团的斗篷,看起来更像是小姐,所以才被射了这一箭。 魏玄袖中握着银针,可是此时在林中,天上还下着大雪,不利于他发挥。 “附近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他问。 云团看了一圈,在刚才小春说的方向,隐隐约约似乎有房子。 “那边好像有个房子。”云团说。 “先跑到那边去。”魏玄说,便跟云团一起架起小春,踏着雪艰难地朝前方跑去。 “还跑?这小丫头挺能撑啊。”黑衣人说。 “追上去,她受了伤,走不了多远。” 黑衣人齐齐跑下车道,林中积雪更厚,行动不便,他们紧追在云团等人后面,也不刻意加快速度,就像是猫玩弄老鼠一般。 小春初时还能走几步路,渐渐脚力虚浮,不能支撑。魏玄只好将她背在身上,由云团拉着往前面跑去。 “别管我了……”小春呢喃一句,失去了意识。 魏玄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绊倒,都苦苦支撑,咬牙坚持到房屋跟前,里衣和靴子都已经湿透了。 “是个破庙。”云团气喘吁吁,费力推开斜歪的木门,“咱们快躲进去吧。” 魏玄将小春和云团塞进供桌底下,云团急道:“你快进来!” 魏玄却抽开手离去,站在供桌前面,黑衣人也在此时赶到了。 “你这小子,以为跑到这破庙里,神仙就会保佑你吗?哈哈哈哈哈!”黑衣人大笑。 魏玄挺身而立,深吸一口气,迈开双脚,此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部暗下来,室内更是昏暗。 “这里没有神仙,只有恶鬼。”他解下了眼部的绸带,睁开双眸,那血色的眼睛,在暗夜中如同鬼魅一般。 黑衣人全都吓了一颤,还真以为见了鬼,“这臭瞎子,怎么长了这么一双眼睛?” “管他是人是鬼,杀了了事!”黑衣人拔刀,蜂拥而上。 魏玄飞起一脚,地上的灰尘扬起一片,黑衣人被迷了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只觉得屋里更黑了。 第506章 背后之人 供桌底下,云团觉得害怕极了,她双手合十不停地祷告。 外面都是喊叫声、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皮肉被划开的声音,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撞到了供桌上,吓得云团浑身一激灵。 “小姐,别怕……”黑暗中,小春奄奄一息,云团想起来莲池水,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莲池空间了。 “莲莲?”她忙摸向颈部,空空如也,玉坠不见了。 “丢哪了?”云团着急地回想,许是之前那丫鬟刺杀她的时候,将绳子给割断了,玉坠掉在了马车里。 没事,不慌,等之后回去找到马车,就可以找回玉坠,云团安慰自己,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小春,你要挺住呀。” 她原本是想出去躲一阵,没想到会有人来杀她,到底是谁要害她? 小春艰难地抬起手,捂住云团的耳朵,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不怕,不怕……” 一把大刀劈向供桌,呼呼的风声被魏玄双耳捕获,他两手架住黑衣人的进攻,一脚踢起一个木凳,隔空砸开大刀,双手一用力,掰断了黑衣人的胳膊,夺下白刃。 有了刀剑的魏玄更像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夜色越黑,他越是凶猛,一刀下去,人身被劈成两半,这破庙,俨然如同地狱一般。 血色四溅,断肢横飞,转瞬之间,只剩下一人。 魏玄已然是精疲力竭,他将刀尖抵入对方的咽喉。 “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的颈部流出血来,眼前的血红眼睛对他来说,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魏玄踢起一块木板,砸开了庙门,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如同一丝生机。 “说了,放你回去。” 黑衣人立马吐露实情,“是,梁州巡抚,韦志同。” “走吧。”魏玄松开他。 黑衣人爬起来就跑,刚跑到门口,就被身后飞来的一柄大刀劈入背部。 “你,言而无信……”黑衣人气绝身亡。 魏玄拂去脸上的血,朝供桌下伸进来一只手,“云团,” 是魏玄的声音,云团怯生生地问一句:“魏玄?你没事吧?” “没事,出来吧。”魏玄的声音有些疲惫,“这里不安全,咱们要快点离开。”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月光照射进来,云团刚爬出来,还未抬头,魏玄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云团闭着眼睛,走到屋外,外面银色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映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那些可怕的事情一样。 魏玄背着小春出来,他一身的血,衣服也破了,云团掉了眼泪。 “你有没有受伤啊?”云团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血,眼睛四周的红色血痕显露了出来。 “我没有,黑暗中,他们伤不了我,咱们快走。”他的声音,在这寂静、寒冷又陌生的黑夜里,让人感到一丝的安心。 云团振作起来,前面带路,脚冻得麻木,也顾不得了,脸冻得通红,拿手搓一搓,继续赶路。 在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后,云团面前出现了一处小茅屋。 三人都要冻僵了,躲进茅屋,魏玄想办法点了一堆火。 云团外出扒拉了一些干枯树枝,将鞋子烤干,融化了一些雪水,喂给小春。 小春脸色苍白,嘴唇发黑,“她好像中毒了。”云团声音颤抖起来。 “喂给她这个。”魏玄掏出一颗丸药,云团赶紧给小春服下。 云团按照魏玄教她的法子,给小春拔箭,清洗伤口,然后包扎起来,天亮时分,小春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这颗解毒丸暂且保住了她的命,但她还需要吃药上药。”魏玄说。 云团站起来,“你跟我换一下衣服,我去给小春买药。” “不行,太危险。” “那你去吗?”云团问。 魏玄沉默,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却做不到。 “我不能一直当个废人,让你们照顾,我也要出点力。相信我,我会小心的。”云团说。 魏玄只好同意。 云团乔装打扮一番,俨然一个小叫花子,拿了银钱蹑手蹑脚出门,在林地里跋涉半天,才出了林子,又走了好远的路,又累又冷,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小镇。 这里是京郊地区,虽然没有京城的大街市,但还是有一些小店铺。 找了许久,总算是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药铺,她按照魏玄说的抓了几味药,出了门,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多买点东西。 玉坠不在,自然也没有花不完的钱了,她身上带的碎银子有限,只能斟酌着买。 买了一些食物、两床薄棉被还有鞋袜什么的,云团艰难地背在身上。 拐了一个小巷,云团敏锐地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跟随。 她背着东西,假装没发现,走了一阵,遇到一片太阳地。 “哎呀,这阳光可真暖和,歇歇吧。”云团往太阳地一坐,将身上厚重的棉被卸下来,翻出刚买的烧饼吃起来。 后面跟踪的人也停了下来。 云团慢悠悠吃饼,吃了饼又将鞋子脱了,摆在一边,“晒晒鞋底。”她故意让后面的人听见。 午后阳光让人昏昏欲睡,跟踪的人也没抗住困意,等他一个迷瞪猛然惊醒,发现那鞋子还靠在棉被旁边,这才放心。 又等了好一会,阳光已经移位了,但那晒太阳的小乞丐却并未动,也没什么声音,跟踪的人这才发觉有些异样。 他急忙跑上前查看,发现棉被之后,哪还有什么人?就剩下旁边一双鞋子。 臭小子,竟然用障眼法骗过了他,真是气死了。 云团光着脚跑了好久,实在受不了了,才停下来换上刚买的鞋袜,然后再次撒丫子狂奔,一路跑回小茅屋。 “阿玄哥,那些人真是阴魂不散呐,在镇上盯上我了,幸好我给他们甩掉了。”云团气喘吁吁地将一路的经历讲了。 魏玄问:“脚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冻得有点疼。好在我聪明,提前买了新的鞋袜,还有你的呢。”云团翻出来带回来的其他东西,只可惜棉被丢在那了。 魏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赶紧离开。” 然而积雪深厚,小春还昏迷着,他们连走出这片林子都费劲。 第507章 等待转机 云团内疚,她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偶然间遇到了一个下山的猎户。 “大雪天的,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猎户问。 “叔叔,我和哥哥姐姐迷路受伤了,您能带我们出去吗?”云团可怜巴巴地求救。 这种眼神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进屋一看,姊妹三个,一个伤,一个瞎,剩下一个小的,啥也干不了啊。 猎户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他冬日上山,时不时地就在这个茅草屋落脚,今日恰巧遇见他们。 “哟,你这姐姐伤得还不轻呢,你们等着,我回去拉个板车过来。” 云团等了一段时间,果然见到猎户拉着一辆板车过来,上面还放了褥子。 多亏了这个猎户,他们才能顺利离开这里,摸黑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村落。 猎户自家有个简陋的屋子,暂时给他们落脚。云团给小春煎了药,又给了猎户一些银两,在他家吃了点便饭,将就着在破屋休息。 魏玄虽然很累,但是睡不着,他脑海里在想着白日的事情。 连这边的小镇上都有人盯着,可以想见,京城里面,耳目更多。 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回去了。 那韦志同已经布好了局,云团回到家里,就只能等着皇上的发落;云团逃出去,他就可以直接下手。 他是想让白云团走投无路。 “魏玄,我觉得,要把小春送回去。”云团突然在他身边说,看来云团也没有睡。 “送回去,就能好好治伤,跟着我们,万一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先睡觉吧。”魏玄给她盖了盖被子。 屋子没有烧炕,很冷,但是两人都累了两天一夜,实在是扛不住,很快就睡着了。 天亮时分,猎户开门,吱呀一声,魏玄猛然惊醒,握紧袖中匕首。 好在并没有什么危险。 小春的情况不是很好,魏玄斟酌再三,请猎户雇了一辆马车,托他将小春送到京城荣亲王府。 “原来你们是王府里的人啊,之前真是招待不周了。”猎户有些拘谨。 “我姐姐是王府里世子身边的丫鬟,这次回家探亲,受了伤,只能先送回去。荣亲王向来善待下人,会治好我姐姐的。”魏玄说。 “那是那是。”猎户附和。 “走小路,若有人盘问,就说是进城看病,这是二两银子,送到地方,回来我们还有重金酬谢。”魏玄交给那猎户银钱,“记住,人送到了立即离开。” “好好好!”猎户高兴极了,这可是他多少年都挣不来的钱呢。 京城里,白家人这两天都是寝食难安,白建章每日在外奔走,打探消息。 “这走了两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什么事,这大冷的天,冻着了可怎么办?”罗惠兰忧心忡忡。 一家人正担心着呢,小世子谢征带着人来了。 “白叔,你们看这是谁?”他揭开帘子,白家人见到了里面的小春。 “小春?!这是怎么了?”白建章惊问。 谢征说:“有人给她送上门,说是我身边的人,下人来回禀,我一看是小春,想着可能送错了,就给你们送过来了,云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建章立即冷静了下来,“没事没事,这孩子最近有些风寒,在家里养病呢。小春回家探亲,许是受了伤,送错地方了。” 谢征已经知道云团身世的传闻,怕是云团现在正在伤心,不愿见人。 “白叔,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好,好,多谢小世子。” 送走谢征,一家人全都要吓死了,“快请大夫来呀!” 折腾了一夜,小春总算是醒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白建章等人一一都说了。 “怎么还有杀手啊?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啊?”罗惠兰急得差点撅过去。 “哎哟娘嘞,魏家那个小瞎子,能护住团子吗?这万一被人捉住,不就全玩完了吗?”陈老太说。 小春虚弱地安慰众人,“老爷太太,你们先别急,既然小姐能将我送回来,就说明他们暂时没有危险。” “既然能把你送回来,为什么不能把团子送回来?在外面不是随时都会有危险吗?”三羊问。 二狗捶了一下桌子,“魏家那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白建章叹了口气说:“只怕是云团不想回来,她,怕连累咱们。” “哎哟,这傻孩子……”罗惠兰落下泪来。 白建章又说:“而且回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万一要捉去流放或者关押,我更愿意她在外面安稳自在。” 边郡侯府书房,老侯爷对着面前的一张纸条出神。 “这小子,为了那小丫头,能这么拼,倒有几分本事。” 虞年立在旁边,“爹,现在可不是那小丫头了,而是他表妹,是我外甥女。” 老侯爷长出一口气,“陆衡的官司,也到了该翻的时机了。” 猎户送完人,惦记着钱,立即就赶回去了,等到了家里,发现兄妹两个已经离开了,只有桌上放着三两银子。 魏玄和云团,冒着风雪赶路。 “阿玄哥,为什么把小春送到荣亲王府?” “现在边郡侯府和硕宁伯府,甚至是建平伯府,都难保不会有人盯着。” 云团点了点头,还是魏玄想得周到。 谢征哥见了小春,一定会给她送回自己家的。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总算找到一个偏僻的村庄落脚。 “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寻到这里。”魏玄说。 村子里一个老大娘,家中有个空闲的房子,借给他们住。 屋子不大,冷冰冰的,但不漏风,已经很好了,旁边还有个简易的厨房。 老大娘颤巍巍走来,帮他们烧起了炕,又给了他们一些旧被褥和食物。 “你们这两兄妹呀,一个瞎一个小,真是可怜哟。” 烧了炕,屋子里总算是暖和起来,云团缩进被窝里,手脚重新有了知觉,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这两天,真像是过了半个月那样漫长。 “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云团问。 “避一避,现在唯有等待转机。” 第508章 处罚 韦志同为了云团这个案子,干脆在京城住了下来,反正他现在正在养病期间,也无法处理政务,所以朝廷这边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皇上上次听了他的汇报之后,过了这些天,一直压着没什么动静。 手下人早过来跟他回禀过,说云团已经中了带毒的箭,虽然人没抓到,但是在外面这样飘着,早晚有一天要送命。 “你们这么些人,竟然没有杀掉一个小丫头?”韦志同不太满意。 只有云团死了,他才能彻底放心。 “大人,魏家的那个小瞎子,可真是厉害,派去围剿的那些人,全被他一个人斩杀了,而且手段十分残忍。” 韦志同摸摸胡子,笑了起来,“边郡侯在陆衡这件事上一直以来都是袖手旁边,大义灭亲,如今来看,还是插手了嘛。只不过让外孙救外孙女,他姓虞的一家摘得倒挺干净,真不地道。” 眼下来看,形势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有利的,只要他死死咬住,皇上就是想偏袒,也不行。 临近过年,他干脆将妻女都接进京城。 年前的最后一次上朝,韦志同再次提起陆衡之女的事情。 “皇上,臣已经找到当年陆家的奴仆,他亲眼所见,白家捡走了陆家女,这白云团不姓白而姓陆,已经坐实了。”韦志同说。 皇上知道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论了。他虽然喜欢云团那个小丫头,但是在朝政面前,什么都要往后站。 “硕宁伯当年捡到陆家之女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收养也是情有可原,不知者无罪,朕不欲追究。至于这陆家女,众位爱卿有什么意见?”皇上说。 皇上这是做出了让步,先保住白家。韦志同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先这样了。 白建章出列,先是感谢了一番皇上,然后为自家女儿求情,请皇上念在云团救驾有功的份上,饶过她。 韦志同紧接着说道:“皇上,那陆家女虽然救驾有功,但是她父亲犯下罪行在前,她本应随父流放,却在硕宁伯家享尽荣华富贵,如果皇上不追究的话,以后人人效仿,将儿女送出去,不用承担罪责,以后这律法不就成了儿戏了吗?” 朝臣们议论纷纷。 皇上干脆让众人举手表态。 韦志同点了边郡侯说道:“老侯爷说起来是那陆家女的外爷,当年对陆衡之事也是置之不理,如今更要置身事外了吧?” 虞老侯爷鼻子里哼一声,“皇上,老臣弃权。” 白建章跪在朝堂上,“各位,云团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求各位高抬贵手,你们的一个举动,能影响孩子的一生啊。” 陈公公尖声喊道:“建议陆家女功过相抵的举手——” 白建章和马有才举起了手,其他还有几个想举手的,但看举手的这么少,抬起来又放下了。 陈公公直想翻白眼,“建议追责陆家女的举手——” 立即有好些人举起手,包括韦志同。 白建章一一望过去,这些人中好些跟他们无怨无仇,却在他们家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皇上一一扫过举手的朝臣,点了点头,“陆家女削去乡君品阶,上元节后送入水月庵修行。” 白建章的肩膀塌了下来。 硕宁伯府里,罗惠兰心不在焉地看着下人忙活过年的事情。 今年过年云团大概是不能跟他们一起了,这个年就无比的凄凉。 光禄寺少卿徐夫人这时候带人上门拜访,帮着操办些事情,知道罗惠兰心里不好受,跟她唠些闲话。 “昨儿个梁州巡抚夫人进京了,那排场,可真是大。”徐夫人边嗑瓜子边说。 她喜欢这样聊天,可是京城里这些个贵夫人们都装得很,她也就在罗惠兰这边能自由自在嗑瓜子说话。 “梁州巡抚?可是姓韦?”罗惠兰问。 “对对对,你们不就是从那来的吗?他家有个小女儿,可厉害了。” 罗惠兰想起来,他女儿在万人运动会上还输给云团了呢,“他女儿怎么厉害了?” “哟你不知道吧?五年前吧,他女儿才六岁,当时梁州那边发了瘟病,死了好些人,最后是他女儿,名叫韦芸儿的,发现了一种草药,治好了瘟病,皇上亲自赏赐了好些东西呢。” 罗惠兰愣在原地,“什么草药?” “好像叫什么尾巴草?我记不清了,这韦芸儿啊自此以后,一进京,那是邀约不断,可风光着呢。她外祖母,那是逢人就夸,说是算了命,命格贵重巴拉巴拉的。”徐夫人嗑着瓜子,嘴角撇着。 五年前,瘟病,那不是宝山县养狐狸那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瘟病了呀? 可是,那是云团发现的呀,怎么成了他女儿发现的了? “老爷,老爷回来了没有?”罗惠兰也顾不得徐夫人了,赶紧去找白建章。 下了朝,马有才安慰白建章,“皇上已经很宽容了,让送进水月庵,也就是关个禁闭,以后有机会,再求求情,说不定就放出来了。” “而且,皇上拖到现在,不就是让你们再过个团圆年吗?” 白建章欲哭无泪,他闺女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挨饿受冻呢。 韦志同十分得意,他小舅子承恩侯说道:“只要送入了水月庵,以后咱们想怎么下手都可以。就是白家人,竟然全身而退?真是太恨人了。” 韦志同说:“你且等着,这白家人可不会这么听话将女儿送进去,到时候再治他一个违抗皇命的罪,不就行了?” 承恩侯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送?” 韦志同笑笑不说话,就是他们想送,也得人在啊。现在白云团,可出逃在外呢。 回到家,陈老太一听消息,骂得唾沫横飞: “啊,还是外公呢,这是什么狗屁外公,一点话不帮外孙女说。” 白老头说:“别说了,他要是真疼云团,能让他家那小瞎子带着云团出去?” 白建章叹口气,“咱们还是先将云团找回来吧。” 罗惠兰慌慌张张赶来,“她爹,有件要紧事跟你说。” 第509章 新年 这是云团离开家人过的第一个新年。 没有新衣服,没有好吃的,连屋子都不是很暖和,这时候她十分想家。 咕嘟咕嘟,锅里的水开了,她起身盛了两碗粥。 嗯,这样看来,煮饭还是挺容易的嘛。 她从老大娘家里买了点米,加了水,在锅里煮。 魏玄在门外站着,摸索着手里的字条。 水月庵修行,皇上也真想得出来。 好在,他带云团逃了出来。 “阿玄哥哥,吃饭了。”云团喊他。 魏玄立即收起手中的字条,“饭好了是吗?” “嗯,好了。”云团听着,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些变化。 魏玄坐下来,捧起热腾腾的粥,吹了吹。 “你似乎有点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云团问他。 “没有,”魏玄停顿了下,“云团,如果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你会开心吗?” “我,我有些想家。”云团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粥,“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小时候就有人说我是捡来的。” “即便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他们会一直疼爱你,而且你还多了其他人疼爱你。” 云团一听,还真是这样啊,爹娘早就知道她不是亲生,不也十分疼爱她吗?而且她以后还会有外公外婆疼爱。 “你说得对,这样一想,我就开心多了。”云团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离家以后,没人给她梳头,这头发就乱多了。 不过她不担心,因为魏玄看不见。 魏玄说:“如果你想他们,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回去。” “真的可以吗?”云团期待起来。 “可以,只是要小心一点。”魏玄喝了一口粥,忽然顿住。 “怎么了?”云团问他。 “这粥……” 好像没熟。 那米粒咬起来,嘎嘣脆呢。 云团喝了一口,噗一下全吐了,“生的,我明明煮开了呀?算了,你给我,我再去煮一煮。” 她将粥又倒进锅里,再次点燃柴火,煮啊煮,一不留神,锅里传出一股糊味。 云团一揭锅盖,嚯,水全烧干了,成了米饭了,还是焦黄的米饭。 “哎哟!这谁家的锅烧糊了?”老大娘闻着味过来,看着云团的佳作,不由笑出来。 “这小妮,不会煮饭吧?来吧,来婆婆家里吃吧。” 云团真是服了自己的厨艺了,她给了老大娘一些钱,约定以后都在她家吃饭。 吃过饭,无事可做,云团将炕烧得热热的,将床铺整齐,从老大娘家里要了点炒熟的南瓜籽,又煮了些热水。 “阿玄哥,你上来,咱们俩一起过年吧。” 哎,今年过年的年货,着实有些凄惨啊,但是这南瓜籽炒得还挺香。 “你等我一下。”魏玄出门去了。 云团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觉得有些孤单。好在,不多久魏玄就回来了。 他的衣兜里多了好些吃的,有瓜子、花生、果子、米花糖、鸡蛋之类的。 “呀,你从哪里弄来的?”云团欢喜起来,接了和南瓜籽摆在一起。 “我挨家挨户用铜板换了点,他们看我眼睛不便,就给了这许多。”魏玄说。 云团挺惊讶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呢。” “我还换了个这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炉,比较旧了,但还能用,“给你暖手。” “真好。”云团从炕底下扒拉出来一块烧黑的木炭,装进去,握在手里,十分暖和。 魏玄和她坐在一起,吃东西喝水,听着她巴拉巴拉说以前过年的开心事。 这姑娘的话可真是多呀,就像是一个泉眼一样,不停地冒出来,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但魏玄感觉有一屋子的人在说话。 “……到了晚上,我们就会吃锅子,我们要弄两个锅,你知道为什么吗?一个是因为人多,另一个是因为口味不一样。我奶奶跟你一样,喜欢辣味的,我娘跟我一样,吃不了辣……” 晚上,老大娘送来两碗饺子,虽然是素饺子,但云团胃口很好,吃得很香。 魏玄发觉她似乎还没吃饱,将自己的碗推了过来,“吃不下了,你吃吧。” “嘿嘿。”云团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呼哧呼哧也给吃了。 吃饱喝足,云团躺在炕上,这个小村庄过年很清静,都没什么鞭炮声,更别提烟花了。 魏玄起身下了炕,靠在炕边休息。 “阿玄哥,你也上来睡觉吧,那样可休息不好。”云团说。 “不太好。”魏玄侧过脸去。 “可是,你不是我的表哥吗?咱们是一家人,都这时候了,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魏玄还是不上来。 云团想了个办法,在炕中间用干草隔开,“你睡那边,我睡这边,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魏玄上来,干草的另一边,云团又开始讲话。 “我发觉,你出来之后,话变多了,以前你总是惜字如金。不过挺好,要是你还像以前那样,我估计要闷死了……” “今年过年,我还挺开心的。”魏玄说。 对面却没有回音,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原来这么快就睡着了。 有那么一瞬间,魏玄希望时间静止在这,破旧却暖和的小房间,远离外面那些令人厌恶的人和事,这段时间就是他漫长又艰辛的生涯中,最宁静祥和的一段。 刚过了年,京中就热闹起来,贵女们你约我,我约你,宴会不断,每逢相聚,少不了的话题就是云团。 “真是可怜,才十二岁,花一样的年纪,以后就要在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一生了。”一位姑娘感叹。 “哼,她这样的出身,有这么一段光鲜的经历,已经够赚的了,可怜什么呀?” “就是,罪臣之女,平民教养,却能跟咱们站在一起,她凭什么呀?要说立功,当初芸儿妹妹发现狐尾草,可是救了许多百姓的命呢,这都没有封个乡君,凭什么给她封?” “对了,听说皇上又给了芸儿你新年赏赐,荣亲王府的上元节灯宴,还邀请了你去,可是真的?”姑娘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韦芸儿坐在人群中,羞涩点头。 第510章 典卖 过了年,小世子就十六岁了,王妃办这个灯宴,八成也是为了看看各家的姑娘们,能被邀请去的,都是能入王妃眼的;没被邀请去的,那就彻底没戏了。 “真羡慕你芸儿,我也好想去看看灯宴呢。”另一个姑娘说。 “又不是她一个人去,兵部尚书家的赵姑娘也收到了请帖呢。” 另一边,赵文静也被几个姑娘围着说话。 “这韦芸儿因为那一次发现草药,每年宫里都给赏赐,这是能吹一辈子了,莫非皇上真有意让她做世子妃?” “不是我说,韦芸儿要家世比不上文静,要外貌比不上江侍郎家的江安隐,也就一个草药的功劳能拿出手了。” “听说江侍郎和皇上曾经定下过娃娃亲?” “那是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说的玩笑话,如今作不作数还不一定呢。” 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猜的都劲头十足,这几个热门人选都有可能,最终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如果她们押对了,那以后就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如果押错了,那以后就是世子妃的对头。 贵女圈子里的暗流涌动,就跟朝堂上的战队是一样的。 荣亲王府中,谢征正在跟母亲荣亲王妃闹气。 “我不选,我还小着呢,这么急干什么?”谢征嚷道。 “你还小嘞,都十六了,你几个堂兄,这时候孩子都有了。”荣亲王妃说。 “反正明天我是不会去的,无聊得很。” 王妃猜到了儿子的心思,“是不是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你可心的人啊?” “娘为你把满京城的好姑娘都找来了,有几个好的,娘都没介意她们家世低微,也给了请帖,这里面你还挑不出来,你是要挑个什么样的?” 谢征不说话。 荣亲王妃继续道:“我跟你说,白家的那个小姑娘你是别想了,若没有陆衡这一档子事还行,现在她是罪臣之女,不久就要入庵修行,你还想什么想?”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谢征说。 王妃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这话要是叫你皇伯伯听到了,可就是忤逆了。就算她没有受到惩罚,这样的出身,也不可能进咱们家。明天你必须给我去,要不然我就只能找皇后娘娘给你安排亲事了。” 王妃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谢征一脸执拗,坐着一动不动。 大丫鬟岁合走过来,劝慰他: “世子,这灯宴可是王妃娘娘筹备了好久的,你是没看见,废了多少心血呢,就当是尽一下孝心,你也得去一趟呀。” “我实在是厌烦这些虚伪的宴会,那韦志同实在是可恨,爹也是锯了嘴的葫芦,在皇上面前一点话也说不上。” 谢征攥了攥拳头,他这小世子的身份比其他人都要高贵些,令人艳羡;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他也有很多掣肘。 岁合笑一笑,“奴婢知道世子的心思,若是能请来云团小姐,估计你就愿意去了。可是你想一想,这时候她也不愿意出来见人呀。如果世子实在是喜欢,不如等日后……世子有了权力,到时候你说什么,不就是什么了?” “我去一趟硕宁伯府。”谢征说去就去,立马就出门了。 岁合在后面一脸懵,这怎么还越说越上头了? 白建章接待了谢征,听说他想见见云团,只好推辞云团生了病,不能见人。 “到底是什么病?年前就病了,到现在还没好,我去叫个御医来看看。” 白建章拉住谢征,“世子不必费事,是小病,最主要还是团子现在不想见人。” 谢征见不到人,只好先回去。算起来,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云团了。 不仅云团没出门,边郡侯府的人也不见上门探访,照理说,边郡侯不是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呀? “派人盯一下硕宁伯府,我怀疑云团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他吩咐道。 “是。” 不知名的小村庄里,云团一边烧热水,一边挠头发,“阿玄哥,我想洗澡。” 她自从出逃出来,就没洗过澡,这边也没有洗澡的条件。 前段时间担心受了风寒更麻烦,她和魏玄都没提,但现在她实在受不了了,“就算不能洗澡,洗个头也行。” 魏玄摸了摸荷包,“咱们去街上看一看。” 要洗澡,就要买澡豆、浴桶、干巾,还有换洗的衣物,最好再弄个布帘子,一是保暖,二是遮挡。 到了街上一问,钱不太够了。云团二话不说将耳环摘了下来,她身上也就这一件首饰了,“阿玄哥,拿去当了吧。” 魏玄没有接,他来到当铺,将自己的衣服、头上的冠簪都给当了,对方压价,他没能当多少钱,但也够用了。 用这些,他和云团买了浴桶之类的东西,还给自己买了一身粗布衣裳,现在一看,他更像村里的小伙了。 魏玄背着东西,心里盘算着,荷包又空了,这样下去,他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平凡的生活,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过上的。 云团一路蹦蹦跳跳十分开心,终于可以洗澡了。 魏玄帮她烧了水,在云团洗澡的功夫,他锁了门,带了自己平时无事雕刻的东西,放下身份,挨家挨户卖。 “只要五文钱一个。”他不会卖东西,只会这一句。 “五文钱?不如买几个大包子吃吃,这东西买回去能干啥?”村民说。 魏玄去了好些人家,除了一些小孩子感兴趣,大人们都不屑一顾,更不会为了孩子掏那几文钱。 “孩子,这里可卖不掉这些东西,你要去那些繁华的地方去,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不会买这些东西的。”老大娘碰见了魏玄,给他建议。 魏玄沉默,他不能去那些地方。 旁边一个嗑瓜子的大婶跑过来,“小郎君,你要是想赚钱,婶子给你一个出路,离咱们这不远的地方,有个按摩道士,你去跟他学。” “按摩?”魏玄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你们这种天生的瞎子,最适合干这一行了。”大婶笑着打量了一下魏玄。 第511章 推拿 云团痛痛快快洗完澡,结果晚上就感染了风寒,躺在炕上,嗓子都沙哑了,浑身无力还很疼。 魏玄照顾了她一整夜,天亮时分终于退了烧,安稳睡去。 他给云团烧了热水,放好暖手炉,央老大娘帮他照看一下,就去找了昨天的婶子,准备去找按摩道士。 说是按摩道士,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道士,也是一个瞎子,但会按摩推拿,还会点针灸,自己开了个小店面,专门给人推拿按摩。 按摩道士是个男的,他媳妇贾娘子出来看了看魏玄,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脊背,“不错,是个好苗子,今天就开始在我这学推拿吧。” 魏玄没想到这么顺利,想着可能因为他之前习武的原因。还没问工钱呢,贾娘子已经带他去推拿了。 “伸手按一下,我看看你的手法。”贾娘子说。 魏玄刚一伸手,发觉面前躺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立即缩回了手。 “这……”他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 贾娘子和那躺着的女人哈哈笑起来,“小嫩伢,人事不知嘞。” 贾娘子笑吟吟握住魏玄的手,“来,别害怕,师娘教你,人都有第一次,只要你上手了,以后工钱可不少。” 魏玄抽回了手,力气还挺大,让贾娘子又惊又喜,“瞧着是个愣小子,劲还挺大,师娘告诉你,只要你干得好,以后每月给你二两银钱,可够你吃喝无忧的了。” 二两银子,只要有了这二两银子,云团基本的生活花费就有了。 “可以,但我只给男子按摩。”魏玄说。 贾娘子略一思索,说:“行。” 那躺着的女子笑道:“也就是你师娘疼你,来他们这当学徒的,哪还有挑拣客人的?” 于是贾娘子就让她男人带了人来教魏玄推拿。 一连三天,每天魏玄都去,云团问他去哪里,他便说出去散散心。 第四天,贾娘子就给他介绍客人了,“你很有天赋,学了三天就能出师了,今天这是你第一个客人,只要做好了,以后就能出来接客了。” 魏玄愣愣点头,只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肥胖的大叔,他按照按摩师傅教的手法,给他按了四肢和头部,没一会,那大叔就打起呼噜来,震天响。 一觉醒来,胖大叔觉得神清气爽,十分满意,贾娘子将魏玄夸了又夸,说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还给了他一串铜板做奖励。 云团觉得病好多了,出门走一走,几个小孩从她面前路过,笑嘻嘻。 云团问他们:“你们笑什么?” 小孩说:“你哥哥去伺候老男人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云团跟上前问,但小孩都笑着跑开了。 她就去问老大娘,老大娘就将魏玄去学推拿的事情说了出来。 晚上魏玄回来,手里拿着从街上买来的肉包子,还有一串糖葫芦。 但云团却不接,她将自己耳环递过来,“阿玄哥,如果你要用钱的话,就把耳环当了吧,你是伯府大少爷,不该去受那样的委屈。” 明明可以回去被人伺候的,却因为她在这里伺候别人,如果他娘地下有知,肯定会恨死云团的。 魏玄将吃的放下,“我要靠自己养活我们两个,不能靠典卖你的东西。” “可是你不必这样,都是我连累的你。” “我是你表哥,哥哥有义务照顾妹妹。”魏玄说,现在他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对她好了。 “表哥——对不起。”云团又感动又难过。 魏玄摸摸她的头顶,“我没事的,我是正经干活赚钱,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不管别人什么眼光,他只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云团买东西。 只要他努力赚钱,以后还可以给她买更多东西,别人有的,云团也要有。 侯府表少爷算什么,伯府大少爷又算什么,荣华富贵都是黄粱一梦,如今他统统不在乎。他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人生之路,正在奋力往前冲去。 正月十五,白玉梅跟新婚的丈夫回娘家,一家人十分热闹,喝到半夜。 相比之下,白家节日就冷清许多,所有人没什么心思过节,白建章甚至都不在家里,他悄悄回到青云县那边搜集证据。 云团这边,魏玄也不在。贾娘子看他表现好,给他安排去一个富商家里推拿,至晚还没回来。 云团从老大娘家里买了点糯米粉,自己在家做汤圆,等魏玄回来,就能吃上汤圆。 贾娘子跟魏玄说,这个客人推拿好了,说不定有许多赏银。 魏玄为了赏银,在富商家里等到很晚,茶都喝了几轮,到了晚上人才过来。 然而对方一进门,就将门反锁,搓着手朝他走来,“好正的货色,挺会玩呀,还将眼睛蒙上,这是要跟爷玩什么?” 魏玄立即站起身要走,却觉得头脑发晕,四肢无力。 “你们给我用了什么药?” “什么药?那可是吃了赛神仙的好药。”富商两三下解了自己衣服,将魏玄按到在床上,开始扒他的衣服,“今晚好好服侍爷,以后跟着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魏玄想要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气得脸色涨红,很快里衣被扒开,露出肩肩膀,那男人伸嘴舔上去,“真是美人!” 魏玄一扭头咬在那人的耳朵上,富商尖叫起来,“小宝贝,被咬别咬,爷会温柔对你的,啊——” 魏玄将他的耳朵活生生咬了下来。 富商滚到了地上,不停地叫着,外面人却没有跑进来,只觉得这声音稀松平常。 魏玄摸出一丸药吃了,渐渐恢复了力气,他摔碎一个花瓶,拿着那锋利的瓷片,满屋子追着富商。 富商捂着耳朵,“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来人呐——” 外面人打了个哈欠,一动不动,“哟,咱们老爷今天又玩嗨了。” 他们干脆耳朵里塞上棉花,打起盹来。 那富商杀猪一般嚎叫,他不知道的是,叫得越大声,死的越快。 第512章 看见 他很快被魏玄捉住,“你这样祸害了多少人?” 富商哆哆嗦嗦,“不多不多,也就每年几个而已。” 魏玄一用力,瓷片刺入富商的咽喉,他咕噜了几声,屋子清净了下来。 魏玄将尸身搬到床上,盖好,收拾了一下,走出屋子关了门,“老爷在里面休息,你们不要打扰,送我出府。” 看门的下人不疑有他,看到魏玄脚步有些虚浮,还在窃笑。 魏玄出了门,雇了辆马车回到村里,云团正举着借来的灯笼在村口等着呢。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的汤圆都要化掉了。”云团迎上去说。 魏玄拉了她的手,“别吃了,咱们快离开这里。” 富商那边最多挨到天亮,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肯定有人来这里找他。 “为什么?我刚习惯这里,这里面东西都刚添置不久呢。”云团说。 “这里有危险,我们必须马上走。”魏玄并没有告诉她那些事。 云团只好收拾起来,什么东西都不舍得扔,看着崭新的浴桶,甚至都想让魏玄背着走。 “算了,都留给婆婆吧。” 正月十五,月圆之时,其他人家都是阖家团圆,欢度佳节,云团背着东西,拉着背着更多东西的魏玄,深一脚浅一脚赶路。 “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云团不禁感叹。 魏玄犹如棉花堵在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上元佳节,京城里面十分热闹,男女老少出门游玩。 硕宁伯府里面却十分冷清,也没有人出门玩。 沈长洲换上了夜行衣,趁府里人不注意,溜出了府。 今晚有人给他报信,说是在京郊地区发现了云团的踪迹。 白云团对他来说,很重要,绝对不能出事,他得去找她。 他刚离开府,就有人跟了上去。 别看魏玄和云团逃了许久的路,但骑马的话很快。沈长洲来到两人落脚的小村庄的时候,才是半夜,有一个叫花子溜出来给他报信,说是两个人天黑不久就走了。 “往哪里走?” “这个方向。” 沈长洲纳闷,这不是去京城的路吗?难不成魏玄那小子,要带着云团去自首? 而且刚才他骑马过来,竟然也没发现,看来一定是马蹄声惊动了那人。 两人走路的话,走不了多远。沈长洲干脆下了马,用轻功追人。 夜间的小路上,云团边走边唱歌,“金豆豆,银豆豆,一捡捡了一兜兜——哎,阿玄哥,我的玉坠怎么办啊?” 魏玄说:“等这次落了脚,我就去给你找回来。” 云团双手比了个十,“你要是能给我找回来,我给你十根金条。” “我不要金条。” “你不要金条,你就是傻。” 云团开始畅想起来,“金条,多么的美好,有了金条,就可以买一个大宅子,买大大的浴桶,买香香软软的棉被,买好多好吃的……只要你找回来我的玉坠,以后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咻——”一声口哨传来,云团瞬间瞪起大眼,四处张望,“谁,是谁?” 魏玄将云团拉到身边,手握匕首。 沈长洲笑嘻嘻从树上落下来,“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长洲?你怎么找来了?”云团惊喜。 魏玄问:“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沈长洲道:“想找到你们还不容易?你要带着云团去哪里?” 魏玄不答反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废话。” “果真一个人?” “你这小瞎子,废话真多。” 魏玄拉了云团,“我们赶紧走。” 沈长洲上前一步拦住,“你要带我们家小姐去哪里?” 魏玄:“愚蠢。” 沈长洲一把抓住魏玄的衣领,“哟,有血迹呢,在外面过得不容易吧?” 云团赶紧拦住两人,“等等,你们两个,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你说。”两人同时说道。 云团先问沈长洲:“我爹娘怎么样?皇上有责罚他们吗?” “没有,皇上没有追责硕宁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皇上废去了你的乡君之位,要你入尼姑庵修行。”沈长洲说。 “啊?皇上没有要砍我的头?” “没有。” 云团盘算了下,“那我就回去吧。” 魏玄说:“你不能回去,在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可是,”云团说,“尼姑庵里待着,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强啊。” 魏玄沉默,沈长洲抱着肩,看好戏似的看着魏玄。 月沉西山,林中吹过一阵风,地上树影晃动,十几个黑影混入其中,悄然落在不远处。 “有人。”魏玄说。 沈长洲四处一望,黑漆漆的树后,果然走出来十几个黑衣人。 “有鬼!”云团缩到魏玄身后。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魏玄一边护住云团,一边问。 “我,我是一个人啊。”沈长洲无语,难道这些人是跟踪他而来?他竟然没有发现,可见这十几个人内力十分深厚,不在他之下。 “他们武功高强,我们两个根本打不过,你还是个瞎子。”沈长洲解下了腰间的软鞭。 “你带云团先走,我拦住他们。”魏玄说。 “那我们先走了。” 沈长洲十分不客气,抱起云团往后跑去,黑衣人要追,被魏玄的飞针挡住。 “追人者死。”魏玄紧了紧蒙在眼睛上的绸带。 黑衣人也不废话,围着魏玄开始发起进攻。 这一回的黑衣人明显比上次的武功高强,一心只想取对方性命,刀刀狠辣,尤其是内力高深,悄无声息地就能逼近面前。 不过几招,魏玄身上就负了伤,再这样下去,他连半刻钟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鲜血透过衣袖滴落在地上,魏玄忽然感觉,眼睛处有灼烧的感觉,虚空的视线中,出现了血红色的、模糊的人影。 第513章 夫妻 正愣神间,一个模糊的影子倏然朝他靠近,魏玄侧身,居然躲过了黑衣人的劈杀。 他能看见了? 魏玄集中注意力,视线中血红的人影扭曲晃动,好像在水里一样,他艰难地数了数个数。 十八个人,个个都是内功高手,看来这次韦志同可是大出血了。 凭借着视线的微弱助力,魏玄避开了对面的刀剑,甚至还重伤了几人,正当他重燃希望的时候,忽然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的人影更模糊了,似乎要消失了。 他用手扶住额头,这才发觉,袖子已经被血浸得透透的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而亡的。 失血让他迅速眩晕,周身感到一阵阵的冰冷,双腿一软,他跪倒在地上。 黑衣人瞅准机会立即挥刀上前,朝着魏玄的脖颈砍下去, 魏玄已经无力抵抗,他想,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来生,一定要有双健康的眼睛,和一对爱他的爹娘。 忽而一支弩箭射来,黑衣人被穿胸而过,倒在魏玄身边。 树上落下了另一群黑衣人,与这群黑衣人不同的是,他们腰间扎着金色的腰带。 两个人过来扶起魏玄,“魏公子,没事吧?” * 沈长洲扛着云团,利用轻功,在林间飞速逃跑。 云团薅住他的耳朵,“你就这样抛下魏玄?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有啥过意不去的?那可是他自愿留下的。”不多久,沈长洲跑回了之前的小村庄,带着云团骑上马。 “魏玄还在那呢。”云团着急。 沈长洲哄她,“咱们先回京城,找到帮手再来救他。” “万一他死了呢?” 沈长洲随口道:“死了就投胎。” “什么?” 沈长洲只好改口,“他功夫那么好,不会死的。” 他一挥鞭子,骑马走小路朝京城奔去。 韦志同一大早上就带了人等在硕宁伯府门前,要押了云团去庵子。 硕宁伯府大门紧闭,外面围了好些人,刘老太为了看热闹,也在其中。 “我就说,如果是个好的,人家能丢?就是个祸根,早听我的话扔了,今日也不会被人堵着门。”刘老太说。 小刘氏跟着道:“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咱们白家,不然说不定还要连累玉成嘞。” 韦志同等到辰时,硕宁伯府的大门依旧没有开,他对身边的京兆尹说:“严大人,您说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圣命已下,任何人不得违抗,来人,撞开大门。” 京兆尹大人一声令下,就有一群衙差上前撞门,只撞了两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罗惠兰身边跟着老金,还有几个丫头,来到门前。 “韦大人,我女儿昨夜有些不舒服,还请大人您宽限几日,等小女身体好了,我们家亲自送去庵堂。” 韦大人呵呵大笑,“白夫人您这话说得轻松,若是这陆家女病一直不好,岂不是要一直待在你家养病,庵堂都不用去了?” 罗惠兰低下头,“大人您也是有女儿的人,且您女儿和我女儿年岁相同,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呢?” 韦志同被扎了痛处,怒道:“罗氏!这是皇上的旨意,不容你讨价还价,快将陆家女交出来,否则你就是违抗皇命,要诛连九族。” 一听这个,刘老太慌了,跑出来劝说:“侄媳妇,你别犟头了,赶紧将那个丫头送出去吧,别连累咱们家窝的。那样的祸水,你还当个宝贝是咋的?” 陈老太从门里窜出来,指着刘老太骂道:“谁跟你家窝的?你才是祸水,你闹腾的你一家不得安生。我孙女才不是祸水,她是我们全家的福星!” 韦志同不欲看他们在这泼妇骂街,“命官面前,岂容你们喧哗吵闹,妨碍公差。严大人,直接进去搜捕吧。” 京兆尹一挥手,立即有人闯入伯府,罗惠兰都被人给推倒在地。 陈老太又指着韦志同大骂:“奸官,你不干人事,早晚有一天要遭天谴!” 韦志同:“掌嘴!” 几个衙差拉住陈老太,啪啪打了她几个嘴巴子。 刘老太躲在人群中,吓得不轻,“这陈氏的真是憨胆大,这么大的官都敢骂,她是活到头了。” 衙差进了府内,到处翻找,将女眷们吓得失声尖叫,到处奔逃。 后罩房里,雷漪的房间被翻得跟被打劫了似的,地上一片碎瓷片,人也被拉到前院,跟白老头等人跪在一起。 几人刚冲进何玉书的房间,被门口的二狗一脚踹出去,“瞎了你们的狗眼,硕宁伯府的人你也敢动?” 衙差们不敢嚣张了,二狗护着何玉书来到前院。 韦志同来到院内,陈老太指着他骂道:“你这是来押人吗?你是来抄家的吧?我要上告皇上,我们家可是有功劳的。” 衙差上前禀报,“回大人,没有找到陆家女,也没有找到硕宁伯和世子白皓丰。” 韦志同嘴角得意一笑,随即变脸,“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罪犯,说,是不是私自送走了陆家罪女?” 罗惠兰狠狠地瞪着他,并不说话。 “既然这样,你们一家就都进去吧。不交出陆家女,你们一家难逃罪责。”韦志同看向京兆尹。 严大人只好奉命行事,“全部押入大牢审问。” “是。”一群官差过来押着白家人,走出大门,外面围观的人全都议论纷纷。 “我就说,这个乡下来的硕宁伯,在京城混不了多久,你看,这才一年时间吧?也没风光多久。” “贵人圈子哪是那么好混的哟。” “他们也是脑子不清楚,这时候交出来那个陆家女,不就保住一家人的荣华富贵了吗?” 韦志同志得意满,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给他们戴上枷锁,走皇城大街。” 严大人心中叹息,这是要游街示众啊。 白老头等人被剥去了外衣,戴上了沉重的枷锁,一家人走在大街上。衙差沿街喊着白家人的罪行:“违抗皇命,私匿重犯,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二狗身后跟着何玉书,他悄声对玉书说:“对不起,这事连累了你。” 何玉书拿脚轻轻踢了下二狗的屁股,“我们是夫妻,合该同生共死。” “夫妻?”二狗愣住一瞬,“你是什么意思啊?” 第514章 抓捕 何玉书垂了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二狗愣愣的,“等你爹回来,你不跟我和离了吗?” 何玉书说:“选择权在你,如果你遇到了更喜欢的人,我自愿和离。” “没有没有,”二狗赶紧解释,“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天上的仙女,又好看又善良。” 周围人声嘈杂,他戴着枷锁,说着表白的话。 何玉书听了,脸上发热,心绪如浪潮般起伏。 “其实,我之前就想说出来了,可是我一直说不出来……” “怪我,应该我先说的。”二狗说道,他又凑近,迫不及待让对方答应自己,好似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似的。 “如果咱们家度过此劫,我们再举行一次盛大的婚礼,这一次,就是真成亲了,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衙差在后面拿鞭子催促,“嘟囔什么?快点走!” 何玉书用极小的声音说,“好。” 皇城大街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京城最奢华的茶楼——聚仙楼上面,也坐了好几位贵夫人,正在喝茶看热闹聊天。 “唉真是令人惋惜,云团这孩子我之前还见过,长相是不错的,就是教养差了点。”韦夫人叹道。 “哎哟从小被爹娘扔了的姑娘能有什么教养?这样的都是随了根的,心地跟爹一样黑。”其他人说。 苗夫人奉承韦夫人,当众夸道:“这次韦大人可是立了大功了,揪出了罪臣余孽,避免了这陆家女在公主身边为非作歹,宫里皇后娘娘可是十分高兴呢。” 一位夫人跟着说:“听说这次宫里皇后娘娘赏赐芸儿一匹云锦,价值千金,全京城的贵女中,芸儿可是独一份。” “哟——”其他人无不惊叹,“总听承恩侯老太君说芸儿命格贵重,这莫不是要成为皇家媳妇了?” 众人纷纷称赞起来,将韦芸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韦夫人谦虚,捂嘴笑道:“你们快别说了,我这女儿整日没个正形的,哪能嫁到皇室里,到时候给我们老两口丢脸。” 云团藏在人群中,看着游街示众的家人,心如刀割,她忍不住要冲上去,沈长洲紧紧拉住她。 “伯爷说了,在他回来之前,你不能露面。” “我爹去哪了?” 沈长洲将白建章回去调查取证的事情跟云团说了。 云团气得跟鼓气的河豚一样,“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这狗官怎么跟我们家这么大仇,原来是窃取了我们家的功劳。早知道这事,我也不用费劲巴拉地逃跑了,我和姓韦的脑袋,还不一定谁先掉呢。” 沈长洲说:“夫人也是刚刚听说,咱们家跟京城人家来往少,这事也是五六年前的了,知道得晚也正常。” 云团大踏步迈出去,沈长洲又拉住她,“你老实待着,等伯爷回来。” 云团说:“他们是为了我才受难的,换做是你,你难道不想护住家人吗?” 沈长洲愣住了,他想护住,做梦都想。 云团走到人群前,拦住去路,伸出手来,“停。” 韦志同一眼看到她,“快抓住陆家女!” “闺女!”罗惠兰哭起来,她好像半辈子没见到女儿了,看到她平安无事,心中是又喜又急。 几个衙差围住云团,云团直视马上的韦志同,“韦大人,我并没有逃走,我家人也没有藏匿我,你将他们放了,我就跟你走。” 韦志同哈哈大笑,“搜府的时候你并没有在场,白家人藏匿行为属实,就算你现在出来认罪,也决不能姑息,一并带走!” 楼上的贵夫人们也看到了云团,“这就是那个陆家女?果然长得跟狐媚子一样,举止也粗俗。” 云团淡定地站在原地,“韦大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事关你全家人的性命。” 韦志同眼神一眯,“什么事?” 云团朝韦志同招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 韦志同做贼心虚,果然下了马,来到云团面前。 “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你耳朵凑过来。”云团小声道。 韦志同半信半疑地将耳朵凑过去,云团用了吃奶的力气,一个大逼兜,直接给他扇倒在地。 “嚯——”围观百姓都惊掉了下巴,这姑娘好大的胆子。 楼上的夫人们也都变了脸色,“这姑娘,可真虎啊。” “罪臣之女果然不同凡响。” “她连皇上的脸都敢泼水嘞。” 韦志同捂着脸,万分羞愧,大喊道:“胆敢殴打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你们给我捉住她!” “放开我,我还没有打够,等我再扇他几巴掌,这是个大奸臣,一手遮天,蒙蔽圣听,老百姓们,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云团挣扎喊叫。 韦志同心慌慌,生怕自己事情败露,对身边心腹说:“趁着她反抗,拿刀抹了脖子,快,快去!” 手下悄悄逼近云团,露出刀刃。 云团一眼看出那靠近她的人眼中的杀机,警惕地后退,“哎,你别过来啊,快来人啊,韦大人要杀人灭口了!” 白家人要去帮云团,被衙差们死死拦住。 沈长洲在人群之外,蓄势待发。 云团瞥见旁边的严大人,这个人她知道,她家的宅子就是这个大人给安排的。 云团朝严大人大喊:“严大人,韦大人已经疯了,你可不能由他胡来,到时候好事是他的,坏事都是你的。” 韦大人:“你不要在这里搬弄是非!” 京兆尹严大人打了个冷颤,这小丫头说的,有几分道理啊。 他亲自来到云团面前,喝退其他人,“小丫头,走吧?要不要骑个马?” 云团理了理衣服,“要的,给我家人也松绑,送他们回去。” 韦志同在旁边暴跳如雷。 严大人敏锐地感觉到这背后不简单,韦大人今日的表现,着实有些失态了。 正犹豫间,云团问他:“大人,这案子是你主理还是韦大人主理?” “自然是本官。” “那这点事情你做不了主?” 第515章 庵堂 严大人立即直起腰板,朝韦大人拱了拱手,便对衙差吩咐道:“放人。” 韦大人只有干瞪眼,他赶紧顺了顺气,生怕自己又气中风了。 白家人都被释放,跑到云团面前。 “团子,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个时候回来,不还是要遭罪吗?”陈老太哭了。 云团说:“爷爷奶奶,娘,哥哥,你们先回家等着,我去去就回。长洲,你护送他们回去。” 她又骑上马,对在场的百姓们说:“诸位,硕宁伯一家是清白的,我爹很疼爱我,更一心为百姓,他是一个好伯爷,也是一个好父亲。今日我来,就是要告诉大家,没有人能抹黑我们家。” 罗惠兰看着女儿,突然有种感觉,他们一家其实都是被云团保护着、庇佑着的。 现在女儿长大了,变得更厉害了。从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变成了能应对大场面的小大人了。 沈长洲看着骑马远去的白云团,恍惚中似乎觉得她变了个人一样,表面看起来白白嫩嫩小妹妹一个,其实遇强则强,临场应变和气势都不错。 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小丫头。 白家人回到家里,府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罗惠兰先安排人去京兆尹那边打听消息,又安排人打扫院落。 “这群天杀的,跟抄家似的,我好好的家给霍霍成这样。雷漪你过来,我看看受伤没有,都是我们家连累你了。”陈老太先去看体弱的雷漪,发现她的手腕都磨破皮了,整个人也很疲惫。 “二狗,快去叫大夫来,给雷漪上药。海棠,快扶你姑娘回去歇着,可不要累坏了。” 白老头和老金在门口张望着,“章子怎么还不回来呀?真是急人。” 二狗走到门口,看到沈长洲,一把给他薅过来,梆梆给了他两拳头,嘴角打出了血。 白老头赶紧过来拦住他,“二小子,你这是干什么?” 二狗指着沈长洲,“都是这小子给我妹带过去的,要不然我妹不会被带走。” 沈长洲也不争辩,默默擦去了嘴角的血。 “你这个臭小子,我妹妹要是这次出了什么事,我直接给你腿打断,哼,狗东西!” 骂完,二狗忽觉不太对劲,赶紧补充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 云团跟着京兆尹来到了水月庵,这是一个偏僻的地界,此时正是草木凋零,更显萧瑟。 一个小太监等候在门口,“奴才在这边,见了云团小姐入了庵子,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呢。” 京兆尹将人交给水月庵的沉月师太,“陆姑娘,进去吧,以后好自为之吧。” 云团什么行囊也没带,两手空空跟着师太进了门,沉月师太给她指了一间屋子,就命人来给她削发。 “等一下,她们都没有剃头发,我为何要剃?”云团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几个女孩子,她们身着缁衣,头发用素簪子簪住,手握佛珠悄悄看云团。 “她们是京城贵女来这里吃斋念佛,过几日就要回去的,你跟她们能一样?” 云团护住自己的头发,“皇上明明说的是带发修行,不信你问问那小公公。” 沉月师太年纪大了,也有些拿不准,只好看向那小太监。 小太监早得了陈公公的指示,避开问题说:“沉月师太,云团小姐年纪还小,削不削发的有什么紧要,关键是要心诚。” 沉月师太得了授意,“行吧,你就带发修行。” 云团感激地朝那小公公点点头,小公公客气道:“既然一切顺利,咱家就回去复命了,云团小姐您在这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个。” “多谢公公。” 晚上,云团怕有人给自己下毒手,抱着被子偷偷跑到一个老尼姑房里,“婆婆,我给您端茶倒水捶捶腿,您让我在您房里借宿行吗?我一个人不敢睡。” 老尼姑欣然同意,云团就睡在她的床边,看着外面的月光,祈祷着爹爹快来救自己出去,祈祷魏玄能够平安。 魏玄醒来的时候,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身下是软软的床榻,身上还盖着锦被,空气中有清冽的松香。 “小世子?”他问。 谢征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身上也有这种味道。”魏玄坐起来,“白云团呢?” 谢征说:“她现在在水月庵里。” 魏玄不再多说,“多谢世子相救,我现在要回边郡侯府。” 谢征说:“你知不知道,私自带着她逃出京城,是违抗皇命。如果你要救她,就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魏玄说:“世子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么做?” “你们做了什么?” “过不了几日,世子就会知道了。” 虞年小将军此时正赶回京城,他从军营里带了一个关键证人回来——林元恺。 有了小太监的照顾,沉月师太也没有给云团分派很重的活,就让她在大殿里擦洗桌椅地板。云团从不独处,别人去哪她就去哪,尤其是跟着那些贵女们。 那些在这里临时修行的女孩们,每日都要到大殿上诵一会经,云团在旁边给她们讲故事、讲笑话,很快收获了这些姑娘们的好感。 这些姑娘们与外面的姑娘们有些不一样,她们脾性更温和、更宽容,更能接纳他人的出身来历,云团觉得与这些姑娘们相处还挺愉快。 “你们听过吗?据说水月庵里的摘星阁,里面藏着一件宝物,在七星连珠之时,会发出隐隐的光辉,见之能祈福成真。”鸿胪寺少卿吕家姑娘说。 礼部员外郎李家姑娘说:“全是传言,我问过这庵子里的老人,从没看见过什么宝物,之前临贺公主带人差点把摘星阁给掘地三尺了,都没找到什么宝物。” 钦天监监副张家的小姑娘掐指一算,“今年正好有一次七星连珠,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这个好运气看到。” 宝物?云团竖起了耳朵听,莫非跟莲莲说的宝珠有关? 可是现在莲莲不在她身边,就算是宝物,她也认不出来呀。 晚上,老尼姑歇下后,云团跑到另一个老尼姑屋里。她狡兔三窟,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尼姑屋里睡觉。 月上中天,云团想家,也不知道魏玄怎么样了。 忽然嘎嘎的几声乌鸦叫,一个大黑乌鸦落到她的窗台前,脚脖子上挂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我的玉坠!”云团冲了过去。 第516章 摘星阁 “你是魏玄派来的是不是?”云团问那乌鸦。 乌鸦挥挥翅膀,立马就飞走了。 “跟你家主人一个样。”云团将玉坠重新带好,她发现之前的绳子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一副细链子,月光之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十分好看。 云团使劲挣了挣,很结实。 “这下肯定不会被割断了。” 云团迫不及待进入莲池空间,一切安好,莲莲就在池中沉睡着。她试着叫醒她,但是怎么都叫不醒。 很奇怪,找到的宝珠越多,莲莲沉睡的时间越长,而且还叫不醒。 莲池旁边,自己的小金库也安然无恙。 “哈哈,这下我又有钱啦!” 云团安稳入睡,明日开始她有个新任务了,就是要去摘星阁找宝物。 白建章此时正带着人从别处赶回京城。 按照计划他原本节前就能回去的,只是当年宝山县的县令齐大人回了老家,他又奔赴老家将齐大人给揪了过来。 “齐大人,当年你们宝山县闹狐瘟,可是我女儿发现的草药才平息的,你欠我家一个恩情,现在你跟我进京,有要事请你帮忙。” 齐大人连连拱手,“伯爷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话,就是翻山越岭,下官也要去的。”然后笨重地往马车上爬。 他一掀帘子,呆在原地,“大人您……” 马车里的人比他印象中憔悴了许多,摆摆手道:“不必惊讶,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云团收到玉坠的第二晚,夜黑如墨,天上一丝星光也没有。 她在老尼姑旁边睡得正香,忽然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 “摘星阁亮了!” “快看,最顶上有隐隐的光芒。” “要不是这黑漆漆的夜,咱们还看不见呢。” 云团赶紧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院子里点了一些灯烛,已经有好些尼姑走动了,姑娘们个个穿着寝衣,披着衣服,和丫鬟依偎在廊下观看、说话。 云团看向夜空,黑得如同一块黑布,摘星阁高耸在夜幕之中,在其顶上,确实有隐隐的光辉。 沉月师太才起来,穿了衣服带了几个人匆匆往摘星阁走去。 云团赶紧爬起来出去,抄近路先潜入摘星阁藏好。 这里是她从其他姑娘们那里打听到的秘密藏身点,就在摘星阁一层的地板下,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可以容下四五个人呢。 云团迅速窜入摘星阁,掀开角落里的地板跳了进去,盖好盖子,就听见沉月师太等人来到了摘星阁,随即关闭了门窗,所有人不得进入。 好险好险,幸好自己机灵,要不然就错过宝物了。 云团吹亮火折子,抬头一看,差点吓厥过去。 面前并排蹲着三个姑娘,就是昨之前议论摘星阁宝物的吕姑娘、李姑娘和张姑娘,三个姑娘年纪和云团差不多大,且叫她们小吕、小李和小张。 “额……”云团尴尬无言。 “嘘——”小吕让云团先别说话,“我们知道,你也是来看宝物的是不是?” 云团点点头。 “好,咱们都不要声张,要是被师太发现了,谁也看不成了。” 云团再点点头。 此时师太已经带着人朝楼上走去。 这个摘星阁很高,楼梯也很狭窄,越往上面越狭窄越难爬,爬楼都要一炷香的时间。 小吕打开地板门,将她们都叫上去,“走,咱们跟着往上爬,动静一定要小。” “嗯嗯!”其余三个姑娘坚定点头。 今晚,就是见证摘星阁之宝的时刻。 小吕年纪最大,她平日瞧着十分温婉娴静,没想到是这么调皮的姑娘,领着三个姑娘,上面师太爬楼,她们跟着爬楼;师太们停下,她们也停下,完美地规避了爬楼的动静。 等师太爬上顶层的时候,她们刚好在顶层下面一层。 “来,我们这在这偷听。”小吕引着她们藏在下一层,屏气息声,黑暗中支棱着耳朵听上面的动静。 楼上很快响起了桌椅挪动的声音,足足响了半个时辰。 黑暗中,云团觉得热热的,尤其胸口处,似乎塞了个暖手炉似的。真奇怪,这才刚开春呢,晚上还要盖棉被呢。 就在四个姑娘都要听睡着的时候,就听上面有人声了。 “啥也没有啊?到底是什么在亮?” 随后是师太的声音: “将门窗关好,这阵子不许任何人进来,对外就说有小尼姑偷偷在阁楼顶上点了蜡烛,才出现的亮光。” “是。” 接着就是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四个姑娘躲在角落里,小李有些害怕,“咱们是不是被锁在这里面了?” 小吕安慰她:“没事,明日我爹爹就来接我了,到时候我就在阁楼里喊,他一定会把我弄出去的。这可是见到宝物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要错过吗?” 小李自然不肯错过,四人等下面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点燃火折子,蹑手蹑脚往顶层上爬。 小吕推开门,顶层的小房间里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宝物?”小张一眼就看到一副小供桌,上面摆着一个陈年的香炉,香炉里面也没有燃香。此外,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先把火折子熄灭,看看光从哪里发出来的。”小吕说。 熄了火折子,云团等人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只觉得室外漆黑一片,室内却莹莹有些光亮,但是光并不是从某个地方发出来的,而是整个小阁间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柔光。 “莫不是墙壁发出光了?”姑娘们都伸手摸墙,但等她们靠近墙壁,又觉得变黑了,墙壁上的纹理都看不清。 小吕对小张说:“婧妍,你不是会算吗?你赶紧算算,今晚是不是七星连珠了?” 小张打开了一扇小窗户,撇嘴道:“这外面乌漆嘛黑,一颗星星也没有,我怎么算啊?” 她伸出手去,五指都看不见;而手臂在室内的那一节,却能隐约看清,好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光。 “真是奇了怪了,屋里哪来的光?” 姑娘们兵分四路,沿着墙壁扣扣敲敲,试图找出什么暗格来,但除了弄了一身的灰尘,屁也没摸着,累得背靠背在中间坐了下来。 “你们说,莫不是这摘星阁闹鬼了,还是咱们眼神有问题?”几个姑娘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你们说,这个宝物,会不会就是这个阁楼本身?” 第517章 香炉精 “不可能,之前临贺公主差点把摘星楼给推倒了,现在这楼是修复过的,若是宝物,岂不是早就毁了?” 云团觉得越来越热,“你们热不热?我都要流汗了。” 小吕说:“不热啊,高处不胜寒,早知道带一床棉被来了,这样咱们就可以在这睡一夜。” 眼下,她们只能干瞪眼,等到天亮了,希望不要被冻病。 云团热的开始脱起了衣服,脱得只剩下里衣。小李发现她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哎哟了一声。 “你身上好烫啊,是不是发烧了?” 三个人都围过来摸云团,发现她浑身上下确实发烫。 “我没觉得生病啊,身上并没有不舒服,就是热,我都想跳池塘里游泳了。”云团拿手当扇子。 小吕说:“你肯定是病了,咱们不能在这待着了,赶紧下去,喊人开门,给她请大夫。” 三个姑娘架着云团,开始往楼下走,结果没走两层,发现下面透出火光来。 “不好了,下面着火了!” “怪不得你觉得热,我们三个还这么迟钝呢。” 这摘星阁是木头做的,火势蔓延十分快,转瞬之间火舌就舔了上来,炙热的气息烧得人难受。 “赶紧回去。”四个姑娘又手脚并用爬上顶层。 “将门窗都关紧了,不要让烟气进来。”姑娘们脱了外衣,堵在缝隙处。 四个姑娘战战兢兢靠在一起,小李不禁开始啜泣,“我们不会烧死在这吧?” 云团安慰她:“不会的,这么大的火,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就有人来救咱们的。” 小吕一开始也这样认为,但是等啊等,她们感觉到屋子里越来越热了,就连地板都开始发热了,心开始慌起来。 云团干脆推开窗子,一股巨大的黑烟冲进来,她忍着难受,扯开嗓子朝外面喊:“快来人呀,摘星阁着火了,快来救我们!” 另外三个姑娘也跑过来,跟云团一起喊:“着火了,快来救人啊!” 然而嗓子都喊哑了,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云团只好将窗户再次关上。 小吕拉着小张和小李的手,哭着道:“都是我胡闹,害了你们。” 三个姑娘哭作一团,小张说:“如果咱们真死了,一起去投胎,说不定还能投胎到一家呢,到时候咱们就是亲姐妹了。” 小李:“可是我舍不得我爹娘——” 云团走过来,“不要哭,我们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 “嗯,我娘给我算过命,说我能长命百岁,我死不了,你们肯定也不会死。”云团信誓旦旦,心里想着,大不了给她们全带进莲池空间里,空间虽然小,容纳下她们四个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样,莲莲就暴露了。 “好热,我好渴,想喝水。”小李说。 云团看到香炉,悄悄在里面装了些莲池水,端过来,“这里面有水。” 小李很疑惑,“这里面怎么会有水呢?我明明检查过的。” 云团糊弄道:“肯定是天黑你没看清。” “哦,可能吧。”小李接过来,喝了几大口,觉得十分甘甜,这香炉里的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怎么会这么好喝? 她递给小吕,小吕喝了几口,又递给小张。 “这水真好喝,”小吕说,“我都觉得不热了。”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回头一看,小张不见了,就剩个香炉在地上。 “婧妍呢?”三个人吓坏了,这小房间屁点大小,两三步就走到对面了,哪有什么地方藏人? “有鬼!”小吕跌坐在地上,“鬼把婧妍吃了!” 正当三人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香炉里面传来了小张的声音,“我在这里——我掉进来了,快来救我——” 啊? 云团鼓起勇气捧起香炉,朝里面看了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小李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疼——看来不是做梦。 云团说:“点个火折子照照。” 小吕点了个火折子,拿到香炉上方,里面还是漆黑一片,仿佛深不见底一样。 看着看着,她手一松,火折子掉了进去,直接消失不见。 她要伸手进去掏,小李紧紧抓住她,“你不害怕啊?” “说不定我能给婧妍掏出来呢。”小吕伸手进去,发现里面空空的,她大着胆子将整只手臂伸进去,仍没有摸到底。 三人脑袋发麻,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情况? “啊——”她一声尖叫,吓得云团一激灵,等反应过来,房间里就剩下她和那只香炉了。 云团吓得远远避开那香炉,“香炉妖精!” “白云团,快救我们出去呀,我们快要被烧死了。”香炉里传来三个姑娘的求救声。 “你们在哪?香炉里?那里面也着火了吗?” 没有声音了。 云团冲过去抱起香炉,口朝下使劲倒,“快给我把她们吐出来!” 啥也没倒出来。 “啊——妖精!我跟你拼了!”云团咣当一下给香炉摔到地上,香炉滚了几滚,完好无损。 她又抱起小供桌,梆一下砸到香炉上。 香炉丁点事没有。 云团累得直喘气,不小心碰到木墙,手臂给烫红一片。 这外面也不能待了,想了想,反正里外都要被烧,不如试试能不能救出她们。 “啊——我来了!” 云团朝香炉上方一蹦,闭上眼睛,手握玉坠,觉得耳边呼呼的风声,好像自己从摘星阁上跳了下来一样。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往下看,是一片红彤彤的火海。 来地狱了这是? 靠近火海,她渐渐看清了,有三个小女孩依偎在一起,哭得可怜兮兮。 小吕三个都被这突入起来的变化吓坏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抬头忽然看到,似乎有个人朝她们飞来了。 “是白云团吗?” “姐妹们——我来啦!” 云团从天而降,甫一落地,四周响起一阵惊雷,震天动地,大风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空气骤然静止,四周寂静一瞬,哗啦哗啦,落起大雨来。 雨越下越大,四人全都淋成落汤鸡,云团跑过去抱住三个姑娘。 在她面前,火海渐渐被浇灭,四周暗了下来,漆黑的地面上,只剩下一颗闪闪发光的东西。 第518章 火玛瑙 三个姑娘被大火炙烤,又被大雨淋了一通,都昏迷了过去。 云团慢慢走过去,捡起那地上的东西,是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 这石头长得很奇怪,内里层层叠叠,最深处似乎是蓝紫色,外层像是金黄色,最外面又是火红色,似乎里面包裹着岩浆一般,颜色艳丽,光华流动。 “是火玛瑙。”莲莲醒了过来,将石头吸进了莲池空间。 莲莲说:“团子,这火玛瑙脾气可不好,你现在将玉坠解下来,不然烫到你。” 云团听话地解下来,放到地上。 空间里面,火玛瑙浸入莲池,只一瞬间,整个莲池变成了火海一般,火势从水面沿着莲花攀援而上,很快将莲莲烧成了一株火莲花。 外面,云团看到玉坠发起光来,似乎变得灼热起来,渐渐烧成了一个火星子。 莲池空间里面再次下起雨来,哗啦哗啦,过了好一会,才浇灭大火。 宝珠归位,震出一股气波,涌出空间,连外面的云团都被震出几丈远,翻了几个跟斗,摔得头晕脑胀。 等她爬起来,发现自己和三个姑娘竟然就在水月庵的院子里,不远处正是烧成一根火柱子的摘星阁。 她们四个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楼顶掉进了香炉,又从香炉了滚回了地面上。 面前的玉坠光芒渐渐暗淡,也不炙热了,恢复了正常,云团赶紧给戴起来,进入空间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震惊一整年,整个莲池空间大变样。 莲池变大了一倍,比她的小花园都大,在里面游个来回都怪费劲的,水面如同铺了朝霞一般。岸边长出了一些艳丽的花朵,颜色和水池交相辉映。 “水怎么变成这样颜色?”云团问。 莲莲也恢复了正常,摆动一下叶片,“你看看天空。” 云团抬头看天,发现上面出现了云霞。在这之前,莲池空间里面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现在有云霞了。 云霞流动,如同火烧云一般会变换形态和颜色,但色彩比火烧云丰富了许多。 霞光变换,水池倒映着云霞的色彩,水天一色,十分绮丽。更神奇的是,岸边的花朵,会随着云霞的色彩变换颜色。 “真是太美了!”云团看得如痴如醉。 莲莲提醒她:“快要来人了,你快出去吧,可别着了凉。” 云团问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是你将我们送出来的吗?” “是结界消失了。” “什么结界?” “这个水月庵被设了一个结界,香炉乃是一个结界入口,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设下的,估计是为了藏火玛瑙,刚才你用莲池水,破了它的结界,所以你们才掉进来。现在火玛瑙被莲池吸收,结界也跟着消失了。” “原来如此。你知道这么多,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睡着了嘛。”莲莲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团子,我现在沉睡时间越来越长,几乎不遇到下一个宝珠,就不会醒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我记住了。” 云团刚出空间,四面就围了好些人过来。三个姑娘的贴身丫鬟冲过来,抬走自家姑娘,云团就被留下来问罪了。 “是你们烧了摘星阁?”沉月师太披着衣服,气呼呼地问。 云团辩解:“师太,不是我们,肯定是有人偷偷潜入这摘星阁,给它点着的。” “胡言乱语,我这佛门清净地,怎么会有人能随意进来为非作歹?定然是你们几个玩心大,听说宝物现身,偷跑过来,不小心引起了大火。” 云团吐吐舌头,确实不能这样说,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送姑娘来水月庵修行啊? 一群尼姑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云团想了想,这摘星阁虽然不是她点的,但估计也是因自己才遭了这场大火。 “师太,您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偷跑进来寻宝物,不过我们也是无心的,要不是我机灵,我们四个差点就烧死在里面了,我还好说,那三位要是出了事,咱们这可就摊上大事了。” 沉月师太心有余悸。 “不过呢,”云团说起好话,“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这说明咱们水月庵是受佛祖保佑的。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愿意出资,重建摘星阁,请师太不要再责罚我了吧?” “重建摘星阁?这可要大把的钱,你拿得出来吗?” 云团拍拍胸脯,“师太您没听说过吗?硕宁伯府可是财大气粗,这个钱我出得起。” 沉月师太神色松动了,“既然这样,就免去你的过错,你折腾了这许久,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人灭火,用不着你。” “多谢师太宽宏大量,师太您人真好!”云团高高兴兴,随机选了个屋子,进去之后埋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得知了消息的人家,都赶过来接走自家孩子。 小吕三人迷迷瞪瞪醒来,发现自己没死,喜极而泣,想想昨天那段经历,真是后怕。 小张百思不得其解,笃定道:“肯定是咱们被烟熏了,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掉进了地狱,好在佛祖保佑,咱们又回来人间了。” 三个姑娘去了大殿朝佛祖结结实实磕了头,心想自己吃斋念佛还是有用的,这不,关键时刻,有人护着她们了。 三人和云团道别,嘱咐她好好休息养病,就跟着爹娘上了马车回家。 云团微笑告别好友,看着庵里的姑娘都有爹娘来接,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她乖乖坐在门槛上,看着人来人往。 忽然有小尼姑跑来跟她说,“云团,有人来接你。” “接我?是谁?我能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说是你的家人,来接你回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团飞一般跑了过去,边跑边喊:“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哥哥,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来到大门处一看,云团愣住了,来人并非自己家人。 第519章 平反 是虞小将军。 看到云团停下的脚步和吃惊的表情,虞年笑了笑,朝她走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认识,你是魏玄的舅舅。” “现在你该叫我什么?” 叫,舅舅? 算起来,他也是自己的舅舅。 云团问:“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对,接你回家。” “可是我不是罪臣之女吗?” “你看这是什么?”虞年拿出一张卷轴,明黄的颜色。 “我父亲,也就是你外公,刚刚已经为你亲生父亲平反,他当年是被冤枉牵连,你自然也是无辜的。这是皇上的手谕,他已经恢复了你的乡君之位,你也无需再在庵中修行。” 平反?自己在庵堂的这些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既然可以平反,为什么到现在才平反?” 虞年说:“当年我们家也努力过,但是证据不足。这些年来,你外公一直暗地里寻访,就在最近,从军营里发现了一位关键证人,也就是这个证人,才真正洗清了你父亲的罪名。” “那陆大人……我的,亲生父母呢?” “他们,没能撑过流放之地的苦寒,皇上已经命人去将他们的遗骨迁回来了。” 云团沉默,或许是因为对他们没有什么记忆,本该是很伤心的事情,云团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一股遗憾。 爹说过,陆县令是一个好官。 “皇上做错了事,他却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云团心里闷闷的。 “不可这样说,”虞年心里也很不好受,“帝王也是人,也会犯错,他们日理万机,底下人稍微做些手脚,他们就可能被蒙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皇上失去了一个好官,心里也会难受的,但他仍要负重前行。” “这样不公平,那些受了冤屈的人,谁来补偿呢?” 虞年叹息,公平,从来都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 “虽然你的亲生父亲,我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但至少他们名声清白了,以后你也可以堂堂正正生活。” “那我的爹娘呢?我是说,硕宁伯,他们怎么没来接我?” “他们……”虞年还真不清楚。 此时的白建章,正领着一伙人,在午门外敲起了登闻鼓。 “梁州知府韦志同,欺世盗名,窃取了我女儿救治瘟疫的功劳,还为了隐瞒此事,派人暗杀我一家人,手段极其恶劣,求圣上做主!” 皇上刚处理完陆衡的事情,又接到对韦志同的诉状,十分生气,立即将人叫进来。 “皇上,”白建章脱去了朝服,一身布衣跪在地上,“您可还记得六年前梁州省川岱府出现了一种瘟病,患病的人身上溃烂,高烧不退,无药可医,死了许多的人,并且还在不断向外蔓延。” “朕记得此事,最后不是韦志同家的小姑娘发现了一种草药,才阻断了这场瘟疫吗?” “皇上,其实并不是他女儿,而是我女儿。我女儿上山发现了一种类似狗尾巴草的草药,叫做狐尾草,用这种草药给病人煎服,很快就能退烧好转。” “你的女儿?白云团吗?你有何证据?” “皇上,只要您仔细一想,巡抚的女儿,千金之体,怎么会认识那种乡下野草?况且这种草药只长在深山老林里,千金小姐更不可能知道了。” 皇上一听,确实有道理,但这并不足以证明。 “韦家那小女儿,皇后也是见过的,十分机敏聪慧,自小学习药理,认识狐尾草,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何季炎何县令,还专门写了公文上报,为我女儿请功,只是这公文到了巡抚那里,就杳无音讯了。臣一家到了京城才知道,这事成了那韦芸儿干的了。” 一旁的陈公公听了,心中暗道不好。当年他还为韦巡抚那女儿说了好话的,如今看来,他们都被韦巡抚蒙蔽了。 虽然陈公公还没有见到铁证,但他的心已经偏向云团了。 这聪明有福气的小丫头,发现这种草药,剧情才合理呀。 殿外面,齐大人浑身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告人呢。 小公公出来传话,请他进去陈情。 齐大人怕极了,“老天,那可是巡抚,是我顶头上司的上司!” 马大人从后面踢了他一脚,“糊涂!你这上司犯了死罪,难道你还要替他隐瞒吗?” 齐大人吓了一身冷汗,忙跟着小公公进了殿,跪在地上,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皇上全说了,连养狐狸触怒山神降下灾祸的事情都说了,顺便在皇上面前忏悔了一遍。 皇上听完,手中御笔都折断了。 陈公公揣摩圣意几十年,连忙道:“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毕竟齐大人也不是上报公文之人。” 白建章又说,“皇上,当年牵涉此事的何季炎何县令、川岱府知府程勇程大人,都被韦志同使用手段打压下去。如今何县令还在流放,臣找到了被罢官的程大人。” “宣进来。” “宣程勇——” 殿外,关键证人、一身布衣的程勇程大人,满面风霜地走了进去。 “皇上,臣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 * 陆家女被无罪释放,还恢复了乡君之位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韦夫人这里。 她心中疑惑,急忙回家问丈夫。 “老爷,老爷,听说那陆衡被平反了,陆家女也放了出来,这是真是假?” 她刚一进书房,就见到韦志同在书桌面前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一抬头,好家伙,嘴角起了好几个大泡。 “呀,老爷,你这是上火了呀,快,喝点菊花茶清清热。” “喝什么喝!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你赶紧带着芸儿出去避避,不要告诉任何人。”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到底?” “别问了,赶紧走!多带点金银细软还有银票。” 韦夫人不敢耽搁,快步冲进房中,叫了人就开始收拾,将那金银首饰和银票之类,打包起来,又将自己和女儿的贴身衣物装了几箱。 “叫上小姐,有急事要回一趟梁州。” 韦夫人牵着女儿刚走出门口,就见到二门里呼啦啦跑进来一群官兵。 第520章 卷铺盖跑路 承恩侯今日一大早,就满面春风,因为今天他又要抬一房美妾了。 年纪越大他越玩得花,让苗夫人前前后后院里给他装扮起来,要喜庆、要热闹,说不定这房美妾,能给他添一个白胖儿子,光宗耀祖。 苗夫人生气也得忍着,现在她儿子残废了,她话语权更不如前了,老老实实给府里装扮起来,唯一的倔强就是,颜色全是粉色的。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她们终究是妾!”苗夫人支棱得如同一只战斗老母鸡。 满府的下人都很高兴,因为每逢老爷迎娶,就会给赏钱,而且姑爷最近立了功,承恩侯府跟着沾光。 “咱们府里少爷不成器没关系,咱们还有个前途远大的表小姐嘞,等表小姐成了王妃、娘娘,咱们老爷就是国舅爷。”下人们津津乐道。 正在府里人都沉浸在喜庆氛围之中的时候,庶出的小姐苗秀领着丫鬟匆匆忙忙找到姨娘。 她姨娘正在对镜描眉,搽粉戴花。 “姨娘,你做什么呢?” 姨娘说:“这不是你那个爹又要纳妾了,我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能输给了新来的贱人。” 苗秀往凳子上一坐,“既然是贱人,你还跟她比什么?我跟你说,咱们家要出大事了。” 姨娘吓了一跳,“出什么事?” “刚咱们外面的伙计让人给我递信,说是有人去告御状,说姑父犯了欺君之罪。”苗秀将听来的消息跟姨娘都说了一遍。 姨娘一听,心道不好,“我跟你说,你那个姑父啊,虽然官做得大,但是手段多,胆子大,心也狠,说不定真干了这样的事。” 苗秀点头,“我爹唯我那个姑父马首是瞻,说不定也参与其中了,若是姑父家出了事,咱们也跑不了。” “那怎么办?”姨娘六神无主,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直接逃走吧。” “逃走?到时候不得成逃犯了?被抓住了更不得了。” “咱们府里姨娘、庶出子女数都数不过来,谁会发现少了一两个?不跑,难道跟着他们一起受罪?” 姨娘重重点了点头,“女儿,还是你聪明,趁着府里乱哄哄的,咱们赶紧走。” 娘两个说干就干,先将手里的铺子田产的契书都整理好,和银票一起,用防水的牛皮纸包好,贴身带着,这些都是逃命的根本。 趁着上次苗夫人被关禁闭,她们娘两个划拉了不少财产,足够她们吃喝无忧一辈子了。苗夫人刚出来,苗峻就被打瘸了,底下人糊弄过去,她也没有心思盘点。 “金银首饰可不能落了,到外面都能当钱使。”姨娘说着,泛起愁来,“可是,这些东西怎么运出去呀?” 苗秀说:“我有办法。” 今日府内宴请,厨房那边来来往往许多车辆,她买通了厨房那边的人,将自己和姨娘的金银首饰、贵重衣服,甚至鞋子棉被什么的都运了出去。 亏在苗秀早打算带着姨娘出府,这些东西平日都单独存放着,因此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打包好了运出去。 娘两个来来往往忙活,也没人注意,几个姨娘碰到了,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 “哟,老爷纳妾,夫人操办,哪用得着你们两个在这忙里忙外了?” 苗秀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乖巧,“我姨娘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还能生,自然要勤快一点,帮夫人干点活。” 几个姨娘听了心情愉悦,“你这话说得倒不假。” 苗秀拉着气呼呼的自家娘亲离开,路过库房的时候,看到苗夫人开了库房,正搬东西。 今日府里宴请,她肯定要挪些好东西出来撑撑场面。看着那些大花瓶、大屏风、金丝楠木的桌椅,苗秀咂舌。 “若是一朝抄了家,这些可都便宜了外人了。” 这时有丫鬟跑来,面色急切,“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又疼起来了,药碗都给砸了,正在院子里发疯呢,您快去看看吧。” 苗夫人一听,心疼得不得了,“哎哟我的儿啊,这哪是疼啊,这是怨恨他爹呢。” 看着匆匆而去的苗夫人,苗秀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她叫来自己院里的心腹,对库房的人说夫人要去照看大少爷,府内布置由她来安排,顺利进入了库房。 “笨重的东西不要碰,将那些不占地方的、值钱的都给装起来。” 时间紧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呼哧呼哧,装了三箱子。 “那十来匹流霞锦,还是祖父在世的时候宫里赏的,值钱得很,抱出去。” 婆子有些担忧,“小姐,这明晃晃抱出去,不是叫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怕啥?我爹纳妾,夫人贤德,拿了名贵的布料给妾室做衣裳,不行吗?” “对对对,快抱出去。” 她姨娘有些胆怯,“秀儿啊,咱们这样偷府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啊?” 苗秀秀眉一竖,“娘,要是抄家了,这些东西可就成了别人的了,现在搬的越多越好,到时候老夫人还嫌咱们搬的少呢。” “再说了,往后这府里一落魄,祖母、夫人,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必然会找上咱们,到时候一分不给说不过去。现在就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从这里面给点钱打发了,咱们也不亏。” 姨娘醒悟过来,“对对对,秀儿啊,你真聪明,怪不得你祖父在世的时候,说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府里以后就有希望了。” 苗秀说:“我可不想当男子,背负着那些好吃懒做的人,我只想顾着咱们娘俩,好吃好喝快活一辈子,就行啦。” 苗秀领着人,正大光明将库房的东西抬了出去,抬到厨房,往菜车子上一放,直接拉走。 东西都运到外面苗秀的店铺里,趁着府内迎亲,娘两个乔装打扮,混出府去。 吉时已到,承恩侯穿了婚服,在大门前等到了自己的美妾。他有心炫耀,拉着美妾下了轿子,要手牵手走进府内。 两人年纪差距太大,真如老头牵孙女,但围观的客人们都口中称贺: “恭喜侯爷又得美妾,真是郎才女貌啊。” “以后红鸾被中,怕是要夜夜销魂啊。” 承恩侯一把年纪乐得嘴都合不上,揉捏着小妾嫩滑的小手,心魂荡漾。 小妾也是含羞带怯,娇艳欲滴,畅想着以后锦衣玉食的日子。两人双双跨过火盆的时候,忽然冲过来一群官兵。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承恩侯更是满面疑惑。 “本侯大喜之日,你们怎么来捣乱?” 领头的官兵下了马,喝道:“承恩侯意图买凶加害朝廷命官,证据确凿,即刻削去侯爵,抓捕入狱,侯府人员不得出府,所有家产抄没!” 第521章 装疯卖傻 官兵们立即动手,拿下承恩侯。 小妾吓坏了,当场脱了自己婚服,将头上的凤冠也扔了,“我还没成亲,不是侯府的人,不要抓我。”撒丫子就跑,鞋跑掉了也顾不得。 客人们一哄而散。苗夫人还在训斥几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妾室呢,跑进来一群官兵,直接上手将她们五花大绑。 “杀人了!杀人了!”苗夫人和姨娘,还有府内姑娘少爷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个个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只知道哭。 老夫人半死不活地被丫鬟搀扶着,站在了院子中,就连残废的苗峻,也被拖出来,同府里人跪在一起。 “将她们身上的钗环都卸了没收,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 老夫人强撑着,“官爷,我们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啊?也给我们说个明白啊。” “这事要问你儿子去,不过他现在被抓入大牢,你也问不着了。他同梁州巡抚韦志同勾结在一起,买凶杀人,多次行刺硕宁伯府,行为恶劣,圣上大怒。” 老夫人还有一丝头脑,“可是,硕宁伯府的人也都好好的呀,这罪不至于抄家吧?” 领头的官兵笑了笑:“老夫人,韦志同让自己女儿顶了他人救治瘟疫的功劳,犯了欺君之罪,这才想要杀硕宁伯府的人灭口,四舍五入你家儿子是共犯,你说至不至于抄家?” 苗夫人一声哀嚎:“冤枉啊,这事我们不知道啊,都是那姓韦的一家害了我们呀!” 官兵嗤笑,“谁还管你这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这侯府就要封了,你们不准再住在这里。” 老夫人直接晕倒,这下更没了主心骨,府里的人乱作一团。 等官兵们搬完东西,府里的人开始作乱起来。那些姨娘、姑娘和少爷们,无人管束,全然不把苗夫人放在眼里,开始争抢仅剩的一点锅碗瓢盆、衣裳鞋袜、鸡零狗碎的东西。 还有对苗夫人积恨已久的,趁机将苗夫人和苗峻打了一顿,解了气才离府。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少了苗秀母女两个。 此时母女两人,已经坐上了回姨娘老家的马车,一路游玩、吃喝,好不惬意。 同样被抄家的还有韦志同,但不同的是,韦夫人还有韦芸儿也被羁押。 官兵冲上来捉拿韦芸儿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甩袖子,怒瞪秀眉: “贱奴才!这可是皇后娘娘赐我的云锦做的衣裳,弄坏了,你一家人的脑袋掉了都赔不起!” 一个官差拿了一捆草怼到她面前,草叶子碰到了韦芸儿,她气得乱拍大叫: “你们做什么?!什么脏东西也拿到我面前,这上面有很多虫子的。” 官兵队列分开,谢征从后面走了过来。 “脏东西?这什么草你不认得吗?” “世子!”韦夫人赶紧跪下。 韦芸儿见到他来了,十分不好意思,担心自己刚才的行为都被他看见了,一时没有想到别的,只说:“世子,这种野草我怎么会认得?” 谢征接了那草,“你果真不认识?” 韦芸儿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世子,你干嘛问我这个呀?” “这不是你发现的,能够救治瘟疫的狐尾草吗?” 韦芸儿一怔,立即反应过来,“是是是,刚才我被这些无礼的官兵气昏了头,他们无端闯进来,还对我拉拉扯扯的,真是以下犯上。” 谢征冷了脸色,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我再给你一次坦诚的机会,到底是不是你发现的狐尾草?” 韦芸儿大惑不解,而旁边的韦夫人,则颤巍巍跪在了地上,“世子,世子,我们错了——芸儿年纪小,她不知道啊。” 韦芸儿当年才六岁,不记事的年纪,自然不知道自己鸠占鹊巢占了别人的功劳,只当是自己有老天相助。 谢征换上了笑脸,“韦夫人,你还是很诚实的,比韦巡抚强许多。” “押走吧。”谢征转身而走。 官兵们围上来,捉住韦芸儿和韦夫人。 韦芸儿喊着:“放开我,放开!世子,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爹,爹,你快出来呀。” 韦芸儿和韦夫人都被绑了起来,头上的钗环都被卸去。 不多久,韦志同只着里衣,头发散乱,灰头土脸被押了出来。 至此,韦芸儿才赫然发觉,他们家应该是犯了什么大罪了。 皇上念在韦志同还是做了一些事的份上,见了他一面。 韦志同穷途末路,竟然开始耍起赖来。 “皇上,那谁发现的狐尾草,不都是一样的吗?关键还是百姓们得救了,是不是?” “真是放你娘的屁!”旁边的白建章,忍不住上来抽了韦志同两巴掌,“你好毒的心,为了你女儿的荣华富贵,就要派人杀掉我女儿,这一切都是因你的贪心而起,你是自作自受。” “皇上,我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您网开一面吧!”韦志同又开始跪在地上哭诉。 旁边被他罢官的程勇程大人说:“可是你已经丢掉了为官为民的初心。当年川岱府地动,那么多灾民,你不思如何救助更多百姓,而是想着趁这次机会如何除掉白家,梁州省因为你,白白饿死了那么多百姓,你眼里岂曾看到!” “我,我没有,没有,我是好官,是三品大员啊,我女儿是无辜的,无辜的……”韦志同开始装疯卖傻,言语混乱,口角流涎。 皇上刚要让人押下去,陈公公又送来一堆奏折。 “皇上,这是朝臣们弹劾韦志同的奏章。” 第522章 下场 看了奏折才知道,这些年韦志同在梁州地界上简直如土皇帝一般,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就连当年的陆衡,也是成了他的替罪羊。 简直是胆大包天。 皇上万分感叹,“韦志同,你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韦志同继续装疯,开始在大殿上背诵自己当年殿试的文章。 难为他这么多年,文章竟还记得一清二楚。 听着这文章,皇上不禁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登上皇位,根基不稳,为稳固朝政,亲自选拔了一批进士,其中的佼佼者就有韦志同。 韦志同和他年纪相仿,才高八斗,志向远大,有勇有谋,颇得自己的赏识。在这群佼佼者的助力下,朝政也基本稳定了下来。 韦志同确实是有功劳的,只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当年意气风发的韦志同已然消失,如今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是没有经受住诱惑、走上歧途的韦志同。 皇上见他已疯,顾念旧情,没有判他午门斩首,而是全家发配到险山恶水的蜀地。 韦志同事情审完,天都黑了,白建章同马有才一起出宫,还有些不解气。 “皇上为何不直接斩了那狗官?” 马有才笑笑说:“你且等着吧,去了蜀地,还有他受的嘞,只怕是比斩首还折磨。” 不多久,韦志同一家就出发去蜀地。 路上,韦志同还安慰妻女:“不怕,幸好没有斩首,发配好。我做官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不少人脉,到时候靠着人脉,咱们一家在蜀地也能活下去。” 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蜀地,这里的父母官果然是一个熟人。 但却是意想不到的熟人—— 钱大人。 “哟,韦大人,又见面了?”川岱府地动之时自掏腰包去江南买粮食、顺道将边郡兵给运来的钱大人笑嘻嘻,眼里都是恨意。 当年马大人明明答应了他,赈灾之后他就可以升为川岱府知府,文书都写好了,结果被这厮阻拦,给他弄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蚊虫滋生,地偏人稀,冬日严寒湿冷,夏日闷热难耐。 自己忍受了这些年,这厮竟然被发配过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韦志同看到姓钱的,眼神都无光了。 完了,全完了。他忘了自己积攒人脉的同时,也得罪了一些人。 自此韦大人一家在蜀地受尽折磨,苦不欲生,韦志同本来身体就没好全,不多久就旧疾复发,抱病而亡。 临死之时,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死死握住韦夫人的手,“一定要……护住女儿!” 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韦夫人和韦芸儿的命运,可想而知。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韦志同仕途顺遂,逐渐变得胆大妄为,本想为女儿谋划前程,不成想竟害了女儿,也害了自己和妻子。 他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殊不知白家人,可不似之前那些任他拿捏的人。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云团被虞年领出来,直接带回了边郡侯府。 云团到了这里就觉得昏昏沉沉,呆呆傻傻,被虞老夫人抱着哭了半个时辰,直接在她怀里睡着了,虞老夫人跟她说的那些话,也全没听见。 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老夫人摆了一桌子的菜,殷切地问她:“合不合口味?以后就当这是你自己家,想吃啥吃啥,尽管跟外祖母说。等吃过了饭,我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云团沉默寡言,乖乖吃饭,不久虞忆拉着魏玄来了,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 “可算见着了,我就说同你有缘,一见如故,原来是表姐妹。” 她往桌边一坐,立即有丫鬟摆上碗筷,还有魏玄的。 云团看了看魏玄,他看起来还好,那次应该没受什么重伤。 她放下心来,要不然心中又觉得亏欠。 虞忆看出来云团不大开心,逗趣道:“团团你可不知道,表哥平日可喊不出来,今日说是来见你,才出来的。” 云团朝虞忆点点头,当作回应,虞忆很热情,给云团盛粥,“这个白煮粥可香了,你快尝尝。” 魏玄说:“她喜欢吃甜的。” “喜欢吃甜的?”虞老夫人忙叫人拿雪花糖粉来,“跟你娘是一个样,都爱吃甜的。” 想起那个庶女,虞老夫人对她的记忆不是很多,只记得她也爱吃甜的,性格又有些执拗顽固,跟陆衡那人倒是挺配。 满桌的好吃的,云团总提不起胃口,可能是身处一个陌生环境的原因吧。 吃过饭,虞老夫人牵着她的手,给她领到外书房老侯爷这里。 老侯爷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一身玄衣,身形高大,面目冷峻,连胡须都跟钢针似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那双眼睛,跟魏玄一样冷冰冰。 “老头子,来看看你这个外孙女。” 云团站在老侯爷面前,抬头盯着他看,老侯爷也盯着她看,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对望。 “你这些年在外面吃了苦,长大不容易,你那养父母定是费了不少心力物力。你若是想念他们,以后就留在白家也行。” 虞老夫人一听,这老头子说的什么话? 云团听了,仿佛木偶活了过来一样,“真的可以吗?” “都随你的心意,但边郡侯府是你的外祖家,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告诉我,或者你外祖母。” 冷冰冰的话,好像在下达军令一般,但云团听了,却觉得心里暖洋洋。 这个外祖父人挺好啊,通情达理。 “谢谢外祖父、外祖母。”这还是云团到这之后,第一次叫他们。 虞老夫人激动得快哭了,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那个庶女的女儿产生这样的疼爱之情,人家叫她一声外祖母,都要开心坏了。 “你父亲的事情,也是造化弄人,你不可对皇上生出怨怼之心,否则只会引祸上身。”老侯爷又说道。 云团点点头,这个事小舅舅都跟她说过了,她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仇人已经被发落。 正义来得迟,但总算来了。 正聊着,有人来通传,说是硕宁伯来了。 第523章 释然 白建章昨晚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得知女儿被边郡侯府给接了去,心内不安,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赶来,想接女儿回去。 两口子等了好一会,总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见她健健康康的,开心得都要流下泪来。 罗惠兰已经在抹眼泪了,白建章怕吓到女儿,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云团点点头,“爹,娘,我在这边吃得好睡得也好,但是我想念娘做的面叶儿汤,想吃很久了。” 罗惠兰哽咽,“娘给你做,今天就给你做。” 云团问:“我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娘还给做吗?” 罗惠兰忙点头,“给做给做,你就是娘的亲生女儿,娘给你做一辈子饭都愿意。”说完泣不成声。 白建章很认真地跟闺女说:“别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和你娘,还有你爷爷奶奶、哥哥嫂子眼里,就是亲生的一家人,只要你不嫌弃我跟你娘,我们就一直是你的爹娘。” 云团搂住爹和娘的脖子,“团团早就想你们了。” 家人相聚,令人落下热泪。 好一会,白建章站起来,看向老侯爷,面露为难之色。老侯爷先开口,问了问土豆和香料的事情,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冷场了。 白建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接女儿回去,但这是人家的亲外孙女,能答应吗? 换个角度想,人家这是侯府,比自己的爵位高,以后对云团也更有助益。 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门前陈老太叮嘱他的话:“一定要接回来,管他什么侯府,我看对团子不是真心好,团子在那一定受委屈,给我接回来。” “额,老侯爷,您看云团从小在我们家长大,虽然不似亲生,但更胜亲生,我怕她突然换个环境……” “硕宁伯照顾云团这些年,实在是劳苦功高,”老侯爷打断了他的话,“本侯也看得出来,你们对团子是真心爱护。日后咱们两家就当做亲戚走,团子是我的外孙女,也是你的女儿。” 白建章差点都要给老侯爷跪下了,这人多通情达理啊,他准备的那些说辞,一个都没用上。 “好好,以后就有两家人对团子好了。”罗惠兰开心坏了,搂着女儿,今天就想带回家。 “等一下,”虞老夫人叫住罗惠兰,“今天团子还不能走。” “不能走?为啥呀?” “她的大姐姐,如今也正在京城呢,今日要同她见一面。” 大姐姐?云团震惊了,白建章也很惊讶。 想起来,当初陆县令确实是有三个女儿的,一起走丢了,难不成老大也找回来了? “那是要见见,”白建章说,“那团子就先在侯府里住几天,见了大姐,啥时候想回白家都行。” 云团也点点头,她喜欢姐姐,想看看自己的大姐姐是什么样的。 陆衡的大女儿陆容,当年走失的时候已经十几岁,算起来,如今也有二十岁的年纪了。 送走硕宁伯后,虞老夫人立即带着云团逛侯府。 侯府大,很大,上次云团跟着奶奶和娘来过一次,就是没怎么逛。 虞老夫人牵着她来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上面写着“念云筑”三个字。 “这是外祖母给你准备的院子,跟虞忆挨着的,以后你来了,就住这里。” 进了院门,就是一个小花园,从东到西,参差种了许多的花草树木,只是现在还没开花。 “玄哥说你爱花草,以前在村子里门前都种许多花的。” 一条流动的小溪掩映其中,小溪流很窄,有的地方从高处泄下,犹如一条小型瀑布;有的地方蜿蜒流淌在花草中,只闻叮咚流水声,宛若琴音。 花园中还有个小巧的凉亭,上方有可以抽拉的纸窗户。 “夏天呀你可以在凉亭里乘凉,冬天你就将这窗子放下来,挡风,太阳一照,十分暖和。” 走过小花园,就是三间正房并两边的四座厢房,旁边还有个小厨房。 云团看得咂舌,她这一个小院子,都快够他们一家人住了。 “这院子还是有点小,过两天外祖母将后面的宅子也买下来,打通,给你和虞忆都扩扩院子。” 云团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已经够大了。” 虞老夫人又领着她屋里屋外看了看,屋里面摆设都是精美雅致,彰显出边郡侯府世代积累下的底蕴。 云团问:“外祖母,我大姐姐的院子呢?” 虞老夫人尴尬了下,“你大姐姐,她,成了亲了,不住府里。” “哦?那我大姐夫是谁?” “你大姐夫跟着你大姐一块来,到时候你就见到了。” 侯府里面没什么主子,除了老侯爷夫妻两个,就是虞年、虞忆和魏玄,大舅舅和舅母留在边郡,侯府又大,平日就很安静。 自从云团被传身世后,皇后娘娘就换了个地方教导这些陪读姑娘们规矩礼仪,虞忆吃过饭就去了,云团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当陪读,就留在了府里。 她来到了魏玄的院子,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周围挂上了厚实的帐子,凝神看着面前的香炉。 “你在做什么?”云团走进来。 “你又来做什么?”魏玄反问。 云团撇撇嘴,这人一回到京城,就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干嘛这个语气,明明逃难的时候,你还跟我睡一个床呢。” 魏玄两耳烧起来,“那是特殊情况,这事以后不要跟别人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是我哥哥吗?我小时候常跟哥哥一起睡。” “那是小时候,现在不同了。” “哦,知道了。”云团费力地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拽到他腿上,“这是给你的十根金条,我可是说到做到,谢谢你帮我找回了玉坠。” 魏玄将金条还给她,“我也说到做到。” 嗯,说不要,就不要。 云团笑嘻嘻,“那可太好了。” 她又省了一笔钱呢。 第524章 大姐姐 “你是怎么找回来的?”云团蹭了他凳子的一小节,挨着他坐下,掏出炒熟的花生吃。 魏玄往边上挪了挪,云团占了更多的地方。 “马车上捡的。” “真是太幸运了,幸好没有丢。”云团开心地摇头晃脑吃花生,晃得凳子咯吱响。 魏玄说:“你出去玩吧。” 云团开心的表情一滞,“为什么?你觉得我吵闹?” 听语气已经有些受伤了,魏玄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云团委屈:“我是怕你孤单才来陪你的,没想到你这样讨厌我……” 魏玄更不好意思了,“没有,我是,在做一件很关键的事。” “什么事?” 魏玄欲言又止,但如果不说,又怕对方以为自己讨厌她,只好坦白:“我发现,我好像可以看见了。” 云团腾的站起来,花生都撒了一地,“真的?”拿手在他面前挥舞,“现在能看见吗?” 魏玄摇摇头,“现在不能,那日你被沈长洲带走,我留下来与那些黑衣人对峙的时候,忽然之间似乎看到了模糊的人影。” “啊?”云团瞪大双眼,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是因为什么刺激了你的眼睛,才看见了?” 魏玄再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在尝试,是不是黑暗环境中,我能看到。但是,我尝试了许多次,仍然是一片虚空。” “原来是这样。”云团捡起来地上的花生,眼睛还一直看着魏玄,“不管怎么样,既然你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就说明你眼睛没坏,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魏玄想了想说,“你先别跟其他人说,外祖母他们都不知道。” 云团重重点头,“好,我明白。” 她还要帮魏玄回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有丫鬟来喊她,说是陆容小姐来了。 “我大姐姐来了!”云团要拉魏玄一起去,魏玄不想去,她便自己跑去了。 虞老夫人的正堂里,来了一些新的面孔,云团跑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元恺哥哥。 当年那个当捕头的林家哥哥,给她撑过腰,还送过她玉佩。 云团问:“元恺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林元恺见到她,并不惊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当年的冷面捕头,如今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也少了些冰冷的感觉。 虞老夫人笑着说:“原来你们认识?可真是巧,云团,这就是你大姐夫呀,这位,就是你大姐姐。” 云团震惊,看向元恺哥哥身边的温婉女子,一身淡绿衣裙,宛若水边青柳,眉眼确实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陆容盯着云团看,慢慢站了起来,眼中惊喜混合着哀愁,带着一丝不知所措,“你就是三妹?真是长大了,长变样了,我完全都认不出了。” 云团乖巧走过去,“大姐姐。” 陆容轻轻抱住云团,忍不住哭了起来。 亲姐妹重逢,是她梦了无数遍的事情。 原来林元恺早就见过大姐姐,对她一见倾心,可是之后陆家遭难,陆容不知所踪。 后来,何县令将林元恺推荐到军中历练,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陆容,偶然间的机会,他被军中朋友拉去听曲,赫然发现,弹奏之人正是陆容。 没想到这些年,她从千金小姐流落成贱籍。 他费了许多周折将她赎身,成为良户,但对外一直隐瞒她的身份,为了不生是非,也没有将云团的事情告诉她。 陆容十分感激林元恺,二人渐生情愫,林元恺提出成亲,但被陆容以自己是罪臣之女的理由拒绝。 林元恺也不气馁,为了能让心上人依靠,他在军中力争上游,渐渐提了职位。也正因为如此,林元恺被虞年注意到。 陆容被林元恺感动,最终打开心结,两人结为连理。 成亲后不久,虞年找到林元恺,两人联合起来,为陆家平了反。 “你现在叫云团,应该是你养父母给起的吧?你原先叫萋萋,不过云团也好听,像你,白白嫩嫩的。” 陆容跟云团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但云团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记得也正常。” 陆容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回二妹,三姐妹团圆,这样爹娘就能瞑目了。 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老侯爷因为公务不在府里,只有老夫人和虞年等人陪着。 吃饭的时候,云团就发现,大姐姐就围着她转,对外祖母和小舅舅都很冷淡。 吃过饭,云团想让姐姐留下来住几日,虽然跟这个姐姐才刚见面,但她性格温柔体贴,让人心生喜欢。 但陆容却不愿意,即便老夫人放下面子挽留,她也冷冷地拒绝。 “云团,什么时候想来见姐姐都行,但是姐姐就不在外祖家住了。回头,姐姐去硕宁伯府看你。” 虞老夫人脸上怪难堪的。 大姐在外吃了这些年的苦,都没来投靠他们,可见对这个外祖家感情十分淡薄,甚至是心怀怨恨。 今日若不是云团在这,怕是陆容根本不会踏进边郡侯府。 林元恺扶着妻子上马车,他们林家在青云县也算是小有家产,在京城买了一处很小的宅子。现在陆家平反,陆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林夫人了。 “姐姐,过几日我就去看你。”云团挥手。 “好。”陆容露出开心的笑容。 回程路上,林元恺劝慰妻子,“外祖家当年没有伸出援手,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老侯爷帮爹平了反,你又和小妹团聚,你也该放下心结,带着仇恨活着多累。” 陆容义正言辞:“当年我被卖入青楼,费劲千辛万苦才逃出去,后来又遇到许多羞辱之事,那时候他们在哪?若不是遇到了唱曲的妈妈和几个小姐妹,收留了我,如今我不过是一具尸体了。” “云团当时不记事,这些年也没有吃过苦,顺顺利利长大,现在和他们亲昵我并不反对,但对我自己来说,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 第525章 回家团聚 林元恺心疼地握住妻子的手,若是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如今我跟着虞年将军在京中就职,以后你跟三妹见面也方便了。” 陆容才算露出笑脸,“以后我也有娘家人了。” 下午,白建章就派人去接云团回来了。 陈老太为了迎接孙女,搞了好大的阵仗,将院里院外都打扫了一遍,还要放鞭炮、过火盆,祛祛晦气。 “叫厨房准备好,晚上咱们吃锅子,团子最爱这个。” 沈长洲接云团回来,路上听云团跟他说老侯爷多好多好。 “你喜欢这个外祖父?”沈长洲问她。 “喜欢呀,虽然这个姥爷不苟言笑的,但是对我还是很好的。” “边郡侯心冷,对亲生女儿都能不管不顾,何况……” “何况什么?”云团问他。 “没有什么,你开心就好。” 云团睨着沈长洲,“你这人怪怪的,之前隐藏功夫来到我们家,我看你不图财也不图人啊?” 沈长洲笑了,“谁说我不图人?” “图谁?” “图你。” 云团惊讶,“你不会想娶我当媳妇吧?” “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 “哼,我不愿意。”云团放下帘子,傲娇地钻回马车,不一会又掀开帘子扔了句:“我看你也不是真心。” 沈长洲被她逗笑了。 回到家里,云团才真正放松下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正院里可热闹了。 “小春,你都好了!”云团见到小春,可高兴了。 “小姐,你在外面受苦了。”小春说。 “嗨,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要杀我了。” 三个哥哥挨个将云团抱了一遍,云团摸摸三哥的脑袋,“三哥,你好像长高了。” 罗惠兰端来一盘花茶,“你三哥这阵子见风就长,比猪圈里的猪长得都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哄堂而笑。 大牛在院子里点起烟花来,“今年过年团子不在,家里都没放烟花,现在补上。” 夜幕降临,天上绽放了绚丽的烟花,房檐之下,吉祥带着人将琉璃灯都点亮,白家的院子里再次生动鲜活起来。 “这才像个过年的样子嘛。”白老头笑呵呵。 雷漪和何玉书拉着云团,左瞧瞧右瞧瞧,“个子似乎又抽条了些,在外面瘦了许多呢。” 云团说:“我是长大了,没有了婴儿肥。” “那你今晚上,可得把婴儿肥吃回来。”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过饭,爷爷奶奶和爹娘给云团补上过年红包,一个个都沉甸甸的,云团笑嘻嘻地接了,过年的快乐又回来了! 这时候,二狗牵着何玉书走上前,跪在白建章夫妻二人面前。 何玉书先磕了个头,说道: “爹,娘,感谢你们照顾儿媳这么久,更感谢爹爹你帮忙洗清了我爹的罪名。” 因为韦志同被弹劾,为了减轻罪行,他主动坦白了陷害何季炎的事情。为了不再失去一个好官,皇上已经下令,让何季炎带着儿子回京。 过不了几个月,何玉书就能见到父亲和弟弟了。 罗惠兰将儿媳扶起来,“没事孩子,我们家也受过何县令的恩情,这都是应该的。过段时间,你大哥要回青云县,到时候叫他给你娘还有你祖母接过来,你们一家就能在京城团聚了。” 何玉书开心地再磕一个头。 二狗看何玉书说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爹,娘,等我岳父回来了,我想跟玉书再办一次婚礼,上次那个太简陋了。” 罗惠兰两口子一听,先是震惊,后又惊喜。 这小两口,是日久生情、现在要成真夫妻了? “好好好!”陈老太手拍得啪啪响。 二狗牵着羞怯的何玉书起身,罗惠兰看得喜滋滋的,“好,这下好了,你们俩算是修成正果了。现在就剩下个大牛,让我焦心。” 大牛说:“娘,还有三弟呢,他也老大不小了,你先催他吧。” 罗惠兰想起来,三儿子却是不小了,这都十四了,赶紧拉过来跟他交代: “老三,马上你们国子监要来好多姑娘给公主当陪读,你若是碰到了喜欢的,跟娘说。现在咱们家门第也不低了,娘去给你提亲去。” 三羊嘟嘟嘴,“娘,你这么急干什么?再说了,人家公主和陪读都在另一个院子里,我们平日是见不到的。” 说起来公主陪读,云团嘴里的果子都不香了,她问她爹: “爹,我还能不能去国子监啊?” 白建章一拍手,嘿,这事还真没问过皇上。 “闺女,别急,明天爹就去帮你问问皇上。你都恢复乡君之位了,怎么不能去?” 罗惠兰担忧,“就是怕皇后那边有说辞。” 陈老太揽住孙女,“没事团子,不就一个破陪读,要是皇后不让你去,咱们自己开个书院,给你上课。” 三羊道:“奶奶,你真有本事开个书院?” 陈老太起了劲头,“怎么没有?老婆子我现在要钱有钱,要……现在也就只有钱。” 大牛几个都笑,陈老太说:“笑什么,有了钱,就啥都有了,你们等着看吧。” 白老头也笑话她:“你一个老婆子能教人家什么?教人家骂人啊?” 陈老太灵光乍现:“嘿,你还真别说,跟人对骂还真是一门学问嘞。我除了骂人,还会养鸡养鸭、种地种菜,还会做饭,我会的多着嘞,回头我研究研究。” 第二天是休沐日,白建章不用上朝,但为了女儿,准备去问问信。 他刚穿好衣服跨出二门,老金就慌慌张张赶来。 “老爷,哎哟老爷,别出门了,快准备准备吧,皇上的赏赐来了。” 随后,陈公公领着一众宫人进来,笑吟吟向白建章恭贺: “伯爷,圣上牵挂咱们青云乡君,一早就让咱家过来送赏赐。” “多谢陈公公,这赏赐又是因为啥呀?” “自然是救治瘟疫的功劳。”陈公公一挥手,宫人们鱼贯而入,好家伙,这赏赐,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什么珍珠、翡翠、锦缎,还有文房四宝,全都是精品。 白建章赶紧将家里人都叫出来谢恩,又给陈公公塞了一包银子。 陈公公不要,反而收了陈老太的一坛子小菜。 临走时,白建章又拉住陈公公,“公公,我女儿之后,还能去国子监陪读吗?” 第526章 入学 “能啊,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说。”陈公公将白建章拉到一边,“我可跟你说,这次是皇后娘娘不太愿意,但是咱们临贺公主坚持让团子去呢。” 白建章吃惊,“这是为啥?” “你问哪个为啥?” “就是公主为啥点名让团子去呀?” “公主说了,听说咱们团子当街掌掴韦巡抚,勇气可嘉,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白建章心道,自己闺女一巴掌给自己打进国子监了。 要不是这一巴掌,光凭皇后的阻拦,团子就进不去。 陈公公说:“咱们这公主呀,除了性子骄横了点,其他没什么毛病,只要跟她讲道理,她会听的。” 白建章连连称谢:“多谢公公,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公公有空出来喝茶。” 送走了陈公公,一家人开心极了,云团立即就开始准备自己入学之物。 “皇帝伯伯送我的这些文房四宝,正好用上呢。”云团乐呵呵,正巧早上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满室亮堂堂,桌角处摆放的一瓶迎春花,开得正好。 云团觉得少了些什么,问:“咦?怎么我回来都没见到小狸花?” “你的狸花呀,现在夜不归宿呢。”三羊说。 “为什么?” “因为每天都有好多小母猫来找它玩。” 云团:“……”这个花心大萝卜。 陈老太叫来罗惠兰说:“马上天气暖和了就要开学了,得给团子做点衣裳,可不能被人轻视了去。” “好的娘,正好家里人都要做点春夏衣裳了,我这就叫裁缝来。” 罗惠兰顺便让人按照白小珍和桂丫的尺寸也做了衣裳,等大牛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过去。 陈老太又叫来白建章,跟他商量一个事。 “听说边郡侯府给云团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比咱们这正院小不了多少,人家那么阔气,咱们家也不能委屈了团子。他侯府弄多大院子,咱们给团子也要弄多大院子。再说了,回头亲家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白建章点头,反正手里也不缺钱,就跟老娘说: “咱这院子前后左右,我看有不少空宅子,不如买下来,打通了,咱们家就宽敞多了。” “行,你看着办。” 没多久就要开学了,那个什么学前礼仪班,云团干脆不去了。她还没忘记答应沉月师太的事情,托爹爹送过去银两。 白建章也感谢沉月师太对云团多有包容,亲自带了银票过去。沉月师太开心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 “伯爷,您真是客气了,还亲自送过来。” 白建章说:“团子在这里的时候,多亏了您照顾,亲自送来都是应该的。这银子除了云团赠予的,还有我赠予的一部分,师太重建摘星楼若是有剩余,可将咱们庵内其他地方再修缮修缮。” 沉月师太更高兴了,“多谢伯爷,伯爷一家行善积德,必定会得佛祖庇佑。待庵内修缮完后,贫尼会在庵里点上一盏长明灯,为硕宁伯府祈福。” * 云团的漂亮衣裳做好之后,正好也要开学了。 一大早上,云团早早起来,亲自挑选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淡海棠红的流纱挑金线裙,里面穿白绸桃红滚边中衣,外罩白玉兰色绣柳叶褙子。 吃过早饭,云团带了小春,沈长洲驾车,和三羊一起,早早来到国子监。 三羊从正门进去,云团则绕到了另一个门进去。 这院子也不小,除了课室,还有琴室、校场、花园、茶歇室等等。除了茶歇室是男女分开的,其他都是男女混在一起的。 不得不说,皇帝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短短的时间内,这书院修得雕梁画栋、一步一景,抄手游廊下隔几步挂着一盏琉璃灯,一看就是出自二哥的壁璃窑。 这院子布局十分有巧思,花园小径尽头种着一簇竹子,以为走到了尽头,但饶过小竹林,又是一个宽阔的院子,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院里的假山,几乎有两层楼高,上面种着矮植,点缀着小花,还有人工挖出的小山洞,细细的水流蜿蜒流出,看得久了,仿佛面前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大山,精致又有童趣。 云团很喜欢这假山,绕着假山看,一转角遇到了一个熟人,兵部尚书家的孙女赵文静,当初云团身份刚曝出来的时候,就是她带头赶云团走。 “你竟然也来了?”赵文静很惊讶。 “我怎么不能来?” “凭你的身份,也配?” “咳咳,”云团站立整了,问小春,“小春,你跟她说说,我是什么身份?” “是,”小春对着赵文静,“我们家小姐是硕宁伯的独女,是边郡侯的亲外孙女,更是皇上亲封的正五品乡君。” 赵文静嘴角鄙夷,云团问她,“赵姑娘,你又是什么身份?” 赵文静身边的丫鬟道:“我们小姐乃是兵部尚书嫡亲孙女。” 云团:“哦,那你爷爷的品阶是挺高的,你的品阶呢?” 赵文静:“……” 她没有品阶。 “我没记错的话,你无品,见到本乡君,你应该怎么做?” 赵文静明白,这是要让她行礼呢。她转身就要走,“以前也没见礼过。” “站住,”云团冷声叫住她,“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和公主一起读书,难道你还不讲规矩礼仪,无视皇上亲封的五品乡君?你是要上天吗?” 赵文静后脑勺麻了麻,硬着头皮,给云团福了一礼,“见过青云乡君。” “这才对嘛。”云团甜甜一笑。 “你品阶高又怎么样?浑身暴发户的气质,还是掩盖不了你的出身低微。”赵文静不服气地补了一句。 云团看看自己的衣服,“这就暴发户了?” 赵文静感觉受到了侮辱,刚要说话,身后的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提醒她公主快过来了。 赵文静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你知道你身上的挑金线裙,织出来一匹要费多少功夫吗?穿得这么奢华漂亮,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挑郎君的?” 第527章 掌掴 “你……”云团刚要张口,赵文静已经朝她身后跪了下来。 “见过公主殿下。” 云团一回头,好家伙,身后来了好些人,为首是一个面生的十三四岁姑娘,高高的个子,鹅蛋脸,细眉高鼻薄唇,眼角一颗泪痣,却没有衬得这个人忧郁含蓄,整个人反而透着一股高贵不可亲近的气质。 云团立即行礼,“臣女白云团见过公主殿下。” “你就是掌掴韦志同的白云团?”临贺公主问,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结了一层霜的银铃。 云团莫名想到魏玄,这两人还挺配的。 “是,公主殿下。”云团说。 “你过来。”临贺公主拉着云团的手,拉到赵文静面前,“给本公主打。” 赵文静:!!! 云团:?? “本公主的命令,不得违抗。” 云团啪一下就打过去了,赵文静捂着脸,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敢说。 “胆敢以下犯上,冒犯乡君,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临贺公主警告道。 赵文静趴下地上认错,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更怨恨云团了。 “起来吧,知错就改就行。”临贺公主唇角一弯,亲自将人扶起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临贺公主云淡风轻地问。 赵文静说:“臣女在说青云乡君穿着奢华,都知道硕宁伯府颇有钱财,今日可见一斑。只是臣女默然想到那些衣不蔽体的老百姓们,冬日严寒,不知是如何挺过来的。” “是呀,青云乡君身上的衣服,少说也能换个百十匹粗麻布,可以供好多百姓穿衣呢。”吏部给事中孙大人的女儿孙青青道。 临贺公主未发一言。 云团心道,这是故意在公主面前给她上眼药呢,看来一巴掌没打服气。 “哼,赵姑娘孙姑娘,你们身上的素锦,一匹也是几十两银子,够一户八口之家吃好几辈子的,你们不也是照买不误吗?还在这说我,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若真有怜悯之心,自己先穿了麻布衣裳再说吧。” 这话让赵文静和孙青青都面色涨红。 “哈哈哈!真是好口才。”梁深从走廊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男生,应该是此次公主点名过来读书的男孩子们。 “青云乡君说得挺有道理,若说奢靡,我们这群人,谁人不是绫罗绸缎,就连公主,也是遍身罗绮。” 临贺公主忽然问:“麻布衣裳是什么样的?” 云团哑然,原来他们这位公主,连麻布衣裳都没见过。 “小春,你去叫沈长洲送来几件麻布衣裳,他肯定有。”云团吩咐道。 “是,小姐。”小春出去了。 临贺公主点了点头,“既然人都来了,先去课室点名。” 到了课室,虞忆已经在这了,她先是给公主见了礼,然后来到云团身边,两姐妹亲亲热热,座位都挨在一起。 临贺公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甫一坐下,就有宫女拿来名单,开始点名。 “等一下等一下!”江安隐急急忙忙跑进来,小脸都跑红了,看到一个空座位,立马坐了上去。 宫女开始点名,男十人,女九人,少了一个姑娘。 宫女汇报:“公主,缺席包衣佐领夏家的姑娘。” 临贺公主没有什么表情,“既然没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全场刚才还有些兴奋活跃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团朝虞忆使了个眼色,“这个公主可真是铁面无情呢。” 虞忆吐吐舌头,点点头。 江安隐暗暗心惊,幸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可就丢大脸了。 点完名,先生已经进来了,刚要开始上课,临贺公主摆了摆手,“先生,第一次课,就不讲那些书本了,今日大家先认识一下。” 先生出去了,临贺公主往先生位置上一坐,“你们姓什么叫什么,有些什么本事,一一站起来说。” 旁边一个宫女展开纸,拿笔准备记。 这是在搞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尤其女孩子们,介绍自己倒不是什么难事,关键今日还有不少男子在场,女孩子们不少都红了脸。 男孩子先来,先是梁深,他介绍自己的本事是,酒量大,然后翩翩然坐下。 然后是其他小少爷们,什么骑马、射箭、下棋、作诗、骈文,每个人都要说四五个本领,个个跟花孔雀一般,竭力在公主面前展示。 虞忆朝云团眨眨眼,这些人莫不是在竞选驸马? 然后轮到了姑娘们,赵文静先起身,说自己擅长刺绣。其次是其他姑娘,无外乎都是刺绣、琴艺、书画之类。 轮到虞忆,她站起来说,“我姓虞名忆,从小大部分时间在边郡长大,我擅长骑射。” 噗呲,有个男生笑了一下。云团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男孩子收敛笑容,但脸上还是看得出有些嘲讽之意。 云团道:“哼,你会作诗是吧?等你家进了劫匪,歹人持刀闯进你家门,你就在他面前吟诗一首,看他能不能饶了你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男生都笑起来,尤其梁深笑得最欢。 云团随后介绍道:“我姓白,叫云团,擅长好多东西,比如我会弹弓,还会打拳,但是我弹弓比打拳要厉害。” 临贺公主露出笑意,“你们两个,倒有些趣味。” “嘿嘿!”云团乐呵呵坐下来。 小春捧着一个包袱进来,“小姐,这是沈长洲找来的麻布衣裳。” 云团给它拿到公主面前,当众打开,衣服散发出一股臭味,熏的姑娘少爷们全都后退。 “你这牛粪一样的东西,是衣裳?”刑部尚书周大人家的姑娘周曼问。 云团说:“周姑娘不错呀,还见过牛粪。” 她用手拿起那衣裳,对临贺公主说:“公主,这确实是平民百姓干活时穿的衣裳,您不嫌弃的话,可以摸一摸。” 临贺公主果然摸了摸,十分粗糙,感觉手都磨疼了,“这么硬的衣服,怎么穿上身的?” 云团说:“就是这么硬的衣服,干起活来才不会磨坏。” 江安隐纳闷地问:“磨坏了,就再做呗,这样的衣服,穿一会身上就得磨破。” 梁深打着折扇过来道:“江姑娘,你这就是何不食肉糜了。普通人家,哪有钱穿绸缎,连棉布衣裳,都难穿得起。” 云团朝他看了一眼,这纨绔,没想到还知道这么多民间疾苦? 临贺公主问:“棉布很贵吗?” 梁深道:“丰年二两银子一匹,灾年能卖到五两银子。” 云团补充一句:“五两银子,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临贺公主想了想道:“我有个想法,咱们来打个赌。” 第528章 首轮淘汰 “打什么赌?” “你们每人用相同的钱去买棉花织布,看谁最后织的棉布多。” “这是在比什么?”众人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开学第一天,就接了个织布的任务? 临贺公主眉头一皱,“本公主说的话,你们去做就是了,也给本公主看看,你们到底谁最有本事。” “是是是。” 公主接着说:“这书院后面有一排空院子,是专门用来给你们比试的,三日之后,你们将各自的棉花、织机、织工都弄进去,织布五天,我将派侍卫看守,谁也不能弄虚作假,若是被我发现有小动作,直接斩手。” “啊?!斩首?”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临贺公主笑一笑,“放心,不是斩你们的脑袋,我可没有那么残暴,只是砍掉你们的一只手而已。” 只是砍掉一只手而已…… 大家都被公主笑得一身冷汗。 皇上曾经将参加科举作弊的书生们斩掉一只手做惩罚,看来这公主别的什么没学到,这一点学得倒挺像。 经公主这么一吓,所有人都认真起来,更不敢生出作弊的心思来。 课室内气氛一下子调转了个方向,刚刚女孩子们还都以陪在公主身边为荣、男孩子们争相在公主面前表现,现在个个都是一个伴君如伴虎的状态。 梁深还是胆子大了些,问:“那赢了怎么说?输了怎么说?” 临贺公主道:“今年父皇将登泰山封禅,男女生中的第一名,可以跟本公主同行。” 泰山封禅? 身边立即有人窃窃私语:“听说泰山上有一棵通体火红的神树,每逢天降祥瑞就会开花,夜间能见红光,妙不可言,去了肯定能见到。” 云团一听,就联想到了宝珠。 “好好好!”她立即就同意了。 “男女生中倒数后五名,就不用再来了。”公主补充道。 好家伙,一下子踢出去十个人! 江安隐:“好好好!” “好——”一看两个女孩子都同意了,梁深也同意,“女孩子都同意比试了,咱们男子也都不怯吧?” “不怯不怯。”男孩子也跟着赞同。 女孩子跟随公主登泰山,对外也就是关系好;男孩子要随公主登了泰山,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公主,那每个人多少钱?” 临贺公主一伸手,“一百两。” 书院只上午开,下午就各自回家了。 赵文静还颇有斗志,和周曼一起,叫了几个平日玩得好的陪读姑娘们过来商议。 赵文静对众人道:“我爷爷说了,兵贵神速。你们若想不输得难看,就跟着我们一起,咱们……”巴拉巴拉,商议起来。 江安隐慢悠悠坐车回家,身边丫鬟着急道:“姑娘,人家赵姑娘都开始准备了,您又开始墨迹了。” 江安隐懒懒的往后一趟,“我就想当倒数第一,以后就不用去陪读了,这公主这么残暴,我要离她远一点。” 丫鬟无奈。 三羊还没下学,云团跟着虞忆坐车回去。马车里,虞忆跟云团抱怨: “咱们这是上了贼船了呀!” 云团安慰她:“没事,只要咱们不作弊,公主就不会砍我们的手。咱们安分守己,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那咱们要干什么呀?”虞忆一个千金大小姐,还真不懂这些。 “第一步咱们先买棉花,然后买织布机,然后雇佣织布工人。五天后,给他们送进去织布,然后就等着结果了。” 虞忆稍稍安心下来。 云团回到家,发现大门门口停了许多车子,云团还以为是小姑姑一家来了呢,进去一看,原来是雷漪族中来人了。 来人是雷寅,就是被雷漪托付珠宝行的那个族叔。算起来日子,这珠宝行交到他手里,也一年半多了。 “大小姐,本应年前就来看望您的,只是珠宝行有些账目还未算清,加上族里有些事,就耽搁到了现在。”雷寅恭恭敬敬地给雷漪汇报。 雷漪亲自给他端了茶,“寅叔,这珠宝行交到你手里,倒也不必跟我汇报。” “哎那哪行啊,”雷寅接了茶,“大小姐,这是老太君留给您的产业,您交给我打理,是您信任我,我可不能做那些鼠辈,侵吞了您的家产。” 雷漪笑了笑,“寅叔,珠宝行的生意怎么样?” “这几年有战乱,咱们珠宝行又是走南闯北的,加上老太君离去,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雷寅脸上都是喜色。 “靠着这个,我们家现在过得比以前好多了,我们全家都感激大小姐您,这不带着东西来看您了,除了收息,还有一些家里那边的吃的用的,给大小姐您送来,这样您日常花销啥的,都方便。” 海棠接了雷寅手中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珠宝行的账目和银票。厚厚的一沓银票,海棠不禁弯了弯嘴角。 “账目就不用看了,寅叔,我相信你,一定能将珠宝行打理得更好。族里怎么样了?”雷漪问,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说起来这个,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雷寅坐下来,细细跟雷漪说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 当初雷漪当众分了铺子之后,雷家的三兄弟紧跟着就分了家,各自搬出去住。雷老二和雷老三对自家大哥十分不满,于是联起手来,一起给老大的当铺给搞黄了。 老大黄了之后,老二老三出资买下了倒灶的当铺,算是花光了家产,但两人根本不会经营,当铺没赚着钱,连自己的茶叶铺和丝绸铺都要赔进去了。 为了维持下去,老二老三就想向族里筹点钱,谁也不愿意给他们,这时候雷寅出手了,借给了他们钱。 但是雷寅肯定不是为他们好,不久之后,雷家三兄弟就将家产败光了,连祖宅都抵了出去,只剩下一屁股债。 第529章 买棉花 “雷老夫人早被他们气死了,三个儿媳妇两个都回了娘家,现在三兄弟不仅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打了光棍了。”雷寅说。 雷漪喝着茶,点点头,不错,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意。 “您等着瞧吧,这三兄弟还在可劲作呢。” 雷漪说:“寅叔,不必对他们发善心。” 雷寅点头,“我都明白。” 送走雷寅,雷漪收拾了一些好东西,让海棠给白家人送去。 给云团的是一副宝石头面,上面的宝石有各种颜色的,戴上去后显得整个人都十分明媚,春季和夏季都很适合。 “真好看,我特别喜欢!”云团将宝石手串先戴上,迎着阳光晃动着。 “喜欢就好。”海棠抱着东西又去大牛那里,发现大牛已经出发回青云县了。 “世子真是踏实肯干。”海棠感叹,心中不由惋惜。 且说大牛回到青云县,发现家里的炕都是热乎的,偌大的院子扫得也是干干净净。 宋安邦过来,找他商量春种的事情,大牛还谢他: “宋叔,我这次回来的突然,你还给我烧了炕,院子里也扫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宋安邦道:“这不是我弄的,自从开了春,香丫几乎隔几天就过来扫一扫,烧烧炕,说不知道啥时候你就过来了,提前准备着,这夜里还有些冷呢。” 原来是香丫,还真没想到。 不一会,香丫过来了,从篮子里拿出热腾腾的饭菜。 “大牛哥,听说你回来了,我和娘在家做了饭,给你送过来。” 大牛忙推辞:“没事没事,我等会去我姑姑家吃就行了,再说了宋婶子家也做了饭。” 香丫给他摆好碗筷,“别客气了,你赶路这么久,肯定饿了。再说了,你这次突然回来,大家肯定没提前准备,赶紧吃吧。” 大牛就不再客气,大口吃起来,他确实饿了,这饭菜也香得很,吃完等会直接去地里看看。 香丫看他吃得香,踌躇着想说话。 “大牛哥,我爹就要给我说亲了。” “啊?”大牛噎了一下,“那是好事啊,恭喜你呀。” 香丫垂着眼皮,“嗯,是好事,我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娘身子也好多了,我能放心了。” “嗯嗯,回头你成亲,我一定给你添一份大礼。”大牛还乐呵呵的。 “谢谢。” 吃过饭,香丫默默收拾了碗筷,回到家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找到她爹。 “爹,我决定嫁人了,你给我好好找找,一定要人品好、长相不差、踏实上进的,最好离家里近,我随时都能回来看你们。” 张峰一听女儿的话,高兴起来。 “好好,爹一定仔仔细细给你找。” 张峰家里现在,不仅有饭馆份子,他自己在巡逻队也赚钱,傻姑做个绣活也能赚钱,家境已经十分不错了。去年,张大强就成了亲。 这之后张峰一直想给女儿说亲事,劝女儿快一年了,香丫一直不愿嫁人,今天突然就同意了,也不知是怎么开窍的。 云团和虞忆跟家里说了织布的事情后,两人第二天就上街准备东西,没想到,一天之内,全京城棉店的棉花都卖光了。 “现货是没有了,要是可以等,人家棉店可以进货,但是怎么也得四五天。”小夏说道。 “好呀,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一天之内买光了京城所有棉店的棉花。” 虞忆愤愤:“肯定是赵文静那家伙干的,想把咱们俩踢出去。云团,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别的地方买?” 云团想了想说:“现在从别的地方买,运过来也来不及了。这样吧,咱们明天去京城周边的村子看看。我就不信了,他们有那么大本事一天买光所有的棉花?” 云团知道,乡下那些农户人家家里,肯定会有一些棉花的。 京城周边有许多小村子,云团来到最大的一处,找到里尹,在村里空地上开始收棉花。 “家里有棉花的,不拘多少,都可以拿来卖。”小夏吆喝着。 一个老农上前问:“你们多少钱收?” “你们平日卖棉花都是多少钱?”小夏问。 老农伸出三个手指头:“二百五十文钱一斤。” 嘿,京城棉店都卖三百多文钱一斤,这里可便宜多了。 “我们三百文钱一斤!”小夏大方加价,看向云团,云团连连点头,这个价格也算便宜了,她愿意让点利给这些辛苦种地的老百姓们。 “那好。”老农立马就往家里跑。 消息很快传开,家家户户过来卖棉花,但就是量少,都是几斤几斤的,一上午也就买了几十斤。 忙活了一天,棉花还不到一百斤,这棉花还得云团和虞忆两个人分呢。 小春过来禀报,“小姐,书院里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东西就要开工了,他们每人至少都买了三百斤的棉花,而且,” “怎么了?” “城中的织布匠全被人高价雇走了。” 好呀,真是好大的手笔呢,要说这是赵文静一个人干的,云团还真有些不信,必然是他们联合起来,釜底抽薪。 虞忆急得脑门都出汗了,“差这么多棉花,咱们连织布机和织布工还没找呢,这不铁定输吗?” 她倒不是想当陪读,就是不想给爷爷丢脸。 “虞忆,时间来不及了,咱们兵分两路吧,你继续在这收棉花,我去找织布机和织布工。”不到最后,云团不会认输的。 “好。” 云团从村里叫来一些会织布的妇人,“你们织一匹棉布要多长时间?” 几个妇人说:“一匹布大概四丈长,纺线加上织布,要是不用干其他活,一天织三尺,也得个半个月时间吧。” “我们这织得都算快的了,不比城里那些织布匠慢。” “是呀是呀。” 云团沉吟,不比人家慢还不行,要比人家快,她才有赢的希望。 晚上,云团托二哥买来各种类型的纺纱机和织布机,摆在院子里,让那些妇人使用,看到底哪一种织布机织布快。 农妇们挑灯夜战,到天亮才算结束。云团放在一起一对比,大差不差呀。 这可真是快到绝路上了。 “这是在干什么呢?”陆容来瞧云团,发现她正对着一排织布机发愁。 云团跟姐姐诉苦:“姐姐,我可能要被踢出国子监了。” 陆容看了看那排织布机,“嗯,我有一个方法,或许能帮你。” 第530章 给力的娘 又是一天时间过去,除了云团和虞忆,其他人的各项装备、人和物资都到位了,就等着公主这边一声令下,开始开工。 江安隐看着娘亲给自己弄来的满院子的棉花,陷入了呆滞。 不是说京城的棉花都卖完了吗?自己娘哪来的神通弄这么多来? 她娘是真给力呀,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努力。 “叫织娘们看着织就行,千万别累着了,干一炷香,就得停下来喝一杯茶。”江安隐吩咐道,她只能从织娘这边下手了。 云团和虞忆这边的院子,一直空着。 赵文静等人的院子,摆满了织布机,织布工那是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干得腰酸腿疼干不动了,就换下一批。 她和刑部尚书家千金周曼以及另外两个姑娘坐在一起,惬意喝茶聊天。 孙青青爹是吏部给事中,正五品,家世比较低,她更加看重跟在公主身边陪读的机会,有些忐忑地问:“咱们真的不会被淘汰吗?” 赵文静轻轻吹一口茶水,“放心吧,咱们这织布的总量这么多,我已经算好怎么分配了,我第一,周曼第二,程宁第三,你第四,前四名已经被咱们占满了。” 赵文静按照家世高低来算,她和周曼的爷爷都是尚书,排在一二;程宁爹是正三品,排第三,孙青青家世最低,排第四。 “其他五人真的不会反超吗?” “放心吧,那个白云团和虞忆连棉花都没有,铁定垫底。曹代容是个呆瓜,刘英特立独行,她们都没有咱们准备得这么充分。” 周曼说:“还有个江安隐呢。” “江安隐就是个混子。” 孙青青数了数,嗯正好五个,尽管她排在赵文静和周曼几人之后,也不会被淘汰。 就这样赶工了一日,云团和虞忆的院子仍旧是空空的。 “姐妹们都回去休息吧,白云团这是彻底放弃了,连面都不露了,当起了缩头乌龟。” 赵文静安排丫鬟看着这些织布匠,让他们夜间也不能停止,一直要织五天五夜,自己则回府休息去了。 第二天云团仍旧没有出现,赵文静直接就让织布匠晚上不用干了。 “白云团两天没来,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她除非从天上请来织女才能赢。” 孙青青悄悄说她从曹代容和刘英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两人也是,棉花买得不够,人数也不多,咣里咣当的,没织多少布。” “江安隐呢?” “嗨,两天可织了半匹布嘞?就找了两个织布匠,织着布聊着天。”孙青青笑道。 “这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公主能把她们挑出来,也是难得。”周曼道。 公主这两日只派了人过来看守,自己并没有出面,赵文静等人早早就回去了。 入夜,公主书院灯火已经熄了,忽而远处来了一辆车,工匠们从车上卸下来一个大东西,费半天劲抬进云团的院子。 接着就是一车一车的棉花往里面搬,这些都是云团从乡下收来的,量还是不够,虞忆一直都在乡下收棉花呢。 第三天,赵文静等人人都没来,只叫了丫鬟过来督促织布匠干活。 赵文静正在府里挑新衣布料呢,忽然丫鬟匆忙跑回来。 “小姐,小姐,白云团的院子里开始动工了。” “动工了?”赵文静放下手中的料子,眉头有些蹙起,但随即她就无所谓了。 “还算是有志气,没有直接认输。但是她都落后两天了,就是开工了也赶不上我们。你叫织布匠夜里也要织布。” “是。” 赵文静几人在府里待了一天,第四天还是有些担心,都去了书院。 云团的院子关得严严实实的,四周还有人巡视,不得翻墙头查看,里面传来木机子的声音,听着不像是织布机呢。 她这阵仗不仅引得赵文静等人怀疑,也引得江安隐等人好奇起来。 “她在搞什么鬼名堂?”赵文静心中不安越来越大。 周曼给她建议:“要不我们这样,假装走水,敲锣打鼓,就不怕她院子不开门。到时候咱们的人趁乱冲进去一瞧,不就知道了?” 赵文静点点头,“你说得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就这样办。” 几个小厮奉命提了锣鼓来到云团院子门前,刚要敲打起来,呼啦一下,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织布媳妇着急道:“棉花没了呀!” 赵文静在角落里把眼一瞧,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那院子里挤挤挨挨一大堆的,不是棉布吗? 她一天时间怎么织这么多? “她作弊!白云团作弊!”赵文静疾步走来,对着门边的侍卫道: “请禀报公主殿下,咱们书院里,已经有人敢作弊了。” 周曼等人来到门口一看,嚯,这院子里的棉布,可不比她们的少啊。 “这必然是作弊无疑了,难不成真将织女请了下来?” “她胆子可真大啊。”孙青青和程宁都觉得害怕,作弊,可是要砍掉一只手的。 “谁说我作弊了?”云团从外面走来,一脸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恐慌。 赵文静冷笑:“好呀,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你今日作何解释。” 两方战事一触即发,江安隐等人在旁边看热闹,“小桃,快给我搬个板凳来,再拿壶茶。”江安隐看得津津有味。 云团来到看守侍卫身边,“我虽然开工晚,但干得快,不行吗?再说了,运什么东西进院子,侍卫大哥可都是仔细核查过的,你难道在说侍卫大哥徇私舞弊吗?” 看守侍卫立即说道:“青云乡君确实没有运织好的布进来,东西都是我们仔细检查过的,请诸位小姐放心。” 赵文静不服,“你怎么可能织布那么快?” 云团径直走过她,裙角掠过她的鞋面,颇有仪态,“那就和你没有关系啦。” 她走到江安隐身边,看着嘴角还挂着瓜子壳的江安隐,问道: “听说,你院子里有很多棉花?” 第531章 提前结束 江安隐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云团心说,你这院子大开着,织布匠时不时出去溜达一圈,谁还不知道? “嗯,我可以跟你买棉花吗?”云团又问。 江安隐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行啊。”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全部买走。” 云团:……这丫头怎么想的呀?这么爱助人为乐? “行,都买走。” 云团招呼着小厮们从江安隐院子里搬棉花,赵文静在旁边气得牙痒痒。 “回去!让那些织布匠都不许休息,给我加快速度!”她也只能自我加压。 至晚,赵文静等人的院子里仍是灯火通明,加紧赶工,赵文静也没有回去,在这里亲自督工,然而下人却给她送来一个能把人气吐血的消息。 “小姐,白云团锁了院子走人了。” “什么?她就这么猖狂?”赵文静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嚣张放肆? “她走,我们不走,继续织布,咱们四个,一定要留在公主身边,为了以后的前途,为了家族的荣耀。”赵文静给大家打了个鸡血,几个姑娘都精神了起来。 四个千金小姐熬了一夜,全都挂了黑眼圈,昏昏沉沉梳洗过后,外面忽传公主来了。 所有人,无论男女全都过去迎接,赵文静看到虞忆也来了。 临贺公主显得心情很好,招手让众人起来,“比试结束了,让本公主看看你们谁赢了。” “结束了?公主,明明是五天呀,还有一天呢。”有人说道。 临贺说:“对,结束了,本公主随时可以结束比试时间,不行吗?” 众人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对这位公主的认知,“行的,行的。” 赵文静暗暗欣喜,还好昨天她们赶了一夜工,白云团大意轻敌,早早回去,此时必定后悔死了。 临贺公主先看了男生那边的成绩,大差不差的,最多的是梁深,共有四十二匹,最少的三十匹,临贺公主直接淘汰后五名,让他们立即收拾东西回家。 毫不留情。 梁深身边站着四个男生,个个都有种获胜者的骄傲感,云团看到他们脸上仿佛写着这样一句话: 人生的胜利之路,就从此刻开始。 接着便是女生这边。 赵文静干什么都要第一个,拿了香笺纸过来回禀: “回公主,臣女一共织成五十匹。” “嚯——”梁深等人惊叹一句,没想到他们竟然被女生超越了。 “嗯,不错。”公主坐在正中,给她一个笑脸。 然后是周曼,四十八匹,程宁四十匹,孙青青三十五匹。 “果然还是女孩子擅长织造啊。”梁深给自己打圆场。 接着是曹代容上来回禀,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回公主,臣女一共织布二十匹。” 公主眼皮都没抬一下,“下一个。” 曹代容灰溜溜下去了,云团瞥见她,脸颊通红通红的。 赵文静嘴角一抹淡淡的嘲讽,一身上位者的胜利姿态。 说起来,曹代容祖父乃是户部尚书,家世是和赵文静相当的,但是曹代容胆小、性格呆板,一向不怎么出头,这次公主选她陪读,也是意料之外。 接着是刘英,她织布十九匹,嘿,跟曹代容算是难兄难弟了。 刘英爷爷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跟虞忆一样是武将世家出身,性格比较直,跟赵文静等人玩不来,这次也被她们孤立了,棉花没买到多少。 然而还有更炸裂的,江安隐织布两匹。 公主十分诧异:“江安隐,你是干什么吃的?” 江安隐心中很生气,垂着头不说话。 临贺公主接着问:“白云团你呢?” “公主,我和虞忆一起织的,”云团拍拍手,“抱出来给公主瞧一瞧。” 小厮们鱼贯而出,每人抱着十匹布,抱出来堆在地上,再进去抱。 赵文静的眼珠子越瞪越大,“一百、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 足足有二百六十匹。 梁深几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太阳之下,赵文静瞅着云团,眼中满满都是迷惑。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呢?她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最努力的人是她,老天爷却让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获胜,还赢得这么出彩,远远甩她一大截子。 她终于明白,那种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的憋屈感觉了。 周曼虚虚出了口气,还好还好,她们底下还有垫底的。 但孙青青和程宁两人坐不住了,白云团和虞忆两人一反超,她俩都得被淘汰了呀。 孙青青拉了拉周曼的衣服,周曼只当没看见,嘴里敷衍:“你等会,等会再说,公主在这呢。” 临贺公主那高傲的脸上总算出现了惊讶的神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公主您请看。” 云团请公主等人进了院子,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架两人多高的木机子,若不是上面缠着棉线和棉布,大概都认不出来这是织布机。 “公主,这是一种新型织布机,两个人配合,一纺一织,织布速度很快,比寻常织布机要快三倍以上。” 两个织娘演示起来,那织布机上下翻动,棉布肉眼可见地咣咣出来,速度果然快! 原来如此。 赵文静这下服气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白云团赢得有理有据。 公主眼里都是惊奇,“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做出来的?” 云团没有居功:“可不是臣女做出来的,另有高人,只是恰巧被臣女碰到了而已。” 公主围着织布机看了好几圈,“真好真好,我要拿去献给父王。” 开心过后,就是残酷的淘汰环节。 宫女禀报:“公主,按照规则,被淘汰的是江安隐、曹代容、刘英,还有程宁和孙青青。” “等一下,”云团上前福了一礼,“公主,我们这棉花还有一部分从江安隐那边买来的,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她的。” 江安隐心中疯狂摆手:不要啊不要啊! 但云团还是送过去六十匹。 周曼:!! 江安隐上去了,她就得下去了。 她无助地看向赵文静,对方却眼观鼻鼻观心。 孙青青看着周曼心中冷笑:呵呵!真是现世报。 第532章 竹篮打水 刘英一看,前面阎王无论谁赢谁输,自己的结局都注定了,直接跟公主告退。 宫女再次宣读成绩,“出局者为刘英、曹代容、孙青青、程宁、周曼。” 周曼哭唧唧,“公主,公主,江安隐的棉布都是别人给的呀,这也算成绩吗?” 临贺公主端起了茶杯,仿佛没听见似的。 周曼满脸愤恨地看向赵文静,今日她的结局,都怪赵文静。 赵文静则满脸羞愧,不敢抬头。跟着她的姐妹们,现在全被淘汰了。 云团跟虞忆悄悄商量了一下,在几位姑娘们告退前,再次上前禀报: “公主,棉布是否可以相互赠与?” “可以啊。” “那我想赠予曹代容姐姐四十匹。” 赵文静:!!! “白云团,你是故意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团,“你针对我?” 云团嘟了嘟嘴,“赵姐姐你可不要乱说,我没有针对谁,我只是觉得曹姐姐跟我一样都买不到棉花,同病相怜而已。” 赵文静有气也撒不出来,她看向公主: “公主,这也是可以的吗?那曹代容,分明就是个草包,这样的人,凭什么留在您身边?” 曹代容被人当面这样骂,也只是万分羞愧,怒不敢言。 临贺公主放下茶杯,施施然道:“文静呀,你要知道,有时候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你运气不好,怪谁呢?” 赵文静心灰意冷,只得收拾东西离开。 出门的时候,周曼几人对她视而不见,赵文静拉住几人,“姐妹们听我说,如今我跟你们一样的下场,咱们都被白云团算计了。” “要我说她干得好,倒给我解了气。”周曼尖酸道。 赵文静并不生气,“你们不觉得,这个白云团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不奇怪吗?发生瘟疫,她就找到了治疗的草药;皇上头疾,她偏偏有对症的药粉;比试织布,她还找到了新型的织布机,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几个姑娘听说,也觉得这人运气真是太好了。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不同人身上,就没什么,但发生在同一人身上,你们不觉得可怕吗?” 姑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为什么,难不成白云团背后,有高人指导? 另一边,云团和虞忆欢欢喜喜拉着江安隐和曹代容,回到茶歇室梳洗净面,等会要一起离开。 曹代容红着脸感谢两人,“若不是你们赠予我这么多,我是留不下来的,我实在有愧于此。” 虞忆道:“代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性格温顺,对人友善,可比那个赵文静好多了,我们更喜欢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是呀,”云团说,“曹姐姐你就是太软了,今日就该骂回去,骂得那赵文静下不来台才好呢。” “我就是嘴笨。”曹代容心情有些激动,她还是头一次交到这么亲密的朋友。 “没关系,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骂回去。”云团道。 一旁的江安隐心如死灰,她以后还要跟着这个可恶的公主,真是烦人。 这公主今日还骂她干什么吃的,真讨厌! 四人一起出了书院门,除了江安隐个个都很开心。 三羊正在路边等着云团,云团顺便给介绍了下认识,三羊一眼看到那个嘟着嘴的姑娘。 “白皓旸见过曹姑娘、江姑娘。”三羊礼仪得体,嗓音温和,云团今日才发觉,三哥再也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大头男孩了,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堂弟!”白玉成忽然冒了出来,走过来和三羊打招呼。 来了外男,云团打了声招呼就和几个姑娘先离开了。 白玉成赞道:“堂妹真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那几个姑娘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 三羊神色淡淡,“玉成堂哥,这样话可不要让其他人听到,否则引起嫌隙就不好了。” 白玉成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离开,门里走出了临贺公主。 “那个人是谁?” “公主问的是哪个?” “个高、长得好看的那个。” 宫女回禀道:“那位是硕宁伯府的三公子,白皓旸,也是白云团的三哥,现在在国子监读书。旁边的是他堂兄白玉成,现在国子监任职。” “白家人是长得挺好的。”公主夸赞一句,让人抬着那织布机,直接进宫见父皇。 皇上此时正在皇后宫中,临贺带着东西过去的时候,谢征也在。 皇上正在同皇后商议去泰山的事情,看到女儿抬进来的大家伙,十分惊讶。 等女儿给他演示了之后,皇上拍手称妙。 “这织布机完全可以用来织丝绸嘛,这样快的速度,丝绸的价钱也能降下来许多。”皇上说道。 皇后道:“好啊,以前一个人一天只能织一段,现在能织三段,确实会便宜一些,老百姓的生活也能改善了。” 皇上点头,“传旨下去,让江南织造都换上这种改良的织布机。” 陈公公应声而去:“是。” 临贺见皇上开心,搂着老爹的脖子,“爹爹,这东西可是白云团弄出来的,我要好好奖励她。” 一旁的谢征嘴角露出笑意。 “哦?又是白云团?你说说你,要去外面读书,怎么织起布来了?” “父皇,你可说过的,只要不越过您的底线,我做什么您都不管,现在又问起我来了?” 皇上朝皇后笑道:“瞧瞧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说吧,你想怎么奖励白云团?” “这次去泰山,我要去,还要带上白云团。” 皇上道:“登泰山都是男人们做的事,又累又苦的,你跟着去做什么?” 皇后也说:“是呀,你父皇和征儿过去就行了,你老老实实在宫里,省的累得要哭。” 临贺看了眼谢征,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泰山呢。 这么多侄子,只带了他去,看来,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533章 月圆之夜 谢征,年方十六,是她众多堂兄弟中,最出众的一个。 谢征对她也很好,温和谦让,很能容忍她的脾气,比其他堂兄弟大度多了。 “那正好,小征征去,正好可以照顾我,这样父皇母后就不用担心我啦。”公主撒娇道。 皇后假意嗔道:“没大没小,那是你堂兄。” 临贺转而揽住谢征的肩膀,“小征征才不会介意呢?是不是?” 谢征无奈看着她点头。 临贺公主在宫中一向举止如此,皇上也见怪不怪了。 “行吧,不让你去,你又要闹得我头疼。”皇上答应了下来。 “好!父皇,你可答应了,我还要带上白云团。” “行行行,都依你。” 皇上和谢征还要说一些事情,两人走后,皇后拉过来女儿认真教导。 “你年纪越发大了,怎么不知长幼尊卑,以前小这样喊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大了,还这么喊,让别人怎么看谢征?” 临贺眼睛看着房顶,“怎么了嘛?” “你要知道,他以后,会是最尊贵的人,你要尊敬他。” 临贺嘟嘴:“母后,你怎么偏着外人?我才是你的亲闺女。” 皇后扶额,这闺女都被他爹惯坏了。 临贺公主赏了云团一支凤尾步摇,步摇是颗颗方形翡翠连接而成,十分华美。 云团带着步摇,还有自己准备的一些东西,去找大姐姐陆容。 陆容正好送客出来,几顶小轿子被抬着离开林宅,云团才迎上去,“姐姐,刚才是谁?” 陆容道:“是我之前流浪在外时,收留我的妈妈和姐妹们。” “原来是这样,她们也来了京城?” “她们本也就是到处走动做生意的,我既在京城安定下来,她们正好在这边寻个营生,算是我对她们的报答之恩了。” 当年陆容被陆大人夫妻送出陆府,没想到被人给卖进了妓院。 她在里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本以为就要这样死在里面了,谁知道有一天突然出了变故,妓院楼塌了,楼里面乱成一片,她就趁机跑了出去。 姑娘家家的颠沛流离,她吃了好些苦,走了好远的路,最后被一个姓黄的大姐收留。 黄大姐是成过亲的,但因被婆家欺压,她逃了出来,自己织布为生。她心灵手巧,倒也养得活自己,那新型织布机,就是她琢磨出来的。 陆容本以为可以一直跟着黄大姐,靠织布为生,结果黄大姐的婆家找了来,将她强行绑走,陆容再次流落街头,黄大姐也不知道后面如何了。 快要饿死之际,陆容被几个唱曲的姐妹发现,带回去,从此就和她们一起卖唱为生。 云团听了陆容的经历,十分感慨,握住陆容的手,“姐姐,你放心,以后你都不会再受苦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陆容温柔一笑:“我已经很幸运了,余生只求能找到二妹,再寻得黄大姐,就满足了。” 云团亲自将步摇戴到姐姐头上,翡翠正好配她身上的绿裙,非但不显老气,反而更添了一股贵气和精致。 “好看,真好看。姐姐,等我们找到黄大姐,我还要再送给她一份大礼,她可帮了我大忙呢。” 比试结束,云团觉得十分放松,来到外祖家,和虞忆摆了席,一起庆祝,巴拉巴拉地将这些说给魏玄听。 虞忆说:“表哥,你说这公主,多霸道多豪横啊,以后也不知道谁会娶了她,可就倒大霉了。” 魏玄道:“公主似乎在筛选。” “筛选?筛选什么?”云团和虞忆对视一眼,“哦,我知道了,筛选驸马。然而她又不好意思,所以拉着一群女孩子一起筛选。嘿嘿嘿,不知道现在赵文静是不是要气死了。” 魏玄摇摇头,“不像是在筛选驸马。” “那还能筛选什么?你的脑回路总跟常人不一样。”云团一仰头,看见了圆圆的大月亮,想到今日正是十五。 她猛然站起来:“我想起了一个关键点,那日我们出逃时,是正月十五,或许你的眼睛跟月亮有关?今晚又是十五,说不定你能看见呢。” 魏玄怔了怔,他几乎已经试遍了所有的方法,但是眼前仍旧是一片虚空,或许这个可以? 于是,云团拉着虞忆,在魏玄面前张牙舞爪地跳来跳去,模仿刺客。 “怎么样?能看见吗?”云团都累出汗了。 魏玄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云团皱眉沉思,“哦!你得出汗,经过打斗,你肯定是满头大汗了,你得出一身汗,说不定能刺激眼睛。” 云团让人抬来木桩,魏玄在月下打桩,直打了半个时辰,又舞了半时辰剑。云团又和虞忆躲起来,让他甩飞刃,衣衫都湿透了。 折腾到了大半夜,虞忆都困了,魏玄还是一点也看不见。 “不行。”他放弃了,有些颓废。 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他看得很开,现在忽而又对这事在意起来。 “好吧,我们以后再试。”云团也累坏了,回到自己的小院,洗了澡,倒头就睡着了。 魏玄沐浴之后还站在月下,孤零零的,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固执地思考那个无解的问题。 临近夏季,白建章买下附近两个宅子,打通之后,硕宁伯府就大多了,不仅云团可以单独一个小院,每个人都可以单独一个小院了。 云团在自己的院子里,特意给大姐姐准备了一个房间,等夏季最热的时候,就将大姐姐接来,在她这里消暑。 她时不时就去看看陆容,经常能见到陆容那几个好姐妹。 其中一个姓李的姑娘,叫丸子,就是那妈妈的亲女儿,和陆容关系最好,来往最多。 “姐姐,李姐姐又来找你,她有什么事呀?” “丸子说以后不想再卖唱了,想做个正经营生,托我给问问。” “那你有想到好的吗?” “还没有。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又跑来做什么?不怕中了暑?” 云团从篮子里取出冰镇好的冰粉,“不久何大人就要来京城了,等他们来了,我二哥还要成一次亲,家里面怪忙的,我出来躲清闲。” 此时何大人带着何景新和莹莹,刚到青云县。 “回来了,我何季炎,终于又回来了!” “何大人——”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笑盈盈朝他拱手,似乎已在此等待他多时。 第534章 景新定情 “郑,郑老伯?”何季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那年他请了县里秀才和童生一起吃饭,其中就有郑老伯,就是在那一次吃饭后,郑老伯被聘请到葫芦村当教书先生。 如今,他已经考取了功名了。 “何大人,当初托您的福,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老朽任着青云县县令一职。”郑怀笑呵呵地说。 “好啊好啊,真是可喜可贺,青云县有郑老伯您,真是百姓的福分。” 何季炎知道郑老伯是个正直心善的人,肯定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何大人,快走吧,程知府还在县衙中等着您嘞。” “程大人也回来了?”何季炎喜出望外,好啊,当初的好上司,总算也被平反了。 吴夫人和何老夫人早被接了过来,见了何大人和何景新,都哭得不能自已。 算起来,一家人也是几年未见了,还能再相聚在一起,真是天大的福气,老天保佑啊。 何景新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面容多了几分沉毅,也黑了不少。 莹莹更是长成大姑娘了,跟何景新站一块,不知道还以为是年轻夫妻俩呢。 这些年她跟在何大人身边,何大人也是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平平安安又给带了回来。 莹莹拜见何老夫人,给她磕了个头,老夫人给她扶起来,“好孩子,辛苦你了,跑过去受这些罪,以后你就是我亲孙女,别人谁也不能欺负你。” 莹莹倒不觉得委屈,当初她跟着去流放,也有自己的目的。 “奶奶,她可不能当你孙女了,她要当咱们家的媳妇。”何景新当众道。 “什么?”何老夫人懵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莹莹瞪了何景新一眼。 何景新被瞪,黑黑的面容下面浮起一层红晕来,低着头看着脚面,又时不时地偷瞟一下漂亮如花儿一般的姑娘。 何大人打着哈哈,“好了好了,赶路累了,先别说这事。”说着也瞪了何景新一眼,莽莽撞撞的,当众就说了出来,让人家姑娘多不好意思。 何季炎见过程勇,回到暂住的地方,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就举家进京,发嫁女儿。程大人和他说了,时间也不多,这之后他还要赶赴任上,圣上还要重新启用他嘞。 洗过澡,吴夫人过来问何季炎莹莹是怎么回事。 “莹莹这孩子,聪明,又心智坚韧,若不是她,我和你儿子,早成了一堆白骨了。” 何季炎将当初押送他们的差人要下毒毒死他们的事说了一遍。 “后面到了流放之地,莹莹这孩子也吃苦耐劳,有活跟我们一起干,阿景那孩子,别看生龙活虎的,到了那边生了好几次大病,若不是莹莹贴身照顾,早也留不住了。” 吴夫人流着眼泪,“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跟你们说有什么用?反而叫你们平白担心,娘那身子,忧虑久了,说不定也要生病。” “那你这意思,两孩子情投意合了?” “阿景这孩子开窍晚,又整日与莹莹在一起,想是看中了,但莹莹那边,我还拿不准主意。”何季炎心中对莹莹还是满意的。 吴夫人不太同意,“可是,我儿子怎么能娶一个丫头当媳妇?” “哟,”何季炎一皱眉,“你儿子什么德性你不知道?要不是有我这个爹,他估计饭都吃不上,人家莹莹比他强多了。” 吴夫人撇嘴,“我儿子有那么差吗?” “我跟你说,好媳妇难找,阿景读书这个样子以后也走不得官路了,要是跟儿媳妇一起做个生意,倒是可以,就得找个胆大心细的儿媳妇才行。” “可是,两人家世在那摆着的呀,门不当户不对。” “你还固执,你忘了你那个妹妹的事了?” 吴夫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半晌,她点了点头,“我是个头脑拎不清的,这事还是你做主吧。” 莹莹收拾了一些祭品,要去祭拜迁回来厚葬的陆衡陆大人夫妻。 何景新跟了过去,手里甩着木棍,夏日炎炎,他撸起袖子,手臂上条条青筋很明显。 他故意问:“你祭拜他们做什么?” “青云县的父母官,当然要祭拜一下了。” “在那边的时候,你就偷偷溜过去祭拜,我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呗,我还怕你知道?” 何景新凑过去,“你不会是他们走失的女儿吧?” 莹莹忽然停住脚,一巴掌打在何景新胳膊上,“你怎么这么烦人呢?走开!” 何景新缩了下脑袋,揉揉胳膊,“问问怎么了?我猜你也不是,你要是他们的女儿,早去京城边郡侯府了,怎么会在这里做丫鬟。” 莹莹不理他,他跟上去说:“不过你放心,我认定你了,就算你是丫鬟,我也会娶你的。” 莹莹再次恼了,反手又是一巴掌,“滚!谁要嫁给你。” “瞧瞧你,这么凶,我不娶你谁娶你?”几句话,何景新已经挨了两巴掌了。 不过他都习惯了,流放的时候,他天天被莹莹打,不会干活被打,干错了被打,吃饭慢被打,吃快了也被打,每天早上要被她揪着耳朵叫醒。 现在莹莹要是不打他,他都觉得浑身刺挠。 被打几下,他就觉得踏实。 “你可配不上我。”莹莹说。 何景新猛点头,“我确实配不上你。” 要是在以前,以他那高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现在,他对莹莹算是心服口服。 这姑娘又狠又利落,但那是对外人,对他就很好。在她身边,莫名有股安全感。 “但是我不想和别人成亲,只想和你成亲。成亲之后,你天天打我都行,我给你随便打。” 莹莹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等你从京城回来再说吧。” “好!”何景新又欢乐起来,“哎,你知不知道,云团竟然是陆大人的女儿,真是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那丫头机灵着呢。” “她?她才不是。”莹莹笃定。 “你怎么知道?” 第535章 再成亲 莹莹来了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人家边郡侯府,外祖家都相认了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莹莹已经来到了陆大人的墓前,这座新墓前已经有很多百姓自发前来祭拜了。 “我猜的。”她跟在人群中跪下来,虔诚叩拜。 * 何景新一家很快到了京城,何玉书见到家人,开心得不行,但何大人待不了多久就要上任,所以这婚事就紧锣密鼓地办起来。 这是白家第一次正式地办婚事,虽然是老二,但也要大办的,罗惠兰给京中有点交情的人家都去了帖子。 这些人家里有很大一部分跟白家交好,是因为看中了尚未成亲的白皓丰,这可是未来的硕宁伯呀。 听说人还很老实正干,整日就是帮他爹忙活香料和土豆的事情,不喝不嫖不赌,端方有礼,长相更是一表人才,体格壮实,是三兄弟里面最高最壮的。 人还有些腼腆,到现在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就光这一点,哪家不眼馋? 先前徐夫人问了一嘴,没下文了,后来打听了下,这才知道伯府里面还有个客居的雷姑娘。 趁着成亲这天,好些个夫人相携着,来到了后院雷漪深居的院子。 今日府里有大喜事,雷漪也没有露面,在屋里写字看书,海棠在旁边坐针线。 光线很好,外面的喧嚣仿佛到不了这里似的。 “这就是雷姑娘的院子吧?收拾得真是幽静呀,这炎炎夏日的,倒挺凉爽。”一位夫人问道。 雷漪发觉有人来,让海棠给请了进去。 “雷姑娘,你别嫌我们打搅,后院里逛着逛着,我们就来到了你这里。” “来了都是客,今日皓瑞大婚,多谢你们来这边捧场。”雷漪帮忙招待着人。 “雷姑娘,听你这语气,倒像跟白家是一家人了呢。”一个夫人捂着嘴笑说。 雷漪道:“蒙白家照顾多年,漪儿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 “是呢,”一个夫人打量了一圈,“这硕宁伯府呀对你真是不错,瞧瞧这屋里冰块,每日花费不少吧?这院子也大,屋里的东西个个都是好的。” 其中一人语气有些酸酸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身边人说话:“伯府真是好心呢,没名没分的,也跟个主子一样供养起来,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呢。” 海棠噔的一声放下茶盏,“我们姑娘是老夫人认下的干孙女,怎么没名没分了?” “呵呵,什么干的湿的,往自己身上搞那么多名堂,这都什么做派?我们这些正经人家实在是看不懂。” 另一个附和道:“算起来,世子爷有二十一二了吧?这都多大了,还没有娶亲,这是要急死伯爷夫妻两个啊。” “嗨,有人在这白占着位置,吊着人家世子爷呢。” 雷漪敛了神色,今日这些来人,看来另有目的。 “今日伯府大喜事,诸位夫人也不想闹得难看吧?若是要喝喜酒,请前面去吧,免得赶不上热饭菜。”雷漪请客出门。 几位夫人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想多待。 送走人之后,雷漪深思熟虑了一番,跟海棠道:“等皓瑞成亲之后,我们就离开伯府吧。” 海棠担忧:“啊?小姐,咱们要去哪里?你一个孤女,到外面可是要受人欺负的。” 雷漪道:“我想着,雷寅叔那边,或许可以依靠。如今雷家三兄弟已倒,咱们回老宅买个小宅子,安静度日罢了。” 海棠还是不放心,“姑娘,那三兄弟可不是好东西,以前有点家产兴许还顾点脸面,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干出什么蠢事来,谁能护着小姐你呀?” 雷漪却下定了决心,“我已经决定了,过几日就跟老夫人告别,不要声张。” 伯府的喜乐吹打了一整日,到晚上才安静下来。 二狗在外面被人灌酒,何景新把着酒杯让他喝。 “二狗,你这臭小子,以后我得叫你姐夫,真是张不了嘴啊。” 二狗脸都喝红了,赶紧跟自家大哥使眼色帮他挡酒,一面跟大家强调:“今日起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们不要喊我二狗了,都要叫我的大名,白皓瑞。” “好好好!皓瑞,喝酒喝酒!” “不了不了,让我哥跟你们喝。”他跟泥鳅一样,溜出人群。 喜房里,入目皆是红色、金色,两支手臂粗的大红花烛摇曳着灯光,红色金丝帐挽起,何玉书头戴凤冠,坐着等自己的夫君。 白皓瑞推门而入,觑了觑何玉书,按压下紧张激动的心情,“累了吧?这凤冠老重了,我帮你卸下来。” “不用不用,流莺过来帮我就行,你快去沐浴,一身的酒气。”何玉书含羞带怯地推开他。 皓瑞自去沐浴,回来等了半天,何玉书换上一身绯色轻薄的寝衣沐浴回来,灯光下透出玲珑的曲线,坐在镜前由流莺拭发。 屋里放着冰盆,夜间的风吹进来,凉凉的,很舒服。 皓瑞在旁边一本正经坐着等,流莺擦了半天,头发已半干了,想走,又被何玉书悄悄抓住,用眼神跟她求助:别走,我紧张害怕。 流莺无奈,她也紧张、她也害怕啊。 果然,姑爷走了过来,“我来给你们家小姐擦头发。” 流莺将东西塞到他手里,扭头就走了,干脆利落地抛下了自家小姐。 皓瑞轻柔地擦起头发,黑丝如瀑,柔和的烛光映照着姑娘的面颊,何玉书微垂了头,露出白皙的脖颈,不敢看镜子里的身后人。 “头发都干了,还不想睡?”身后人问。 何玉书脸红得要滴血一般,豁然站起来,朝床边跑去,“那我先睡了,明天见。” 发丝掠过鼻尖,一股娇柔的香气像是小猫爪子一样抓了下白皓瑞,他脑袋麻了一下,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箍住了要逃跑的何玉书。 何玉书心都要跳出来了,身后的胸膛很烫,腰部的手臂很有力量,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抓住的羔羊。 “姐姐,”耳边有灼热的呼气,“你又想欺负我?让我一个人睡软榻吗?” 第536章 追上去 何玉书两耳轰鸣起来了都要,这人表现的跟往日太不一样了,莫非是喝了酒的缘故? 皓瑞已经快将自己脸埋进对方的颈窝了,何玉书赶紧撤出去,“那你睡床吧,我睡榻上。” 她一骨碌缩进软榻上的薄被里,剩下对方孤零零站在原地,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皓瑞干脆也挤上榻,“你在哪睡,我就在哪睡,哪有夫妻两个分开睡的?你不许再欺负我。” 榻不大,挤得慌,皓瑞大着胆子,干脆直接从背后搂着何玉书,何玉书挣脱,对方搂得紧紧的,背贴着胸膛,头发散乱开来。 “明明是你欺负我。” “你以前欺负我那么久,我欺负一下怎么了?” “好了,”何玉书妥协,“咱们还是好好去床上睡吧。”她总不能成亲之后还分开睡,这个坎总得迈过去。 两人睡到床上,何玉书往里靠,拉开距离,“太热了,你别离我这么近。” 皓瑞颓丧,“咱们要是冬天成亲就好了,那时候你怕冷,肯定就抱着我睡。” 何玉书腹诽:真不要脸。 成亲折腾了一天,她脸上有了疲色,困意渐渐袭来。皓瑞只好忍耐住,过了好一会,何玉书竟然睡着了。 徒留他一人盯着帐顶,想象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睡到半夜,外面刮起了凉风,随即飘落雨点,哗啦哗啦,屋内一下子冷了下来。 皓瑞还正睡着,忽然感觉有人蹭了上来,手脚都去摸索他的身体,像是冬日取暖的小猫。 何玉书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身上盖得薄,不由自主地靠近温暖的东西。 皓瑞将人搂进怀里,在人耳边呢喃,“姐姐,这可是你自己过来的。” 怀中人睡得迷迷糊糊,他便趁机将嘴蹭上去,浅浅贴一贴姑娘的唇,尝到甜头又加重力度,直到姑娘呢喃推拒,才不舍放开。 姑娘睡意朦胧,更添一层娇媚。白皓瑞顺着耳朵、脖颈到肩膀,手下宽衣解带,越探索越无法自持。 屋外暴雨如注,屋内红帐轻晃。 何玉书被弄醒了,“你干嘛——” “嘘——别说话。”他带了点强势,主导着事情的进展。 心脏扑通扑通,隔了一层纱帐,他们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此刻只有眼前人。 第二天,何玉书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流莺看着十分心疼,恨恨地看向一旁神清气爽的姑爷。 哼,到底被这小子得逞了! 小夫妻两个恩爱和谐,手牵手来给白建章夫妻两个请安,看得一旁大牛几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总算没有白忙活。” 罗惠兰给儿媳妇一个精巧的羊脂玉项圈,陈老太则是给了两个重重的金镯子。 “还是金子实惠。日后若你不喜欢了,拿去熔了打成你喜欢的首饰戴。” “谢谢奶奶,谢谢娘。” 罗惠兰道:“起来吧,这几日你父亲就要去任上了,你不必在家里待着,去陪陪你爹娘吧。” 送走小两口,陈老太回到自己院子,心中挂念着雷漪。 正巧雷漪过来看她,陈老太便拉着她说,这几日看了哪家的好郎君,长得好还有前途巴拉巴拉,想让雷漪相看一下。 雷漪笑着答应:“陈奶奶,多谢你操心,但是我离家这么久了,总想回去祭拜一下母亲,这两天我就动身,等我回来之后,再看奶奶给我选的郎君。” 陈老太一想,也对,就等雷漪回来再看。 她找了白建章,给雷漪安排了护送的人。 大牛出去办了一趟事,回来给家里的几个女孩子都带了东西,云团是一个漂亮的九连环,她拿到就开始玩了。 不一会,大牛过来了,“团子,雷漪呢?” “雷漪姐姐回老家去了,说是要祭拜一下爹娘。” 大牛赶到陈老太的院子里,老太太正在大柳树下扇着大蒲扇,看着福寿财喜四个丫头浇菜地。 “奶,雷漪回家去了?” “是,回去祭拜一下爹娘。” “哎呀奶,她这是一去不回了!”大牛急得一跺脚。 陈老太说:“不会,她说了,还回来的,她家里人都不在,能去哪里?” “不,她不回来了,她把最喜欢的书全都带走了。”大牛沮丧又失落。 “你这孩子,净胡思乱想。”陈老太叹气,自己这大孙子,真是个憨种。 大牛左想右想,不知道为啥她突然离开,找了她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细细地问了一遍。 一个小丫头,将二少爷成亲那天几个夫人进了一趟雷漪院子的事说了。 “奴婢就听见一嘴,什么吊着世子爷啥的,奴婢还说呢,谁敢把世子爷吊树上啊……”小丫头还没说话,大牛已经大踏步离开了。 回老家的路途不好受,又是大热天,雷漪在马车里坐着,人都瘦了一圈,脸上透着苍白。 海棠着急地给自家姑娘用帕子拭脸,“姑娘,真是奇怪,你在白家那就一直健健康康的,这一离开,怎么就虚起来了呢?” 海棠絮絮叨叨:“世子爷多好啊,哪回出门不惦记着姑娘,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买回来,姑娘爱看书,四处搜罗来,连你用的笔墨纸砚,世子都是亲自挑选买来的,恨不得屋里件件用的东西都亲自买了来……” 雷漪顺着海棠的话,回忆起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大牛对她十分用心,好玩的,就想让她也玩;好看的,就想让她也有。总是细细揣摩她的喜好,即便自己跟他挑明了心意,还是一心一意对自己好,又怕惹自己厌烦,平素都是让人送东西来,借口是云团送的,给自己避嫌。 要说这份心意,雷漪不感动是没有的。 “正是因为世子对我很好,我更不能留在那里,耽误他的婚事。” 海棠没忍住:“姑娘你就嫁了他又如何?老夫人和太太都是同意的。” 多好的人啊,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 “我……” “雷漪!” 外面忽然传来大牛的呼喊声,雷漪撩开帘子一看,炎炎烈日下,大牛骑着马,满头大汗地追来。 这么远的路,就这么顶着太阳一路跑过来,万一路上中了暑,晕倒过去,可就凶险了。 他还自己一个人跑了来,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 雷漪赶紧让停了车,“海棠,快倒水。” 大牛下了马,跑到雷漪面前,隔着马车窗户看着她,看了好一会,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别走好不好?” 第537章 烈女怕缠郎 海棠默默下了车,叫了其他人到旁边休息,独留两人在马车旁说话。 “我就是回去祭拜一下。”雷漪声音弱弱的,勉强微笑。 “你别骗我了,你就是要走,你把喜欢的东西都带走了。”大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你别走,你在外面,不安全。”他是见识过雷汀被折磨的样子,雷漪这么柔弱,肯定经不起折腾的。 “没事的,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家,已经支离破散了。”雷漪看对方着急的样子,刻意宽慰道,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 这个世道,对于没有父亲、丈夫、儿子可以依靠的女子来说,太艰难了。她能够守住一部分家产,已是很难得了。 大牛摇头:“不行,我担心你。” 雷漪觉得鼻子酸酸的,索性也摊开了说,“我不走,让别人怎么说呢?” “我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大牛眼神坚定,“你别走,我离开,我以后没事不回家里,你就在家里待着,好好的,这样行不行?” 雷漪不禁发笑,真是够憨的。 忽然间她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大智若愚。 大牛平日看起来憨,脑筋转弯慢,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又都是能救国救民的大事。 他老实本分,眼前就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专心致志干自己的活,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希望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为了普及种土豆,他四处跑,常常不能按时吃饭睡觉,从不觉得辛苦,反倒干得很开心。 他总说自己是个种地的粗人,比不得朝堂上那些大学士,但他又比那些指点江山的朝臣们强许多,他是脚踏实地去干事业的,心思也十分细腻的。 雷漪道:“皓丰,你前途无限,应当寻一个贤良的女子为妻,早早为伯府传宗接代。而我,碍于身份,不能再继续留在伯府了。” 大牛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眼泪汪汪的,那眼睛就像是纯真的孩子,但面庞又是一个俊朗的青年。 他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瞬间隐入干燥的尘土。他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可是,我只喜欢你,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认识你之后,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姑娘了,我没有办法,娶别人相伴一生。” 大牛仿佛很委屈一样,哭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 不远处的海棠见了,吓得赶紧回头,装作没看见。 老天爷,世子爷被她家姑娘给气哭了?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雷漪看着眼前哭泣的大男人,第一次感觉手足无措,怎么好像他被自己调戏了似的,搞得自己像个登徒子。 “别哭了,你快别哭了,其实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你骗人,我再好,你也不要我。” 雷漪即便十分端庄,此时也忍不住红了耳根子了。 “我不能嫁给你,你是世子,而我,或许不能生儿育女。”雷漪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 她或许可以活得更久一点,但生育对她来说,就太难了。 “你怎么这样呢?我原先不是世子,你也不喜欢我;我现在是世子了,你更不能嫁给我了。反正怎么样,你都不能嫁给我。” 雷漪闹了个大红脸。 她承认,她是渐渐有些心动。虽然眼前的大实在人不能跟她一起吟诗赏月、品茶下棋、抚琴论道,但确确实实是可以依靠的。 而且两次追她而来,都让雷漪的心更靠近他一点。 “你是说?”大牛忽而反应过来,“你……若我现在不是世子,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雷漪结巴了。 大牛忽而开心起来,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呢,“雷漪,我很开心,我知道,你不像以前那样讨厌我了。” 他的努力有了些许的回报,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雷漪:傻子,我从没有讨厌过你。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陪你回去,好不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正好我也要回青云县。” 雷漪:…… 这人,嘴巴怎么突然这么利索了?反倒是她,变得结结巴巴了。 “你热不热?累不累?前面有个落脚的地方,我让人去买冰块来。” 大牛不由分说,就开始安排起来。 护送的人也欣喜起来,有世子在,他们这一路肯定就舒服多了。 海棠欢欢喜喜跑过来,“姑娘,世子要跟咱们一起?真好真好,有世子在,我就安心多了。” 雷漪嗔她一眼,心中万千烦绪。 大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巧的冰鉴,里面可以冰水果,上面还有个手摇扇,放在马车里,用手摇着,就有阵阵凉风吹来,整个马车都凉爽下来了。 走不了半个时辰,大牛就让停下来,怕雷漪累到。 一路上寻了各种吃食,变着花样让雷漪多吃点。 海棠一边摇着风扇,一边跟自家姑娘念叨:“姑娘,你就得跟世子在一块,你瞧,世子一来,你这脸色又好起来了,你就快答应吧,人家都这样付出了。” 雷漪还是压住冲动,“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白家对我有恩,难道要让大牛无后吗?” 海棠抿嘴,“要不,姑娘,你若真生不出来,就给世子纳妾吧。” “白家家风你也是知道的,老夫人不许纳妾,岂能因我坏了规矩。” 海棠再次陷入沉默,她家姑娘咋就这么难呢? 回到青云县,两人就要分开。分别前,大牛走到雷漪的马车前,一脸犟劲,跟她说:“你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也不回去了。” 海棠默默在心里给世子鼓掌:世子干得漂亮!就得这样使劲缠。 雷漪无奈:“好,我回。” 放下车帘,海棠将自家小姐堵在马车角落里,“雷小姐,我且问问你,什么叫‘我回’?” 雷漪装不懂,“就是回去的意思。” “我看没有那么简单,你是回去,继续面对那些流言蜚语、耽误世子成亲;还是同意回去跟世子成亲?” 第538章 吴艳秋 “这丫头,回去把你嫁给世子算了。”雷漪道。 海棠连忙求饶,“别别别,我要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对我最好了。”她把头伏在雷漪膝盖上,撒娇求饶,转而又说道: “小姐,没事,咱们就先回去,管外面那些碎嘴子怎么说呢,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海棠就别无所求了。” “傻丫头。”主仆两个抱在一起。 京城这边,皓瑞精心筹备的琉璃商楼选在了他大婚之后正式开业,他还请了丈母爹过来剪彩。 巍峨的高楼,悬挂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琉璃盏,走进去,大堂里面正中间摆放着一尊一人高的金色琉璃财神爷,流光溢彩,那金元宝光亮得能照见人脸。 两旁摆放着各种琉璃摆件,华美精致,琉璃楼两边连通着一排商铺,碗盏、花瓶、砚台、灯笼灯罩、笔筒毛笔、动物造型等各种琉璃制品应有尽有。 二楼则是首饰专区,专卖琉璃首饰,其中的琉璃耳环卖得十分火热,二楼挤满了小姑娘小少爷。 三楼则是贵宾定制区,由贵宾提供需求,那边壁璃窑烧制出来再运送过来。 一时之间,琉璃名声大噪,一度成为京城潮玩。 何玉书陪着她娘在琉璃楼里闲逛,人见了都称呼她二少奶奶,听得吴夫人很开心。 皓瑞在楼里忙活,百忙之中还要溜过来偷偷看媳妇一眼,对何玉书打着口型:“晚上我早点回。” 何玉书看明白后羞红了脸,连忙点头让他赶紧走。 吴夫人满心欢喜,“好,你们夫妻恩爱,我这下算是放心了,你以后就跟着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凡事要问过夫君的意见,千万不可走了你娘我的老路。”吴夫人悉心交代道。 何玉书满面含春,“娘,我知道了。” 两人走到二楼首饰区,正要选几件首饰带回去给莹莹,忽然人群之中吵闹起来。 何玉书作为琉璃楼的女主人,立即就过去查看,“怎么回事?” 一群姑娘们后退开,人群中一个男子躺在地上打滚,胡乱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嘴里哭着喊着:“要喝奶!现在就要喝奶奶!” 一些姑娘们赶紧就避开了,还有一些觉得好奇和好笑,和姐妹们围观偷笑。 “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这是前兵部右侍郎齐大人家的傻儿子,人都叫他齐大傻。” 内里有那四五十的老婆子,笑嘻嘻地逗他:“要喝奶啊?喝奶要回家找你娘喝嘞。” 有人跟着道:“他娘一把年纪了,还有奶吗?” “哈哈哈!”其他人跟着笑,齐大傻兀自在地上打滚,哭闹不已,丫鬟拉也拉不起来。 一个年轻媳妇羞红了脸,蹲下来哄齐大傻:“乖,咱们回去喝。” 齐大傻上去就掀她的衣服,“我现在就要喝。” 那媳妇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呢,她下意识就将齐大傻推开了,力气大了点,给他推了个仰八叉。 一个丫头慌忙扶住齐大傻,对那媳妇威胁道:“你敢推我们少爷,奴婢回去要告诉老夫人去,到时候你又免不了一顿打。” 周围人都窃窃私语,这下人竟然这样跟主子说话?瞧这姑娘的装扮,是主子吧? 年轻媳妇捂着脸,羞愤欲死,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干脆在地上哭嚎起来,“打死我!你们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何玉书立即叫小厮来,“家事还请回家处理。” 小厮过来,连哄带拖地将齐大傻弄了下去。那年轻媳妇看见何玉书和吴夫人,愣在原地,哭都忘了。 “大姐!” 吴夫人惊了下,细看那媳妇,这才认出来,原来是自己那嫁入京城的二妹,吴艳秋。 “呵,呵呵,二妹,你果然是高嫁了,兵部侍郎家的少奶奶,真是一朝飞上枝头了。”吴夫人心情激动起来,悔恨、怨念还有痛快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 何玉书仔细看了看那女子,果然是二姨,只是这些年,她瘦了太多,整个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老许多,走在大街上她指定认不出来。 “大姐,你救救我吧,我快活不下去了!”吴艳秋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何玉书皱眉,忙叫人给请到隔音的雅间里,省得叫人围观看笑话。 吴艳秋跪在地上忏悔:“当年是我跟袁夫人说了你和娘的计划,我贪心,我只是想嫁个好人家,像你一样——” “呸!你是贪心吗?你是心坏!你拿自己妹妹的名声、性命当垫脚石啊你!”吴夫人指着吴艳秋大骂,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何玉书赶紧给她倒水抚背。 吴艳秋泪水哗啦啦,“我也没落着好,我嫁到这里,成亲之后才知道,丈夫是个傻子。今日你们看到的,还只是九牛一毛,这齐大傻,天生痴傻不说,还毫无廉耻之心,大白日的,不拘什么地方,拉着我就说要喝奶,我若不依,他就要撒泼打滚,他那个老娘便强逼着我……” 吴夫人骂道:“你不过就是脱了衣服喂奶而已,我妹妹那是丢了一条命啊!” 吴艳秋捂着脸,“若早知道这样,我不如替三妹去死了。”她跪着爬向吴夫人,“姐姐,你现在有权有势,你替我说句话,救妹妹我出去吧,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我只想离开齐家。” “救你离开齐家?那谁将我妹妹的命还回来?让我救你,你做梦!” 吴夫人站起来,绝情绝义道:“吴艳秋,我跟你说,从此以后,我只当你已经死了,你以后跟我们家再无任何瓜葛。我告诉你,这都是对你仁慈的了,若不是这些年我在庵堂里修行静心,今日我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吴艳秋绝望流泪,“姐姐,我也是你妹妹啊!” “你何曾把我当姐姐看了?若是你此时飞黄腾达,你见我又是一副嘴脸嘞。不过是你落魄了,要人帮忙了,才跟我卖起情分来。来人,赶出去!” 吴艳秋彻底没了希望,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又仿佛一朵枯萎的花。 “姐,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怪你。” 她踉跄走出门去,叹一声,“三妹啊,你死得蹊跷,我们姊妹俩,谁都没有赢,都栽在她手里了。” 第539章 水瓢镇 “娘,她嘀咕什么?” “哼,只怕也是要疯了。”吴夫人说着,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不久,何大人就带着家人到任上去了。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皇上准备动身去泰山了。 他点了几个大臣同去,其中就有边郡侯和硕宁伯。 但白建章因为正值秋收,各地忙个不停,去不了,边郡侯就带着云团去。 他还特意跟皇上请命,希望带上外孙魏玄登一趟泰山,兴许上天怜悯,能叫他眼睛好起来。 皇上体恤,允了。边郡侯回去叫来魏玄,冷面吩咐:“收拾一下,去泰山。”其他话啥也没说。 魏玄也不知道,叫他一起去干什么。 临行之前,云团还有一件开心的事,就是陆容有喜了。本该是开心的事情,但陆容却着急起来。 云团出发前两天去看她:“怎么了姐姐?” 陆容拿出一封书信,“这是黄大姐寄给我的书信,她托人辗转带来的,希望我能去救她于水火。可是我现在刚怀上身孕,你姐夫又外出不在家,所以我着急。” 云团看了书信,黄大姐就在山东省。 “姐,你放心,我这次跟随皇上出行,就路过此地,到时候我去将她带出来。” 陆容担忧:“你,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我堂堂青云乡君,怕什么?她也是我的恩人呢,我这就去救恩人出来。” 陆容点点头,“也好,兴许你去比我去还有用。” 她画了一幅黄大姐的画像,交给云团,又给了她一件信物,“你见了黄大姐,将这顶针给她,她就知道了。” “好,大姐你就放心吧,保准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出发前,罗惠兰反复查看给闺女带的东西,生怕落下什么,闺女路上受委屈,眼巴巴看着闺女被边郡侯府的马车接走。 何玉书安慰她,“娘,你放心吧,这次是跟随皇上出行,且还有她外公看护着,不会有事的。” 罗惠兰点头,“我知道,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心,闺女长这么大,基本上没离开过我身边。” 云团欢欢喜喜来到边郡侯府,她被安排和魏玄一个马车,老侯爷一个马车,虞忆嘟着嘴送行,“你们要早点回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给我带一份。” “好!” 魏玄上了马车,才坐稳,就听见云团喊:“长洲,快过来!” 魏玄:“他跟着来了?” 云团:“沈长洲吗?对呀。” “你叫他来干什么?”魏玄皱眉,上一次就是因为他,自己和云团才会暴露。 “他功夫好,我叫上他有用。” 魏玄心中闷闷的,马车开动,他也不说话。不过云团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他平时也不爱说话。 沈长洲话倒挺多,云团跟他一路上呱呱呱聊个不停,停车休息的时候,魏玄直接去了老侯爷的车。 沈长洲看着魏玄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云团跟他说:“他人就那样,不喜欢吵闹,肯定是觉得咱们俩吵到他了。” 皇上的出行队伍很长,行进速度也很慢,一路上边走边赏风景,倒也惬意。不多久,到了黄大姐所在的地方。 皇上下令驻扎此地休整,等天色渐黑,云团叫上小春和沈长洲,“走吧。” “你们要去哪里?” 三人被魏玄挡住了去路。 “去救人。”云团说。 “和他?”魏玄脸侧向沈长洲。 沈长洲吐了嘴里的干草,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真瞎还是假瞎啊?” 魏玄:“听呼吸就知道是你了。” 沈长洲道:“不错,我内力深厚,气息自然与旁人不同。” “内力深厚,逃跑很在行。” “你……” “带上我。”魏玄的语气不容反驳。 沈长洲:“不带,到时候还要照顾你。” 魏玄:“只怕要被照顾的人是你。” 云团是见识过魏玄的功夫的,这黑夜里,说不定他比沈长洲还好使。 只是她有些惊奇,魏玄竟然这么主动,以前他都不参与这些闲事的。 “行吧,只要你别告诉外公。”云团道。 沈长洲翻个白眼,三人于是变成四人行。 “你怎么走啊?要不要我牵着你?”沈长洲问魏玄。 魏玄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递给云团,“你来。” 云团很自然地接过树枝,那段时间离京出逃,她就是这样牵着魏玄的。 四人刚走出营地,身后又出现一道声音,“站住,你们要去干什么?” 是临贺公主的声音。 “你们出去玩,休想落下本公主。” 于是变成五人行。 云团是万般不愿公主一起的,若是公主受了伤,谁来负责?可临贺公主强行加入,不去还不行。 魏玄在云团身边轻声说:“别担心,公主有暗卫的。” 云团这才松了口气。 但她脑袋懵懵的,总担心草丛里又钻出来一个,一个接一个,等赶到黄大姐婆家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形成一支军队了? 另一边,谢征忙完手头的事,终于有点空闲时间,过来找云团,却发现她的营帐没有人。 “这小妞,又跑哪去了?” 深夜的时候,云团几人来到了黄大姐所在的镇上。 也是巧合,皇上的队伍正好经过这里,离得不算太远。 此镇名为水瓢镇,因为它的形状像是一个水瓢,黄大姐的婆家就住在瓢把子上。 夜深人静,行人路过之处,狗叫声此起彼伏;沈长洲路过之处,狗子都鸦雀无声。 “你是怎么做到的?”云团问他。 沈长洲扬一扬手里的小布包,“这个东西,叫‘狗睡饱’,只要闻一鼻子,能让狗睡到大天亮。” 云团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把狗都药死了呢。” 沈长洲说:“我怎么会药死狗呢?我们当乞丐的,还指望着吃狗食呢,药死了吃什么?”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临贺忽然从背后冒出来。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看到了地方没有。”云团糊弄过去,因为她担心被公主知道了,说不定要将这“狗睡饱”拿去献给她父皇。 几人来到一处还算漂亮的小院子前,深更半夜的,里面传出阵阵女子的哀叫,听着有几分吓人。 第540章 狠毒婆家 声音从一个小柴房传出来。众人挪到院子背面,这里有个简易的木条窗,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乌漆嘛黑,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 小春吹燃火折子,点了一只小蜡烛,伸进去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小春吓得叫了一声,连手中的蜡烛也掉了进去。 “怎么了?”云团问。 “小姐,里面有个死人。” 不多久,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掉落的蜡烛被举到窗户边,“好心人,给我点一支蜡烛吧。” “没死呢。”云团接过火折子,帮她点燃了蜡烛。 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一张干枯灰败、脏兮兮的脸,透过那几绺头发,云团认出来,这就是大姐画上的黄大姐。 “黄大姐,是你吗?”云团想起来大姐给她的顶针,掏了出来,送到那人面前。 “这是我大姐陆容给我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黄大姐干裂的嘴巴张了张,眼睛流出浑浊的泪来,“是小容吗?” 云团凑近了些,却闻到对方身上一股可怖的腐臭味,她不禁捂住了口鼻。 “还墨迹什么?”沈长洲掏出一把刀来,三两下给木窗砍断,钻进去,准备把人抱出来。 然后他进去看清楚之后,却站那不动了。 “怎么了?快出来呀,等会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沈长洲默默来到窗前,“你自己进来看吧。” 云团心想难道是被链子锁住了?也翻进去,小春跟着进去。 蜡烛一照,云团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这潮湿发霉的柴房里,地上都是屎尿,还有老鼠爬来爬去。 黄大姐脖子被链子拴在一根木桩上,匍匐在一堆被尿浸湿的稻草上。身上衣不蔽体,到处都是被打的痕迹。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胸口已经是一片烂肉,几乎见到白骨,那腐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临贺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从窗户探进身子,“到底怎么了?” 看到这一幕,她转身就呕吐起来。 云团难受的手脚发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会把儿媳妇虐待成这个样子? “黄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黄大姐虚弱地摆摆手,“我已经时日不多了,你们不用管我了,求你们带走我的孩子吧。” 云团想到了莲池水,莲莲说过,莲池水对外伤是很有效果的。 “不,我答应了大姐,一定要带你回去,你放心,这病一定给你治好。” 云团朝沈长洲使了个眼色,沈长洲用刀撬断铁链,脱了外衣给黄大姐裹上,和小春一起给她抬到窗户边。 铁链声惊动了婆家人,一个男人举着油灯跑过来,“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干什么?” 云团让沈长洲继续,回身挡在那男人面前,冷声问:“你又是谁?” 男人看他们将自己媳妇给搬走了,急起来,“你们抢我女人干什么?” “哦,原来你就是黄大姐的丈夫,我倒要问问你,她是如何变成这副样子的?”云团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腿一跨,也从窗户翻了出来。 沈长洲和小春已经将人搬到外面,魏玄蹲下来替黄大姐把脉。 “脉象虚浮,得赶紧送医。你这病多久了?”他问。 黄大姐似乎生了点活下去的希望,“我自生完孩子,就患上这病痛,已经两三年了,他们一直不给我医治。” 男人闻言大怒:“他娘的!哪来的瘪犊子,跑我家偷人来了,我说呢,肯定是你这婆娘偷偷找人,看我不打死你了事!” “站住!”云团大喝一声,“我告诉你,我乃是青云乡君,黄大姐是我的恩人,现在我要救她走,你若阻拦,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你青云黄云,你就是皇上,能管得了我家里的事?我的媳妇,谁也不能带走!” 说话间一个老头老婆子也举着油灯过来了,喊叫着,“快叫邻居来,家里进贼了!” 小春跑过去,一人一腿给踹回去,“看你们谁敢喊人。” 小老头气得直哆嗦,“你个小小女子,跑到我家撒野来了,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报官?好啊,先让你们这的青天大老爷看看,你们将人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她是我家的媳妇,生不出儿子来,我打死她都是应当的,谁也管不了。”老头老太太叫嚣。 “给我闭嘴——”临贺大喊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好像火山就要爆发了。 魏玄猛然拉住临贺的衣袖,将她扯到身后,“你们开个价吧。” 男人和两个老人一愣,这人还能换钱呢? “至少要一百两!”老头喊。 男人小眼珠子一转,这人都病得要死了,还有人愿意花钱买她,说明她肯定值钱。 “要一千两,我的媳妇,我说了算。”他说道。 两老人一听,都吓傻了。 一千两,那真是十辈子也赚不来的钱啊! 旁边的邻居听见动静,隔着墙问:“没事吧杠子?” 男人怕被人知道,只道:“没事没事,有猫偷食吃。” 邻居就都回去歇息了。 魏玄掏出一沓银票,“签了放妻书,这银票归你们。” “银票?我们不要银票,要现银,万一你这票子是假的呢。” “若是假的,尽管拿着去找京城找建平伯府。况且,我们也没带这么多现银。” 男人想了想,“那你得按个手印。” 魏玄爽快地按了手印,对方签了放妻书,沈长洲也弄来一辆马车,将黄大姐放上去。 出发的时候,小春抱了一个小孩来,是趁他们签字画押的时候,从院里偷来的。 “我的孩啊!”黄大姐泪如雨下。 “娘,饿饿——” 那小孩像个小猴子一样,头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身上没有二两肉,还有很多青紫痕迹。 “这还是人吗?这么冷的天,让小孩睡盆里,盖个破毯子,连个床都没有,脚上拴个绳子,系在大腿桌子上。”小春骂道。 黄大姐颤抖着说,“这不是那狗东西的亲生孩子,他生不出孩子来,叫了他堂兄弟,强行与我关一个屋子,就是想要个儿子,结果是个女孩。” 临贺再也听不下去了,下了马车招招手,一个暗卫落了下来。 “公主,请吩咐。” 第541章 过河拆桥 “杀了那家人,一个活口都别留。” “是。” “做得干净一点,不许留下丁点痕迹。” “是。” 临贺这才出了口气,爽! 马车里,云团问魏玄:“你怎么随身带那么多银票?” “假的。”魏玄说。 “嗯?你不怕他们找上门?” “找建平伯府而已,我怕什么。” …… 好像也是。 临贺上了马车,“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来找你的。” 魏玄没有追问。 行至半路,黄大姐忽然陷入昏迷,整个人浑身烫起来,胸口不知怎么回事开始流脓流血,马车里都是臭味。 临贺跳下马车,又开始呕吐。 云团急问:“这是怎么了?” 魏玄摸了摸脉象,“好像不太好,可能今晚她情绪太过激动,又受了些颠簸,导致病情更严重了。怕是她的心脉早就支撑不住了。” 黄大姐猛然惊醒,紧握着云团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将我女儿……带给小容……” 拼尽全力说完,她就闭上了眼。 “是死了吗?”云团慌了。 “还没,”魏玄道,“得赶紧让大夫将她胸前的腐肉切掉,包扎止血,或许还能救回一命。” 对,得先切掉那些快要生蛆的肉,包扎时再用莲池水洗一洗,应该就能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远处有兵马的声音,像是皇上派人来寻了。 临贺担心父皇发现她做的事,朝马车里看了眼,“不中用了,快弄走扔了吧。” 云团求她:“公主,能不能让太医来给她看看?” 临贺甩开手,“你疯了吗?这不是让父皇知道了吗?若是他知道咱们偷偷溜出去做这样的事,咱们泰山说不定都登不了了。” “我可以不去,到时候就让皇上惩罚我一人好了。” “你不去,但我要去。”临贺不同意,“趁人还没到,那个马车夫,赶紧将人扔了。”她催促沈长洲。 “公主!”魏玄突然出声,他处于变声期,此时声音更加了一层冷肃严厉,连公主都愣了一下。 “你敢吼我?” “公主你能来泰山,难道没有献上织布机的功劳吗?你要知道,这改良织布机是谁设计出来的。” 临贺脸皮直抽,“你以为你是谁?” “公主,喝水不忘挖井人,若人人都像您这样过河拆桥,怕是以后不会再有人为您搭桥了。” 临贺:…… “好,我帮你。” “也是帮你自己。”魏玄道。 公主咬咬后槽牙,护卫军已经赶到了。 皇上本来对他们这种行为十分生气,但得知了黄大姐的事情之后,尤其知道她正是设计织布机的人,态度转变许多。 “也是孩子们心善,但行为却鲁莽了些,若是发生了危险,该怎么办?”皇上表面上训斥几句,还是派人去给黄大姐医治了。 云团守了一夜,趁机给黄大姐用了些莲池水,总算救回一条命。 天亮之后,太医向皇上禀报:“皇恩浩荡,许是皇上您的恩德感动了上天,这女子两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皇上很开心,让人护送黄大姐母女回京,好好医治。 谢征带了刚煮好的燕窝粥来找云团,“快喝点吧,累了一夜了。你也真是,多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团笑嘻嘻喝粥,甜滋滋的,香喷喷的,喝完肚子都暖和起来。 “你那么忙,每天都要跟在皇上身边处理事务,我们可不敢麻烦你,我和魏玄几人就能办好了。” 谢征心里怪不得劲的,他想起来以前和云团他们一起去救狐狸,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他越来越忙了,跟他们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了。 “团团,我问你,如果有两条路,一条是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救下几十人,另一条是身居高位执掌乾坤,能救天下人,你选哪一条?” “哪一条?”云团喝着粥,“那肯定选第二条,救的人更多。” 谢征微笑,“你同我一样。” “你们聊什么呢?”临贺公主走了过来,“堂哥,到底谁是你妹妹,我怎么都没喝到你的燕窝粥?” “你身边什么没有,还用我去送吗?”谢征道。 “那不一样,你送的更有意义。” 谢征只好道:“行,那你等着,我这就让人回去熬粥。” “嗯,去吧。” 谢征走后,临贺冷冷看着云团,看得她都不敢喝了,将粥递给公主,“公主,你喝吧。” 临贺:…… 让本公主喝你喝过的粥? “我是来告诉你,昨天那个小瞎子,本公主看在他眼瞎的份上,就不追究了,以后再敢吼本公主,我就把他眼睛挖出来。” “嗯嗯嗯!”云团忙点头,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给炸毛的小猫顺毛。 又过了一段时间,总算到了泰山。先要修整几日,然后集体斋戒三天,这才跟随皇上登泰山。 封禅仪式为先行封礼,再行禅礼。封礼就是在泰山上搭建石坛祭天,禅礼就是在泰山下的小山上祭地。等大部队登上泰山的时候,祭天的石坛已经搭建好了。 太祖皇帝曾经登泰山封禅,当时搭建的土石坛是一个方形的,皇上走上去,领读金册玉牒,底下官员跟随念诵。 而今这一次封禅搭建的土石坛,则巍峨壮阔许多,为两层的形式。第一层约有两人高,面积大些,上面又搭建了一层,面积小一些。 按照皇帝的安排,此次跟随的皇室人及肱骨之臣在二层跪拜,皇上在一层,其余人在底下跪拜。 于是几位皇叔领着谢征还有临贺,以及边郡侯等大臣们在二层,云团跟魏玄等人则在底下,皇上一人登上高台。 祭礼就是诵读赞美之词,云团听到身边有人窃窃私语,说怎么能让女子登上祭台,这简直是违背祖法。 她抬头看到二层祭台上和谢征跪在一起的临贺公主,就她一个女子,说的就是她吧? 心思转念之间,耳边忽然听到轰隆一声,面前的祭台轰然倒塌。 第542章 神树显灵 云团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魏玄压在身下。 她只听到石头纷纷滚落的声音,魏玄在上面闷哼一声,似乎被砸到了。 “你怎么样?”她颤抖着声音问。 “没事。”魏玄压着嗓音,但不一会,鲜血就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 场面混乱起来,人们喊叫着“救皇上!”“救小世子!” 后面不少官兵冲上来,魏玄在乱石之中又被踩了几脚。 云团看他满头血的样子,着急地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魏玄只觉得双耳轰鸣起来,云团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的眼前血红一片。 皇上很快被救了出去,他在最上层,就是随着乱石滚落下来,受了点皮外伤,慌张地寻找女儿和谢征的下落。 旁边的官员焦急的指挥:“快去救小世子,若是小世子出了事,咱们谁都别想活了!” “救世子!” “救世子——” 乱石之下,边郡侯将谢征和临贺公主护在身下,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谢征,如果我们两个都要死了,你说父皇会先救谁?”黑暗之中,临贺问谢征。 “先救你。”谢征的一条腿被乱石砸中了,此时疼得他脸色发白。 “找到了!”官兵大喊,忙着搬石头,“世子在这里!” 石头被搬开,阳光透进来,里面被压着的人终于获救。 * “玄儿,喜欢娘做的手串吗?” “娘,是你吗?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他依恋地看着母亲,想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母亲笑颜如花,捧起花儿要离开。 “娘,你去哪里?你带我一起走吧。” “不行玄儿,你快走吧。” “去哪里?”魏玄茫然,一转身,娘不见了。 “娘,娘!”他大叫着醒来,云团守在他身边。 “你终于醒了,你的头被砸了一个好大的伤口,你还说没事呢。” 魏玄眨了眨眼睛,刚刚他仿佛睡了好多年。 “外祖父呢?” “外祖父已经醒了,好在大家都没丢掉性命。” 泰山之行以这场意外告终,封禅也不了了之。 谢征伤得尤为重,若不是救治及时,他的一条腿就废了。 皇上大怒,要将此次筹备封禅的官员斩首,但被大臣们拦了下来。 “皇上,此次祭天,或许是上天对我们的警示啊,万不可违逆天意,惩罚官员。” “什么天意?” “这……”官员们欲言又止。 皇上深吸一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四十。” 但流言渐渐传开,说是皇上破格带公主上泰山,还登上祭台,触怒了上天,是以降下天罚。 临贺公主听闻,直接在房里系一根白绫,要以死谢罪。 皇上匆忙赶来的时候,临贺正挂在半空中直蹬腿呢。 “哎哟!快将公主放下来!” “咳咳!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只要儿臣死了,上天就不会生气了吧?”临贺红着眼睛道。 “傻孩子,怎么会怨你,不过是一场意外。来人,给朕传旨下去,谁再敢在公主面前乱嚼舌根,就拔了他的舌头。” “是。” 为了平息事件的影响,皇上让立即回京。 云团有些失望,她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泰山上的神树,说不定那里有宝珠呢,可惜还没见到,就要回去了。 难得来一次,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反正明日一早出发,云团决定,今晚偷偷溜去神树殿看一看。 神树殿是有人专门看守的,为了不被人发现秘密,云团没带任何人,自己偷偷溜过去。 听人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泰山上忽然长了一棵树,这棵树跟普通的树不一样,它只有枝丫没有树叶,树皮都是红色的,历经上千年只长了几个枝丫,被百姓们奉为神树。 曾经一位皇帝登泰山祭拜时,这神树夜间发出红光来,后来天下就迎来太平盛世。因此民间传闻,神树发光,乃盛世祥瑞之兆。 云团莫名觉得,发光的东西,肯定跟宝珠有关。于是趁着天黑摸到神树殿外。 神树殿从外面看像是一个小庙,比较奇特的是,这殿没有顶,因为神树需要阳光和雨水,所以盖了个没有顶的房子。 守卫们正好交接班,云团趁机溜了进去。里面点了几盏小油灯,正中果然有一棵矮小的树,约有两人高,伸展着枝丫,光秃秃的没有叶子。 她还以为多高呢。 云团凑近了看,这树果然通体红色,她伸手一摸,光滑得很。 奇怪,莲莲怎么没有醒来呢? “拜见公主殿下——” 门外忽然有人声,云团赶紧躲在了神树下的小供桌底下。 “公主前来祭拜神树,为圣上和世子祈福。” “是,小人这就为公主开殿门。” 门打开来,果然是临贺公主,她屏退旁人,神色恭谨地朝神树跪下。 “罪女谢姣,触怒上天,请上天垂怜罪女无知,保佑我父皇身体康健,保佑堂兄谢征顺利康复。” 公主认真磕头。 云团还从未见过高傲娇蛮的临贺公主这副虔诚的样子,她也可怜,祭台塌了,那些大人都怨在她一个小女孩子身上。 被临贺所感染,云团在供桌底下也朝神树跪下,为家人、为魏玄祈福。 “求神树保佑我家人平安健康喜乐,保佑魏玄眼睛快好起来。” 咚咚咚,两人各自磕了三个头。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从上方倾斜下来,如同泉水浇灌在神树上。 一旁的宫人惊呼出声:“神树发光了!” 守卫闻言,冲了进来,果然见到神树沐浴着月光,通体散发出红光来,那红光越来越耀目,似火如血。 “祥瑞之兆!祥瑞之兆!”守卫大喊起来,他们在这守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临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异象,瞳孔放大,那红色倒映在她眼睛里,如同火苗跳动。 宝物现身了!在哪呢?云团摸索了一通,啥也没有。 她干脆在祭台下手脚并用抱住神树,和神树贴贴,想让莲莲充分感受到神力,将她弄醒,然而莲莲还是毫无动静。 “什么人在那里?快出来!” 第543章 少女怀春 云团隐藏不下去,老实地钻了出来。 “公主,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明天就要回去了,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偷跑过来看看神树,没想到真看到神树发光的异象了。”云团老实交代。 临贺公主没有怀疑,毕竟这神树发光的景象,可是千百年难得一遇,谁不想看? 此时神树已经减弱光芒,渐渐恢复正常。 “你也是走运,怪不得人都说你运气好,果然是好。”临贺心情很好,也没有责罚云团。 “走吧,一起下去吧,小福星。” “嘿嘿,是,公主。”云团乐呵呵地跟上去。 神树发光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人们开始传言,说是公主诚心感动上天,降下祥瑞,今后一定会是太平盛世。 皇上更是开心,这下他女儿的名声也好了许多,于是多多的赏赐下去,上下皆喜气洋洋。 云团虽然没有找到宝珠,但这一趟泰山之行救下了黄大姐,还有幸见到了神树异景,也算硕果累累了。 等皇上的车驾回到京城,已然是深秋了,天色渐冷,很快又是一年过去。 云团回来后,先去看了眼黄大姐,她已经好多了,连同她的小女儿,都胖乎了不少,大姐姐将她们照顾得很好。 陆容说:“听说你那前夫一家一夜间横死,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凶手,只好草草结案了。” 云团震惊,她都不知道这事,明明是给了钱离开了,到底是谁下的手? 难道是魏玄? 黄大姐颇觉得爽快,“好啊,真是恶有恶报。肯定是因为收了那一千两,招了贼人惦记,活该!” 她又对云团道谢,说是等病好了,就出去赚钱,要还他们救命的钱。 云团摆摆手,“不用还,给他们的银票是假的。” 黄大姐哈哈笑起来,“还是你们机灵。”她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但我还是要赚钱,不能光赖在小容这里,我还要给女儿攒嫁妆呢。” 陆容问:“你准备做些什么?” 黄大姐道:“我都想好了,重操旧业,开个织绣坊。” 陆容眼前一亮,“好啊,我正好有几个姐妹,想要找个正经的活计,去你那里怎么样?只是她们以前是唱曲的,不知你介不介意。” “这有啥?只要人勤快踏实,尽管来。我还想着,以后专门收那些寡妇、和离的或者被休弃的女子,让她们能自己养活自己。” “好!”云团一拍桌子,给两人都吓了一跳,“这个主意好,我可以入股吗?我有钱。” “行啊,有你这个大官当股东,以后那些男人可不敢来打搅我们了。”黄大姐道。 说干就干,黄大姐一边养病一边筹备织绣坊。她不知道的是,以后她的织绣坊将开到大江南北,她不仅成了大富翁,还帮助了不少女子,她的织绣坊更成为女子背后坚实的依靠。 回来后,国子监的课程也随之开始,公主也没有再折腾新玩意,大家都踏踏实实读书写字。 陪读的姑娘们只剩下四个,关系融洽许多,就是江安隐常被先生训斥怠懒。 云团这次回来后,发现曹代容似乎有些变化。 她性格开朗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每日来上课都是精心装扮,不像以前那样总灰扑扑的不想让人注意到。 “曹姐姐变漂亮许多哦。”云团和虞忆夸奖道。 曹代容红了脸,羞怯道:“那是不如你们的。” 她羡慕云团的好模样,就是不着粉黛,也清丽娇艳如同粉荷花一般。 下学回家,云团跟三哥说起曹代容的变化,“我从泰山回来,见到曹姐姐,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真如书上说的,面若桃花,粉面含春。” 三羊欲言又止,“团子,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嗯,关于曹代容的事。” “啊?你跟她还有事?”云团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惊讶地捂住嘴,“三哥,你不会……” “没有没有!”三羊忙摆手,“你别胡乱猜,你跟我来一下。” 三羊拉着云团,躲在了公主书院后门处,这旁边有个小花园,平时没什么人来。 待了一会,云团看见曹代容一个人出来了,左瞅瞅右瞅瞅,确认没人,来到一株桂花树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不一会,有个男子从一处矮墙翻了过来,看样子是从国子监那边过来的,抖了抖衣服,朝曹代容走去。 竟然是白玉成。 云团瞪大了眼睛,只见白玉成来到曹代容身边,两个人慢慢靠近,不知说些什么话,白玉成轻轻将手搭在曹代容肩膀上,曹代容脸色红得像是红灯笼,却并未躲开。 云团看向三羊,三羊都没好意思看,把头低着,朝云团点头。 好在白玉成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两人站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白玉成又翻墙离开,曹代容目送他离开,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一会捂嘴笑,一会轻轻跺脚,一会皱眉,好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等曹代容走了,云团才和三羊出来,上了马车回家。 “老天爷,曹姐姐变化大,原来是因为有了情郎。” 三羊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可不要乱说,要是传了出去,曹代容的名声就毁了,到时候就是我害了她。” 云团敲了三羊脑瓜子一下,“你又不是她情郎,你怕什么?不过她和白玉成,这也太悬殊了吧。” 一个是年纪悬殊,白玉成应该有二十四五了,曹代容才十五岁,差了快一轮呢。 另一个是家世悬殊,曹代容祖父可是尚书,那是正一品,白玉成虽说当了官,是个八品,那是一个头一个尾,这下好,曹尚书努力了一辈子,到头来找了个八品的孙女婿。 “你早就发现了?”云团问他。 三羊点点头,“自从你们去泰山后不久,他们好像就开始,嗯,见面。” 云团想,以曹姐姐那种性子,绝对不会主动,肯定是白玉成先勾搭她的。 白玉成都成过亲又休妻的人了,想必曹尚书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第544章 暴露了 云团摇摇头,反正这事跟她没关系,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专心找宝珠吧。 谁料这对鸳鸯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一次晨读,曹代容罕见地迟到了,学堂里连同公主在内的男女学子都在读书,只有她的座位是空的。 好在没有迟到多久,曹代容慌慌张张赶来,在门口局促地道歉:“先生,对不起,我迟了。” 先生摆摆手,没揪着不放,示意她进去。 云团瞅她一眼,深觉得不对劲。 果然,随后就有侍卫压着白玉成过来。 曹代容心头一跳,手中的书被攥得发皱。 教书的先生站起来问:“是什么人?” 侍卫答道:“这小子在后院蹑手蹑脚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白玉成跪在地上,“小人国子监学正,无意间闯进这里,正要摸索出去,小人没有什么意图,求先生饶恕。” 先生皱眉:“你既然是国子监学正,应对这里很熟,岂会不知这里是公主书院,还闯进来?” 白玉成头也不敢抬,只说:“小人实在是无意间进来的,并不是什么作恶歹人。” 先生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公主慢慢将头从书中抬起,眼皮也不撩一下: “废什么话,敢擅闯本公主的地盘,拖出去砍了。” 书院众学子包括云团在内,都是后背一凉。 公主不发威,就是公主;一发威,就是阎王。 曹代容肩膀抖了起来。白玉成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公主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公主饶命啊!” 侍卫拖着他要走,他手脚在地上乱扒拉,眼神慌乱地寻找着什么。 见白玉成到这时候也不肯说出来实情,曹代容十分感动,千钧一发之际,她站出来,朝公主跪下:“公主,他是来见我的。” 云团:!! 好勇啊,直接就说出来了。 白玉成:“容儿……” 云团听得直冒鸡皮疙瘩。 梁深等男生一个个也都愣在原地,这是什么天大的八卦?这……他们要回避吗? “见你?你和他?”公主恍然,“你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怎么看上他的?莫不是这有问题?”公主指了指脑袋。 白玉成头抵在地上,“公主,小人虽官低人微,但靠自己堂堂正正走到今天,并没有公主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至于曹姑娘,是小人高攀,错在小人,请公主不要这样说她。” 这一番话,估计要深深刻在曹代容脑子里了,只见她眼中含泪,“公主,他来是因为我,若公主要杀他,连我一并杀了吧。” “你一向唯唯诺诺、畏手畏脚,如今被情爱冲昏了脑,竟还生出一股勇气了,真是让本公主大开眼界。”公主放下了书,坐正身子,对旁边先生说:“劳烦先生先下去休息一番。” 先生很识趣地离开了,出了这门,他就不知道这事,守口如瓶,才能混得久。 “放他走吧。”临贺注意力已从白玉成身上转移到曹代容身上。 白玉成被提溜了出去,曹代容松了口气,但也一脸的视死如归。 云团给公主使眼色,朝梁深那五个男生努努嘴,示意他们也应该回避。 公主没有,而是站起来,对那五个男生道:“今日之事,谁要是嘴巴不严实传了出去,被本公主查出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梁深立即扯了两团棉花塞耳朵里,其他男生有样学样,目不斜视,盯着书装模作样。 公主看了眼一旁的三个姑娘,点了神游天外的江安隐,“你来说说,你愿不愿意嫁给那个什么学正?” 江安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 “为何?” “他门第那么低,我嫁过去跟着吃苦吗?”江安隐不假思索。 曹代容哭得抽抽噎噎,热血上头,说道:“莫欺少年穷。” 江安隐道:“他还少年吗?他都快中年了,还只是个八品的学正,这样没有出息的人,我是万万不能嫁的。” 曹代容只剩下哭了,但看她表情,也知道她不赞同江安隐的话。 公主朝江安隐点点头,“你瞧瞧,我平日以为江安隐是你们中最笨的了,如今来看,她脑子倒比你清醒许多。” 江安隐:…… 她才不是最笨的好嘛!她就是有点懒。 公主来回踱步,恨铁不成钢道:“我也是想不明白,你瞅瞅,这每天一起读书上课的几位公子哥,哪一个不比你那个学正强,你怎么偏偏一个也没看上,倒看上外面的小瘪三了?” 她看了眼那五个装聋作哑的男生,随机点了一个,“你,许诺,你家世和曹家相当,你赶紧把曹代容娶了,省得便宜了外面人。” 名叫许诺的男生,乃是礼部尚书之孙,确实家世相当,但他吓得连连摆手,“不行公主,我已经定亲了。” “已经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公主作思考状,云团和虞忆眼睁睁看着她在这乱点鸳鸯谱。 曹代容跪在下面,哭得跟窦娥一样。 “那你吧,盛元宝,你还没订亲吧,你娶她,回头我跟父皇请示,给你俩赐婚。” 盛元宝本名叫盛元白,公主习惯叫他盛元宝,他爷爷是翰林院掌院,虽然不如曹家,但比那白家是强上千万倍了。 盛元宝憋红了脸,还未说话,曹代容已经视死如归道:“公主,臣女已经心有所属,绝不会嫁给盛元白,若公主执意赐婚,臣女只能以死谢罪。” 盛元宝撇撇嘴,“你不想嫁,我还不想娶呢,这样私相授受的女子,我们家才不要。” 曹代容闭上眼睛,几欲立时死去。 岂料公主大怒,“本公主在这,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掌嘴!” 盛元宝万分委屈,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公主做月老牵红线失败,只能草草收场,命人将曹代容送了回去。 曹代容走之前,还跟公主磕头:“公主,这件事不怪白公子,若他因为此事受到任何牵连,臣女也不会苟活。” 公主看着她道:“从前还真看不出,你有这份胆魄。” “公主,那我们也走了?”云团拉着虞忆要离开。 但没走两步,就被公主叫回来,“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要帮我出出主意。” 第545章 见胡照影 “出什么主意?” “不能让曹尚书知道这件事,要将这两人的火苗按死在襁褓中。”公主作手掐状。 她仔细想了想,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不管最后曹代容嫁没嫁给那个什么学正,曹尚书脸上都不好看,到时候他就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搞这个书院,才导致他孙女被猪拱了。 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把姑娘送到她身边? 这对自己是极为不利的,所以她不能旁观,一定要及时阻止。 “公主,您放心吧,曹尚书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们俩成不了。”云团说。 虞忆摇摇头:“你没看见曹姐姐那表情,非那个人不嫁了。有时候老实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个人是你堂兄,是不是?”公主问云团。 云团觉得尴尬,“呵呵,是的。” “那这件事就包在你身上了,给我解决掉。” 云团:……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果然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曹夫人的耳朵里,她直接将女儿关了起来,不许她出门。 曹代容在闺房里,每日以泪洗面,饱受相思之苦。 曹夫人带着人进来,一眼看到她流泪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个没出息的,跟你那个爹一样!本以为你被选在公主身边,以后能有什么大造化,没成想被一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勾搭了去,幸好我捂得严实,要不然传了出去,你娘我一根绳子吊死完事儿!” “娘,他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不想辜负他……” “你给我闭嘴!两三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你找不着北了,我对你不好吗?死丫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货色!” 曹夫人说着,上去在女儿背上打了两巴掌,气得头发晕,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女儿床上。 曹代容咬着嘴唇,眼泪珠子不停地掉,从小到大,她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出息”,她爹没出息,她也没出息。 但是那个人,就会真心地夸赞她。她不爱说话,他说他娴静自重;她敏感多思,他说她秉性良善;她胆小畏事,他说她谨慎稳重,愿意为她挡住一切外面的事情,让她能专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这个家她一点也不喜欢,觉得都快呼吸不畅了,好希望那个人快点来,将她带走,就算是过苦日子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互相依偎、互相支持,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外面人来传话,说是青云乡君和边郡侯府女公子虞忆来拜访。 “快请进来。”曹夫人收拾了下自己,用很凶的语气叮嘱女儿,“给我收了眼泪,挺胸抬头,好好招待两位贵客,不许再提那个人!” 云团和虞忆进来,曹代容面上刚敷过粉,但仍看得出刚哭过。 “你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吗?”虞忆不解地问。 曹代容沉默不语,这些日子这种话她已经听太多了。 云团咳了两声,说道:“曹姐姐,我与那白玉成是隔了一层的堂兄妹,你可知道?” 曹代容点点头。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那堂兄没来京城读书之前,就成过亲,后来我那堂嫂被白家休弃,如今还住在白家。” 曹代容也点点头,“这些他也跟我说了。” 云团震惊,“这样你还愿意嫁给他?” 曹代容道:“他说了,休弃不是他情愿,而且为了原配妻子能过得好,他将她留在家里照顾,说明他是个长情的人,值得托付。” 云团:?? “你怎么不想想,他若真的长情,又怎么会移情别恋,找上你?” 曹代容面上疑惑:“男子三妻四妾本也正常啊,况且他没有妾室,只有一个原配妻子跟在身边,比起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们,已经好多了。” 云团沉默,这话说得好像也对。 就如曹府,曹代容的爹,就有好几房妾室。 曹代容忽然出声:“云团,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云团忙摆手:“别别别,我不能帮助你和我堂兄见面啊,曹尚书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曹代容摇头,“我不是要见白公子,我想见见他那个原配妻子。” 咦,云团一愣,这倒是可以见见,说不定她看了胡照影的惨状,能够及时醒悟。 “这倒是可以,过几日我约你去外面吃饭,你娘必不会拦你,到时我会将我那个原堂嫂带出来。” 没过几天,云团在京城的一处酒楼订下一个包厢,将胡照影打扮成身边的侍女,跟着她上楼去见曹代容。 多年不见,胡照影已经很憔悴,再不复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模样,面颊凹陷,双眼无神,变得更加胆小怕事。 云团都怀疑,这大白家是不是能吸走人的精气神? “照影姐,里面是一位贵人,你不要害怕,进去后她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会坑害你的。” 胡照影点点头,“云团,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虞忆和云团在旁边包厢等待,“别看曹姐姐脑筋轴,但她还是有主见的,这下见了胡照影,看了前车之鉴,一定能想明白。” 两人等的都要睡着了,终于见曹代容推门进来,竟然和胡照影手牵手。 “两位妹妹,我和影姐姐谈过了,我们俩相谈甚欢,以后一定能融洽相处。” 胡照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若能得曹姑娘做主母,影儿下半辈子无忧了。” 云团:…… 曹代容一定是被下了蛊了! * 硕宁伯府里,虞忆和云团相对无言。 虞忆对着云团直翻白眼,“哎呀别管了,我都要气死了,她就是一根筋,就让她嫁过去算了,自己吃了苦就明白了。” “这件事闹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而且公主肯定要发脾气,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怨我们两个呢。” 小春领着一个丫头进来,那丫头抱着一个包袱。 小春道:“曹姑娘亲手做了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姑娘您的。” 小丫头打开来,里面是用棉花缝制的一些小动物,有小兔子、小老虎、还有绣着珠儿的花蝴蝶,还有一个猫窝形状的大嘴鱼。 “我们姑娘说,十分感谢姑娘您,做了些小玩意给您玩玩,听说您还有一只青玉覆雪的猫咪,姑娘特意做了个猫窝呢。虞姑娘也有的,已经送到您府上去了。” 云团翻看着,这些小玩意还熏了香,感叹曹代容确实心灵手巧,心地也很良善。 这样的人入了那样的人家,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第546章 和皇上做亲家 曹夫人还是有本事,将这件事瞒得紧紧的。 蒋老太太派人登了大白家的门,商议白玉成和自家小女儿的婚事。 刘老太喜出望外,忙着将人往屋里领,“早等着这一天了,就是我们家玉成,说什么还未站稳跟脚,要再等等,要不然呐,说不定我现在都抱上重孙子了。” 婆子提着东西,满面笑容,“我们家老太太也一直念叨呢,还以为咱们姑爷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呢。” 小刘氏亲热地拉着婆子,“哪能啊?我们家玉成,最是老实,认准了谁,那就是一闷头子到底,今天先谈谈陪嫁呀还是……” “咳咳,”白大爷从屋里走了出来,打断了小刘氏的话。 “白家太爷,给您请安了,近来可好?若是身体康健,也请您去我们府上一趟,商议下两孩子的婚事,我们家老太太整日念叨呢。”婆子笑道。 白大爷心中鄙夷,当初玉成没有当官的时候,这蒋老太太可没有这么热情,现在看他们家不急不慌的,这老太太自己倒慌起来了。 “是这样,最近玉成啊,正在关键时候,说是有个什么升任的机会,黑天白夜的忙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想着,等他过了这一阵,到时候再说两人的婚事。” 婆子尴尬住了,“太爷,这婚事怎么也得提前一年半载的准备,白公子要是忙,就让他忙,咱们两家可以先商议着,要不然又不知道要拖多久了。俗话说,先成家再立业,等白公子成了家,那不就更能专心仕途了吗?” 白大爷心说,这婆子真是一张好嘴。 “不是我说话不作数,玉成这孩子执拗,他怕谈婚论嫁分了心,到时候错失了升任的机会,怕是又要熬上十来年呢。” 这下婆子无话可说了,只能先回去复命。 人走后,刘老太狠打白大爷胳膊,“你个老头子,怎么这么倔,玉成忙什么忙?我看他闲得很,不如趁这个时间,把婚事办了,你不知道,这个孙媳妇多有钱?” 白大爷厌烦得很,嚷道:“我能没你有见识?你就是见识太短,玉成现在是当官的了,那肯定要娶高门大户的闺女,她一个商户,能帮上玉成什么?” 说完,白大爷回屋去了,刘老太却品着这话,很快眼睛冒光起来。 “老头子,你是说咱玉成要娶个高门大户的?是哪家的呀?” 白大爷嘟囔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没有的事。” 刘老太和小刘氏激动地手握手,“看来玉成那边是有信儿了,要不然你爹可不会明晃晃地这么赶人。” 小刘氏更加激动:“娘啊,你说,咱们玉成是跟哪家搭上了?还高门大户,多高多大啊?这孩子,一点信也不跟咱们透露。” 刘老太盘算起来,“玉成在国子监,那都是男的……哎!” 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都变大了,说话唾沫乱飞,“我可记得,公主在国子监读书呢!” 小刘氏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娘,你是说……” “肯定是!我就说,咱们玉成是有大出息的,这下要当皇上的女婿了!” 小刘氏高兴得差点晕过去,扶着脑袋,“娘,娘,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咱们玉成要当驸马了!” “嗝——”小刘氏晕了过去。 晚上,白建金喝了酒回来,一身的酒气,进了小刘氏的屋。 他平日根本不会进小刘氏屋,但白玉成把钱都给他娘,他为了拿钱,只能去找小刘氏了。 进了屋,发现小刘氏正在发癫,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身唱戏的衣裳,头上还顶了一个凤冠,在屋里扭来扭去。 “给太后请安——”她学着戏台子上的样子,扭着腰,行礼行得不伦不类。 “你在这弄什么幺蛾子呢?”白建金问。 小刘氏忙放下头上的凤冠,“当家的,我跟你说,咱们赶紧学学规矩,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进宫见皇上皇后和太后了!” “见皇上?你做什么梦?” “哎你不知道吧?咱们玉成,要当驸马爷了!” “真的?!”白建金酒醒了一半,“你这话从谁那听的?” “从咱爹那呀,公主现在就在国子监读书呢,肯定是见到了玉成,看咱们玉成长得俊俏又有才华,动了心思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咱爹那人,没把握的事他可不说。玉成那孩子又谨慎,啥事只跟他爷说。” “咱们要跟皇上做亲家了!” 两口子乐起来,小刘氏将给白建金买的一套衣裳也拿出来,“咱们先练习练习。” “给皇后娘娘请安——”白建金龇着牙朝小刘氏叩拜。 “给皇上您请安——”小刘氏咧着嘴朝白建金叩拜,两口子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云团找到公主,提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曹代容以为白玉成是真心对她,只要她看清白玉成只是贪图她的门第,她一定能清醒过来。” 云团这样跟公主解释。 “本公主本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上……”公主咬牙,真想直接给白玉成砍了,“你说要怎么办吧。” “我觉得,只要找个比曹代容门第还要高的人试探白玉成,他肯定会心动,到时候曹代容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找谁?”公主瞄了一圈。 白云团排除,剩下虞忆和江安隐。 虞忆率先站出来,走到公主面前单膝跪下,面目凶狠:“臣愿意为公主手起刀落斩了那狗学正的脑袋,身为师长竟然和学生勾搭在一起,臣实在是不耻!” “好好好,”公主扶额,排除这个武将之女,她担心虞忆刚见到白玉成的面,直接给他手起刀落了。 到时候曹代容再一条白绫了事,曹尚书岂不是要恨她一辈子? “那就是你了,江安隐,这个艰巨且伟大的任务,就交托在你身上了。” 江安隐迷迷糊糊就被分派了一个任务,“不是,公主,我爹才三品呢,我家世可比不上曹姐姐。” 哟,这妮子关键时刻脑瓜子还挺灵光。 “你家世怎么比不上了?你外祖是武安大将军,你爹如今在东边督战,六部快转一个遍了,未来首辅候选人,你家世还低,难道让本公主亲自上?” 第547章 下套 江安隐噘嘴。 “曹家,也就是曹尚书撑着了,等曹尚书一退,曹代容那个爹也没啥职位,曹家估计也就到头了。白玉成只要脑子不傻,肯定选你。” 江安隐噘着嘴一脸不乐意,“那要是白玉成真缠上我了怎么办?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知道你脑子清醒,绝对不会被那个小白脸迷住。你放心,本公主一定安排好一切,只演给曹代容看,到时候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公主先是好话,然后再是一顿威逼,江安隐只能服从。 秋日,山上火红的枫叶都落了不少,寒山寺秋景萧瑟,正是游逛的好去处。 公主安排好了侍卫,屏蔽了外人,准备在寒山寺中上演一出试探真心的戏来。 一早,虞忆就带着曹代容在寒山寺游玩,另一边,公主、云团、江安隐还有三羊等人聚在一处。 “白皓旸是吧?”公主问三羊。 三羊跪下见礼,“白皓旸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多看了他几眼,她脑海里无端浮现出月下白杨树的景象来,白杨耸立,风吹叶响,月光照在树干上,树叶都闪闪发光。 这个少年比她同堂上课的五个男生长得好看多了,瞧着气质也不错,小小年纪就有一种光风霁月的风度。 “你是怎么把白玉成带来的?”她问。 “玉成堂哥多次想约我出门游玩,这次我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要去寒山寺赏景,他便欣然同往。” “嗯,不错,你倒是机灵。” 临贺公主转身看向一旁还噘着嘴的江安隐。 “你今日打扮得倒挺合时宜,一身珠光宝气的,十分符合你的身份。” 江安隐上下看了一下自己,今日不过是穿了一身郁金色牡丹月桂纹绣裙,头上戴了几支金钗、步摇和珠花,耳朵上挂了两个金色耳珰,手上戴了三四个镯子而已。 她表示已经很简朴了,生怕白玉成真的看上她,今日特意穿得这么素的。 “公主,待会我要干什么呀?”她问。 云团说:“等会,会有人用小船载着白玉成从那石桥下过,到时候你就拔一支金钗,丢到船上,白玉成一定会捡起来还给你,你就同他说几句话,说金钗为媒,得以与君相知,然后报上家门,希望他登门拜访。” 江安隐眉毛成一撇一捺的样子,委屈得要哭,“不要,公主,万一他真的去我家了,我怎么办啊?” 三羊在旁边听着,也觉得真是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他要是敢去,本公主打断他的腿,从大腿一直断到小腿,骨头碎成渣。” 江安隐还是掉眼泪,哭得娇滴滴的,“公主,我不敢……不想去……” 三羊真是看下不去,这公主真是强人所难,太蛮横了吧? 他刚要张嘴求情,只听公主吓唬江安隐道: “都这时候了你再给我临阵脱逃,你看我回去就让人铰了你的头发。” 江安隐吓得抖了一下,擦干了眼泪,硬着头皮走上了石桥。 公主和云团三羊等人在不远处的小阁窗看着这边的情况。 不多久,沈长洲装扮成一个艄公,摇着一个小船,载着船头的白玉成,从湖面上悄然而来。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秋天的湖水益发的清澈,犹如明镜一般倒映着湖边的景色,人无需触及湖水,就能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 “秋水无痕清见底,古木霜飞落叶红。”此情此景,白玉成不禁吟诗一句。 此时他的人生,正如秋日高空,广阔无垠,充满着希望。 沈长洲默默划着船来到石桥下面。 公主朝江安隐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开始。 江安隐嘟了下嘴,轻轻跺了下脚,伸手拔头上的金钗,岂料金钗缠住头发了,她拔了好几下拔不掉,扯得头皮都疼了。 她无助地看向公主,临贺公主以为她临到关头了要退缩,气得拿手做抹脖子的动作。 江安隐这才反应过来,她头上还有其他金钗,忙换了一支,拔下来,此时船头快要出桥洞了,她匆忙伸手出去,又因为畏高,不敢靠得太近,手一松,只听叮当一声,金钗落在了石桥侧面凸出来的石板上。 江安隐:…… 怎么什么都跟她作对啊? 她胆怯地回头看了眼公主,公主已经两眼冒火了,她不敢犹豫,提起裙子翻过石栏杆,要捡了金钗重新扔。 “蠢货!头上戴得跟花孔雀一样,不知道重新拔一支吗?”公主扶额,她真是要被江安隐蠢哭了。 船头已经出了桥洞,江安隐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完蛋了,她要被公主剃头了! 不想还好,一想,又恍然间看见了水面,好高,江安隐头一晕,脚一滑,从石桥上掉了下去。 “江姑娘!” “安隐!” 云团等人惊呼,这么深的池水,掉下去可不得了。 石桥阻断了视线,他们却没有听到落水声。 江安隐紧闭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肆意流淌,嘴里哇哇叫着,双手死死抓住一个人的衣领,感觉自己被人用双手托着,想象中的冰凉湖水并没有从四面八方涌来。 睁开眼,渔笠下面一张少年的脸,高鼻浓眉,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长睫半垂,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故人,让人分不清眼中情绪。 忽而那双眼睛笑了笑,灿若桃花,江安隐一时间有些呆滞。 “姑娘,你没事了,先松开手吧。”沈长洲道。 江安隐这才反应过来,发觉自己抓错了人,害怕没有完成任务要被铰头发,慌忙拉住白玉成的衣服,“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长洲已经躲到船角,自顾自忙活起来。 白玉成:……也不是他救的呀。估计这姑娘把那艄公当成自己的仆人了,所以感谢自己。 “没事,你是江姑娘吧?快请起。”他扶起来江安隐。 江安隐心中打鼓,他竟然记得自己,接下去怎么说呢?白云团怎么教她的来着?她忘词了。 “额……”她抓抓耳朵,半晌,说道:“你能去我家一趟吗?” 白玉成:“去你家?” 沈长洲:……果真够笨的,狐媚子也需要天分。 第548章 上钩 江安隐开始自报家门:“我是兵部左侍郎江家的女儿,我娘是武安大将军之女,你知道的吧?” 白玉成暗暗心惊,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救了我,回头你去我家,我让我娘好好谢谢你。”江安隐说的算是真诚,白玉成有些脑筋停转了。 “江姑娘,你知道的,我……”白玉成一时有些拿不准。 “难道你就看得起曹姐姐,看不起我?”江安隐反问。 白玉成登时脸红了,江姑娘这是吃醋了吗? 船尾沈长洲压低的帽檐下,嘴角噙笑,这丫头还算会说。 “好,小生明日去府上拜会。”白玉成答应了下来。 正好船到岸边,江安隐上了岸,踮着脚尖跑开了,那样子十足的活泼傲娇劲儿,白玉成心中感叹,真是一个单纯的姑娘。 这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们,难不成因为平日家里管得严,见不到男人,都这样单纯?一见到外男,都禁不住心动? 他想的耳根子发热,那日他故意暴露了踪迹,将和曹代容两人私会的事情公之于众,不成想在这位高门贵女面前露了面,被她瞧上了? 实话说,那日他见了云团身边的几位姑娘,虞忆他不敢考虑,第一眼瞧中的其实就是江安隐。 她家世显赫,人又单纯,长相可爱,就是有股子傲娇劲儿,目中无人的样子,周身都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倒是曹代容,低眉垂首、羞羞怯怯,虽是高门贵女,但姿态放得很低。 后来偶然的机会接触,曹代容很快对他芳心暗许,倒让白玉成很意外。 他曾经纠结过,对自己这种攀附行为感到不耻。但是官场之上,没有点裙带关系,实在是什么机会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虽说堂叔是硕宁伯,但硕宁伯与自家一直保持距离,短时间内外人会给你几分面子,但时间久了,人家知道他家和硕宁伯家真实的关系,肯定会转变态度。 他急需要一种稳固的、有分量的关系,让他能在官场站住脚。不然,他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八品学正。这还是好的,他毕竟不是科举出身,说不定还要被换掉嘞。 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后,他就坚定地选择了曹代容这条路。他告诉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曹代容,这样才让他心里稍稍宽慰。 一旁的假山后,虞忆拉着曹代容全程旁听了这内容。 “你们故意的?你们这是给他下圈套,你们在玩弄他。”曹代容脸上有些生气,觉得心爱的人被人愚弄了。 虞忆心中直翻白眼,“曹姐姐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他对你忠贞不渝,肯定不会接受江安隐的示好的。” 曹代容坚持己见:“他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不过是平民书生,不敢违抗贵女的意见,妥协而已。” “如果他没有其他心思,就该当场回绝。” 曹代容转身走开,“我相信他,他是光明磊落的。” 虞忆气得直想捶胸。 江安隐还特意绕了几个弯,回到公主这边。 “公主,我完成任务了,你可不要让人铰掉我的头发。”江安隐一到公主面前,那股子傲娇劲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主摇摇头,“我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能蠢出天际,你说说你,让你把簪子丢下去,你怎么把自己丢下去了?” 江安隐撇撇嘴,蹲在地上哭起来,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委屈了。 “我都要掉湖里淹死了,你还说我。”她蹲在地上抹眼泪,今日为了保密,身边都没带贴身侍女,江安隐哭成了花脸猫,还是云团给她擦脸。 三羊替她求情:“公主,江姑娘已经尽己所能了,你不要再苛责她了。” 临贺眼一斜,冷冰冰看向三羊,吓得他赶紧住嘴。 公主对江安隐说:“刚刚虞忆都跟我们说了,这次的效果还不够明显,明日你要继续配合一场戏。” “啊?还要怎么配合啊?真要他去我家呀?” “要去你家,但不是你真正的家。” * 晚上白玉成回到家,整个人都是精神奕奕,胡照影跟在他身后,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莫不是曹家答应了?” “曹家?你知道了什么?”白玉成冷下脸色,回身质问。 胡照影忽觉失言,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全说了,她将曹姑娘和她见面的事情说了,但没说是云团领她去的。 “曹姑娘人很好,她一定会是一个贤妻良母,若她嫁进来,以后我也能有依靠了。”胡照影说。 白玉成却警告她:“没有的事,以后不许再提曹家。” 胡照影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日,白玉成捯饬一新出了门,路口处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他,“白公子,奴才是江姑娘派来接您过去的。” “好,有劳。”白玉成登上马车。 马车里他反复思量,见了江母要怎么说话,不知不觉,马车就停了。 “咦,我记得江侍郎家,好像是在西边吧?”他无意间问了句。 那小厮笑笑说:“公子您不知道,江家有好几处宅子,这一处僻静,我们夫人平日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白玉成跟随仆人进了江府,一路上见了这深宅大院,处处都气派,心中也认定了这就是江府。 不多久来到花厅,“袁夫人”已然在里面等候,身边立着江安隐。 见到白玉成到来,“袁夫人”热情地迎上去,“你就是白玉成吧?听隐儿说昨日你在寒山寺救下她,真是太感谢了!来人,快上好茶。” “夫人您客气。”白玉成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看来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 “袁夫人”攀谈道:“我这丫头平日踩高爬低的,也不带个人在身边,没个淑女的样子,让公子您见笑了。” 白玉成赶紧站了起来,“夫人您谦虚了,江姑娘聪慧可爱,活泼灵动,让人一见如沐春风,怎会见笑?” “哦,你竟然对她有这样高的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听,我这女儿,我都担心日后嫁不出去呢。” 白玉成脸色有些微红,“哪里,若能得江姑娘为妻,那是百世修来的福分,祖上不知要烧多少高香呢,夫人您根本无需担心。” “你这话呀,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袁夫人”笑呵呵道。 里面的隔间里,曹代容静静听着,手中帕子绞成一团。 第549章 情断 “你如今是在哪里?”袁夫人问。 “小生现在国子监任学正一职。”白玉成道。 “哦,国子监学正,不错不错,年轻有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读书人。”袁夫人笑道。 白玉成对这话倒深信不疑,袁夫人乃是武将之女,但却选了江侍郎这个文官,说明她就是喜欢读书人,于是更加侃侃而谈,展现自己的才华。 袁夫人更加满意,说道:“玉成啊,今日见到你我是十分满意,你也知道,她爹跟随窦大将军常年在外,我爹也常不在京中,这几年我们娘两个也是无依无靠的。日后你若是方便,就常来我府上,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照应。” 白玉成心中乐开了花,这是明晃晃的示好啊,自己这一趟这么顺利,顺利得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能入夫人您的眼,小生万分感激,日后若有什么事能效劳,夫人和江姑娘尽管说。” “好,好,今日我还有事,府中不便留饭,隐儿你去送玉成出去吧。” “是。”江安隐一直如木头一般站着,这会才动了动,眨巴着眼睛,好像有些不乐意,什么时候送人也成了她这个大小姐要做的事了? 但这一举动落在白玉成眼里,就成了江姑娘不愿他离开的意思。白玉成如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跟在江姑娘身后出了门。 小姑娘年纪比他小得多,但丈夫大个十来岁,也是常见的。 他又想到,江安隐是江侍郎独女,日后江侍郎夫妻将视自己为亲生子;而曹代容还有许多庶出的弟弟,曹家不满意自己,这都是不能比的。 老天爷,今年他是烧了什么高香了,怎么有这样好的福气? “你看见了吧?”云团问曹代容,“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江家向他示好,他就义无反顾选择江安隐,而你还在因为他而禁足,他可曾丝毫考虑过你?” 啪嗒,曹代容掉了两颗泪珠子,“我要当面问问他。”她冲了出去。 虞忆急喊:“完了!快拦住她,万一露馅了,那白玉成又花言巧语几句哄她回来,咱们的计划不就失败了?” 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拉都没来得及拉。 曹代容跑出院子,脚步又慢了下来,此时江安隐领着白玉成已经过来了,躲已经来不及了。 “白公子……”曹代容面有怨色。 白玉成大囧,“曹姑娘,你怎么在这?” 江安隐脑中警铃大作,这要是漏了馅儿,公主不会还要压着她继续演戏吧?干脆回头一下子挽住白玉成的胳膊。 “白公子,我叫曹姐姐来玩的。”然后挑衅地看向曹代容,那样子,十足的欠揍。 临贺公主还有云团三羊等人在偷偷围观。 “想不到,江安隐还可以,这小模样演得到位。”公主赞道。 三羊偷偷瞥一眼公主,心中极不舒服。 白公子既高兴,又觉得尴尬,“江姑娘,要不你先回去,我同曹姑娘说几句话。” 江安隐自然同意,“好吧,我知道你俩之前有故事,现在你来做选择吧。” 然后快步离开,她要去洗洗手! 曹代容凄凄哀哀地看着白玉成,“你真的喜欢江安隐吗?” “我,”白玉成决定不拖泥带水,这时候跟她讲清楚,对她也好。 “你也知道,你爹娘还有你祖父,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的,但是江夫人,很中意我。” 曹代容心一下子跌入悬崖,“你不是说和我是前世注定,愿白头偕老吗?” “但是容儿,两情相悦,也不能不考虑父母之命。玉成愿姑娘有更好的归宿,告辞了。”他毅然决然离开。 云团看人走远了,走出来,“曹姐姐,你都看清楚了吧?人心易变,不可轻信啊。” 曹代容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坠深谷。 这算是她花一样的年纪里,遭受的一次暴风雨般的打击。 这次回去不多久,曹尚书就给孙女定了一桩婚事,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是一个新科举子,人品端方。 曹尚书可能也知道了孙女在公主书院的事情,特意找到公主,道谢一声,然后顺便通知书院的学子们,说孙女要在家备嫁,可能明年春夏就要嫁过去,然后随夫君去任上。 云团都明白,这是曹尚书要为孙女遮掩,怕人风言风语的,赶紧嫁出去,出去避避风头呢。 “那就先恭喜曹尚书了!”公主称贺。 “老臣也感激公主在书院对老臣孙女多加照顾,公主心胸,慨如男子。”曹尚书拱手道。 曹尚书走后,盛元宝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定给我。” 云团听了鄙夷,“哼,曹姐姐以后会是一个好主母,无论贫富贵贱,都不会对夫君变心,你们以后啊,说不定想找这样的都找不到。” 盛元宝朝她做鬼脸:“羞羞羞!你一个未嫁的姑娘,整日夫君夫君的,要不我来当你夫君?” 云团还未发火,梁深从背后给了盛元宝一个大爆栗,“她你也敢肖想?不想要脑袋了吧?” 盛元宝揉揉脑袋,“她怎么了嘛?又没有定亲。” 云团扬起下巴,“我可是青云乡君,有品阶的,哼!” 白玉成也听说了曹代容定亲的事情,他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如此挺好,他和曹代容,都有好的选择。但他还要更努力才行,争取早日和江安隐也定下来。 他特意花了大钱,买了燕窝去看望袁夫人和江安隐,来到那日去的江府,却见大门紧闭。 他敲了半天门,终于有个人懒洋洋从里面开了门。 “请帮忙通禀一下,小生白玉成,来看望江夫人和江姑娘。” “什么江夫人和江姑娘?这里没住人家,赶紧走!” 第550章 赶走 “不是,这里不是江府吗?这牌匾上都写着呢。”白玉成手指着那牌匾。 “哦,忘记摘了。”那看门的扛了个梯子走出来,直接摘了牌匾。 白玉成:“你你你——” 然而那人抱了梯子和牌匾进门,将他关在了门外。 “可恨!江侍郎不在家,这些奴仆竟然这样欺主。”白玉成这时候才明白,怪不得江夫人让他常去府上呢,这家里没个男子在,这些奴仆都要上天了。 无奈,白玉成只好提着东西去公主书院后面等着。 书院里,今日公主很开心,决定放一天假,好好庆祝一下。 “今日我请客,咱们去好好吃喝玩一下!”临贺豪迈道。 这件事处理得不错,她还赢得了曹尚书的肯定,现在就剩下一个收尾的工作,现在不着急,等曹尚书嫁了孙女,有的是时间收拾白玉成。 “哦对了,云团,叫上你三哥,他也是出了力的。”公主道。 江安隐眼睛闪了闪,“还有那个,那天那个划船的,他才是救了我的人呢,你将他也叫来,我有谢礼给他。” “行!”云团一口答应。 梁深等人凑过来,“公主,不带我们去吗?” “一边去!说不定这事泄露出去都是你们这群臭男人搞的,我没有打你们算是好的了,还想来蹭吃蹭喝,没门。”临贺断然拒绝。 梁深本来也就是问一句,不让他们去算了,他们自己也出去包个房间,好好吃一顿。 很快两拨人坐了马车出了书院。 白玉成看到公主的车驾,远远避开,殊不知车里面几个姑娘都在,一起走了,他还在门口默默等待江安隐。 寒风渐起,户外着实冷,他今日出门也没有穿厚实点,这时候冻得有些难受了。 但为了婚姻大事,为了前途,这点苦寒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成——”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竟然是胡照影抱着衣服来了。 “你来做什么?”白玉成皱眉,若是叫江安隐看到了,那姑娘爱使小性子,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你出门早,今日又冷,我来给你送衣服。”胡照影整个人都憔悴很多。 她知道曹代容已经定亲了,白玉成还在公主书院外面等,等的是谁呢?难道真是公婆嘴里说的公主? 能让他毅然舍弃曹尚书孙女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位了。 白玉成可真是出息呀,身份地位越来越高,高到她快要摸不着他的鞋底了。 关键是,这段时间白玉成对她也愈加冷淡,让她越来越感到不安。 白玉成接了衣服穿上,对她说:“你先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还有,今后我去书房睡,你晚上不用等我了。” 胡照影心头结了冰,“是怕里面那位介意吗?” 白玉成沉默了一阵,“她肯定会介意,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顾全大局,就当为我考虑。” 胡照影心灰意冷,这样的主母进了门,身份地位还高,她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这家里还能有她的位置吗? 胡照影回到家,刚进院子,就被小刘氏叫住了,她面前还站了好几个面生的人,想必是小刘氏新买的仆人。 “照影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她将胡照影叫进屋子里。 “玉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小刘氏端起了架子,“以后我们家就是皇亲国戚了,有些事不能不注意着点。” 胡照影低了头,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娘家犯了罪,你爹还在流放,而且你还是下堂的弃妇,这就跟一锅好粥里面撒了老鼠屎一样,我们以前容得下你,现在不能继续容忍了。” 胡照影跪在地上,“婆母,求您了,我和娘还有妹妹,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呢?我不奢求什么位份了,当个粗使丫头就行。” “那可不行,便是寻常好人家的闺女,留在玉成身边当个通房,公主都要嫌弃的,何况你这个弃妇?若是让公主知道了,厌弃了玉成,那可不得了,所以你留不得了,这里给你五两银子,你识相点,不要闹,悄么声地走吧。” 小刘氏扔过来几两碎银子,把头转过去,一副不欲再说的样子。 胡照影眼泪无声地流,“就算要走,我也要问过玉成的意思,若他也让我走,我便走,不会再纠缠。” 小刘氏翻了个眼,“你别想着用狐媚样子迷惑玉成,若是强行留下来,我也要找人给你卖了,到时候卖哪里去,可就说不准了。” 屋外尤氏和胡凌霄偷听了谈话,尤氏仓惶不已,粗糙的双手擦着眼泪,将灰白的头发别在耳后,不知所措;胡凌霄忍着怒火,攥着拳头,紧紧咬着牙齿。 她们娘三个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这些年,到头来还是要被轰走。她被轰走就算了,姐姐完全是被她连累的,她心里如同刀割一般。 酒楼里,临贺公主驾临,掌柜的将所有客人都赔钱请走了,生怕冲撞了公主。 云团在门口等三哥,三羊带着沈长洲过来。 “你们进去吧,我在底下等就行。”沈长洲往凳子上一坐,小二就很识相地送来吃的喝的。 “那你就在此地,不要乱走,吃完了咱们一起回家,乖哦。”云团安排完,就和三羊一起上楼。 沈长洲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眼神放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拿了酒壶,一只腿踩在凳子上,十分潇洒地喝起酒来。 “长洲哥哥——”一个娇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长洲回头,见是那天那个从天而降的珠宝摊子——江安隐。 “你干嘛?”他问。 江安隐咧嘴一笑,从侍女手里接过来一个锦盒,“那日你救了我,这是我的谢礼。” 侍女看得难以置信,她家姑娘啥时候这么淑女了? 沈长洲打开了盒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宝贝,他随手拿了一串碧玉珠出来。 “都是好东西啊——”他微仰头,眼神睨着那谢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江湖侠士。 啪嗒,他又丢了回去,顺手盖了盖子,“拿走吧,我不要。” 第551章 离分 江安隐表情僵住,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的礼物。 “为什么呀?”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江姑娘都给我吗?” “你说,本姑娘啥都有。”江安隐在这方面十分自信,钱财珍宝方面,娘亲从没有吝啬过。 沈长洲突然凑近,“我要你的命,给不给?” 江安隐眼睛瞪得溜圆,吓得后退几步,“我……公主还在上面等我呢,我得上去了。” 她转身跑上楼,停都不敢停一下。 沈长洲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笑了笑,将壶嘴送入口中,继续喝酒。 醇香的酒水一入腹中,他的眼神又深沉起来。 楼上临贺公主很开心,指着三羊道:“你,以后跟着我在公主书院读书吧。” 三羊赶紧跪下,“多谢公主美意,我马上就要下场参加科举了,这时候不宜有大变动。” 临贺冷了脸,“你知不知道,入了我的书院,你连科举都不用参加了?” 三羊压低了身子,“白皓旸才智浅薄,唯恐让公主失望,还是脚踏实地参加科举,方能安心。” “哼,愚蠢。”临贺骂一句,也不强人所难,“罢了,起来喝酒。” 三羊松了口气。 白玉成等了一天没等到,回家路上思量,江安隐必然是坐了公主的车驾离开了。 这样也好,她跟公主关系好,日后对自己也有好处。 他回到家里,伸展下冻麻木的四肢,发现胡照影在门后悄无声息地等着他。 “你在这做什么?怪吓人的。” “我以前也是这样等你的。”胡照影忍着委屈说。 她跟着白玉成来到书房,明显感到对方在与她拉开距离,就连脱下来的衣服,都不经过她手了。 “娘说,让我离开,”她直言道,“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白玉成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收拾桌面,胡照影的心已经凉透了。 半晌,白玉成终于开口,“我也觉得,你可以暂时离开,等日后我成了亲,再想办法接你回来。” 胡照影将眼泪逼回去,苦涩的眼泪顺着喉咙流下去,果然很苦。 “若你也同意,我可以走。” 白玉成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满心愧疚,抱住胡照影,“你一直都是贤惠懂事,不给我惹麻烦,你放心,就这段时间,等我成亲之后,事成定局,我一定接你回来。” 胡照影拿开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玉成,我这一走,或许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你能去哪里?” 胡照影强颜欢笑,“你不用担心我,这京城里活计好找,大不了我们去给人洗衣,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我们留在京城?” 白玉成满面愧色,“没有,你们不用离开京城。” 胡照影点点头,装作轻松的样子,“那就好,要是出京,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 白玉成转身拿了一包银子出来,“这里有五十两,你们先用着,以后没钱了,再来找我,我说过不会抛弃你,以后一定接你回来。” 胡照影自动忽略他后面的话,坦然接了银子,装作开心的样子,“这么多银子呢,我兴许不用去洗衣了。” 她抱了银子转身就走,生怕晚一步,自己就要在他面前痛哭出来。 夫妻一场,她希望他日后步步高升,越过越好,两人就,好聚好散吧。 回去她就让娘和妹妹收拾东西,这两日就离开。 胡凌霄不甘心,“姐姐,他就是负心汉,抛弃糟糠之妻,这你还能忍?” 胡照影默默收拾东西,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一直以来都过得谨慎小心,整日担心,但事情真到面前了,她反而觉得平静。 “那又能如何呢?难道你要去闹?给他的婚事闹黄了,咱们能有什么好处?”尤氏说道,“人家是当官的,碾死咱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不如这样乖乖离开。” 胡照影将所有银子都拿出来,“娘,妹妹,咱们还有这么些银子呢,以后咱们就自力更生,也不用看人脸色了,多好。” 胡凌霄红了眼睛,“姐姐,都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害得我,是我看错了人。” 最难过的还是尤氏,两个女儿,下场都不好。她抱住两个女儿,“是娘对不起你们……” 娘三个关了门哭了一场,门外面大白家人,都是满面喜色,屋里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两日,白玉成一早出门去国子监,胡照影跟到门口深深望了一眼,算是道别。 她娘三个背着行李去和白大爷道别,白大爷也觉得有些愧疚,又给了些银子,惹得刘老太直挤巴眼。 胡照影知道日后艰难,这银子不要白不要,也接了过来。 “好,之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安生点,大家都好。”白大爷说道,胡照影明白,这是让她们不要出去惹事。 娘三个早早出了门,走了许久的路,来到尤氏之前找好的一处偏僻屋子落脚。 这屋子破,但是租金便宜,娘三个立即开始收拾起来。胡照影干活最猛,只有一直不停地干活,眼中才不会溢出眼泪。 她心中安慰自己,过段时间就好了。 晚上白玉成回到家,感觉少了点什么,一问才知道,胡照影娘三个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桌子收拾得纤尘不染,灯烛下,仿佛胡照影就坐在那里,做着针线,笑问他:“大官人,还不休息呐?” 他无端觉得一股失落感。 小刘氏领来两个丫头,“玉成,以后咱们家排面得撑起来,这两个丫头专门服侍你的,叫水红和水绿,以后喝茶倒水都叫她们。” 小刘氏又急匆匆地走了,家里买的仆人不少,她还得去给公婆安排嘞。 白玉成坐到半夜,觉得口干,叫丫鬟送来茶水,喝了之后,一夜无眠。 临近天亮,他才幡然想起来,以前夜间胡照影都是给他送甜汤,喝完就困意袭来,睡得很香。 他有些烦躁,摸到衣服穿上身,觉得冰凉刺骨。 他又想起来,以前冬日,胡照影都是提前给他暖好衣服的。 思及此,他将丫头叫进来训斥:“以后夜间不要送茶水,要煮助眠的甜汤。” “是。”两个丫头晕头晕脑的,也不知道主子哪里犯毛病,大早上起来被说了一顿。甜汤,什么样的甜汤?也不说清楚。 第552章 妹夫 白玉成意识到自己对胡照影的离开还是很在意,便更加重视江家这条线。 他多次在公主书院外面等江安隐的马车,弄得江安隐都不敢出门了,每次都是坐其他人的车离开。 白玉成见不到人,心中愈发狐疑,“莫非是江家出了什么事?” 他找到三羊,向他打听江安隐的事情。 “哼,我不知道!”三羊罕见地朝他发脾气,甩袖而去。 白玉成心道,这小子指定是嫉妒他。 他再次摸到之前的江府,这里竟然已经被其他人家买走了。 “什么江府?从来没什么姓江的人家住这里,我们家主人买之前,这房子一直空着呢。”一个看门的朝他吆喝。 “不可能,我之前还进去过,江夫人就在里面见过我呢。”白玉成跟他使劲掰扯,“那里面成群的奴仆,怎么会突然之间没了呢?” “哪来的疯子,赶走!” 白玉成被人轰走了。 他不甘心地四处打听,找到了真正的江府。 这座宅子比之前那个还要气派,想必就是江家真正的宅子,或许江夫人真的将那之前的那个宅子卖了,也未可知呢。 白玉成上前道:“劳烦小哥通禀一下,国子监学正白玉成求见江夫人。” 那看门的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嗤笑道:“哪来的杂碎,也敢登门见我们家夫人?” 白玉成塌下脸来,“你怎如此无礼?果然江侍郎不在家中,你们这些奴仆都刁钻得不行。” “我呸!”那小厮朝他吐了一口痰,“什么东西,张口就要见我们夫人,我们大人不在家,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敢在这里叫嚣,来来来,一顿棍子打出去!” 小厮一吆喝,里面出来几个拿着棍子的打手,白玉成慌忙跑开。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夫人回府——” 就在此时,袁夫人坐轿子回来了,前呼后拥,一群奴仆忙着开门。 白玉成忙赶上去,“江伯母,江伯母,我是白玉成啊,之前您见过的,这群人拦着不让我进门。” 白玉成还未靠近轿子,已经被几个婆子拦住,“什么人胆敢冲撞我们夫人?” 那看门的小厮一看又是这疯子,闯到夫人面前,这还了得?忙拿了棍子赶过来,照着白玉成打了起来。 “哎哟!哎哟!夫人,我是国子监学正白玉成啊!”白玉成抱着头,使劲呼喊。 袁夫人在轿子中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皱眉发问:“是谁在外面喧哗?” 婆子回道:“说是什么国子监的学正,夫人您认识?” 袁夫人连轿帘都懒得掀开,“不认识,快些赶走。” 白玉成眼睁睁看着轿子进了府门,大门关上,小厮朝他踹了几脚,“你也不扫听扫听,我们这江府是你能来混闹的吗?夫人没要了你的小命,都算仁慈的了。” 白玉成都忘了身上的棍伤了,头脑发懵。 刚才袁夫人的声音,怎么跟之前的不一样啊?还不认识自己,怎么会不认识呢? 明明她很喜欢自己,还让自己多登门,走的时候还让她女儿亲自送自己。 白玉成越想脑子越乱,拖着一身的伤痛,步履蹒跚往家里走。 回到家,正好碰见妹夫带着妹妹回娘家。 白玉梅有了身孕,挺着肚子在屋里和小刘氏还有刘老太说话,妹夫洪波笑嘻嘻迎了出来。 “哎呦,大舅哥,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你?”洪波一见白玉成一拐一拐,脸上一惊。 白玉成心说,这妹夫今日怎么这么客气?嘴里只说道:“无事,天冷地滑,我摔了一跤而已。” “哦,原是这样。舅哥你这身子娇贵,出门也该带个小厮在身边。” 洪波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白玉成听得眉头皱一下。 这个妹夫吧,是个七品的武官,比他品阶还高。初时两家刚成亲家,这妹夫对自己十分尊敬;后来时间长了,他得知媳妇娘家与硕宁伯府关系很差,脸色就摆出来了,对妹妹也不好,动不动摔东西发脾气,好几次还动了手。 白玉成心中有恨,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才是个八品的小官,往上升迁遥遥无期,这也是他想找个硬关系的原因之一。 屋里白玉梅迎了出来,“哥,你回来了,快进来暖暖。” 白玉成见妹妹脸色红润不少,便忍着伤痛,坐了下来。 洪波肉眼可见的殷勤,“今日难得一家人聚一起,我去订个酒席回来,好好跟舅哥喝一顿。” 人一走,白玉成就问妹妹:“最近他对你怎么样?” 白玉梅面上带着喜色,“哥,自从娘跟我透露,说皇上最宠爱的嫡公主对你有意,洪波对我态度就大转变,不仅不去小妾屋里了,我身边的人还给添了好几个,每日送滋补的东西来,说话声音也不敢高了。” 白玉成心中咯噔一下,“什么公主对我有意?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浑话?” 小刘氏等人都吃一惊,“咋?你爷说的呀。” 白大爷也是一脸懵,将烟锅袋往炕沿上磕,“我啥时候说这话了?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白玉梅忧虑起来,“哥,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白玉成摇摇头,表情变得严肃,“没这回事,你们也不要出去乱说,否则引来杀头之祸。” 白玉梅吓得捂住嘴巴,猛然见到洪波竟然从门口走了进来,脸色黑成了锅底。 “女婿你怎么回来了?”小刘氏惊讶地站了起来,生怕刚才的话叫女婿都听到了。 显然洪波已经知道了,“我忘了拿钱袋子,幸好回来了,要不然被你们连累得砍了头,都不知道咋死的。” 白玉梅颤颤巍巍站起来,“夫君,我——” “你闭嘴!赶紧跟我回去!”洪波大嗓门怒吼一声,给白玉梅吓得一个激灵,“我这就回,回去。” “等一下,”白玉成脸色阴沉地站起来,“妹夫,你这脸变得也未免太快了点。” 洪波朝他鄙夷一笑,“舅哥你来京城时间短,京城这地界,脸变得慢了,脑袋就得挪位置了。” “呵——”白玉成怒从中烧,“我确实不会尚公主,但难道妹夫不知,那公主书院里,并非只有公主一个女子吗?” 第553章 故人 洪波一时没有理解话中意思,稍品了一品,脸色开始松动。 “你是说,你和其中的一位姑娘……”洪波试探地问。 白玉成侧过身去,“妹夫请回吧,有些事不是你能打听的。” 小刘氏看儿子这么有底气,立即又支棱起来,“就是呀,那公主书院里面可不止公主一个姑娘,里面都是高门大户的,随便哪个,都是你洪家高攀不起的。” 洪波心中恨不得掐死这丈母娘,但看大舅哥的表情,他又不敢撒野。 “嘿嘿,大舅哥深藏不露,倒叫我好一顿忧心。”他默默将媳妇按回去,“你且陪咱大哥坐着,我去订酒席去。” 白玉成并没有反对,洪波拿了钱袋子,急匆匆出门去了。 白玉成坚持不住坐了下来,身上的棍伤似乎更疼了。 白大爷焦急地问他:“那曹家姑娘都要成亲了,你这又是跟哪家的呀?” 白玉成只感觉双肩都是沉甸甸的担子,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老太拉着孙子的衣袖,“你是不是傻?要找怎么不找最贵的那个?直接找公主呀!” 白玉梅解围道:“哎呀你们别问了,随便哪个,我看都行。哥是不是累了?先回屋休息休息吧。” 两个丫头过来扶他回去,身后白大爷还在追问:“你有没有谱啊?” 他原先是有谱的,但现在,他开始慌了。 但他不能慌,妹子大着肚子,现在他若慌了,那姓洪的,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妹子呢。 初雪前一天,公主书院在临贺的安排下,提前完成了考校,之后就放假啦。 临贺比较随心所欲,学堂里的课程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安排的,状态好的时候,能连上好多天的课;状态不好的时候,就让停课,随便玩。 书院的先生们一开始十分头疼,认为这样不仅公主学不到什么,给其他孩子都带坏了。 但年末一看,嘿,这课程学的,比人家国子监进度还快一截,而且考试结果,也很不错。 皇上对此很满意,夸奖了临贺一番,她一高兴,直接抽签,“抽到谁家,就到谁家庆贺。” 云团梁深等人纷纷赞同:“看这天色,估计明天要下雪,正好初雪相聚。” 抽签结果一看,江安隐家。袁夫人向来豪迈,这次也不例外,有关女儿的事情,都要办得风风光光,何况还有公主要来。 “明日都给我盛装出席,亮亮你们的排面。”临贺要求道。 第二天,初雪飘落,外面已经一片雪白。 云团挑了一身粉白的袄裙,小春道:“姑娘,公主说了要盛装,你这也太素了。” 云团道:“将雷姐姐给我的那套彩宝头面拿出来,这不就盛装了。” 小春连连点头,“对对,彩宝本就华丽,若是再配上色彩鲜艳的衣服,就有些过了,反倒不美。” 云团一身粉白裙配上七彩的宝石首饰,宛如冬日里开出的点点彩花一样,活泼绚丽。 “姑娘,你这身装扮可真漂亮,又素净又华丽,又娴静又灵动。”小春肚子里的那点词儿都快用光了。 照例是沈长洲驾马车,云团来到江府门口,被眼前的派头给震惊了。 初雪的地面上会有些泥泞,但袁夫人提前命人扫了落雪,铺上了红色毛毯,路两旁架了炭火盆,烘烤得连吹过来的风都是暖风。 更阔气的是,袁夫人在大门门口支起了一道琉璃天屏,这样既可以隔绝落雪,又不会阻挡天光。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整块的琉璃,价值不菲,可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不错不错,我二哥的生意都做到这了。”云团点头道。 进了府门,袁夫人已经在不远处迎接了,正在和梁深等男生打招呼。 她穿得雍容华贵,虽然笑容和蔼,但云团感觉,她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凌厉,似乎岁月并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留下了那身居高位的冷酷。 “青云乡君到——”下人高声禀报。 闻言袁夫人抬起头来,望向云团,云团感觉到她的嘴角先是塌了下去,而后又按部就班地抬起来,但看到云团的那一刻,忽而又塌了下去,眼中有浓浓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袁夫人好,您怎么了?”云团朝她行礼。 袁夫人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哦,没事,只是去年万寿节一别,到如今也一年时间未见了,乡君变化着实有些大。” “夫人是认不出来我了吗?” “不,是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袁夫人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故人?是谁?是不是夫人您见过我的亲娘亲?”云团好奇地追问。 “临贺公主到——”又有人通报,袁夫人要去迎接公主,“乡君,请先进去同安隐玩吧。” 袁夫人步履匆匆,脑中却还回想着刚才那一瞬间,那一身粉白衣裙,恍然间就好像那人重新站在她面前一样。 真是好生奇怪。 花厅里暖融融,摆满了鲜花,这都是袁夫人花大价钱建了温室种植的,就为了一年四季有花看。 云团咂舌,跟江家比起来,他们家就小巫见大巫了。虽然也有钱,但他们家可不舍得这么铺张浪费。 江安隐今日更是珠光宝气,胸前戴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一见到云团,她顿生闷气,直接将珠子摘了下来,“坠得我脖子疼。”随手甩到一边,丫鬟们赶紧收起来。 “哟,你又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云团歪着脑袋问她。 江安隐扁着嘴,脚赌气似的乱蹬椅子腿,“你比我好看,戴再贵的珠子有什么用?” 噗呲一声,云团笑了,太逗了这小丫头。 “你要知道,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有时候一个人可能在别人眼里普普通通,在某个人眼里就天下第一好看。”云团说。 江安隐嘴巴不扁了,认真听云团说。云团继续道,“比如,你在白玉成眼里,就比公主还好看。” 江安隐立即生了气,“啊!不许再提他!这是我一生的耻辱——”然后看了眼外面,“别让我娘知道啊!” 云团笑哈哈,“好好好,我不提了。” 江安隐忽而又问道:“你家那个马车夫,你觉得他好看吗?” 第554章 痴汉 “他呀,他长得是挺不错的。”云团点点头。 江安隐来了兴趣,凑近了头压低了声音,“你觉得他和荣亲王小世子比,谁更好看?” 云团也压低了声音,“哎呀这可不好比呀。” 江安隐道:“咱们说悄悄话,没关系哒。” “嘻嘻嘻,”云团小声说,“我觉得两个人风格不同,谢征是端方公子,沈长洲是放荡不羁。” 江安隐连连点头,“我也觉得!谢征小世子就跟我爹似的,不过端方的太多了,我更喜欢沈长洲那种风格的,你更喜欢哪个?” 云团:“我都喜欢!不过还有更好看的。” 江安隐震惊:“谁呀?咱们书院的那几个,我看一个也比不上。” “是你没见过的,我表哥魏玄,他平日眼睛蒙着布,所以你没见过他真容,长得真是十分好看,兼有谢和沈两者的长处。” “真的?若有机会我见一见。” 云团噎住了,现在怕是,摘下眼罩要吓你一跳。 “你们家的沈长洲,是什么来历呀?”江安隐又问。 “他呀,是一个小流浪,我们家进京路上收留的,但是他有一身的好功夫,会轻功,能飞檐走壁呢。” “哇——”江安隐更惊讶了,“怪不得能接住我呢。” 云团瞅瞅她,“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白玉成看不上,看上了这个小流浪?你娘要是知道了,可要气死了。” 江安隐惊讶的嘴巴僵住,随即哈哈笑两声,“怎么可能呢?我就是要感谢一下他的救命之恩。” 两个小姐妹嘻嘻哈哈说了会悄悄话,临贺和虞忆就来了。 宴请流程基本都是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临贺公主领着大家玩投壶,游戏正在激烈进行中。 江安隐对这游戏不感兴趣,她悄悄叫了小桃抱了东西跟她出门。 江府门外,果然沈长洲在自家马车前无聊坐着,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在吃。 “喂,你过来。”江安隐朝沈长洲招招手,将他叫到一个角落里,这里江府的门卫看不到。 “江小姐,上次还没被我吓到吗?”沈长洲抱着胳膊,垂眸看眼前的江安隐。 小桃看得牙根直痒痒。 “我胆子没那么小,”江安隐面带讨好的笑容,“我知道你会功夫,所以我有件好东西要给你。” 她从小桃怀里抽出一把宝剑,“你看,这是我爹给我寻来的宝剑,名叫步影,爹说它削铁如泥,我用不着,送给你吧。” 沈长洲觉得这比那些珠宝可好多了,接了来看,那剑鞘上面也是镶嵌着珍珠宝石,抽出剑来,果然寒光四溢。 “是把好剑,可是我使不惯剑,我习惯用刀。”他把剑扔回江安隐怀里,沉重的剑差点将她砸倒。 小桃发飙:“你个臭马车夫,给脸不要脸!你敢对我们小姐这个态度,回头我告诉夫人去!” 沈长洲晃晃脑袋,“好啊,你去说呀,就说你家小姐的救命恩人不收她的谢礼,你们就要砍了救命恩人的脑袋。” 小桃:…… 她挥舞着拳头,“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救了我们家小姐,我家小姐早给你剁成肉酱——” 江安隐赶紧捂住她的嘴,“我有那么残暴吗?你说的是临贺公主吧?” 小桃大惑不解,小姐这是中了邪了? “安隐姑娘——”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喊,江安隐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被冲过来的一个人紧紧抓住两臂,用力摇晃,抓得她都疼了。 小桃被那人一股大力给撞到一旁,脑袋摔在树干上,摔得眼冒金星爬不起来。 江安隐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是白玉成。 他面容憔悴,嘴唇发白,两鬓的头发也散乱了一些下来,眼睛却如同着火似的紧紧盯着她。 “这些天你怎么都不见我?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去府上找你,你娘却说不认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两手如鹰爪一般枯瘦却有力度,抓得江安隐丝毫挣脱不开。 江安隐害怕起来,呜呜哭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不是说倾心于我吗?我为了你拒绝了曹姑娘!” “我没说过啊,这都是演戏,你去问公主吧。” “演戏?演什么戏?” 江安隐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刚要喊娘,忽然她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拖起来,面前的白玉成被飞踹一脚,直直向后滚去。 沈长洲将她放到小桃身边,挡在白玉成面前,“好小子,你敢找到这里?” 白玉成爬起来,认出他是那天的艄公,“你,你是划船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说了是演戏,寒山寺那天的偶遇,还有你去江府见到的袁夫人,都是我们安排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曹姑娘看清你的真面容。”沈长洲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白玉成还在发愣,“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你们骗我,你们毁了我的前程……” 小桃爬了起来,指着他道:“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看看自己什么出身,我们家小姐怎么会看上你?要不是为了曹姑娘,我们家小姐才懒得理你呢。” “不可能,你们不能这样……”白玉成愈加癫狂,眼睛发愣,爬起来朝江安隐跑去,“你要跟我成亲的——” 江安隐吓得躲在沈长洲后面,沈长洲扭头问她:“要打断腿吗?” 江安隐怕得不敢说话,她现在恨不得骑在沈长洲脖子上,这样白玉成就够不到自己了。 沈长洲自己做了决断,伸手抓住白玉成伸来的胳膊,用力一拉,白玉成跌倒趴在地上,沈长洲抬起大长腿,朝着白玉成腿弯处用力一踩,只听咔嚓一声,白玉成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再也爬不起来。 江安隐看也不敢看,双手紧紧抓着沈长洲的腰带,将脸埋在他的背部,挡住所有视线,也挡住自己。 沈长洲叹息一声,“赶紧给老子爬,等会江家的人出来了,你丢的可就不是一条腿了。” 第555章 出嫁 疼痛让白玉成稍稍冷静了些,他艰难地站起身,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拖着一条瘸腿,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沈长洲把江安隐主仆两个送到江府门前,“进去吧。” 江安隐赶紧往屋里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这事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尤其是我娘。” “哦,那也得能见到你娘才能说啊。” 江安隐觉得也是,转头又往屋里跑,生怕待会白玉成又跑回来纠缠她。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都怪那个臭公主! 白玉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回家的,等他到家的时候,那条断腿已经肿得小山一般,将小刘氏吓得魂都飞了。 “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啊?我告诉你妹夫去,让你妹夫给他抓牢里去。” 小刘氏拔腿就走,被白玉成死死拉住,他脸色更加苍白,气若游丝一般,“别去,要想全家活命,就别声张,别让妹夫妹妹知道。” 白大爷看得胆战心惊,忙叫了大夫过来给孙子看伤,又请人去国子监告了假,又约束着一家人,不许擅自外出惹事。 吕红抱着儿子瞧着大屋那边手忙脚乱的情况,心中若有所思,抱着儿子躲进了屋里,关上房门。 * 临近除夕,落了雪的大街上人反而多了起来,各处都是红彤彤、喜洋洋,开铺子的、摆地摊的,都趁着这几天多卖点东西,赚了钱好过个欢乐年。 二狗领着媳妇还有妹妹上街买年货。家里年货都备齐了,就是云团去年过年在外颠沛流离,今年就想好好逛逛街,买点小玩意儿,感受一下京城的年味。 “二嫂,你看,这个绢花做的桃花枝,跟真的一样,咱们买点回去插在屋里吧?”云团挑了一大捆,给小贩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何玉书笑道:“你呀,最会偷懒了,这样就省得日日换花了不是?” “二哥快结账。”云团将花给小春,继续往前逛,这街上的小玩意儿实在太多,今日怕是都买不完,明日还得出来一趟才行。 “卖香包了,十文钱一个了——”两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在街边积雪的角落里支了一个简陋的小摊,上面摆放了五颜六色的小香包。香包下面有穗子,上面的丝结还串了珠子,算是精巧了。 云团凑过去一看,香味有些刺鼻,不是什么好香料,但绣工还算行,颜色也好看。 “这个香包——”她抬头问,忽然愣住了。 竟然是胡照影。 旁边是她妹妹胡凌霄,胡凌霄也看见了故人,低着头假装忙活,在姐姐身后躲躲闪闪。 二狗和何玉书也走过来,欲言又止。 胡照影坦然开口,“我现在离开大白家了,和妹妹做些小生意。”但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嗯,你做得挺好看的,”云团想着说什么话,让大家不那么尴尬,“你娘呢?身体还好不?” “我娘在家里帮人洗衣服,身体还好。” “哦,你还跟大白家有来往吗?” 胡照影摇摇头,尴尬一笑,“没有了,以后就是各走各路。” 她鼻尖一酸,深吸一口气,才没有流出泪来。 “这些都包起来吧。”二狗大手一挥,胡照影姐妹俩都愣住了。 若是一个一个卖,她们年前估计都卖不完呢,现在人家一下子全买走,她们年前都不用冰天雪地再出来摆摊了。 “好,好,我给你包起来。”胡照影和胡凌霄两人开始忙活起来,胡凌霄虽还觉得不好意思,但心底是开心的。 “一共五十个,有便宜的有贵点的,就算五百文钱吧。”胡照影对着冻红的手哈了哈气。 二狗掏出一个蓝布小荷包,“这是一贯钱,不用找了。” 胡照影愣住了,胡凌霄接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五百文,剩下的又还给二狗,“多的钱我们不要。” “你还是你啊。”二狗收回了钱。 云团从不远处买了几个香喷喷的烤红薯来,塞给胡照影,“照影姐姐,没啥好说的,吃个烤红薯,庆祝你脱离苦海,以后日子都像这烤红薯一样,甜蜜蜜~” “好!”胡照影开心接下。 “嗯,我还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云团忖度着说。 “你说。” “我大姐姐认识一个黄大姐,准备年后要开个织绣坊,要招一些女工过去。你若是会织布,绣工也行,可以去试试。” 胡照影眼睛发亮起来,“真的?我能去?” “能去,只要你通过了黄大姐的考核。” “好,好,我要去试一试!”胡照影开心极了,有了这么一个活计,以后就不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赚钱了,在外面摆摊,时不时地还要被人驱赶,实在不稳定。 “这是地址,年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常关注着点。” “好,云团,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有啥了,咱们还是同乡呢。” 胡凌霄在姐姐身后,脸烧得慌,根本不敢看二狗。 二狗道:“看你们是女子,以前的事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若是男的,我见了还要打一顿呢。” 何玉书从背后掐了二狗一下,示意他把嘴闭上。 * 冬去春来,空气中还有一丝凛冽的寒气,太阳已经暖融融的了,花骨朵儿都竞相冒了出来。 曹府吹吹打打,今日老尚书要嫁孙女了。 谢征的腿也好全了,今日特地代表荣亲王过来随个礼,曹尚书十分感激,眼底冒了泪花,“老臣何德何能,得圣上如此恩惠,前有公主照拂,后有世子您亲自来随礼。” 谢征谦恭回礼,“曹尚书为我朝鞠躬尽瘁,这些都是应该的。” 临贺公主还有云团等人都来给曹代容添妆。闭门了这些日子,曹代容整个人变了许多,之前的阴霾仿佛都过去了,有了精气神,也多了一份坦然从容。 “多谢你们,只是我不久就要随夫君去任上,若是你们成亲,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呢。” “三年任期而已,到时候曹尚书肯定把你夫君调回来。”云团道。 曹代容坐上花轿,前面的新郎官骑着大马,十里红妆,喜乐随响,引得人人围观。 曹代容心中感激,若不是公主、云团还有爷爷等人护着她,如今这福气,可不一定轮得到她。 “容儿——”轿帘外忽然传来一道久违的声音。 第556章 两空 曹代容没有理会,但那声音紧随着轿子,一声声呼唤,引得旁人都侧目了。 曹代容唤来自己的丫鬟,丫鬟小声回禀:“小姐,是白玉成,如今不知怎么了,腿像是瘸了。” 曹代容心想,必然是闹到江府那边,被人打瘸了腿。 她对他早已心死了,今日是她大婚日,若是闹出不好看了,不知道丈夫会怎么想自己,于是低声对丫鬟吩咐:“你让他快些离开,不要在此闹事。” 丫鬟便去推搡白玉成,白玉成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劲气,不管不顾起来,“代容!代容!” 叫喊声很快引来一群家丁,围过来押住白玉成,曹代容在轿子里焦急不已,新郎官骑着马过来了。 “什么事?”新郎官声音清俊,白玉成抬头看他,逆着阳光,看不清脸,只感到一股压迫之势。 “少爷,这个人来闹咱们婚事。”家丁避重就轻道。 “我是白玉成,是国子监学正。”白玉成张口道。 新郎官看了他一眼,叫来丫鬟,吩咐:“夫人以前在国子监读过书,今日师长来贺新婚,你去问问夫人,要如何款待。” 曹代容在轿子里已经听到了新郎官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对方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和白玉成的事情,但选择包容,今日他来闹事,对方也很顾及自己的脸面,说成师父长辈来贺喜,如何处置让自己做决断。 丫鬟很快带来回信,“夫人说,请您帮忙道声谢就成,大婚礼仪繁琐,不能相见,请学正先生海涵。” 白玉成感觉地面很冰凉,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新郎官点点头,“好,你去回夫人,我会代夫人好好谢谢学正先生,请她放心。”然后一挥手,家丁就将白玉成拖走了。 拖到偏僻的角落里,白玉成刚要爬起来,被家丁一顿拳打脚踢,还只打在身上,叫人看不出伤来,打完了再警告他:“别以为我们家少爷心软好说话,你胆敢再来浑闹,只管想想还要不要另一条腿!” 白玉成恍惚坐在地上,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急转直下,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因新添的这些伤,白玉成又告假了一些时日,反正他的职位比较闲,去了也没什么事做。 他整日在家养伤,也不看书,也不出门,渐渐引起白大爷的疑惑来,他单独找白玉成谈心。 白玉成独自承担这么久,没忍住跟爷爷全说了。白大爷痛心疾首,但现在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唉咱们家没有飞黄腾达的命啊,”他叹息一声,“没有那个命就不想了,等你成了亲,有了孩子,以后孩子或许能更进一步。” 白玉成心中仍有不甘,但他并不敢去闹。 白大爷沉默了一会,说,“要不,你就娶了蒋老太太那小女儿吧?就算不是高门贵女,最起码占一样有钱,有了钱,以后啥事不都方便多了?” 白玉成沉默不语。 “你赶紧拾掇拾掇,今儿还是明儿咱们去蒋老太太那提提事儿。” 过了几日,白大爷带着白玉成上门拜访蒋老太太,正巧看到媒婆领着人笑呵呵出来。 白大爷上前询问:“这是有什么喜事呀?” 媒婆笑道:“大喜事啊,蒋老太太要嫁女啦。” 白大爷一急,“嫁谁家呀?” “就是隔一条街的大商户,算是世家通好,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刚定下来的。” 媒婆笑哈哈,她没成想能说成这样一桩婚事。前儿不多久,老太太找到她,说是要给闺女提亲,相中这家,两家一见面,很快就定下来了。 “哎呀这就是命定的姻缘,时候到了,就成了!” 白大爷着急忙慌见了蒋老太太,对方言笑晏晏,笑意却不达眼底。 “白家老太爷,回头过来喝酒啊。”老太太说。 白大爷着急开口:“他干娘,你说说这事弄的,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家玉成前段时间就是忙,这一闲下来呀,我赶紧就带着他过来了,你看看玉成和你闺女的婚事……” 蒋老太太笑着摆摆手,“白大哥说笑了,他俩啥时候扯到一起了?再说了,我现在认了建银当干儿子,我女儿却要嫁给他侄子,都差了辈了。” 白大爷呵呵道:“那当官的跟做生意的还天差地别呢。” 蒋老太太却看向白玉成,“我们商户人家,当官的可高攀不起。听说玉成也好事将近了?不知道是哪位大家小姐?” 白玉成只觉得脸颊如泼了热水一般,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哎她干娘,这都是说好的事了,怎么能变卦?你之前还让人上门说这事呢。”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许是你记错了吧。”蒋老太太笑哈哈,随即说累了,叫人送客。 白大爷走到院子里,正巧碰见回来的白建银,如今他赁了个小铺面,做起了小生意,只是这事都瞒着爹娘,只说是在外做工。 “他们家闺女定亲的事,你怎么不多打听着点?!” 白建银应付道:“爹,这事我怎么知道?我整日在外做工。” 白大爷气得不行,这个二儿子越来越跟自己离心了,都不向着自家人了。 “你这个白眼狼!”白大爷抄起一个扫帚就要打二儿子,白建银忙着躲闪,没跑两步,白大爷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爹,你说你这是弄啥?”白建银无奈,还要送爹去看伤。 白玉成自己浑浑噩噩回了家,进了门,小刘氏和刘老太拉着他,“怎么样?什么时候成亲?” “过不了多久就成亲了。” “哎哟,那可得赶紧准备下呀,你跟蒋家说,这院子小,成亲得换个大院子。”小刘氏还是很高兴。 白玉成笑一声,“你们忙啥呀,又不是跟我成亲。” “啥?”刘老太婆媳俩傻眼了,“不跟你跟谁?” “跟别人咯。”白玉成似有些疯癫,挥了挥衣袖,进屋闷头睡觉去了。 “嘿这蒋家,一家女还许两家人啊?我今儿个非得问他个一二三四来!” 没了白大爷的管束,刘老太开始作起妖来。 第557章 海棠花 春暖花开,蝴蝶蜜蜂都忙活起来,人也都撸起袖子干,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黄大姐的织绣坊顺利开张,刚开始就招了三十人做织工,其中就有胡照影姐妹。 黄大姐又琢磨出一种新的织布机,要同时两个人操作,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两人配合,织出来的布自带花纹,十分新颖。 胡照影和胡凌霄两姐妹分得了一个织布机,两人配合,每天天不亮就带着饭过来织布,晚上天黑了再回家,闷头干挣工钱,家里尤氏看着。 因黄大姐开出的工钱不错,两姐妹就不让尤氏再去洗衣服了,就在家里拾掇家务,日子倒也过得去。 白家,人人都很忙碌。三羊就要下场,每日用功苦读,几乎见不到人。 二狗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不仅有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这里订做大型琉璃屏障,他还将生意开到其他地方,现在也常不在家,带着人去江南富硕之地开分店。 更别提大牛了,他现在也是全国各地到处跑,寻找合适的地方种香料和土豆,只要见到好的土地,就大手一挥买下来,再雇佣当地人耕种。他种地也养地,对雇佃农也十分和善,人们都争相去他庄子上当佃农。 不得不提的就是陈老太,她之前跟白老头提了一嘴,说也要开个学堂,要教人种菜种地、养鸡养鸭,现在正忙活筹备呢。因大面上的事她不懂,就拉着雷漪过来帮她。 白大爷笑话她:“你这教的,需要这本事的不用教,可以教的不需要这本事,谁来跟你学呀?” 陈老太道:“你这老头子不懂,我这是与时俱进,你等着瞧,肯定有人来我这学本事。” 好在公主书院还算轻松,云团今日没事,去了边郡侯府看魏玄。 她就差一颗宝珠了,不过小狸花肚子里的那颗还是个问题。 今日老侯爷上朝去了,老夫人带着虞忆去了寺里祈福,家里就剩下魏玄一人。 云团悄悄地进了院子,发现南山在打盹,自己走进了魏玄的屋子。 魏玄的屋子,素的很,除了黑灰蓝,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用他的话说,他什么也看不到,用了也浪费。 屋里静悄悄,对门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琴,旁边点了燃香。 卧室里,湖蓝床帐放了下来。 床帐轻轻晃动,云团不知道魏玄大白日的为何还在睡觉,他从来不睡懒觉的。 “魏玄,魏玄?”她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嗯……”有压抑的呻吟声从里面传出。 云团快步上前,一把撩开床帐,“你怎么了?” 眼前一幕让她惊呆住。 魏玄身着单衣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目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 他一只手的手腕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放在旁边的水盆里,任由血液流淌,整个盆都被血染红了。 “你做什么傻事?为什么要寻短见?”云团赶紧去叫南山,手却被魏玄抓住。 他一个大力将云团拉到身边,一双血红的眼睛迎上去,像是凶猛的野兽失去了理智,死死瞪着眼前的猎物。 云团被他这样子吓住了,那血红的眼睛似乎发出光亮来,震慑人心。 “你,你干嘛?” “海棠……花。”他呢喃一句,随即就晕倒过去。 什么海棠花?云团一头雾水,心有余悸。 好在发现得及时,很快南山喊来大夫,给魏玄包扎了下,老夫人已经赶了回来。 “你怎么看的少爷?”老夫人气得教训南山。 南山委屈巴巴:“老夫人,是少爷吩咐让我不要去打扰的。” “他好好的,为什么会寻短见?” “我也不知道啊。”南山想不明白,明明他家少爷这阵子心情好了不少,话都比以前多了,怎么会忽然寻短见呢? 云团让人回家说一声,今日在外祖家歇息,守到晚上,魏玄终于醒来。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解释自己白天的行为。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割腕自杀?”云团直问他。 “我没有要自杀,”魏玄说,“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尝试死了是什么感觉吗?”虞忆忍不住道,“你差点吓死我们了。” 魏玄又不说话了,云团见状拉了虞忆,“好了,别说他了,他才刚醒,说不定脑袋还不清楚呢,让他睡觉吧。” 老太君拖着疲惫的身子,扶着老嬷嬷绿篱的手。 “唉,这孩子呀,表面上看着没啥,其实心里呀,可堵着呢。” 绿篱嬷嬷叹道:“是呀,你说说整日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谁待久了不难受,这人孤僻久了,就要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老太君眉头紧皱,“绿篱呀,我看要赶紧给他找个媳妇,他也十六了,不小了。” “哎对,”绿篱同意,“找个媳妇,说不定心里就想开了。” “就是这人家不好找,这孩子也挑啊。”老太君又愁起来。 绿篱道:“老太君愁什么,眼巴前不就有一位顶顶合适的?” “你说……” 绿篱猛点头,主仆两个还跟年轻时一样,心有灵犀。 “正好亲上加亲,你说是不?” 老太君心底乐开花,但脸上还带着愁容,“人家爹娘怕是不会同意哦。” 云团和虞忆手牵手回院子,两人的院子挨在一起,顺道回去。 虞忆说:“幸好你今日来了,要不然他血流干了,成干尸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云团也有些害怕:“魏玄真奇怪,他不像是寻短见的人,今日昏过去前还冒出了一个词,说什么海棠花。” 虞忆手指着前方,“你看,现在海棠花开得正好。” 云团的念云筑里,远远看去,一片粉白云霞,那是盛开的海棠花。 “莫不是做梦梦见了海棠花,想看一看?”虞忆摇摇头,“若是以前,还能看一看呢。” 云团心中咯噔一下,她摸了摸额头。 今日她额间,贴了一枚花钿。 正是海棠花。 第558章 蹴鞠 第二日天还没亮,云团因为好奇早早醒来,跑去魏玄的床前,扒拉开他的眼皮,拿着手在他眼前晃呀晃,看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魏玄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太阳晒屁股啦,还不起床。” 魏玄不理她。 云团心想,这小子,不好骗呢。 她独自坐在床边,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兰花图,就是自己送给魏玄的。 这屋里除了这幅画有些颜色,其他都索然无味,一点也不好看。 香炉里点了安神助眠的香料,云团看着看着就犯困了,躺在床边,背朝着魏玄,“你往里面去点,给我点空。” 她用背拱了拱魏玄,魏玄惊跳起来,抱着被子站到床尾。 云团耷拉着眼皮问他:“怎么了?” 魏玄道:“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我懒得动。”云团干脆拿过他的枕头,拽来他的被子,给自己盖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昨夜她想了很久的事,早上又早早醒来,这会睡得可熟了。 魏玄还拖着一只伤手,无奈起身穿了衣裳,到外间软榻上去睡。 早上虞老夫人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云团睡在魏玄的床上,魏玄睡在外面的榻上。 绿篱嬷嬷朝老夫人直挤眼睛,“这表兄妹俩,感情挺好。” 老夫人笑一笑,叫起了两人,带到自己院里吃早饭。 魏玄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云团试探了许多次,确信那日他口中所说海棠花,应该不是他看见的,可能就像是虞忆说的那样,梦见了美丽的海棠。 唉,漫漫寻宝路,还要继续前行呀。 春光正好,东边战事也传来好消息,武安大将军的小儿子,领着一批年轻的士兵,从背后包抄,不费一兵一卒,打败了一支东边沿海作乱的海匪。 皇上十分高兴,下旨举办蹴鞠比赛,一来庆祝我方小胜,二来督促京中男儿锻炼强健体魄,不忘江山是如何打下来的。 皇后提了一嘴,说是邀请京中名门之女一同观看赛事,皇上欣然同意。 “有了这些姑娘们在旁围观,那些臭小子们才会更加卖力嘞。” 蹴鞠赛事当日,阳光明媚,空气中都是清新的气息,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小鸟在树枝上啼啾。 碧绿的场地上已经用彩色丝线围起了比试场地,周边搭建了彩棚,棚子下铺了地毯,摆放了桌椅,陆陆续续有人家领着自家的姑娘小子入驻。 谢征今日要领着一支蹴鞠队参加比试,此时已经换好了装束,跟其他男生们一起,在高台休息处等待。 少年们的目光就如同蜜蜂被花花朵吸引一般,追随着场下姑娘们的身影,就连一向端方的谢征,眼神也在寻找着什么。 今日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争奇斗艳,红啊粉啊绿啊各色春衫随风飘动,如云霞落到了草地上。头上的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腕上的手镯叮咚作响,姑娘们端庄娴雅,互相打着招呼,聊着各自的近况,抬手轻笑,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幅春日仕女图。 只是这优美画卷中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着绿纱裙的姑娘,一头乌发如同瀑布一般,用淡粉的丝带系着,姑娘提着裙子,迈开大步朝前追去,风裹挟着她的衣裙,不经意间展露出少女轻盈的体态。 “盛元宝,你快还给我!” 前面一个贱兮兮的男生,手里握着一支珠钗,一边跑一边朝身后嘚瑟:“就不给,就不给。” 盛元宝仗着腿长个子高,引着云团绕着人群四处跑,等云团追到他了,就将珠钗高举过头顶,让云团够不着,惹得周围人笑哈哈。 虞忆要去帮忙,被临贺公主拦住,“今日就是来玩的,让他们跑吧,跑起来才好玩,要不然都端着架子站着坐着,多无趣。” 谢征在高台上看着,抿了抿唇,“那个小子是谁?” 梁深打眼一瞧,“他呀,盛元白,翰林院盛掌院的小孙子,憨货一个。” “哦,”谢征点点头,“叫人把他叫来,换上衣服,准备上场。” “啊?”梁深摸摸脑袋,谢征已经下去,准备上场比试了。 梁深心中为盛元宝叹息一声,叫了手下人将他带来,临时替换掉一个人。 盛元宝还乐呵呵地跑着呢,跑着跑着就被人给架了起来,云团顺利夺走了他手中的珠钗。 “干什么呀你们?”盛元宝踢腾着腿看向两边的小厮。 “盛公子,得罪了,情况有变,我们公子临时叫你上场了。”不由分说,将他给架走了。 云团在后哈哈大笑,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哈哈!活该,叫你抢我的东西。” “云团——”有人叫她。 她转头,是之前在水月庵里认识的吕姑娘、李姑娘和张姑娘。 “你们也来啦!”云团跑过去,小姐妹久别重逢,开心极了。 盛元宝迷迷糊糊就被拎上场了,换上了蓝色的队服,站到了谢征的对面。 主持比试的人宣布比试规则,最后提到彩头。 “每赢一场比试,赢方将获得一个插花的锦囊,锦囊里面有皇后娘娘准备的彩头,但每个锦囊里面不一样,锦囊一共五个,也就是说今日一共五场比试,预祝各位赢得彩头。” 场下的姑娘们议论开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准备的什么东西?” “皇后娘娘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每个还不一样,皇后娘娘真有巧思。” 所有人都对那锦囊里面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包括云团,都老老实实坐在公主身边等着观看比赛了。 谢征嘴角微微一笑,随着一声哨响,他飞起一脚,脚下的球就直直飞向对面的盛元宝。 “哎哟!”盛元宝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脸爬起来,身边人已经开始追逐起来,比赛正式开始。 第559章 为了姑娘不要命 谢征所代表的红方队伍,攻势十分强劲,很快赢得了第一场比赛,摘得了首个插花锦囊。 他用袖子抹一抹额头的汗,跑到场地边上,将那锦囊在手里转成圈,牟足劲一扔,随着场下观众们的惊呼,锦囊落在了临贺公主的彩棚下。 “公主!公主!”宫人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拾到锦囊进献给公主,“世子给您的。” 临贺接来拆开一看,宫人惊喜喊道:“是金牌!” “金牌?!什么金牌?”云团以为是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冲到公主面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小方牌,上面串了绳子,下面带了穗子,并非免死金牌。 临贺摇摇头,“母后太无趣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谢征自然瞧见了,深吸了几口气,跑回自家队伍,活动下手脚,准备开始第二场比赛。 “蓝方必胜!蓝方必胜!” “红方必胜!红方必胜!” 场下的男孩子们,已经为各自的队伍摇旗呐喊,瞧那喊破喉咙的架势,真恨不得冲上去替他们踢球。 姑娘们也被这种气势所感染,但是碍于礼仪,不敢跟男孩子一样挥舞手臂呐喊,只能万分紧张地看着比赛,手中的手帕扭成一团,时不时地捂住嘴巴和眼睛。 “啊——进了没?进了没?”云团捂住眼睛问虞忆。 虞忆喝口茶,“没进没进。” “哎呀好遗憾啊,就差一点点。”云团心情不禁随着比赛进程起伏着,这第二场,明显比第一场更焦灼了。 临贺公主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骂一句废物。只有江安隐无心比赛,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赢啦!”场下一阵欢呼,谢征所在的红方再次赢得比赛。 他满头大汗摘得锦囊,再次跑到场边,将锦囊转成风火轮,扔到公主彩棚下面。 宫人们再次捡起来献给临贺公主,公主已不大感兴趣了,“给其他人。” 宫人们便给了江安隐。江安隐拆开看,是一个小银牌,跟小金牌样式差不多。 “噫——幸好我没要。”临贺鄙夷。 其他彩棚下面的姑娘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尤其赵文静和周曼几人,手帕都要撕烂了。 若不是那个邪门的白云团,这时候她们也能在公主身边待着。 更有一些大人关注点不在这里。 “你说说,明明有边郡侯府的虞大小姐在,他们竟然先将彩头给了江家姑娘,难不成人家侯府小姐还不如一个侍郎家的姑娘?” “噫,这你就不懂了。江姑娘外祖可是武安大将军,一直都镇守在西边。现在东边有战事了,皇上没让打胜仗的边郡侯去支援,却让武安大将军去帮忙,你品品其中意思。而且这一次,可是江姑娘舅舅立下了功劳。” “再说了,你别看江大人现在是侍郎,以后可不一定了,他可是皇上的心腹。” 小小的一个彩头,竟然引得这些人如此多的讨论和猜测。这些人虽然眼睛看着比赛,心却在揣摩着圣意,不像那些单纯的少年少女,开开心心融入比赛,只关注眼前的欢乐。 谢征再次开始第三场比赛,有些人已经撑不住了,纷纷换人上场。 梁深也拍拍他的肩膀,“表哥,我不行了,我先下去了。” 谢征手撑着膝盖,“可以,但是盛元白不能换人。” 梁深心中再次为盛元白叹息一声。 蓝方队员咬牙切齿,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输给对方,换了好些身强体壮的人上来。 “兄弟们!给我赢!”蓝方小队长,是另一位亲王的儿子。 谢征喘着气和他对视,眼神锐利如同正在捕猎的雄鹰。 第三场直接打到日上中天,场上的男儿们衣服都湿透了。 就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时候,皇上带着皇后驾临了,再次点燃场上激烈的氛围。 红方队员一鼓作气,再次赢得比赛。 “好!”皇上拍手叫好,“谢征这小子,果然方方面面都强。” 蓝方小队长将头上的丝带一扯,哭嚷着扔在地上,“又输了,你们肯定故意给他放水,我不玩了!”他一气之下下场了,换人上来。 谢征再次成为全场焦点,手摇锦囊,还是扔到了公主彩棚下面。 “小世子,你也给其他姑娘个机会,别光给公主啊。”场下有人笑道。 谢征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看到宫人们捡起锦囊,送到了云团——旁边的虞忆手上。 梁深换了衣服上来,拍拍谢征,“你该下去休息了,都三场了。” 谢征低头跑回去,“再来。” 梁深:…… 这小子疯了。 第四场,因为蓝方队伍没换人,红方上来好几个休息过的人,很快又赢了,蓝方队伍欲哭无泪,跪在场地上捶打地面。 最最绝望的是盛元宝,他陪着打了四场了,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梁深替谢征摘了锦囊,“说,想送给谁,我给你亲自送过去。” 谢征夺过锦囊,再次扔向公主的彩棚。 啪一声,锦囊被人中途拦截了,“我抢到了!我抢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激动地蹦起来,“感谢世子——” 谢征:…… 梁深走到他身边,“你真是人见人爱啊,男的也都拿下。” 谢征跪在地上,深吸了几口气,“再来。” “还来?”梁深不可置信,“你不怕累死啊?” 谢征简单休息了下,喝点水,再次上场。 另一边,盛元宝杀猪一般哭喊着,被人抬上了场。 临近中午,太阳反而被云层隐去,吹来的风带了点湿意,很快飘起了雨丝。 真是像丝线一般,吹拂在面庞上,犹如少女轻柔的发丝。 春雨贵如油,场上的少年们热情不减,最后一场比赛,他们要进行到底。 随着铜锣敲响,最后一场比赛结束,谢征拼劲全力踢出一脚,那球撞在盛元宝肚子上,给他砸倒在地,滚入球门。 红方险胜,谢征带领的队伍,赢得全部比赛。 谢征跑到场地边上,摇摇手里最后一个锦囊,见宫人接了,送到了云团面前。 “哇——是个粉玉蝴蝶!”云团拆开锦囊,开心大叫。 “太好啦,咱们都有彩头了。”虞忆拍手道。 谢征瞬间觉得精疲力竭,脚步虚浮,晕头转向,踉踉跄跄走到盛元宝身边,仰头压了上去。 “哎哟——”盛元宝一声惨叫。 随后其他小子们,都跟着压了上去,以叠罗汉的方式,庆祝他们今日辉煌的胜利。 “好小子!”皇上开心地喝了一大杯酒,看向荣亲王,“老弟啊,你这个儿子优秀啊。” 荣亲王心中发苦,人不明白他明白,这小子,为了姑娘真是不要命了,差点就累死在场上了。 第560章 鞭笞 盛元宝和谢征,是全场唯二坚持了五场比赛的男生,下场的时候,谢征是自己走下去的,盛元宝是被人抬下去的。 盛家的人激动地拥上来,“元宝,你这次可给咱们盛家争光了,虽然没有赢,但是能跟着小世子坚持到最后,你就是好样的!” 盛元宝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嘴里呢喃着:“不踢了,再也不踢了……” 休息处,公主书院的其他男孩子已经在等盛元宝了。 “欢迎一输到底英雄归来!” “输得光明磊落!” “一输成名——” 几个好兄弟不停地挖苦他,满室笑哈哈。 临贺带着云团等人过来,赏赐了上场男生一些瓜果。 “可以啊盛元宝,没想到你这么能坚持。”临贺公主说。 盛元宝有苦难言,只能含泪接受赞美。 云团和虞忆都不得不屏住呼吸,因为这群男孩子身上汗味太重了。刚要离开,谢征从外面进来了,笑容和煦,身上带着冷冽青翠的雪松气息,似是刚沐浴后过来。 临贺大大咧咧道:“堂哥,动作挺快呀,都洗完澡了,多谢你的锦囊了。” 梁深拿手背蹭蹭鼻子,想笑又不敢笑。 云团和虞忆等人跟着向谢征行礼,谢谢他送来的锦囊。 “喜欢吗?”谢征先看向公主,视线从虞忆到江安隐,最后落在云团身上。 “不喜欢。”公主说。 “喜欢。”其他三人说。 云团瞅瞅公主,又看看谢征,笑嘻嘻道:“你们比赛更好看,要是我们女孩子也能踢一回就好了。” 谢征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另一边,皇后和荣亲王妃笑道:“看来你这儿媳妇有人选了,应该就是公主身边那几位伴读。” 荣亲王妃道:“皇嫂,这孩子兴许就是想把所有锦囊都献给公主呢。” 皇后笑呵呵道:“我看江侍郎家的女儿就不错。” 荣亲王妃心下就琢磨起来,这虞家和江家的女儿,都好也不好。 圣上之前猜忌虞家,现在说不定心中还有疑虑;江家是顶顶好的,就是那个江安隐有些蠢笨,又有些娇气,不大符合她心中儿媳妇的标准。 唉,反正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了主了,随缘吧。 江安隐带着丫头早早出来等在外面,忽而“哈啾”打了个喷嚏,“谁背后念叨我了?” 刚说完,沈长洲架着马车来了。 江安隐迎上去。 “什么事江大小姐?” “上次你不是说你习惯用刀吗?我找人给你锻造了一把好刀,你看。” 江安隐费力地从小桃怀里抱出一把宝刀,可重了,几乎要摔倒,沈长洲一只手就接了过去。 他唰一下揭开裹刀布,刀刃银光闪闪,吓得小桃后退几步。 “好刀!”他挥舞几下,一抬手,将刀架在江安隐脖子上。 江安隐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声音都发颤了。 “江大小姐,怕不怕?” 江安隐感受到肩部刀的重量,压得她快站不稳,阳光下沈长洲好笑地看着她,不知是他的笑还是太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我跟你拼了!”小桃一头撞了上去。 沈长洲另一只手抵住小桃的脑袋,手指轻轻用力,捏得小桃脑袋疼,又挣脱不开。 啪嗒啪嗒,江安隐掉了两颗泪珠子,抽泣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她问。 “哭什么?”沈长洲觉得无趣,一掌将小桃打回去,摔个屁股墩,收回了刀,“胆子真小。” 江安隐委屈巴巴看着他,不停地掉眼泪。 沈长洲将刀用布重新裹上,扔到地上,“我不惯用刀,拿回去吧。” “你上次说的,习惯用刀。”江安隐觉得万分委屈,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愚弄她。 “你是听不懂人话?”沈长洲觉得自己拒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江安隐把脚一跺,大小姐脾气再也忍不住了,拿手指着沈长洲。 “我告诉你,你已经拒绝我两次了,这一次你必须收下,你以为我很有耐心吗?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了!” 沈长洲直接架着马车离开。 “娘!娘!”江安隐在后面大叫,很快江府的侍卫围了上来,挡住沈长洲的去路。 袁夫人坐着马车过来,掀开帘子,“隐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江安隐指着沈长洲,“娘,他要走,拦住他。” 袁夫人一声令下,沈长洲就被人给捉了过来,押着跪在她面前。 “你好大的狗胆,竟然冒犯我女儿。”袁夫人眼神阴冷,示意左右上前鞭笞。 啪啪!一鞭接着一鞭打在沈长洲背上,他脊梁挺直,垂着头,紧攥着双拳,浑身颤抖着,一声不吭。 一声声鞭响让江安隐冷静下来,愤怒从她脑子里抽离。白云团说了,沈长洲会功夫,为什么这时候他一点也不反抗? 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娘,别打了,别打了,他没有冒犯我。” “即便没有冒犯你,惹你生气,就该打。”袁夫人看着地上的沈长洲,如同看一滩烂泥。 什么下三滥的货色,也敢闯到她女儿面前摇头摆尾。 “娘,别打了,再打我生气了!” 眼看女儿要生气了,袁夫人才叫人住手,将沈长洲赶了出去。 “他是什么来头?”袁夫人问小桃。 小桃道:“夫人,那人是硕宁伯府的马车夫。” 硕宁伯府?袁夫人又想起在白云团身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京中初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样貌有些熟悉。那日她穿了一身粉白衣裙,更加相似。 这丫头生得貌美,说不定和那贱人是一路货色。 袁夫人暗暗碾了碾帕子,谁敢挡她女儿的路,谁就要和那贱人一个下场。 江安隐看着沈长洲架着马车离开,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怎么办?她竟然让人鞭打了救命恩人…… 第561章 恩将仇报 沈长洲来接云团还有罗惠兰,云团一眼看到他背后有鞭打的痕迹。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长洲装作无事的样子,罗惠兰一把拉过他来,掀开衣服,发现背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都皮开肉绽了。 “哎哟!天杀的,谁打了你?”罗惠兰语气激动,满眼心疼。 “没事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闯了祸,请夫人不要再追究。”沈长洲眼圈红红的,嗓音有些喑哑。 “唉你这孩子,快,咱们先去医馆给你上药。” “不用,我回去自己抹点药就行了。” “什么不用?”罗惠兰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来,“好好的皮肉留下疤就不好了,走,我带你去,不用你花钱。” 沈长洲一时有些沉默,任由罗惠兰拉着,给带到了医馆。 医馆里,沈长洲脱了上衣趴在榻上,身上涂好了药膏,还用干净的棉布包扎了起来。罗惠兰吩咐他不用挪动,让人出去买来饭菜。 云团端了熬好的药来,发现沈长洲竟然流了眼泪,尽管她一来他就赶紧擦,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怎么啦?疼得掉金豆豆啦?”云团笑问。 沈长洲转过脸去,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云团发现,软榻上已经湿了一片了。 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放荡不羁的人哭这么狠呢。 之前流浪的时候,伤得那样重,脚都冻裂开,也没见他流一滴泪,今日这是怎么了? 云团绕到另一边,蹲下来,轻声道:“长洲,你以前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现在都过去了,你以后不用再吃苦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护着你的。” “不用。”沈长洲再次把脸转过去。 “好好好,你武功这么厉害,当然不用我们护着了。但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哭鼻子呀?” 沈长洲气得撑起上身,“白云团,你欺负我是不是?” 云团赶紧捂住眼睛,用手指着他道:“你露点了。” 沈长洲尴尬,披了衣服,然后反应过来似的,“你装什么装?在家里你没看过你哥哥光着上身?” 云团挪到门边,“小时候看过,现在长大了,娘说不能看了,尤其你还不是我哥哥呢,更不能看。” 远处传来喜乐,有人家在迎亲。 “哇,有人成亲呢,最近真是热闹,大家扎堆办婚事。”云团伸着脑袋看热闹。 今日嫁女儿的正是蒋老太太,女儿嫁给邻街的大商户,对方十分重视她女儿,婚礼十分有排场,聘礼加上嫁妆,一条街望不到尾。 蒋老太太很满意,虽说到底没嫁个当官的,也算门当户对,皆大欢喜。 女儿出门,是白建银帮忙背了出去。 蒋老太太眼角含泪,白建银安慰她,“干娘,别难过,妹子嫁得近,走几步路就回来看你了。” “好,好啊。” 因两家离得近,八抬大轿抬着新娘子,绕着街市走了好几圈。沿街撒糖撒铜板,街坊邻里围得水泄不通,欢欣鼓舞,连声贺喜。 迎亲队伍绕到一个拐角,突然冒出来一个老太太,脱了鞋坐在地上,拿鞋在地上敲着,嘴里唱道: “蒋家女,不知羞,左攀连,右勾搭,前头同我相亲好,转头上了别人轿。” 刘老太当街大声唱着,恨不得声音盖过锣鼓唢呐声。 新娘子在轿子里听了,气得掉眼泪。 “走走走!你在这里胡咧咧什么?” 蒋家的人过来拉刘老太,刘老太往地上一趟,“哎哟杀人了杀人了!你们蒋家败坏德行,还不让人说了?”拦着不让人迎亲队伍过去。 周围人看热闹,蒋家人无奈,眼看着婚礼要被搅和了。 蒋老太太扶着人颤巍巍跑来,气得手直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刘家的,你几次三番上门羞辱,我没跟你一般见识,今日我家大喜事,你还来闹,你是想逼死我们家是不是?” 刘老太坐起来,“我逼你?谁逼谁?你家女儿明明许了我家,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转眼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了?咋,你是贪图人家的钱财,嫌我家穷呗。” 蒋老太太差点气昏过去。 刘老太嘴里不停,“大家伙给评评理,这蒋家嫌贫爱富呀,我家大孙子还是国子监里的大官嘞!她把我们当猴耍。” 白建银听了消息匆忙赶过来,头脑轰的一下,赶紧跑上前将自家老娘扛起来,噔噔噔给扛走了。 婚事这才得以继续。 刘老太抓着二儿子的头发,手往他脸上招呼:“你个黑心烂肺的,你忘了你亲娘是谁?你胳膊肘往外拐啊你,哎哟我的腰哦!” 白建银也是气到了极点,“娘啊,你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蒋家给的嘞,你们刚来京城,都是靠人家接济,人家对咱有恩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她闺女不嫁到我家,她有理吗?” “娘啊,一开始不是你不愿意的吗?回绝了人家,人家现在找了别家了,你又来闹,到底谁没理啊?” 刘老太捶打儿子的背,“你是见了银子忘了娘了,你以后去给那蒋老太婆摔碗去吧你,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白建银将老娘放下来,“娘,你这样闹,早晚要吃大亏。” 他气冲冲转身离开,劝也劝不听,现在他只想离那个家远一点,再远一点,跟自家媳妇孩子过安生日子。 刘老太跳起来骂:“你咒你老子娘吃亏呢?我吃啥亏?他们说话不算话,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他们没理!想撇了我家安生嫁人?想得美!我怎么也得闹得她家闺女没脸见人,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唉,我鞋呢?” 刘老太一低头,才发现脚上没有鞋,只好踮着脚往家走。 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到有官差在他家门口走动。 “这是白玉成家不?” “是啊,官爷你找我家大孙子啥事?他在国子监当大官嘞。” 官差道:“那就找对了,这是你家大孙子的罢官文书,叫他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以后都不用再去了。” “你说啥?” 白大爷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罢官?为啥罢官?我孙子不是干得好好的?” 官差笑笑:“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去问你孙子吧。” 白大爷慌张大喊:“玉成!玉成快出来。” 屋子里,白玉成失魂落魄地从桌子前站起来,桌上是一幅胡照影的画像,还没画完,蘸了墨水的毛笔掉到画卷上,染黑了一大片。 第562章 大白落魄 刘老太焦心地在屋里等着,脚上没穿鞋都顾不上了,不一会小刘氏从外面回来,身后跟了四个丫头。 刘老太见了她就开骂:“你个遭瘟的婆娘,整日往外面跑做什么?” 小刘氏道:“娘,我去别的太太那做客去了,顺便给玉成相看一下别家的闺女,好闺女多的是,又不止那蒋家一个。” 刘老太道:“你个蠢货,还相看什么,玉成都丢了官了!” “啥?”小刘氏吓傻在原地。 不多久白大爷带着白玉成从外面回来,刘老太迎上去,“怎么样?小白家怎么说?” 白大爷叹口气,摆摆手不说话,白玉成说:“堂叔说了,国子监的事他也管不了,他就负责种地的。” 刘老太急了,“他一个伯爷他怎么管不了?去一趟说句话不就行了?他就是不想帮忙,这还亲戚嘞,他怎么那么狠心!” “那现在怎么办呀?”小刘氏没了主意。 白玉成说:“现在也只好先这样,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去拜访下堂叔,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职位,给我留个也行。” 刘老太说:“他一个种地的,能有什么好官位?你可是读书的。” 白大爷不耐烦道:“你还挑什么?能给咱家留个空位都不错了。” 刘老太也只好闭嘴。 白大爷看了一圈,“金子呢?” 小刘氏说:“他整日在外吃喝,晚上都不大回来睡了。” 家里两三个妾室都满足不了他了,整天见不着人。 “真是败家子,赶紧给他叫回来,管好你男人!” 小刘氏心说,你老子都管不住,我能管住?转头出去,找了那两个妾室过来挨骂,骂完了问:“怎么不见吕红?” 一个妾室说:“吕姐姐说二少爷身子不舒服,在屋里贴身照顾呢。” “动不动就不舒服,不长命的样儿。”小刘氏嘟囔一句,撇开不管了,让人出去找白建金。 入夜,大白家院子仍是一片乱糟糟。 下人回来说白建金在外喝醉了酒,白大爷让小刘氏带人去接回来。 白大爷则在白玉成的书房里,点着灯直到深夜,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老太心中烦闷睡不着,在屋里咒骂。厨房里下人手脚不利索,不小心点燃了柴火,众人灭火闹腾了好一阵,刘老太又在院子里骂了半天。 直到深夜醉酒的白建金回来,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第二天,白大爷一夜没怎么睡,一早就起来,将白玉成也叫起来,说是去买点礼品,再去拜访下小白家。 “咱们求人,能不上赶着点吗?都连着亲的,磨磨脸皮,你堂叔肯定帮忙。” 两人来到刘老太屋里,叫她开箱子拿钱。 刘老太不情不愿,开了箱子,呆愣在原地。 “我钱呢?我银票呢?” 白大爷和白玉成围过去看,里面空空如也。 “你这老婆子,是不是偷拿给你大儿子出去败坏了?” 刘老太慌了神,“我没有啊,你知道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钱出去,我都是让大儿去找他婆娘要。” 白玉成立马跑到自己娘那,翻开箱笼一看,也是一空,就连新买的那些仆人的卖身契,也都没了。 “家里遭贼了!” 白大爷立即叫关了大门,所有人叫到院子里审问,这才发现,吕红和小孙子不见了。 两人的房间一空,衣物和贵重物品都没了,明显是吕红带着孩子跑了。 刘老太往地上一坐,“哎哟指定是这个祸害偷的呀,她不光偷钱,还把我小孙子给偷走了!” 小刘氏冲到白建金床头,劈头盖脸打一顿,“都是你弄来的好女人,把咱们家都偷光了!” 白建金醉酒醒来,头还有些发懵,“咋了?没钱了?没钱会有人送来的,好多人求我办事呢,想让自家孩子进国子监,我说了,玉成一句话的事。” 白大爷顾不上这个蠢儿子,赶紧去衙门报案,但吕红这时候已经带着东西出了京城了,就算找,也难了。 小路上,一个蓝色帐篷小马车格叽格叽走着,外面是二把子在驾车,里面坐着吕红和她儿子。 “咱们一家三口总算是团聚了。”二把子驾车走在路上,感觉路边的小花都在冲他微笑。 吕红怀揣着大把的银钱,抱着儿子,优哉游哉。 隐忍这些年,今日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了。狗娘养的白建金,说话不算话,不仅没有把她扶正,还把小刘氏给接了回来,这些年对自己也不怎么上心,女人一个接一个往家里抬。 如今白玉成丢了官,她冷眼瞧着,以后肯定没指望,不如一走了之,钱全都攥在自己手里。这些钱,够她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 二把子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听她话,对她好,跟他过也行。想想现在大白家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开心。 吕红走了没多久,就有人牙子上门来,要带走大白家那些下人。 “你说带走就带走?得给钱,这些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小刘氏挡着门不让走。 人牙子扬一扬手里的卖身契,“你们家不是有人把卖身契都卖给我了,我怎么不能接走?还想收两份钱呢?” 小刘氏傻了眼,这吕红够精明的,手脚也够快的,把卖身契拿去卖了钱了。 人牙子带了打手来,将下人全部带走,就连白建金两个妾室都给拉走了。 院子里就剩下大白一家,大眼瞪小眼。 白玉成顾不得家里,四处奔走,托关系,卖人情,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对他都避而远之。 没了下人,小刘氏重新开始干活,烧火做饭,洗衣扫地,没两天就累得腰疼。由奢入俭难,她早已不适应这种劳累的生活。 但更严重的还是没钱,米缸见底了,菜也没有了,油盐酱醋样样都要钱,刘老太就跑到蒋家找二儿子。 二儿子没找着,跑一圈回来,发现自家门口围了好多人,正在摘自家的牌匾。 “你们干什么这是?” “老太太,这院子蒋家已经卖给我家了,你们赶紧搬走吧,不走我们就要报官了。” 第563章 说亲 刘老太哭嚎着不走,那家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了,直接叫人将桌椅板凳铺盖啥的全都给扔出去,人也给拖出去,牵来两条大狗,守在门前,让大白一家不敢靠近。 大白一家傻了眼,现在是身无分文,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刘老太哭都没了声音。 “爹,现在咋弄啊?” “咋弄?找老二去吧。” 白建金愁眉苦脸,唉,他就喝醉一次酒,怎么一夕之间,就变天了呢? 蹴鞠比赛结束后,硕宁伯府就一直不断来人,都是京城那些夫人太太们给罗惠兰送拜帖,上门唠一唠。 罗惠兰每日应酬,心情也有些复杂。 一般这些时候云团都不在府上,因陆容月份渐渐大了,云团时不时就去看她。两姐妹无事的时候,云团就让大姐姐给她讲讲爹娘是什么样子的。 “咱们爹呀,长得一表人才,娘呢,身量纤细,就是个子稍微矮一点,跟我差不多。”陆容比划了下自己,又比划了下云团。 云团个子不矮,已经快赶上陆容了,“你倒是个高,估计咱们三姐妹里面,你是最高的了。” 云团道:“那一定是我现在的爹娘小时候给我吃得好,所以我长得高。对了姐姐,你记得咱们的祖祖吗?” “祖祖?什么祖祖?”陆容不解。 云团说:“小时候爹娘将我送到祖祖那里去了呀,后来爹娘来接我,却把我弄丢了,是我现在的爹娘捡到我的。” 陆容听得晕头转向,“你小时候就是在爹娘身边长大的,哪有什么祖祖?” 云团一时迷惑,为什么姐姐都不知道祖祖? 陆容觉得三岁小孩哪记得事情,必定是记错了,没当回事。 云团也没有继续说,她担心一不小心将莲莲给说了出来。 边郡侯府,虞老夫人同老侯爷商量过后,来到了魏玄的院子,将他拉到屋子里。 “玄哥,我问问你,男大当娶,你可有心仪的人?” 魏玄蒙着绸布的眼睛眨了眨,“外祖母,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都十六了,该订亲了,明后年娶回来,也算了了你娘的一桩心愿。” “我不着急。”魏玄说。 “你不着急,有人着急呢。外祖母可听说了,硕宁伯府那个小丫头,好事将近了。” 魏玄立即站了起来,“她要定亲了?” 虞老夫人嘴角一笑,“现在还没有,但肯定快了。京中的好姑娘人都盯着,近来登门拜访硕宁伯府的人可不少呢,都是冲着云团那个小丫头去的。” 魏玄蒙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但虞老夫人明显感到对方有些不安。 她添油加醋,“云团那孩子模样好,身量好,性格也好,还是公主身边的伴读,你都不知道,那日蹴鞠比赛,多少儿郎瞅着团子都抹不开眼呢。” 魏玄握了握拳,关节咯咯作响。 “你老实跟外祖母说,喜不喜欢那孩子,要是喜欢,外祖母立即就去给你提亲,省得叫别人占了先机。” 魏玄沉默,嘴唇蠕动了两下。 “喜不喜欢?喜欢就说,不说可就错过了。” “我……” 让他怎么说呢? 虞老夫人加一把火:“姑娘定亲这事可重要了,一旦硕宁伯先给了别人准话,再变就难了,事关姑娘声誉。” 魏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虞老夫人不再逗他,“你不说话,外祖母就当你答应了,明儿我就去他们家说去,这事可不能等。” 魏玄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说,虞老夫人腿脚麻利地离开了,“你在家等着,外祖母一定拿下硕宁伯府。” 第二日,虞老夫人就带了东西,亲自登门拜访。 因为虞老夫人辈分高,罗惠兰还叫了婆婆一起,陈老太往椅子上一坐,“老太君今天有空来了?” 虞老夫人十分客气,把姿态摆得低低的,“今天没见团子?” “她去找她大姐姐去了。” “哦,今日这事,主要还是跟你们这些长辈说。” 陈老太和罗惠兰一听,就大致猜到什么意思了。 “咋,老太君,你这是要给谁当媒人啊?” “我不擅长拐弯抹角,就直截了当了,我是来给魏玄提亲的。我十分喜欢团子,玄哥那孩子跟云团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还是表兄妹,正好亲上加亲。但这还要过问你们的意思,亲家你们看,怎么样?” 到底是武将家的,说话很直白,罗惠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陈老太把二郎腿一翘,两手抱着膝盖,“你先介绍介绍你那个外孙子。” 虞老夫人站起来道:“我这外孙子可不错了,读书好,功夫也好,人品更是没的说,你也见过的,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以后两人成了小夫妻,那肯定事事忍让团子的,而且我护着团子,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欺负。” “嗯,是挺好,魏玄恁好你咋不留给你孙女?”陈老太没好气地说。 虞老夫人尴尬住了,罗惠兰推推自家婆婆,叫她语气好点。 “我说的不对吗?他一个瞎子,以后也继承不了爵位,就算再好,那也是个瞎子,处处都要团子照看着他,我好好的孙女,送过去当丫鬟啊?” 虞老夫人被说得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陈老太也觉得自己言辞有些激烈了,补充道:“我不是针对魏玄那孩子,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但是我孙女,最起码得嫁个四肢健全、五官良好的吧?若他眼睛是个好的,我也好好考虑下了。” “陈妹妹,你看,我外孙子这个情况,我也改变不了,我到时候多多给聘礼,我嫁妆都留给团子当聘礼,以后另辟一个府出来,叫小夫妻两人住,团子也不用服侍公婆,你看这行不行?” 罗惠兰心说,这条件是真挺好的了,团子以后吃喝无忧,啥烦心事也没有。若魏玄眼睛没事,她都想立马答应了。 陈老太还是不点头,“还不行,那个眼睛是个问题,团子半夜起来,看见他那个红眼的样子,还吓坏了呢,不行不行。” 虞老夫人没辙了,想着这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磨吧,便先告辞回去了。 晚上,罗惠兰想要问问女儿的意思,便见云团嘤嘤哭着跑来,“娘,我生病了。” “病了?怎么病了?”罗惠兰拉过来女儿摸摸额头,没发烧。 “娘,我这里病了,好疼。”云团哭唧唧,拿手指指胸部。 第564章 我能好 罗惠兰进屋查看一番,不由笑了,“不用怕,你这不是病。” “可是,好疼啊,还起了鼓包。”云团小声说,有些害羞。 她以前没怎么注意,今日和丫鬟打闹时无意间碰了一下,疼哭她。 “女孩子长大的过程中,都会疼的,你这都算是晚的,晚上让孙嬷嬷给你用热水敷一敷就好了。”罗惠兰叫来孙嬷嬷,安排了下,心中不由感叹,自己这女儿是一点没开窍啊,这都不懂。 算了,这婚事就先不问她了,问也是白问,她现在这样,估计也没有喜欢的男子。 晚上,云团坐在浴桶里,孙嬷嬷拿来一条厚实的澡巾,在热水里浸泡了,要给云团热敷,谁料刚一碰到皮肤,云团就疼得叫起来。 “不要不要,又烫又疼的,不敷了。”云团憋住气把头缩进水里。 “哎哟姑娘,要敷一敷的,对身体好,奴婢还有一套专门的手法,等会给你按一按,要好得多。” “咕嘟嘟嘟——”水里冒出一串气泡。 孙嬷嬷朝小春小夏使个眼色,两人将云团捞了出来,结结实实给热敷了一刻钟。云团刚开始还反抗,渐渐觉得确实不怎么疼了。 “嬷嬷,你真厉害。”云团趴在浴桶边,头发如水草一般漂浮在水中。 孙嬷嬷笑道:“姑娘生得好,瞧这一身的皮肉,滑溜溜白嫩嫩,跟水豆腐似的,等会嬷嬷再给你按摩按摩,保准姑娘以后成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儿。” 云团问:“嬷嬷,你按摩还能让人变好看呀?” 孙嬷嬷和小春小夏对视一眼笑了笑,姑娘虽说都十三岁了,这些事情上面啥都不懂呢。 另一边,罗惠兰跟丈夫说今天的事情。 白建章说:“娘说得有道理,我也不会同意的。” 罗惠兰觉得可惜:“唉,那孩子如果眼睛好好的,该是京城多少姑娘心仪的对象。” 白建章又问:“你不是说这些天好些人找你聊,有没有合适的儿郎?” 罗惠兰摇摇头,“也有好的,但大部分我觉得,还不如魏玄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丈夫: “我看荣亲王小世子对咱们团子也十分上心,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意思。” 白建章看她一眼,“你可真敢想,他可不单单是个小世子,以后可能要继承皇位的。” 罗惠兰道:“我不懂外面的事,但小世子对咱们团子多有照顾,送过许多东西来,若他真有意……” “就算是有意,我心里也不太想同意。皇帝都是后宫三千妃子,以后叫团子去应付那些人,我想想就心疼。” 被这样一说,罗惠兰清醒过来,“对,团子要是嫁过去,不一定当正房呢,若是当个侧妃,以后丈夫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团子看着也不会开心啊。” 两口子达成一致,他们心尖上的闺女,最好找个知根知底、家世差不多的,最好在眼巴前的,团子过去就当正房媳妇,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一辈子,就像他们俩一样。 折腾了一圈,最后罗惠兰将原先最看好的两人都给摘了出去。 哎呀,那剩下的儿郎里面可真得好好挑挑了,挑晚了,好的可都被挑走了。 边郡侯府里,虞老太君在老侯爷书房里面说了许久的话,书房的灯光摇曳,外面渐渐起了虫鸣。 魏玄让南山带他去见老夫人,在书房外面,魏玄敏锐地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小声说话的声音。 “硕宁伯府的老夫人,对玄儿那是很满意的,唯独一点,就是眼睛。” 魏玄听到外祖父一声叹息。 “人明白跟我说了,怎么也得给孙女找个四肢健全、五官正常的,唉,这可怎么好?” 魏玄觉得心情凝涩,肩上仿佛压了一座山似的沉重。 “找就找吧,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娶,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玄儿怎么办啊?” 南山忽然听到一道吸气声,小心翼翼看了看身旁的少爷。 唉,少爷真可怜,娶个媳妇都娶不到。 如果自己是个女的就好了,立马就嫁给少爷,绝对不会嫌弃少爷。 过了一会,魏玄听到外祖父的声音:“阿玄这个样子,只能娶个低门小户的女孩儿来,我有个部下,有个小女儿不错,过两日你去提了亲,娶回来吧。” 魏玄直接推门而入,“外祖父,我不娶。” 虞老夫人站了起来,“玄哥,你啥时候过来的?” 老侯爷最讨厌人家违背他的命令,“你不娶,还想娶谁?” 魏玄默默攥紧了拳,“外祖父,我的眼睛,能看见。” 老侯爷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 临近夏日的天空十分澄净,朵朵白云悬浮在天空中,树叶间渐渐有了蝉鸣。 老侯爷和虞老夫人坐在院子当中,看着魏玄在他们面前,挽起袖子,拿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血管。 虞老夫人心疼得不敢看,只听血越流越多,盆里渐渐有了滴答水声,魏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但他的眼前却渐渐清明。 他模模糊糊看到了面前的两位老人,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从外祖母的脸上,他依稀瞥见母亲的影子。 抬头,天空像一团强烈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眼角流下泪水。 剧痛开始袭来,他感觉眼睛似火烧一般,额角渗出虚汗。 “玄儿!”虞老夫人担忧地站起来。 “呜呜呜——少爷——”一旁的南山已经哭得像个孩子了。 魏玄踉踉跄跄往前走去,将手中匕首丢进壶中,证明自己确实能看见,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旁边的大夫赶紧冲上去给他包扎止血。 老侯爷看得心潮起伏,无奈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说的能看见了?若这样能看见,你的血又能够放几回?” 血液将绷带浸湿,魏玄倔强地跪在地上,用伤手撑着地,浑身冒出一股血色戾气。 “我能好,给我一点时间。” 第565章 清瘀血 老侯爷一挥衣袖,“这样事以后不要干了,省得丢了命,惹得你外祖母伤心。” 他顿了顿,“过两日我就替你去提亲,娶回来媳妇,好好繁衍子嗣才是正事。” “我不娶。”魏玄的声音平静又很坚定。 “由不得你。难道你还肖想伯府那丫头?你也看清楚自己!” 魏玄咬了咬牙齿,“难道在外祖父您的眼里,玄儿就如此不堪吗?” 他站起来,个子已经超过老侯爷了,“我只是眼睛有疾,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虞老夫人气的狠狠拧了一下老侯爷,“死老头子,你这嘴不会说话就闭上!” 老侯爷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些,他也是想魏玄早日成家。 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怪只怪他对魏玄还是寄予希望,但偏偏老天不站在魏玄这边。 “唉,”他叹口气,“早日成个家,让你母亲、你外祖母都放心。” 魏玄说:“如果外祖父强逼我娶妻,我宁愿放干自己的血。” “你还想威胁我?”老侯爷瞪起了眼。 一老一小庭院中对峙着,谁也不让着谁。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旁边一直沉思的大夫忽然出声: “老侯爷,表少爷这眼睛,或许可以医治。” “医治医治,上次就是你给治的,现在一点也看不了了,你还敢来医治?”虞老夫人骂道。 大夫道:“上次的状况确实在老夫意料之外,今日看表少爷这症状,想必上一次一定是治好了少爷的眼疾,但瘀血凝滞在眼睛周围,导致他无法视物。刚才表少爷通过放血的方式,强逼眼周瘀血流动,勉强看见一点。如今只要清除了这瘀血,眼睛应该就能恢复了。” 虞老夫人立即丢了拐杖,冲到大夫面前抓住他胳膊:“当真?” 大夫扒拉开老夫人,“老夫也只是猜测,行不行的,也不敢打包票。” 南山看见老侯爷眼里也升腾起了希望之光来,但仍有犹豫之色。 他暗自腹诽这庸医真是害人不浅,两句话就把老夫人骗得团团转。 上一次给少爷治瞎了,这一次不定治成什么样呢,老侯爷可千万不能答应。 “我愿意一试。”魏玄说道。 南山:…… 自投罗网了这是。 老侯爷沉思片刻,问那大夫:“你有几分把握?” “有个五六七八分吧。” 南山:…… 这里面只有五是可靠的。 “老侯爷你放心,这次的治疗,就算是失败,应该也不会让表少爷的眼睛变得更糟。” 魏玄被送回院子养伤,老侯爷和老夫人一起回正院,一路上老侯爷仿佛心情轻松了些,不禁说道: “魏玄是个好苗子,若是能治好了眼睛,只怕比你那两个儿子还要强些。” “哼,他要是治好了眼睛,我就让他娶了团子两夫妻过逍遥小日子,才不跟着你上场打仗嘞。” 老侯爷瞅了两眼老妻,意有所指道: “魏玄真是个倔脾气,不知随了谁。” 老夫人说:“还能随谁?随了你。” “随你。” “随你,就随你。”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跟小孩子似的吵起来。当然这只在没有他人的时候,要是有其他人在,老侯爷又是一副铁面将军的样了。 那大夫回去写了治疗的法子,配好了草药,准备用药浴给魏玄治疗。 每日魏玄都要泡上一两个时辰,只是这法子见效慢,但魏玄每日都坚持,为了效果好,他还让南山将水烧热点。 看得烫得浑身发红的少爷,南山有些不忍心,“少爷,我给你加点凉水吧。” “不用,再加点热水。”魏玄忍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还要继续加热水。 南山嘟囔:“以前也没见少爷你治眼睛这么积极,恨不得立马就好。” “不要说话,加热水。” 南山对满满当当的一桶热水视而不见,“没有热水啦。” “那就去烧。” 南山提着桶出去了,他才不烧嘞,他一边躲懒去,省得加了热水,给少爷烫伤了,还得贴身伺候。 云团过来看魏玄,进了院子不见人。 魏玄喜静,他的院子一般除了南山,其他人没事不进去。 云团朝屋里跑几步,忽而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 这阵子感觉胸前两颗鼓包又变大了,又硬又疼,她拉拉衣服,生怕被人看到。 “魏玄,魏玄。”她叫了两声,忽然听到水声,魏玄在屋里喊道:“别过来,我在洗澡。” “你大白天洗什么澡?” “我,用热水泡澡,热敷。” “咦,你怎么也要热敷?” 不说还好,一说,云团反而跑了进去,仿佛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是不是你也长了鼓包?” 魏玄慌忙找澡巾要盖住自己,但他乱摸一通,澡巾不知道被南山放哪里去了。 “你给我看看呗,我看看你的长多大了。” 魏玄涨红了脸,只得背过身去,“你快出去!” “干什么嘛?看看都不行?”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魏玄心中想把南山打一顿,怎么也不让人守着门,让云团跑了进来。 “没关系的,你是我哥。” “那也不行,快出去。” 云团吐吐舌头,转头出去。 魏玄也不敢再待着了,穿了衣服出来,“你来做什么?” 云团盯着他的前胸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自觉伸手摸了上去。 魏玄后退两步,“你做什么?” “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鼓包。”云团说。 魏玄红了耳根子,“男的不长,你不要乱摸。” “哦,”云团撇撇嘴,“那你热敷是干什么?” “清瘀血。大夫说,若将我眼周的瘀血清除,或许我就能看见了。” “当真?”云团震惊,她立马冲了上去,一把抱住魏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疼得蹲在地上了。 “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云团缓了缓,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消息很快传到了建平伯府,脖子上带着一颗硕大珠子的王夫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那小瞎子要好了?” “是的夫人,听说每天在泡药浴呢。”下人回道。 王夫人坐不住了,若是那瞎子眼睛好了,她儿子的爵位岂不是要被抢走了? 第566章 立世子 晚上,建平伯回来,王夫人就迎上去,好一番服侍。 建平伯被伺候得舒服,问道:“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老爷,这事可不是求你,是为了咱们的儿子。” 王夫人将儿子的卷纸拿出来,在建平伯面前展开,“你看咱儿子,最近又进步了,这字写得,多工整,最近还在勤加练习箭术……” 建平伯看了看那字迹,确实工整,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腕部力量不够,线条不稳,在书法方面还不入流。 而且文章内容,他也从先生那里了解过,他这个老二,资质平庸,连开蒙那么晚的魏玄都不如。 至于箭术嘛,也是一般般,跟魏玄更比不上了。 王夫人夸完了儿子,开始切入正题,“琸(zhuo)儿年纪也不小了,老爷你该为他考虑一下,立为世子了。” 建平伯犹豫了,“可是他并非长子……” 王夫人打断他的话,“你那个长子是个瞎子,难道还能立为世子?” 但建平伯还是犹豫,“还有他那个外祖父呢。” 王夫人推了建平伯一把,往旁边一坐,“难道老爷你想立魏玄为世子?你摸着良心问问,你到底更喜欢哪个儿子?” 建平伯还真摸了摸良心,凭心而论,他更喜欢老二,心里也想将爵位传给老二,就是这一步他不敢迈出去。 “我自然是更喜欢老二了……” “那这样,你明日去边郡侯府探探口风,若老侯爷不同意,咱们再想办法。”王夫人说。 第二日,建平伯果然带着东西登门拜访老侯爷了。 算起来,老侯爷回京这几年,建平伯一年也去不了一次,最多是送点礼品过来,走个形式。老侯爷见到他就想到早逝的女儿,更不想见面。 今日见到这女婿,看他年纪渐老,身材臃肿,下颌线变得圆润,跟年轻时候的俊美模样简直千差万别,心中感慨,当初真是瞎了眼。 当年建平伯年轻的时候,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自己女儿就是被他这副样貌迷惑住了,嫁了过去,早早气死。 若是女儿活到现在,见了他现在的模样,怕是后悔当初选了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建平伯见了老丈人就有点怵,吞吞吐吐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老侯爷早对他心死,恨不得没有这个外孙,跟他们建平伯断得一干二净,自然对这个世子之位毫不在意。 “你们家的事,来问我做什么?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以后没事关生死的事,就不要上门。” 说完,老侯爷站起来就走了,给建平伯晾在那里。 建平伯满心的怒火,这个老丈人,从来都没有看得起他过。 但他也不敢在老侯爷面前耍脾气,甩甩袖子走了。这个侯府的破门,不登也罢,就当没有魏玄那个儿子了。 晚上虞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气得摔了碗筷。 “你个蠢货,你眼里除了打仗,什么都没有,那个爵位能不要吗?” 老侯爷道:“他那个眼睛泡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什么变化,我看希望不大,治不好眼睛,爵位就跟他无缘,何苦再跟那个粪坑一样的建平伯府争执?” “怎么没有效果?我看就有效果,魏玄眼睛周边的红痕都有些变淡了,早晚能好,这个爵位必须要留给他。”虞老夫人据理力争。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也有点虚,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许只是她觉得那红痕变淡了。 老侯爷执拗道:“我家的儿郎,功名爵位靠自己挣来,父辈荫封传下来的,尤其是建平伯给的,我都不稀地接!” 虞老夫人叹一口气,“你这个老顽固,跟了你我都少活几十年。” 想了想,她还是难咽下这口气,“这建平伯府我还是要去一趟。” 云团听说了这件事,跟虞老夫人同仇敌忾,“不能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外祖母,你都不知道,魏玄那个继母对他多不好,之前差点弄断了他的手。” 提到这件事,虞老夫人心里就窝气。当初她很想将魏玄接过来,跟着他们在边郡。但那时候边郡战事频发,生活条件也恶劣,而且圣上猜忌他们家,诸多因素之下,老侯爷决定不将魏玄接来。 “外祖母,你什么时候去建平伯府?我跟你一起,给魏玄讨个公道。” “好,咱祖孙俩一块去。” 虞忆听了,“我也去。” 于是一老两小,带着一群仆人,浩浩荡荡杀到了建平伯府。 王夫人此时脖子上带着从魏玄那夺来的宝珠,满面喜气洋洋,正指挥着府中下人布置院落,等她儿子立为世子的事定下来,她要好好庆祝一番。 下人来报,说是边郡侯老夫人来了,吓得王夫人赶紧摘了脖子上的宝珠,藏起来,然后忐忑不安地去迎接。 “老夫人,您登门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们不经过我的允许,要抢走我外孙的世子之位,我要来问一问,这是什么道理。”老夫人气势全开,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低着头。 王夫人低头嘴角一扯,“哎哟老夫人,这事伯爷是特地问过老侯爷的,老侯爷都同意了,要不您回去问问老侯爷?” “我不管他同不同意,我是不同意,魏玄乃是建平伯的长子,你不过是个续弦,生的儿子跟魏玄也差一截,凭什么越过他?” 王夫人气的指甲都要掐断了,“老夫人您也知道,魏玄眼睛瞎了,按照礼制是不能继承爵位的,顺位到我儿子身上,那是理所当然。而且我即便是续弦,我儿子也是嫡出,身份不比魏玄差。” “我外孙的眼睛就快好了。”老夫人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快好了?那孩子从小看的大夫无数,每次都说快好了,到现在也没见好。”局势渐渐掌握在王夫人手里,她语气也更加肆无忌惮。 “再说了,这是魏家的事情,轮不到您老插手吧?” 第567章 要回嫁妆 常年跟在陈老太身边的云团深谙吵架的道理,此时她看到外祖母被引导着落了下风,便开口道: “伯母,您说的有道理,就是我表哥魏玄可怜,没了娘,身患眼疾,还没了世子之位,以后这事让外面人说,都会觉得魏玄的弟弟抢走了他的一切。” 王夫人被戳破了颜面,有些不自在,“我们可没有抢,他自己没福气,瞎了眼,可不怨我们。” 云团循循善诱:“自然不怨你们,但是你作为继母,总要为魏玄做点什么,补偿他一点,也好给你博个好名声。” 王夫人问:“你们要什么补偿?” “我听外祖家说,之前姨母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嫁妆,现在魏玄没了世子之位,更需要这些嫁妆傍身,就算当娶媳妇的聘礼了。” 旁边的虞老夫人一听,还真想起了这一茬。 他们武将之家,将荣誉名声看得很重,对这些钱财之物就有些忽视了。云团这是退而求其次,为魏玄争取更大的利益。 王夫人急了,“你们要要回嫁妆?” 虞老夫人拄了下拐杖,“对!” “哪有这个道理呀?虞慈是死了,不是和离,哪有要回嫁妆的道理?” 王夫人不愿意,她嫁过来的时候没什么嫁妆,建平伯这些年的产业也日渐衰微,靠着虞慈的嫁妆,日子倒还算滋润,她可不愿拱手让出去。 “我要回来给我外孙、给虞慈的亲生儿子当聘礼,怎么不行了?难道你还要留给你儿子?哪有这个道理?” 王夫人厚脸皮说:“老夫人,我既然是魏玄的继母,等他娶亲的时候,自然会为他张罗的,就不用您老操心了。” 反正今天就是闹破天,她也不可能将手里的万贯家财交出去,虞老夫人也没有道理强行抢走。 云团想起了从前王夫人从魏玄手里抢宝珠的事情,干脆当场抖了出来。 虞老夫人一听就暴怒:“好啊你!那是我家传宝物,被你抢了去这些年,云团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呢,你快给我交出来!” 王夫人这下绷不住了,宝珠不能还回去,她还要留给自己女儿呢。 “我没有抢,我就是替他保管,他一个小孩子,回头弄丢了怎么办?” 虞老夫人道:“虞忆,带人进去给我搜,今天我就要给那驻颜珠带走,正好魏玄在治疗,说不定能用上。” 虞忆得令,挥舞两下手中的红缨枪,带着人冲进了王夫人的卧室,谁也拦不住这个武将之女。 王夫人藏得着急,也没想到对方会冲进来明抢,很快就被虞忆翻出来了。 说实在的虞忆也不知道宝珠长什么样,就看到一颗特别大的珠子,拿起来就走。 “祖母,找到了。” 虞老夫人一看,她家驻颜珠不长这样啊? 云团赶紧在她耳旁嘀咕了一句,虞老夫人佯装生气,拿了宝珠过来,“你强抢宝珠,我要拿你去问官。” 王夫人慌了,跪倒在地上痛哭,“老夫人,我真的没有抢,就是为姐姐保管。” “你别叫我女儿姐姐,你这个毒妇,你不配!虞忆,快带上她,咱们去报官。” 王夫人哭喊不愿去,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长得是十分可爱,就是嘴角流着口水,眼神有些呆滞,一看就知道脑子有些问题。 “娘,娘。”她叫着王夫人娘,跑到她身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看到这一幕,虞老夫人也呆住了,原来王氏这小女儿,是个傻的。 王夫人见到女儿,悲从中来,抱着女儿哭道:“老夫人,您行行好,我这女儿天生有些傻,我还指望姐姐的宝珠能给她治好呢。若不是为了女儿,我也不会强求着魏玄,借来宝珠用一用。” 虞老夫人叹口气,这王氏也是个可怜人,魏玄眼瞎,总比这女孩傻强。 云团想到,当时王夫人这女儿还小着呢,哪看得出来傻不傻,她定然是拿女儿当挡箭牌,不过也正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云团说:“嗯,宝珠可以先借给你使用,但是姨母的嫁妆,今天必须带走。” “这……”王夫人犯了难。 宝珠和万贯财产,她怎么选啊? 云团又说:“伯母,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宝珠不仅有驻颜的功效,说不定还能治好你女儿的病,就是再多的嫁妆,也买不来,选哪个你还不清楚吗?” 王夫人清楚,自从发现她女儿有些痴傻后,她就给女儿戴上了,可是好几年也不见好,于是又戴到了她自己脖子上。 这珠子虽治不了病,但能驻颜,就不能让他们带走。 云团再加一把力道:“伯母,只要你将嫁妆都还回来,日后你家的事,侯府也不管了,管你们世子立谁去。” 虞老夫人看向她,云团朝她眨眨眼,于是虞老夫人也配合点头。 王夫人思索一番,为了儿子,她艰难点头。 当天,虞老夫人照着当初女儿带过去的嫁妆单子,一一将嫁妆都搬了回去,伯府都快给搬空了。 王夫人看得心滴血,但她不能被拉去见官,否则会影响儿子当世子,并且宝珠还在手里,总的来说,也不算亏。 回程路上,虞老夫人拉着云团的手,“好孩子,你真能干,嘴巴脑袋都灵活,今日这些嫁妆,这些田产铺子,日后外祖母都给你。” 虞忆佯装生气,“祖母,就没有我的份吗?我今天也出了力的。” 虞老夫人一开心,就说道:“给你做什么?我要给玄哥未来的媳妇的。” 云团一听,这是什么意思?她以后要当魏玄的媳妇? 虞忆也听明白了,朝云团挤挤眼,忍住笑。 拿回了嫁妆,虞老夫人先跑去硕宁伯府,找罗惠兰说事。 “魏玄的眼睛正在治呢,有很大希望能治好,而且他娘的嫁妆我都拿回来了,日后再加上我的嫁妆,团子几辈子都吃不完,一辈子荣华富贵。” 罗惠兰听了十分开心,只要眼睛能治好,其他的都好说。 “反正团子现在还小,我求你多留她几年,千万别早早定出去了,给魏玄一个机会。” 罗惠兰点点头,这个女婿她是十分满意的。 云团还不知道娘正在给她筹划婚姻大事,正考虑魏玄爵位的事情。 今日她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徐徐图之。尽管老夫人已经允诺不管立世子的事,但她还有办法。 第568章 朱弦褪色 没过几日,云团和公主等人从书院下学出来,临贺公主拍了拍云团的肩膀道: “你说的事,我可都照做了啊。” 云团立即像个欢快的摇尾巴的小羊一样围着公主转悠,一边捶胳膊一边说好话,“公主,你是最棒的啦,你出马一定稳了。” 公主被这马屁精哄得十分开心,“不过一句话的事。” 而另一边,建平伯跟皇上透露了自己年纪渐大,想要立第二子为世子的想法。 皇上以他还年轻力壮,儿子年纪还小的理由,三两句给挡了回去。 建平伯没有多想,回去跟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却觉得纳闷。 “这事皇上挡什么挡?肯定有人在后面作怪。” 她花钱托人打听了下,就知道了是公主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说是建平伯那个瞎眼的长子正在治疗眼疾,说不定能治好。 王夫人气得嘴角起了燎泡,张嘴说话都费劲。 身边婆子疑惑:“那公主跟咱们家大少爷也素不相识,为何会帮着他说话?” 王夫人摸了摸嘴角的燎泡,微张着嘴道:“公主是不认识他,但是认识他那两个好妹妹啊。” 想到那日虞老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到她家抢走了那么多东西,王夫人就想吐血。 好啊,还以为他们武将人家多讲信用呢,前脚拿了钱了,后脚又使关系阻挠她儿子当世子。 “小贱蹄子,心眼真多,这世子之位一定是我儿子的,谁也别想抢走!” 刚说完,有丫鬟匆匆过来禀报,说是表少爷的夫人小产了。 “什么?!”王夫人一着急,嘴角的伤口给扯开了,疼得她捂着嘴直吸溜,扶着婆子的手赶去了表少爷王元的院子。 这是一处独立的院落,跟建平伯府挨着,但独门独户。 王元自从从花庄上的书院带了胡朱弦和丫鬟绿繁回来,王夫人就给他安排了个院子,他自此每日无所事事,也不考取功名。 后来胡朱弦有了一个孩子,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小产掉了,胡朱弦闹过一段时间,说一定是绿繁害的她,但没有证据,不了了之。 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身孕。 过了几年,王夫人张罗着给侄子娶了一个小户女做媳妇,这侄媳妇胆小懦弱,对王夫人十分听话,王夫人倒也给她面子。 但这侄媳妇过门好长时间没有身孕,王夫人对她就没什么好脸色看了,妾室给侄子纳了好几个,但统统都没有身孕。 后来侄媳妇许下心愿,只要哪房妾室有了身孕,生下王家的长子,就让王元抬她为平妻,为王家繁衍后代。 此话一出,那些妾室全都铆足了劲要孩子,各种偏方都弄来吃,每天使十八般武艺将王元弄到自己屋里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载,妾室没什么动静,反倒是侄媳妇有了身孕了。 王夫人一下对她关切起来,衣食住行直接上了一个层次,当然那是以前,现在她手里没了虞慈的嫁妆,以后就不能那么大方了。 “好好的怎么会小产呢?”王夫人进了院子脚步不停,这些年侄子的孩子接二连三地掉,娘家哥哥都要生她的气了,怨她对侄子不上心,想让王家绝后。 王夫人自然不想和娘家离心,小心看顾着侄媳妇的肚子,这几日她忙于自己儿子立世子的事情,不想这边就出了事。 侄媳妇身边的婆子禀报道:“最近天气热起来,少夫人她吃不下饭,就让做些可口的凉粥。今日刚喝了一碗桂花银耳粥,不多久就腹疼起来,这孩子就……” 没保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夫人看着跪了一地的妾室和下人,满心的窝火。 所有妾室都战战兢兢,无人应答。 “呵!你们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手段,是以为我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王夫人气得手都抖了,一说话嘴还疼,只好示意婆子说。 婆子上前道:“你们这些小伎俩,在咱们伯爵夫人面前都不够看的,最好自己招认出来,若是让夫人查出来,直接给你们卖到窑子里,受尽折磨而死。” 人群里跪着的胡朱弦抖了一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苍白。 她跟着王元来到京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最初她有孕的时候,过得最开心,但没开心多久,孩子就掉了。 后来大夫说她伤了身子,怕是不能再有孕。她心中那个恨啊,恨不得生吃了绿繁,更恨不得一脚给护着绿繁的丈夫踹残废。 这时候大夫出来了,拿着厨房里送来的桂花银耳粥,跟王夫人禀报: “夫人,少夫人这是吃了枯草藤的缘故。” “枯草藤?” “对,枯草藤长得像是夏枯草,但它却是一味毒药。田家人常采了它来晒干,磨成药粉,拌上饭菜,用来灭鼠。那老鼠吃了一点枯草藤,就会乱跑乱窜,几下就被人打死了;若吃的多了,直接就死了。” 砰!王夫人砸了一个茶杯,“好恶毒的手段,我侄媳妇现在怎么样?” 大夫叹口气道:“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替少夫人挡了一灾,母子情缘已断,少夫人留下了一条命。” 王夫人赶紧进去查看,王元守在床边哭得一塌糊涂,这已经是他失去的第三个孩子了。 那侄媳妇恰好醒来,两手乱抓,作疯魔状。 “她这是怎么了?”王夫人问。 大夫回答道:“那枯草藤一个毒性就是让人五官失灵,行为失常,老鼠吃了看不见听不着,就乱窜,好在少夫人吃得少,后面再调理调理,应该就能恢复。” “这毒药哪里能买到?” “这毒药一般只在农家见到过,咱们这京城,还真没有地方能买。” 王夫人心中有了主意,“去给我查,把这毒妇给我揪出来。” 她能坐上这伯爵夫人之位,到底还是有点手段,很快将胡朱弦的爹娘给抓了来。 胡朱弦夜间被带到了王夫人的院子,看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爹娘,颓然跪了下去。 第569章 见效 “你一个妾室,竟敢谋害主母,你这么大胆子,你爹娘知道吗?”王夫人问她。 “我不打掉她的孩子,日后我生了孩子出来,还怎么抬为平妻?” “你想扶正都魔怔了。”王夫人看着眼前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胡朱弦,有些后悔让这么一个人进门来。 “夫人您不也是想当正房、想的不择手段吗?”胡朱弦嘴角一丝讽刺的笑,看向王夫人。 “呵呵,我跟你不同,我是平妻进门,本来就是正房。” “但伯府二少爷的年纪,怎么就比大少爷小几个月呢?” 胡朱弦索性躺平,她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 王夫人像是被人捏中七寸一样,眼中冒了火苗。 没错,她和建平伯混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进门。 虞慈当时生孩子受了伤,知道自己不能再生,得知建平伯与王氏的消息后,即便难过,也只能默许了。 建平伯将王氏以平妻之礼迎进门,后来虞慈病故,王氏就成为嫡妻了。 这件事伯府的人都知道,但是没人敢说。 费了好一阵时间,王夫人压下怒气。 “嫡位之争,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争,这就是别人的。你有这份志气,也算我当初没看错人。” “既然夫人您赏识我,就饶过我的爹娘,这事都是我一人策划的,爹娘并不知情。”胡朱弦无所谓道。 她觉得大势已去,小时候那算命的误她,一辈子到头来,只是个妾室。 诰命?呵呵,下辈子吧。 胡庸夫妻两个这时候才敢哭出声。 王夫人说:“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甘为妾,你能忍这些年,我也算佩服你。只是你这点伎俩,做事不干不净,根本上不得台面。你爹娘给你弄来枯草藤,我已有证据,怎能全然脱身?” 胡朱弦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夫人,这是朱弦唯一求您的。” “你这等人才,死了可惜,你若求我,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若做得好,我就饶过你爹娘。” * 盛夏到来,天气炎热,陆容生下了一个女儿,每日在房中坐月子,大姐夫贴身照顾,云团不便每日到访,就常常跑去边郡侯府,看魏玄的眼睛好没好。 那给他药浴的大夫又进行到第二个流程,就是针灸,每日药浴的时候,给魏玄身上扎了不少银针,跟个刺猬似的,疼得魏玄木桶边缘都给咬出一排牙印。 大夫说这样能促进他血液流动,缓解眼周瘀血。 不论多疼,魏玄都忍着,从没喊一声疼,给虞老夫人心疼得都掉眼泪。 就这样扎了快一个月,魏玄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没好皮了,眼睛似乎还没什么进展。 “你这针灸到底有没有用啊?”老夫人不禁问道。 大夫道:“这针灸定然是能促进血液流动的,但能不能清除表少爷眼周的瘀血,老夫就不敢肯定了。” “都是屁话!不弄了,不扎了。”虞老夫人摆手制止。 魏玄却已经咬住了毛巾,“扎,外祖母,您回去休息吧,我能受住。” 虞老夫人不忍心离开了,大夫继续施针。 每扎上一针,魏玄都感觉更疼上一分,尤其双眼周围,似乎有岩浆流淌过一般,不仅眼疼,还牵扯的头疼,继而疼到脊背。 疼痛像是毒蛇一般沿着他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疼到他满头大汗,全身紧绷,青筋暴起,毛巾已经不管用了,他只好咬住桶沿,几次咬得口齿都出了血。 大夫说,疼就对了,因为带毒瘀血积聚,流动起来就会刺激经脉,引发剧痛。如果感觉到痛,那就是瘀血在流动。 那就越痛越好,痛入骨髓,痛彻肺腑,只要他经历了这些,就能重见光明。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时辰,魏玄精疲力竭,汗水湿了鬓发。他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虚无。 他无力地趴在桶边,垂下头,背部的线条遒劲起伏,汗珠子从上面滑落下来。 沐浴完,魏玄自己穿好了衣服出来,一般他治疗的时候,都不让人在身边,连南山也是,这时候正是暑热之际,不知道躲哪里睡午觉呢。 外间窗子都打开了,有风吹了进来,但风又热,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让人昏昏欲睡。 本来虞忆和云团在外间下棋等待魏玄泡药浴,中途虞忆回去了,云团一个人躺在榻上睡着了。 魏玄没听见人声,以为人都离开了,他散开了身上简单的素袍,习惯性摸索到软榻上,仰面躺了下去。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一丝异样,有香味在鼻尖萦绕。 他抬手,不小心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惊得立即缩回去。 “是谁?”他问。 仔细聆听,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他恍然发觉是谁。 此时室外是燥热吵闹的夏日,两人并排躺在榻上,云团睡得熟了,丝毫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 魏玄此时也鬼使神差,他知道这时候不会有人过来,安安静静躺了一会,修长匀称的手指摸索了下,轻轻握住了另一只手。 这手他以前牵过,今日却觉得有些不同,益发柔嫩细滑,软若无骨,明明白白是一个女孩子的手。 若是平日他早就抽回了手,还要硬着脸跟云团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今日他却不愿放开,想一直牵着,牵一辈子。 他是一个伪君子,魏玄心里想。 轻轻侧过头,鼻尖触碰到对方的秀发,发间的香味萦绕在鼻腔里。 疼痛让他身体虚弱,神志也失去把守,他贪婪地往前凑了凑,又怕将对方弄醒。 云团忽然转了身,脸朝向魏玄,一手搭在他胸膛上,一腿跨在他的腰际,这样子,是把他当棉被来抱了。 魏玄心脏怦怦跳,他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甜腻腻、软绵绵,牵动着他的心弦。他形容不出来,但不是脂粉的味道。 很快浑身热血上涌,他感觉到某一处发起热来,像是火种点燃了大地,很快就要燎原。 十六岁的身体没有那么强的克制力,魏玄猛然翻身下榻,跌跌撞撞奔入净房,腿磕到了桌椅也没有停下。 他一头扎进已经凉了药浴桶里,凉水让他冷静下来,他抹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夏日午后的光似乎透了进来。 第570章 卖字为生 云团被桌椅踢绊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抬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以为自己刚才做梦了。 她坐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想起来上次也是,来看魏玄,醒来自己躺在他床上睡觉,给他赶外面睡去了。 想着魏玄还在药浴,她下了榻,撑起门边的小伞,顶着日光往自己院子走。 刚出门就见小春拎着一个竹篮过来,“姑娘,我来撑伞吧。” “刚刚你去哪里了?我醒来没看见你。” 小春指了指竹篮,“这不虞老夫人让人做的酥酪,奴婢刚去拿回来。” 云团开心起来,“太好啦,刚醒就能吃上酥酪。”又说,“睡醒身上有点黏腻,我回去要先洗个澡,然后你把酥酪带去阿忆姐姐那去,我在她那吃。” 魏玄还怔怔地趴在浴桶边,他用水洗了几次脸,以为是幻觉,但他再次睁开,眼前模糊的景象并没有消失。 虽然说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他知道,至少不是一片虚空了。 他抬头朝窗外望去,忽然感到阳光刺目,抬手挡住阳光,脸上流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但腿部撞击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想到这里,他跨出浴桶,从架子上抽了干浴袍裹在自己身上,有些慌乱地朝外面走去。 然而来到外面,榻上之人已经离开了。 也好,魏玄觉得,或许自己只是短暂的能感觉到光,若是睡一觉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倒免得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失落。 云团洗了个花瓣澡,觉得神清气爽,换上一身清凉的海棠抹胸裙,头发用丝带松松系了,穿了软鞋,就去虞忆的院子里找她玩。 虞忆推开窗子,窗台上摆了盛开的花,屋里四周摆上冰盆,外面风吹进来,带着花香,凉丝丝的,一点也不热。 云团进来就直接往软榻上一坐,和虞忆一人一碗酥酪吃起来。 “你可真会享受。”云团说。 “还不是你怕热,我提前给你准备的。”虞忆吃着酥酪,视线被什么吸引,挪到云团身边,拿手指戳了戳她的抹胸。 “哎呀,你做什么?”云团护住自己,“疼着呢。” “你这里好像长大了些。” 云团有些害羞,拉了拉衣服,“我娘说女孩子长大了都会长,你不也长吗?” 虞忆低头看了看,“我娘说我跟男孩子一样,平平的。” 云团羡慕起来,“那好呀,像男孩子可以舞刀弄棒的,我现在跑都不能跑,跑起来就疼,以后你耍起刀棒来,就跟男孩子一样,可威风啦。” 虞忆自信起来,“是吗?我也觉得我比那些男孩子还要帅气。” “你以后就是个女将军,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嘿嘿嘿!”虞忆咧嘴笑,“但我祖父说,我资质还不是最好的,若是表哥的眼睛能治好,说不定能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呢。” 云团端起茶杯,“他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他以后会是伯府世子,也会成为大将军。” 虞忆也端起茶杯,“别人都说你是福星,你说的话一定能实现。” “嘿嘿嘿!”现在轮到云团傻笑了。 * 炎炎夏日,街上行人稀少,有阴凉的地方成为摊贩们争相抢夺的地方。 白玉成头戴了顶草帽,在一处柳荫下支起一个小摊面,上面摆放自己写的几幅字画,还有几本手抄书。 卖字糊口,本是读书人最羞耻的一件事,初时白玉成还抹不开面、张不开嘴,但家里处处要钱,爹娘爷奶饿着肚子,他只好彻底将颜面放下。 当初大白一家流离失所,找到白建银,白建银给拿了些银两,白大爷赁了间房子,暂且住下。 但刘老太贪心又起,天天找白建银要银子,吃喝的钱还不够,说自己年老生病,要看病买药,前前后后给了几十两,还不满足,白建银觉得这就是个大窟窿,一辈子也填不满。 后来白建银跟蒋老太太商议了下,搬离了蒋家,另寻了个地方住下,让刘老太找不到,每月托人送来几两碎银。 本来有这些钱,他们倒也不至于饿肚子。但白建金之前不知在哪里欠下饭钱酒钱,讨债的人找上门,将这些钱全都抢了去。 无奈之下,白玉成开始卖字抄书糊口,但这些薪资也十分微薄,家里只能喝上白粥,荤腥是不敢想了。 白玉成白天摆摊,夜晚抄书,一下子瘦了好多。他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混入市井之中,便常常吃亏。 今日他来得早了,占了个好位置,刚将摊子摆好,转身在身后系了一根麻绳,准备再挂上几幅字画字,一扭脸人家就给他摊位掀了。 白玉成瘦弱的身子护住自己的字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敢行此强盗之事?” “还强盗?”一个身材彪悍的男子自顾自摆起自己的摊位,“我抢你什么了?” “这地方本就是我先来的。” “你先来的?谁看见了?明明是你抢了我的位置。快走快走,别耽误老子做生意。”男子几脚将白玉成的东西踢到一边,毛笔滚到路中,来往行人走过去,咔嚓一声断了。 “哎呀!哎呀!”白玉成心疼地拾起来,这可是他仅剩的一只好毛笔了。 那男子已经开始叫卖起来,时不时有人停在他的摊位前看看货物,并没有人为白玉成说话。 烈日灼灼,人走几步路就要出汗,但白玉成却觉得周身寒冷。旁边柳树上的蝉鸣刺耳,像是在肆意嘲笑他如今落魄的样子。 “最近天气热,听说寒山寺那边挺凉快,你这几日不用上工,不如叫上伯母一起,咱们去寒山寺逛一逛,顺便烧香祈福。” 路过的一个男子说道。 “也好。” 白玉成一怔,急忙抬头,看见一男一女并行。 那男子为女子撑着伞遮阳,女子穿着素青色的衣裙,背影娉婷,他再熟悉不过。 “影儿!”白玉成急切地追上去,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第571章 重见光明 胡照影听到呼唤声顿住,又快步往前走,但身后叫唤声不止,她还是回了头。 看到白玉成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瘦了?” 白玉成一个大男人,被媳妇问了一句,在大街上直接哭了起来。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像是委屈的孩子,他想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隐忍和伤痛全都哭出来。 但他不再是孩子了,他知道,就算是流再多的眼泪,现实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胡照影将他带去了一个小茶馆,那男子见状也心下了然,给两人买了壶凉茶,到外面阴凉地等候。 白玉成断断续续跟她说了这段时间的遭遇,胡照影认真地听着,给他倒水。 “我想,应该是那贵女的家人不同意,使了点手段,让你在京城难以立足。”胡照影分析道。 白玉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影儿,我以为,你会过得很不好……” 胡照影垂下眼眸,“一开始是挺难熬的,我们娘三个,无处可依,好在遇到了贵人,我现在勉强能让一家人糊口,日子,也还好。” “外面那个男人?” 胡照影头垂得更低了。 白玉成心中着急,“你又成亲了?” 胡照影摇摇头,“我没有,外面那人是胡大哥,跟我们同在一处赁房子住。因为同姓,他就常常帮我们,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 “所以你们……” 胡照影手捏着衣角,咬着嘴唇不说话。 白玉成如坐针毡,他想让胡照影回来,但这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家里这种情况,叫她回来继续当牛做马吗?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白玉成问。 “嗯,最好,还是不要了。” 白玉成心凉了一片。 两人相对无言,又像是内心有千言万语,却张不开口。 胡照影准备起身了,“你要注意身体,太瘦了容易生病。你别难过,你有才华,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从官呢。” 白玉成又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眼前人离开,他贪恋她的声音。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茶钱已经付过了,你在这里歇一歇吧,现在外面热。”胡照影狠了狠心,转身出门。 外面那个等候的男人立即迎了上去,装作不经意间瞥了眼这里,然后殷勤地给胡照影撑伞。 如此亲密的举动,就像是夫妻两个,两人虽未成亲,但胡照影没有拒绝,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白玉成紧盯着两人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眼里满是不甘。 他哪点比不上那个粗野的男人? 他不相信影儿会变心,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回到自己身边。 * 自那次药浴之后,魏玄的眼睛有了大起色,之后的每次药浴,他都觉得眼睛比之前要更清晰一些。 他内心隐隐的激动,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担心再次失望,不想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失望。 大夫继续给他施针,每次都十分不忍心,手都有些犹豫了。 他也算是医术高明的,不然不会被老侯爷挖来,但这么长时间了这位表少爷还没有起色,搞得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安大夫,扎吧。”魏玄趴在浴桶边,露出上身,面对即将到来的疼痛,义无反顾。 “少爷你这意志力也真是顽强,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崩溃了。”安大夫摇摇头,一针扎了上去。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要疼,魏玄喉咙里渐渐溢出痛苦的叫声。 南山闻声赶来,哭着道:“少爷,疼你就叫出来吧。” 魏玄一口咬在桶沿上,呼哧呼哧地喘息,斗大的汗珠从身上滚落。 在极度的痛苦中,在他朦朦胧胧的眼前,那疼痛仿佛具象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大肆折磨他。 魏玄却感觉心底生出一股愉悦来,他不禁想大笑,想让那妖怪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来啊,疼啊,他倒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他忍受不了的。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痛苦地叫着,又笑了出来。 旁边安大夫和南山都吓傻了,瞪大了眼睛。 完了,少爷给治疯了! “安,安大夫,你守在这,我去叫老太君来。”南山拔腿往外跑。 安大夫手足无措,他也不敢待在这,看这表少爷的疯魔样,他担心自己成了他口中的木桶,被生吃了。 “等等我啊,我也去!”他也跑了出来。 等两人带着老太君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魏玄正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嘴里还有咬掉的一块木桶渣,嘴角溢出血迹。 南山倒吸一口冷气,少爷炼成铁齿铜牙神功了,连木桶都能啃掉一块。 安大夫只觉得身上肉疼,要是被这小子咬一口,怕是骨头都给咬断了。 真够狠的呀,对自己更狠。 “玄儿,玄儿。”朦胧中魏玄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 是母亲。 母亲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玄儿,你长大了。” “娘,”魏玄像小时候那样骄傲地跟娘亲炫耀,“我刚打败了一个大妖怪。” “好玄儿,你永远是娘的骄傲,是娘的宝贝。” 母亲的眼里不知道为何泛出了泪光,她手握鲜花渐行渐远,就像魏玄的无数次梦境一样,总要离开。 “娘,娘……”魏玄呢喃,醒来的时候,凉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 平复了下情绪,他侧过头,身边趴着一个脑袋,鸦羽般的头发垂在身侧,肤色白嫩,长睫弯弯。 “团团。”他轻声叫醒她。 云团猛然醒来,眨巴了下眼睛,盯了魏玄两眼,随后反应过来似的,转头就往外跑,“魏玄醒了!” 结果脚踩到衣裙,一跤跌在地上,胸口和地面撞了个结实,疼得她说不出话,眼泪都出来了。 身后有人托起她,她惊诧,转头,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周围的血色已经隐去大半,星眸深邃,在这张脸上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这总是蒙着眼罩的脸,变得生气勃勃,俊美无双。 “你能看见了?”云团惊问。 第572章 婚姻大事 “是,我能看见了,就是还有些模糊。”魏玄眼睛闪着熠熠光辉,他不由捧住云团的脸,弯腰凑近,认真地端详。 两人鼻尖相对,一双眼睛望着另一双眼睛。 自从回京后,他再没见过她的模样。 一别三年,小姑娘长大了不少,完全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她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可置信和惊喜,又有些呆愣,随着两人的靠近,魏玄察觉到她眸中还闪过一丝羞怯。 “表哥!”虞忆第一个冲进来,一愣,“你怎么了?” 云团转过脸去,“他看见了,他能看见了。” 虞老夫人被人扶着随后而至,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她看到外孙眼睛看了过来,那里面不再是茫然,而是清晰。 “老天有眼呐!”她嚎一声,哭出声来。 大夫过来详细诊察了一番魏玄,欣慰道: “表少爷的眼睛确实可以视物了,就是还有些畏光。外出时要蒙上一层轻纱,可以保护眼睛。” 南山着急道:“我们少爷之前可不畏光啊,太阳越好他看得越清晰。” 大夫说:“许是这一次以毒攻毒打通了视线经脉,但眼睛突然视物还是有些不适应,要慢慢来,等后面眼睛完全恢复了,兴许就不用轻纱了。” “好,好。”虞老夫人连声说好,立即着人去寻最清透柔软的水光纱来,剪裁缝制好,用来给魏玄外出佩戴。 “太好啦!”虞忆拉着云团,转着圈儿蹦,“我就说你是福星,你说的话一定会成真。” 没蹦几下,云团就哭丧着脸示意她别蹦了。虞忆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停下来,又将云团重重地搂在怀里,“我太爱你了,小福星!” “小福星要无法呼吸了。”云团叫一声苦,虞忆这才松开她。 “这俩姐妹,跟活宝似的。”绿篱嬷嬷笑着说。 魏玄安静地躺在床上,屋里的光线不怎么强,但他却看得比以往更加清晰,就连声音、气味都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 他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也重新多姿多彩起来。 他看云团和虞忆玩闹,自己脸上不由浮现了笑容,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虞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未发一声,只觉得满心的心酸之感,这孩子,总算是熬过来了。 老侯爷平日不爱应酬,这一次破天荒地请了几个同僚来府里吃饭,说是给安大夫办一个答谢宴。 宴会还邀请了硕宁伯府,宴席上陈老太拉着魏玄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长得真俊呐,这个子真高啊,这身板真结实啊,瞧这腰身,上宽下窄……” “哎哎,娘,快吃点菜吧。”罗惠兰及时阻拦住了陈老太越来越离谱的夸赞之词。 “瞧我,光顾着看你这外孙了,都忘了吃饭了。老姐姐,我看我那三个孙子加起来,都赶不上你这外孙子。” 虞老夫人笑哈哈,论家世嘛,那自然是比不上的;论才学嘛,也就老三白皓旸能跟魏玄应对几句;论功夫嘛,他们三个一起上也打不过。 可不是比不上嘛,虞老夫人心里乐开花。 陈老太这前后转变的态度,虞老夫人并不反感,反而十分高兴。饭后两个老姐妹手拉手园子里散步,畅想小夫妻未来的幸福生活。 陈老太说:“以后生个四五个孩子,你这住几天,我那住几天,咱们俩一起带孩子。” 虞老夫人激动道:“好啊,这小两口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样貌绝对不差,我现在都忍不住要抱重孙了。” 陈老太哎一声,“那你现在可抱不了,我孙女还小呢,太小了生孩子不好。” “那是那是,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定亲?” 陈老太思忖一番,说到定亲,又有些舍不得了,不想孙女嫁出去那么早。 虞老夫人猜中对方的心思,“你莫要担心,就算是成了亲,也就住在咱们身边。况且魏玄那边父亲不成器,继母又是个没德行的,我不让他们跟着公婆一起住,自己出来住。” 陈老太这下放心了,“这可是你说的,你得能做主。” “我做主,我肯定做主,他那个父亲要敢说一个不字,我立马杀到他家门去。” “嗯,咱两家说好就行了,等团子及笄之后,再定亲,定亲之后一两年,再成亲。到时候魏玄的眼睛肯定也都好全了,说不定功业也都攒下了。” 虞老夫人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还有,这事先别往外说啊,咱两家知道就行了。” 虞老夫人点头,心说这陈翠莲心眼子还怪多嘞,不过人家孙女抢手,愿意定给自己外孙已经不错了,她可不敢惹对方不高兴。 云团和虞忆等人吃酥酪,都不知道那边奶奶已经给她定下了终身大事。 魏玄被外祖母拉到了席上,但仍旧是不大说话,端坐在桌边,面前的酒杯里是替换的茶水,今日身着素白滚银边的圆领袍,眼睛蒙着一道水光纱,身姿挺拔,更添一股谪仙气质。 云团不知事,但魏玄是知道的,他知道今日这宴席不仅仅是为了答谢安大夫,更是为了敲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他眼睛时不时瞟向一旁吃喝玩闹的小姑娘,见她满面笑容不断,心中微甜。 老侯爷宴席上直接喝醉了,众人都看得出来他高兴。宴席之后,没过多久,老侯爷就亲自上奏,为魏玄请封世子之位。 “皇上,我那个外孙,眼睛治得总算是有成效了。魏玄年纪也大了,如今已经恢复健康,请皇上早日立他为世子。” 魏玄眼睛好了?建平伯这会才知道,心中十分诧异。但他并没有多么高兴,他和这个儿子没多少感情,眼睛好了,只不过少给自家丢脸而已。 “魏爱卿,你意下如何呀?”皇上问建平伯。 建平伯咳嗽了两声,“微臣觉得,我那长子多年来受眼疾所困,才学本领皆落后于同龄人,还是第二子更适合立为世子,传承府上荣耀。” 第573章 翩翩佳公子 老侯爷气得想喷火,“魏经业,自古立嫡立长,皇家尚且如此,难道你要公然违抗祖宗礼法吗?” 建平伯面露委屈,“皇上,微臣也不是不想立嫡立长,只是魏玄的眼睛到底耽误了他许多年,常年深居简出,见识浅薄。况且若立他为世子,日后眼睛又不好了,不仅打了建平伯府的脸面,更打了皇上您的脸面呀。” “你怎知他才疏学浅?你怎知他见识浅薄?你这个做父亲的,有关心过他吗?你配当个父亲吗?”边郡侯直接在大殿上喷起来,神情凶恶,唬得建平伯头都不敢抬。 “哈哈哈哈哈,”皇上一笑化解,“老侯爷拳拳爱女之心令人感动,魏爱卿大义灭亲之举,更令人敬佩。不过老侯爷鲜少对朕有所求,今日既开了口,朕不好拂你的面子,就立建平伯长子为世子,继承爵位。” “谢皇上隆恩!”边郡侯跪在地上,出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一丝异样。 皇上说自己鲜少有求于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又笑吟吟道:“近日边郡那边可还安好?你留下大儿子镇守边关,如今也是三年未见了,若是无事,朕就召回虞扶,让你们共享天伦之乐。” 边郡侯连忙再次叩首,“老臣谢皇上垂怜,虽说父子母子相离,但边郡不可一日无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的眼睛眯了眯,笑意不达眼底,“既如此,那就罢了。” 下了朝,建平伯在自家门前踌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氏。 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怕是要闹翻天呢。 岂料回屋见了夫人,王夫人笑盈盈地,又是给他倒茶,又是让人上点心,说伯爷上朝累了,锅里炖着鸡汤。 “额,皇上发话了,说立魏玄为世子。”建平伯小心说出这句话,觑着夫人的神情。 王夫人嘴角抽了抽,继续笑道:“这是好事呀,早日立下世子,我也好早日安心。” “你,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魏玄眼睛都好了,这世子之位本该就是他的。” 建平伯觉得仿佛见了鬼,这还是那个吵吵闹闹、整日要这要那的王氏吗? “呵呵,老爷是这样,你看我之前对魏玄多有疏忽,眼下他成了世子,以后这伯府就是他的,我和他弟弟妹妹,日后还要靠他过活。所以我想,趁着他年纪小,我多补偿他一下,缓和下关系。” 建平伯觉得媳妇真是太能委曲求全了,顿时心疼起来,“本来这世子之位就是咱们琸儿的,不知道那边郡侯从哪里弄来的赤脚医生,竟给他折腾好了。” 建平伯满心里都是对王氏、对二儿子的亏欠,丝毫没有发觉,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么令人心寒。 “你放心,就算你以前对他疏于照顾,但你是他嫡母,他岂敢对你不孝?琸儿是他兄弟,他岂能不管不顾?” 王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老爷,你对我太好了……但还是请老爷将魏玄接回来,我好好跟他赔礼道歉。”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将他接回来住一段日子,也算给他个台阶下。如今是建平伯世子了,整日住在侯府实在不成样子。” 建平伯打定了主意,自去安排,王夫人在后面,眼神中透着一股狠毒。 边郡侯府,虞老夫人气得差点要跳脚大骂。 “这是什么父亲,能如此贬低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个人吗?” “不管不顾就罢了,明晃晃的偏心,不知道那丑王氏哪点迷住了他,怕是老赖狗爱吃屎,一对黑心货!” 虞忆在旁边听着,疑惑地问:“祖母,这话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 虞老夫人一愣,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深受陈老太的影响,现在嘴里都是她教的词儿了。 她仍被建平伯那些话气得手抖,叫来人吩咐,为即将到来的荷花宴好好准备,她要带上她的宝贝外孙,让外面人好好瞧瞧,魏玄到底是不是他父亲口中所说的才疏学浅、见识浅薄。 京都西边有一处宽阔的荷塘,在群山掩映间。这里地气特殊,荷花开得晚,如今已经快入秋,别处的荷花已然凋谢,但这里的荷塘开得正好,粉的白的,娉婷立于水面上。 若逢早晚塘中升腾起雾气,丝丝缕缕的雾气漂浮在荷花间,荷香浮动,更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因此京都的世家豪族常常在这时候举办荷花宴,一来乘凉,二来增进交流。 魏玄只在小时候跟着娘亲去过一次,云团则从未去过。 荷花宴当晚,白建章带着妻子还有女儿,跟随其他人家一起,步行进入荷塘宴席。 这宴席摆在一处宽阔的水上花榭上,四周和下面就是荷塘,晚风吹来,带来阵阵荷香,这些附庸风雅的世家贵族们,就在满塘荷香中,欣赏着月下荷塘,把酒言欢。 云团今日穿了一件月下流光裙,裙摆下方绣了银色的鲤鱼和荷叶,行动间荷叶鲤鱼交相辉映,如若鱼儿跃出水面。 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头上只用银钗挽住,银钗悬着一朵银质莲花,轻摇发间,愈发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如月下仙子。 她本就肤色白皙,今夜月光如水,映照在皮肤上,更显得肤如凝脂,透着鲜活娇嫩的气息。 云团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座人的视线。若说之前,她年纪还小,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就有些长开了,身姿婉约,眉目如画,乖乖跟在母亲身边,更加惹人怜爱。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生得如此美貌?” “你竟不知,这就是硕宁伯家的那位,听说原是陆家的姑娘,边郡侯的外孙女。” “那老侯爷一脸的凶神恶煞样,竟能有这么漂亮的外孙女……那位又是谁?” 众人视线再次被吸引,在硕宁伯一行人之后的,便是边郡侯府上的人。 虞老夫人牵着孙女虞忆的手,缓缓步入水榭,这两人大家都知道,就是后面那位。 那位身着白衣、眼覆轻纱的男子,一身的装束没有让大家觉得奇怪,反而更添一丝神秘。他身姿挺拔,面若冠玉,浑身的气息冰冷却又引人关注,就像是一颗明珠,敢与明月争辉。 “这是边郡侯的外孙,建平伯府的世子,听说眼睛治好了,这才出门的。” “这……边郡侯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好看的皮囊全都去他家了。” 魏玄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大家都不认识他。尤其是好些小姑娘,见云团坐在他的身边,席间就悄悄拉着云团询问,那位谪仙般的男子是谁。 “是我表哥呀,建平伯府世子,魏玄。”云团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她想让更多的人认识魏玄,知道他有多好、多优秀。 一个有些醉意的男子手握酒瓶晃了过来,样子约莫十六七,挤开姑娘们来到云团面前,醉眼朦胧地上下打量她,嘴角弯起,伸手捏了她的下巴。 “好美的妹妹,叫声表哥来听听。” 第574章 碎骨 云团伸手打开了他的手,岂料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叫魏玄叫得那么亲切,就不能叫我一声?” 云团挣脱不开,女孩子们都被这醉酒的男子吓到了,连连后退。 “你是谁呀?”云团怒问。 “我是……哎哎哎,疼啊!” 那男子话未说完,手腕就被人从背后捏住,反剪过去,压着他弯下腰去,疼得龇牙咧嘴、喘不上气。 姑娘们看过去,原来是建平伯世子魏玄,他一手背后,一手捏住那人的手腕,看起来毫不费力。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建平伯府二公子魏琸!” 原来是王夫人的儿子,魏琸,他一身黑衣,此时疼得弯了身子,面容扭曲,而旁边的魏玄长身玉立,面无表情,清峻凛然。 姑娘们看到这一幕,心说往常只听那建平伯夫人到处吹嘘她儿子如何如何,如今看来,这老二不仅长相不及大公子,人品更不行,喝了两杯酒,就来耍酒疯了,真真是丢人现眼。 “哦,原来你就是魏琸呀,你没有礼数,现在你大哥在管教你。”云团幸灾乐祸。 大哥?魏玄?魏琸心里更不忿了。 “我没有礼数?你叫他表哥叫得那么亲热,叫我一声怎么了?我不是你表哥吗?你才是没有规矩体统的臭丫头!啊——” 魏玄加了力道,魏琸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疼得差点厥过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求饶起来,“哥,哥,我是你亲弟弟呀!” 建平伯府的下人急忙赶来,魏玄一把将魏琸推到下人堆里。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魏琸托着手,咬牙切齿地看着魏玄。一时建平伯赶了过来,一看二儿子这惨样,拿手一指魏玄,“你——” 咚的一声,虞老夫人也赶了过来,将拐杖往地上铿锵一拄,一言不发,满脸怒气,把眼斜斜地朝建平伯一瞪,犹如射出飞刀。 建平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催促着下人赶紧带二少爷回府看大夫。 水榭的另一边,是一群夫人,罗惠兰被众位夫人围着,夸她有福气,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都出息。 此时小夏跑来,小声跟罗惠兰说了刚才云团被人捏下巴抓手腕的事情,罗惠兰立即起身,就要往女儿那边冲,跑了两步想起来,回头又找白建章。 白建章也被人围着喝酒,罗惠兰直接上前拉住他,“你还喝酒嘞,你闺女都叫人欺负了!” “啥?”白建章嚯地站起来,借着酒劲,风风火火地冲到建平伯一行人面前。 “老爷,就是他!”小夏手一指被人扶着的魏琸。 “恁娘的!”白建章一摔手中的酒杯,就冲了上去,谁都没有拦住,他薅过来魏琸,按到地上连踹十几脚,连上来阻拦的建平伯都被踹了一脚。 众人看着地上被踹得爬不起来的魏琸,都没人拉架,心中只觉得活该,今日盛宴,他竟公然在宴席上调戏姑娘,被打成这样都是轻的,谁家姑娘被调戏了,都气不过。 最后建平伯抱住白建章的腰,连连求饶,“硕宁伯您消消气,魏琸还是个孩子,跟你家姑娘是表兄妹,兄妹之间开个玩笑,你饶过他吧。” 白建章打完了,出了气,还要说教一番建平伯:“孩子不打不成器,我这是替你教训儿子呢,他现在都开始动手动脚了,以后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荒唐事。” 建平伯面子碎了一地,还要陪着好话:“是是是,伯爷您说得对,是我管教不严了,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你说到一定做到啊,大家可都看着呢。” “是是是,一定一定。” 白建章这才抽身离开,去看自己闺女。 见云团活蹦乱跳的,夫妻两个都放了心,凑近一看,下巴和手腕都出了红印子,又把两人心疼坏了。 “这狗娘养的,回头我见一次要打一次。” “爹,娘,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罗惠兰也劝丈夫,“你闺女这皮娇贵,碰一下就红,你今天打一顿也够了,不用闹太大,万一惹了嫉恨就不好了,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云团转身又跟小姐妹玩去了,今日吕珊珊也在,她是鸿胪寺少卿吕大人的女儿,之前和云团在水月庵认识的。 那时候云团就觉得这姑娘勇敢有担当,十分喜欢。 “团团,你表哥……定亲了吗?”吕珊珊有些娇羞地问。 “没呢!”云团起了兴致,“你喜不喜欢我表哥?” 吕珊珊没想到云团这么直白的问,“你这让人怎么回答呢。” “嘿嘿,喜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云团将吕珊珊拉到角落里,“你最是勇敢的,我看今晚不少姑娘对我表哥有兴趣,就是没人敢先问,你已经领先一步了。” “我跟你说啊,我这表哥,长得好,但人跟个大木头一样,少言寡语的,也没什么表情,你能忍受吗?”云团先把缺点说出来。 吕珊珊脸更红了,但这是两姐妹闺中秘话,没什么好害羞的,就点了点头,“男人不大都这样?那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可爱招蜂引蝶了,我不喜欢。” 云团笑嘻嘻:“好,好,那这样,之后我邀请你去我外祖家玩,给你们创造机会,嘿嘿!” 吕珊珊点点头,开心极了。 王夫人因为侄媳妇的事情,没有去荷花宴,在家中看到儿子被抬回来,吓了一跳,忙请大夫来看。 大夫诊治一番后,得出结论:“二少爷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就是这腕骨被人捏碎了,老夫只能勉力救治,但腕骨碎得跟渣似的,就算是治好了,怕是以后也要留下残疾。” 王夫人伏在桌上痛哭:“天杀的魏玄,竟然对亲弟弟如此狠毒!” 魏琸一听要残疾,恼得没忍住手一拍床面,立时疼得他嘴里嗷嗷大叫,乱踢乱蹬。 王夫人按住儿子,嘴里安慰道:“儿啊别气,你且忍耐一段时间,等娘给你把爵位抢回来,到时候将他手脚都砍断,为你出气!” 第575章 木头生气 荷花宴之后,魏玄又开始闭门不出了。他习惯了安静的生活,喜欢在自己院子里看书练武。 眼睛能看清之后,他再次练剑,只觉得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他之前只靠耳力,常常能绝境逢生,因此他不愿荒废,也会蒙上眼睛练功。 边郡侯府的花园里有一棵几十年的枫树,它树冠庞大,下面光秃秃的什么也不长,是练剑的好地方。此时树叶开始慢慢变黄,黄绿相间,十分好看。 魏玄在树下蒙眼练剑,身姿矫健如龙,剑光闪烁,时不时有落叶飘然而下,动静相宜,风景独美。 云团招呼着吕珊珊过来看,两人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坐下。 一场练完,云团将魏玄给拉到桌子前坐下,解下他的眼罩,给他介绍: “表哥,这是我在水月庵认识的好友,名叫吕珊珊。” 魏玄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别过眼去,几次要起身,都被云团给按住。 吕珊珊脸色红红的,眼前的少年长得赏心悦目,眉眼俊俏,鼻梁英挺,下颌如刀削一般,给人一种可靠、沉稳的感觉。刚练完剑,他额发微湿,薄唇微抿,虽周身一股疏冷气息,但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跟那些招蜂引蝶的纨绔子弟一点也不像。 他眼周有淡淡的红纹,云团说那是之前治疗留下的,在慢慢恢复。 吕珊珊只觉得,红色纹理在他脸上也很好看。 “吕姐姐,我表哥魏玄以前没怎么出过门,我和阿忆姐在京城的时间短,对京城没有你熟悉,下次你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魏玄眼皮一抬,看了眼云团,随即压下眼眸,整个人不复之前的轻快。 吕珊珊自然答应,因着礼数,她坐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起身离开了。 云团亲自送她,路上跟她唠叨: “魏玄呀人就是这样,不怎么说话,你别见怪。等他日后多出门,性格开朗了,就好了。” 吕珊珊点点头,“嗯,我看得出来。” “就是他那个继母不太行,你会不会介意呀?” 吕珊珊又红了脸,这才哪跟哪啊,都开始谈论公婆好不好相处了。 她笑话云团:“你一个未嫁的姑娘,怎么懂这么多门道?” 云团说:“我跟我奶奶学的呀,奶奶说了,嫁人不仅仅是嫁这个人,还要看这个人家里怎么样。” 吕珊珊感谢云团这么贴心地为她考虑,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云团,谢谢你,若我能得魏公子青睐,必不介意这些。” 云团抱住她,“真好,等你成了我的表嫂,我们就能天天见面,天天一起玩了!” 吕珊珊笑了:“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不如我直接嫁给你吧?” “也行啊。” “哈哈哈哈哈哈!” 送走吕珊珊,云团折返回来,魏玄已经回去了。 她便去魏玄的院子,问他觉得吕珊珊怎么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魏玄冷冷开口。 “吕姐姐做你媳妇,好不好?”云团还未发觉魏玄生气了,笑着问。 魏玄一言不发,握着茶杯的手渐渐发力。 “吕姐姐虽然家世不如你,但是她胆大心细,心地善良,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就跟我二嫂一样,我二哥说,二嫂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砰!茶杯碎裂,魏玄手掌被割破了,茶水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到地上。 云团吓了一跳,看了眼魏玄,连忙拿来医箱,给魏玄清洗包扎。 “你怎么了?生气了吗?”云团小心翼翼地问。 魏玄说:“我的婚事,不用你操心。” 云团低了头,好久不说话,包扎完,她抬手抹了下眼睛,魏玄才发现她哭了。 魏玄立即愧疚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但是一想到云团擅自将人带到他面前,不遗余力地推荐,就感觉满心的窝火。 “我先走了。”云团低低说一声,转身朝门外走。 “你别走。”魏玄忽而叫住她。 云团回过身来,眼圈红红,万分委屈。 “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事?”魏玄斟酌了一下,决定问出来。 “你和我?什么事?”云团大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 看样子是不知道了,魏玄低头轻叹一声。她若知道,便可以用这个理由回绝;她不知道,仍高高兴兴将人带进来,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想,自己娶别人吗? 莫非? 魏玄看了云团许久,眼中情绪复杂,“你,有没有心仪的人?” 云团摇摇头,“我还小呢,我不想嫁人。” 魏玄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云团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所以才生气我将吕姐姐带来?” 魏玄别过脸去。 “你真有?”云团凑过来,“是谁呀?” 魏玄又把脸转向另一边。 云团追问,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到底是谁呀?” 魏玄被她不停地缠着,反问她:“你为什么想知道?” 云团理所当然道:“我好奇呀,你摆明了是有,却又不说,我今晚上、明晚上还有后晚上,都要睡不着了,你忍心吗?” 打听别人的私事还这么理直气壮,鬼机灵的,魏玄觉得好笑。他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 “听虞忆说,你帮公主拆散了曹尚书孙女和她的情郎,你又为何拆散他们?成其美事不好吗?” 云团猛摇头,“不好不好!虽然他们互相喜欢,但我那堂哥一家对媳妇特别不好,只是贪图她们家的钱财,我之前的堂嫂可温柔可善良了,就被欺负得要死,曹姐姐嫁过去了,也会被欺负死的。” 魏玄品着对方的话,发觉眼前人还是个小孩子,对婚姻只有世俗的理解,并不能理解感情,或者说,爱情。 但是,难道他就理解吗?他所理解的就对吗? 但是他心里又有一个自私的声音,眼前人既然不懂,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谁先在上面染色,谁就能先入为主占据这张白纸。 他盯着云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你觉得嫁我可好?” 第576章 少年心事 “啊?嫁给你?”云团呆住了,一时间脑海里浮想联翩。 “对。”魏玄认真看着对方,希望不会吓到对方,并让对方感觉到他说这些话是无比真诚的。 在魏玄的心里,订婚宴算吃过,两家人达成一致意见,他们两个的婚事已经是定下了的。 今日他敢这么“唐突”地询问,也是因为他觉得两人是合理合法的,不同于以前。 况且如今他的眼睛好了,可以继承爵位,以后还可以科举,或者到战场上杀敌立功、封侯拜将,他有能力照顾好她。 只是小迷糊年纪还小,他可以耐心等待。但是,他要让她早早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省得中途被别的人迷惑去了。 “哼,你想的美。”云团转过身去,满脸傲娇,“我才不嫁人呢,我看我大姐姐,生了个孩子,差点要死了,我就待在我爹娘身边,一辈子无忧无虑,多好?为什么要嫁人?” 魏玄问她:“如果爹娘离开了,你又怎么办?” “我还有哥哥呢,还有姐姐呢。” “你的哥哥姐姐们都会成婚,他们会有更重要的人。” 云团愣了一下,这个好像有点道理哦。自从二哥成亲之后,他整颗心都挂在二嫂身上了,而且,自己总不能赖在哥哥身边。 “那我跟小狸花回乡下去。”想到这里,云团不禁感到一丝悲哀,现在她身边的这些亲人,都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最后只剩她和小狸花两个,多凄凉啊。 “你回乡下去,可以带上我。” 云团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她回想起和魏玄一起出逃的那段日子,虽然颠沛流离,但是魏玄会做木工给她换好吃的,会出去赚钱给她买各种东西。 她还挺感动的。 “你不喜欢吕姐姐是吗?” 魏玄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云团点点头,魏玄不喜欢,她不能强人所难。 “那你……” “你。” 她还没有问完,魏玄就已经抢答了。 云团感觉脸皮有些发热,她赶紧转过身去,微垂着头,双手捧了捧脸颊,她感觉心里如同小鹿在乱撞。 魏玄抿抿唇,他怕继续说,会吓到对方,但是他觉得这一次必须要说清楚,说服她,让她以后不要再带回来姐姐妹妹的,给自己相看。 “团团,”他小心翼翼拉了拉云团的衣裙,示意她转过身来。 云团转过来,脸如同喝了酒一般,又如施了胭脂一样。 “我向你保证,我们成亲以后,你想做的事,我绝不会阻拦;你不想做的事,我绝不会强求,这样,你愿意吗?” 就像所有的爱慕,都会有海誓山盟一般,十六岁的少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只知道一诺千金,想用诺言的方式,让对方获得安全感。 云团那聪明的大脑这时候运转起来了,“可是,我不成亲,也可以这样啊。” 她现在就很自由自在,家人都在身边,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家人好友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如果可以,希望天下人都能安居乐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想法。 魏玄:…… 他其实是有些受伤的。 他本来信誓旦旦,觉得白纸一张,没什么困难;但现在,他发觉,对方说出来的话,对他有极大的杀伤力,他的气势很快弱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白云团现在不需要自己,不代表以后不需要自己。 他心生一计,开口道: “夫妻者,同床共枕,生死相依,且要忠贞不渝,从一而终,而你应该记得,你和我……” 云团想起来,“你是指,我们出逃的时候,曾经睡过一张床?” 魏玄眼巴巴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卑鄙的,用这种手段胁迫别人,这跟女人脱了衣服闯进男人房间然后要求男人娶了自己的行径有何区别? “那时候你受了伤,情况特殊……” 对方是如此的理智,且不情愿,失落渐渐爬上魏玄的心头。 “你可以认,也可以不认。”他说。 云团有些羞愧了,她到底要不要认啊?有点迷糊了。 她忽而打量起魏玄,“你今日与往日不同,往日常对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洗澡也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我看了一眼,为何今日跟我说了那么多……让人害羞的话?” 魏玄像是被剥掉了伪装的外表,毫无隐藏。 但他知道,这是他自愿的。 他少年的傲气向面前的姑娘低了头,将心事剖白出来,准备面临对方的审判。 “你害怕这样的我吗?讨厌这样的我吗?” 云团不敢看对方的目光,那种目光很复杂,像是受伤的小狗,又透着一股执着和坚定,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有点无地自容。 “我要回去问问娘亲。”她转身跑了。 回了家,云团去找娘亲的步伐迟疑了,拐弯去了三羊那里。 三羊现在是日夜苦读,马上他就要下场了。 “三哥,”云团走进来,“我有个事要问你一下。” 三羊放下笔,发觉妹妹有心事的样子,“什么事?” “如果,你和一个姑娘同床共枕过,你可以不娶她吗?” “什么?!”三羊一个箭步冲过来,“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有臭小子欺负你了?” 云团连忙心虚地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唉,吓死我了。”三羊转回思路,“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要对人家姑娘负责了,不能始乱终弃,那样会伤害对方。” “这样。”云团低头走了出去。 她虽然是女子,但也不应该始乱终弃。 但这件事还是太突然,终身大事她没有把握,要先问问娘亲。 罗惠兰正在窗前坐着,给白建章做几双袜子。 云团走进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娘,你觉得魏玄好吗?” 第577章 逃避 罗惠兰抬起眼皮,哟,闺女这是开窍了? “魏玄好啊,是个可靠的好孩子,又有本事,又有德行,长得又好。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云团直接说:“我不小了,要给自己选个夫君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是好的,所以要问问娘。” 罗惠兰哭笑不得,又觉得女儿真是可爱,一把搂在怀里,温柔地叮嘱她: “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啥都愿意跟娘说,问娘的意见。那娘也尊重你的意愿,你喜欢谁,跟娘说,娘帮你参考参考。” “我还没想好呢。” “好,你慢慢想,有不懂的就问娘。”罗惠兰喜滋滋,抱着女儿不撒手,“哎呀,一眨眼就长大了,过几年就要出嫁了,娘真舍不得哟。” 云团心里乱纷纷。 她好像昨天还在孩子的世界里欢快游玩,今日就被推到人生的岔路口上,要考虑大人才要考虑的事情。 她从不知道,魏玄对她有这份心意,她一直都觉得魏玄是个冷木头,对谁都冷冰冰,需要一个爱笑会说的媳妇。 她还帮吕姐姐创造机会呢,现在又该怎么面对吕姐姐呢? 但回过头一想,她跟魏玄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很开心的,若是以后一辈子在一起,云团想象了一下,也不是很难以接受。 “哎呀!真是太复杂了。”云团一头扎进被窝,将纷纷思绪从头脑中赶出去,很快趴着睡着了。 魏玄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到了天黑。 云团被他吓跑了,他开始后悔,今日是不是太冲动了。 但时光不会倒流,云团已然知晓他内心的想法,看见他隐藏的自私拙劣的一面。 小姑娘很厉害,没有中他的计,他不知该为云团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 此后的时间,云团鲜少去边郡侯府了,就是去,也只去虞忆那里。偶尔老夫人叫她过去,她浅浅耽搁一下,就要寻理由离开,在魏玄踏入老夫人院子之前,就溜之大吉。 她选择逃避,不见魏玄,就可以不去面对这个问题,这样她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玩。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魏玄造成了伤害。魏玄只当对方厌恶自己,不愿见到自己。 少年第一次表露自己的内心的想法,却被人无情嫌恶。就像是初生的婴孩,柔弱的生命根本扛不住这样的重拳打击,云团的行为足以击败他所有的自尊心和勇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云团心里,并没有什么地位。 如果云团这样讨厌他,即便双方长辈定下了这门亲事,又如何能算数呢?他不能强迫对方嫁给他。 他觉得自己可笑,费尽心血、受尽折磨治好了眼睛,喜欢的人却离他而去。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不如一直瞎着,守住内心的秘密,这样起码还能得到对方的垂怜,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视他如洪水猛兽。 于是,魏玄也刻意避开云团。云团来边郡侯府,他就借故外出,甚至晚上都不回来。 老夫人叫他同去吃饭,他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要在自己院子里吃。 虞老夫人渐渐发觉不对,“这两个冤家,是闹什么矛盾了?” 只是问两个人,两个人都说没有,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闹气了。 虞老夫人发现这个事的时候,还找老侯爷说笑:“我还没见过你那个外孙赌气的样子嘞,可真有意思,也就是云团,能把他气成这样了。” 老夫人只当小年轻闹别扭,没当回事。暮秋时候,魏玄立世子的文书下来,他要回府完成仪式。 建平伯亲自去接了他来,开了祠堂,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仪式。 只是如今这个仪式,对他来说,似乎没多大意义了。 他全程都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但这样的表现,在礼部官员的眼里,就是大公子沉着稳重,对待仪式严肃庄重,又生的好模样,个个都在心中赞叹不已。 仪式完成后,送走官员,建平伯端着的笑脸立即垮了下来,没好气地对魏玄说: “你母亲先前几次三番请你回来,你都置之不理。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你母亲那里问个安,你母亲还准备了宴席款待你,你别不知好歹、不敬长辈。” 魏玄早已心无波澜,他抬脚朝内院走去,但不是去给王氏请安,而是去看看母亲的故居。 一晃十年,他都没有踏进过这个院子了。 母亲死后,王氏就搬了进来,先前母亲种下的花草树木,都被她尽数移去,院子从原先的繁花似锦、别具匠心,变得今日这般堆金砌玉、俗不可耐。 母亲仅剩的一些遗物,被王氏都移到了院子一角的储物间里。这些东西不好出卖,王氏又觉得值钱不舍得扔,所以就都扔在这。 魏玄推开门,这里杂乱不堪,蛛网密布,已经很久无人打扫了。 角落里有一个镶嵌金玉的木箱,里面都是些杂物,魏玄从中翻出母亲给他做的桃木剑。 他以为早丢了,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他心中欣喜,又有些酸楚。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玩桃木剑,毫无章法一通乱甩,但母亲会在旁边拍手叫好:“玄宝宝这么厉害呀!” 眼泪从脸庞滑下,或许这世上,唯一视他为宝的人,已经离去了。 王夫人在正堂里摆好了饭菜,等了大半天,不见魏玄过来。得知他在脏乱的储物间待着,叫人送了一盅炖汤过去。 “世子来了这么久,你们连个汤汤水水的都不知道送?你们这群废物,世子跟我离心,都是你们害的,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匆忙送来汤,又匆忙离去。魏玄确实口渴了,倒了一碗汤出来,是甜甜的银耳汤,里面还有红枣。 他忽然想到某人,这是她喜欢喝的。 汤碗送到嘴边,魏玄鼻子抽动了一下,他察觉到汤里有一丝奇怪的气味。 长年练武让他五官都很灵敏,这气味不同寻常。 自然,想那王氏怎会安好心?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提着汤朝正院走去。 王夫人正坐立难安,见魏玄竟然提着汤过来了,心下一慌,“你,你没喝呀?” 魏玄冷冷盯着她,“这么好的汤,我怎敢独享,必要先来孝敬夫人。” 第578章 下毒 “哦,那倒是不必了,一碗银耳汤而已。”王夫人故作镇定,脸皮扯了扯,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快坐下,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菜。”王夫人往椅子上一坐,示意魏玄也坐下。 魏玄迈开腿往桌边一坐,咚的一声将那盛着银耳粥的炖盅给放到桌子上,吓得王夫人一哆嗦。 他淡淡打量了一下四周,一个下人也没有。 察觉到他的动作,王夫人呵呵笑一声,“我故意支开他们的,你也知道,咱们娘俩……” 魏玄一个眼刀射过去,王夫人立即换了个词,“咱们俩之间有些误会,毕竟都是一家人,我特意做这桌菜给你赔不是,以后咱们就和睦相处,也好叫你父亲省心。” 魏玄扫了一遍这桌子上的菜,不少是辛辣的,她竟然还考虑了自己的口味,确实费了一番心思。 “我娘说,当初她有孕之时,不便出门,胃口也差,你就常上门相伴,并亲自下厨,为我娘做些可口的饭菜,我娘十分感激。”魏玄缓缓说道。 “怎么说起这事了,”王夫人脸上有一丝不自在,“那都是小事,快趁热吃吧。” 魏玄拿起筷子,王夫人心中舒了口气,不由用帕子捂住脸,“你能原谅我,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有脸见姐姐了。” 魏玄夹起一块椒麻鸡,“夫人为何觉得没有脸面见我娘?” 王夫人叹一口气,“你自幼失去母亲,性子又倔,偏要守在庄子上不愿回来,我只得依了你。但是外人总背后说我给你扔到庄子上去的,人言可畏啊,说得多了,我真怕姐姐在天上误会了我。” 魏玄将椒麻鸡放到了王夫人面前,示意她吃。 王夫人愣了,呵呵道:“你有心了,只是我吃不惯辛辣口味,我吃这个。” 她伸手夹了一根青菜,放在嘴里嚼着。 魏玄心中冷笑,亲自倒了一碗银耳汤,放在王夫人面前,“夫人若真是对我问心无愧,就将这碗汤喝下去。” 王夫人双手拒绝,“这,这是何意?我虽对你动过手,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严加管教,外人又会说我故意养废你,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要害你吧?” 魏玄说:“不过是一碗银耳汤,夫人怕什么?喝下去,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解开了。” “这,咱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喝!” 魏玄突然提高了音量,王夫人吓得站起了身。 莫非,莫非这厮发现了自己的计划?但怎么可能? 眼下计划差不多算败露了,但是她不能就此放过魏玄,他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眼前的少年身高比他父亲还高,真动起手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且下人都叫自己支了出去。 王夫人眼睛骨碌碌一转,心生一计,面上立即恐慌起来,心虚地连连后退: “我不喝,我绝对不喝!” 魏玄更加笃定这汤有问题,这毒妇竟如此大胆,自己回来一趟,她就要下毒,自己以前是个孩子,不懂得反抗就罢了,如今自己长成大人了,还如此轻纵对方,就是懦弱了。 他端起银耳汤,步步逼近,“夫人为何不敢喝?你若不喝,我更生疑了。” 王夫人直接往内室跑去,惊慌失措,“我不喝,不喝,快拿走!” 往日娘亲在父亲和这王氏面前受的委屈、自己被这王氏从小磋磨的记忆涌上心头,魏玄大步追上去。 今日这汤,就是灌,也要让这王氏给喝下去。 追到内室,王夫人无处可逃,开始打砸东西,抱起花瓶就朝魏玄砸,“你走开!” 魏玄轻易就躲闪了过去,慢慢逼近,王夫人将内室打砸得如同一片废墟,抓开发髻,扯开衣服,往床上躲去。 “你要干什么?快来人啊!” 魏玄眼睛一眯,这毒妇一计不成又出一计,看这样子是想诬陷自己了。 魏玄心想,别说名声,就是这爵位,现在对自己都没什么意义了,他怕什么?不管今日王氏怎么作妖,他都要她自食恶果。 他一把抓住王氏的脖子,控制住她的下巴,将银耳汤抵到嘴边。 王夫人此时才真正害怕起来,她没想到一向正人君子的魏玄,竟然真的强逼自己喝下这汤。 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能呼喊,死命挣扎,银耳汤顺着脖颈流下去,狼狈不堪。 魏玄眼周的红色变得更加鲜红,衬得他那双眼如同毒蛇一般。 王夫人在他的钳制下,如同小鸡,毫无反抗能力。她觉得对方稍一用力,自己就能被掐断脖子。 “娘,娘。” 有小孩的声音,魏玄猛然回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扎着两根小辫子,留着口水,傻乐地看着他们。 魏玄眉头一皱,松开了手。 王夫人看到女儿,赶紧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你奶娘呢?” 她给女儿擦着嘴,发现襟前湿了一片,“你吃啥了?” 小姑娘傻乎乎抬手,给她展示手中的银耳。 王夫人瞳孔一缩,手脚发麻,“乖,快吐出来。” 她声音都发了抖,拿手去掰女儿的嘴,小姑娘别开头,朝魏玄走去,傻呵呵叫他: “哥,哥哥——” 魏玄看着她,一动未动。 “快吐出来呀!”王夫人发了疯,使劲扣着女儿的喉咙,“来人,快来人!” 小姑娘被扣得不舒服了,哼哼唧唧挣扎,但很快身子抽搐起来,滑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来人啊,快来人啊!”王夫人涕泪横流,无助地喊着,但下人都被她赶出去了,一时没人进来。 银耳汤药量下得多,这姑娘年纪又小,没抽多久,就一动不动了,眼睛还睁着,正看向自己的娘亲。 魏玄看着刚才还灵动的眼珠子,渐渐没了生气,手中的汤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第579章 侯府来人 建平伯府乱到深夜,王氏自作恶,害死了自己的亲闺女。 一群大夫站在屋里瑟瑟发抖,建平伯红着眼,将手边能摔的全摔了。 “你们这群废物!” 看到旁边的魏玄,建平伯一巴掌挥了过去。 魏玄一只手捉住他,推搡了回去,建平伯差点摔倒。 “你这个逆子!” “父亲,你现在不该在这浪费时间,到底是谁下的毒,您该去问清楚了。” 建平伯虽然生气,却也无法反驳。 屋内,王夫人如同一个纸人一般,坐在自己女儿的身边,手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脑海里全是关于女儿的回忆。 女儿说话很晚,后来好不容易张了嘴,叫得最多的就是娘。 旁边奶娘和贴身服侍的丫鬟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小丫头吓得低低啜泣。 “夫人,小姐身边的人怎么处置?” 王夫人没有丝毫停顿,“杀了。” “夫人,夫人饶命啊!那时候您让我们全都出去,小姐正睡着,我们就出去了,谁料她醒过来了,还跑到了您那边。”奶娘哭诉。 “杀了她们!”王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奶娘,“把她们都给我砍了!”声音尖厉如恶鬼,听得人背脊发冷。 奶娘和丫鬟被人拖了出去。 建平伯在外面发泄完火气,走进内室,一眼不敢看床上的女儿。 他将下人都支出去,问王夫人,“女儿到底为什么中毒?” 王夫人流着眼泪,“你问我做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建平伯面色难看,“你真的在汤里下毒?意欲毒害魏玄?” “我没有!”王夫人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下毒者另有其人,饭菜是我张罗的,我岂会在其中下毒?” 建平伯松了口气,将人叫了进来,“给我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王夫人身边的婆子进来,“伯爷,夫人已经将下毒者捉到了。” 有人将胡朱弦带上来,她万分惊惶,疯狂摆手,但口不能言。 王夫人已经将她毒哑。 “原来是你,你为何要下毒?” 胡朱弦啊啊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急得抓心挠肝。 旁边的婆子开口道:“伯爷,这贱妾之前没了孩子,想要表少爷的另一个妾室偿命。夫人明察秋毫,没有允她,她便怀恨在心,意欲毒害夫人。今日世子在,只是巧合。” 胡朱弦疯狂摇头,婆子给了她两个大嘴巴,胡朱弦嘴角都出了血。婆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悄悄竖起两个手指,朝她晃了晃。 胡朱弦痛哭伏地。 建平伯上前抓住胡朱弦的衣襟,扇了她几十个巴掌,“你这毒妇,害死了我的女儿!” “拖出去,给我千刀万剐!” 深夜,建平伯府后门悄悄运出去几辆马车,上面摆着几个麻袋,有鲜血渗出来。 胡朱弦在麻袋里面,和几具尸体躺在一起,被拉到了偏远的郊外。 奶娘和几个丫鬟被匆匆扔进乱葬岗。小厮们松散了下筋骨,准备玩玩这个妾室。 “长得挺不错的,死了也是可惜,咱们兄弟几个先享用一番,然后弄死扔进乱葬岗,完事。” 小厮们将胡朱弦从麻袋里掏出来,迫不及待开始解裤腰带。 嗖嗖几道风声,胡朱弦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厮已全体倒地。 黑暗中冒出了几个人,将胡朱弦带走。 建平伯府很快办了丧事,因为王夫人的女儿死时年纪小,按照规矩不让入魏家祖坟,王夫人大闹了一场无果,便大肆办丧事,风风光光地送女儿走。 “一个早夭的丫头,也办得这样风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建平伯死了呢。”外人议论道。 魏玄在院中闭门不出。 这个妹妹,长到十来岁年纪,自己并未见过几面,回来后第一次见面,竟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虽然这孩子不是自己害的,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稚子无辜,何况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平白送了性命。 若没有这场事,她应该会在父母兄弟的庇护下,无忧过完一生吧。 云团知道这件事后,有些担心魏玄。她带了魏玄爱吃的东西,决定跟他讲和。 无论如何,魏玄都不曾伤害过她,而且还为了保护自己受过伤。 云团想清楚了,觉得轻松多了。 沈长洲百无聊赖赶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边郡侯府。这条路他走得太多了,闭着眼都能将车赶过来。 转过巷角,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沈长洲认出来,是江府的马车。 江安隐听见马车声,从马车窗户探出头来,“沈长洲!” 她朝对方摆手,沈长洲却如同瞎了一样,面无表情赶着车路过了。 江安隐失落地缩回马车,“他还生我气呢。” 小桃有些不解,“姑娘,你何必如此低微,要我说,直接让夫人给他买过来,就给你当马车夫,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江安隐摇摇头,“他可不是那样的人,宁折不屈,那次被娘打成那样,一声也不吭呢。” 她看了看手中的锦盒,默默为自己鼓劲,一定要百折不挠,让恩人原谅她。 不多久马车到了地方,云团一撩帘子,提着小篮子就跳了下来,郁金色的裙角飞扬,她像是秋日的落叶,绚烂又温柔。 “姑娘,姑娘。”身后有人唤她。 云团回头,见是一个老婆婆,身边跟着一个姑娘,两人衣服有些破旧,脸上也灰扑扑的,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老婆婆,您有什么事?” 老婆婆问:“姑娘,我不识字,请问这里是边郡侯府吗?” 云团点点头,“是呀,你们找谁?” “我们……我们跟府里一个婆子是故交,眼下遇到了点事,想进京投靠她。” “原来是这样,你那婆子叫什么?我帮你问问。” 老婆婆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姑娘认识侯府的人?那真是太好了,总算是找到门路了。” 她激动地握着身边姑娘的手,那姑娘也向云团表示感谢,“谢谢姐姐。” “不客气。”云团甜甜一笑,看现在天气渐渐冷了,一老一小穿得还很单薄,“你们先跟我进府吧,吃顿热饭菜,我一定帮你们找到人。” “那真是太感谢了!” 一老一小跟在云团身后,走进侯府大门,守卫向云团行礼,“表小姐好。” 老婆婆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问云团,“刚才那看门的称呼您为表小姐?” 第580章 打听 “对呀。”云团回答,正好虞忆过来,大声喊她,“云团快来。” 云团先过去,老婆婆和小姑娘怯怯地在一旁等候。 “你可算来了,这几天表哥都不出院门了,你快去瞧瞧他吧。”虞忆本就是打算去叫云团来的,正好她上门,“咦,那两个人是谁?” “那是我在门口遇到的两人,说是来这里寻亲戚的,我看她们可怜,就带进来让她们吃饭,顺便再穿几件厚衣裳,瞧这天多冷啊。” “你就是好心,不过我们家也不缺这点东西,走吧。” 云团打算先安顿了这奶孙两个,再说魏玄的事情。 边郡侯府十分气派,后院广阔,穿过一片花园,来到一处院落,走过月洞门,又是一片竹林,移步换景,令人目不暇接。 老婆婆不禁感慨,在这里面住不会迷路吗? 很快云团将两人带到念云筑,里面的丫鬟出来迎接。 老婆婆看这些丫鬟,穿得就跟天上的天仙似的,这大户人家,连奴仆都比她们过得好。 “去吩咐大厨房,做一桌饭菜来,再去绣院取几身合身的衣裳来给她们换上。” “是。”丫鬟们领命去了,云团邀请两人进院子。 进了正房,奶孙两个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地上都是木地板,屋里摆放的都是上好的东西,每一件拿出去换钱,都够她们吃好几辈子的。 有丫鬟端来脸盆和净帕,伺候自家小姐净面。 先是一盆温热撒了菊花瓣的热水,奶孙两个看着小姐将双手浸泡进去,丫鬟用棉帕湿了水,敷在小姐的眼睛上;过了会,丫鬟将手拿出来,再放到一盆加了牛乳的脸盆里,细致地给小姐按摩;最后,再换到一盆加了香露的清水里,洗净,丫鬟挖出一块香膏,替小姐涂在手上。 另一有几个丫鬟伺候她净面、梳妆。 弄完后,云团脱了软鞋爬到榻上半躺着休息。 奶孙两个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觉得她皮肤细滑,容颜娇美,身上的首饰个个精致,点缀得她如同仙女一般。 那小姑娘不禁有些自卑,身子往老婆婆身后躲了躲。 “还不知道婆婆你姓甚名谁?” 老婆婆介绍道:“老婆子我姓陈,这是我的小孙女,名叫小七。” “姓陈?这么巧?正好我奶奶也姓陈呢,你那亲戚也姓陈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 云团想了想,府里好像没有姓陈的婆子,于是先叫丫鬟去问询一遍。 一时丫鬟们传饭上来,各色精致的菜肴摆了一桌子,就连米饭都是上好的碧梗米。 奶孙两个似乎也饿了许久,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云团往旁边软榻上一坐,让她们自己放开了吃。 奶孙两个狼吞虎咽,小七几次噎住了,老婆婆忙着给她顺背。 云团是吃过了的,这时候只吃了碗蛋羹,心里想着到时候怎么跟魏玄开口。 吃完饭,奶孙两个洗了手脸,换了干净的衣服,来到云团面前。 “嗯,挺合身的。”云团赞道。 老婆婆对她连声道谢,问道:“方才听姑娘说您奶奶也姓陈,不知是府上的哪位主子?” 云团说:“我奶奶不是府上的,这里是我外祖母家。” 外祖母?小七脸色陡然变了,看向老婆婆。 老婆婆手捏了捏她的手,又问道:“姑娘真是心地善良,我听我这府里的亲戚说,这边郡侯老夫人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不知道您是哪位小姐的千金?” “我娘是妹妹。”云团回答道。 这下老婆婆和小姑娘的脸色都变了变。 “我小时候也在这府上呆过一段时间,见过姑娘您的娘亲呢。听说她后来嫁给了一个青年才俊,姓陆,后来去了青云县当县令,夫妻两个恩爱和谐,生下三个女儿,不知您是哪一位?” “我是老三。” 小七直接腾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团。 “怎么了?”云团纳闷。 老婆婆赶紧将小七拉着坐下来,笑道:“小七是没想到能见到二小姐的三女儿,觉得感慨和惊讶。” 这时候丫鬟过来回话,说是府里没有姓陈的婆子。 老婆婆才想起来似的,拍手道:“我记错了,我那老姐妹似乎跟着府上的二小姐出嫁了,后来听说陆县令遭了难,我以为我这老姐妹会回来这里。” “这样,那你们跟我去见外祖母吧,或许她记得,即便记不得,我外祖母心好,念着情面的话,兴许能给你们安顿下来。” 云团起身,带着奶孙两个去了正堂那边。 虞老夫人见到云团,开心得不行,赶紧搂到怀里,“小机灵鬼,总算是过来了,你可不要跟玄哥儿再闹气了,兄妹两个和和气气的,多好?” 云团点点头,虞老夫人又叫拿好吃的给云团,就叫她在自己的软榻上吃。 小七看着,眼底隐约冒出泪光,扁扁嘴,貌似十分委屈。 云团将奶孙两个叫到虞老夫人面前,请外祖母帮忙找找人。 虞老夫人打眼一瞧,这俩人有点眼熟的感觉,问起老婆婆,老婆婆只道,之前带着女儿来过府上,许是老夫人见了,就记到现在。 “哦,既然我外孙女将你们领进来了,总没有赶人的道理,我叫人给你们安排个差事,以后在府里做活,总少不了你们吃的喝的。” 小七再次拉了拉老婆婆的衣袖,瞧着不太乐意的样子。老婆婆拍了拍小七的肩膀,上前说道: “老夫人,听说陆县令的两个女儿寻回来了,我那老姐妹曾经跟着二小姐陪嫁出去,若是能见到二小姐的大女儿,老婆子我或许能打听到亲戚的下落。” 虞老夫人不再多说,正好她也想跟陆容缓和一下关系,便叫人去请陆容过来,说是有故人寻来。 陆容一听有故人,或许能得到一些二妹的消息,安顿好了女儿,就坐着马车过来了。 一进了正堂,见云团也在,陆容开心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容,“团团也来了?” “大小姐!”身旁突然有人叫她。 陆容疑惑转头,又惊又喜。 第581章 真假陆萋 “陈嬷嬷,你怎么在这?”陆容认出了旧人。 云团从榻上坐起来,“姐姐,你认识她?” 陆容迎上去,双手握住陈嬷嬷的手,眼底冒了泪花,“她是咱们娘的陪嫁嬷嬷,从小照顾咱们。” 陈嬷嬷眼泪哗哗地流,跪了下来,“大小姐,奴婢终于找到您了!” 虞老夫人揉了揉眼睛,嘿,怪不得她觉得这婆子眼熟呢,原来是从她府上出去的。 只是这婆子干嘛不直接说? 云团立即从榻上下来,走到陆容和陈嬷嬷跟前,“原来小时候你照顾过我?” 她和陆容一起将陈嬷嬷扶起来,陈嬷嬷却甩开了她的手。 云团:?? 陆容:“嬷嬷,这是我三妹呀。” 陈嬷嬷瞥了云团一眼,眼里都是厌恶,跟之前感激涕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哪是什么三小姐,她就是个冒牌货!” “放肆!”虞老夫人也坐直了身子,“你在说什么?” 陈嬷嬷拉出一直躲在身后的小七,“大小姐,这才是你的三妹妹啊!” 小七有些畏缩,不敢上前,但陆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相信了陈嬷嬷的话。 眼前的姑娘,长得跟娘实在太像了。 “你,你是萋萋?” 小七走上前来,“大姐,小七最爱吃炸糕了。” 陆容脑子里轰的一下,久远的记忆冒出来。 “小七,小七,炸糕吃不吃?” 回忆中,陆容手里拿着一包炸糕,正在诱骗不愿走路要让娘抱的小七。 三妹名叫陆萋,小名叫做小七。小七一看到炸糕,立即忘记要娘亲抱了,小腿噔噔噔跑到陆容面前,伸手要拿炸糕,“糕糕儿,糕糕儿。” 后来陆容给云团做炸糕吃,云团觉得太油了,吃不下去。 她以为是三妹口味变了,原来,是人不对。 “一派胡言!”虞老夫人怒喝一声,将云团拉到自己身后,“你们从哪来的,竟敢冒充我的外孙女?” 小七看到自己的外祖母将假冒自己的人护在身后,委屈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看向自己的姐姐。 陈嬷嬷将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初陆大人派人将她们送出去,没想到半路上三个姑娘就走散了,陈嬷嬷抱着最小的三小姐,躲到了一个村子里。 后来又有人到处搜查她们,陈嬷嬷只好带着三小姐到处躲藏,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我和三小姐几次都要饿死,但都活了下来,一定是老爷和夫人在天上保佑我们。后来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说是老爷被平反了,只是老爷夫人已经丧命,我们也无家可归了。” 陆萋听到这里,伏在陆容怀里痛哭。 云团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混乱不堪。 “听说大小姐还活着,就在京城,我们就抛了家业上京来。只是路途遥远,我们一老一小,路上又遇到强盗、土匪、小偷小摸的,三小姐吃尽了苦头,差点丧命在路上,这一路足足走了一年多,我们才来到这里。” 陈嬷嬷将陆萋的袖子掀开,陆容看到上面狰狞的伤口,更加痛心。 虞老夫人开口道:“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陈嬷嬷道:“老奴不就是证据吗?老奴服侍我们家夫人,从闺阁到出嫁,后来又照顾她的女儿。我来认大小姐,为何会带一个假冒的?” 云团眼神呆呆的,她走向陆容,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 陆萋一把打开她的手,“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你就是个冒牌货!” 陆容神情怔怔的,只抱着陆萋,毫无反应。 云团眼角滑出泪水,小七是陆萋,那她是谁?她真正的爹娘是谁?她到底是谁的孩子? 一时屋内都是啜泣声,虞老夫人也心情复杂,事情怎么会这样? 半晌,陆容站起来,对虞老夫人说: “老夫人,谁是真正的三小姐,想必你我一看就知道了。小七长得跟我娘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还有陈嬷嬷作证,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云团看着陆容,哭得眼睛红红的。 大姐姐不要她了。 虞老夫人看了眼那小七,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呢,确实像她那个庶女,鼻子眼睛,还有嘴巴,都像,若是再大点,估计就更像了。 “怪不得你丝毫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长相也与我们有区别,秉性口味都与我记忆中的三妹不同,原来,你并非我的三妹。” 陆容说这话的时候,心口也如同针扎一般。 这段时间,她已经将云团当做了亲妹妹,她有孕期间,云团隔三岔五就过来看她,知道她手中并不富裕,就给她带各种好东西,吃的用的玩的。 云团还托人从太医那里问来孕妇的膳食谱,请了好厨师专门做给她吃。 她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妹妹,除了不是亲生的,其他都是无可挑剔的。 至今陆容襁褓中的小女儿,只对两人微笑,一个是陆容,一个就是云团,就连亲爹逗女儿,女儿都不笑。 只是陆容听到亲生妹妹这些年受到的苦楚,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滴血。 当她和云团亲昵玩闹的时候,她的亲妹妹正在路上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打,被狗撵,吃别人扔掉的馊饭,睡在石桥下面…… 陆容没办法再对云团露出笑脸,没办法再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虞老夫人思忖了下,还是开口道:“这件事还是要派人再查一下。” 陆容冷声道:“老夫人,我知道你向来对我们姐妹三个没什么感情,若有感情,当年也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如今你真正的外孙女找回来了,你还不肯相信,还愿意相信那个外人。我真是疑惑,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外人?云团看着大姐姐,觉得这时候的她好陌生。 陈嬷嬷跪地道:“老夫人,当初我们小姐出嫁前对您也算尊敬,如今她的女儿历经千辛万苦找到您,难道您还要伤她的心吗?” “云团?云团!”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是娘亲的声音,云团看向门外,罗惠兰接了消息,已经赶了过来。 第582章 咱们回家 罗惠兰走进来,看到女儿眼睛红红的,赶紧给女儿擦擦眼泪,牵了女儿的手,走到虞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小春回去给我报信,说是有个姑娘上门,说她才是真正的陆家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老夫人就将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遍。 罗惠兰听得心惊,莫非云团真不是陆县令的三女儿? 其实仔细想想,当初他们捡到云团的时候,也只是猜测,后来林捕头示意他们好好照顾云团,他们才确信云团就是陆家女儿。 再后来是韦志同找人作证,但他目的就是要害死云团,所以找个人作伪证也不是不可能。 罗惠兰对陆容说: “当年你夫君林元恺曾经带人搜查过青云县的村子,云团被捉了去,是他抱着云团送还给我们,还求我们好好照顾云团,并给了云团一块玉佩,你也是见过的,说是你陆家之物。” 陆容没有说话,陈嬷嬷抢着道: “林捕头那时候都没见过我们三小姐,定然是你们趁机鱼目混珠。” 罗惠兰做了这几年的伯爵夫人,脾气也早上来了,见这婆子如此说话,心中十分生气。 陈嬷嬷又对陆容说:“大小姐,这些年若不是这假货冒充咱们三小姐,侯府、还有你这边,就不会停止寻找三小姐,三小姐也不会在外面多受这些苦了。” 陆萋紧紧抱住陆容,“姐姐,小七真的很想你,想二姐,想爹娘呜呜呜——” 陆容心疼地抱紧了她,“别哭了,好在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日后姐姐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罗惠兰直接站起来,“老夫人,说实在的,当初我们还不想将闺女送回陆家、虞家呢,既然现在你们都认定云团不是陆三小姐,我们再接回去便是,她不是你们家的姑娘,但永远是我们白家的姑娘,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给她一点气受。” 说完,她牵起女儿的手,“走,咱们回家。” 虞老夫人着急地站起来,不想让云团就这样走,但也无可奈何。 陆容这时候也冷静了许多,看到云团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站起来道:“老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云团,但小七身体里流着老侯爷的血脉,这点您不能不认。” 虞老夫人皱着一张脸,不言语,她正愁外孙子和云团的婚事呢。 白家这么生气,这婚事要是黄了可怎么办? 陆容见对方不说话,拉着陆萋站起来说:“老夫人,您不必为难,小七我可以带回自己家去,以后也不用麻烦您照顾,我们姐妹几个,靠着自己熬到现在,以后也可以靠着自己走下去。” 陈嬷嬷赶紧抓住陆容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然后缓和了神色,对虞老夫人说: “老夫人您别生气,我们家大小姐呀,就是这个脾气,您老人家别跟孩子计较。老奴早听说我们大小姐添了孩子,您老人家做了曾外祖母,这都是天大的好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我们大小姐有孩子要照顾,那边还有大姑爷,三小姐年纪也大了,挤在一处住着总不方便,三小姐还是在侯府里住着更妥当。” 陆容一听,虽然不太乐意,但也没说什么话。 虞老夫人没有接话,叹了口气。 陈嬷嬷又说道:“况且我们来一趟,老侯爷还没见过呢。老侯爷最疼咱们家宁姐儿了,他见到长相如此肖似宁姐儿的三小姐,一定会开心的。” 虞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陆萋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千辛万苦找到她这个做外祖母的,今日她若还是让陆容姐两个出了这个门,以后怕是要被人骂死,祖孙之间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陆容啊,你别生外祖母的气,实在是这事太突然了。陆萋既然都来了,晚上还是见见她外祖父,今晚你姐俩都在这住一宿吧。” 陈嬷嬷呵呵一笑,“多谢老夫人!” 陆容因为还有女儿要照顾,陪着陆萋沐浴更衣、见过外祖父之后,夜间还是赶了回去。 老侯爷见到陆萋,心中也很诧异,没想到弄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那个韦志同,真是个祸根,搅得他家宅不宁。 深夜老夫人过来他这问主意,怎么安顿陆萋。 “这孩子吃了这些苦,那胳膊腿上都是伤痕,也是你我这做外祖父母的不称职,宁儿在天上,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了。”老侯爷叹了口气,继续道: “人回来了,没有再撵出去的道理,就养在府上,到了年纪嫁出去,也算对宁儿有交代了。” 虞老夫人点了点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今天看白家夫人那生气的样子,我担心云团和魏玄的婚事给搅黄了。” “儿女婚事都是天注定,若他们无缘,你再怎么张罗也都是白费力气,随缘吧。” 陆容回到家里,将林元恺叫来,好好说了他一顿。 林元恺也是震惊,没想到云团竟然不是陆家的女儿。 “容儿,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我当时没见过你三妹,只觉得这么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绝不可能是普通农家的孩子,必然是陆县令的女儿,所以就……” 陆容用指头狠狠点了下他的脑袋,“你呀,若不是你弄错,兴许小七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林元恺无奈,问道:“那云团……” “被硕宁伯夫人领回去了。” “那以后……” 陆容把身子转过去,“以后,云团有硕宁伯呢,日子总不会差,但陆萋,我若还不站在她这一边,她无依无靠的,以后该怎么办?” 林元恺点点头,“留在侯府也好,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深夜,硕宁伯府,云团在罗惠兰的陪伴下,疲惫地进入梦乡。罗惠兰则去了正堂,这里白老头、陈老太还有白建章都还没睡,都在等罗惠兰过来说话。 “确定了?团子不是陆家的?”陈老太一见到媳妇就迫不及待地问。 罗惠兰摇摇头,“确定了,那边郡侯府,还有那陆家大姑娘,都认定新来的那个姑娘是陆三小姐了。” 陈老太啧了一声,“那咱团子是谁家丢的娃儿啊?” 第583章 抢回来 四人相对无言,白老头一拍腿,“他娘的这个韦志同,早知道咱们就不承认了,就说团子就是咱亲生的。” 罗惠兰说:“今天团子可受了大委屈了,今天晚上还问我,她亲生爹娘是不是不想要她了,从小给她扔祖祖那里,长到三岁,又给扔到外面。”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她要是团子的亲娘就好了,这么好的孩子,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怎么舍得丢呢? 白建章想了一通,说道:“既然团子不是陆家的,那就是咱们白家的,说不定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家的小仙童呢。管他陆家虞家认不认的,咱自己的姑娘自己疼。” 陈老太赞同:“对!这样正好,以后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不管其他的。” 罗惠兰也同意,“就是团子有点伤心了,这孩子别看整日嘻嘻哈哈的,心里想的也多。” “这样,我那山庄学堂快弄好了,这阵子我就带团子过去住一段时间,散散心。”陈老太说。 一家人打定主意,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虞老夫人亲自登门要看看云团,才知道一大早陈老太带着她去庄子那了。 陈老太、雷漪还有何玉书,收拾了些行李,带着云团去了郊区的山庄学堂。 这里是陈老太和雷漪一起选定的山庄,有山有水有温泉,山下面还有农田,陈老太一眼就喜欢上了,直接大手一挥给买了下来。 她要在这里建设一个山庄学堂,盖一些房子,弄些景致,以后不仅能当学堂,人过来游玩的话,她还能赚钱。 雷漪亲自给山庄安排设计的,哪里建什么房子,安排多少人手,种植什么花草,无一处不雅致,陈老太十分满意。 她打算明年开春就招学生过来,现在就先带着孙媳妇孙女在这住住试试。 虞老夫人没见着人,又回了侯府。虞忆见没接到云团,心里怪失落的。她跑去找魏玄,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魏玄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轻易不出门,外面的消息知道得也晚。 “没想到她不是咱们表妹,老天真是会愚弄人。” 魏玄下棋的手停顿了下,半晌才落子。 之前他和云团的婚事,硕宁伯家同意的一个原因就是,云团是他表妹,老夫人一定会爱护她。 云团已经如此讨厌他、逃避他,现在两人连表兄妹也不是了,这桩婚事,怕是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老天爷很会捉弄人,他将美好的东西一点一点送到你面前,等你觉得快要拥有的时候,又一点一点将它带走。 不过这于他,也没什么影响了。只是白云团,一定会伤心了。 虞忆见表哥自顾自下棋,也不跟她讨论,十分无聊,坐了会就出去了。 魏玄丢了棋子,呆愣愣的,他第一念头是想到送她什么东西,或者去看一看她,但是想到对方对自己的避之唯恐不及,他又放弃了这些想法。 送过去的东西只怕也会惹对方厌恶。 陆萋就这样在边郡侯府住了下来。 起初她对于侯府的生活还有些不适应,没两天就习惯了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侯府的饭菜精致可口,她想吃什么都有。各种胭脂水粉任她挑选,几十两银子一盒的,都算是普通的。还有首饰,虞老夫人为了补偿她,从库房拿出来许多给她。 虞老夫人又拿出许多布料,命绣院给陆萋赶制衣服。 陆萋虽然和云团同龄,但因为在外面吃得不好,瘦得跟麻杆似的,个子也矮一头。所以云团的新衣,陆萋不能穿,也不愿穿。 陆容每天过来看她,见妹妹这几天脸上就长了些肉,十分欣慰。 陆萋吃饱喝足,丫鬟端上来水来给她漱口净手,她看了眼丫鬟,便不开心。 “为何只有一个水盆?” 丫鬟不明就里,“回表小姐,净手就是一个水盆呀。” 陆萋从鼻腔重重出了口气,“你当我好糊弄呢?那天我在那个假货那里,分明看到她洗一次手要用三盆水?一盆热水,一盆牛乳还有一盆温水,为何到了我这里,就送一盆水?莫不是因为我刚来,就欺负我?” 丫鬟赶紧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按照表小姐您吩咐的端水来。” 陆容笑一声,“小七,你不知道,那习惯是云团从硕宁伯府带来的,咱们外祖家是武将之家,没有这么繁琐的习惯,就连虞忆,也是一盆水洗一洗就行了。” 陆萋说:“我不管,她抢了我的身份,我就要把她抢走的,都要回来。” 漱口净面之后,陆萋带陆容去绣院看她新制的衣裳,“外祖母对我可好了,给我好多见都没见过的料子,等做好了衣裳,我穿给姐姐你看。” 绣院里,绣娘们正在做衣裳,有裁剪的、有缝制的还有绣花的,忙碌又有序。 一个丫鬟捧着一摞新衣从旁经过,那料子看着就丝滑,透着珍珠般的光泽。 陆萋拦住她:“是送到我那的吗?” 丫鬟回道:“这是云团小姐的衣服,刚做好的,奴婢准备送到念云筑去。” 陆容没怎么关注,陆萋抬手将那衣服打翻在地,丫鬟吓得跪了下来。 “你们反了天了,竟然给那假货送衣服?你们是在打我的脸吗?”陆萋陡然生起气来。 陆容赶紧拉住妹妹,“你又气什么?不过是几件衣服,之前就要做的,你也穿不了,送去就送去呗。” 陆萋却更生气了:“凭什么?要不是她我能受这些罪?你看看我这身上的疤痕。” 她撸起来袖子,上面的疤痕狰狞可怖,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消去。 “哪个姑娘家浑身弄成这样?她占了我的身份,过上了好日子,我却在外面颠沛流离、被人欺负打骂,现在还给她送衣裳,我不打她就是好的了!” 陆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容只好抱着她拍背,示意那丫鬟赶紧抱着衣服离开。 “你给我站住!”陆萋不依不饶喊住那丫鬟,“把这些衣服都给我剪了!” 丫鬟不知所措,看表小姐这样子,今天不剪了这衣服,怕是要被她打一顿撵出去府,只好拿来了剪刀。 “住手!” 第584章 搬院子 虞忆快步走了过来,一脸不悦,“谁也不能剪云团的衣服。” 这是她和云团一起设计的睡袍,两姐妹精心挑选的柔软料子,做了新颖的款式,还打算做好后,两人一起穿、一起睡觉呢。 只是衣服才做好,却出了这档子事。 陆容心道不好,但陆萋却被激起了犟脾气,“表姐,我且问你,白云团是谁?” 虞忆有心敲打敲打这个不知畏的表妹,“白云团乃是硕宁伯府的大小姐,更是皇上亲封的青云乡君,五品以下的人,见了她都要行礼的。” 陆萋却嗤之以鼻,“她跟你什么关系?” “她,她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也就是说没什么关系咯?也没见着谁家未出嫁的姑娘,让别人家给她做衣裳的,怎么的?硕宁伯府穷得揭不开锅了,自家姑娘的衣服都要别人家施舍了?” 陆萋语言尖酸,虞忆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直接道:“反正就是不许剪!” “我偏要剪。” 陆萋从丫鬟手里抢过剪刀,揪住那衣服就要剪。 虞忆自出生就是府里的独女,家里谁不让着她,性子也直得很,加上心里偏向云团,伸手就跟陆萋抢夺起来。 陆容急得不行,但两个人都在怒气头上,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丫鬟们上前拉架,都被两人推搡开。 “松手!”虞忆怒喝。 “不松!你凭什么帮一个外人?”陆萋脑子被怒火席卷着,死命不松手。 “她不是外人!” “她就是外人,还是我的仇人!” “你的经历也不是她造成的,为什么怨她?” “就是她,她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陆萋愈发暴怒,竟拿起剪刀作势要戳虞忆的手,虞忆到底是有点功夫底子的人,手臂一扭,用衣服扭住剪刀,再用力一扭,衣服绞着剪刀从陆萋手里脱落。 “啊!”陆萋闪电般缩回了手,摔倒在地上,抬手一看,剪刀将手划破了一个口子,正在不停地渗着血珠。 “哎呀!”陆容吓坏了,捧着妹妹的手,心疼得眉毛都皱了起来。 虞忆也呆在了原地,她就是习惯性地用力,没想到给对方弄伤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虞忆有些内疚。 陆萋却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她抬了抬手臂,袖子滑下去,虞忆看到她手臂上的疤痕。 “瞧见了?我这一身的伤痕,多你这一条,也无所谓了。” “谁叫你非要剪衣服嘛?云团很好的,你干嘛那么生她的气?” 陆萋说:“虞忆,你没经历过我的痛苦,就别劝我跟白云团和睦相处。若换成是你在外颠沛流离这些年,恐怕你比我更恨白云团。” 陆容让人叫了大夫,扶着妹妹先回去上药了。 虞忆看着染了血的衣服,心里闷闷的,早知道不跟她争了,真没劲,一点也不开心。 陆萋回去上药,陈嬷嬷闻讯赶来,又心疼又懊恼,自己一时不跟在小姐身边,她就受了伤。 “三小姐呀,你天生这种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在外面就算了,如今已经回到了侯府,你也要收敛一下性子,做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日后老侯爷也好给你寻个好夫婿。” 陆萋却委屈地流了眼泪,“凭什么?我才是她表妹,她偏帮着外人,他们明摆着是欺负我。在外面被人欺负,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还要被家里人欺负吗?” 陈嬷嬷好声好气地劝了陆萋一通,陆萋点头,深觉嬷嬷说得对,渐渐缓和了心情,手上涂了药,也累极了,躺下去慢慢睡着。 陈嬷嬷看陆容似乎有话想说的意思,扶着她来到外间,“大小姐似乎对刚才老奴说的话有些疑惑?” 陆容想点头又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刚才陈嬷嬷给妹妹出谋划策,都是教她如何赢得侯府的人心,站稳脚跟。这在不欲攀附权贵的陆容看来,似乎不太可取。 陈嬷嬷拍了拍陆容的手,“大小姐你离家的时候,也算长大了,即便后面遇到什么事,也都能自己想明白。但三小姐离家的时候,才三岁呀。” “她跟着老奴,从小到大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读书识字、人情世故这些了。三小姐可怜,比大小姐和二小姐都要可怜,如今好不容易爬上了侯府这条大船,老奴只盼着日后三小姐能寻得一个好夫婿,再有个侯府做靠山,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容点点头,她也是如此希望的。 “所以,那天老奴不愿大小姐带走三小姐,三小姐要跟侯府绑在一起,侯府在,三小姐就能安稳。” * 虞老夫人得知陆萋与虞忆吵架,虞忆还弄伤了陆萋,将虞忆训了一顿,罚她去抄经书,然后带着东西来看望陆萋。 陆萋刚来,还住在府里的客院里,此时正躺在床上养伤,瘦弱的样子更显楚楚可怜。 “哎哟,伤得这样重,虞忆那丫头真是太胡闹了,姐妹间吵吵闹闹的,怎么动起手来了?”虞老夫人忧心道。 陆萋却不复之前执拗蛮横的样子,在床上给老夫人跪了下来,“外祖母,都是小七不好,刚来就跟表姐吵架,闹得您不安心。” 虞老夫人心一下就软了,“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好好养伤,外祖母替你寻来最好的药膏,将那疤痕都给消去。” 陆萋这才开心起来,将脑袋伏在虞老夫人的肩膀上,“外祖母对小七真好,小七要是能早点见到外祖母就好了。” 这句话令虞老夫人更加愧疚了。 陆萋接着道:“外祖母,既然我跟表姐之间有嫌隙,我想住得离她近一点,这样多多交流、增进感情,日后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好啊,外祖母正打算呢,给你收拾一个新院子出来。” “不用了外祖母,我觉得念云筑挺好的,离表姐也近,我就住那里好了,省得外祖母您麻烦。” “这……”虞老夫人心里还想着那院子给云团留着呢,但这话可不能当陆萋面说出来。 “怎么了外祖母?我不能住那里吗?我去过一次,觉得那院子十分漂亮。”陆萋眼巴巴地看着虞老夫人。 “唉,行吧,你愿意住,就搬进去吧。” 第585章 全部扔出去 “外祖母最疼小七了!”陆萋脑袋拱进虞老夫人怀里撒欢儿。 第二天,陆萋就张罗着人将自己的东西搬进念云筑,将云团一些日常使用的东西,统统丢了出去。 “小姐,这个花瓶可是琉璃的,也不要了?” “不要了,扔出去,看着烦。” “小姐,这个凉席是上好的紫竹做的呢。” “扔出去。” 还有云团日常使用的一些胭脂水粉、香膏香粉之类的,陆萋让一股脑全扔出去,丫鬟看得都心疼。 “哎哟小祖宗,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陈嬷嬷也舍不得了,想当初她们在外漂泊的时候,这些东西可是见都见不到。 “不要,我难道还不配用新的了?还用她白云团用过的?”陆萋躺在贵妃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越来越空的屋子。 “好好好,你这个牛脾气的小祖宗,还不都依了你。”陈嬷嬷语气里满是宠溺。 三小姐如今这日子越过越好了,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屋子的东西搬空,陆萋来到院子里。 这里种了许多花草树木,秋日菊花正盛,院子里姹紫嫣红。 “把这些都给我砍了,我不喜欢。”陆萋一挥手。 丫鬟们有些呆愣,全砍了?这里可都是老夫人花费许多钱寻回来的名贵品种呢。 “愣着干什么?今天要拔除干净,还有那几棵树,也都砍了,我要种上我喜欢的树。” 很快砍树的、挖草的进进出出,动静太大惊扰了隔壁的虞忆,她跑过来一看,念云筑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你在干什么?”虞忆的火苗蹭一下被点燃。 “收拾院子呀,外祖母已经让我住进这个院子了,我收拾自己的院子,还不行了?表姐你管得也太宽了。”陆萋故意用这种语气。 陈嬷嬷赶紧在旁边提点陆萋,陆萋却甩开了她的手,不愿听话。 “还有,以后这不叫念云筑,叫永萋阁,意思是永永远远属于陆萋萋。” 虞忆撇撇嘴,之前吃了一次亏,她选择不跟她计较,反正云团,大概不会回来住了。 虞忆一走,陈嬷嬷又开始说教,“哎哟三小姐,老奴怎么跟你说的嘞?叫你好好跟侯府的人处好关系,你咋非要跟这个侯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对着干呀?” “过几年她就嫁出去了,我怕她做甚?”陆萋不以为然。 陈嬷嬷叹一口气,想了想,“这侯府也是,竟没有个男孙。老奴这几日打听了下,还有个表少爷住在这里,就是之前侯府大小姐虞慈的儿子,比你大,如今已经立为建平伯世子,看来老侯爷是想要栽培。” 陆萋疑惑:“怎么从未见过?” “听说是性格孤僻,不愿出门。” 陆萋来了兴趣,“既然这样,嬷嬷你准备点东西,我去看看这位表哥吧。” 陈嬷嬷忙不迭地准备东西,陆萋亲自提了,来到了魏玄的院子。 岂料今日两人扑了个空,魏玄竟然出门了。 他带着南山坐车去了陈老太的祥云山庄。 “少爷您总算肯出门了,再不出门我都要憋死了。”南山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心情十分雀跃。 魏玄说:“我又没拦着你不让你出门,以前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不常常偷溜出去吗?” 南山吐吐舌头,没想到自己之前偷溜出去,少爷都知道啊。 到了祥云山庄下面,马车被山庄入口的人给拦了下来。 “请问您是哪家的人?”守卫问道。 南山说:“边郡侯府上的,这是我们少爷。” 守卫对视了一眼,摆了摆手,“您请回吧,我们老夫人说了,现在山庄还没正式对外开放呢,等正式开业了,您请再来。” “嘿?不是说早就请了一些人家进去游玩了吗?” 守卫呵呵一笑,“您就别为难我们做小的了。” 南山哭丧着脸看向自家少爷,他可期待进去看一看了,听说里面又好看又好玩又好吃。 魏玄沉默了一会,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烦请将这个交给你们家小姐。” 守卫接了锦盒,魏玄便吩咐调转马车离开。 南山眼尖地看到山庄入口专门停放马车的棚子里,停着一辆荣亲王府的马车。 “哎,少爷,他们骗人,你看荣亲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那里,他们王府的人肯定进去了。” 魏玄也看见了,心里沉了一沉,“罢了,人家不让进,就别进去了,东西送到就行。” 他有担心自己送的东西会惹对方厌烦,但还是想送出去。 山庄里面,荣亲王世子谢征正在陈老太等人的陪伴下,到处游览山庄的精致。 “世子殿下,您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给指点指点。”陈老太呵呵笑道。 谢征和煦一笑,“老夫人抬举了,这山庄无一处不好,尤其是一些玩乐的东西,十分新颖。” 陈老太乐开怀,“世子您真是好眼光,这景致是我那才华横溢的才女干孙女设计的,这玩耍的则是后来云团又添了上去,她从小爱玩,脑子里主意多得很。” 说着几人走到一处秋千架区,这里搭建了各种类型的秋千,下面铺了白沙,就算不小心跌倒了,也不会弄脏衣服,云团正和小夏小冬几人荡秋千。 小冬力气大,一下就能给云团推老高,小夏都害怕,云团却玩得不亦乐乎。 “再高点,再高点。” 看到云团如此开心,谢征也放下心来。他也知晓了陆三小姐的事情,今日百忙之中来一趟山庄,也是为了看看云团如何。 他越来越忙了,皇上交给他越来越多重要的事务,他又担心自己做不好,事事尽心,几乎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春捧着锦盒走来,“姑娘,山庄的人说这是魏公子送来的东西。” 云团打开来,里面是魏玄手刻的木偶,还上了颜色,形态各异,十分可爱。 “真好玩!”云团立即就爱上了,“回头给它们摆在我的书桌上,摆成一排,每天监督我写字。” “哈哈哈哈哈!”春夏秋冬都笑了起来。 谢征看到这一幕,脸上清闲的神色渐渐消失了,身边人很鸡贼地悄声报告消息: “世子,属下查过了,边郡侯府和硕宁伯府之前口头约定过婚约,就差过明路了。” 第586章 渡鸦传信 “哦,”谢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着年纪渐长,他慢慢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眼下看来,这婚事还有的说呢。” 魏玄坐车回到家,正好碰到从他院子过来的陆萋主仆两个。 陆萋走路快,差点一头撞到魏玄身上,她抬头一看,有一瞬间的愣神。 眼前的少年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他气质端方,身材修长,虽周身一股疏冷气息,但那好看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尤其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仿佛含情脉脉。 “这位是?”陈嬷嬷率先开口。 南山回道:“这是府上的表少爷,建平伯府世子。” 陈嬷嬷赶紧行礼,还顺带着拉了一把呆愣的陆萋。 陆萋反应过来,别别扭扭地按照刚学的规矩,给魏玄见礼:“见过表哥,我叫小七,是陆容的三妹。” 魏玄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话,绕过主仆两个进了院子。 陆萋还回头望着,嘴里喃喃道:“嬷嬷,这位表哥长得可真好看。” 陈嬷嬷笑道:“三小姐你是不知道,当年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就是相中了这表少爷父亲的容貌,才嫁了过去呢。” 陆萋从小在乡村中长大,很多话题不会避讳,直接问道:“嬷嬷,你知道我这表哥定亲了吗?” 陈嬷嬷说:“这我倒还没打听过,似乎没听说过有定亲,怎么着?你?” 陈嬷嬷好笑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丫头,陆萋一脸羞意,陈嬷嬷立即就懂了。 “好,很好,若是能亲上加亲,以后我更放心了。” 很快陈嬷嬷就发动自己从前在府上的人脉关系,将打听的消息告知陆萋。 “说是之前姓白的那个假货在这的时候,老夫人有意亲上加亲,只是两家都是口头上说说,没有实际下定。” 陆萋紧紧攥住了手帕,“嬷嬷,咱们回来的还真及时,若是让那假货跟表哥定了亲,可真是要呕死表哥了,娶了个假表妹。” 陈嬷嬷道:“肯定是老爷夫人在天上保佑姑娘你呢。过段时间,就请咱们大姑娘跟老夫人提一提,若亲上加亲,可不就是你嘛。” 陆萋又高兴起来,原地转起了圈,裙子散成了花。 “嬷嬷,我以前只觉得老天对我太薄,心中总是有诸多怨气,今日我才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很好的。” 陈嬷嬷笑得满脸褶子,她家三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 云团在山庄上待了半个月才回家,心情已经全然恢复了。她不仅心情变好了,还帮着雷漪将山庄改善了许多。 云团回来第一天,虞忆就上门了,将这些天在陆萋那边受的气都倾吐一番。 “这人可太讨厌了,小心眼,脾气又大,偏祖母觉得亏待了她,处处让我让着。” 云团一边摆弄魏玄送给自己的木偶,一边听着虞忆的抱怨,其实一句话也没进耳朵里。 她已经想明白,以后硕宁伯府就是她唯一的家,边郡侯府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陆家,更没什么关系了。 只不过她和黄大姐还合开了一个织绣坊,但这也没关系,织绣坊能帮到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她愿意继续开下去,而且还能分钱,何乐而不为? 虞忆要回家了,拉着云团依依不舍,“我真想跟你一起住在你家,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呢?你放心,咱们还要去公主书院呢,见面的时候多的是。” “好吧,那我走了。”虞忆转身。 “等一下,”云团叫住了她,从书桌上拿出一张画,画的是个乌漆嘛黑的大乌鸦。 “这是什么?” “你把这个带给魏玄,谢谢他雕刻的木偶。”云团说道。 “噫——你们都互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礼物啊?”她嘴上嫌弃,还是乖乖给魏玄带了回去,祖母可说了,云团以后要做表哥的媳妇呢。 晚上,南山拿着那张大乌鸦的画作,满脸问号,“少爷,云团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一团黑乎乎的,还不如上次送的兰花画好看呢。” 魏玄接过来一看,眼睛眨了眨,忽而嘴角露出笑意。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笑容更显温柔,南山都看呆了。 南山不禁内心吐槽,他家少爷咋恁能舔呢? 完美继承了他家夫人的那个什么脑。 “少爷,云团小姐真是越来越糊弄了,您费了那么多时间雕刻的木偶,她就大笔一挥给你一团黑乎乎的画,连颜色都不带,您还笑呢。” “给我磨墨。”魏玄原本脱了一半的衣服又重新穿上了。 南山:…… 说他舔还真喘上了。 “少爷,您眼睛刚好,晚上还写啥啊?” 南山嘴里嘟囔着,手已经摸到了墨条,他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说一不二的。 魏玄却没有开始写字,而是转身去院子里喂起了鸟。 南山打着打哈欠,磨好墨就回屋睡觉了,他可不跟着少爷一起疯。 魏玄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到渡鸦腿上的小筒里。 不多久,那渡鸦就飞到了云团的窗户边。 云团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书,听到几声渡鸦叫,就飞快地跑到了窗台边。 小纸条上写着:“来信已知,渡鸦劳累,须饲之以香米。” 云团撇撇嘴,拿来一把米,好好喂了一顿渡鸦,然后将自己的小纸条,放到它专门装信的筒子里。 渡鸦吃饱喝足,拍拍翅膀飞走了。 魏玄等到深夜,渡鸦总算是落到他的窗前。 他慢慢取出纸条,小心展开,又有些不敢看。 上面写着:“魏玄,咱们和好吧?同意的话,就送我五个小木偶。” 魏玄长出了一口气,收好纸条,躺到床上。 闭眼一瞬,他又坐了起来。 第二天,云团吃过早饭,收拾了书本,准备去公主书院。 车子刚走到通往书院的大道上,就和边郡侯府的马车迎面相遇。 云团以为是虞忆,掀开帘子要打招呼,岂料陆萋将头从马车窗户里伸了出来。 云团又放下了帘子。 “那个假货,你给我站住!” 陆萋让人拦住了云团的车,气冲冲下了马车。 第587章 新生意 “你做什么?”小春问道。 陆萋见到白云团就无端生起一团怒火,见对方见到自己就躲,她的气焰更嚣张了些。 “你是去公主书院吧?”陆萋问道。 云团没有理她,小春回答道:“正是,还请姑娘您别拦着路,我们等会要迟了。” 陆萋直接伸手掀开帘子,看向里面端庄坐着,手里正在摆弄一瓶菊花的云团。 她长相柔美灵动,不笑就已经很好看了,手捧鲜花坐着不动的时候,就如同一幅画。 陆萋有一瞬间自惭形秽,但那一丝自卑很快成为燃料,让她心中的怒火更盛。 “识相的话,你就自动退出公主书院,不要恬不知耻地继续去。” 小春气笑了,“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恬不知耻?我们姑娘那是圣上钦点的公主陪读,你说退出就退出?” “圣上钦点?还不是靠着我的身份?皇上当时以为你是边郡侯的外孙女,才点了你去,如今你身份已经拆穿,还去什么?要不要脸?” 小春气得手痒痒,云团一边插着花,一边说道: “圣上点我去书院时,我还未被传为陆衡之女。”她抬眸看向陆萋,眼神平静却坚定。 陆萋感到那眼神好有压力。 “陆萋,占了你的身份我很抱歉,但那并非我的错。如今你已经成为边郡侯府的表小姐,我也回了硕宁伯府,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小春一把拽下了帘子,云团在车里喊了一声沈长洲,沈长洲这才睁眼似的,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在陆萋面前响亮地挥了一鞭,惊得她的马高高扬蹄,跑开了。 沈长洲驾着马车朝公主书院而去,陆萋在原地气得大骂: “你这个小人!假货!抢了别人东西不愿还!” 陆萋回到侯府,找到虞老夫人,撒娇说想要去公主书院。 “她白云团可以去,为什么我不可以去?” 虞老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说重了怕她生气,说轻了怕她觉得糊弄。 “陈嬷嬷说你从小未读书识字,就是去了公主书院,也是跟不上的,不如外祖母先给你请了先生在府里学着,待学得熟了,再让你外祖父问问,能不能去公主书院。” 陆萋脸上的笑容有些四分五裂,勉强答应了。 回到自己院子,她大发雷霆,又哭又闹,在床上打滚,使劲捶着床板,手都捶疼了也不停。 陈嬷嬷紧紧抱住姑娘,勒令所有人不得将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将院门关紧,耐心劝导自家姑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偏袒白云团?明明我才是她的亲孙女!” 陆萋嘶吼着,满腔的不甘,快将她的身体都撕碎了。 陈嬷嬷早发觉了姑娘这古怪脾气,若有了不顺心,总要比常人痛苦百倍,不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竭不能泄火。 她不怨姑娘,只怨自己没有本事,让姑娘从小受委屈,憋成了这样的性子。 晚上回到家,云团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五个木偶,跟之前的摆放在一起。 她很惊讶,没想到魏玄这么快就雕好了木偶。 其中有一个木偶,梳着男子发髻,脸上蒙着一条白丝带。另一个木偶梳着双丫髻,身上背着一个紫葫芦。 “嘿嘿。”云团可喜欢了,将这两个木偶摆放在一起。 天气渐渐冷了,云团的屋子里早早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地板很暖和,云团经常光着脚走来走去。 三羊顺利通过了科考,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秀才。 “三哥,你好厉害呀!”云团扑到三羊身上欢呼,被他推开。 “多大的姑娘了,还不注意着点形象。” “娘——你看三哥。”云团跟娘亲告状。 罗惠兰佯装打三羊,“你考了个秀才就了不得了?不许欺负你妹妹。” 三羊只好求饶。 “咱们家第一个秀才公啊!”白老头最为高兴,亲自放了炮仗,自掏腰包给府里人赏钱,想到自己家这一路走来不容易,甚至还在下人家中挑选了几个比较聪慧的孩子,资助他们去读书。 伯府的奴仆们这下更加感激涕零,一个个的都要给老太爷下跪谢恩。 “没啥事没啥事,关键是要让你们儿子孙子好好读书,以后有福气中了功名,就更好了。”白老头笑呵呵道。 陈老太瞥了他一眼,“哼,你拿着我的钱做好事,怪能嘞。” 白老头赶紧拍马屁,“哎呀老婆子,以后你也是大财主了,还差这点钱?” 这话说得陈老太高兴了,等开春她的山庄正式开放,她不是财主谁是财主? 三羊没有多么高兴,他还要继续努力,不能松懈,来年他还要参加秋闱嘞,争取要连中。 临近过年,硕宁伯府渐渐喜庆起来,因为马上世子和二少爷都要回来了,家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罗惠兰每日忙着布置,儿女越来越大了,以后一起过年的机会可不多了。 飘了初雪的时候,二狗带着几大车的东西回来了,一家人在门口迎接。 “你这一走走这么久,可算回来了。”罗惠兰看到儿子一切都好,心才落回肚子里。 二狗出门一趟,成熟了不少,但一开口还是那副德性。 “我这趟出门,可不简单。” 云团朝他伸手,“二哥,我的礼物呢?” 二狗朝身后的一个大车子挥手,“这一车都是给你的。” 云团当场愣住,“这么多?!” 二狗又指了另一个车子,“这是给玉书的。” 何玉书低头抿嘴笑,心说这人真是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面就说。 “还有雷漪姐的、娘亲的、奶奶的,其他男人的,就都在一个车上了。” 白建章将儿子拉进院子里,“你这趟出去,就弄几车东西回来?” “可不能呢,我在江南那边的分店落定了。” “那就好那就好。”白建章放了心。 “可是那还不是最重要的。”二狗卖起了关子,“这次出门,我打算做个新生意。” “啧,”白建章嫌弃,“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个生意刚起来,又奔着另一个去,如此反复无常,如何能成大业?” 二狗嚯一声,“爹啊,你可不要小瞧我这新生意,可关系着国计民生,就是,目前遇到点问题。” 第588章 嫉妒是因为羡慕 白家正堂里,一家人围着二狗目瞪口呆。 “你盘下一个矿山?”白建章再次确认。 “没错。”二狗点头,“还不小嘞,任大哥亲自带人查看的,说是底下有的挖。” 陈老太上来一个大拳头,“你不要命了?那官府能让你买?” 二狗说:“我既然能买,那就是经过官府允许的。” 白老头疑惑了,“我咋听说,那些矿啊啥的,都是官家自己挖的呀。” 二狗说:“现在世道变了,我去的那地方穷得很,官府也没钱,我正好买下那矿山,给他们一笔银子,以后真开采出来了,二八分,官府二,我八。” 他伸手比了个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何玉书说:“那要是,没挖到矿呢?” 岂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全赔了? “我相信任大哥,他之前就是挖铁矿出身的。就是现在,我们还没摸到方法。” 罗惠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呀,莽莽撞撞的,还没摸清楚呢,你就买下了。咱们家也就是香料和你那壁璃窑是挣钱的大头,你这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真是败家子。” 二狗说:“娘哎,等我们摸清楚了,那矿山价钱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呢。” 然后他又说了些好话,让家里人放心,“你们且等着瞧,等我把铁矿挖出来,炼出来铁,那时候咱们家就是躺在金山上,京城里没一户人家能比的。” 云团一边吃着二哥带回来的好吃的,一边笑问:“二哥,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二狗嘻嘻哈哈,“那倒不至于,不过比京城里那些靠田庄铺子收息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陈老太也开始显摆起来,拉着雷漪的手对大家说:“放心吧,等我的庄子开业了,咱家又多一项来钱的路子。” 一家人嘻嘻哈哈笑起来。雷漪笑了笑,恍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成为这个家的一员,白家商议这些大事的时候,从不会避讳着她,她也自然而然地参与讨论。 休息了几日,二狗早上起来,大手一挥,对着家里的几个姑娘,“走啊,带你们置办年货去。” 云团今日不用去书院,飞一般跑了出去,“走咯,二哥付账咯。” 二狗陪着何玉书、雷漪还有云团,到处买买买,只要姑娘们看上眼的,全都拿下,眼都不眨。 姑娘们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马车装不下了,小厮们就先运回府里,然后再过来。 京中最大的布庄里,新上了一种蓝色布料,那蓝色既不同于寻常沉闷发黑的蓝色,也不是浅浅的近乎于白的蓝色,而是鲜艳又轻盈,像是晴朗的天空,又泛着些微的淡紫色,一上架就引得无数姑娘围观。 “这布料颜色真新鲜,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更显皮肤白呢。” 姑娘们争相拿布料在身上比划着,但是等店家说了价钱,不少姑娘都退却了。 贵得离谱,都快赶上云锦了。 陆萋和陆容就在其中,陆萋眼巴巴地看着那鲜艳的布料,拉了拉姐姐的衣服。 “姐姐,我喜欢。” 陆容也想给妹妹买,但是囊中羞涩。她夫君林元恺只在军中任一个小职,俸禄不高,她手中更是没什么产业。 陈嬷嬷见了,一眼明白,直接对掌柜的说,“拿两匹来,钱记在边郡侯府上,你拿着这个府牌,去府上拿钱便是,我们姑娘今日出门没带这么多钱。” 掌柜的一听边郡侯府,哪有不同意的,便拿了两匹布,收了府牌。 她给了一匹给陆容,陆容拒绝:“我不要。” 陈嬷嬷便都给了三小姐,陆萋高兴极了,转头看见白云团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的,正是这种蓝色布料做的袄裙。那袄裙领口和袖口还缀了兔毛,衬得人肤色更白,沉静柔美中透出一丝活泼。 奇怪,为什么这布料京城才刚出现,她已经做成衣服穿身上了? 二狗并不认识陆萋,进来看到京城正在卖的蓝色布料,自夸道: “嗨,京城这边还是慢了,江南那边早就开始卖了。” 这也是为何云团先穿身上的缘故,二狗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新奇的布料给府上的姑娘们。 今日何玉书还有雷漪,穿的都是这种布料做的衣裳,姐妹三个站在一起,犹如三朵蓝雪花,气质各异,又十分和谐,如同一幅画似的。 陆容见到云团,心中颇有些难过,拉着陆萋隐入人群中。 云团像个蓝色小鸟一样穿梭在各种布料中,用手指着,“二哥二哥,我要这个,回头做成荷包送给你们。” “这个红色祥云纹缎要一匹,做成护手,过年的时候戴。” “还有这个乳白柔丝,用来做小衣。” 雷漪忙捂住了她的嘴,好笑地看了眼她,何玉书则点了点她的脑袋,“不知羞,外面这么多人呢,嘴边没个把门的。” “那怎么了?这里都是姑娘们,大家都要做小衣的。我只能穿这种乳白柔丝布料做的小衣,其他的都会起疹子,磨得疼。” 云团毫不避讳,还多拿了两匹,“两位嫂嫂也需要哦。” 何玉书噗嗤一声笑了,看向雷漪,雷漪脸上浮上红晕。 陆萋知道那乳白柔丝的价钱,比这蓝色布料还贵呢,姑娘们大多买一点,回去做小衣服,白云团偏几匹几匹地买。 她怎么那么好命呢? 而且她被从侯府里赶出去,似乎也不怎么难过呢。 她还有哥哥姐姐围着她,陆萋心中不由有些难过。 如果爹娘还在、二姐还在的话,她也有两个姐姐围着她。 二狗付了钱,一行人出了布庄,又准备去亿金堂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首饰。 罗惠兰和陈老太从不限制家里的姑娘们买首饰,在她们看来,买首饰不是花钱,首饰随时都能当银子使的,比银子还强,平时能戴在身上头上。 几人与一个戴着斗笠的擦肩而过,并没有留意。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沧桑的脸和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在人群中望着几人的身影,几次张了张嘴,到底没喊出来。 第589章 永失所爱 “你到底买不买啊?”旁边的小贩不耐烦地看向戴斗笠的人,这人手里拿着他家的大萝卜站了半天了。 “太贵了点,能便宜点不?都快过年了……” 白玉成哈了哈冻的僵硬的手,说着自己从前绝对不会说的话。 以前的他以读书人自居,从不会亲自买这些东西,更不可能讲价了。 “走走走!买不起别挡着我生意。”小贩将他推走,白玉成放下了萝卜,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小白家,锦衣玉食,这种白萝卜,怕都是他们家喂鸡喂鸭的。 不对,他们家的鸡鸭都要吃大米饭的。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家比小白家强不知多少,如今怎么越混越差了? 正走神间,白玉成耳边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爹爹,这个头花好看吗?我跟姐姐一人一对。” 是盼娣的声音,白玉成抬头看去,盼娣手里拿着两对红色头花,旁边是他二叔,正笑呵呵地掏铜板付钱。 看二叔这一家的穿着,比他们家也强多了,还有闲钱买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立即走上前,拉住他二叔,白建银吓了一跳。 “玉成,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满脸胡茬,又瘦又黑,那双被全家人珍视的写字的手,更是长了许多冻疮。 “二叔,爷奶都病了,我娘也累病了,爹又老是在外欠账,你给的钱都被人抢走了,我……” 他先前卖字画、抄书为生,但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他没钱买木柴,手冻僵了,抄得又慢又不好看,就没人找他抄书了。 现在家里人又病了,急需要钱,他便舍下脸面给人洗衣服,洗得手满是冻疮。 “二叔,你知道的,若不是你,我真不会开这个口。”白玉成面色有些麻木。 白建银叹了口气,“玉成啊,你爹这个样子,我给你多少钱,也是个空啊。” “但你不能看着你爹娘病死吧?” 白建银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买了药给你,再买点口粮,等过了这个冬天,你们都回青云县吧,也好管束下你爹。” 白玉成没有接话,他知道京城是留不下去的,但他还不想离开。 “玉成啊,你若是不走,难道要看着你爹将这个家拖垮吗?” 白建银将盼娣送回家,带着白玉成买了药材和口粮。白玉成回了家,先将这些藏起来,他怕他爹拿出去换钱。 好不容易伺候爷奶喝了药吃了粥,白玉成瞅着有了点空闲,去了黄氏织绣坊外面等着。 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胡照影就会下工。不多久,果然胡照影和妹妹胡凌霄出来了。 这阵子不见,两姐妹变化也挺大,变得白胖了,脸上都是笑容。 白玉成看着爱妻的笑颜,心里暖暖的。 他迎了上去,被胡凌霄瞧见,随手抓了个石块砸过来。 “臭男人,又来骚扰我姐,小心我报官!” 白玉成也不躲,就任由石块砸到自己身上。 胡照影拦住了妹妹,说自己和白玉成说几句话。 她走近,看到他手上的冻疮,心里还是绷起一丝心疼。 白玉成这半年来找了胡照影许多次,每次都被拒绝,但下次还再来。 这一次他很直接地问:“影儿,我要回青云县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他眼里都是渴望,无比希望看到对方点头,那对他而言将是寒冬里的暖阳,若有爱妻在身边,不管日后还有多少苦难,他都不会害怕。 “回去挺好的,我和娘还有妹妹在这边也挺好的,回去倒不太方便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白玉成垂下了肩膀。 “还有,玉成,我已经同胡大哥成亲了。” 白玉成猛地抬头,“何时?” “刚成亲不久,因为我不想大办,就一家人吃了顿席。” 白玉成耳朵已经嗡嗡嗡了,他听不清胡照影接下来的话。 “他对我很好,不介意我是被休弃的人,也老实肯干,挣的钱都给我保管……” 白玉成感觉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忽然间天旋地转,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要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人了。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胡照影就在他身边,恍惚间,他以为回到了从前。 胡照影端给他一杯热水,“大夫说你太虚弱了,要好好休息和吃饭。” 声音好温柔,白玉成感觉在梦里,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胡照影给他被角掖了掖,悄悄塞了他一点碎银子,“药给你放床头了,你记得熬药喝。” 她起身,白玉成顾不得手中的银子,一把抓住她,“别走。” 门口走进来一个大汉,正是胡照影口中的胡大哥,他拉开白玉成,给他按到床上,让胡照影出去。 “她现在是我媳妇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我和她才是结发夫妻!”白玉成哭喊道。 “谁让你休了她的?不过我倒要好好感谢你,若你不休了她,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胡照影忽然叫喊了一声,胡大哥冲了出去,白玉成鞋都来不及穿,也跑了出去。 胡照影被回来的白建金碰见,他将院门锁了,不让她离开。 “你这个不孝的儿媳,早听说你在京城赚了钱,公婆有难你不回来伺候,还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要不是玉成一直不肯说出你住哪里,我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白建金捋了捋袖子,嘴里一股酒气,胡照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胡大哥几步上前,一手扳了白建金的肩膀,脚朝腿弯踹过去,本想给他踹跪下,谁料他身子骨太脆,咔嚓一声,腿断了。 白玉成闭了闭眼,也好,省得爹老跑出去胡混了。 白建金直接疼晕了过去,屋里面刘老太和小刘氏看到,急得隔着窗户大骂: “胡氏!那是你公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作孽!瞧瞧玉成都累成什么样了?你虽然被休,但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还不赶紧搬回来!” 第590章 放手 胡大哥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一家子是什么货色,真是难以想象媳妇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他走到窗前大吼一声:“给我闭嘴!” 声音震得窗户都抖落灰尘。 小刘氏吓得捂着胸口,刘老太胆子则大多了,仗着自己年纪大,对方不敢将她怎么样。 “我跟你们说,照影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媳妇,你们再敢缠着她,我把你们全都打得满地找牙。” 刘老太眼珠一转,猛然想到什么,朝玉成喊道: “玉成,那休书不是你亲笔写的,根本不作数,胡氏还是你的媳妇,谁也不能抢走!” 角落的胡照影听闻,慌张起来。 当初,休书确实不是白玉成写的,而是婆家人自作主张,论理,只要白玉成不承认,确实可以不作数。 她眼睛看向胡大哥,眼底都是惊惶。 她不愿再回到这里,这破败的院子、公婆凶恶的嘴脸,还有刘老太那要吃了她似的眼神,一旦回来,她还要过上从前憋屈的日子。 胡大哥安慰她:“别怕,有我呢,谁也不能带走你。” 胡照影急忙朝胡大哥奔去,紧紧抓着他的手,和他靠在一起。 白玉成看到这一幕,心底如湖水结冰。 刘老太看得着急,骂道:“你个小娼妇,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还要不要脸了?” 胡照影终于爆发,“我已嫁作他人妇,再不是你们白家的媳妇了,你有何资格说我?” “反了你了!”刘老太眼睛一瞪,瞧着那气势,哪有生病的样子。 胡大哥听得心中火气直窜,四下一看,大步向前,拎起廊下的尿桶,对着窗户泼了进去,泼得婆媳两个一身的屎尿,恶臭冲天。 “我告诉你们,以后她是我胡家的媳妇,和你们再没有关系!谁再敢欺负她,骂她一句,我拔了他的舌头!” 刘老太气势被浇灭了,她一呼吸,差点要被臭死,只好看向孙子,“玉成,你还愣着做什么?不能让你媳妇走!” 胡大哥拉着胡照影就走,但院门被锁了,钥匙也没有。 白玉成赤着脚,一步一步朝胡照影走去,眼神满是爱意和不舍。 胡照影却有些畏惧,朝胡大哥身后躲去,不敢看他。 白玉成朝胡照影伸手,被胡大哥拦住,“你想干什么?” 对方展开手心,是一把钥匙,胡大哥和胡照影都愣住了。 “影儿,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玉成面带微笑,脸色却很苍白。 “算你有点良心。”胡大哥接了钥匙,开了门,拉着胡照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玉成独自站在院子里,周围是谩骂声和哭叫声,他只感觉天地间孤零零的,再也没有人能理解他、陪伴他。 转眼之间飘了雪花,一夜之间,硕宁伯府就换了一幅景致,小狸花出门撒尿,一脚一个小梅花。 云团屋子里暖烘烘的,小春等人弄了湿棉布挂在四处,以免地热烘烤的屋里太干燥。 云团穿着简单的居家棉裙,坐在温暖的炕上练习书法。桌角插着一瓶红梅,雪光透过窗户,室内亮堂堂的。 她面前有个荷叶造型的琉璃碗,上面是小夏团的一个小雪球,插了一枝花,因室内的热气慢慢融化,阵阵雪水的清冽气息萦绕鼻尖。 小秋拎着一个加了炭火的小竹篮,里面放着刚炖好的银耳燕窝粥。 “姑娘,喝点银耳燕窝润润肺吧。”她盛了一碗粥出来,小狸花率先跳过来,雪团一般,嗅啊嗅的。 “给它倒一点汤水喝吧。”云团说道。 小秋拿来小狸花专用碗,倒了点银耳汤,小狸花小舌头舔呀舔,喝得十分惬意。 喝完了伸伸懒腰,走向自己的小窝,慵懒地往上一趟,开始自己享福的一天。 “世子来信了,说是两天就到了,夫人那边都开始收拾了,老夫人可高兴了。”小秋说。 云团几口喝完粥,立即爬起来,“太好了,大哥也要回来了,快给我穿衣服,我要去奶奶那里。” 云团来到正房,爹娘和爷奶都在,二哥和二嫂却不在。 “年轻人觉多,起来也没什么事,让他们睡去吧。”罗惠兰说。 陈老太心情颇好,揶揄她:“怕是你想抱孙子吧?” 一家人呵呵大笑,又开始说起大牛的事情。 白建章说:“房子已经让人收拾去了,吃的也提前准备了,等老大一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吃锅子庆祝。” 罗惠兰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儿子都多大了,你也不操心操心他的婚事。” 白建章呵呵一笑,“咱老大心里不都有人了吗?你让他磨吧,别看咱家老大憨厚老实,主意可大着呢,我可做不了他的主。” 罗惠兰思忖道:“我估摸着,要不要跟漪儿提一嘴……” 陈老太打断她,“不能提,姑娘家的脸皮薄,提了这话,人家要是不愿意,不就相当于赶人了?绝对不能提。” 云团和自家爷爷坐在一起,一老一小看着眼前这三人叽叽喳喳商议,云团说: “奶奶,你放心吧,我看雷漪姐有松动,上次出门,我喊她嫂嫂,她都没有生气,还害羞呢。” 罗惠兰笑道:“就你鬼机灵,别人的事看这么清楚,自己的想清楚没有?未来的夫君想好了吗?” 云团立即摇摇头,“不不不,我还不想嫁人呢。” 白建章连连赞同:“对对对,闺女,咱不嫁,爹养你一辈子。” 罗惠兰又白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白建章笑嘻嘻,“我就稀罕咱闺女,不舍得嫁到别人家。” 转眼两日过去,一家人在大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全家团聚。 海棠过一会就跑回去给自家姑娘送信,“姑娘,世子还没回来呢。” 雷漪初时还能安静坐着,后来便坐立难安,想出门又有些犹豫。 直到下午时分,海棠落寞地回来,“姑娘,世子来信说,要晚几天到了。” 雷漪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淡淡的忧伤。 刚准备卸了妆扮,回床上休息一会,一个小丫头过来报信,跑得疯疯癫癫的。 “姑娘,世子回来了!” 第591章 江启归来 雷漪一下子站起来,她索性披了羽缎斗篷,“海棠,咱们去迎一迎。” 海棠忍着笑,自家姑娘总算是不那么冷漠了,她手脚快速地帮姑娘整理,生怕姑娘变了主意。 等主仆赶到大门处,却见白家人齐整整站在门边看热闹,哪有接人的样子? 外面人群欢呼鼓舞,一队人马渐渐过来,打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这阵仗,着实不小。 “是什么人?”雷漪问。 何玉书回答道:“听说是兵部侍郎江启江大人打了胜仗回来,沿街百姓都在庆贺呢。” 陈老太拍着手道:“是小江啊,我都快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了。” 江启这次在东边督战,一去好几年,妻女都在家中等候。 好在结果尽如人意,武安大将军和启林军打得敌军如落花流水,四处逃窜,也算是一举歼灭了对方主力,没有个十来年的,对方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江启因为多年没见妻女,武安大将军便遣他提前回来跟女儿外孙女过年,自己则留在那边收拾残局。 皇上自然是万分开心,用临贺的话说,她父皇笑了三天三夜。 为了给江启接风,皇上直接办了个宫宴,从早到晚和群臣庆贺。 晚上江启回到家,袁夫人已经带着人早早在门口等候,沿街架起了炭盆,雪水全都烤干,灯火通明,眼巴巴地盼着丈夫回来。 等了许久,见到记忆中熟悉的面容,只是苍老了一些,又显得愈发稳重,袁夫人心中甜蜜蜜的。 终究是她,和江启白头偕老,走到最后。 江启见到妻子,下了马,“怎如此铺张浪费?” 袁夫人撇了下嘴,“这算什么?怎么你才回来,就说道我,快进府吧,咱们女儿等你等的,都快睡着了。” 听到女儿,江启加快了脚步,几年没回来,女儿该大变样了。 进了屋子,江安隐果然已经睡着了。江启小心翼翼看了看女儿,又给她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出去。 “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了。”江启感叹。 袁夫人忙着给他布菜、倒酒,“再过两三年,就能嫁人了。” 江启喝了一杯酒,热酒下肚,周身的寒意退去。 “圣上有意,不日就要晋我为内阁首辅。”他缓缓说道。 袁夫人眼睛猛然发亮,“这么快?那你可就是最年轻的首辅了。” 江启又喝了一杯,袁夫人将酒壶撤去,“在宫里已经喝了那么多酒,在家就不要喝了。热水已经备下了,快去沐浴吧。” 江启也无话,自去沐浴,等从净房出来,见到袁霜身着红色轻纱,头发披散着,正坐在床头等他。 “这么冷的天,也不怕着凉。” 袁霜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刚要转身说话,却见江启已经爬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呼呼大睡。 袁霜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似被羞辱了。 几年未见,一回来就睡,当自己不存在? 还是,在外面有人了? 袁霜越想越气,翻身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皇上对这一场胜利的庆祝还远没有结束,他觉得十分解气,一举打败敌军,比边郡那边沥沥拉拉打十来年痛快多了,更要好好庆祝一番。 正好快过年了,京城里就开始了社戏表演,许多戴着面具的人走上街头表演,有踩高跷的,有耍杂耍的,更有模仿武安大将军打仗的,比过年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出门游玩。 贵人圈子里也是宴席不断,荣亲王做东,在王府里搭起了戏台子,连摆三天宴席,请了京城一众人家过来。 硕宁伯府自然也在其中,云团一身浅紫兔毛滚边袄裙,小脸如玉脂一般细嫩,眉眼灵动,在一众姑娘们中十分扎眼。 陆萋看着云团,心中就来气。若当初被硕宁伯一家捡到的是她,如今拥有一身好皮肉的就是她。 忽然,她瞥见一个眼熟的东西,急于求证,快步走到云团面前,伸手拽了下来。 是一个小木雕,而且是表哥魏玄雕刻的,她见过。 如今竟然出现在这假货手里,难道这假货贼心不死,私下里勾搭表哥? 真是下贱! 陆萋眼神死死盯着云团,气得双手捏拳,质问她:“这是什么?” “一个小木雕而已,又惹你生气啦?你火气也太大了,最好去让大夫给你看看肝火。”云团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她了,懒得理她。 陆萋将那木雕咚的一下摔到地上,“你真是不要脸!” 云团站起来道:“你又发什么疯?我以前让着你,你还得寸进尺了?” “你不知廉耻!”陆萋指着她鼻子骂,她火气上头,恨不得周围人全都听见。 “你好不要脸,冒牌货被人揭穿了赶出了府,还贼心不死,和我表哥勾勾搭搭的,你想干什么?还想攀附进来?你一个假冒的,痴心妄想!” 云团捡起木雕,摔坏了一个角,心疼坏了,她毫不犹豫伸手端起一杯冷茶泼到陆萋脸上,咚的一声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 “陆萋,以前我不同你计较,你就当我好欺负了?” 小小的暖阁没有多少姑娘,丫鬟们也都在外面。 赵文静让人关了门窗,和周曼几人围了过来,对陆萋嘘寒问暖,用手帕替她擦拭。 “陆姑娘,你可要小心了,眼前之人,可不简单。”赵文静阴阳怪气道。 云团瞥了眼几人,这几人自从被公主从书院中逐出去后,每次见到她就没好脸色,还联合其他姑娘一起排挤她,说她的坏话。 云团反而不生气了,悠悠然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热茶,“来,我看看你们今天要演哪出?” 赵文静笑道:“我们哪有你会演啊?你多会演啊,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竟然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还哄得皇上给你封了一个什么乡君,连公主都被你拿下了,你可真会拿捏人心啊。” 提到身份,众人都议论起来。 “说起来,你不是陆家女儿,也不是白家亲生女儿,怎么还有脸待在伯府的?也不去寻自己的亲生爹娘,难不成是刻意隐瞒自己的来历?” 第592章 祖孙打架 云团哂笑,三分讥诮三分随意,又带着四分的威严。 赵文静感受到对方身上渐渐释放出一股气场来,这姑娘平日看着无害,身上竟藏着这种威压气势。 “你们不过是羡慕我的好运气罢了。”云团说,“只是很遗憾,这种东西是天生的,羡慕不来,就像是你们出生就是贵女,而我出生就是平头百姓,老天爷给了你好的出身,就别想着全都要,知足吧你们。” “出生低贱就该一辈子低贱,你一个贱民,凭什么凌驾在我们之上?我们哪一点不如你?”赵文静恨恨道。 云团反问:“照你这样说,太祖皇帝以前还是放羊的呢,怎么能当皇帝?” 赵文静哑了一瞬,又说:“女子怎么能跟男子一样,你既然是女子,就该谨守本分,好好做你的农女。” 云团又笑了,“那不好意思,我爹爹还有哥哥太争气了些,升了伯爵做了生意考了功名,不像某些人,只能靠祖宗荫庇,坐享其成,坐吃山空。” 牙尖嘴利!赵文静此时只想抽白云团一巴掌。 陆萋突然嚷:“那全都是因为你占了我的身份,靠着我的身份,你们家才有贵人相助,才一路走到今天,你们家的东西都是偷来的!” 云团只想翻白眼,这个陆萋,脑子一根筋,什么都能扯到她的身份上去。 明明是祖祖留给她的种子,让他们家种出了香料、土豆,才一路走到今天的。 当然,这当中也少不了很多人的相助,比如何县令、林元恺。 陆萋似乎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无处发泄,忽然找到她这个“罪魁祸首”,便将所有过错全都放在她身上。 赵文静趁机道:“陆姑娘,你说得对,说不定这些好运气本来都是你的,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抢了你的运道,害你吃尽苦头。” 周曼等其他姑娘也跟着附和:“我之前听一些尼姑说,确实有这种害人的术法,不仅能抢走别人的气运,还能将自己身上的霉运转移到别人身上。” 姑娘们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证据。 “怪不得她运气这么好,家里又是种土豆,又是烧琉璃的,还治好了皇上的头疾,一个人怎么可能集齐这么多好运?必然是从别人抢来的。” “天哪,陆姑娘好可怜,原本她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却被人夺了气运,落得如此下场。” 陆萋被人怂恿,心中更觉得委屈,猛然端起桌上的热茶,朝云团泼去。 “你这个害人精!” 云团堪堪避开,但头发还是被泼湿了点。 “你还敢躲?”陆萋只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对方不仅没有任何愧疚,气焰还很嚣张,气得冲了上去。 云团被她抓住了胳膊,对方对她又踢又打,云团反手揪住她的头发,两个人僵持着。 赵文静等人站在旁边看笑话,还不停地煽风点火:“陆姑娘,说不定你爹娘这样的下场,也是被这妖孽夺了气运的原因。” 陆萋打斗的更猛了,云团抓住她的头发钳制住她,“你这个蠢货,人家把你当枪使呢。” 陆萋嗷嗷叫着,跟疯了一般,无奈,云团一把给她推出去,陆萋摔了个屁股墩。 云团一下扑到赵文静等人面前,伸手抓住她们的头发,“你们想坐山观虎斗,没门!” 她学着她奶奶的架势,一手一个,拽着头发,将几人拽得东倒西歪,龇牙咧嘴。 “白云团,你疯了?快松手!” 赵文静等人也不甘示弱,别看平时一个个都是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现在一个个也都不顾形象了,伸手在云团身上乱拍乱抓。 但她们战斗力太弱,又没经验,云团一人就占了上风。 “我咬死你!”陆萋又冲了上来,对着云团的胳膊就露出牙齿,云团腾不出手来,一脚又给她踹个屁股墩。 渐渐赵文静几人也摸着了路数,又是搂腰又是抱腿的,将云团给按倒在地上,陆萋又冲了上来,混乱中,不知道谁抓了一下云团的脸。 云团一抹脸,出血了,顿时恼怒,战斗力暴增,一脚踹开压在她脚上的周曼,周曼撞到墙壁,疼得直不起来腰。 “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推门而入。 赵文静本来有一瞬间的慌张,一看来人,竟然是自己母亲,她放下心来,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出来,对着云团疯狂挥动胳膊。 “打死你!打死你!” 云团遇强则强,也疯狂挥动胳膊,且比赵文静更不怕疼,两人对打,赵文静手都被打肿了,连连败退。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拉开她们!”赵夫人喊了一声,身后几个丫鬟赶紧上前。 但是她们并不是拉架,而是控制住云团,好让赵文静继续发挥。 随后又来了几个夫人,包括周曼、程宁的娘,都是跟赵夫人交好的,看到赵夫人这样拉架,也不言语。 几个姑娘们得了长辈的示意,都一拥而上,手往云团身上招呼。 “奶奶——”云团大喊。 今日是陈老太带着云团过来赴席,罗惠兰在府里打点过年的事宜。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团呼喊的原因,陈老太很快赶了过来,门却被赵夫人堵住了。 “老夫人,里面正梳妆呢。” “奶奶快来!”云团喊一声,陈老太一头撞了进去。 见到孙女头发凌乱,领口的兔毛都给揪掉了,小脸上还挂了彩,陈老太脑门跟水壶一样,嗡一下就烧开了。 赵夫人还在为几个霸凌的女孩儿找补,“老夫人,小孩子之间玩闹,咱们大人不要插手——” 啪一声,陈老太反手一个巴掌,给赵夫人打懵了。 “贱人!一群大人联起手来欺负我孙女!”陈老太一跃而起,将赵夫人压倒在地,骑在她身上扇巴掌,左一下右一下,啪啪作响。 “今天我不把你打成猪头,你不知道我陈翠莲的厉害!” 第593章 袒护 丫鬟上前拉架,小春小夏还有福寿财喜六个丫头便顶上来。 小春小夏自不必说,福寿财喜四个丫头跟着陈老太这两年,现在战斗力也暴增,一人能干两三个,主仆七人,混战在一起,顿时暖阁里吱哇乱叫、钗环遍地,乱成一锅粥。 虞老夫人匆匆赶来,让丫鬟拉住陆萋,然后吩咐道: “快去禀报王妃娘娘!” 很快,荣亲王妃匆忙赶来,身后还跟着其他夫人,王妃命人拉开所有人,还带了女医师给众人检查伤势。 赵夫人伤得最重,脸肿了,青一块紫一块,都快认不出来了。 赵文静几个小姑娘头发拽散了,被打成了乌眼青,王妃娘娘不禁感叹,这白云团下手真不轻啊。 云团脸上被抓了个伤口,陈老太哭天抢地,“王妃娘娘,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头有点大,她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群夫人小姐在别人家宴席上打起来的。 陈老太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婆子我赶来的时候,一群人将我孙女压在地上又打又踢的,她们哪是人啊?分明是作恶的土匪!” 赵文静张口道:“王妃娘娘,是白云团欺负陆萋,朝她泼水,我们几个看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冲上来对我们拳打脚踢,一人打我们四五人,我们也是被打急了,才还手的。” “是啊是啊。”其他夫人和姑娘跟着附和。 赵文静又看向陆萋,“陆姑娘,你说是不是?” 陆萋刚要点头,虞老夫人使劲捏了她一下,将陆萋给拽到身后。 “老身我来的时候,见陆萋在角落里,并没有参与打斗。”虞老夫人说。 她说的也是事实,每次陆萋要冲上来,都被云团一脚给踹飞,根本进不去战局。 袁霜在王妃身后,看好戏似的,等着看王妃如何审判。 王妃心中为难,看来是这群小姑娘容不下白姑娘,然硕宁伯府虽然有理,难道她要为了一个硕宁伯府得罪这么多勋贵人家吗? 儿子以后即位,也需要这些大臣们拥护呢。 她生怕给儿子惹事,便对陈老太说:“老夫人,小姑娘们之间有摩擦,各自带回去管教就是了,你也将赵夫人打了,这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陈老太呆了呆,好像在思考这审判公不公平。 袁霜掩唇而笑,看来王妃不大待见这祖孙俩呢。 “且慢。”一声男子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竟然是世子来了。 赵文静几人恨不得藏起来,今日这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竟然被世子瞧见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谢征大步走来,眼睛扫过,看到云团那狼狈的模样,眼底暗了暗。 “你怎么过来了?”王妃娘娘嗔怪地看着儿子,这里都是女眷,多不合适。 “刚刚母亲喝了点酒,儿子怕母亲有些醉酒,过来瞧瞧,没想到遇到这出事。”谢征说。 王妃明显高兴了些,“无妨,母亲已经处理好了。” “只怕不妥。”谢征转身,负手而立,面对赵夫人等人。 赵夫人等人愣了愣,立即向世子行礼,“见过世子。” “赵夫人这时候怎么不迷糊了?”谢征笑问。 这是何意?赵夫人更懵了。 “你们见到本世子就知道行礼,白姑娘乃是圣上亲封的青云乡君,你们却敢大打出手,无视圣上威严,岂不是迷糊了吗?” 一番话说的几位夫人和姑娘全都冒了冷汗。 说实话,因为这个乡君也是破天荒第一个,一直以来她们都没怎么真正放在眼里。 扑通!赵夫人跪了下来,她身后其他夫人姑娘丫鬟全都跟着,呼啦啦跪了一地。 “世子恕罪,我们也是一时昏了头了,以后万万不敢了。” 谢征看向赵文静几人,“赵姑娘几人该当何为?” 赵文静几人连忙转向云团,磕头赔罪:“是我们逾矩了,请青云乡君恕罪。” 云团揉一揉嘴角,自己虽然负伤,但这几个妮子也没少挨打,头发被自己拽下来好几绺。 “刚才你们谁抓的我的脸,主动自打巴掌。” 赵文静周曼几人面面相觑,没人出来承认。 “那就每人自扇巴掌十下。” “啊?”姑娘们目瞪口呆。 云团问:“怎么?还想要我的丫鬟来打吗?” 赵夫人跪求王妃:“求娘娘顾及姑娘们的脸面呀!” 这要是当众打脸,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王妃刚要求情,谢征已经开口,“认错受罚,理所应当,没什么丢人的。若是姑娘们脸皮薄,就去里间认罚,派个人看着就是了。” 赵夫人:…… 赵文静几人只好进去领了罚,出来的时候个个脸都肿了,用手帕捂着,不敢见人。 云团再次警告:“你们长点记性,以后见到我就要行礼,再敢对我出言不逊,直接打板子。” “是是是!”赵文静头更低了。 “这件事就算是了了,在场的诸位出去后要管住自己的嘴巴。”王妃娘娘补充了一句。 众人都没话说,谢征看向云团,见她发丝凌乱,脸色微红,不由心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又担心她脸上的抓痕。 “母亲,白姑娘在咱们府上受了伤,也是咱们照顾不周,我记得皇上曾经赏赐过一瓶丹参羊脂膏,赠予白姑娘吧。” 王妃自然同意,儿子都替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袁霜却眼神微变,凭着她的直觉,她感觉到世子对这个白云团不同。 处处袒护,对别的姑娘一眼不睬,但眼神来来回回几次扫过白云团,其他人看不出来,她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谢征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个年轻有为的未来太子,一向端正守礼,还从来没对一个姑娘这么关注过,就连她自己的女儿江安隐,也没有这份殊荣。 袁霜看着白云团,眼里都是厌恶,这小贱人,年纪轻轻就知道勾搭人了。 果然,跟那个贱人是一个类型的货色。 她早已嫁为人妇,知道男人们都贪恋美色,像白云团这样长相的,足以是个祸患。 她得想办法,快些定下女儿的婚事才行。 第594章 皇上生病 临走的时候,陈老太还瞥了虞老夫人一眼,“你这个外孙女呀,得好好管管,到外面还闹事,那是我孙女懂事,要不然啊,哼!” 虞老夫人陪着笑脸。回到家,她将陆萋喊过来,严词教导。 “今日这事,都是你骄纵行事所致,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荣亲王府,你也敢在那动手打人?你不要命了?也就是王妃人好,要不然拉出去一顿板子,你小命还要不要?” 陆萋不满:“外祖母,是白云团先有错,她偷偷勾搭表哥,和表哥私相授受,我才动手的。” 虞老夫人嗔了她一眼,“云团之前在咱们家待过,跟魏玄是认识的,有个小木雕怎么了?我还巴不得给她娶回来呢,你这一闹,我看又悬乎了。” 陆萋如兜头泼了一桶冷水,怎么她都回来了,外祖母还要让表哥娶一个假表妹? 虞老夫人继续说道:“你别不知好歹,今日云团顾念你是魏玄的表妹,不跟你计较,你嘴里还说她这样那样的,实在是小家子气。我不管你以前怎么长大的,现在既然回了虞家,就得好好改改你那脾性,这几日就在屋里好好反省吧。” 陆萋一声不吭回到院里,见到陈嬷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嬷嬷,外祖母她根本不疼我,她心里还想着那个白云团呢,还想让表哥给她娶回来呢。” “哎哟姑娘,快别哭了,这事都没定呢。” 陆萋哭着摇头,“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对我那么好,什么好的东西都会被那个贱人抢走。嬷嬷,我无父无母,到底还能依靠谁啊?” 回去的路上,云团没怎么说话。下马车的时候,沈长洲看到她这副挂彩的样子,忽而叫住她: “在想自己的亲爹娘?” 云团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丢下我。” 沈长洲说:“或许你永远不知道的好。” 云团撇撇嘴,“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 回到家,云团抽空进了一次空间,用莲池里的水洗了洗伤口,也不用敷药,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此时莲池上空正变换着云霞,霞光倒映在水池里,水云相接,天地一色。 她悠然躺在莲池边,跟莲莲说着话,虽然她并未醒来。 这么长时间,莲莲都没有醒来过,云团都怀疑她是不是消失了,变成了一株普通的莲花。 “莲莲,我从小是被祖祖养大的,今天她们说我来历不明,我到底是从哪来的呢?我真正的爹娘是谁呢?为何一直不来找我?” 莲花垂首倒映在池水中,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倩影。 云团静了会心,从空间里出来,发现一只大乌鸦停在窗台上,爪子扒拉着窗框。 云团打开窗户,认出是魏玄的专属乌鸦,乌鸦脚上有张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小巧的戒指,戒指上面有颗红宝石,一个箭头指着,然后是一个四脚朝天倒地的火柴棍人。 “迷药戒指?”云团在乌鸦身上搜寻了下,果然发现它脖子上挂着一个戒指。 她将戒指戴在手上,先不论它的功能,样式就很好看。 云团知道魏玄懂些药理,自己配了些药粉,这点迷药对他来说,很简单。 魏玄这是在告诉她,以后可以用戒指对付他人。 “倒是轻松简单,就是图画得丑了点。”云团很满意,喂了大乌鸦一捧香米,然后甜甜睡去。 临近年关,大牛又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怕是不能回家过年了,一家人都很失落。 不多久,皇上晋江启为内阁首辅,一时间朝廷上下哗然,江首辅风光无二,连带着袁夫人和江安隐都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江府更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每日里迎来送往,热闹非凡,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但没热闹几天,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病倒了。 病得还挺严重,头一天晚上喝了许多酒,第二天就怎么也叫不醒了,皇亲们进宫陪侍,皇后和公主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临贺公主哭肿了眼睛,守了她父皇好几天,终于皇上睁开了眼,摸了摸临贺的头,然后说道: “让谢征进来。” 临贺公主眨了眨眼睛,不用父皇吩咐,她就自己出去了,她知道父皇要跟堂哥说一些大事了。 皇上这一次病重,让朝廷上下都很忧心。皇上自己也深感体力不如以前,要尽早考虑皇位的事情。 立谢征为太子的诏书早已写好,只是一直没有下印。 皇上心中还有顾虑,他叫来谢征还有荣亲王,嘱咐皇弟尽快给谢征定下婚事。 “江启家的小丫头不错,我和皇后一直都看好她,江启以后是首辅,有他辅佐,我才能安心。” 皇上说了这句话,就闭上眼歇息了。 荣亲王愁着一张脸出来,看着儿子,“儿啊,要不爹赶紧去给你提亲吧?” 谢征盯着地面,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说道:“皇伯伯只是一时疾病发作,他会好起来的,我也不必那么着急成亲,拉拢靠山。” 荣亲王就知道儿子会这么说,“你皇伯伯可都发话了的。” “皇伯伯并没有说立即定婚,我知道皇伯伯是为了给我寻靠山,如今武安大将军虽然打了胜仗,启林军也已纳入麾下,但镇南王和边郡侯的兵力也不容小觑。” 谢征眼神闪了闪,露出一丝狡黠。 荣亲王犹豫了,儿子说的也有道理,论起来镇南王和边郡侯,都有适龄的女孩儿。 唉,只可惜正妃只能有一个,要是都能娶回来就好了,儿子就更稳了。 人人都关注着皇上那边的动静,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袁霜的耳朵里。 她听到皇上醒来就推荐自己的女儿做未来太子妃,乐得不行,然而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王府过来提亲。 心中着急,她便去荣亲王府探探口风,王妃娘娘只推辞,说是皇上还未痊愈,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婚事。 袁霜一下就猜到,定然是世子不愿了。 他心里还想着那个狐狸精!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似乎猜错了。 第595章 过继 因为谢征竟然登门拜访边郡侯了。 甚至荣亲王还派人给镇南王送去节礼,如此四方周全,他们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袁霜很快就明白了。 “哼!”袁霜撕碎手中的信纸,“你想周全,我偏要你没得选。” “两个老东西也想抢走我女儿的皇后之位,真是痴心妄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 她命人送密信给自己爹,将京城的这些动向悉数告知。 转眼到了年关,皇上身体果然好了许多,京城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过大年。 硕宁伯府虽然今年人不全,但有云团在,就不会冷清,就是雷漪发觉自己心中空落落的,总是会做梦梦到大牛,总感觉他遇到了什么事。 但是他送回来的书信里,一直都报着平安,雷漪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边郡侯府今年,也冒出了一个极少见的客人。 建平伯带着王夫人,来给自己之前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虞老夫人以为这恶毒女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命人不许开门。 “我女儿已经去世,我们边郡侯府和建平伯府也没什么关系了,还拜什么年?”这是虞老夫人的话。 本以为关了门对方就会离开,谁料王夫人竟然在雪地里跪了下来,声称自己罪孽深重,才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今日过来是忏悔的,不见到老夫人,是不会回去的。 虞老夫人根本不领情,王夫人在雪地里跪了一天,晚上冻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家。 第二天还不死心,继续来到边郡侯府大门前跪着,一边跪一边哭,来往百姓见了,无不动容,悄悄议论起来。 “这建平伯夫人也是可怜,女儿养到这么大,忽然没了,又被继子不待见,以后日子可难过咯。” “她那继子被扔到庄子上十来年,你当她是什么好后娘。” “但她也受到惩罚了,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重,想必是为了自己亲儿子以后能得兄长庇护,才来这负荆请罪的吧。” 王夫人接连三天在门口跪着,外人议论纷纷,虞老夫人顾及着魏玄的名声,只好先让她进来,看她有什么话说。 王夫人瘦骨嶙峋,几乎认不出了,走路都走不稳,被人扶进来,来到老侯爷和老夫人面前就跪倒。 “罪妇王氏,前来认罪。” 老侯爷冷冷开口:“你有何罪?” “侯爷请听:我罪之一,姐姐有孕之际,与其夫君苟合,致使姐姐郁结于心,生产艰难;我罪之二,姐姐逝去后,苛待其子,扔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我罪之三,觊觎世子之位,撺掇伯爷立次子为世子。” 王夫人说完这些,已经满脸泪痕。 老侯爷还是疑心,“你为人自私狭隘,此举定然也不是为了别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夫人坦白:“女儿惨死后,我才幡然醒悟自己罪孽深重,夜夜难以入眠。伯爷请了个道士替我相看,说我若不能立即忏悔,说不定还要罪及儿子,所以我一定要来侯爷您这边认罪。” 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我的罪责,侯爷老夫人不能轻易原谅,只求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善待世子,也让我积些德行,也好请世子看在我悔过的份上,多关照关照他的弟弟。” 王氏今日所为,全为了自己儿子,也能理解。 毕竟已经没了一个女儿。 “要不是看在你是玄儿继母的份上,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门的。若你是真心悔悟,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内宅,吃斋念佛,安生度日,不要惹是生非,挑拨离间。” 王夫人磕头,“罪妇谨记老夫人教诲。” 她还想见一见魏玄的面,但是魏玄不愿见她,她便让人拿出许多的节礼,一一送给府上的人。 “这些都是我的一片心意,老侯爷若是不放心,可以请大夫过来查验。” 老夫人看了看这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之物,连陆容陆萋的礼物,王氏都准备了,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 “节礼已送到,你就回去吧。”虞老夫人不耐烦应对她,立即赶人。 王夫人却显得很高兴,人家没把她的东西扔出来,已经很好了。 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王夫人走后,虞老夫人命人把陆容陆萋的那份送过去,其他的全都锁到库房里,他们不需要。 陆萋收到的是几匹上好的布料和两副头面,被关禁闭的她自然十分高兴。 陈嬷嬷笑呵呵地全都放进了陆萋的小金库里,这里面有侯府给她的所有好东西,还有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外出收到的各种礼物,陈嬷嬷都给存起来。 她过惯了苦日子,就喜欢攒钱。 “姑娘,你这未来婆母,还挺大方的。”陈嬷嬷笑道。 陆萋不太高兴,“只怕外祖母根本没这个打算。” 陈嬷嬷安慰她:“事在人为嘛。当初若不是咱们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哪有如今这样好日子过?” 自此以后,王夫人便经常过来,有什么好东西,就遣人送来,虽然十次有九次吃闭门羹,但她还是热情不减。 冬雪消融,春天如约而至。 皇上身子渐渐好多了,某日叫了谢征进宫谈话。 “我上次病中的时候,让你父亲赶紧为你定下婚事,你为何推阻?”皇上问谢征。 谢征说:“皇伯伯厚重于我,我自当更加努力,让自己更强大,不辜负皇伯伯的信任。但比起外人赋予我的能力,我更希望靠自己。” 皇上哈哈大笑,“你倒是有骨气,但是作为一个君主,不是单单依靠自身就可以,你要学会制衡利用。” 谢征说:“皇伯伯所言甚是,眼下正有一个制衡之术,请皇伯伯允我一试。” 皇上赞赏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十几年的培育没有白费,眼前人正慢慢有了他的样子。 他很快宣了几个大臣进宫议事,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正式将谢征过继过来。 这个决定很秘密,宫里只有太后皇后知道,等皇上上朝宣布这个决定之时,满朝文武震惊。 等开了皇祠、祭了天地,走完所有仪式,谢征一身蟒袍,正式改口称皇帝为父皇,入住皇宫。 出了殿门,谢征迎面碰上临贺公主。 临贺嘴角一咧,“皇兄,别来无恙。” 第596章 山庄开业 “姣姣,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妹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跟我说。”谢征真诚道。 “多谢皇兄,只要皇兄不要像父皇那样过多管束我,让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临贺难得的乖巧。 “那是自然。” 很快皇上上朝议事,谢征作为唯一的皇子,也有了临朝听议的权力。 “皇上,武安大将军传来书信,说是东夷余孽往西北方逃走,他正在派人追查。” “怎么,武安大将军和首辅大人不是都将东夷反贼都诛杀干净了吗?”朝臣问道。 江启不慌不忙回禀道:“皇上,东夷主力已然全部覆灭,剩下的那帮人,即便逃往西北方,但他们根本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习性,逃不了多远。” “嗯,”皇上点点头,“务必要绞杀干净,永除后患。” “是。” 又有一人上报:“皇上,镇南王上书,他已经派人护送女儿妙意郡主一家出发回京,大约数月后就抵京了。” 朝臣们心中都“咦”一声,这镇南王突然送女儿回来,是什么意思啊? 皇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知道了,着人打理好镇南王的府邸,朕也许久未见这个妹妹了。” 下朝之后,朝臣们议论纷纷,一会说东边的战事,一会说世子过继,一会又说镇南王送女进京的意图,只有白建章,他向来不懂这些,下了朝就步履匆匆朝外走。 有人拉住他:“哎硕宁伯,朝廷上发生了这些大事,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聊一聊?” 白建章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是不懂那些的,我老娘的山庄快开业了,我要早点赶回去帮忙呢。” 说完他走得飞快。 后面的人不禁笑着摇摇头,“你说这个硕宁伯,皇上如此看重他,他却不懂得珍惜机会,每日里只关心自家那点鸡毛蒜皮的事。”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山庄的景色也渐渐变得丰富起来,草木逢春,春花烂漫。 就在这温暖的春季,白玉成打点好了回家的行李,准备带着一家人回到青云县。 白建金的腿还伤着,根本挪动不了,白大爷也病刚好,两人只能用车拉着。 刘老太和小刘氏被泼了一身的屎尿,第二天就得了风寒,要不是白建银送来的钱和药,她俩差点就没撑过去,现在开了春,还是有些蔫蔫儿的。 临走前几天,白大爷托白玉成给白老头送个消息,说走之前想见见弟弟。 白老头接了信,很快就来见大哥了,看到大哥身子还算硬朗,他心里好受了些。 “俺兄弟,我病中的时候,多亏了你叫大夫来,你虽然没说,但我都知道了。”白大爷说。 白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咱毕竟是亲兄弟,小时候娘说了,家里穷,只能供一个,我读了书,大哥因为要做活,没去读书,以后我要有出息了,要帮衬下大哥。” 白大爷听了却流了眼泪,“俺兄弟呀,我因为这件事,怨恨你一辈子了,现在才想明白,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都是我糊涂啊。如果咱们两兄弟能相亲相爱,那该多好啊,我悔不当初啊。” 白老头叹了口气,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是暮年了,过去的日子再也不能重来了。 “若不是我贪心,想着玉成一步登天,这个家也不会落到这份田地。”白大爷满心的遗憾。 白老头拿出一个荷包,“大哥,别想那么多了,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 荷包里是他的私房钱,约有几十两银子。 白大爷感激涕零,“兄弟呀,我这一走,咱们俩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了。” “能见面,咱俩都能长命百岁,以后我坐马车去看你。” “好,好,你一定要来。” 没两天,白玉成赶着车出发了,刘老太和小刘氏背着行李,一家人等了一会才出发。 没走多久,白玉梅包着头巾,打扮成一个下人模样赶来。 “哥哥!”她叫住白玉成。 “我们说你出不来了呢。”白玉成尴尬一笑,刘老太和小刘氏都过来了。 白玉梅眼含热泪,“今日那姓洪的出去喝酒了,我乔装打扮出门的,不能待太久。” 她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还有一包碎银子。 “这是我所有的体己钱了,你们带回去。” 小刘氏红了眼,“闺女,你在这也要钱使啊。” “没事娘,我在洪家,怎么也短不了吃喝的,而且现在我生了儿子,那姓洪的再怎么混,看在儿子的面上,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白玉成接了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妹妹过得不如意,但他现在没有本事,护不住妹妹,只能留她在京城了。 春风轻轻吹动路边新冒出来的绿草,鸟儿在枝头鸣叫,如此美景却是在送别亲人的路上,白玉梅眼含热泪,遥遥望着亲人远去的背影。 阳春三月,陈老太的祥云山庄正式开业。 山庄招收女弟子,不拘家世,只要想来学的都可以报名,里面教授种地种菜、养鸡养鸭、买菜做饭等等日常杂事。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游玩的地方,不来学习,也可以来居住游玩,品味田园风景。 原本京城这些世家贵女们,一听学这些玩意,都嗤之以鼻,谁家大家闺秀学这些东西,不是自降身份吗? 但是开业那天,皇子谢征竟然亲临了,好家伙,这一下子大家一窝蜂地都去了,报名点差点挤爆。 后面陈老太数着人员名单,直嚷嚷:“哎呀满了满了,不能再招了。” 来财说道:“老夫人,有人出五百两要报名。” “五百两?”陈老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的学费只要五十两,这为了争个名额,直接涨十倍。 “现在又涨了,有人出六百两。” “哎呀赶紧关门关门,那些都不是真心实意来学的,不要不要。”陈老太十分理智地关闭了报名点。 那些为了谢征而来的人家,全都后悔不已,又听说报不上名,还可以进来玩,又全都争相预定山庄游玩名额。 为了能见到谢征,有些人家豪掷千金,直接预定了一年的入住时间。 开业第一天,陈老太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第597章 正式开课 报名结束,雷漪代表陈老太向众位即将入学的姑娘们宣读了课程安排,姑娘们个个都觉得新奇,有人问: “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另一个姑娘咯咯一笑:“自然没什么用了,我就是来玩的。” 雷漪微笑:“这位姑娘,你爹娘能无视世俗眼光,只为了你能开心,就送你过来玩耍,也是第一开明的父母了,相信你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你。” “那是。”那位姑娘被这么一夸,心里甜蜜蜜,回想起来,自己爹娘确实很疼爱自己,自己要来学泥腿子才做的事,爹娘也同意了。 雷漪接着道:“目前来看,各位姑娘们怕是一辈子也不用亲自动手做这些事,但日后姑娘们成了家,做了主母,管着一府的事务,这些细微之事你们熟悉了,就不会被下面人糊弄。” 众位姑娘都跟着点头,不禁对眼前这位才貌俱全的女师父折服。 她不仅长相温婉端庄,说话也十分让人舒服、信服,即便在庄子上纯粹是来玩,但跟着这位女师父耳濡目染,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晚上,小白一家聚在一起庆贺,陈老太如今身价翻倍,山庄收入一跃超过罗惠兰的饭馆收入,让陈老太成为白家第三大财主。 陈老太笑哈哈:“我就说我这山庄肯定挣钱。” 算起来,小白家几乎人人有收入,首先就是大牛的香料,如今已经卖到大江南北;其次是二狗的琉璃,开了好几个分店,收入也不菲;再就是陈老太的祥云山庄,算是高端行业,服务人群都是京城大户。 再往后就是罗惠兰的饭馆了,虽然现在饭馆基本都用上香料了,但她的金祥云饭馆,经营业绩依然很稳;白建章如今不怎么参与生意了,他当了伯爷,每年有固定的俸禄。 然后云团没收入,但钱也不少,家里的人追着给钱花。 三羊专心读书,潜力股,以后家里的靠山。 白老头,醉心于在府里种菜,种的菜供家里人吃,美其名曰为家里减轻负担。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锅子,白建章叹道:“咱家钱是越来越多了,但总攒着也不是个事,你们也都说说看,怎么才能把咱们家建设得更好。” 说白了,就是这些钱怎么花。 要想一个家族源远流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过三十年,兴许他们家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还是要做好居安思危的打算。 白老头率先说道:“买地,多多买地,田地是咱们老百姓的饭碗,得端牢了。” 白建章点点头,“是要置办些田庄,就是京城周边的田庄几乎都被这些世家大族们买光了。” 云团说:“那就去别的地方买,狡兔三窟,咱们的田地最好也各处都有,大哥现在不是在南方吗?可以让他看着先买点。” 陈老太给孙女夹了个鹌鹑蛋,“俺宝贝孙女真聪明!” 然后二狗说,自己的矿山刚开始经营,需要很多钱。 “挖矿、运矿、炼铁,这都要钱。” 罗惠兰道:“你那壁璃窑挣的钱还不够?” 二狗讪笑:“还真不够。” 陈老太十分豪爽:“不怕,奶有钱,奶给你拿钱,俺乖孙尽管闯荡去。” 二狗赶紧起来,敬了他奶奶一杯酒。 云团也大手一挥,“二哥,我也有钱,但是以后你赚钱了,可要给我分红。” “好好好,给你分红,你个小财迷。” 最后何玉书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自己开个小铺子,学学经营之道,也给自己找点事做。 罗惠兰立马同意,“这是啥大事?娘给你拿钱,你想开个什么铺子?” 何玉书没想到婆婆立马就同意了,更觉得自己老爹眼光好,给自己挑了一个这么好的婆家,也学着二狗的样子,要给罗惠兰敬酒。 罗惠兰说:“客气啥,咱们女人是得手里有点产业,省得看男人脸色。” 二狗说:“娘,你真偏心,不肯给我钱,却给你儿媳妇钱。” 罗惠兰说:“你成天在外面跑,还没玉书陪在我身边的时间长呢,果然生儿子不如生女儿。” 白老头笑呵呵:“行啊,你们都能挣钱了,我就在家里给你们种菜吃。” 云团抱着爷爷的胳膊,“爷爷种的菜最好吃了,就是冬天吃不到。” 二狗灵机一动,“这有何难?我看有那极富贵的人家,家里弄个暖室,冬天里面也种出了百花。我烧几块大琉璃,给咱爷也弄个暖室,冬天架个火盆,肯定也能种菜。” 白老头这下更高兴了,“那感情好,我也想试试冬天能不能种出来青菜。” 不多久,山庄正式开课了。 云团也成为其中一名老师,她自小在村庄长大,各种农活都会,绑了裤脚和袖子,挽起头发,就成为一群姑娘的小师父了。 她采了一把野草,用绳子绑了,挂在栅栏上,小鸡们全围过来啄着吃。 “这里面有金盏花和婆婆丁,小鸡吃了可以防止生病哦。” 云团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姑娘们穿了特制的衣服,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陈老太亲自下场,教大家如何做鸡食。 “看,”她抓起一把新鲜的莴苣叶,用铡刀切碎,“给它切碎了,一盆莴苣叶,一瓢米糠,拌一拌,小鸡吃得香嘞。” 她将那拌好的鸡食往槽盆里一倒,小鸡叽叽叫着地全过来了,争先恐后地吃。 一个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也想试试。” “哈哈哈哈哈!”其他姑娘笑起来,周围一些围观的夫人、老夫人们也被这话逗笑了。 啪叽一声,一个小鸡在地上种了一朵新鲜的“屎花”,小姑娘们吓得后撤多远,“好脏啊!” 陈老太拿来草木灰给撒上,“姑娘们,农活啊就是这样,但你们不知道,咱们吃的粮食啊,都是用这些粪便来施肥,粪便用得好啊,庄稼才长得旺。” 姑娘们都震惊了,她们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庄稼要用粪便来施肥的。 “好了,姑娘们,该你们下场历练了。” 第598章 逆天改命 陈老太一声令下,姑娘们系好头巾,蹑手蹑脚地下场了,有的铡草,有的拌鸡食,有的倒水,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采了“鸡屎花”。 忽而一只小鸡咯咯叫着,扑扇着翅膀飞到了一个姑娘的头上。姑娘吓得尖叫,撒腿狂跑,其他姑娘也四处逃窜,小鸡们吓得乱飞,顿时整个喂鸡场乱成一片。 “娘,娘,我害怕!”那头顶小鸡的姑娘边跑边喊。 她娘在栅栏外喊道:“一只鸡你怕什么?给它扯下来。” 云团跳进去,伸手抱下来那只调皮鸡,给放到鸡窝里,喂鸡场这才安静下来。 云团朝那姑娘招招手,“你来摸摸看,它很乖的。” 小姑娘犹犹豫豫,半晌伸出了手,在小鸡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咦,小鸡的毛还挺光滑的,小姑娘又抚摸了一下。 “嘿,它真的变乖了。” “咯咯咯——咯咯咯——”小鸡没安分多久,又扑扇着翅膀跳下鸡窝。 小姑娘吓得抱头,云团拉住她,“你看。”她手一指鸡窝。 是一颗鸡蛋。 “鸡下蛋了!”小姑娘万分欣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鸡下蛋呢。 “它下了蛋,就要咯咯叫,让大家都知道。”云团说。 “真好玩!”小姑娘拿起鸡蛋,“还热乎的呢。” 这一小插曲,让所有姑娘对小鸡起了浓厚的兴趣,不停地提问题。 “这鸡蛋能孵出小鸡吗?” “不能,因为没有公鸡。” “弄一只公鸡过来,母鸡下的蛋就能孵出小鸡了是不是?” “对,母鸡孵蛋要很久的,孵出来的小鸡也要细心照料,才能健康长大。” 姑娘们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一堂课就结束了。 中午时分,这些小姑娘们饭都比平时多吃一碗,她们的娘见了,都觉得这山庄没白来,“多吃点好,我姑娘就是挑食,瘦不拉几的,我都急得慌。” “咱们姑娘不会都吃成大胖子吧?” “不会,你们看那些田庄上的农妇们,别看人家天天干活劳累,但真论起来,寿命比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女人们要长嘞。” 这一句话说到所有人的心坎里,内宅女人们,很多都是第一胎就没命了的,哪像那些农妇,生了孩子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 有了这些人的肯定,山庄的名声就打响了,外面都传言,说是山庄生活能让人延年益寿。 本来那些贵妇,听说皇子没去,交了定金也没去住了,一听这话,都跑去住两天。 有的跟着做农活,活动活动手脚;有的不做,在旁边看,也觉得新奇,笑个不停,果然住了两天,是腰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饭能吃了。 一时间,山庄火爆异常。 京城里,江府,江安隐听说了山庄里的趣事,心心念念想去玩玩,但是她娘不允许。 “我以前是太惯着你了,如今你都十三岁了,也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捡起来。”袁霜说。 马上镇南王的外孙女就要来了,听说是个江南才女。她和边郡侯府的虞忆,都是女儿的竞争对手。 虞忆那丫头,自小在边郡长大,舞刀弄枪的,没一点女孩子的气质,不足为患;但镇南王的外孙女,可就不容小觑了。 所以在她来京城之前,袁霜决定好好督促女儿学习各项才艺。 至于白云团嘛,家世摆在那,就算入了谢征的眼,最多也就是个侧妃,以色事人而已。 自此江安隐门都出不了了,整日被她娘看管着学习,就算是哭,也要哭着练琴、练字,不能有一丝松懈。 “娘都是为你好,现在苦一点,日后嫁了皇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要低你一头。”袁霜说。 江安隐一呆,她娘要把她嫁给谢征啊? 这下更不想学了。 晚上,小桃给江安隐点了四五盏琉璃灯,看着姑娘赶夫人留下来的大字作业。 江安隐费劲巴拉地写着,心中烦躁不已,一把将毛笔甩了,桌上的砚台也推到地上。 “不想写!” 小桃默默捡起来,“姑娘,你就忍忍吧,夫人都是为你打算。” “可是,我不想嫁给谢征啊。”江安隐噘嘴道。 小桃不理解,“他可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啊,长相也好,人品端正,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夫君呢。” “我不喜欢这样的。” “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江安隐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一脸倨傲,抱着胳膊,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小桃呆住,“姑娘,你可别跟那曹姑娘似的,犯傻啊。你乃是金枝玉叶,以后也注定凤袍加身,我以后做你身边的大女官,咱们俩前途无限啊。” 江安隐却兴致缺缺,“你看爹就跟谢征差不多,娘嫁给爹很幸福吗?不也是整天独守空房?” 小桃不敢接话。 “我可不想像娘一样,我要嫁一个能每天陪着我的人。” 小桃表示不理解。 “小桃,我想去道观算算命,咱们明天就去。”江安隐想好主意,让小桃收拾好桌面,继续写字,现在可有动力多了。 第二日,袁霜心疼女儿,果然带了她去道观散心。她自去祈福,江安隐则带着小桃去抽签算命。 “我想算姻缘。”江安隐说,然后随手抽了一只签。 是下下签,签文是:鱼在深渊鹤在松。 “哼,我再抽一个。” 还是下下签,签文是:野马无缰难捉缚,月中柱子甚难求。 “这什么玩意啊?”江安隐更加烦躁了,伸手又抽了一签。 仍然是下下签,签文是:明珠一粒玉盘中,满室祥光瑞气浓,想是人间留不住,翻身跳下水晶宫。 江安隐反复看着签文,鼻子抽动了几下,呜呜哭了出来。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桃赶紧安慰:“姑娘,没事,就算姻缘不行,但咱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啊。” 当皇后,那肯定大富大贵。 江安隐哭得更大声了。 一旁的道士见状,伸手抽了一只上上签,“施主莫哭,贫道这就为你逆天改命。” 第599章 南仪县主 这只上上签,签文是:鸟凤一对正相宜,财喜婚姻未必迟,莫道神仙无报应,决然在后得齐眉。 江安隐果然不哭了,拿着签子呆呆地问:“这签果然灵吗?” 道士说:“那是自然,贫道已为施主您逆天改命,以后必能遂愿。” 江安隐心满意足离去。 小桃觉得自家姑娘肯定是学琴学傻了,道士的鬼话也信。 * 今年的春耕祭祀,皇帝派了谢征去。 几十年来,这一祭礼都是由皇上亲自主持,今年换了一个新人,还是个年轻人,春耕祭礼因此显得气象一新。 参加春耕祭礼的人们,个个都满怀希望,他们的皇朝后继有人了,这位过继过来的皇子,身体里流着太祖皇帝的血,由当今圣上亲自教导,做事沉稳,心性仁慈,是百姓很满意的继承人。 他们期待着,以后的日子能在这位未来大统继承者的领导下,越过越好。 庄重里的礼乐在田间响起,围观的百姓议论起来。 “去年下了好一场大雪,今年咱们收成一定好。” “东边的战事也打完了,咱们总算迎来太平盛世了。” “这位皇子一直以来都被人称赞德行过人,以后咱们国家一定会更加昌盛,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此时路过一个道人,听到百姓口中议论之词,不禁插了一嘴: “以贫道之见,你们还高兴得太早了点。” 百姓们纷纷侧目,“你哪来的啊?在这危言耸听?” 那道士笑一笑,指了指北方的天空,“你们凡夫俗子不懂,你看那北边,一阵黑气冲天;你们再看这皇宫方向,龙气渐弱,是王朝衰败之象啊。” “嗯?!”百姓们都惊了,“你这道士在这胡说什么?我们新天子已经出现,怎么会衰败?” “新天子?”道士捋捋胡子,“还未可知啊。” 他哈哈笑一阵,大步离去。人们只当是个疯子,不予理睬。 不多久,二狗再次启程,前往他盘下的矿山,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要加快进度,争取今年年底能开窑,炼出铁来。 白家人忙活着各自的事情,三羊努力备考,云团也回到书院继续读书。 今年公主书院又来了一些新人,都是临贺公主亲自挑选的。 但书院的人越来越多了,临贺公主来的次数反而少了。 不过公主不来,书院里这些学子们反而更放松。 春末夏初时节,几十年没进京的镇南王的女儿妙意郡主一家进京了。 皇上再次举办宴会迎接,自从去岁江首辅回来,京城的热闹气氛就一直持续到过年。 年后皇上过继了新皇子,之后又有许多的祭礼,直到妙意郡主抵京,京城这数月来,都是大事不断,如一锅沸水,就没有停歇过。 镇南王镇守南方边界数十年,功不可没,他的女儿回京,迎接的仪式十分盛大。百官亲眷在宴会上也得以见到妙意郡主的掌上明珠——方思嘉的真容。 方思嘉正是二八妙龄,容颜姣好,身姿袅娜,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身上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又有母亲皇室贵女的风范,让人心生赞叹。 听说还未举行及笄礼,皇上在宴会上直接封其为南仪县主,并请皇后为其操办及笄礼。 妙意郡主十分高兴,携夫君及女儿一同向皇上皇后叩首谢恩。 不多久,南仪县主在皇后的主持下,完成了及笄礼,仪式之盛大,堪比公主及笄礼。 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皇上皇后这样大的阵仗,人们都猜测这南仪县主是未来太子妃人选。 “这年头,谁背后兵力强大,谁就有资格当太子妃。” “眼下来看,论兵力,那自然是江家女儿外祖武安大将军最为强盛,但江家那女儿,着实比不上南仪县主的风范。” 有人笑道:“我要是皇子谢征,我也难选啊,最好两个一起娶进来。” “一起娶?想得太美,哪一家都不甘为小,我倒有一法,让镇南王收了边郡侯的兵力,这下不就超过武安大将军了吗?” “哈哈哈哈,你真是痴人说梦。别看镇南王是皇室,他手握兵权才多少年?边郡侯自太祖那时起,就镇守边郡,在北边,边郡侯就是土皇帝,就连皇上说话都不管用。” “嘘嘘嘘,你们也太大胆了些,这些话也敢说,不怕掉脑袋。” 即便如此,京城还是传言四起,总体来说,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南仪县主更适合做太子妃。 晚上,江启下朝回家,袁霜早早在屋里等他。 “外面的传言你都听到了?我问你,皇上那边也是这个意思?”袁霜直接问道。 江启揉了揉眉心,“皇上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这些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女儿那样的性格,你还想送她去皇宫?” 袁霜立即就不高兴了,“咱们女儿怎么了?缺哪一样了?怎么不能去皇宫了?她背后有她外祖父,她就有资格。” 江启无奈,这件事他跟夫人也说过很多遍,但就是扭转不了对方的想法。 “反正我已经跟皇上表了态了,不论隐儿当不当太子妃,我都会尽心辅佐太子,绝无二心。” 他转身出去,袁霜一下子站起来,“你就是偏心!” 她快步走到江启面前,质问他: “当年,那个贱人生下女儿的时候,你开开心心地和皇上订了娃娃亲,说是以后给皇上当儿媳妇,怎么轮到我的隐儿,你就百般不耐,连句话都不愿意为她说?我的女儿,就这么不如那个贱人的女儿吗?” “够了!你别再提她了!”江启怒道。 “为什么不能提?我偏要提,她死了这么多年,早就化成灰了,我看你还是念念不忘。但老天有眼啊,怕她想念自己的女儿,将她女儿也带走了,死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你就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女儿!” 江启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疯魔的袁霜,这个女人知道如何伤他的心,如何将字眼化作尖刺,精准地扎在他心头十几年未愈的伤口上。 良久,他还是忍下心中的痛楚,落寞地离开。 第600章 送姑娘迷药 袁霜擦了眼角的泪水,自言自语:“无妨,你不操心,我自己也能办到。” 夏日来临,一入夏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沟沟坎坎处处都满了水,田地里更是积满了水。 刚入夏雨水就这样多,很多人开始担心今年的收成来。 这样的阴雨天气,让夏天也有些寒冷。云团整日不能出门,只在家里看书写字。 这天一早上就开始淅沥淅沥下起雨来,中午时分渐渐停了,边郡侯府的人突然上门,说是虞老夫人病了。 罗惠兰顾念女儿当初在侯府的时候,虞老夫人多有照顾,就带上云团,准备了一些补品,趁着雨停了,坐马车去侯府看望。 雨天出行不便,大街上小摊小贩都难见到,行人更少。马车走到半路上,雨又下大了。 “今年是捅了龙王的窝了?怎么雨下个不停?”小夏嘀咕道。 云团掀开窗户,发现不远处的雨幕中,还有一辆马车,绕过一个路口,不见了。 这样天气,还有人跟她一样出门,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不多久,马车到了侯府,母女两个进了正院,看到老夫人头上戴着抹额,正半躺在床上喝药。 “我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得了点风寒,这腿脚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让云团去找虞忆玩,自己跟罗惠兰说点私房话。 她还是操心魏玄的婚事:“虽说云团不是他表妹,我也觉得这门亲事合适,你看之前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罗惠兰没有将话说满,“魏玄这孩子我自是满意的,您老人家对云团我也没话说,只是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吧。” 虞老夫人虽然没能敲定这件事,心里也放心多了。 云团在虞忆的房间里说了会话,忽然门口帘子掀开,一阵风带着水气吹了进来。 是魏玄穿了蓑衣过来了。 虞忆站起来,好笑道:“表哥,你十天半个月也不登我的门,今日怎的这么殷勤?我没让人请,就来了?” 魏玄摘了头上的斗笠,额角的头发还是湿了点,他没有接话,眼神匆匆扫过两人,立马垂眸,在炭盆前烤起来。 这还是自上次两人闹矛盾后,第一次见面。 “我身上湿气重,别过来,回头惹了风寒。”他说。 虞忆立即抱住自己,“哎呀好冷,我可怕染上风寒了,我要去里面多穿件衣服。”说完就溜了。 屋里只剩下云团和魏玄,魏玄沉默半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云团,“这里面是戒指用的迷药。” 云团接了,觉得好笑,“人家送姑娘花,你送姑娘迷药?” 魏玄:“我送迷药给你自保,我,不能常在你身边。” 云团莞尔一笑,低头将药瓶收了起来,“我知道了。” 场面又有些安静,云团也觉得奇怪,以前和魏玄一起,怎么不会觉得尴尬没话说呢? 魏玄再次开口:“最近,边郡可能又要不太平了,我打算去那边。” 云团抬头:“你去那边干什么?” “去从军。” 啊?云团有些呆了,本来的好心情,又没了。 怎么越长大,身边人离开的越多呢? “你这一去,还回来吗?” “回来的。”魏玄看着她,认真道。 外面有人来喊云团,说是要回去了。 魏玄先戴上斗笠,“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有事可以让大乌鸦告诉我。” 云团心说,你去了边郡,大乌鸦能飞那么远吗? 魏玄走进雨幕,出了院子。不远处,陆萋由丫鬟撑着伞,默默看着他离开。 不多久,云团也从院子里出来。 “那个害人精一来,表哥就去见她。”陆萋咬牙切齿道。 雨绵延了半个月,终于放晴了。天气刚好,妙意郡主就发出帖子,邀请众多人家去镇南王府邸上赴宴。 这是妙意郡主回京后第一次宴请,宴会很是隆重,是很多姑娘相看夫婿难得的机会。 边郡侯府也收到了帖子,陆萋很想去这种场合,但是老夫人病还没好,就去不了了。 虞老夫人也觉得遗憾,陆萋年纪也大了,她应该多带她去这种场合,好找个好婆家。 关键时刻,王夫人登门了,表态说自己可以带着陆萋和虞忆过去,自己是魏玄的继母,也算是陆萋和虞忆的姨母,带她俩去合情合理。 这段时间王夫人表现十分良好,对陆萋也十分疼爱,几乎当做女儿看待,虞老夫人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考虑一番,就同意了。 但她不是很放心,叫了好几个稳重有经验的嬷嬷,让寸步不离地跟着陆萋,还叮嘱虞忆,“你作为姐姐,一定要看好陆萋。” 虞忆无奈地点头。 一路上,虞忆一人坐在一边,对王夫人一点不搭理,王夫人也不介意,和陆萋坐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 到了王府,女眷这边南仪县主帮着母亲招待姑娘们,她声音甜糯,笑容可掬,见到任何人都十分热情,邀请她们进花厅休息。 “这个花厅是我亲手布置的,里面放了许多南边才有的花,你们可以随意赏玩。” 南边那边的花草果然跟北方不同,姑娘们都被这些花吸引了目光,只有云团不觉得新奇,她莲池空间里的花草比这些好看多了。 落座以后,南仪县主亲自牵了虞忆和江安隐的手,将她们带到自己那桌。 “是虞忆妹妹和安隐妹妹吧?果然如传闻一般,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纯真可爱。” 她命侍女呈上来锦盒,“这里面是我特意为两位妹妹准备的礼物。” 锦盒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紫金手镯,这手镯的材料只有南部的矿山出产,且产量稀少,价值非凡。 “谢谢县主,我很喜欢。”江安隐立马就戴上了,虞忆点了点头,也跟着戴上。 南仪县主招待完这两位,又来到了云团的面前。 “你就是青云乡君白云团?”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眼云团。 第601章 荷宴献舞 云团站起来行礼,“是,云团见过县主。” 南仪县主眼神微顿,眼前人实在是美貌,尽管许多人称赞她貌美,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容颜和眼前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虽在北边长大,但这姑娘的皮肤比南方姑娘还要细腻白嫩,光洁无瑕,一点斑都没有。 眉眼如画上去的一般,眼睛如一泓清泉,看进去,就会让人沉溺其中。 鼻梁挺拔,唇红齿白,一笑就如红樱绽放,让人如沐春风。 再看身量,小小年纪已经初具玲珑曲线,楚腰卫鬓,仪态端庄,美而不妖。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你是乡君,我是县主,品阶相同,不必行此大礼。”南仪县主说。 “县主待我以礼,我更要礼敬县主。”云团谦逊道。 南仪县主心道,这是个美貌又聪明的。 好在,出身低微,难成气候。南仪县主露出亲切的微笑。 接下来,南仪县主又一一认识了其他姑娘,都是认个名字,全不及前面三人的重视程度。 有和云团相识的姑娘悄悄跟她说:“你看,未来的太子妃在给太子挑选妾室呢,我看她看中了虞忆、江安隐和你。” 云团眉头一皱,“别胡说,我是不会当妾室的,虞忆也不会。” 那姑娘惊讶:“可是那是未来的太子呀?他的妾室,以后有可能做太后的。” 云团毫不在意,“我奶奶说了,我们家的人不纳妾,也不做妾。” 宴会很顺利,虞忆和陆萋回到家里,虞老夫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虞忆给老夫人展示她得到的手镯,虞老夫人给摘了下来,“收起来吧。” 另一边,江安隐回到家里,袁夫人也一把给女儿的镯子撸了下来,气愤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都开始摆起正房的谱了,真是可笑!” 今年的夏天很古怪,先是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天晴之后就是烈日暴晒,大家又都是闷在家里不能出门。 就在暑热让人烦躁的时候,边郡果然传来消息,说是北蛮蠢蠢欲动,几次骚扰边境。 皇上很生气,有了武安大将军功绩在前,他对边郡那边很不满意,勒令虞扶务必在两年之内全歼北蛮,否则永不能回京。 边郡侯在朝堂上跪求,自己愿去边郡带兵,却被皇上拒绝了。 “老侯爷年事已高,虞扶也久经沙场,这点事还用你这个老父亲去帮忙?”皇上语气很不善。 他上次病好之后,身子一直不太舒服,连带着心情也不好。 边郡侯头一次在朝堂之上被这么驳面子,许多大臣背后嘲笑。 退朝之后,江首辅叫住边郡侯,请他到茶馆一叙。 幽静的茶馆里,燃着熏香,香烟袅袅,在日光下闪着紫色的光芒。 四周摆上了冰盆,室内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 江首辅亲自斟了一杯茶,开口道:“老侯爷,敢问您家自太祖时就镇守边郡,已有多少年了?” 边郡侯觉得这真是废话:“我朝绵延多少年,我虞家就镇守边郡多少年。” “虞家镇守边关,不知多少虞家男儿战死沙场,老侯爷就没有想过退隐?” 老侯爷眼皮撩起,眼神锐利如鹰,“你是让我交出兵权?” 江首辅没有说话。 老侯爷笑了笑,“自太祖以来,四方兵力镇守四处边关,各不相干,我朝稳固至今,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皇上开了先例,竟让武安军收编了启林军,现在又让我交出兵权,交给谁?给武安大将军?让他一统四方兵力?” 江首辅道:“合久则分,分久则合,此乃大势所趋,老侯爷若是固执不愿改变,恐怕会伤及自身。” 老侯爷说:“只怕让武安军统一兵力之后,我朝才岌岌可危了。” 江首辅转换了思路,“老侯爷担心的是什么?” “北部蛮夷族群众多,纷乱复杂,东部、南部和西部,没有一处有北部情况复杂的,你以为我交出了兵力,袁高义那个老家伙就能安顿得了边郡?” 江首辅正了正神色,“我从未说过将边郡兵力交给武安军。” 老侯爷嗤笑了下,“你那个老丈人,还挺疼你的。” “老侯爷说笑了,世人所见,不一定真实。” 老侯爷站起身,不欲多说:“我跟你们这些文官说不到一处去,你们对军中实务一窍不通,只知道纸上谈兵,吆来喝去,全是浪费时间。” “老侯爷,”江首辅叫住了他,“他人的建议亦不可轻视。” 老侯爷面容如刀刻的石像一般,被北部风沙侵蚀出了独特的痕迹,“我只相信我们边郡战士用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夏日炎热,京中今年又举办了一次荷花宴。 今年妙意郡主特意邀请了谢征过来,皇子出席,荷花宴便比往年还要盛大些。 盛夏在家闷了这些天,云团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和小姐妹约了一起喝荷花酒,还要在荷花湖里乘船采莲。 下午时分,暑气渐渐褪去,人们开始坐上马车前往荷花宴所在之地。 这里妙意郡主花重金重新装扮了一番,一入莲湖,如转瞬间来到江南水乡一般,水光潋滟,接天莲叶,或红或白或粉的荷花掩映其中,十分好看。 云团今日一身粉色抹胸,外罩白色柔纱,头发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早早等在乘船处。 不多久,吕珊珊等一些约好的姐妹过来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装扮,笑着打过招呼,就迫不及待乘船进入藕花深处,沉浸在满池的荷香之中。 云团躺在小船中,姐妹们划船,她看着头顶的荷叶一片片过去,好像自己在荷花林中穿行。 天色渐渐变暗,天气也凉爽起来,荷香阵阵,催人入睡。云团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推醒她。 “云团快起来,轮到你划船了。”吕珊珊喊她。 云团坐起来,周围已经全黑了,远处一处灯火通明的水榭,那是宴会的所在。 荷花湖周边点起了彩灯,五颜六色,映照在水面上,让人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水中倒影和人间真实。 远处划来一座彩灯船,上面传来丝竹之声,隔着水音,更显悠扬。 等船离的近了,姑娘们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在船中央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如月中仙子。 “那是嫦娥仙子下凡了吗?”云团看呆了。 其他姑娘笑道:“那是南仪县主呀,今晚她要献舞一曲。” 咕嘟咕嘟,云团似乎听到了水下有冒泡声。 第602章 落水 “快看快看,”吕珊珊拉了拉云团,“南仪县主要变戏法了!” 云团看见南仪县主转起圈来,转得很快,身体很稳,随着她转动,彩灯船四周的彩灯渐渐灭了,等最后一盏彩灯熄灭,那船隐入黑暗之中。 下一刻,船中央顶上忽然亮起一盏巨大的琉璃灯,白色的光芒从南仪县主上方倾泻而下,她身上的裙子也焕发出光芒来,在船中如碎星披身。 她高高抬起胳膊,露出雪白的双臂,伸展脖颈,娇羞含蓄,而后豁然抬腿,裙摆展开,似一只银色孔雀,裙面如同银镜一般,将光芒映照向水面。 那光线将云团的小船都照亮了,几个姑娘赶紧捂住眼睛。 “这舞真是奇特,果然南边那边的人比咱们会玩多了。”吕珊珊赞道。 水榭之中,妙意郡主坐在谢征身边,满面含笑地看着女儿在湖中表演,时不时瞟一眼身旁的谢征。 “殿下,这舞叫做水上仙,是思嘉亲自编制的,殿下觉得如何?” 谢征一双含笑的眼睛看向湖中,目光流连,“果然别出心裁。” 妙意郡主满意极了。 “咱们快回去吧。”云团觉得不能耽误县主表演,动手划起船来。 咕嘟咕嘟,她又听到了水下传来冒泡声,疑惑地低头去看。 忽然小船一个晃动,姑娘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大鱼在拱船。 众人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小船瞬间翻转,云团和几个姑娘一同落入水中。 “救命!”云团露出水面喊一声,朝南仪县主的彩灯船游去,岂料下一刻,彩灯船在她面前倾翻,南仪县主连同上面的人全都落入水中。 彩灯朝着云团砸下去,她连忙潜入水中。 “思嘉!”妙意郡主惊慌大喊。 “船翻了,快下水救人!”水榭上的人乱作一团。 谢征快跑几步,来到水榭边上,没有任何迟疑,纵身一跃,朝彩灯船游去。 “哎呀,快救殿下!” 谢征会水,但这湖中荷花太多,枝蔓缠绕,白日里美如画卷,此时就如同缠人的水鬼一般,阻人前行。 好不容易游到落水处,他颤着声音呼喊:“云团,你在哪?” 一只手攀住了他,他猛然拉起,是一个姑娘,似乎耗尽了力气。 水面漆黑一片,到处都是挣扎的声音,他看着身上晕过去的姑娘,只好先带着她往回游。 好在没多久,其他人就到了,他将姑娘交给其他人,又折返回去。 “云团,你在哪里?回答我啊!” 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谢征心急如焚,时间每流逝一分,他的心就焦急一分,脑海里都是云团濒死等待救援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这压力了。 侍卫们救起一个又一个姑娘,还有彩灯船上的人,直到最后湖中没有了求救声,他彻底慌了。 谢征一头扎进水底,往深处潜游,水下漆黑一片,不论水面上点了多少火把,光线也渗透不进去。 “殿下!”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强行将他拖回水面。 “殿下,你冷静点,不要命了!”侍卫不由分说,将谢征带到岸上。 谢征抹一把脸上的水,一一看过救上来的人,直到最后看到南仪县主,所有人都在,除了白云团。 “殿下,快请太医啊,思嘉受伤了!”妙意郡主抱着女儿,南仪县主身上裹了斗篷,看不见人,但妙意郡主是真的慌张。 谢征却全然听不进去的样子,怔怔地一遍遍看着救上来的人。 没有白云团,没有她,她还在水里。 “继续找人!”他怒吼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那些侍卫又全都跳入水中,继续找起来。 此时湖的另一边,云团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打了个喷嚏,疑惑地问身后人: “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魏玄欲言又止,他能说,因为自己即将去边郡了,所以想多看看她,恰巧就遇到她落水吗? 他隐藏在湖边树上,紧紧跟随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在湖中嬉戏,躺在小船中,悠悠然快要睡着。 他就像个梁上君子,行为着实不光彩。 但是他告诉自己,眼前人是和他定下口头婚约的姑娘,他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又有什么逾矩的呢? 而且他很庆幸自己今日跟了过来。 “我来参加荷花宴,又不喜人多,所以没有出现。” “骗人,虞忆想来都没来成,外祖母不让她来,又怎么会让你来?” 云团忽而顿住,她还是习惯性喊虞老夫人为外祖母呢。 魏玄没有作答,“你快回去吧,你娘要担心了。” “哦对,我得赶紧回去。”云团小步快跑,朝水榭跑去。 水榭中,罗惠兰扒拉开人群,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没有自己女儿,拉住吕珊珊,“珊珊,你看见云团了吗?” 吕珊珊惊魂未定,“伯母,我,我没有看到云团。”她也要哭了。 罗惠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我的女——” “娘——我在这呢。” 罗惠兰刚嚎一嗓子,音调还没拔上去,云团就出现了,活蹦乱跳,毫发无损,就是头发全湿了。 谢征原本失神的眼睛骤然恢复了光彩,看着突然出现的云团,仿佛自己重新有了心跳,脚步有些发软,好像在做梦一样。 这一刻,他才明白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对白云团如此在意,就像上次蹴鞠比赛,他累得肺都要裂开似的,但还是想送给她礼物。 他瞥见她身上的斗篷,不知道是谁救的她? 罗惠兰冲上去抱住云团,“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再去水上玩!” “娘,别担心了,我可是小福星,不会有意外的。”云团笑嘻嘻逗母亲开心。 侍卫在谢征耳边汇报,“殿下,所有人都救上来了,没有人伤亡,船翻得很奇怪,属下四处搜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谢征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搞手脚,目的是? 谢征皱眉,目光移到南仪县主身上。 “殿下!”妙意郡主哭得六神无主,“我女儿,我女儿她——” 第603章 毁掉 谢征恢复了往常沉稳冷静的样子,让人带着南仪县主回府,派人将其他人家护送回家,又派了人手再次搜查。 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痕迹,或许是有人故意做手脚,但在水中,痕迹也很难留下。 云团披着斗篷,在荷花宴出口处和姐妹们道别,大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云团,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吕珊珊眼睛红红的,拉着云团依依不舍。 云团安慰她:“别担心了,回去喝点安神汤,好好睡一觉。” 上了马车,罗惠兰问她这斗篷是谁的,云团诚实回答是魏玄的。 “这孩子,”罗惠兰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回头我要去边郡侯府好好谢一谢他去。” 回到家里,陈老太得了消息,张罗着给云团熬姜汤,煮五枝汤给云团泡澡。 “再去拿点艾草来,我给团子去去晦气。”陈老太忙个不停。 折腾完,云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但另一边,镇南王府邸里,却愁云密布。 妙意郡主和夫君守在女儿的床前,哭得肝肠寸断。 床上的南仪县主还在昏迷,脸色苍白,她侧躺着,左耳至嘴角处,有一处外伤,皮肉外翻着,看着十分瘆人。 太医查看了下,“看这伤口,不像是刀划的,应该是落水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硬物划伤。” 妙意郡主声音哽咽,“太医,我女儿的脸还能好吗?” 太医也束手无策,“这样大的伤口,留下疤痕是必然的了。” 妙意郡主一声哀呼,心中万分悔恨。 郡驸情绪激动,对谢征道:“殿下,您务必要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女儿才刚及笄,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呢?” 谢征也很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县主。 现在是有人作恶还是纯属意外,还不能确定,如果真是意外,也只能感叹命运弄人了。 “郡驸放心,我一定派人严密追查,还县主一个公道。” 妙意郡主绝望道:“公道有什么用?我女儿的脸还能好吗?” 毁了容,是不能当皇后的。 即便遍寻名医,那么长的疤痕,也很难消去。 妙意郡主忽然愤怒起来,“肯定是有人下黑手,他们是看我女儿要成为太子妃,所以就要毁掉她,设计让她落水,趁机加害于她!一定是边郡侯,一定是他!他心中有鬼,所以今晚没来。” 边郡侯确实没有来,虞老夫人身子还没好利索,又因为上次紫金手镯的事情,她也没让孙女过来。 谢征说:“这件事还是要有证据,若是凭空诬陷,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矛盾。” “是江家,一定是他们!” 谢征摇摇头,他绝不相信江叔叔是那样的人。 但是,其他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闹了许久,京城到处严查,搞得人人自危,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一场意外。 妙意郡主却疑心四起,对京中所有人家都避而不见,每日在家守着女儿。 南仪县主更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每日以泪洗面,不愿见人,屋子里窗户全部要关上,不能有镜子,连水盆也不能有。 看着好好的女儿变成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妙意郡主心如刀割。 京城,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当初他们一家就不该来。 南仪县主毁了容,京中关于太子妃的风向陡然转变。 即便调查结果是一场意外,但京中人们还是传言有人暗中下手。 “太子妃之位人人都盯着,谁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最终人选确定之前,还要有一番厮杀呢,你们瞧着吧。” “想当皇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压得住那份福气呀。”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谢征却总是想起云团身上披着的那件黑色斗篷。 他叫来手下人,命他们时刻关注硕宁伯府的动向,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他。 那日落水的姑娘们,同来看望云团,谈论起南仪县主的惨状,都很同情她。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一天还是众星捧月的县主,这一场舞就成了丑八怪了。” “她没有皇后命啊,只能说她福薄,如果没有这件事,她是稳稳的太子妃。” 云团听着,心里却想起了那日听到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难不成是水底有人? 她不敢肯定,心中为南仪县主感到难过。外面传言纷纷,她也不好出门,每日闷在家里,好在这时候大牛传来好消息。 他来信说在那边发现了一些好地方,还发现了一些新作物,精心晒制了一批种子,随信件寄来。 白老头笑哈哈:“我这个孙子呀,随我,就喜欢种地,见到肥田就走不动道了。” 白建章说:“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这孩子,一走这么长时间,真是孩子大了留不住。” * 转眼到了夏末,边郡战事打打停停,虞扶传回来书信,说是北蛮这一次套路变得奇怪,跟以往大不相同。 边郡侯回信,要儿子密切关注敌方动向,北蛮狡猾,这些年来他们跟边郡兵作战,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套路新奇了些,也可以理解。 魏玄一直想去边郡,但因为形势不明,老侯爷又担心他眼睛没好全,一直没让他去,现在才勉强松口。 “你既然要去,就要立一番功劳出来,不要去当军中太子爷,不帮忙反而拖累。”边郡侯说。 魏玄低头应是,他知道,外祖父就是嘴巴说话难听,其实心里很关心他。 “你父亲那边我来说,皇上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是你外祖母……” 说话间,虞老夫人已经拄着拐杖冲了过来。 “你身子刚好利索,又跑过来干什么?”老侯爷嘟囔。 “我还不来,你都要给我外孙卖了。”虞老夫人拉住魏玄,“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但是走之前,你和云团的婚事得定下才行。” 第604章 筹备 魏玄说:“外祖母,我更想有了功劳之后,再去提亲。” 虞老夫人白他一眼,“你懂什么,听外祖母的,先成家再立业,你再耐心等几天。再说了,你就这样走了,几年后云团不知道成谁家的媳妇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魏玄只好听安排。 虞老夫人立即着手准备起来,定亲不需要太繁琐,但各方面礼仪也要有。 侯府里面准备喜事,陆萋立马就知道了,她跑去找姐姐陆容,陆容也没有办法。 陆容说:“云团是老夫人一早看中的,而且魏玄,应该也对她有意。” 陆萋瞪着眼睛,“我不相信!表哥就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她是个害人精,会害了表哥的。” 陆容劝不了陆萋,只得作罢,这个妹妹,有时候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也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 虞老夫人提前跟硕宁伯家通气。 罗惠兰一直都对魏玄很满意,想到上次魏玄救自己女儿,直觉得这是命定的缘分,跟白建章商量了一下。 最近京城里面流言纷纷,白建章听了不少,还有人传自己女儿要当妾的,给他气个半死。 如今虞家过来提亲,他觉得这时候魏玄还真是个好归宿,能让女儿免于风波。 他可不想让女儿被人盯上,再给设计毁了脸。 两口子将云团叫到面前来,细细地问她的意见。 云团还很懵懂,只知道自己和魏玄在一块会开心,而且对方很照顾她,更重要的是,魏玄说过成亲以后,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想好了,成亲之后,自己还要跟爹娘他们住一起,魏玄一定会同意的。 “团团听爹娘的。”云团思虑一番说道。 白建章和罗惠兰会心一笑,给边郡侯府递了话,商定了个日子,就等着对方上门了。 那天天气正好,天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淡云,老侯爷和虞老夫人两个老人带着魏玄登门了。 京中刚发生那样的事情,两家这时候都不想太招人眼,仪式很低调,连媒人都没请。 魏玄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圆领袍,更显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从马车上扶着老夫人下来,向白建章夫妻行礼,态度谦恭,举止文雅。 白建章夫妻俩越看越满意,这样温和的女婿,成亲后一定会对女儿很好的。 沈长洲在一边冷眼瞧着,这小瞎子长得是不错,但表里不一,谁能看得出来,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能闭着眼干掉那么多杀手,且手段极其残忍。 伯爷夫妻两个若是亲眼见到了,只怕连夜扛着闺女逃跑了。 府里面,云团被陈老太和雷漪几人按着,好好装扮了一番。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跳脱了,安静点,有点淑女的样子。”陈老太叮嘱道。 云团今日一身浅紫色百迭裙,乌黑的头发梳成垂鬟分肖髻,只是她的头发太多,人家的燕尾就是细细的如同燕子尾巴一样,她的就粗粗的一根大辫子。 雷漪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条淡紫色宝石项链,缠在发中,宝石自额间垂下,整个人显得柔婉灵动。 “今日不用你多说话,出去见了侯爷老夫人,问声好,再看看你未来的郎君,就可以回来了。”雷漪笑道。 她们还以为云团会紧张害羞,结果人家心绪一丝波动也没有,淡定地玩着鲁班锁。 “你呀,也是幸运,跟魏玄算是青梅竹马,不紧张也是理所当然。”何玉书说。 很快,小春跑进来,“姑娘,夫人喊你过去呢。” 云团来到正院,里面传出虞老夫人的说笑声。 她按照奶奶的叮嘱,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进门,微微垂首,只觉得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 魏玄在老夫人身后站着,犹如带着面具一般,听着他们客套的谈话。 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整体风格简约大气,灰色的砖,青色的帘,忽而闯入了一抹生动的颜色。 魏玄看清来人,从心底涌出一股喜悦来,就像是走过料峭萧瑟的寒冬,转角遇到一片生机盎然、百花齐放的山谷;又像漫天黄沙吹过,看到那净化人心的湛蓝天空。 云团那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云团耐着性子走到老侯爷和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行礼:“老侯爷好,老夫人好。” “好好好!”虞老夫人一把扶起云团,“这才多久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罗惠兰也十分自豪:“今日也是少见的娴静了些。” 虞老夫人拉着云团说了几句话,想着女孩儿脸皮薄,就放她回去了。 临走之时,云团偷偷朝魏玄眨了眨眼,俏皮一笑,刚出门,就恢复了以往走路的速度。 魏玄都看在眼里,只是表情一如既往地稳重。 老侯爷不怎么说话,虞老夫人就拿出了魏玄的庚帖,“交换了庚帖,写下婚书,咱们两家就算是正式定下了。等以后魏玄回来,我们再请媒人,三书六礼给安排上。” 白建章郑重地取出盒子,这里面是云团的庚帖,上面写的是捡到云团的日子,权当做生日了。 虞老夫人嘴笑得都合不上了,“能娶到云团,是我们玄哥儿最大的福气——” “伯爷!伯爷!”老金忽然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伯爷,您快出去吧,宫里面来人了,让您赶紧进宫一趟呢。” 白建章赶紧站起来,“什么事说了吗?” “没说,就说时间紧,马车都在门口等着您了。” 白建章一听,可不能耽搁了,但定亲还有流程没走完呢。 虞老夫人先表态,“硕宁伯先进宫吧,那边的事要紧,我们可以在府里等等。” 白建章便不再推辞,立马换了朝服出门。 魏玄眼神微变,宫里来人也太巧了些。 白建章坐了马车一路进入到皇宫,内侍并没有领他去皇上那边,而是去了谢征的住处。 如今的皇子殿下正在窗前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白叔,听说你要给云团定亲了?” 第605章 阻挠 白建章愣了下,这事他怎么知道了? “呵呵,殿下您真是耳聪目明,我们两家正商议呢。”白建章笑道。 谢征没有随之而笑,反而表情严肃,缓缓走到白建章面前。 白建章自己也笑不下去了。 面前位高权重的人走到他的面前,白建章不禁有点想弯腰。 “硕宁伯,难道不想让你的女儿有更大的前途?”谢征问道。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白建章都不好再装傻。 “殿下抬举了,我这女儿乡野中长大,从小没有一点规矩仪态的,能寻到魏玄那样人品的,我已经很满意了。况且,姑娘家的,我就希望她平安健康快乐过一辈子,前途不前途的,不指望了。” 白建章为了女儿,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 “你的女儿,规矩仪态都不差,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她。” 白建章抬头,面前的皇子殿下一身天潢贵胄的气质,说出的这句话,不知是夸赞,还是命令。 从宫殿里出来的时候,白建章头都是懵的。 如今的谢征跟以前不一样了,身上多了一份王者之气。 这气质贵不可言,也让人不敢靠近。 现在他比较犯难,女儿被殿下相中了,那还不得被京中那些饿狼生吃了呀? 而且就算以后顺利成亲了,他这个做爹的,见了这女婿还得下跪…… 想想就憋屈,关键女儿见了自己夫君也得下跪,想想就更憋屈了。 关键是,以后皇上都得后宫佳丽三千啊。 哼,有本事以后你就娶一个,别搞那么些三宫六院、莺莺燕燕的跟他女儿争。 这还是好的,说不定到时候他闺女也只能是众多妃子里的一个,还得受正房的气。 内侍走过来,请他去另一处地方休息。 白建章问:“咋?还不让我回家啊?” “殿下说了,宫里进了新茶,请您去品一品,至晚才送回去呢。” 这是变相软禁。 白建章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去,一直待到天黑。 老侯爷和虞老夫人等到天黑,仍不见人回来,只好先回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白建章就被送回来了。 罗惠兰迎上去,“他爹,到底啥事啊?” “唉,咱们闺女,被人盯上了。”白建章将殿下跟他说的话,全都说了一遍。 两口子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了。 王妃娘娘进宫看望儿子,屏退了下人,斥责儿子: “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皇上能不知道?他给你安排的婚事你不要,反而自作主张,你真是翅膀硬了。” 谢征一脸无所谓,“知道便知道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向来对皇伯伯,如今他的父皇,没有什么隐瞒。 “白家那个丫头,不过是有一副好皮囊,她背后有什么家世能帮你?你要站稳脚跟,还是要找出身高的,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皇婶,”谢征突然问,“你一向不喜吃羊肉,觉得腥膻,若是以后顿顿只有羊肉,你还会觉得过得开心吗?” 王妃娘娘被这一声皇婶给叫懵了,她才意识到,眼前人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但我还是要劝告你,即便喜欢,最多给她个侧妃,这样对你好,对她也好。你需要世族的力量,没有世族的支持,你的位置坐不稳,更护不住想要护住的人。” 王妃娘娘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转身离开。 边郡侯那边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信息,虞老夫人更犯难。 魏玄摩挲着手里的精钢小刀,看着院子里的树出神。 他决定晚一点再去边郡,这个时候离开,无异于将云团拱手让人。 不多久,皇上在朝堂上宣布,今年要举行秋猎,由皇子谢征全权负责。 皇上年轻时候喜欢打猎,每年都要举行秋猎,后来年纪大了,就不打猎了。 今年立了新皇子,这项活动又被提了出来。 谢征得了令,点了京中那些权贵子弟随行,姑娘家想去围观的,也一同随行。 向来不怎么在京中活动中出现的魏玄,名字排在了名单第一列。 边郡侯过来问他:“你若是不想去,我就向皇上回禀,你的眼睛还没好全,就不用去了。” 但魏玄却一反常态,“我要去,我的眼睛已经好全了。” 老侯爷摇摇头,这孩子还是犟啊。 很快,秋天的色彩开始慢慢将树林点染出参差的颜色,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前往郊区猎场。 硕宁伯也在名单上,还不得不将云团带上。 云团第一次参加秋猎,可兴奋了,跟春夏秋冬四个丫头,在马车里叽叽喳喳,一路上说个不停。 郊区不远,两个时辰就到了,此时猎场已经布置好,在平坦且阳光充足的地方,搭建了许多蒙古包一样的小房子,供贵人们居住。 硕宁伯分得两间,自己一间,女儿一间,十分宽敞。云团在里面梳洗了一下,小秋和小冬端进来一盘烤羊肉,还撒了小茴香,那香味,勾的人口水一下就出来了。 “殿下让送来的,说秋猎都是吃这个。”小冬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云团正好肚子也饿了,刚和四个丫头坐下来,虞忆带丫鬟端着烤羊肉进来了,“云团,我来找你吃饭。” 几个人一起,吃了个酣畅淋漓。 吃完烤羊肉,虞忆直接在云团这里休息了。她是和陆萋一间房,极不乐意同她在一处,索性让人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我跟你在这挤一挤,你不介意吧?”虞忆问。 “不介意啊,你赶紧收拾,下午有射箭比赛,咱们一起去看。” 等两人赶到猎场,要比试箭术的男子们已经站在了场上。 陆萋在旁边给魏玄鼓劲:“表哥,你最棒了!” 虞忆听了想翻白眼。 咻的一声,谢征一身劲装,率先射出第一箭,不多久,啪一声,一只大雁落了下来。 “好箭术!”周围的人全都拍手称赞。 接着是其他人,一个个朝天空中的雁群射箭,不是射得不够高,就是射歪了,没一支射中的。 有人开始拍马屁:“殿下的箭术,我们真是望尘莫及啊。” 话音刚落,啪一声,落下来只很大的大雁,众人围上去看,竟然是两只。 “哇,一箭双雕啊。”围观的姑娘们小声惊呼。 谢征看向刚收起箭囊的魏玄,眯了眯眼睛。 好小子,跟他杠起来了。 第606章 猎场 谢征不由觉得好笑,拿出一支箭,射中靶心正中央。 魏玄也紧随其后,箭矢正中靶心。 “嚯!这箭术真是难分高下啊。”周围人议论。 在魏玄身边的南山,手已经开始抖起来了。 他家少爷真是发疯了,十几年不显山不露水,这眼睛刚好,就跟皇子杠上了,这是嫌自己命长呗? 其他人已经很自觉地退出比试,场上只剩下谢征、魏玄和梁深。 梁深一箭射过去,没中。 “我他娘——”梁深气地把弓往腿上一掰,哎呀,好硬,掰不动。 咣当一下,他给扔在地上,气呼呼下场了。 “真没用。”场下的虞忆嘲笑了一声。 现在就剩下谢征和魏玄了,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都转向箭靶,拉开架势。 下面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着,还有人都不认识魏玄。 “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豪横?” “这是建平伯那个瞎眼的儿子,现在治好了。” 袁霜带着女儿在软棚下面坐着,看着魏玄觉得好笑: “长得是挺标致的,就是脑筋不好使,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江安隐根本没听进去母亲的话,她对这种比试从来不感兴趣,眼睛四处瞄着,坐不安稳。 谢征再射一箭,又正中靶心,众人拍手叫好。 魏玄也拉开架势,但他没有射出去,而是看向谢征,微微一笑,手一松,箭飞了出去。 第二支箭从第一支箭的尾部射入,将箭身劈开,正中靶心。 众人瞠目结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没有用眼睛瞄着。 这么牛掰的吗? 南山说话已经结巴了,“少,少爷,你是不想活着回去了吗?” 魏玄看着谢征,嘴里说道:“若他的气量这么小,也成不了皇子了。” 云团看着魏玄,也觉得奇怪,平时他可根本不屑与人争高下。 谢征拍手大笑,“阿玄果然箭术惊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今日一鸣惊人啊。” “殿下过奖。”魏玄说。 众人一听,还阿玄,看来这两人关系还挺亲近啊。 原来是好兄弟之间的玩闹,大家遂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一笑了之。 今日奔波,晚上就不再安排什么活动,各自安歇。 谢征让人布下了酒菜,请了魏玄过来。 “我不喝酒。”魏玄在他对面坐下来,直截了当道。 谢征仍是笑容和煦,“你跟你外祖父一样,刚正不阿,直来直去。” “我跟我外祖父不是一类人,但我们都不喜欢绕圈子,殿下,那日硕宁伯进宫,是你安排的吧?”魏玄直视着谢征的眼睛,那双桃花眼即使不笑,都似含着笑意。 “是我安排的,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以求娶,我就不能?”谢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真看不出殿下竟有这样的心思,但殿下要知道的是,云团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谢征拿酒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年纪还小,懂什么?”然后仰头喝了一杯酒。 “不懂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我,何况懂的时候?难道懂了之后,要选择你这个身不由己的人?” 魏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字字切中要害,咄咄逼人,跟他平日不争不抢的形象,大相径庭。 谢征苦笑一声,将口中的烈酒咽进腹中,那浓烈的酒水流过五脏六腑,瞬间如同烧起来似的,他的脸色很快红起来。 “你说得对,我身不由己,”他又饮了一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魏玄,“但你又拿什么跟我比?我不点头,你能娶得到人?” “谢征,你似乎变了。”魏玄直呼其名,眼中毫无惧意。 “人都会变的,身份,地位,权力,甚至是感情。”谢征手握酒杯,边走边喝。 “即便她现在喜欢你,我也能让她转变情意。”他看向魏玄,微微一笑,说:“日子还长呢。” 魏玄豁然站起来,“你这是强取豪夺,不顾她个人意愿。” 谢征双眼有些迷醉,“你怎知她的意愿?” 魏玄少年倔脾气上来,“我就是知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 “前十几年,她和你一起,往后余生,要和我一起。”谢征拿手点了点自己。 魏玄没有忍住,一拳挥过去,正中谢征的脸,“你是个小人!” 外面立即有人进来,“殿下!” 谢征摆摆手,让人出去,好笑地看着魏玄,“今日,此时此刻,我们没有身份的枷锁,平等的切磋切磋。”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魏玄说。 谢征扯开了领口,酒气让他有些燥热,“你就当我是你浣溪花庄上的同窗,放开了手脚来。” 魏玄毫不客气,又是一拳。 谢征自知武力不如魏玄,但蹴鞠场上那犟种脾气上来,也不能轻易认输,愈战愈勇,和魏玄扭在一起,拼尽全力。 帐子外面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要急死了。 万一殿下受了伤,他们可就别想活了。 关键时刻,云团寻了过来,“听说魏玄被殿下叫来,还在里面吗?” 侍卫如同见了救星,赶紧请云团进去,“在在在,在里面呢,您快进去将他叫出来吧。” 云团进了帐子,愣在原地。 两个大小伙子抱在一起,正在摔跤呢。 “你们发什么疯呢?快住手!”云团上去拉架,但两个人打红了眼,谁也不肯松手。 谢征离了皇宫来到这郊外,如同没了缰绳的马一样,往日的矜持自重此时全都没了,抱着魏玄的腰死命不撒开。 魏玄抿着唇,心中十分气愤,这就是个小人! 云团拉了半天,两个人都不听她的。 无奈之际,她看到了手上的戒指。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第607章 相亲相爱 她按下戒指开关,指尖在两人鼻息处扫过。 一阵幽香飘入鼻中,谢征和魏玄感觉浑身轻飘飘,腿脚发软,如同踩在棉花上。 魏玄不可置信看着云团,“你竟然——” 云团义正言辞:“谁叫你们不听话。” 两人身子软下来,云团赶紧扶住,先把谢征扶到床边。 谢征酒气过了,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比刚才更红了。 云团再去扶起魏玄,想着扶到外面,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人还以为魏玄被谢征打了呢。 “你今晚也躺在这算了。”她也给扶到床边。 “我送你自保的迷药,你竟用到我身上。”魏玄有些气呼呼。 “你胆子可真大,跟殿下动起手来了,我要不用迷药放倒你,弄伤了殿下,你小命还要不要?”云团埋怨道。 她将魏玄放到床上,谢征听到她说的话,原来她是担心魏玄。 敢对殿下用迷药的,也就她了。 “可真重,一个个的。”云团费老大劲,累得在床边坐倒。 现在两个人都是浑身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但是意识还是有的。 云团看着乖巧躺着的两人,嘴角露出坏笑。 她拿起魏玄的手,“你做什么?”魏玄问。 云团狡黠一笑,将他的手放在了谢征的腰间。 魏玄闹了个大红脸,“白云团!住手!” “嘿嘿嘿。”云团又拉起谢征的两手,将它们环在魏玄的脖子上。 然后将两人翻成面对面,又将两人往中间挤了挤。 “好,好,就该这样相亲相爱。”云团拍手笑,像只开心的百灵鸟,就差蹦来蹦去了。 魏玄和谢征面对面,鼻尖几乎相碰,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都闹了个大红脸。 他们俩一个不防,中了这鬼丫头的招了。 “云团,快将我们分开。”谢征说道。 “不行不行,你们今晚就这样休息吧,等你们彼此更亲近了,更了解对方,就不会再打架了。” 云团又收拾了下现场,拍手离开,对帐外的侍卫吩咐,“里面两位公子正在休息,不要打扰。” 侍卫感激涕零,“多谢乡君出手。” 云团一本正经,“不用谢,我先回去了。”然后快速溜走。 侍卫侧着耳朵听了听,里面果然没有动静了。 嘿,青云乡君果然厉害,一出手就平息了战火。 而此时帐内床上的两人,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搂着睡的男人。”谢征忽然冒出这一句。 魏玄真想一脚给他踹开,但一点力气也没有,“我也是!” 谢征说:“以后我真不想看见你。” “我也不想看见你。”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怎么样?你咬我啊?云团这样做,也是为了我。”魏玄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在斗气似的。 但是不管了,今日已经这样荒唐了,不介意再荒唐一点。 谢征真给气到了,这小子嘴就跟毒蛇似的,平日一语不发的,一说话能给人气死。 “真不知道云团看上你什么?这张脸?”谢征仿佛酒气又上来似的,感觉脖子似乎能动,努力伸着脖子,要去咬魏玄的脸。 “表哥,”梁深忽然闯了进来,“明天——” “你们——”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看到了什么?两个男人,在床上互相搂着,他亲爱的表哥还……伸长了脖子,要亲…… 真不敢想象! “滚出去!”谢征怒吼一声。 “是是是,我马上出去。”梁深缩着脑袋退出去,一眼不敢多看。 真没想到,他最最亲爱的表哥,未来的皇朝继承者,竟然…… 他后背一阵冷汗,双手环住自己,幸好表哥没有对自己下手。 快走快走,这个秘密要烂在心里。 谢征吼完,就后悔了,他应该让梁深给两人拉开,忽而他又觉得自己傻了,叫了人进来。 侍卫进来的时候,也是傻在原地。 谢征强装镇定,吩咐道:“我和魏公子都喝醉了,浑身无力,你们送他回去,不要声张。” 魏玄为了不更丢脸,也默默同意了,被侍卫背了回去。 云团在自己的帐内躺着,笑个不停,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的虞忆总是被她吵到,伸手挠她痒痒,“你还睡不睡了?” “睡睡睡,马上睡。” 另一边,谢征和魏玄两个人,身不由己躺在床上,直到后半夜,身上的药力才过去。 但两人脸上都有些深沉,盯着帐子发呆。 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早晨的阳光洒进来,告诉人们今天是个好天气。 谢征早早起来洗漱,宫人们已经备好早膳,谢征擦了手,让人将梁深喊来。 梁深低着头,走进帐子,一眼也不敢看谢征,“殿下叫我来有何吩咐?” 谢征瞧他那样子就头疼,吩咐道:“皇上赏赐了西域进贡的蜜乳茶,我从小受江首辅的教导,你去请袁夫人母女过来,请她们一同享用。” 梁深赶紧应是,低着头快速离开,感叹自己躲过一劫,表哥有这癖好,以后他都不敢往前凑了。 哎不对,为啥让他去喊袁夫人啊?他啥时候成跑腿的了? 袁夫人接到消息,满面笑容,“殿下真是太有心了,我和安隐马上就到。” 回头一看,女儿不在,“隐儿呢?跑哪去了?殿下有请,还不赶紧回来梳洗。” 另一边,江安隐在云团帐子旁边,让小桃给她放风,她则抱着锦盒跑去找沈长洲。 沈长洲见到她就跟瞎了似的,全当没看见。 江安隐满心愧疚地道歉:“长洲哥哥,真是对不起,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别生我气了吧?” “江大小姐别,您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是一个马车夫,哪当得起您道歉呢?” 江安隐嘟着嘴,“你就不能像对待白云团那样对我吗?”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软鞭,十分漂亮,柔软坚韧,仔细看,那表层下面,还有闪着银光的细密利器。 “我打听到你惯用鞭子,这条鞭子可好了,是宫廷里最厉害的武器工匠亲手打造的,很轻,又很有力道,你试试?” 沈长洲果然看了一眼,确实是好鞭子。 他眼睛看着面前的江安隐,眼神带着探究,“你三番四次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安隐被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想报你的恩情……” 沈长洲看到她身后寻来的人,是袁夫人身边的人,他嘴角一扯,伸手接了鞭子,“多谢江姑娘,这鞭子我要了。” 第608章 败仗 “嘿嘿。”这么长时间过去,江安隐终于把恩人哄好了,可高兴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夫人叫你回去呢。”来人警惕地看了眼沈长洲,拉着江安隐回去要走。 江安隐还回头偷看一眼,见沈长洲十分认真地端详那鞭子,眼神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她自己跟着笑起来。 回到帐篷的时候,梁深正在帐篷外等候,江安隐问她:“你找我什么事?” 梁深说:“不是我找你,是殿下找你,请你喝好喝的,快去吧。” 江安隐嘟囔:“什么好东西我没喝过?还巴巴地让我跑一趟。” 等他们到了谢征的大营帐,正好碰见硕宁伯夫妇带着云团来了,魏玄带着虞忆和陆萋也来了,还有其他几户人家,都是被邀请来共用早膳的。 “人挺齐全啊。”梁深说了一句。 虞忆笑他:“我们来喝好茶,等会你要多喝点,你这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 “去去去,”梁深一脸嫌弃,“我再差也比你力气大。” 笑笑闹闹的,众人进了营帐,云团看到谢征一本正经端着样子出来,不由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明白她笑什么,袁霜在心中直翻白眼,这个丫头真是没有家教。 她转头看见魏玄带着自家的两个妹妹坐在一处,一个是虞忆,另一个则听说是真正的陆家三小姐。 “这位就是建平伯世子吧?”她笑吟吟开口。 魏玄站起来向她致意,袁霜跟着问:“听说你在庄子上长大,真想不到和殿下竟有这么深的交情?” 魏玄一听这话,就想到昨晚他和谢征搂抱在一起的情景,眉头都忍不住要皱起来了。 这时候谢征笑着开口:“从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去过青云县,见过魏玄。” “原来是这样。”袁霜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谢征跟魏玄交好,是因为虞忆呢,“你们俩关系这样亲近,真是羡煞不少京城子弟呢。” “咳咳!”梁深呛了口茶,捂着嘴咳嗽。 他可不羡慕啊,表哥千万不要跟他“亲近”。 谢征一脸快要挂不住的笑,魏玄则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事不关己,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谢征转移话题,同几位长辈道了好,然后问虞忆:“怎么不见老侯爷过来?” 虞忆回道:“我祖母身子不太好,祖父在家陪着,所以让表哥带我们来了。” “既然这样,回头我让太医过去一趟,给老夫人瞧瞧。” 虞忆赶紧起来道谢。 随后就是些客套话,谢征一人应付好多人,全不在话下。 云团在爹娘身边坐着,看到对面,陆萋紧紧挨着魏玄坐。 魏玄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往边上挪了挪,陆萋紧跟着过去,用手拉住魏玄的袖子,“表哥,我害怕。” “怕什么?” “对面那个坏女人,老看我。”陆萋用眼神指向对面的云团,顺便朝她翻了个白眼。 云团哼一声,也朝她翻个白眼,捧起面前的蜜乳茶,咕嘟咕嘟喝起来。 真好喝啊。 外面太阳升起来,秋日的阳光射进来,帐边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摆,帐内的人享用着美味的早膳。 等会还能看人骑马驰骋,噫,生活如此美好! 吃完早饭,云团抱住虞忆的胳膊,问她:“等会你教我骑马吧。” “好。”虞忆点头,忽然觉得眼皮跳了跳。 她揉揉眼睛,云团问她怎么了。 “可能昨夜没睡好,都怪你一直闹。” “没休息好的话,等会还是不要骑马了,咱们就看着,看他们骑。”两姐妹嘀嘀咕咕说着话。 “报——”忽然有人进账,说是京城传来急信,“殿下,朝中发生了大事,皇上让您立刻返回。” 云团:…… 美好的生活这就结束了? 谢征站起来,“是什么事?” “属下不知,请殿下立即启程。” 谢征不再逗留,立即吩咐下去拔营返回。 到了京城,各回各家,白建章一下了马车,立即松了一口气,“娘嘞,这两天我都担惊受怕的,生怕有什么人对咱闺女下手。” 他又叹口气,“别看咱们现在是伯府了,但是朝廷上面没什么说话的份。” 虽然他们家现在是伯府,但在朝廷上始终游离在朝政之外,白建章每日上朝也就是点个卯,听那些大臣在朝堂之上吵架,也听不明白。 比如说这次吧,说是朝廷上出了大事,但也没人喊他过去。 他现在头疼的是,女儿的婚事很棘手,他不想女儿进宫去受罪,但他现在只有听命的份。 罗惠兰宽慰他:“他爹,不急,慢慢来,马上咱们家老三就要下场了,等他有了功名,在朝廷上站稳跟脚,咱们就有说话的人了。” 云团进了家门,发现家里几乎没什么人,一问才知道,陈老太叫上白老头,和雷漪何玉书一起,去山庄忙活了。 山庄上种了许多的东西,他们准备收获了,挑些品相好的,送去女学生家里,剩下的府里吃,吃不完的,就卖掉。 来福说:“伯爷,您还不知道吧?老夫人让人挑选了上好的瓜果蔬菜,给国子监各位老师送去,感谢他们对三少爷的照顾和指点呢。” 罗惠兰一听高兴了,“对对对,还是咱娘想得周全,我都没想到。” 白建章笑道:“别看咱娘字都不认识,但人情世故方面,还怪在行嘞。” 来福道:“伯爷,可叫您说对了,自从咱们开了这个山庄呀,老夫人认识了好多老姐妹,一个个都跟着老夫人学起养生了,如今咱们老夫人在京中贵妇圈里呀,那可是香饽饽了。” 罗惠兰十分感慨,想当初他们家刚进京的时候,人人避而远之,说他们家出身低、没教养,如今也都蹚过来了,两个未婚的儿子,人都是抢着要做亲家。 一个未婚的女儿,也是……愁啊。 说话间,三羊带着身边的小厮匆匆而归,脸上神情有些慌乱。 “咋了这是?”白建章问。 “爹,我刚从老师那边回来,听他说,边郡那边打了败仗,就连虞将军现在都生死不明。” 第609章 纷争 “打了败仗?多败的仗啊?胜败不都是兵家常事?”白建章问。 三羊摆摆手,“这次不一样,听说边郡兵遭了埋伏,一整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虞将军乱军之中消失,生死不明,边郡兵元气大伤啊。” 白建章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重大。 他家第一批香料工,就是从边郡逃难过来的百姓,从他们口中,白建章知道那边百姓的生活有多苦。 如果边郡失守,边郡百姓将遭受更大的苦难。 “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就算偶有战败,也都是小拉小扯,边郡侯镇守边关这些年,怎么会战败的这么突然呢?”白建章问道。 三羊点头道:“就是很蹊跷,我们老师也说了,这次皇上十分生气,大发雷霆。” 两人正说着,都没注意到身后云团不知听了多久,直到三羊发现了妹妹,才赶紧换了表情,安慰道:“团团别怕,怎么也打不到咱们京城的。” 云团问:“你刚才说,虞将军生死不明,是指虞忆的父亲,虞扶将军吗?” 三羊点了点头。 云团立即要出门,“爹,我现在要去一趟边郡侯府,虞忆不知道多伤心呢,我要去看看她。” 白建章自然同意,让沈长洲送她过去。 虞家,此时正是一片惨淡,有大夫匆忙进府。 云团拉住人问:“老夫人怎么了?” 下人回道:“我们老夫人还好,病倒的是老侯爷。” 云团愣了一下,先前虞老夫人一直生病身子不好,她以为这次她又病倒了,没想到是老侯爷。 “我们老侯爷听说了边郡那边的消息,一下子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云团心中着急加快步伐,来到正院的时候,虞忆正在里面哭得伤心,她看到云团,跑过去抱住她: “云团,我爹娘……我爹娘都被北蛮人抓了!” “阿忆,你先别哭,到底什么情况?” “我爹,我爹中了北蛮的圈套,我娘带兵去救他,结果也下落不明了……他们肯定是被北蛮人抓住了,这些都是小叔送回来的消息,他现在顶替了我爹的位置,还在边关死守呢。” 云团只觉得情况很复杂很危急,口中只好安慰虞忆:“北蛮人如果不想结下更深的仇怨,应该不会轻易处决你爹娘的,再说了,他们不一定被抓住了呢。” 虞忆摇摇头,脸上的泪珠滑落:“你不知道,北蛮人都没有人性,他们与我们虞家对峙这么多年,早就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生吃了我们……我真的很担心我爹娘……” 云团双手握住虞忆的肩膀,“现在哭和慌乱都没有用,最要紧的,先让老侯爷醒过来,老侯爷一定有办法。” 她牵着虞忆的手进了里间,虞老夫人和魏玄正守在老侯爷床前,旁边还站着陆萋。 下人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云团十分自然地接了过来,“给我吧。” 情况紧急,她往汤药里加了点莲池水,希望老侯爷快醒过来,但还没走到老夫人面前,盘子就被陆萋夺了过去。 “害人精,你来干什么?” 好在陆萋将盘子递给了魏玄,魏玄跪在床头,一勺一勺往老侯爷嘴里送汤药。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老侯爷,不到一刻钟,他轻轻张开了眼睛,吃力地张开嘴,“扶儿啊……” 虞老夫人一下子滚落了泪珠,手抓着老侯爷的手,“老头子,别担心,扶儿夫妻两个都会好好地回来的。” “我的扶儿……不会……不可能……中计,怎么可能……” 魏玄紧紧攥住床单。 老侯爷费力地说了一番话,又昏沉沉睡去,大夫说道:“老侯爷能醒来就没事了,让他多休息,不要刺激他,年纪大了,经不得。” 虞老夫人精疲力竭,魏玄安排人扶她回去休息。 云团跟在魏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依然清俊挺拔,但似乎沉重了许多。 昨日他还是猎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今夕就要面临如此困境。 她忖度一下,说道:“魏玄,虞扶将军自小便跟着老侯爷上战场,虞忆说过,他父亲最是小心谨慎,这一次中埋伏,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原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魏玄转过身来,“我现在,很需要面见圣上。” “面见圣上?” “对,外祖父病倒了,如今朝堂之上没有能帮虞家说话的人,皇上的态度,很关键。” 云团似懂非懂,在她的意识里,国家战败,这时候所有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然而—— 此时朝堂之上,大臣们正在唇枪舌战。 “虞家让边郡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愧对先皇的信任,更愧对圣上赐予虞家的恩泽。”一个大臣横眉倒竖,正在谴责虞家的罪行。 宝座之上的皇上愁眉紧锁,脸色十分不好。 江首辅拱手道:“眼下紧要之事不是在这里论对错是非,而是立即派兵支援,守住边关要塞之地。” 皇上点了点头,立即有大臣举荐武安大将军。 “皇上,袁老将军此时还在东部,臣以为立即让武安军北上,是最为稳妥快捷的办法。” 马有才轻轻哼了一声,“袁大将军这是要征战四方了?之前启林军受挫,武安军过去之后,直接收编了。这次边郡兵元气大伤,袁大将军过去一整治,说不定又都编入武安军了。” 刚才那位大臣气的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 此时妙意郡主的郡驸方大人上前道:“臣之岳父镇南王,统帅南方兵力多年,兵肥马壮,军律严明,只待皇上诏令。” 立即有人反对起来,阴阳怪气道:“等镇南王领兵过去,北蛮人都打到京城了。” 方大人面色十分尴尬,心中将那人给记恨下来。 大臣们叽叽喳喳,围绕边关防守和兵力制衡吵得不可开交。 良久,皇上点出谢征,“吾儿,你来说说该如何应对。” 第610章 互市 谢征沉思一番,认真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时边郡防守高于一切,还是要尽快派兵过去,至于武安军收编的问题,只要父皇您不点头,边郡兵就还是边郡兵。” 马有才轻叹口气,脸上一股早知如此的神情。 皇上点了点头,“征儿所言甚是,即刻传令武安军,挥师北上,同边郡战士一起,一举剿灭北蛮。” 底下拥护武安大将军的大臣们,一个个满面春风。 谢征又说道:“武安大将军从西边征战到东边,此次又北上,西部边防长久以来不免松懈,西南一带山岭众多,儿臣建议镇南王派兵驻守,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皇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此甚为周全,同时传旨镇南王,命他加强西南一带边防。” 下朝之后,谢征跟在江启身后,请教道:“师父,您觉得徒儿这番安排如何?” 江启温和一笑,“殿下决断,臣不敢妄加断言。” 谢征板起来脸,“师父,您别跟我打太极了,您经验丰富,徒弟要虚心学习。” 江启又是一笑,说道:“殿下可以听取他人的建议和经验,但天下之事瞬息万变,不可一概而论。很多时候,我更希望殿下,不要听取他人的意见。” 江启说完离去,留下谢征还在原地思索,此时有人来报:“殿下,建平伯世子魏玄求见。” * 书房内,谢征端坐在书桌之后,阳光透过窗户斜洒在他身上,金色发冠熠熠生辉,衬得人俊朗端方。 魏玄站在他面前,阳光铺洒在他下半身,上半身则在阴影之中,脸色沉郁,目视前方。 “你有何事?” “我想要面见圣上。” “你要跟皇上说什么?” “边郡此一役有蹊跷,请皇上深查。”魏玄直言道。 谢征端详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担心你舅舅安危,但现在不是讨论个人生死的时候,就算你见了皇上,也没有用。” 魏玄垂眸又抬眸,似是退了一步,“我可以不见皇上,但恳请皇上准许我前往边郡,调查此事。” 谢征问他:“你一个人,能改变得了什么?虞扶轻敌导致战败,就算是平安归来,皇上也是要论罪的。” 魏玄不甘:“难道皇上就忘了,虞家这些年立下的功劳了吗?” “功劳是立下了,但罪责也闯下了,边郡那么多士兵和百姓,就因为虞扶的轻敌而葬送了性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哦,你考虑的是虞家,但皇上考虑的是天下,魏玄,你自幼长在宅院,未免眼光太狭窄了些。” 魏玄默默握紧拳头,“殿下,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令人高山仰止的行为,但它并不意味着,小我就比大我低一等。况且,调查事情真相,和边郡防守并不冲突。” 谢征缓缓靠在椅子背上,“你知道的,这个时候,皇上应该不会允许虞家人,包括你离开京城去边郡,但我或许可以为你说话。” “代价是什么?” “我要你永远留在边郡,永不能回京。” * 魏玄走出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脚,脚步有些踉跄。 这一幕恰巧让去寻临贺公主的梁深撞见,他立马开始浮想联翩,难受的脚指头都能扣出一座宫殿来。 “表哥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人家是长得好看了些,但也……唉!真是趁人之危,可耻可耻!” 谢征很快向皇上说明了此事,皇上以前鲜少注意到边郡侯这个默默无闻的外孙,这一次倒认真考虑了几日。 然而就在皇上刚刚点头的时候,边郡再次传来急报,说是北蛮人提出和解条件,只要同意开通边郡互市,就将虞扶将军夫妻两个安然无恙放归。 虞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老侯爷病一下好了许多,虞忆更是高兴,拉着云团蹦跳着:“我爹娘没事!我爹娘没事!” 魏玄也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云团,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开口,自己要去边郡的事情。 他希望以后云团也能去那边,就像当初他们一起逃出京城的时候,那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就是找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平凡过完一生。 但是云团应该舍不得家人。 就在虞家欢欣鼓舞的时候,皇上却一道旨意打碎了他们的喜悦。 皇上不允许互市。 虞忆傻了眼,皇上竟然如此绝情?这道旨意下去,他爹娘还不得被北蛮砍头? 老侯爷担心儿子,拖着病体求见皇上,希望皇上能收回旨意,让他儿子儿媳平安归来。 “虞老将军,”皇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也在边郡多少年了,难道不清楚先帝下令禁止边郡互市的原因?” 边郡互市,就是我朝百姓和北蛮诸族开展贸易往来,用他们的牛羊、兽皮等换取中原的粮食、工具、手工艺品等。 “先帝担忧边郡互市会让北蛮诸族日益强大,所以下令禁止互市。但是陛下,臣在边郡几十年,深知边郡互市对当地百姓,利大于弊啊。” “哼!你这是只看到眼前,未看到长远,先帝的旨意,难道你要违抗不成?” 老侯爷实在是有口难言,他本就不善表达,这时候又病着,嘴里有万千的理由说不出。 “陛下,即使是明令禁止,边郡百姓也有私下交易,而且,管束得越严格,边郡越容易起战事。” 皇上气得摔了杯子,碎瓷片划伤了老侯爷的手面。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阳奉阴违,私底下让北蛮人与边郡百姓做交易?!” 边郡侯赶紧磕头,“老臣不敢,老臣只想恳请皇上,暂且收回成命,您这一道旨意下去,北蛮人直接就能杀了虞扶了呀!” “是你儿子虞扶的命重要,还是我朝江山稳固重要?”皇上的语气冰到了极点。 老侯爷心如死灰,无力感蔓延全身。 帝王之无情,今日得以亲见。 虞忆又开始整日忧愁惊悸,每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每梦到爹娘被北蛮人齐齐砍头,整个人像是秋日干燥的落叶一般,一碰就要碎掉了。 然而皇上的旨意送达边郡的时候,虞年只拆开看了一眼,就扔到地上。 “即日起就开通互市。” 第611章 战火 手下人张了张嘴,“小将军,这个,您是不是看错了?” 虞年满脸无所谓,“本将军没看错,皇上不让开,我偏让开。” 所有人头皮发麻,小将军这是疯了?公然违抗圣旨? “这可是要砍头的呀。”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哥要是死了,边郡还防什么防?北蛮骑兵都能直接骑到皇上的大殿上去了。” “是!”将士们也都是跟久了虞扶的,一心想让将军平安回来。 很快,边郡互市开通了,北蛮人十分满意,开通第一天,上午还很冷清,下午就开始有了人烟。 以前那些偷偷摸摸做生意的人,从今日起都能光明正大起来了。 因为之前一战而变得萧索冷寂的边郡,此时借着互市而稍稍添加了些烟火气。 北蛮人也算讲信用,果然将虞扶夫妻两个送了回来。 虞年亲自接了哥嫂两个,仔仔细细确认两人确实安全无恙,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虞夫人捶了虞年一拳,“你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的命令也敢违抗?”又不禁落下泪来。 “嫂子,你和哥哥还有个虞忆要照顾呢,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皇上要论罪,就论我的罪好了。”虞年笑嘻嘻。 他看向自家大哥,虞扶一脸的憔悴,双眼中都是忧思,神情又似乎有些茫然。 “哥,”虞年拍了拍虞扶的肩膀,“都回来了,以后都会好好的。” 虞扶却摇了摇头,“这恐怕只是开始。”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虞扶就叫来虞年,让他带着自己夫人离开此地。 “哥,你这是干什么?”虞年不解,“就算皇上要论罪,找我就好了,我自认为没有做错,咱们家一向是这样料理边郡的,老百姓也很乐意。皇帝老儿就是没在边郡待过,把他弄来待几年,就会明白咱们为啥这样做了。” 虞扶却一脸严肃,“带着你大嫂,快离开此地。我总有股不好的感觉,这一次战败,我就感觉不对劲。北蛮人俘虏了我们,却又将我俩放回,也不对劲。” 虞年皱眉:“有啥不对劲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这次北蛮人放你们回来,换来互市,乐得不行呢,有啥不对劲的?” “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我不走,”虞年闹起脾气,“要走你们夫妻两个走吧,你留下来,让我带着大嫂走,像什么话?” “阿弟,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皇帝,会怎么看待我们?”虞扶抓住虞年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虞年甚少见到大哥这样的眼神,那里面似乎有惊涛骇浪,又似乎有万丈深渊,有太多的情绪,但最强烈的一种情绪,就是让他听话,让他明白,现在很危险。 “哥,就算真的有危险,要走的也是你们,我留下来。” “我不能走,我甚至,不能活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我和你大嫂被北蛮人俘虏的时候,就注定不能活着回来了。” 虞年愣在原地,有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又似乎没有明白。 “你大嫂跟着我,没有享到什么福,我不能拖着她一起,况且还有虞忆,她不能没有娘,你带她离开,不要告诉她原因,就当哥求你了。” “哥,我们再等等,再等等,一定会有转机的。” 虞年一边悄悄准备离开的事情,一边忐忑挨过两日,又收到了来信,说是武安军已经在挥师北上的路上,让他们暂且稳住北蛮人,等两军会合之后,合力围剿北蛮人。 虞年十分高兴,“哥,咱们的转机来了!” 只要和武安军一起剿了北蛮的老巢,立下功劳,这一切就都能化解了。 虞扶却看着书信沉思,良久他还是坚持道:“我不能冒险,你还是带着你大嫂先离开。” 虞年拗不过大哥的意思,又挨了一段时日,等到武安军快要达到边郡的时候,才在大哥的催促下起程。 虞年编了个谎话,骗虞夫人说虞忆要定亲了,要她赶紧回去一趟。 “怎么这么突然?边郡这边正紧要关头呢,我不能离开你大哥。”虞夫人不愿回去。 虞年说:“大嫂,你就这一个女儿,终身大事你不回去看一眼吗?你跟大哥都老夫老妻这些年了,有必要天天黏在一起吗?快回去吧,你女儿等着你呢。” 虞夫人嘟嘟囔囔,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担心女儿所托非人,决定回去一趟。 两人起程之日,虞扶站在城楼上面,远远看了好久,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凄然下了城楼。 眼下,这边郡,就他一人坚守了。 不,还有边郡战士,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地方,但这里成为了他们第二故乡,他们要誓死守卫在这里,绝不会抛弃百姓离开。 虞年和虞夫人刚离开半日,虞扶这边又收到武安军的来信,随信而来调兵的虎符,信上说为了不打草惊蛇,先命虞扶即刻派兵前往互市前方的关塞要道,埋伏北蛮人,迎头痛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届时武安军在侧面夹击,一举歼灭。 虞扶将书信扔到桌子上,那样子和虞年扔圣旨如出一辙。 “不去,什么时候边郡兵要听他武安将军的指挥了?” “就是,没头没脑的就让咱们出兵,怎么也得会合以后周密计划一下吧,真是把我们当成打了败仗的落水狗,随意指使了。” 边郡兵回了信,按兵不动,岂料当晚,互市开通处的百姓就遭了北蛮人的袭击抢劫。 当地百姓死伤无数,防守的士兵被残忍杀死,百姓东西被一抢而空,房屋被烧,哀鸿遍野。 防守的人员汇报情况,说是北蛮因不满交易规则,起了冲突,当晚来了一支骑兵。 虞扶立即带兵前往互市关塞处,借着晨光,他隐隐看到前方聚集起来的黑压压一片北蛮骑兵。 虞扶眼神虚虚扫过前方的敌军,北蛮各族之间一向谁也不服谁,到底是出了什么天之骄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起了这么一批人。 第612章 入狱 虞年和虞夫人带着几个手下行至边郡的一处关卡,名为豹尾关。 这里是中原前往边关的要道,因为一座山势绵延横贯在这里,只在这处有一个狭窄的通道,犹如豹子尾巴劈出来的一个豁口,因此命名为豹尾关。 平日里这里有人把守,今日虞年等人一路走来,竟然没遇到一个人,连个巡视的兵都没有。 “大哥被抓了些日子,这些小兵就开始偷懒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虞年说着,忽然虞夫人大喝一声: “站住!” 她策马向前追去,但拐过一个弯,就寻不见人了。 虞年追上来,“嫂子,追什么呢?” “一个小兵,见了我们,不上前来,竟然转头就跑,狗狗祟祟的样子,一看就没干好事。” 几人继续前行,不多久来到豹尾关,赫然发现,这里的通道竟然被堵死了。 不是关上门,而是用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虞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没有任何言语,她立即调转马头往回跑,虞年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 然而刚拐过一道弯,迎面射来数支利箭,虞夫人跑在最前面,瞳孔顿时放大,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箭头直冲她面门而来。 “娘——” 虞忆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喘着气,黑暗中眼神茫然,如迷路的孩子。 丫鬟点起灯烛,看到她浑身被冷汗浸湿,额角的头发粘在脸上,一副惊惶的样子。 “小姐,你总是做噩梦,越发严重了。”丫鬟担忧道。 虞忆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娘遇到危险了,我娘遇到危险了!” “小姐,那都是梦,人都说,梦是反的,夫人和大将军一定会没事的。再说了,还有小将军呢,小将军一定会救大将军的。” 虞忆将头埋在膝盖上,痛苦不堪:“为什么?为什么我爹娘要镇守边关?我现在只希望他们陪在我身边,就做个普通人家,我不想再这样受折磨了。” 丫鬟无奈,只能轻轻拍打自家姑娘,慢慢将她哄睡。 很长一段时间,边郡没有传来消息,老侯爷也没有收到虞年的消息。 他自从进宫面圣之后,病情就更严重了,虞老夫人也是茶饭不思,这样的情况下,魏玄也不能离开。 白日用饭的时候,虞忆脸色苍白,一粒米一粒米地下咽。 魏玄给她的米饭里拌了汤汁。 “吃点吧,不然身子受不住。” 虞忆用筷子夹了夹,没有一点吃的欲望。 陆萋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对虞忆说:“你爹娘不过是被捉住了而已,你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矫情。” 虞忆手一扬,一碗汤泼到陆萋身上,湿哒哒的,陆萋气得发疯: “疯狗!你和白云团一样都是疯狗,就喜欢泼人!” “不许你再说我的爹娘!”虞忆怒道。 陆萋心中也委屈得不行,“我爹娘还死了呢,我也没像你那样不吃不喝要死要活!” 表姐妹两个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反倒是陆萋先哭了出来。 “好了,以后你们两个分开吃,别在一处。” 魏玄让人将虞忆送回去,让厨房单独给她做点喜欢吃的送去。 陆萋气呼呼回到院子里,陈嬷嬷忙让人给她梳洗,“哎哟我的三小姐哎,你怎么又跟大小姐杠起来了?她可是老侯爷唯一的血脉,你要让着点。” 陆萋一拍桌子,“我就瞧不上她那矫情劲儿,我看表哥对她那样好,我心里就来气!” “虞大小姐和表少爷算是一起长大,那情分,自然深一些的。” 陆萋烦躁得很,“最好她爹娘都被抓走,让她跟我一样,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 陈嬷嬷赶紧捂住她的嘴,“祖宗哎,这话可不能乱说。” 哐当一声,小丫鬟突然闯进门来,慌里慌张,话都说不利索。 “抓,抓人了!” 陈嬷嬷脸色一变,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你胡咧咧什么?” 小丫鬟吓得要哭,“有官差进咱们家了,将老侯爷抓走了!” 陈嬷嬷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陆萋也吓得站了起来,紧紧抓住陈嬷嬷的袖子。 “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表少爷和大小姐都在前院呢。” 陈嬷嬷先让人将陆萋的小金库藏起来,然后带着陆萋,赶到前院。 病床上的老侯爷已经被人带走了,老夫人晕了过去,魏玄吩咐去请大夫,虞忆哭得抽抽噎噎,仿佛天塌了的样子。 院子里很乱,人人都很慌张,好在有魏玄在,下人们都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 “表哥,发生什么事了?”陆萋拉拉魏玄的袖子,就像受惊的小鹿,眼里都是恐慌。 她害怕这个家也没了,她又要流落街头了。 旁边的虞忆大叫一声,“我爹娘没了,边郡失陷了,祖父被皇上抓走了!” 陆萋心口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哪,她刚说出来的话,就成真了? 虞忆突然冲向门口,“我要去找我爹娘!我要砍了鬼方王的头!” 鬼方部族是北蛮诸族中最强大的一支,这一次北蛮各族合力攻打边郡,很有可能就是鬼方王纠集起来的。 魏玄死死抱住虞忆,无论她怎么打、怎么咬都不松手,“阿忆,你冷静点,舅父舅母或许还活着。” 虞忆问:“边郡已经沦陷了,百姓都被屠杀了,你说我爹娘还会活着吗?他们绝对不会苟活!” “你不要冲动,现在外祖父被抓走了,外祖母病着,我需要你帮我一起撑起来,救出外祖父,明白吗?” 虞忆看着魏玄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因为刚刚看清外界,十分清澈,因而具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 陆萋觉得自己也该出一份力,走近两人,踌躇一下开口道:“表哥,表姐,需要我做什么?我也能帮忙的。” “好,你们两个,要和平共处,好好看顾外祖母和处理府内事务,我要出去探听下消息,为外祖父说情。” “好。”两姐妹异口同声道。 第613章 人头 魏玄走后,陆萋看着哭得精疲力竭的虞忆,有些同情她,“你回去喝碗安神汤睡一觉吧,外祖母那里我看着就行。” 虞忆如失去了魂魄似的,“我现在和你一样了,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陆萋更加同情她了,“你比我强些,起码和爹娘在一起的时间长,我三岁的时候,就没有爹娘了,是陈嬷嬷把我带大。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欺负我,从不跟我玩,说我命硬,克死父母。” 虞忆发觉,陆萋回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和她敞开心扉说这些事。 “但是陈嬷嬷一直跟我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出身比他们好多了,就是命运坎坷,总有一天,我爹娘洗清了冤屈,我就能正大光明做回官家千金。” “你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虞忆问她。 “有啊,陈嬷嬷说了,以后我会嫁给喜欢的人,有自己的家,然后相夫教子,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陆萋说这些的时候,脑海里都是魏玄的身影。 虞忆摇摇头,“我不要相夫教子,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 老侯爷被抓得很突然,消息传开后,有人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牵涉其中,有人则感到惋惜。 彼时,硕宁伯一家正在筹备三羊的考试,一家人都吓了一跳。 “皇上为什么抓老侯爷?”云团感到一丝愤怒,明明老侯爷是功臣。 “听说是边郡一夜之间失守了,两个郡县都被攻下,边郡兵几乎被北蛮人赶杀殆尽,百姓们更是流离失所。”白建章说。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不是说武安大将军过去支援了吗?” “那时武安军还未抵达,现在就是武安军在守着后面的郡县,要不是有他们在,真不知道北蛮要打到什么地方。” 边郡距离他们有些远,很多消息都有滞后性。 一家人全都愣神了。 云团不理解,为什么边关这些年都没出过事,突然就打了败仗,接连就失守了? 白建章和罗惠兰对视一眼,都感叹女儿这亲事,怕是不可能了。 一来皇子谢征反对,二来魏玄的后台倒了,没了边郡侯一家,白家还真不放心将云团嫁过去。 “哎哟,”陈老太叹息一声,“魏玄那孩子,真是可怜哟。” 云团也觉得他可怜,“爹爹,我去侯府看看魏玄和虞忆吧?” 白建章却想到了谢征的话,哄女儿说:“这个时候,咱们就先别上门添乱了,你放心,爹上朝的时候,一定帮边郡侯说说话。” 云团只好作罢,在心里为魏玄祈祷。 彼时,魏玄正在各处拜访朝中官员,希望他们能为自己外祖父求情。 但是求了这么多人,只有马有才见了他。 “马大人,请您在皇上面前替我外祖父说说话,这次失守,背后一定有原因的。” 魏玄放下全部的尊严去求人,以前他从不掺和朝中之事,对于官场中的人,也没什么交情。 马有才扶起了他,诚恳道:“世子,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怕是谁说话都不好使,而且……”他顿了顿,接着道: “而且不论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边关失守这么重大的事情,边郡侯怎么都逃不了干系。” 一种无助感爬上魏玄的心头,他感觉外祖一家,包括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外祖一家常年驻守边关,与京中朝臣们关系维系得也不怎么紧密,关键时候,没有多少人会帮他们说话。 边郡侯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营私,但在这种时候,魏玄觉得,有时候结党营私,并非一件坏事。 “大人,您觉得,皇上会怎么处置我外祖父?”魏玄问。 马有才沉吟了会,“帝王心思不可猜,但以我的经验,皇上现在最关心的是边郡那边的战乱问题,只怕要等武安军击退北蛮人之后,皇上才有心思考虑边郡侯的问题。” 魏玄点了点头,叩谢了马大人,离开马府,立即去了京兆尹严大人处。 边郡侯目前就关押在京兆府这边的大牢里。 魏玄很直接地献上一个锦盒,严大人打开锦盒,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心情就像是刚下水的鸭子,整个人语气神情都轻快了许多。 “世子来是有何事呀?”严大人问。 魏玄拱手道:“严大人,我外祖父现如今关押在京兆府,我没有别的事,也不想让大人您为难,只求大人您看在我外祖父病弱的份上,多看顾下他,毕竟圣上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定论。” 严大人十分痛快,“这都是小事,世子也知道,我们只是奉旨办事,皇上裁夺之前,您放心,老侯爷在这边,一定会安全的。” 魏玄诚恳致谢,回到边郡侯府,老夫人还昏睡着,两个妹妹无依无助地迎上来,“表哥,祖父(外祖父)还好吗?” 魏玄点点头,“别担心,外祖父暂时没事,舅父舅母那边,也还没传来具体消息,你们要先稳住,现在先准备一些外祖父能用到的东西,我托人送进去。” 虞忆觉得,平日冷冰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表哥,这时候特别温柔,想得如此周全,他的话让她杂乱惊慌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好,我们现在就去。”两姐妹也罕见地携起手来,似乎以前那些针尖对麦芒的争吵,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绿篱嬷嬷感慨万分,握着老夫人的手说道:“老夫人呀,玄哥儿真是长大了,你可以放心了……” 老侯爷在大牢里被关了半个多月,边郡那边终于传来消息,武安军与北蛮诸族殊死血战,总算是拿回了一座郡县。 皇上的脸色好看了些,但依然心有不甘。 先帝传到他手上的基业,一寸都不该丢。 武安大将军派了次子袁鹏先行回京复命,百姓们得知,夹道欢迎,甚至有人喊他常胜将军。 魏玄带着虞忆站在人群中,听着百姓们对袁小将军的恭维,只觉得如芒在背。 “表哥,袁将军会带回我爹娘的消息吗?” “一定会有的。” 虞忆给自己鼓了鼓劲,“好,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做好了准备。” 袁小将军骑马踏花满面春风走过,身后则是一辆囚车,上面赫然缚着两个人头,一看就挂了许久,许是因为天气冷了,才没有腐坏。 “是爹!是娘……”虞忆看清那人头,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第614章 反贼 那一瞬间,魏玄动了杀机,手中的飞刃已经露出锋芒,他浑身紧绷着,眼里是浓浓的恨意,他似乎感觉到,眼睛周围又火热起来。 “小姐!小姐!”身边的丫鬟突然惊呼,魏玄才发现,虞忆已经昏倒在地,牙关紧咬,脸色青白。 “送小姐回府。”魏玄稳了稳心神,这个时候,不能冲动。 袁鹏一路被欢送到皇宫门口。 朝堂之上,百官对袁小将军称贺,但他亲姐夫,江启,脸色却有些阴沉。 “皇上,臣同父亲与那北蛮斗智斗勇,周旋了半月有余,只夺回一座郡县,请皇上责罚。”袁鹏先向皇上请罪。 皇上和颜悦色,“你们已经立下汗马功劳,朕岂能降罪?快起来吧。” 有人便问:“小将军连日征战,边郡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袁鹏便回禀道:“皇上,臣和父亲刚刚行军至边关近处,就遭遇了北蛮骑兵,差点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是父亲运筹帷幄,才避免了损兵折将。臣等疑惑,为何北蛮骑兵会突然突破防线?” 这正是皇上关心的地方,“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回皇上,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而是出了内奸。” “内奸是谁?” “正是虞扶!” 文武百官惊诧,怎会如此? “这真是无稽之谈,虞家镇守边关几十年,虞家男儿更是战死不少,岂会自毁前程,将祖宗基业付之一炬?”有人提出质疑。 袁鹏不紧不慢道:“皇上,时间久了,人心总会变,或许虞家已经不满足于镇守边郡。” 皇上心潮起伏,但很快平静下来。 “逆贼现在何处?” “皇上,臣已经带了逆贼的人头,进献皇上,此时正在殿外。”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声四起,谢征看了看江首辅,敛起眼中神色。 马有才愤然道:“虞扶乃是镇关之将,即便有内奸的嫌疑,也该押送回京由皇上亲自审问定罪,你怎能随意处决?” 袁鹏似早就料到一般,说道:“皇上,这人头不是臣砍下的,而是北蛮人。虞扶与北蛮人勾结,意图倾覆我朝江山,但武安军誓死抵抗,打得北蛮人招架不住,对方为了议和,便砍了这逆贼夫妇的头颅。” “这……” 马有才还是不相信,“既然他们勾结在一起,又岂会在武安大军即将抵达的时候造反?这不是自取灭亡?” 袁鹏道:“正是因为虞扶担心武安军到来之后,彻底没了造反的机会,所以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之前,他们还与我们有书信往来,计划埋伏北蛮,如今来看,这些都是诓骗我们的,说不定他们还想将武安军全军歼灭呢。” “这这,实在是令人费解。皇上,这件事背后真相如何,还是要深入调查。”马有才跪求皇上。 袁鹏把眼睛一斜,“马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敢欺瞒皇上不成?” 皇上看向谢征,谢征说道:“父皇,若虞扶真有反叛之心,又岂能放心将爹娘和女儿留在京城?这事,儿臣觉得,尚待考量。” 袁鹏道:“殿下,人心这个东西,有时候真不能以常理来论,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虞扶将一家全都接到边郡去,岂不让人疑心吗?” 皇上又看向江启,江启说道:“皇上,距离边郡侯领兵大败北蛮骑兵,仅过去三四年时间,这三四年时间虞扶和北蛮化解仇恨,联合各部族一起起兵造反,时间上真的很仓促,且事前没有一点动向,让人难以相信。” 袁鹏捏了捏拳头,这个姐夫,真是拖后腿,真不知道当初姐姐是怎么看上他的。 马有才再次跪求:“皇上,虞家镇守边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皇上如不追查清楚就定下罪责,怕是会让众多将士寒心。” 皇上沉思良久,吩咐:“命三法司会审,严查此案,一经查实,绝不轻饶。” * 京兆府的大牢里,有狱卒给老侯爷送来饭菜,一碗青菜,一碗鱼汤,还有一碗白米饭。 “老头,饭来了,趁热乎吃吧。” 老侯爷从小床上翻身起来,拖着一副苍老的身躯,弯腰拿起饭盘,端到了床头。 狱卒在外面抽着烟袋,跟老侯爷闲聊:“你呀,莫要嫌弃粗茶淡饭,这在牢中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其他人只能吃些馊饭。” 老侯爷捧起米饭,喝口鱼汤,就着青菜吃起来,“这饭菜好啊,想当年我带兵打仗的时候,跟着士兵一起吃糠咽菜,那时候能喝上一口鱼汤,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哟,你还是大官嘞?带兵打仗,你莫不是武安大将军麾下的?犯了什么事进来了?眼下武安小将军刚打了胜仗回来,你托人寻寻关系,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老侯爷兀自吃着米饭,听那狱卒吹嘘武安小将军的功绩。 “以后呀,袁家就是京城独一份的武将世家咯,以前我们小老百姓都觉得虞家厉害,没想到竟然出了叛徒,真是一朝行差踏错,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啊。” 老侯爷米饭嚼了一半,“你说谁家出了叛徒?” “虞家呀,就是边郡侯家,他家的大儿子,造反啦。不过好在武安将军威武,到地方直接给人斩首了,提着人头回来见皇上,那叫一个霸气,看以后谁还敢造反。” 老侯爷忽然觉得胸腔里一股气血急剧上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狱卒吓了一跳,忙打开了牢门,“哎呀,这饭菜莫不是有毒?快叫大夫来看看!” 老侯爷踉跄摔倒在地,嘴角冒着血泡,喉咙里咕哝着,“我儿……我儿绝不会造反……绝不会……” 狱卒听了,诧异道:“难不成你就是边郡侯?” 他忽然憎恶起来,一脚踢翻老侯爷的饭菜,“你这个反贼,还吃这么好?你对得起边关那些老百姓吗?老家伙,真该死!” 他将牢门一锁,干脆也不管他死活了,反正死了更干净。 第615章 因果 狱卒到底不敢擅作主张,将此事禀报了上头,京兆尹严大人考虑了一下,还是让人进去给老侯爷医治。 老侯爷醒来的时候,夜晚带着寒意的月光正透过小窗户,洒在他的床头。 旁边的大夫正在收拾药箱,见老侯爷醒了,忍不住叮嘱他一声:“侯爷呀,你年纪大了,不能再这么激动了,下一次,恐怕就要一命呜呼咯。” 老侯爷动了动干得起皮的嘴唇,苍老的眼珠子似乎连眼泪也沁不出来了,喃喃道:“儿啊,儿啊,你受苦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给老侯爷留下一小包参片,“难受的时候含一片,吊一吊气血。” 他背起药箱准备离开,身后老侯爷突然问道:“我虞家兢兢业业为国数十年,为什么会遭此横祸?老天无眼!” 大夫说道:“侯爷,武将造杀孽,你保卫了我朝边关,但也不知有多少北蛮人死在你们家人手中。唉,因果轮回,不就是这回事吗?” 大夫走后,老侯爷爬了起来,颤颤巍巍跪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月光,嘴里喃喃祈祷: “老天爷,如果有因果轮回,你应该找我呀,我的扶儿,自小跟着我上战场,都是我教他打仗、教他杀人的,我才是罪魁祸首,你砍我的头吧……” 老侯爷痛哭不已,声声哀哭似能穿透黑夜,传到远方儿子的耳中。 边郡侯府里,虞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自上次老侯爷被抓晕倒后,身子大不如前,记性也时好时坏,魏玄担心她受不了刺激,让绿篱嬷嬷每日陪着她,不让出院子。 “绿篱呀,皇上将老头子抓走,什么时候放回来呀?”虞老夫人问道。 绿篱嬷嬷模棱两可道:“快了快了,皇上就是发发脾气,多关一阵日子,也好让皇上解解气不是?” 虞老夫人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我就怕他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 “放心吧,表少爷都打点好了,侯爷在里面也过得舒服嘞。” “虞扶还没有消息吗?” 绿篱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己讲错了话,“在边郡跟北蛮打仗呢,这次打赢了,说不定就回来了。” 虞老夫人点点头,“回来好,回来好,以后再也不去了。” 绿篱嬷嬷鼻子发酸,忙深吸一口气,调节好情绪。 另一边,虞忆醒来的时候,看到云团就坐在她床边。 她有些发懵,眨巴了下眼睛,“哎?我怎么睡过去了?” 她坐起来,像以前那样正常,“云团你怎么来了?我最近过得都不开心,吃不好睡不好……咦,我为什么不开心来着?” 她抓抓脑袋,脑子似乎老旧的车轮一样慢慢开始转动。 云团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酸涩,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开心的事忘记就好。” 但虞忆已经开始慢慢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跟表哥去看武安小将军……” 忽然她的瞳孔放大,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双手抱住脑袋,“不可能,不会的,那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她自言自语。 她呼吸开始困难,像是快要溺死似的,大口呼吸着,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自己浑然不觉。 她拉住云团,“我这是做梦吧?我觉得喘不过气,一定是做梦,我最近一直做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 小丫鬟们都害怕起来,担心小姐受不住刺激,从此疯掉了。 云团轻轻抱住她,呜咽道:“阿忆,坚强一点,我们应该勇敢面对现实。” 虞忆止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到话都说不出来,似乎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我没爹娘了……” 云团给她擦眼泪、拍背,“以后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好不好?我们要坚强,你要知道,爹娘总会离我们而去的,现在你爹娘就是早一点去天上,他们在天上过好日子呢,不怕不怕。” 虞忆睁着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云团坚定地点点头,“会的,终有一天我们会见到心中思念的人。” 魏玄终日在外面奔波,三法司正在查案,但是边郡兵几乎全军覆灭,虞扶身边亲近的军官更是一个活口也没有,边郡那边的将军府也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物证也没有。 虽然有一些人声称虞扶生前同北蛮人秘密接触过,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三法司也无法立即断案。 魏玄明白,自己时间紧迫,如果大舅舅真被断定为叛国,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不仅外祖父要被斩首,虞忆也要身陷囹圄。 现在唯一可能的突破点就是虞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小舅舅一定清楚背后的原因,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操纵之人。”魏玄说。 云团点头,“我小姑父认识边郡那边的人,我爹爹已经托他在那边帮忙寻找,虞小将军机敏,一定会活下来的。” 这段时间,云团几乎每天过来陪伴虞忆,顺便管理府中事宜,帮了魏玄极大的忙,要不是云团,魏玄都不知道府里要乱成什么样子。 “云团,其实,这个时候,你来边郡侯府,不太好。” 云团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怕呢,好朋友就是要在最艰难的时候携手共度。” 魏玄很想说,他与她不是好朋友,而应是更亲密的关系。 陆萋忽然大踏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汤,见到云团就开怼: “显着你了?净往我表哥身边凑,不知羞!” 魏玄:“陆萋,不要乱说话!” 陆萋抿抿嘴,“我说错了吗?一个大姑娘家老往别人家跑,像什么样子!” 云团直接端过来银耳汤,自己喝起来,陆萋大叫:“你干什么?又不是给你喝的。” “嗯——好喝,我帮你们管理府中事务,照顾你的表姐,难道还不能喝你一碗汤?” 陆萋气结,瞪着眼睛,仿佛一只炸毛的乌眼鸡。 “哈哈!”云团忽然笑起来,“现在你们家,也就你有点人气儿了,我还怪喜欢的。” 陆萋恨得牙痒痒,笑得那么灿烂,明摆着是勾引表哥。 “少爷——”南山跑了进来,“有人来搜府了!” 第616章 书信 魏玄立即拉起云团,“跟我走。” 他将云团带到府门处,有官差拦住,“任何人不得离开!” 魏玄质问:“这是青云乡君,你们也敢冒犯不成?” 官差请来负责搜查的长官,长官看向云团,魏玄立即将云团拉到身后,“乡君也是你能直视的?” 那长官心中憋气,挥手道:“让她走。” 云团眉头蹙起,“魏玄,我担心……” “没事,回去吧,我能应对。”魏玄执意让她离开。 云团只好先回家,府里面,官差已经在各处开始搜查了。 陆萋被赶到院子里,见魏玄回来,立马跑过去,“表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 “不用怕,身正不怕影子斜,陈嬷嬷,你照顾好她。”魏玄吩咐一句,立马赶去虞忆的院子。 虞忆还在床上躺着,丫鬟们死命守在门口,不许官差进去。 “我们有搜查令知不知道?你们这是抗旨。” 丫鬟们据理力争,“这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岂能由你们这些人擅闯!” “嘿,死到临头了你还怪讲究嘞。”官差撸撸袖子,抓住丫鬟的胳膊。 “住手!”魏玄及时赶来,官差们知道这是建平伯世子,不敢得罪,立即放了手。 “里面姑娘还睡着,你们就要硬闯,是来搜查,还是别有居心?”魏玄质问那几名官差,几人赶紧说好话: “世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来搜吧。”虞忆打开了屋门,她自己穿好了衣服,就是头发还披散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几天的时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魏玄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虞忆身上,天气已经变冷了,寒风吹过院落,落叶随之起舞,更显得院子萧瑟。 “进去搜,不许有任何遗漏。”一声令下,官差们立即闯了进去。 若是放在以前,虞忆绝对不会放过这些蛮横无理的衙役们,但如今,她心灰意冷,已经懒得管这些事了。 魏玄将她带到陆萋处,“你们两个好好待着,我去外祖母那边照看一下,有事情叫我。” 正院里,已经一片狼藉,老夫人的箱笼全被搬了出来,院子里散落的到处都是。 “老大,发现一些房屋地契和银票。”官差汇报道。 “嗯,查封起来。” “发现一盒北蛮骨珠。” “什么?这有重大嫌疑,作为证物带走。” 绿篱嬷嬷气的胸腔起伏,这些穿着官服的人,此时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虞老夫人在旁边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眼神中都是疑惑。 绿篱嬷嬷明白,老夫人记性又开始错乱了。 忽然一个官差打开一个锦盒,“长官,这里有三个铃铛手镯,瞧着像是北蛮那边的东西。” 长官伸手接了过来。 虞老夫人看到那铃铛手镯,迷蒙的眼睛突然睁大,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要夺,嘴里喊道: “放肆!这是我孩儿的东西,你们岂能乱拿!” 那长官将手镯夺走,“你这老太太,藏了不少北蛮那边的东西,这些都是证物,必须带走!” 虞老夫人有些激动,“不许动,这是我三个孩儿小时候戴的,一人一个,和北蛮有什么关系?快还给我!” 那长官嗤笑:“老夫人,这东西你留着也没用,三个孩子都没了,给谁戴啊?” “你说什么?”虞老夫人有些发懵。 “你们快闭嘴!”绿篱嬷嬷赶过来,拉着虞老夫人要走,“老夫人,咱们走,别理他们。” 虞老夫人却认真起来,“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那人继续道:“你大儿被砍头,小儿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吗?” 绿篱嬷嬷赶紧说:“他们都是瞎说的。” “我怎么瞎说?虞扶夫妻两人的脑袋都在街上挂着呢。” 虞老夫人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官差,半晌忽然扬起手中拐杖,朝那官差打去: “你胡说八道!” 那长官知道边郡侯府已经败落,哪还会让着她?抓住拐杖,用力推出去,“你个死老太婆,还在这威风什么!” 老夫人一个不防,跌坐在地上,摔得头脑发懵。 “外祖母!”魏玄冲了过来,扶住老夫人,“你没事吧?” 老夫人嘴里说着胡话:“你们都骗我……” 魏玄转头看向那官差,眼神凶狠阴冷,一张俊美的脸上,却长着一双罗刹一般的眼睛,给那长官都吓到了,心虚道:“你们都看见了,是她先要打我的。” “老大!”这时候有几个官差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老大,这是在老侯爷书房发现的,里面都是和北蛮来往的信件。” 魏玄:? 和北蛮来往的信件? 那长官打开木盒,认真看了看,嘴角渐渐露出笑意,神情更是张狂起来。 “好啊,你们边郡侯府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下可算做实了!” “胡说!”魏玄厉声道。 “我胡说?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将这边郡侯府的人,全都抓起来!” 便有人上来拉扯虞老夫人,被魏玄一脚踢开,半天爬不起来,“这小子,力气真大——” “竟敢打伤官差,就算你是世子又怎样?全都上,抓住他!” 魏玄伸手夺了一把刀,冷声问:“你们抓边郡侯府的人,怎么连建平伯府的人也一起抓吗?” 那长官这才愣住,是呀,魏玄乃是外姓人,能一起抓起来吗? 此时,陆萋和虞忆已经被抓了过来。虞忆一脸麻木,陆萋则哭喊着,嘴里叫着表哥。 长官想了想,还是稳妥为见,“将虞老夫人和虞家的小姐,全都抓起来带走,这边郡侯府,给我封了!” “不许动她们!你们拿着几封信,就能证明边郡侯府通敌叛国了吗?” 魏玄拿着刀挡在前面,官差们看着这双罗刹眼,隐隐似乎冒出红光。 真是个妖孽。 “放开她们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官差们回头,见是皇子殿下来了,连忙跪下,这下可有了主心骨了。 谢征看了眼魏玄和虞家人,叹了口气,“虞家封禁,老夫人和虞姑娘,就禁足在府里吧。” 第617章 以死明志 殿下发话,没有人敢违背。 扑通一声,魏玄朝谢征跪下,“殿下,我外祖父一定是被冤枉的。” 倔强的少年,也有屈服的时候。 谢征翻看了下那些信件,越看越觉得心惊,他扬了扬信件,说道:“这些东西,瞧着正是老侯爷的字迹。” 魏玄不信,“一定是有人伪造,外祖父一生清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到底是不是冤枉,皇上会有论断的。” 谢征带着证物和人离开,边郡侯府被封,官差们要求非侯府之人,迅速离开。 魏玄将虞老夫人送回房间,和虞忆守在床头。 绿篱嬷嬷焦急道:“表少爷,那群混账不许大夫进府呀。” 这时候虞老夫人竟醒了过来,费力地看了眼外孙和孙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祖母——”虞忆哭起来,“你不能有事,阿忆不能没有祖母——” 虞老夫人伸手握住魏玄的手,吃力道:“玄儿……照顾好阿忆,和陆萋……” 陆萋站在角落里,泣不成声,也怕得不行,陈嬷嬷搂着她,满面愁容。 魏玄强忍眼中的泪水,“外祖母,你挺住。” 虞老夫人笑了笑,“我知道了,扶儿已经不在了……你们不用哄我,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还有我的好儿媳妇……” 她神志开始模糊起来,“老头子——你好好的……” 话没说完,老夫人就咽了气。 绿篱嬷嬷嚎啕大哭,虞忆更是无措,伏在床边痛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些苦难。 有人来催魏玄和陆萋离开,“无关人等,快些离开,否则就一并禁足府内。” 陆萋拉拉魏玄的衣角,“表哥,我们,我们还能去哪里呀?” 魏玄半晌回不过神来,看着床上的老夫人,她慈祥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之前还风风火火张罗着他的婚事。 只是婚事还没落定,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已经离去。 * 云团得知消息,来到边郡侯府外面,这里已经有人把守,不让进去。 朝堂上文武百官震动,一些人最开始还不相信边郡侯会通敌,以为只是虞扶一时迷了心智,做出这等事来。 如今边郡侯府搜出铁证,大家都一片唏嘘。 白建章换了朝服,等在议政殿外,不多久,一个大臣被人拖了出来,拖到宫门外,当场打了三十大板,差点没了命。 白建章刚要进殿,马有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他,“伯爷,要不想挨打,这时候就不要往枪口上撞了。” “可是……若我们都不开口说话,谁还能帮边郡侯呢?”白建章不忍心。 马有才道:“皇上勃然大怒,这时候谁说话,谁就遭殃。况且,你我凭嘴说,有什么用?” 他摇摇头,“哎呀,边郡侯府这回是难以转圜了。” 深夜,官员提审老侯爷,将那信件扔到他面前。 “逆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侯爷已经明了,一脸冷漠,“你们这等小人,本侯不屑理会。” 官员冷笑道:“真是嚣张,既然如此,你就签下认罪书,也好省去我们的麻烦。” 老侯爷挺直脊背,硬得就像是一个老树桩子,“我绝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行。” 官员知道这老头的倔,挥挥手清退了其他人,走到老侯爷身边,小声在他耳边道: “眼下你已经跑不掉了,你的外孙子和外孙女,还在府上一起关押起来,他们常年住在边郡侯府,想必也是逆贼无疑了。” 老侯爷眼中腾起怒意,“他们并非虞家人,也从未涉足过军中事务,你想干什么?” 那官员笑笑,“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侯爷手脚有些发颤,僵持一阵,语气不由软了一分,“他们都是孩子,根本不懂事。” “或许他们也不用死,只看老侯爷您懂不懂事了。” 沉默一阵,老侯爷长叹一口气,“要我签认罪书可以,我要面见圣上。” 官员厌烦地翻了个白眼。 皇上果然召见了边郡侯,他因为这事,几天几夜难以安眠,喝着人参茶,却觉得浑身不得劲。 老侯爷带着镣铐进殿,铁链子在地上摩擦着,声音刺耳。 皇上看了他一眼,一段时间不见,老侯爷老得不成样子了。 “你简直令朕失望,边郡失守,你虞家罪责重大。我本以为是你教子无方,没成想,你早已有了反志,你有何颜面面对先帝、面对你虞家列祖列宗?” 老侯爷也不跪下,直问道:“皇上,您相信臣一家会造反吗?” 一旁的袁鹏怒斥,“铁证在此,你还想让皇上饶过你吗?” 皇上指了指那些信件,问老侯爷,“这些你怎么解释?” “有人偷偷放进臣书房的,臣从没有写过这些书信。” “荒唐!那明明是你的字迹,你以为朕老眼昏花看不清吗?” 老侯爷道:“只怕圣上早已有了疑心,臣说什么都是徒劳。” 皇上怒砸手中的杯盏,“逆贼,你敢诋毁朕?” “哈哈哈哈哈!”老侯爷大笑一声,“臣之死,不在于北蛮,不在于奸臣,只在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江启忍不住道:“老侯爷,慎言!” 皇上气极,“拖出去斩了!” 江启忙劝道:“皇上,此事要慎重,还要继续深查呀。” 袁鹏已经让人进来,“查什么查?事情已经清晰明了了,这厮还想迷惑圣上,企图苟且偷生,绝不能轻饶。” 老侯爷失去了儿子儿媳,早已没了生志,挣脱开侍卫,在大殿之上高声道: “六十载,戍边境,虞家无愧百姓恩。狡兔死,走狗烹,帝王之家最无情。君昏庸,佞当道,江山倾覆不远了!” 说完,他一头撞上殿中石柱,头破血流,鲜红的血液顺着石柱流到地面,老侯爷的身躯缓缓倒下。 “老臣,以死明志……” 殿中一片寂静,皇上看着这一幕,脑中似乎响起了宏大的钟声,震耳发聩。 第618章 教坊司 江启愣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袁鹏说:“这老家伙,一定是明白事情已经败露,才自尽的,罪有应得,还不快拖下去,放在这脏皇上的眼吗?” 陈公公默默叹了口气,瞥了眼袁鹏,招手叫来小太监,将老侯爷的尸身抬了下去。 皇上觉得心情堵得慌,一瞬间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气恼感。 江启建议:“皇上,老侯爷虽然生前犯了错,但几十年来将边郡打理得也算不错,请皇上看在这份苦劳的份上,让其家人妥帖安葬老侯爷。” 袁鹏不屑:“首辅大人,这样的逆贼还能入土为安,这不是鼓励大家都造反吗?” 江启道:“袁小将军,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家国大事,怎能不计较?” “行了,”皇上突然发声,“让侯府的人领回去,打一副棺材下葬,不许人去吊唁。” “谢皇上开恩。”江启立即道。 袁鹏狠狠瞪了亲姐夫一眼。 魏玄站在宫门外等老侯爷的尸身,他抬头,看到皇宫巍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宫殿的黄色琉璃瓦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少爷,你还好吗?”南山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魏玄回道,在他面前,高大的宫门缓缓打开,一辆车子被人拉了出来,上面放着一卷草席,里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外祖父。 戎马一生,草席裹尸。 这就是边郡侯虞肃一生的简短归纳。 英勇的将军,没有战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争权夺利、阴谋诡计的烂泥里。 魏玄沉默地站在车子前,良久没有言语。 “少爷,难过你就哭一会吧,不丢人。”南山忍不住道,刚说完,他自己先哭了起来。 “带外祖父回家,他要和外祖母葬在一起的。”魏玄平静地说。 回到边郡侯府的时候,绿篱嬷嬷正焦急地等在大门处,一见到魏玄,就奔上前来。 “表少爷,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被官差拉了去,要送入教坊司。” 魏玄立即将车驾交给绿篱嬷嬷,转头就走,南山紧紧跟在身后。 虞忆被带到教坊司管事妈妈面前,官差交代了一番,将人扔给她就走了。 管事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眉目清秀,身姿挺拔,比一般的大家闺秀多了一份英气。 “会弹琴吗?”管事妈妈问。 虞忆眼睛看向别处,根本不理她。 “好大的脾气,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只会多吃苦头,聪明的,就该认清现实,卖乖讨巧。”管事妈妈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 有人过来跟管事妈妈汇报了下虞忆的身世。 “哦,将门之女,怪不得一身的硬骨头。”管事妈妈笑了笑。 旁边有媳妇子说道:“这姑娘一脸犟样,肯定服侍不了男人,不如送去学些琵琶什么的,或者去打杂。” 管事妈妈却不同意,“你们不懂,就是这样带点倔的姑娘,男人们才喜欢呢,放出声去,边郡侯府的金枝玉叶,这月十五,拍卖初夜。” 虞忆怒睁双眼,“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你既然被送了进来,就是我的人,我想着怎么着,就怎么着。” “好啊,你尽管送男人进来,进来一个我杀一个,进来两个我杀一双!” “哼,”管事妈妈轻蔑一笑,“你还真是了不起,但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她使了一个眼色,身边婆子立马明白,走到虞忆面前,手一扬,一些药粉洒到虞忆脸上。 她呛得打了一个喷嚏,很快觉得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被身边的婆子扶住。 “这叫酥骨软筋散,管叫你一夜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任人玩弄。”管事妈妈说道。 虞忆紧咬嘴唇,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但她还有意识,还能正常说话,愤恨道: “你也是女子,为何要同他人一起残害女子?” “这怎么叫残害呢?你若听话,以后在我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好过将你流放到苦寒之地,我这是为你好,早点想开吧。” 虞忆眼角发红,恨不能咬舌自尽,但她没有力气,什么也做不了。 魏玄来到教坊司外面,一把拔出刀剑,那门边的女子,看到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过来,争相迎上去,此时都吓得跑了回去。 南山拉住他,“少爷,你不能冲动啊,你这是公然抵抗皇命,是要被杀头的!” “我不能让虞忆待在里面,我必须带她出来。” “少爷,大小姐在里面还能活命,你若带她出来,你和她都得死啊!” “她在等我救她,我必须要救她出来。”魏玄失去了理智,眼周又开始烧起来,连带着他的脑袋都发热。 他接连失去了外祖母和外祖父,已经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可耻,他不能再失去虞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妹受辱。 南山干脆抱住魏玄的腿,“少爷,你不能去!” 一把扇子挡在魏玄面前,被他一刀削去一半。 梁深吓得缩回手去,庆幸自己没有伸胳膊过去。 “魏世子,且消消气,虞忆的事,我有办法。”他说。 * 虞忆挣扎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入目鲜红的芙蓉帐,上面还绣着交颈鸳鸯。 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能动了,嚯地坐了起来。 “醒了?”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虞忆回手一掏,掐住对方的咽喉,“敢对本姑娘不敬,我杀了你!” 梁深被掐得差点一命呜呼,艰难吐字:“是我,梁深,咱们是同窗师兄妹啊。” 虞忆看清来人,反而掐得更紧了,她早知道梁深行为不端,是勾栏瓦舍的常客,怒骂道: “你这个登徒子,竟敢把脏手伸到我身上,我告诉你,尽管我侯府落寞了,也轮不到你来欺负我!” 梁深感觉快要断气,干脆往虞忆身上扑去,虞忆急忙一脚踹开他。 终于能呼吸了。 梁深咳嗽个不停,爬起来,“你下手可真黑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第619章 不许去 “你是说,你买下了我?”虞忆再次确认。 “算是吧,本大爷花了大银子,以后这管事妈妈可就不敢让你接其他客人了,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一应起居都不会差。” 梁深不敢说包养,生怕惹恼了对方,再给他喉咙管子捏碎了。 “我表哥呢?” “他知道此事,要不我是及时拦住他,恐怕这时候已经教坊司已经遍地鲜血了。” 虞忆怔怔的,半晌不说话,梁深也不敢开口。 “但我也离不开这里,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梁深不知道该怎么劝对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虞忆打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能让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亲手砍掉仇人的头颅。” * 得知虞忆安全,魏玄这才回了侯府,虽然侯府已经被封禁,但他全然无视封条,随意进出。 官府的人也很默契地当作看不见。 此时侯府的下人已经被遣散干净了,只剩下绿篱嬷嬷还有陈嬷嬷。 魏玄顾不得其他,准备了棺木,穿上了孝服,独自为外祖父母守起灵来。 边郡侯府的悲惨下场成为京城议论的焦点,人们茶余饭后说起此事,都是唏嘘不已。 世族更替,乃是常事,但亲身经历、亲眼看到,又是不一样的体会。 从前风光无限,封侯拜相,百姓敬仰;转瞬之间,高楼倾塌,人人称赞的将军被斩下头颅,高高在上的千金流落烟花之地。 如今的边郡侯府无人问津,老侯爷和老夫人的丧事更是冷清,每日只有魏玄等人守在灵前。 马有才、白建章等人想要过去吊唁,也都不敢去,生怕被人在皇上面前参一本,只好去庙里上一炷香、点一盏灯,在心中默默吊唁。 这日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的样子,街上行人稀少。 云团乔装一番,穿上一个白色的斗篷,从伯府小门坐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车,让小春驾着,绕路前往侯府。 “姑娘,咱们这样去真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就说是卖纸钱的。”云团看着手里的一包纸钱,叹息一声,不知道魏玄现在多难过呢。 马车行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处,忽然停住,云团探出头去,“小春,怎么了?” 小春指指对面,原来是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这里路径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您好,这里狭窄,您能后退一点,让我们先过去吗?”小春和对方商议。 但对面马车纹丝不动,云团时间紧,不能耽搁,自己亲自下了车,向对方请求。 “车里的公子,能否请你们先退一步?” 马车里传出声音,“你怎知车里的是公子?” 云团一听,这声音…… “是殿下吗?”云团试探地问。 谢征掀帘而出,脸上带着极淡的笑容。 谢征平日就是一副笑脸,对谁都是笑盈盈的,就算是说着教训的话,也保持着优雅得体的风度。 “见过殿下。”云团立即行礼。 “你要去哪里?”谢征没有立即让她起身,而是张口询问。 “我……我出来逛逛。” “逛到这偏僻又狭窄的地方来了?” “额……这里安静。”云团在撒谎,根本不敢抬头。 “你不是喜欢安静的人,你喜欢热闹。”谢征说。 云团撇了下嘴,反问:“殿下怎么有空到这来?” 谢征好笑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姑娘,帷帽的白纱轻轻拂动,露出一缕青丝。 “本殿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哦,那就不耽误殿下的大事了,我也要去我想去的地方。”云团起身,朝小春一招手,想要绕过马车步行过去。 谢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云团惊讶:“殿下?” “你不许去。”谢征将她拉上了马车,吩咐侍卫驾车离开。 “姑娘!”小春在后面急得跺脚,一个侍卫过来,对她说: “放心吧,我们殿下只是不想你家姑娘去侯府惹麻烦,你先回伯府吧,殿下自会送乡君回去。” 马车上,云团坐在谢征的对面,气鼓鼓地看着他。 “你也觉得老侯爷叛国了?”云团问。 “我只相信证据。” “你相信证据,却不相信人。” “人会说谎,证物不会。” 云团不想跟他做无谓的理论,“让我下去,我担心魏玄。” 谢征脸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不担心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征正色道:“我是君,他是臣,我和他,先论君臣,再论朋友。” 云团无语,“你把这一切弄得好复杂。” “世上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私自去侯府吊唁,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皇上也有私情,他若真的无情,为什么还会允许魏玄办丧事?” 谢征叹了口气,“云团,你很聪明,但是有些底线,不要去碰,现在我送你回家,哪也不要去。” 谢征不由分说,给云团送到了伯府,并叮嘱白建章,外面天气寒冷,不要让云团到处跑,以免受了风寒。 “是,是,多谢殿下关心。”白建章忙说好话。 云团气得想打人,这个谢征,他怎么知道自己偷跑出来? * 安静的灵堂里,来了一个人,是魏玄的武师父,宁渊。 他抱着刀,问魏玄:“不如以后跟着我浪迹天涯吧,忘了这些糟心事。” 魏玄烧着纸,“不行,我有牵挂。” 宁渊也不强求,给他留了个地址,“有事可以找我。” 不多久,文老先生也赶了过来,他不求官不求名,因此什么也不怕,大大咧咧过来吊唁。 “玄儿啊,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为师教过你,处于劣势时要蛰伏积淀,等待时机,若是硬碰硬,只能是自取灭亡,你可明白?” 魏玄叩谢,“谢师父教诲。” 文老先生走后,南山问魏玄,老侯爷夫妻下葬后,他们接下来怎么办。 “收拾一下,回建平伯府。” 第620章 新贵 至晚,陆容来了,给外祖父母上了香,她良久凝视两个牌位,还有那未曾谋面的舅父舅母牌位。 她心中一直恨着外祖父一家,觉得他们绝情寡义,而如今,心中那些恨意已经荡然无存。 她找到陆萋,跟她说明来意。 “你姐夫因为曾经在老侯爷麾下待过,如今被停了职,我想着,京城是个风云多变的地方,不如回青云县,过安生日子,但留你一人在这我不放心,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陆萋有些神色恍惚,陆容叫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 陈嬷嬷说:“大小姐,三小姐怕是被吓着了,自上次搜府之后,就总是失魂落魄的。她真是命苦,三岁被抄家,现在又被抄一次,好在没有牵连到我们。” “小七,你愿意跟我回青云县吗?我一定替你寻一个好夫婿,以后就在我身边,我们姐妹两个也好互相照顾。”陆容再问。 陆萋纠结了,她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说:“大小姐,我知道你是为三小姐好,可是三小姐也大了,要嫁人,她一直……你也知道,若是跟你回了青云县,怕是再也没有希望了。” 陆容脸色沉了沉,“小七,你不要做无谓的等待了,虽然我与魏玄接触的不多,但我知道看得出来,他认定了人,就不会再变。” 陆萋捏着衣角,低头辩驳:“不会的,我和表哥朝夕相处,如今这府里只剩下我跟他了,我不能弃他而去。” 陆容说:“怎么叫弃他而去呢?他是有家的人,他回他的建平伯府,你又能去哪里?难不成你要跟着他回去吗?” 陆萋低着头不说话。 陈嬷嬷说:“大小姐,眼下我看只能如此,表少爷心地善良,绝对不会抛下三小姐不管的,你放心吧。” 陆容正色问陆萋:“你果然要如此?” 半晌,陆萋点点头。 “好,你大了,我也不能强求你,只愿你不会后悔。”她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还是心软了,回头说: “小七,若是日后有了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姐姐,姐姐这永远是你的家。” 陆萋眼里涌出泪水,奔上去抱住了陆容,“大姐,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们志向不同。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姐姐虽然能力有限,但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陆萋伏在陆容怀里痛哭了一场。 第二日,陈嬷嬷来找魏玄,跟他说了陆容要回去的事情。 “大小姐因为夫婿的原因要走,三小姐也不好跟着,毕竟都大了,哪有跟着姐夫回家的道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留下来。 魏玄仍然跪在灵前,“嬷嬷不必担忧,外祖母走之前说过,让我照顾好陆萋,我将外祖父母下葬后,就回建平伯府,到时表妹同我一起回去。” 陈嬷嬷那个欢喜,“那真是太感谢表少爷了,我们姑娘命苦,以后有表少爷护着,大小姐也能放心了。” * 寒冬天气,魏玄一个人抱着牌位,送老侯爷夫妇两个入土。 街上的百姓,有的围观几眼快速离开,有的沿路跟着,嘴里不住地谩骂,甚至还有人朝棺木扔东西。 “大奸臣,贪心不足,真是活该!” “枉我们老百姓敬仰你,原来背地里是这样的货色!” 南山心中暗骂,这群愚民,当初侯爷就不该守住边郡,让北蛮的铁骑踏过来,给这些人全都踏成肉泥。 他实在忍不住了,问:“少爷,要不要我叫一群人给这些打一顿?” 魏玄怀抱灵牌,目视前方,全然无视周围的诋毁奚落。 “不用管他们。”他说。 天空飘落雪花,棺木上落了一片白,空气中都是新雪的味道。 送葬的队伍慢慢走在城外的小道上,北风吹来干黄的草叶,就像是下了漫天的黄纸。 有人忧愁,也有人欢喜。与此同时,武安将军府中,正办着宴席,人们围着袁小将军觥筹交错,称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小将军真是人中龙凤,战神在世,若不是你这一趟北上,我们还不知道边郡侯已经有了反心呢。” 有人跟着附和,“这边郡侯一家隐藏得可真够深的,真是令人后怕。” 袁鹏哈哈一笑,“眼下反贼已经伏诛,诸位可以安享盛世了。” “只是,虞家的二公子虞年,似乎还没有找到?”一片称贺之词中,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袁鹏脸上的笑意减了不少,“虞年那个余孽,恐怕早已横尸野地,被狼给吃了。” “没错,那个虞年,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没什么功绩,哪像袁小将军这样的,立下了丰功伟绩,还如此平易近人。” “不知袁老将军什么时候回京?” 袁鹏说:“我爹安排好边郡那边的事务,就会回京,大约在明年春季。” “真好啊,这下又可以瞻仰老将军的风姿了,到时候,皇上又要大大封赏老将军了。” “之前皇上封边郡伯为边郡侯,这一次袁老将军立下如此功劳,说不定要封王啊。” “那真是了不起,若封了王,那就是我朝第一个异姓王,可以和镇南王平起平坐了。” “哎,怎么能说平起平坐呢?袁老将军镇守北部、东部和西部,镇南王只是守着南边,能比吗?”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恭贺,敬酒不断,袁鹏沉浸在人们的恭维之中,直到喝得烂醉不起。 朝堂之上大部分人争相和朝廷新贵,哦不,新的顶级贵族袁家来往,但也有很多人保持本心,尤其一些谏臣,不断地向皇上汇报袁家的事情。 “袁小将军自回京之后,就宴请不断,府上十日有五日都在宴请,其余五日就在别处赴宴,奢侈浪费之极。” “不仅如此,袁鹏酒后还打人,连朝廷重臣也不放在眼里,只因对方说了一句不敬的话,肋骨都给打断了。” “皇上……” 皇上听着这些小报告,眉头紧锁,却没有任何举动,反而一一压下,更是在皇宫举办宫宴,为袁鹏庆功。 第621章 宫宴 宫宴之上,皇上直接加封袁鹏为一等男爵位,袁鹏喜出望外,急忙叩谢,礼都差点行错了。 父亲还没回来,皇上就封了他爵位,倘若父亲回来,还不知道要封赏什么呢。 袁鹏心中极度欢喜,看来外面猜测的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笑道:“谢什么,你袁家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是朕要谢谢你。” 袁鹏酒气上头,脱口而出道:“臣与皇上,亲如一家,这些都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同弟弟一起来的袁霜直接呆住了,急忙看向皇上。 宝座上的皇上,只是笑吟吟地吃菜,似乎并未在意。 白建章郁闷地喝酒吃着小菜,罗惠兰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他: “他爹,你这心思不要摆在明面上,叫人看见不好。” 白建章叹气道:“唉,你说说,咱团子好好的亲家,给弄成这样。” 罗惠兰说:“别提了,就算边郡侯府好好的,上头那位也不会同意的。”她眼神看向皇上左侧的谢征。 云团眼神瞄了一圈,没看到魏玄,建平伯只是带了自己的次子来宫宴。 皇上忽然出声,“硕宁伯,你家的老三今日来了吗?” 正在埋头干饭的三羊忽然呆住,在父亲的催促下,走出座位,手忙脚乱地向皇上磕头。 “秀才白皓旸,给皇上请安。”三羊的手心都出了汗,这还是他第一次面见皇上。 “果然也是一表人才,硕宁伯,你家的孩子,个个都很出众啊。”皇上当众夸道。 底下的人们也都看向白皓旸,这白家的老三,一向都是没什么声响的,今日皇上为何突然点他出来? 袁霜也觉得好奇。 “今后你就不是秀才了。”皇上说。 三羊大惊,他犯了什么事,皇上直接给他秀才的功名给撸掉了? “秋闱的成绩已经出来,你是名副其实的举子了。”皇上接着说。 幸好幸好,三羊喘了一口气,忽而反应过来,他考中了! 成了举人之后,就可以做官了,他苦读十几年,终于出头了! “谢,谢皇上!”三羊磕了个头,再抬头时,已经满面通红了。 白建章也十分惊喜,这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令人高兴的事了。 惊讶的不止他,还有其他人,宫宴上的人都是人精,区区一个举子,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个,皇上却单独在宫宴之上点了白皓旸,还是在袁鹏的庆功宴上,这不是抢了主角的风头吗? 袁鹏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尴尬一笑。 “今年多少岁?”皇上问。 三羊回道:“小人今年十六岁。” “嗯,十六岁,正好和临贺同岁。” 三羊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把头低了下去,心中默默祈祷。 好在皇上并没有继续说,而是让他继续用功,明年春闱一举高中。 “听说你们家的小丫头,在书院的成绩也不错啊,临贺经常跟朕提起。”皇上又顺势提到了云团。 云团立即大大方方站起来,向皇上行礼,“臣女远不及公主,公主聪慧果敢,足智多谋,是臣女心中的榜样。” “哈哈哈,也就你会夸,朕这个女儿,朕知道。”皇上显得十分开心。 三羊心中又是一个咯噔,端起茶杯紧张地喝水。 袁霜看了眼自己低头吃饭的女儿,心中有些郁闷,不得不承认,白云团那张嘴比自己女儿要强一些。 呵,底层爬上来的人,没有一张巧嘴能行吗? 而她的女儿,根本不需要会这些曲意逢迎的招数,她的女儿,生来就是高贵的,不需要奉承。 但她转眸看向皇子谢征,心上就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那眼神她看见过,就在江启身上见过,那是一种赞赏、倾慕、又带着些迷恋的眼神。 这种眼神很可怕,袁霜就尝过这种滋味,喜欢的人喜欢别的人,那种感觉如同喝下最酸的醋,心头都是苦的。 她绝不会让女儿跟她吃同样的苦。 “好孩子,过来本宫这里,本宫好好瞧瞧。”皇后突然朝云团招手。 她将云团叫到面前,拉着手细细看了看,伸手拔下头上的如意宝扇金钗,插到了云团的头上。 “真是个标致的女孩儿,这头发,乌黑发亮的。”皇后说。 袁霜双瞳放大,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皇后对白云团的态度转变了? 怎会公然在宴会上如此示好? 她紧紧攥住酒杯,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宴会结束,马有才步履轻快地赶上白建章,笑道: “伯爷,今日你凭借这一儿一女,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啊,人袁战神在你家的衬托下,硬是没了光彩了。” 白建章后背汗都要冒出来了,带着妻儿快步朝外走,“呵呵,马大人说笑了,我这两孩子,哪比得上袁战神,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了。” 回到马车上,白建章满面愁容,“哎哟皇上这不是把咱们家架在火架子上吗?那袁小将军,看谁不服直接揍,今日抢了他的风头,还不得记恨咱们家啊?” 罗惠兰担忧地看了眼女儿,“反正之后咱们小心吧,别被人家找了错处。” 滔天富贵她不稀罕,只希望儿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建平伯府,魏玄带着陆萋等人来到门口,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南山不想回去:“少爷,咱们真要回去吗?我见到这宅子,心里就堵得慌。” 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魏玄看着眼前的院门,“蛰伏在哪里都行,但若想查清真相,我必须介入朝堂,而建平伯世子,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小厮跑出来汇报:“世子,伯爷今日进宫参加庆功宴去了。” “无事,他喝他的,我回我的。”他抬脚,迈入这昏暗的大宅里。 陆萋犹豫了下,在陈嬷嬷的催促下,才跟在魏玄的身后,进入建平伯府。 晚上,王夫人回来,得知魏玄和陆萋已经过来了,满面笑容,忙叫人将陆萋请来。 “小七,你总算来了,这阵子我可真是担心你,今后你就在这里,我将你当做女儿看待,你也要将我当做母亲看待。” 王夫人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笑意不停,陆萋有些害怕。 “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第622章 求职 陆萋战战兢兢从王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一路回到自己院子门前,却没有进去。 “表哥在哪里?”她忽然问。 小丫鬟说:“世子去伯爷的书房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陆萋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暂且先回了院子。 建平伯书房这边,魏玄站在父亲书桌前,听着对方对他滔滔不绝的教训。 “还想从官?你当初执意给那老逆贼办丧事的时候,就断绝了你所有后路了,幸好皇上没有追究,不然我都让你给连累了,还想让我帮你谋个官职?” 伯爵后代,一般都不用参加科举,靠着祖宗的荫庇,都可以谋个差事干干,建平伯就是当初他老爹给找的一官半职。 魏玄本不想来求父亲,但是他从小耽误了,一直没参加科举,眼下三年一场的秋闱已经过去了,他没有时间等待。 “父亲,若我有个官职傍身,对伯府也有益处。” 建平伯冷笑,“你这个逆子,当初我就不想让你做世子,如今若还送你入朝,岂不会将我们整个伯府都带累了?你想都别想,等着一阵过去了,我就去觐见皇上,你这个世子当不当还不一定!” 魏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望,“既然如此,就不劳烦父亲了。” 他走出书房的时候,还听到父亲一句埋怨:“还回来干什么?” 南山无奈地问:“少爷,咱们之后该怎么办啊?” 若是被撸掉了世子之位,这伯府说不定都待不下去。 侯府的家产也都抄没了,伯府一点不给的话,少爷以后吃喝都有问题。 魏玄看了看夜空,星光点点,空旷渺远。 他眼睛恢复之后,就很喜欢看星空。 “天无绝人之路。”他说。 另一边,袁霜等到江启回府,质问他为何不参加宫宴。 “公务繁忙,我已经请示过皇上,可以不用参加。”他说。 袁霜很生气,“那可是我弟弟袁鹏的庆功宴,你这个唯一的姐夫都不参加,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你都不知道,这宴会上,硕宁伯府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的庆功宴呢。” 江启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好计较的,完全是浪费时间。 “今日宴会上,皇后亲自赏了白家那丫头一个金钗,可劲儿地夸了一通,那样子,跟看未来儿媳妇没什么差别。” 白家那丫头?江启回忆了一下,白家那个丫头,确实惹人疼爱,不知道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你又出什么神?我跟你说的听没听见?” 江启回了神,微微一笑,“夫人,我近日发现了一个好苗子,等明年春闱结束,若是他崭露头角,我觉得配给隐儿正合适。” 袁霜惊得从椅子上坐起来,“你发昏了?咱们女儿能随便配一个寒酸举子?你想都别想!” 江启耐心道:“你知道咱们女儿,没什么心机,好吃懒做的,以后找一个长相周正又体贴的女婿,就陪在咱们身边,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好吗?非要送进宫去,整日端着架子,还要处理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不是活受罪吗?” 袁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女儿生来就是金尊玉贵的,以后都是人向她磕头的,没有她给人磕头的。” 江启知道说不通,也不坚持了,去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翌日,江启正值休沐,在书房里看书,下人回禀,说是建平伯府世子求见。 “建平伯世子?”江启想了想,知道是边郡侯的外孙子,给边郡侯夫妻两个下葬的那个小子。 “叫他进来。” 魏玄一身素白圆领袍,身披黑色斗篷,进来时拂了拂肩上的雪花。 “下雪了?路上可冷?”江启微笑地问。 魏玄行礼:“谢世叔关怀,路上不冷。” 江启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芝兰玉树,气质清冷,一双眼睛清澈中又带着幽深,仿佛清可见底的潭水,但探进去才知道,里面深不可测,永不可窥探其内心。 “你来找我何事?”江启问。 “小侄自小因眼疾耽误了科举,如今身为建平伯世子,身上却无实职,实在羞愧,今日来是想看看世叔这里有无方便之处。” 江启是有些惊讶的,想到他父亲建平伯官职低,怕是不能帮他什么,这孩子竟直接寻到他这里。 这孩子他接触的很少,不知深浅,但只一点,这孩子执意给外祖父母办丧事,这个官职就很难办。 “你应该知道,边郡侯谋逆,皇上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开恩了。” 魏玄说:“小侄明白世叔的意思。外祖父行差踏错,为天下忠臣所不齿,皇上顾念他之前的功劳,已经是仁慈了。” 江启微笑,“你也以此为耻?那又为何坚持安葬两人?” 魏玄神色不变,“论公,小侄与世叔一起,恨不能亲手捉住逆贼虞扶;论私,小侄受边郡侯照拂至今,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小侄不能任其曝尸荒野。” “好一个论功论私,你在这能说服我,但皇上那边又怎么打通呢?” 魏玄递上一个信封,“这里是小侄作的一篇文章,请世叔呈递皇上,若皇上阅后仍不同意,小侄便心死了。” 江启当场打开,自己先评阅一番,越看心中越惊叹,眼神时不时看向魏玄。 先看书法,铁画银钩,气象万千;再看文字,词句练达,气势磅礴;最后看文意,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说是沧海遗珠也不为过。 江启感叹,建平伯那样昏头昏脑的人,竟能生出如此才思敏捷的儿子来。 只是这通篇文章,将边郡侯一帮逆贼批判得抽筋拔骨、入木三分,再看看眼前这个心中有忠孝的少年,实在具有割裂感。 “世叔尽管呈递圣上,若圣上不相信,也可当堂考验小侄。” 江启收起了文章,“要过圣上那一关之前,你还得过眼前这一关。” “什么关?” “过两日袁小将军宴请,你同我一起去。” 第623章 擦鞋 魏玄跟着江启来到袁府的大门前,咬了咬牙齿。 如此气派的大门,都是他外祖父的鲜血换来的。 “进去吗?”江启回头问。 魏玄一低头,一抬头,已经换上一副笑脸,那笑容如春日桃花,令人晃神。 “能拜见袁小将军,是小侄的福气。” 袁鹏在府上宴请京中官员,庆祝他被封男爵,听说姐夫要来,他亲自在门口迎接。 他心中是看不上这个姐夫的,但看在姐姐的面上,他还要给这个姐夫几分面子。 但看到江启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袁鹏疑惑了。 “那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我姐夫的私生子?”袁鹏问身边人。 姐姐没能给姐夫生儿子,若他真在外面生了一个,他敢当场给他砍咯。 “小将军,那位是建平伯府世子魏玄,也就是虞老逆贼的外孙子。” 袁鹏一下子生气起来,姐夫带这么个人来是几个意思? 江启开门见山,直接跟袁鹏说魏玄想寻一个差事,但他身份特殊,如果能得到袁小将军的认可,那将有很大助益。 袁鹏呵呵一笑,“原来如此。”他招招手,让人抬来一把椅子,自己大马金刀地往魏玄面前一坐。 “见到本将军,你要做什么?”他以手撑下颌,眼神轻蔑地打量眼前的俊俏少年。 这要是在军中,可不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魏玄会意,一撩衣摆,朝他跪拜下去,“见过袁小将军,小将军英姿威武,令人佩服。” “近前点来。”袁鹏说。 魏玄刚要起身,袁鹏打住他,“我要你起身了吗?” 周围围观的人,有咳嗽的,有低语的,还有发出窃笑的。 江启脸色平静地看着,这孩子若想入仕,这是必经的一关。 魏玄抬起的膝盖又慢慢放回去,膝行向前。 南山看得气血上涌,指节都攥得咯咯作响。 该死的袁家,欺人太甚! 魏玄膝行至袁鹏的面前,抬首微笑,笑容没有一丝裂痕。 袁鹏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忽然将一只脚踩在魏玄的胸口。 “本将军的鞋脏了,麻烦世子给擦一擦。” 那鞋踩在魏玄白色的锦袍上,瞬间留下一个黑印,对方还蹭了蹭,将他胸口的衣服全蹭脏了。 魏玄强忍心中喷薄而出的恨意,“能为小将军擦鞋,是魏玄的荣幸。” 周围又是一阵压制不住的窃笑和哄闹,魏玄恍若未闻,用袖子擦起袁鹏的鞋。 他擦得仔仔细细,似乎在为外祖父擦去身上的污名。 “还真挺会伺候人的,”袁鹏看着干净的鞋,又将另一只踩在魏玄的胸口,“这一个也擦擦。” 魏玄擦完了两只鞋,身上已经脏得不能看了,仍然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的不甘。 磋磨完了人,袁鹏看了眼姐夫,咳嗽两声站了起来,对魏玄说: “你虽然是那逆贼的外孙,但未曾与他同流合污,既然我姐夫看重你,我也给你几分面子,眼下我刚回京,身边正缺一个参将。” 魏玄豁然抬头,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期待的神色来,袁鹏见了,更满意了。 “以后若对我袁家忠心耿耿,少不了你的好处。” 魏玄低头称谢。 江启命他起身,“明日可随我进宫。” 袁鹏都同意了,皇上自然也没话说,甚至还称赞了一句袁小将军心胸豁达。 袁霜得知,叫来弟弟,说他胡闹。 “那个逆贼的外孙,你岂能留在身边?” 袁鹏一脸糊弄,“姐,你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给姐夫个面子,虽说是个参将,他就是个闲职,什么关键的事都不会过他的手,实际上就是个端茶倒水的。” “那也是个危险,你怎么想的?莫不会回来这段时间,喝酒把脑袋给喝坏了?” 袁鹏说:“姐,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喝酒,被人在皇上面前吹了不少耳边风,如今我给魏玄面子,皇上还夸我呢,正好改改我的名声。” 袁霜叹了口气,“那小子虽没什么气候,但你也要小心,不许他进入你的书房,说什么话都要避着,你给我记住了。” “知道了姐。” 袁霜瞥他一眼,这个弟弟,战场上倒是挺勇猛的,就是有时候办事太荒唐,她只盼着爹快回来。 魏玄回到府里,建平伯见到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去袁小将军那里当参将了?”他问。 “是,年后当值。” “啧,你真是好手段,既有这个本事,你求求袁小将军,将你弟弟也弄过去,眼下袁小将军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魏玄打断他的话,“二弟不是有父亲您吗?我就不用操心了。” 他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回了自己院子。 “这个逆子……”建平伯气得胸口疼。 陆萋在寒风中站着,在门口等他,“表哥……” “这么冷在这站着做什么?你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魏玄问。 陆萋忍不住哭起来,表哥对她真好,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表哥,没人欺负我,就是……” “陆萋,我是建平伯世子,你是我的表妹,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不要怕。” 表哥的声音好温柔,陆萋觉得心里暖暖的,又忍不住想哭。 “表哥,你会一直对我这样好吗?我害怕,有一天,你也不管我了,你不会不要我吧?”陆萋鼻头都哭红了。 “不会,外祖母叮嘱过,我会照顾好你的。” 陆萋忍不住抱住魏玄,将脑袋紧紧贴在他胸口,觉得无比安心。 “小七只有你了。” 魏玄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开,“没事早点回去吧,需要什么就跟南山说。” 陆萋依依不舍,带着丫鬟回院了。 又是一年除夕,大雪下的纷纷扬扬,硕宁伯府的正堂里,十分温暖。 今年大牛和二狗都没有回来过年,白建章让三羊在灯下读两人的书信。 一家人认真听完信,这才安心开始吃饭。 自从上次宫宴,白家人就很少外出了,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安生又惬意。 饭后,一家人盘点一年的收获,毫不意外,陈老太稳居第一。 “来,今年老婆子我给你们都包一个大红包。”陈老太开始发红包,每个人都有,春夏秋冬还有福寿财喜这些丫鬟都有。 云团得了红包,给奶奶磕了个头,“祝奶奶明年身康体健,鸿运当头!” “好,好!”过年的气氛一下子点燃起来。 大家都很开心,只有何玉书和雷漪有些心不在焉。 何玉书担心二狗在外面挨饿受冻,雷漪则想着,大牛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家室,他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 第624章 试探 年后,地气渐发,草木生芽,魏玄一身赤色军服,来到将军府报道。 同来当值的人看到他,眼前一亮。 大家都穿的赤色军服,官兵们甚至军官大都粗糙得很,衣服皱皱巴巴甚至有些脏污,都是常见的。 魏玄这一身,明显熨烫过,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他又长得肩宽背直,匀称挺拔,将这身衣服撑得恰恰好,如同行走的衣服架子。 走近了,又闻到一丝淡淡的松木香气。 干,同样的衣服,他穿怎么这么好看。 军官们眼中不屑,懒得看他一眼。 有人过来,念了魏玄的名字,“今日起你就在外院站岗,无命令不得随意走动。” “哈哈哈!”那些糙汉子有人笑起来,“魏世子,要是想去放水,也要先打个报告。” 魏玄面色如常,走到站岗的位置,开始当起值来。 那群汉子见人家不为所动,便觉索然无味。 “这个狗屁世子也是个没血性的。” “你看他长得细皮嫩肉,比女子还要好看,哪有什么血性,能攀上咱们小将军,他算是走大运了。” 日头升得老高,袁鹏才领着一群人回府,看来昨夜不知在哪里喝酒了。 袁鹏一眼看到站得挺直的魏玄,眼神从上到下,看得嘴角带笑。 “这院子有点脏啊,来人,打几桶水来泼洗泼洗。”他吩咐道。 便有人拎来几桶水,拿水瓢泼着地面。 跟在袁鹏身边的军官,平日跟他一起玩闹惯了,泼着泼着,便开始打闹起来,你泼我,我泼你,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给袁鹏看得直乐。 “老六,你几日没洗澡了?来来,脱了衣裳,弟兄们给你擦洗擦洗。”一个人一手拎着桶,一手拿着瓢,追着那被叫老六的人泼水。 魏玄觉得这院子真是乌烟瘴气,心中厌恶,但面上还是一派平和,似乎看不见这些人肆意玩闹似的。 忽然一桶水迎面泼来,给魏玄浇了个透心凉。 他睁开眼睛,水顺着他的头发,流成了水柱,浑身湿透,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上,此时刚开始回暖,背阴的角落里还有未融化的积雪。 魏玄深吸一口气,依然站得笔直,连脸上的水都没有擦一下。 袁鹏冷眼看着,一句话也没说,吆喝着兄弟们,“走,进去喝点酒暖暖身。” 那群军官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看,结果对方根本没什么反应,无趣,便跟着袁鹏进屋喝酒去了。 小火炉上温着小酒,众人喝了大半个时辰,袁鹏说要去放放水,走到外院,发现魏玄还在那站着,早已冻得嘴唇发紫。 一身衣服湿哒哒,贴着皮肉,隐约能看到他身上肌肉的走向。 袁鹏看得生气,这人是个面团吗?没有一点气性。 他叫来一个路过的小兵,“你,去给我揍他一顿。” 小兵得令,嘿,小将军总算看不过去这个绣花枕头了,到他展示的时候了。 他撸撸袖子,气势汹汹走到魏玄面前,抬起头来。 干,这人比他高。 “我去你娘的!”他一拳打过去。 魏玄眼皮瞬间抬起,本能地要躲闪,但他眼角瞥见袁鹏的蓝色衣摆,在拳头到脸的一瞬间,硬生生没动。 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脸颊上,嘴角瞬间出了血。 小兵一招得势,更加猖狂,双手挥拳,朝魏玄肚子打去,邦邦邦,魏玄被打得不得不弓了腰,额头青筋拱起。 “够了!” 袁鹏走了过来,推开小兵,忽地伸手捏住魏玄的手掌,摩挲了下,眼底升起阴鸷。 “你明明会功夫,为什么不还手?你在装什么?” 魏玄疼得说不出话,直不起腰,“将军试探魏玄,魏玄不敢还手。” 袁鹏恼羞成怒,一脚踹在魏玄腹部,“你在本将军眼里算什么东西,本将军有必要去试探你?”语气里尽是轻蔑。 魏玄撑不住跪倒下来,再也说不出话。 袁鹏一脸不耐烦,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扔到魏玄身上。 “来人,送他去看大夫,别出了什么差错,他老爹再找上我。” 魏玄疼得嘴唇发白,袁鹏不愧被称为战神,这一脚比之前那些拳头加起来力气都大。 第二日,袁鹏回府,惊讶地发现,魏玄又在那站岗。 他还以为这小子受不了屈辱,要称病在家休养一段日子呢。 真是不屈不挠、够坚韧的。 只是昨日湿了衣裳在风中站了半日,染了风寒,此时魏玄一副病容,脑门还发着烧,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更白、更羸弱了。 “生了病为何还来当值?”袁鹏问。 魏玄如实回答:“官职得来不易,魏玄未得将军允许,不敢旷职。”他行礼,从身后拿出昨日的披风。 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散发着松木香气。 袁鹏一笑,伸手接了过来,“这么想得到本将军的认可?” 魏玄没有说话,点到为止。 少一句呆板,多一句谄媚,此时刚刚好。 “回去养病,病好之后去文书处当差,听说你写的一手好文章,我也不能埋没了你。” 魏玄心底升起一丝希望,“谢将军。” 文书处,定然比站岗更容易获取消息。 出了将军府,魏玄看到远处一辆蓝色小马车,车前一个小马童冲他挥手。 魏玄走了过去,小马童摘下帽子,“是我呀,魏玄。” 女扮男装的白云团,魏玄有一瞬间的欣喜,“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我被人监视了,只能乔装打扮出来,让我三哥给我打掩护。”云团掀开帘子,里面坐着三羊,正捧着书看呢。 云团放下帘子,“三哥,你在里面看书就行了,我跟魏玄说几句话。” 她看看魏玄,“你生病了?” 没等魏玄回答,云团狡黠一笑,小声道:“我知道,苦肉计对不对?” 魏玄点点头,他似乎都没想过要隐瞒。 “我知道,外面人都说你忘恩负义,说你墙头草,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来就是告诉你,你还有同伴呢。”云团拿手指指自己,一脸的斗志昂扬。 魏玄觉得眼圈发热,不知道是不是风寒加重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我爹收到我小姑父的来信,说是边郡现在,还偷偷开互市呢。” 第625章 信任 袁鹏回京述职时,就跟皇上禀报过,边郡虽然丢了一个郡县,但防守更加严密,互市早已关停了的。 难道袁家在欺瞒皇上? 只是如今不好举证,除非押着皇上亲自到边郡去看一眼,否则边郡在武安军铁桶一般的管控下,皇上是看不到真相的。 “我小舅舅,有消息吗?”魏玄问。 云团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没关系,他或许是藏在某个地方养伤。”魏玄自我安慰。 “对,小舅舅那样机敏,肯定是躲起来了。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来告诉你。” 又过了几日,魏玄来到将军府文书处当值,往书桌前一坐,几个人送来一摞文书。 “请魏参将批文。” “这是什么?”魏玄打开来看,翻了翻,竟然全是假条。 那人道:“小将军说了,以后咱们军中的假条,都由您来写批文,您以后就专职负责这个。” 魏玄:…… 好吧,看来袁鹏现在还对他不够信任。 就这样当值了月余,魏玄发现,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这人叫做张信厚,同样是个参将,据说跟在袁鹏身边很多年了,参将的病假需要袁鹏亲自同意。 此人经常请假,各种病几乎得了一个遍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袁鹏每回都给他批假。 魏玄只觉得,这人跟袁鹏的关系不一般。亲密的人,自然知道很多隐秘的事情。 他暗自找到了张信厚的住址,趁着一日袁鹏外出不在,去寻张信厚。 张信厚住在京城西边,这一片地方僻静,住宅价值不菲,一个小小参将能住得起,背后一定有袁鹏的原因。 寻到张府,门前竟无人看守,魏玄来到后院,翻墙而进。 他轻轻落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院子里也静得出奇,竟没看见一个人。 悄悄来到后院,魏玄敏锐地听到屋中传出说话声。 “我已经容忍你够久了,自己寻个了断。” 是袁鹏的声音。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是让谁寻了断? “将军果然无情啊。”一个男人语气带着笑意,魏玄猜测,应该就是张信厚。 “你我多年交情,本将军给你个面子,亲自送你上路,对外就说你病逝,全你个面子,如何?” “将军是全我的面子,还是全你自己的面子?或者说,全整个袁家的面子?” “哦,”那人又说道,“不是袁府的面子,而是性命,用我一人的性命,换你们袁家的性命?” 魏玄听到匕首扔到地上的声音,他直觉感到,这里面不简单。 “你不用啰嗦,今日你没得选。” “那我要你,亲自将这匕首扎进我的心窝,只要你扎进去,我就死而瞑目。” 屋内一阵寂静,魏玄听见脚步声响起,顿住,“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战神有什么不敢的,你这双手,砍过敌军,砍过部下,甚至砍过百姓,来,今日再来砍你的兄弟。”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噗嗤一声,利器刺破肉皮的声音。 张信厚跟随袁鹏征战边郡,一定知道很多内部消息。 那一瞬间魏玄头脑嗡的一下,张信厚或许是外祖父一案的关键。 他夺门而入。 却愣在原地。 匕首不是插在张信厚的身上,而是插在袁鹏的身上。 “你竟然暗算我!”袁鹏怒极。 张信厚看到魏玄,嘴角一弯,“将军还带了人。” 他倏然拔出匕首,袁鹏身子晃了晃,“原来如此,将军,你果然无情啊。” 张信厚再次抬起匕首,要刺向袁鹏的命门,电光火石之间,魏玄甩出飞刃,正中张信厚的手臂。 魏玄冲上去,挡在袁鹏面前,但张信厚却垂死挣扎,拿起身边大刀,朝魏玄砍去。 “起开!”袁鹏一脚踹开魏玄,躲开大刀,那刀劈在板凳上,张信厚手受了伤,没能及时拔下来。 袁鹏趁机抢了刀,毫不迟疑,一刀挥下去。 张信厚瞬间倒地,从左肩至右胸,被砍出一个大裂口,人早已没了呼吸,死不瞑目。 魏玄心潮起伏,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此毒手,袁鹏此人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袁鹏身子再次晃了晃,回身看了眼魏玄,昏倒过去。 此时此刻,魏玄完全可以一刀了解了袁鹏的命,对外就说是内部互殴,他不会有任何牵扯。 但杀了袁鹏,对他又有什么用?不过泄一时之恨。 晚间,袁鹏醒来,看着熟悉的帐顶,愣神片刻。 下人捧来汤药,“将军,喝药了。” “让魏玄进来。” 魏玄走了进来,袁鹏看了眼旁边的药碗,“喂本将军。” 魏玄很听话,拿起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送至袁鹏的嘴边。 这样的事,他从前照顾外祖母的时候,做得熟了。 袁鹏很满意,这人服侍起人来,比外面那些糙汉子强多了。 “你跟踪本将军?”袁鹏笑问。 “属下见张参将请的病假多了,前来探望,恰好遇到将军。” 袁鹏忽然捏住他的手腕,那腕骨匀称又结实,握在手里刚刚好。 “为何不趁机杀了我,为你外祖父报仇?” 魏玄垂眸,敛起眼中神色,“虞肃谋逆,罪无可恕;将军英勇,天下敬仰。大局已定,魏玄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 “呵!”袁鹏大笑一声,牵扯到胸前伤口,“你以为本将军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伸手,在药里撒了一些粉末,“五毒散,剧毒,你若是真心跟随本将军,就喝了它。” 魏玄没有任何犹豫,举起药碗喝起来。 一口,两口,魏玄大口吞咽,袁鹏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忽而眼神变得凌厉,一手打翻药碗。 “蠢货!让你喝你就喝?滚出去!” 魏玄整了整衣衫,神色无常退了出去。 他赌得没错,那药粉无毒。 袁鹏定定地看着地上散落的药汁,脑海里回忆着魏玄冲进来,飞刃从他耳边掠过,刺入张信厚手臂的场景。 或许,他真的想错了。 第626章 轻薄 张信厚被草草收尸,对外就说是病逝,袁鹏厚葬了自己的兄弟。他的那些下属,都觉得十分突然。 对自己的伤势,袁鹏说是遇到了刺客,但他身边的人却有些怀疑,觉得是魏玄干的。 “那日将军去探望张信厚,魏世子正好告假,谁知道是不是行刺将军去了?” “若真是他行刺,小将军为何还会包庇?” “长得好看呗,被好看的鸟啄了一下,也是开心的。” 其他人淡笑不语,没人敢继续说了。 这件事以后,袁鹏对魏玄的态度好多了,魏玄在将军府的日子,自然也比以前轻松多了。 但只是表面上看着轻松,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时间倏忽而过,很快就要到夏日了,一日陈老太从山庄回来,就神色慌张地拉了白老头等人。 “我今日在外面碰到一个道人,跟我泄露,哦不,说了一些天机。” 白老头一听就不信了,“泄露天机?那他岂不是要遭天谴?” “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到底说了啥?”白建章等人都好奇起来。 陈老太压低了声音:“那道人说,天下将要大乱,叫咱们早做准备。” “大乱?怎么乱?北蛮要打过来了?”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指了指北边。”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走了。” “走了?单独跑过来给你送个信?” 陈老太咳咳两声,“哎,我还是知恩图报的,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啥?!”白老头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一句话,二百两?!” “那,这可不是普通的一句话,那是天机。” “败家娘们儿哦,你这是被人骗了。”白老头十分心疼,那二百两银子,够吃多少年的啊。 陈老太还是坚持己见:“你不知道,那个道人真的是仙风道骨,我从未见过如此有修为的道人,你若见了,说不定要掏五百两给他嘞。” 白老头气呼呼:“我连一个屁都不给他放!” 老两口你说我我说你,但一旁的白建章,却留了心眼。 如今边郡侯横死,边关丢了一个郡县,听袁泗从边郡带来的消息说,那边现在十分混乱,被丢的那个郡县,可以说是民不聊生,没来得及跑的人,就成了奴隶。 而且袁老将军还欺上瞒下,听说那边还在跟北蛮人做交易,而且交易更加隐秘。 “娘,你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白建章一锤定音。 陈老太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现在儿子都同意了,她更加放心了,二百两银子没白花。 白老头痛心疾首:“章子,你也跟你娘一样糊涂了?” 白建章说:“爹,咱们去南边买点地,多买点,多囤点粮食。” 白老头一听,眼睛亮了,买地好啊,买粮食好啊。 “那管,你快着人去吧,之前买了那一点地,我还觉得不够嘞。” 老两口成功达成一致意见。 白建章立即安排下去,派了妥帖的人去南方那边,多多地买地,又购置了一处宅院,地方十分隐蔽,依山傍水,就是打起仗来,也不会被波及到。 天气渐渐热起来,在京城豪门望族都在寻找消遣的乐子时,硕宁伯府悄悄地给自己安排后路。 边郡传来消息,说是袁老将军即将回京,袁家府上,连带着江家,都是烈火烹油一般,人人争相拜访。 袁鹏酒局不断,但他酒量不错,鲜少有喝醉的。 一日魏玄刚要下值,袁鹏醉了酒被人送回来。 他的房间就在内院,离外院魏玄当值的地方不远,魏玄从未踏足过,将军府的人也不许他进内院。 他正要离开之时,身后有人叫住他: “将军叫你进去服侍。” 魏玄迟疑了一瞬,心知这是难得的机会,缓步进了内院。 将军府的内院,并没有边郡侯府那般底蕴深厚,毕竟袁家是袁老将军这一代才起来的。 走过院子,进入袁鹏的卧室,是一连三间的大房,进门就看见一处卧榻,上面摆着一些酒器,墙上挂着一把剑。 进门,左手边是卧室,垂着青色珠链,隐隐约约似乎看到有人躺在窗边的软榻上。 魏玄朝右手边看去,是书房,但似乎没什么书。 “过来,”软榻那边传来袁鹏醉酒的声音,有些沙哑,“倒水。” 魏玄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掀开珠帘,看到袁鹏仰躺在软榻上,一脚垂在榻边,一脚搁在榻上的小几上,闭着眼睛,脸色微微发红。 袁鹏身边没有侍女,都是小厮服侍,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魏玄走了过去,递过去水杯。 袁鹏睁开眼,眼睛如起了一层雾,醉眼朦胧,定定地瞧了魏玄两眼,伸手接了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再倒。” 魏玄垂眸,又倒了一杯过来,但对方却不接,“喂本将军。” 魏玄强忍不适,弯了弯身子,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袁鹏忽然抬手,手中泄出一丝银光,转瞬之间,一把利刃已经扫过魏玄胸前。 扣子被削掉,魏玄衣襟散开,露出颈下的胸膛。 他立即用手抓住衣领,手腕又被袁鹏抓住,对方一副调戏的笑脸。 “吓到你了?” 魏玄死死看着眼前人,脑海里又想起,当年他眼盲时,带着云团逃出京城,为了挣钱,被人骗到好男色的老混蛋家里。 他只需要一刀,就能解决眼前这个无耻之人,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杀我?又不敢?”袁鹏肆无忌惮,忽然用力将魏玄拉到榻上,魏玄感觉颈部一麻,浑身便不能动弹。 “你干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错失良机,悔之晚矣。”袁鹏从上方俯视他,口中的酒气熏人。 魏玄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欲望,翻腾的、绵延不尽的,但又似乎被阻隔在了无形的屏障之内,只能在眼中冲撞。 袁鹏看了一会,身子一歪,睡了过去,一只手还压在魏玄身上,偏他不能推开。 第627章 春梦 袁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歪头,身边还躺着魏玄。 袁鹏坐起来,搓了搓脸,看了看动也不能动的魏玄,失笑道: “麻了吧?” 魏玄不说话,他竟然从袁鹏脸上看出了一丝歉意。 那便让你更不好意思一点。 袁鹏伸手解了他的穴道,魏玄一拳就打了过去,用足了力气。 还真挺疼,袁鹏动了动嘴角,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这才像样。” 魏玄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起身离开。 袁鹏在身后问:“魏玄,其实你心里,挺恨我的吧?” 魏玄没有回答,抬脚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明媚,呼吸了新鲜空气,他才觉得活了过来。 若不是为了外祖父,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魏玄进了小将军的卧室一夜没出来,这事很快在将军府传开了。 有的人背后嘲笑他靠脸上位,更多人觉得他恶心,恨不得找机会暴揍一顿。 魏玄回家的时候,建平伯抬了张椅子坐在庭院当中等着他。 “逆子!你在将军府干了什么?将伯府的脸全都丢尽了!” “干了什么,父亲可以去问袁小将军。”魏玄说。 建平伯更加暴怒,“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混到小将军身边,原来是靠这个,你简直将我的脸都丢尽了!你以后不许去将军府,给我在府里闭门思过!” “恐怕不行,我身上当着差,不能旷职。” “你那个狗屁职位,明儿我就去给你辞了去。” “父亲,您拦得住我吗?” 建平伯见说不通,直接让人将南山押了出来,“你明日若敢去,我就将这奴才活活打死!” 南山扁着嘴,“少爷……” 魏玄:“你就算打死他,我也要去。” 南山:……少爷你真不把我当回事啊? “那这个呢?”建平伯让人押着李嬷嬷出来。 魏玄变了脸色,“嬷嬷,你怎么来了?” 李嬷嬷掉着眼泪,她自魏玄回京之后,就告老回家了,后来听说边郡侯府遭殃,魏玄回了建平伯府,她不放心,又来了京城。 没想到刚一来,就碰上这事,被暴怒的建平伯用来挟持魏玄了。 “玄哥,别管我们了,你前途重要。”李嬷嬷自然不相信魏玄会干那事,她盼着魏玄出人头地,好脱离这伯府的掣肘。 魏玄看了眼父亲,他这个生身父亲,忙是一点帮不上,反倒很擅长拖后腿。 “好啊,父亲,玄儿听训,明日不去了。” 建平伯这才舒了心,觉得老子毕竟是老子,你小子还是得听老子的。 然而第二天上午还未过去,袁鹏竟然带着人找上门了。 “魏参将何故不来当值?”袁鹏往主座上一坐,质问旁边立着的建平伯。 建平伯胆小起来,“这孩子身体不适,我还说过几日去将军您那拜访,给这孩子请辞来着……” “请辞?我这将军府是你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叫他出来!” 建平伯老老实实将魏玄叫了出来。 “下午我吃过饭,要看到你在将军府当值,明白吗?”袁鹏问魏玄。 魏玄看向建平伯,建平伯忙点头哈腰:“明白!明白!” 魏玄只耽误了半日,就回到了将军府。 而且将军府似乎也清净了不少,没人再敢背后偷偷说他。 这之后,袁鹏常将魏玄叫到书房,替他写字,他姐袁霜的叮嘱全抛到脑后了,又或者他十分自信,觉得魏玄根本构不成威胁。 每当魏玄写字的时候,袁鹏就在旁边的软榻上,或喝着小酒,或吃着水果,看着魏玄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气定神闲地写字。 他写的字,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倍,袁鹏索性所有文字都让他来写,他念,他写。 有时候,魏玄写着写着,对方没音了,抬头看去,发现袁鹏正盯着他出神。 “咳咳,有点困了。”袁鹏移开视线,“刚才写到哪了?” “写到家中一切安好。”魏玄回答,这是给边郡寄去的书信,但里面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重要信息。 当然,重要信息绝对不会让他来写。 袁鹏理了理思绪,继续说起来。 午后,袁鹏歪在榻上,看魏玄坐得如此笔直,不苟言笑,如冰块一般,问他:“那样坐不累吗?” 魏玄根本不想搭理他,“习惯了。” 袁鹏笔都没掂一下,却觉得累,看着魏玄写字,眼皮不自觉地粘在一起。 他感觉阳光照在身上,很热,又醒不来,身上的血气乱窜,憋得他难受。一转眼,面前出现一个人,一双桃花眼笑着看他。 他情不自禁走向那人,伸手解他的扣子和腰带,那绸缎衣服柔软又滑溜,偏怎么解也解不开。 他急得不行,索性撕开衣服,手掌拂过脊背,感觉自己浑身似乎着了火一般,急不可耐地贴上那人,对方挣扎,他用力箍住。 “乖,一会就好……” 但对方挣扎更甚,他感觉那身躯不停地刺激他的身体,忽然一个激灵,他已醒了过来。 袁鹏豁然起身,才发觉自己睡了过去,浑身都是汗,胯间一片黏腻。 魏玄还在桌后端端正正写字。 抬头看外面,太阳已经斜斜坠下去了。 “我睡了这么久?不应该啊?”袁鹏有些愣神,又怕对方发现他的异常,挥挥手,“出去吧。” 魏玄像往常一样搁了笔,走出书房。 服侍的小厮立即进去,“将军,传饭吗?” “传什么饭?就知道吃,给我备洗澡水。” 魏玄快速走出将军府,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才放心地从手中拿出一把钥匙。 是袁鹏贴身的一把钥匙。 他很快复刻了一把。 第二日,袁鹏早上起来就开始头疼,将军府上的人着急忙慌,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的,趁乱,魏玄利用钥匙取走一些机密文件。 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没有白费,他总算有了收获。 府上人多眼杂,他藏好东西,打算借口送文书离开,这样不会引人怀疑。 然而他刚来到府门处,却被一队人马堵在了门口。 第628章 金雕 是袁老将军回来了。 魏玄立即垂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袁老将军领着众将士披甲而入,全然没注意他。 魏玄松了口气,准备不动声色溜走。 “站住。” 身后一道粗粝的嗓音响起。 袁老将军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魏玄的背影。 魏玄只好返回,“见过大将军。” 袁老将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是谁?怎么从未见过你?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上?” “属下魏玄,是袁小将军身边的参将。” “魏玄?是何人?” 便有人上前汇报:“回老将军,是建平伯家的那个瞎眼儿子,如今治好了。” “建平伯家?”袁老将军回忆了一下,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原来是逆贼的外孙,你还敢来我府上?!” 将军府上其他人都开始幸灾乐祸,老将军一回来,看你这绣花枕头还能混多久。 “魏玄只是想谋个前程。” “谋前程谋到我这里来了?你好大的胆子,皇上顾念旧情没有处置你,可不等于我同样顾念旧情,你今日自己撞上来,正好去地下给那逆贼尽孝去。” 袁老将军手一挥,“捉住!” 魏玄神色一凛,“大将军是怕什么?为何不能给魏玄一个机会?” 已经有人架住他的两臂,魏玄担心,藏在身上的东西会被发现。 “本将军用得着跟你解释?拉出去砍了。”袁老将军做事十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处置一个人,就跟砍一个西瓜似的。 “大将军,魏玄有何错?皇上那边您也不好交代!”魏玄喊道。 “管你娘的呢,一个逆贼的余孽,我还不能砍了?”袁老将军嘟囔一句,旅途劳累,现在脑子里只想休息。 “爹!那是我的部将,轮不到你来处置。”袁鹏一脸病容走出来,脸上的倔强让老将军一看就头疼。 “你小子是翅膀硬了?让他来当部将?” “二十六了,早就硬了。” 袁老将军:…… 真是逆子。 大庭广众之下,老将军顾念儿子的面子,没有硬刚,“放他走。” 魏玄躲过一劫,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袁鹏这个奸贼所庇护。 看来有时候,错失良机的并不是他。 魏玄来到僻静处,快速翻看那些机密文件。 他叹了口气,这些文书都跟边郡那边没有关系,顶多是可以证明袁家贪了些钱。 看来,有关边郡的消息,大多都在老将军那里。 * 教坊司里,虞忆一身清凉的装束,坐在窗户上乘凉,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情景出神。 “看啥呢?也不怕掉下去。”梁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过来。”虞忆朝他招招手。 梁深心念一动,这暴脾气的小娘子,甚少这般温柔呢。 岂料他刚一走进,就被虞忆掐住脖子,给他按到窗户边上,差点给他扔下去。 “哎哎,女侠饶命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若是再敢不敲门就进来,我就把你从这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虞忆警告道。 “我记住了,记住了!” 虞忆饶他一马,梁深得了自由,心底不忿起来,“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你早就——哼,你竟然还这样对我!” 虞忆眼角冒了泪花,“难道我被你救下之后,你就可以随意进出我的闺房吗?” 没想到给对方气哭了,梁深一下子愧疚起来,“哎别哭别哭,我不过是开玩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虞忆低头用手帕沾沾眼角,果然眼泪好拿捏男人,这教坊司的姐妹教她的招数,还怪好用。 再次抬起头来,她眼神氤氲,委屈巴巴,“你能带我出去吗?” 梁深差点没抗住一口答应下来,这凶巴巴的小娘子,撒起娇来真让人扛不住。 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不行,你不能随意外出。” “我快要憋死了,能带我出去玩玩吗?一会就回来。” “我考虑一下吧。”梁深做出让步,他实在无法再拒绝了。 * 袁老将军回来之后,袁鹏基本上没叫魏玄进书房写字了。 正当他思考如何接近老将军的时候,袁鹏忽然做出一个决定:他要搬出去,另辟新府。 若是跟着他一起搬出去,岂不是更没有机会找到证据? 魏玄主动提出,希望到老将军身边办事。 “你说什么?你脑子抽抽了?”袁鹏生起气来。 “魏玄觉得,能跟在老将军身边,一定能学到更多东西。” 袁鹏冲口而出:“学学学,学个毛儿啊?你想要升官,直接跟我说,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袁鹏抓抓脑袋,“反正去我爹那你别想了,一天你都待不住,就脑袋分家了。” 魏玄也只是试探一下,若真无可能,他再另寻机会。 晚上,他写好一张纸条,准备让大乌鸦送去云团那里,等大乌鸦落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它受伤了,翅膀的毛掉了许多,背上还有血迹。 “你出去打架了?”魏玄问它。 大乌鸦哇哇叫两声,似乎不服气的样子。 它长得一个蠢大的样子,比一般乌鸦都大,这一片几乎没有比它更大的鸟,所以称霸一方。 “你在这一片从没有什么对手,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大乌鸦更委屈地哇哇叫了两声,忽然躲入屋子里。 魏玄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夜空之中,月光倾斜下来,万里无云,一只展翅的大雕正在他们头顶翱翔。 他一眼认出来,是北蛮那边的金羽雕。 金羽雕极难驯服,既然飞到这里,必然是跟着自己的主人的。 魏玄心中想到了某人。 第二日,他果然在袁府看到了那金羽雕。 老将军手里拎着鸟架子,金羽雕蹲在上面,颇为听话,眼睛忽闪忽闪,看到魏玄的时候,扑闪着翅膀,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魏玄嘴角一弯,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办法。 第629章 策反 不出意料地,袁老将军一回来,就分身乏术,跟袁鹏之前一样,到处都在宴请。 那金羽雕就长时间由他人照顾,但府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会跟雕相处,时不时就把它惹怒了,啄伤了好几个人。 袁鹏几次想一刀给这鸟砍了,偏父亲护着。 魏玄说:“小将军,不如交给我试试。” “你会养鸟?” “小时候眼睛不好,不能出去,只能养鸟玩,所以有点经验。” 袁鹏觉得好笑,但还是将金羽雕交给魏玄,父亲跟他交代的话全然忘记了。 金羽雕一见到魏玄,扑着翅膀就乱叫乱抓,好像很不服气似的。 魏玄一点也不怕它的利爪,一把揪住脖子,掏出链条给锁了脚。 金羽雕奋力挣扎,扑腾的羽毛都掉了几根,其他人看不下去,要去阻拦:“那是老将军心爱的雕,你别给折腾坏了。” 袁鹏却拦住了,“无妨,让他试试。” 魏玄将雕锁在院子里,直接给饿了一天。 此时老将军还在宫中宴会上,看着已经成为皇子的谢征,眼中闪着光芒。 “皇上,殿下真是一表人才,如今也是十九岁的年纪了,当初老臣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出生了。”袁老将军说。 谢征垂了眸,他不愿提到这事,因为这时候他还不能自己做主。 但他渐渐意识到,或许他必须迈过这一步,才能强大起来。 皇上点头,“是这个理,朕也着急,想早点抱孙子呢。说起来,你那个外孙女也不小了吧?” 袁老将军眉开眼笑,“隐儿今年十四,过两年就及笄了。” 他想着皇上迟迟没有给殿下和隐儿赐婚,应该是想等到隐儿及笄,便又加了一句: “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筹备两年就能嫁人了。” 皇上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话。 袁霜在底下一字不漏地听了父亲和皇上的对话,宴会结束,她问她爹:“爹,皇上一直不赐婚,不会是有其他的考量吧?” 袁老将军嘴一撇:“其他的考量?他还有什么考量?除了咱家的隐儿,他谢征还能考虑谁?” 袁霜放了心,挽了她爹的胳膊,“爹,谢谢你这么疼隐儿。” 袁老将军心里美美的,女儿陪在身边就是好啊。等他回到家里,开心的都忘记了自己的爱雕,金羽雕孤零零在院子里待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样,金羽雕被饿了三天三夜。 魏玄将大乌鸦带来,在金羽雕面前喂大乌鸦肉。 “转个圈。”魏玄吩咐。 大乌鸦很听话地在地上转圈,得到了一块新鲜的肉,吃的美滋滋。 “转两个圈。” 大乌鸦又转了两个圈,得到了两块肉。 魏玄就这样,在金羽雕面前喂大乌鸦喂了两天。 这下金羽雕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乖乖臣服,得到了魏玄手中它日思夜想的肉。 魏玄叹气,这跟着中原人回来的雕,都没有北蛮那边的有气性了,区区五天时间,就屈服了。 “乖,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魏玄抚摸着金羽雕的脖颈,对方乖乖的,一点也不反抗。 这金羽雕每天吃饱就到处飞着玩,没事就找大乌鸦打架,给大乌鸦都快啄秃了。 大乌鸦欲哭无泪,白天都不敢飞出去了,只能躲在屋里,只有夜晚的时候,才敢飞到院子里伸展下翅膀。 过了半月,金羽雕忽然消失了。 魏玄知道,金羽雕应该是送信去了。 这里到北蛮路途遥远,且要飞到北蛮,也只有金羽雕能够做到。 他估算着时间,在金羽雕返回的时候,拿出秘制的肉。 这肉人闻起来没什么特殊的,但对于鸟类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金羽雕远途飞来,饥肠辘辘,鼻尖嗅到空气中传来的一丝香气,不由自主就变了方向。 魏玄放了几片肉在竹笼子里,引得金羽雕用嘴巴啄、用爪子抓,费力地吃肉,他则趁机看纸条。 那纸条上是一片空白,但魏玄嗅到它上面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魏玄拿出从前小舅舅给他的北蛮秘制药水,一瓶红色,一瓶蓝色。 红色的用来写字,写完字迹很快就会消失;用蓝色的涂上去,字迹就会显现出来。 他沾了点蓝色药水涂上去,纸条上渐渐显出一行奇怪的文字。 是北蛮的文字,他认得。 但具体什么意思,他还不懂。 他快速抄录下来,然后将纸条恢复原状,放回金羽雕身上,让它飞回袁府。 他需要寻到懂北蛮文字的人帮他,在忐忑中等了一夜,第二日他刚一开门,愣在了原地。 金羽雕竟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歪着头看他,似乎在说: “马上要飞长途了,先来你这吃块肉。” 魏玄很大方地给它几块肉,然后不客气地看了它身上运送的纸条。 看完之后,魏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拍了拍金羽雕的背,“干得好,以后这里肉管饱。” 金羽雕嘎嘎地叫,扑了扑翅膀,很高兴的样子。 角落里躲着的大乌鸦,神情凄惨—— 它失宠了,被大傻雕夺走了主人的宠爱。 魏玄将抄录下来的北蛮文字,一个一个分别询问不同的人,然后自己组合还原字意。 “铁器不足,要加量。”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金羽雕卧底工作十分“出色”,每次出门必到他这里来。 如此月余,金羽雕不知不觉间已经给魏玄送了不少消息,袁老将军也丝毫未察觉。 透过这些琐碎的信息,魏玄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真正通敌的不是他的大舅舅虞扶,而是袁高义这个奸贼。 得知真相的魏玄,浑身发抖,想要立即将这些证据呈送到皇上面前。 但是还不行,他隐忍这么久,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全盘皆输。 “表哥……”陆萋忽然过来,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壶茶,想进来又不敢的样子。 “什么事?” “我,我来给你送清热的荷叶茶,是我亲手煮的。”陆萋垂着脸,整个人显得很萎靡。 魏玄发觉,自己似乎对这个表妹疏于照顾了。 以前娇蛮、看什么不爽直接说出来的陆萋,似乎不见了,变得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魏玄直接问道。 第630章 镇南王进京 “表哥,我觉得内疚……” “你为何内疚?” 陆萋放下茶,“我三岁的时候,家被抄了;我回到侯府,没多久侯府也被抄了,他们说,我是扫把星,侯府被抄,都是因为我……” “谁说的?” “就是有人说,我也觉得,我是不是不祥之人?”陆萋紧张起来,“表哥,我是不是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我再待下去,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魏玄无奈,又觉得她可怜,没过两年安生日子,又受这般波折。 “别听他们胡说,侯府被抄跟你没有关系。” “可我还是很害怕,表哥,”她拉住魏玄的衣袖,“我们离开这里吧,到姐姐那里去,咱们也过安生日子。” “不行,”魏玄摇头,“外祖父冤屈未洗清,我不能一走了之。” “可是,你洗得清吗?” “我洗得清,一定洗得清。” 陆萋从魏玄眼里看出千分万分的坚定,眼底氤出一股无助来。 魏玄安慰她:“你只需要听陈嬷嬷的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后……若你有中意的郎君,我为你提亲。” 陆萋却哭得更狠了,“表哥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还是明知我的心意,还要这样说?” 魏玄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心意是指什么。 “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作为哥哥,会护好你,但其他的,我不能应允。” 陆萋嚯地站起来,“白云团有什么好的?” 魏玄说:“我和她已有口头婚约,不能背信弃义。” “狗屁婚约!” 陆萋气得端起茶壶,猛地往地上一摔,瓷片和热水飞溅,她跑了出去。 外面日头很大,陆萋跑得满身大汗,脑海里都是王夫人的声音。 “做伯爵夫人,还是被最亲的人唾弃,你自己选。” 陆萋急得直捶自己的头,好在陈嬷嬷赶来,拦住了她,“小姐哎,你这又是恼什么?大日头天,别中暑了,快跟我回去。” 大日头天,京城却传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镇南王要进京了。 人们都说,他是来给外孙女讨说法的。 这袁老将军刚回来不久,镇南王紧跟着就来了,两尊大佛齐聚京城,这下又有热闹可看了。 茶馆里有人议论起时事来。 “这几十年来,文官是越来越弱了,武官越来越强,皇上都要看将军的脸色了。” “我看首辅江大人,说话也管用着呢。” “是他管用吗?是他背后的老丈人管用。” “要我说还是江大小姐命好,老爹是文官之首,外祖是武官之首,好处全占了,太子妃不是她是谁?” 与此同时,皇宫里,皇上叫了谢征过去说话。 大热天,皇上身上还穿得很严实,自上次生病以来,他的身子也不如以前了。 皇上说:“镇南王要进京了,他这次来,一定有目的,朕要先问问你的想法。” 谢征立即了然,这阵子他也想了许多,越来越发认同魏玄对他的评价——自己是一个身不由己之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不愿放弃,只能退而求其次。 “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 皇上笑了笑,“朕知道,你心里有姑娘了。” 谢征抬头,眼眸有些发亮,“父皇,儿臣的一个心愿,就是能够像您和母后一样,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 皇上认同地点点头,他跟皇后恩爱,天下皆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 “身为帝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朕会为你考虑,但你也要清楚,身上的担子。” 谢征立马跪下谢恩,皇伯伯是心疼他的,一直都是,有了皇上这句话,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苦都没有白吃。 “起来吧,还是个毛头小子。此次镇南王进京,你要妥善安排应对,他和袁高义手里都有兵权,而这兵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儿臣明白。” 距离镇南王进京没几日了,魏玄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大好机会。 皇上要在行宫宴请这位皇叔,这是魏玄见皇上的一个机会,一个很自然、不惹人注目的机会。 且镇南王是袁家的对头,有他在,魏玄更有把握。 他夜以继日收集准备证据,熬夜多了,都觉得眼睛有些花了,总算在镇南王到达之前,将所有东西准备齐全。 但他还缺少一个关键的证据,就是外祖父被诬陷的证据。 但魏玄觉得,只要皇上发现袁高义的罪行,就一定会深查下去,到时候,外祖父一事一定会有转机。 今年的夏天热得特别早,往年这个时候气候还很宜人,现下已经很热了。 也是镇南王倒霉,热了一路,一到京城就声称身体有些不适,许是中了暑热,要先回府邸休息。 硕宁伯府里,白建章精心打点礼品,准备送到镇南王府上。 “不要贵重的东西,人家啥好东西没见过,要送些能体现咱们心意的。” 罗惠兰笑问:“你是真学会了,人刚到京城,你就要去送礼了打关系了?” 白建章说:“你不懂,要是北边真乱起来,咱一家跑到南边去,那边可是镇南王的地盘,可不得打好关系吗?” 罗惠兰像是被点醒了似的,“他爹,还是你想得周到。” 白老头从自己的菜棚子里摘了好多新鲜的瓜果青菜,“章子,这些给王爷送去吧,这都是大牛从南边寄来的种子种出来的,王爷刚到这边吃不习惯,说不定喜欢嘞。” “爹,你这个想法好。” 陈老太装了一些自己做的小咸菜,“大热天的王爷可能胃口不好,送点咸菜过去开开胃。” 一家人忙忙叨叨的,云团在一旁认认真真做酥酪。 她这个冰酪可不简单,做好之后用瓷碗封存,四周再堆上碎冰块,碎冰里还撒了许多鲜花,香气冰冰凉凉的,让人闻了就神清气爽。 “爹,你将这个送去给王爷,他吃了指定就不难受了。” 第631章 因果轮回 白建章带了全家老小精心准备的东西,去了镇南王府上。 但王府的人出来说,王爷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白建章也没指望见到人,但礼物送到就行了,“麻烦将这些送到王爷跟前。”又给那传话的人塞了点银子。 传话的人美滋滋的,“伯爷您放心好了,小人肯定送到王爷面前。” 王府里,镇南王正在看望自己的外孙女,他亲眼看到外孙女脸上疤痕的时候,心头如刀割一般疼。 “这没用的皇帝,到现在也没给咱们个说法!”镇南王气愤。 妙意郡主忙劝道:“父王,你要小心隔墙有耳。皇上也查了,说是意外。” “放屁!这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妙意郡主问:“女儿怀疑不是当初的虞家就是现在的袁家。” 镇南王叹了口气,“我见过边郡侯,他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做这些丧良心的事。” 言下之意,那就是袁家了。 南仪县主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样子,只是没有之前那般容光焕发了,若是换上一身缁衣,俨然如同带发修行的姑子。 “本王一定给思嘉一个交代!” 这时候下人带着东西过来回禀,“王爷,硕宁伯送来东西,人已经回去了。” 镇南王没什么心情,“放那吧。” 那人拿了白建章的银子,便多说了一句:“这里面不少咱们南边才有的瓜果呢。” 镇南王一听,眼睛亮了,自己本来想带一些过来给女儿和思嘉,但路途遥远,天气又热,存放不了,没想到这边竟然有? “快拿过来。” 下人抬了过来,镇南王闻到一阵浓郁的果香,那竹篮里都是新鲜的刚摘下来的瓜果,长得比南边的还好,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他看向外孙女,“思嘉,快来看看,外公记得你最爱吃。” 南仪县主本来了无兴趣,但鼻尖嗅到一丝甜味,冰冰凉凉的,带着花香。 她来到竹篮旁,看到新鲜的瓜果,如同回到了家乡一般,顿感亲切。又打开一个木盒,她眼前一亮。 里面是云团准备的冰镇酥酪,方方正正的冰块里面夹着花朵,香气混合着冰气,沁人心脾。 她忽地被勾起了回忆,当年她也是追求精致的女孩子,吃的玩的都十分用心,春天亲手做桃花酒,夏天做荷花茶,秋天做桂花糕,冬天做梅花香。 这一碗酥酪让她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做这些喜欢的事了。 “这个我喜欢。”她指着酥酪说道。 “好,好,喜欢就好。”镇南王十分开心。 * 休息了几日,皇上就在行宫里举行了宴请。 建平伯罕见地带了魏玄过来,江首辅也来了。 白建章自己一个人来了,家里人一个没带。镇南王见到了他,很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硕宁伯是吧?你种出来的土豆,可是救了万千百姓啊,你是我朝的大功臣。” 白建章忙道:“不敢当不敢当,王爷您镇守边界,才有了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镇南王笑哈哈,一转眼看到了袁高义,笑容戛然而止。 宴会开始,袁老将军和镇南王一个左一个右坐在两边,互相不对付。皇上喝了几轮酒,就说身体不适去休息。 魏玄也借故离开,跟在皇上的仪驾后面。 袁鹏只是仰脖喝了一杯酒,就发现魏玄不见了,他便也起身出去。 皇上一走,镇南王和袁老将军就开始掐起来了。 “王爷,西部边境不好守吧?若是艰难,本将军派些人手过去帮忙。”袁老将军脸上有些挑衅。 “武安大将军,哦不,现在不能叫你武安将军了吧?你这里面又有启林军又有边郡兵的,一锅杂粥啊。” “王爷慎言,我带出的军队,可不是向来安逸的镇南军能比的。” “老匹夫!”镇南王直接砸了酒杯,“你敢对本王不敬?” “王爷又何曾正眼瞧过我?” “本王出身皇族,岂是你一介草根能比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爷你别太狂傲。” 眼看要起争执,江启赶紧从座位上下来,两边劝和。 谢征在座位上坐着,算是冷眼旁观。 “好,说得好。”临贺公主拍着手,从殿外走了进来。 “见过公主。”众人行礼,公主向来不参加这些宴请,今日赏了脸来,还真是给镇南王面子啊。 “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袁大将军,本公主十分欣赏你这份魄力。” “谢公主称赞。”袁老将军瞥一眼镇南王,轻哼一声。 镇南王便不说话了,一脸怒气地坐下。 外面,袁鹏遍寻不见魏玄,正打算回去时,瞅见魏玄从花阴处走出来。 “干什么去了?”袁鹏半路拦住他,此时月上中天,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地上,周围很静,只有虫鸣声。 “方便去了。” “过段时间我就去边郡了,你跟我一起。”袁鹏说着命令的话,眼睛却看着魏玄,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去边郡?魏玄心中冷笑,恐怕你走不了了。 “好。”他微微一笑,月色之下说不出的耀眼。 “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真心实意的笑。”袁鹏盯着对方的眼睛。 “将军抬举,魏玄感激不尽。” 袁鹏眼神益发肆意起来,“若真感激,就来点实惠的。” “将军说笑了,魏玄还要侍奉父亲,将军自便。”魏玄离开,转身之后,脸色变得阴沉。 另一边,皇上看了魏玄呈送上来的文书,灯烛之下,脸色半明半暗。 夜晚,他歇在行宫中,辗转反侧,总是睡不踏实。 陈公公在帐外守着,问道:“皇上是怎么了?” “朕感觉累得很,却睡不着。” 陈公公忽然掀开了帐子,将皇上吓了一跳,“朕又没让你进来。” 陈公公却步步向前,也不点灯,“皇上,为何会睡不着?” 皇上越发觉得奇怪,眼前黑黢黢的影子越来越近,等那人影来到面前,皇上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明明是边郡侯虞肃。 这时候,陈公公的声音变成了边郡侯的声音,沧桑又沉重,“皇上,老臣死得冤枉。” 忽然,边郡侯的脑袋掉了下来,血溅了皇上一身,那无头身躯还朝他走来,伸出枯爪。 “我虞家世代忠臣,被你当做棋子,全无善终,我已在阎王面前状告于你,因果轮回,你也逃脱不了!” 第632章 册封 皇上大喊一声,从床上翻了下去,抬头一看,边郡侯不见了。 “皇上,您没事吧?”陈公公从外面跑了进来。 “大胆!”皇上惊惶后退,“别过来!” 陈公公赶紧跪下来:“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干啊。” 宫人点燃了灯烛,围帐内有了光亮。 做梦,只是做梦,皇上告诉自己,他低头一看,自己明黄的睡袍上面,竟然有新鲜的血滴。 “血,血!”皇上再次大喊。 是真的,梦是真的! 陈公公爬了进来,一看不得了,皇上竟然流鼻血了,滴滴答答给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 “快传太医!” 第二日,江启传话百官,皇上病倒了,朝政暂由谢征代理。 皇上突然生病,令人担忧,魏玄不知道皇上是真病了,还是只是幌子,只得耐心等待。 这个时候,春闱的结果出来了,京城又热闹了一次。 今年的春闱,因为各种原因推迟了几月,放榜的时候都入夏了。 云团戴着帷帽挤在人群中,一上来就在榜首的位置寻找。 “找到了!三哥中进士了!”云团掀开帷帽,拉着身边的三羊,在人群中欢呼起来。 二甲第十六名,名次很靠前。 “哎哟喂!这位新科进士果然是一表人才,相貌不凡啊!” 云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其他人给挤到一边,一群人将三羊围了起来。 “公子可有婚配?” 三羊局促地摇摇头,“暂未。” “我有一小女,年方十六,温柔贤淑……” “我家也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且我家是京城本地人士,祖上是做大官的,有好几处宅子……” “去去,我家铺子数不清,愿都作为陪嫁之物,公子快来,到我家坐下一叙。” 四五个人拉着三羊,都要往自家里拉,外面还有不少挤不进来的。 天气又热,三羊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衣服都快被扯破了。 好在又有其他进士冒了出来,人们捉不到这个,赶着就去捉另一个,三羊得以逃了出来。 出了人群,来到柳荫下,三羊长舒一口气,高中的欣喜和轻松感慢慢爬上心头,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也感到一种稳稳的平静之感。 路旁有没有中的年轻举子,豪迈地一甩衣袖,“一次不中又何妨?”哈哈一笑,跟朋友们喝酒去了。 也有中年的举子,许是多次落榜,灰心失意,唉声叹气。 更有年纪还大的人,仰天长叹,满目彷徨,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三羊喜悦的心情渐渐褪去,与这些人相比,他真是无比的幸运。 回想一路走来,他遭遇的挫折并不多,只在青云县的时候没有考中秀才,但很快家里发迹,一家人来到京城,他得以进入国子监学习。 从一个穿不起布鞋、吃不饱饭、流着鼻涕的小小村童,到如今的金榜进士,三羊感叹自己走得过于顺利。 云团已经让人传话回府里,拉着三羊:“三哥,咱们快回去吧,爹娘和爷爷奶奶都等着呢,今晚咱们吃锅子。” 三羊却拉住妹妹,眼神真挚,“团团,我知道,一定是你带给我们全家的福运。” 云团有些讶然,“三哥,怎么突然说这话?” 三羊回忆起来:“我还记得,刚捡到你的时候,我们全家还在路上流浪,是你嘴甜,三叔公才同意我们留在葫芦村。后来我们上山,大蟒蛇送给咱们金祥云花,再后来,咱们种出了香料和土豆,开了店铺,才渐渐有了今日的硕宁伯府。” 云团打量了下三羊,笑问:“三哥一定是过于高兴了,开始忆苦思甜了?” “团团,我只觉得,我要好好感谢你,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胡说,”云团一本正经,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三哥,你是自己勤奋,什么时候都捧着书看,不然你大字不识一个,我就算再有神通,也无可奈何呀?” 三羊点点头,“团团,你说得对,人们常求神拜佛,希望神仙帮自己实现愿望,但却忘了,求完神拜完佛,更要自己努力,不然躺着不动,神仙也帮不了。” 云团觉得,自己这个三哥,有时候说话还挺睿智的。 另一边,江启从宫中回到家里,看了看手中金榜进士的名单,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好苗子。” 若是能当自己的女婿,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如今,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了。 “大人,门外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下人交给他一封信,上面没有署名。 “是什么人?” “是个叫花子,说有人托他转交的。” 江启有些纳闷,拆开了信封,只看了一眼,心跳陡然加速起来,瞳孔也不自觉地放大。 “那乞丐还在外面吗?” “交完信就走了。” “快去寻来,不要惊动他人。” “是。” 江启盯着手中的信,那薄薄的一张纸上,画了一个玉坠,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眼中冒出热泪,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但心中存了一点希望,又怕终究落空,未好的伤疤会再次裂开。 江启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好,贴身藏着。 然而下人寻了一天一夜,都未寻到那叫花子,江启也一天一夜未闭眼。 枯等到天亮,宫里有人传话来,说是皇上召集文武百官,今日有要事宣布。 江启顾不得其他,只好换了官服,来到朝堂,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官员,三三两两地交谈,皇上迟迟没有出现。 马有才见着白建章,先恭喜他三子高中。 “你家老三真是好样的,十七岁高中,差点就赶上当年的我了,哈哈哈!” 白建章:…… “多谢马大人,我这老三哪能跟您比呢。” “你放心,以后他进了朝堂,我多带带,我可是他的老师呢。” 白建章道谢,两人又说起皇上的事。 马有才道:“皇上大病初愈,本该好好休养,却如此着急地上朝,不知要宣布什么大事。” 白建章:“甭管说什么事,咱们听着就是。” 话音刚落,皇上被陈公公扶着坐上龙椅,多日不见,皇上瘦削许多,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脸色灰败,动作迟缓。 朝臣们心里都咯噔一下,皇上病得不轻啊。 谢征在下面,担忧地看着皇上。 皇上直接摆了摆手,“宣旨。” 陈公公上前,展开明黄的圣旨,当堂宣布立皇子谢征为皇太子,即日起代理朝政。 文武百官跪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皇上如此着急,不免令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就当大家心中胡乱揣摩的时候,陈公公又拿出了一道圣旨: “……册封江启之女江安隐为皇太子妃,镇南王外孙女南仪县主为太子侧妃,硕宁伯之女青云乡君为太子良娣……” 轰!白建章的脑子一下子懵了。 第633章 坦白 这真是比册封太子还要炸裂的消息。 谢征唇角弯起,心中的石头落下。 皇上宣布了圣旨,定下了册封皇太子仪式的吉日,就让退朝了。 “恭喜袁大将军了!” “哈哈哈!多谢多谢,我这外孙女自小就优秀,改日我请客,你们都要来啊。” “那是一定的,也沾沾将军您家的喜气。” “恭喜江大人,家中出了凤凰蛋!” 江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高兴。他这个小女儿,以后进宫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人们恭贺镇南王,镇南王却当堂甩袖离开。 “真是好大的脾气,就不怕皇上怪罪?” 袁老将军心情好,哈哈大笑,“他宝贝外孙女当了妾,自然不开心,理解理解。” 人们恭贺白建章,白建章一脸懵,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他女儿要去做妾了……白建章一阵心疼。 虽然是太子的妾,那也是妾,要看正房的脸色。 朝臣们走后,谢征叫住白建章,“伯父,我知道您心中担忧,但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云团受委屈。” 白建章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微臣谢太子殿下,我这女儿跳脱,以后若是哪里不懂事,还请太子少计较些。” 皇上都下旨了,还能怎么办? 谢征点头,“云团那里,还请伯父好好开导一番。” 她一定不愿做妾的,必要发一通脾气,只是自己不方便见她,只能请未来岳父帮忙说话了。 “微臣知道了。” 伯府里,云团正在准备礼品,写好了信件,要送到虞忆那里,将三哥高中的好消息告诉她。 自从虞忆被送入教坊司,云团辗转托人和她取得联系,过一阵子就给她送点东西,给她写信,只是要偷偷的,不能让外人知道。 忽然宫里来了人,在伯府里宣读了圣旨,云团听了如坠云雾,跟她爹一样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要嫁给谢征了?做妾? “爹,我能抗旨吗?” “不能啊,要是能抗旨,爹早就抗了。” 云团眨了眨眼睛,这消息太突然了,“爹,可是我不是跟魏玄都定亲了吗?” 白建章说:“那不是爹被叫进宫去,没定成吗?” 云团忽然明白,或许那时候,谢征就是故意的。 白建章万分怜惜,哄着女儿:“闺女,别慌,就算是做妾,爹以后就跟在太子身边,看着你,爹哪也不去,肯定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罗惠兰已经哭了出来,“头上还有两个压着,怎么可能不受委屈?” 云团呆愣问:“那魏玄呢?” 陈老太等人:魏玄…… 魏玄在府里,等来等去,没等到皇上处置袁家的消息,却等来了皇上赐婚谢征和江安隐的消息。 既然已经知晓袁家的狼子野心,皇上仍愿意和他做亲家。 魏玄苦笑一声,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这件事从上到下,都在说谎,都在欺骗,都在自欺欺人,整个朝堂,没人关心真相。 外祖一家,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个棋子。 那一瞬间,他对所有人失望。 “太子良娣,太子良娣……”他喃喃念了几句。 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他和谢征之间,根本不存在竞争,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输。 烈日当空照,晒得人到处找阴凉地,丫鬟们边走边说:“今年这太阳可真毒,这才什么时候,都这样热了。” 陆萋独自端着一碗冰粥,慢慢朝魏玄的院子走去。 “你若听我的话,你和陈嬷嬷都能安然无恙;否则的话,你两个轻则流落街头,再次过上被人欺负的日子,重则尸首异处。” 王夫人的话语回荡在她脑海里。 “不会的,都是你骗我的,你才是罪魁祸首,我是无辜的!”陆萋反驳。 “你无辜?你无辜吗?这件事若是抖落出去,没人会相信,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有一个人一定会相信。” “谁?” “你亲爱的表哥,魏玄呀。” 陆萋浑身冒了冷汗,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表哥院里了。 “你来了?”魏玄叫她进去。 “表哥,天气热,我来给你送粥。”陆萋看也不敢看他,将那粥碗朝他面前推去。 “谢谢。”魏玄起身,从里间抱出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推到陆萋身边。 “这是我自己的一些产业,有田产也有铺面,不归伯府管,你放心拿去吧,足够你一生吃喝无忧。” 陆萋恍然抬头,“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魏玄神色平静,“没什么,就是给你一些保障,以后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表哥,那你呢?” “我一个男子,到哪都能活下去,但你不同,好好收着。” 陆萋感觉对方要离开似的,“你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陆萋热泪盈眶,见到对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冰凉的粥,要送入口中,她脑门一阵热血,伸手打翻了粥碗。 “别吃,有毒啊!” 魏玄愣了一瞬,看着大哭的陆萋,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威胁你了?” 陆萋只是哭,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去问她。” 魏玄抬脚要走,陆萋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表哥,你不要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陆萋满脸泪水。 魏玄扶她起来,“我不怪你,你起来。” 陆萋不起,眼中满是悔恨,她做了无数的噩梦,每天饱受折磨,但今日若不说出来,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外祖父房间里的信,是我放的——” 第634章 斩首示众 “你说什么?”魏玄以为自己听错了。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她话没有说完,就被魏玄掐住了喉咙。 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可以握笔,可以执剑,也可以轻而易举捏碎她的喉咙。 陆萋丝毫不能呼吸,她大张着嘴,已经忘记了哭,仰着头看着眼神凶狠的魏玄,刚才温柔爱护她的表哥,仿佛被恶鬼附了身。 “你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魏玄痛彻心扉,他怎么也没想到,做手脚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濒死的陆萋用力拍打他的手臂,魏玄将她扔在地上,陆萋咳嗽不止。 “我都是为了表哥……”她伏在地上,“那时候,外祖母要给你定亲,我焦心不已,是夫人,一直接近我,关怀我,跟我说,白云团出身卑贱,在她心里,只有我配得上表哥……” “所以你就陷害外祖父?” “不是的,我,我不识字,她说那些信件都是调查来的白家的龌龊之事,只要放进外祖父的书房,让他看到,他一定会反对这桩婚事。” 魏玄闭上了眼睛,心中恨意翻腾。 真没想到啊,王氏竟然也掺和了进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袁家勾结在一起的。 就为了一个爵位,为了那昏庸无道的上位者立下的一个虚无的称号,就不择手段,残害他人。 他们都是棋子,无一例外。 陆萋看着久久未说话的魏玄,十分慌张。 王夫人说得不错,谁也不会相信边郡侯是清白的,但魏玄一定相信,他已经同自己决裂,甚至恨不得杀了她。 陆萋绝望又悲哀,表哥对她这样好,若是之前,或许她还会狠下心来,为了自己以后能过得好,一碗毒粥送走他。 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他同她没什么一起长大的情谊,但就为了一个承诺,魏玄照顾她、为她考虑,如同父兄一样护她周全,她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往后余生都不能没有他。 被掐住脖子的那一瞬间,陆萋甚至觉得,若能死在魏玄的手中,自己也心甘情愿。 “你走吧。”魏玄出声道。 “你让我去哪里?你不管我了吗?” “我不管你去哪里,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魏玄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外祖母走前叮嘱他的画面。 陆萋羞愧难当,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院子。 她还能去哪呢?没有人会要她了,她是个无知愚蠢又胆小的人。 * 夏日炎炎,梁深跑出府,在一处茶楼包了几间厢房,请了歌伎弹唱,边吃边摇骰子玩。身边跟着他女扮男装出来的虞忆兴致缺缺。 “你这不是把我从一个牢笼带到另一个牢笼了吗?” 梁深掏掏耳朵,“那让我怎么办?这大热天的,也没什么地方去呀?” 虞忆眼珠一转,“不如你叫几个兄弟来,咱们一起玩,不是更热闹?” 梁深自然是喜欢热闹的,但他也有顾忌:“可是你……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那群兄弟难道还信不过?” 梁深一听,“得嘞,你等着,我这就让人请他们过来,回去若是他们泄露一个字,我将这骰子塞他们屁眼里。” 虞忆皱皱眉头,忍下他这粗俗的言语。 不多久,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就来了,一群人很快玩闹起来,赌注越下越大。 梁深平日里就喜欢这个,一时玩上了头,爬到桌子上,“一群废物,看老子给你们摇出来一个一柱擎天!” 他噼里啪啦一顿摇,打开骰盅,果然是个一柱擎天。 “深哥,神了啊!” “神乎其技!” “你这要是去了赌场,岂不是横扫一切?” 梁深被夸得得意忘形,眼角寻找着人群中的虞忆,找了几圈,没找到。 “我去,她人呢?” 茶馆的不远处,袁老将军包下了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宴请诸位朝臣。 酒楼里四角摆放了冰盆,进去之后凉爽宜人。人们来来往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色。 “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啊?”众人一边喝酒,一边问袁老将军。 “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越快越好,等立太子仪式过去之后,应该就要筹办起来。”袁老将军回答道。 “那过不了多久,就要喝上老将军您家的喜酒了。” “好好,都来都来!”袁老将军美滋滋,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将军,给您倒酒。”身后有个姑娘的声音,袁老将军没怎么注意,拿起面前的大碗递过去,“倒满!” “将军果然豪迈!” 袁老将军将那喝酒的小酒盅扔到一边,“在军营里,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谁搞这些不中用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手中的酒碗被人打翻,袁高义扭过头去,一把匕首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 “奸贼,今日就让你为我爹娘和祖父母偿命!” 虞忆日夜期盼,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她手臂颤抖着,狠命往后一划,却忽然被什么抵住,动弹不得。 “小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袁鹏一脚挡住虞忆的手臂,伸手抢刀。 袁老将军不愧是战场上待过的,临危不惧,往后一仰,配合儿子躲开了匕首,周围人一拥而上,将虞忆给拿下,恨不得手臂给她掰折了。 袁鹏扒下她的帽子,发现是个女子,穿了酒楼里小二的衣服,趁着人多,混了进来。 “原来是个女的。” 袁老将军用手摸了摸脖子,出血了,被虞忆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并不致命。 “快,快,大将军受伤了,叫大夫来!”官员们叫起来。 袁老将军拉了把椅子过来,在虞忆面前坐下,“你就是虞肃的孙女?” 虞忆狠狠瞪着他,“今日竟没能杀了你,老天眼瞎!” 袁老将军哈哈一笑,“皇上好心,没有砍了你的脑袋,你却不珍惜,自己闯进地狱。既然你不想活,那就下去陪你爹娘吧。” 他招手叫来部下,“押去京兆府,斩首示众。” 第635章 手下败将 陆萋走后,魏玄让大乌鸦送出一封信,叫来南山吩咐了两句,然后亲手将那地上的粥收拾了,端着朝正院走去。 路上碰到表哥王元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魏琸,两人看到他都很惊讶,因为他几乎从不去正院。 “你——”魏琸刚吐出一个字,魏玄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冻得他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感觉好了的手腕又一阵阵的疼。 “快走快走,这人力气可大了。”魏琸拉着王元,快速离开这里。 魏玄进了院门,径直走向堂屋,屋里面王夫人正坐着喝冰粥,看到他走进来,呆滞又有些惊慌地站起来。 建平伯在旁边软榻上歪着,“你来干什么?” 魏玄微微一笑,“天气炎热,我来给父亲和夫人送些冰粥。” 王夫人脸色陡然变了,看来陆萋那小蹄子,又没干成事,还被这贱种发现了。 她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回回他都能发现? “你倒是少见的有孝心,不过不用了,这府里还不缺你这一碗粥。”建平伯话里有赶人的意思。 他承认,这个大儿子方方面面都比二儿子强,但他身为父亲,在大儿子面前,却总有种被压着的感觉,这儿子还总是顶撞他,所以对魏玄心生不喜,见到就生气。 魏玄不走,“父亲不知道,我这碗粥与其他的粥不同,夫人单独熬制了我这一碗粥,倾尽心意,我岂能坐享?既然母亲已经在喝粥了,这一碗就给父亲您吧。” 建平伯觉得魏玄今日有些奇怪,但他想着这老大如今在袁小将军面前得脸,说不得日后还有求于他,不如借此机会缓和关系。 “算你有孝心,拿来吧。” 王夫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魏玄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冰粥送了过去。 建平伯坐起来,舀了一勺,刚送到嘴边,就听到王夫人一声尖叫。 “伯爷!玄儿的这碗我加了些补药,不适合你,你还是喝我这一碗吧。” 王夫人要换碗,被魏玄拦住,“父亲,您还是喝玄儿的吧,也算体谅儿子的一片孝心。” 建平伯有些纳闷,但魏玄的这句话倒说到他心里了,刚要喝,又被王夫人打断。 王夫人怒问魏玄:“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那先要问问夫人您安的什么心?你几次三番阻挠父亲喝粥,莫不是早已知道粥里有毒?” 建平伯变了脸色,丢了勺子,往后挪了好远,“粥里有毒?” 王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魏玄拍拍手,外面走进来一个郎中。 “有没有毒,让郎中检查一下就知道。” 那郎中手脚麻利,对着粥闻了闻、嗅了嗅,又拿银针试了试,向建平伯回禀道: “伯爷,您看,银针发黑,说明这粥里面加了砒霜。” “这?”建平伯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 王夫人摆手,“伯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怎会不知?不是威胁陆萋对我下毒吗?之前毒我不成,反倒毒死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还要故技重施?” 建平伯眼睛大睁,“你说什么?” 王夫人心头一阵疼,狡辩起来,“伯爷,他胡说八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要将我赶出去。”说着捂着脸哭起来,“还要提我的女儿、你的妹妹,你真是好毒的心啊!” 建平伯心偏向王夫人,登时对魏玄拉下脸来,“你这个混账东西,端了碗毒粥想要毒死你老爹,好早日继承爵位?还诬陷你的母亲,你还有没有良心?” 魏玄一下冷了脸,“我若想下毒,你早就死了,还能活到今日?” “你!”建平伯差点被气死。 这时南山跑了过来,对屋里喊,“少爷,人带到了。” “让她进来。” 胡朱弦走了进来。 王夫人看到她,大张着嘴,震惊到无以复加。 建平伯想了想,想起来这是害死他女儿的那个贱婢,“你这个贱婢,不是处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胡朱弦跪下来,声音如同老妪,“伯爷,奴婢是冤枉的,那毒是夫人让我下的,想要毒死大少爷,让二少爷继承爵位,不成想被大少爷发现了,还被小姐吃了,夫人就拉我出来顶罪,还将我的嗓子毒哑。” 建平伯越听越震惊,看向王夫人,对方如同丢了魂似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胡朱弦看了眼魏玄,“是大少爷将奴婢救下来,还请神医治了我的嗓子。” 建平伯缓缓看向魏玄,眼中情绪复杂。 这个大儿子,不简单啊。 “王氏,她说的可是真的?”建平伯满心苍凉。 “不是!”王氏继续狡辩,“我女儿不是我害死的,是他,是魏玄,他害死了咱们的女儿!” 魏玄看向建平伯,“父亲,你可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在内宅下毒不说,还将手伸向了朝堂,唆使陆萋在我外祖父书房里藏下通敌的书信,栽赃陷害忠臣良将!” “胡说!胡说!”王氏慌了,陆萋竟然将这个也说了,她是真不怕死? 魏玄道:“父亲,王氏为了报复,不惜将整个伯府拖入泥潭之中,她死不足惜!若您还姑息,只怕后面别人要灭王氏口的时候,将你、将整个伯府,一同灭了。” 王氏尖着嗓子喊:“伯爷,他胡说八道,你可不要被他迷惑了,我岂会栽赃陷害边郡侯?分明是他自己通敌叛国,和我有什么关系?魏玄,他是老逆贼的血脉,分明是他想拖累伯府。” 建平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指着魏玄道:“你这个逆子,这时候还想着为逆贼辩白,你是想让我们一家都被砍头吗?” 魏玄冷笑,“我早知道你会包庇王氏,我也不指望你,今日既然来了,定要手刃这个毒妇。” 他拔出墙上的宝剑,仇恨充斥着胸膛,血液叫嚣着在身体里流淌,如同岩浆一般,他提剑朝王氏走去。 “伯爷,救我啊!”王氏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建平伯身后。 魏玄行至人前,却突然觉得眼前发黑,人影重叠,甩了甩脑袋,还是看不太清。 王氏一见,心中一喜,骤然笑起来。 “哈哈哈!你到底是中招了,你以为我真会靠那个蠢货给你下毒?你也是蠢货,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第636章 封喉 魏玄头一晕,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抬头,“你刚才说,我母亲什么?” 王夫人自觉失言,但事到今日,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索性说出来,激得这小子张狂失性,正好让伯爷解决了他。 “你母亲是个贱人,抢了我的如意郎君,还要生下我郎君的嫡子,我岂能如她的意?” 王夫人见魏玄不能站立,放松了许多,从建平伯身后走出来,对着魏玄,一脸的挑衅。 “当年你就不该出生,谁知道你命硬,到底生了出来,但是眼睛不行了,贱人也坏了身子,没撑过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魏玄眼睛发红,“你给我母亲下毒?” “我不过是将她抢走我的东西,一点点夺回来。”王夫人轻轻揉着手绢,“她不要脸,仗着身份抢走我的夫婿,她和你都是多余的!没有她,我就是伯爷的原配;没有你,我女儿就不会死,说不定还是个健康正常的姑娘!” 魏玄脖颈青筋鼓起,牙关紧咬,感觉全身肌肉紧绷,儿时关于母亲的记忆,一个个冒了出来。 “玄儿,日后若娘不在了,你要听你爹的话。” “姐姐,你不要忧心,好好养病,玄儿有我照顾。” “混账!王氏同样是你母亲,你岂能忤逆她?” 魏玄望向父亲,“这件事,父亲也知晓吗?” 建平伯脸上先是有一丝慌张,面对魏玄的质问,又有些愧色。 很显然,他是知道这事的。 魏玄豁然起身,愤怒压制着头脑的晕眩,他用剑指着建平伯,自己的生父。 “是不是你指使王氏毒害我母亲?” 建平伯又惊又怒,“逆子,你要造反不成?” “是不是你!” 魏玄一声吼,将建平伯都镇住了。 王氏在旁添油加醋,“是又怎样?那贱人既然嫁给了伯爷,伯爷就是她的夫君,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她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府里作威作福,伯爷早就想弄死她——” 嗝! 王氏的话被阻断在咽喉里。 她垂下眼睛,看到一枚飞刀直直插入她的喉咙。 扑通一声,王氏倒地,生命戛然而止。 建平伯也吓软了腿,往后倒去,眼前的儿子如同夜叉一般,眼睛四周慢慢生出烈焰般的纹理。 是鬼!是鬼来讨债来了! “别杀我!我是你父亲,你杀了我会遭天谴的。” “是不是你害死我母亲?”魏玄眼前发红,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或许他当时就知道,但纵容王氏继续对自己的妻子下毒;或许他后来才知道,但是包庇王氏并没有处罚她。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能被原谅。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要害她,是王氏自作主张,我不知道。后来,后来王氏有了身孕,我不好责罚她……” “不好责罚?你总能为自己找到理由,既然不喜欢我的母亲,你又为何要娶她?你贪图岳家的势力,得到了又不珍惜,反反复复,任由别人磋磨她。你绝情无义,害死我母亲,你亲生儿子十几年来被眼疾所困,也都是你纵容所致。”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他一剑削过建平伯的左脚踝,挑断了他的脚筋。 建平伯抱住腿惨叫。 “废掉你一条腿,让你往后余生,日日饱受身体残缺的折磨。” 魏玄又一剑削掉他的发髻,建平伯披头散发,身上被鲜血染红,犹如堕入地狱、正在受罚的小鬼。 “从今日起,你我父子,情缘散尽,永不相见。”魏玄一字一句,犹如刀刻石上。 他扔了剑,走到门框处,抬头看了眼天上,阳光强得刺眼,他似乎眼睛又受了损,不能目视强光。 南山上前扶着他,两人出了正院,南山一挥手,被拦住的下人才能进入屋内,一进去,看到地上躺了个尸体,伯爷那个惨样,个个都吓傻了。 南山问:“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啊?” “你将李嬷嬷送回老家,将陆萋送到青云县她姐姐那。” 南山鼻子发酸,“少爷,我先送你去医馆看看吧,我怕你这眼睛刚好又坏了。” 这时有人过来禀报:“世子,外面有个老嬷嬷求见,说是原边郡侯府老夫人身边的。” “绿篱嬷嬷?快请进来。” 绿篱嬷嬷边哭边跑,见到魏玄就跪了下去,“表少爷,您救救我们家大小姐吧,她跑去刺杀袁老将军,被押去了京兆府,要被斩首呢。” 魏玄听了,理了理衣服,“嬷嬷不用急,你先跟南山离开,在城外等着我和虞忆。” 他低声跟南山吩咐一阵,南山就领着绿篱嬷嬷先离开了,他独自回了院子。 大乌鸦哇哇两声落到他窗台上,魏玄提笔写了一张小纸条,装到大乌鸦腿上的小管里,拍拍它的脑袋,“吃香米去。” 大乌鸦哇哇飞了起来,目标硕宁伯府,那个喂它香大米姑娘的窗台上。 魏玄从盒中取出两把短刀,每一把都有小臂长,刀尖略弯,插上刀鞘,别在腰后。 又取出之前外祖母给他做的水光纱,缠在手腕上。 刚要出门,魏琸拿着一把剑冲进来,“你杀了我娘!” 魏玄看也不看他,“你母亲害了我母亲,偿命而已。” “胡说!你母亲是自己病死的,你还我娘!”他举着剑直刺过来。 魏玄一侧身就避开,顺手捏住对方的手腕,魏琸立即感到一阵疼痛,之前的痛苦记忆涌上来。 “不想变残废,就滚远点!” 魏琸顿时没了气势,手中剑落地,他不想变残废。 “以后这伯府,就是你的了。”魏玄大步踏出房门,对这座大宅院,没有任何眷恋。 京兆府,严大人接了袁老将军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即押了虞忆上断头台。 “真是晦气,我这断头台,还没有斩过女子的头,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虞忆扯着脖子大叫:“你瞎!你全家都瞎,老天爷瞎,皇上瞎,满朝文武都瞎!你砍了我,我便要化作厉鬼,夜夜去缠你,缠你的家人,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敢谩骂皇上,凌迟处死你都不足惜,快快行刑!”严大人扔出一个令箭。 第637章 进套 刽子手扬起手中大刀,光照在刀刃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之前人们的血痕。 “爹,娘,女儿终于能见到你们了。”虞忆看着天空,似哭似笑,眼前仿佛出现了爹娘的身影。 大刀落下,遮住了日光,虞忆紧紧闭上眼睛,感到面前一阵疾风,鬓发被吹起,耳边叮的一声,似有利器相撞。 刽子手踉跄后退几步,手中的大刀被飞来的利器打歪,手腕都被震得发疼。 严大人本来垂首把玩手上的令箭,闻听这声音,才知出了意外。 “怎么回——”他刚要起身,一把弯刀搁在了他脖子上,刀尖轻轻一顶,就刺入了他的脖颈,大夏天的,凉意从脖颈蔓延到脚踝,又从脚底直冲上天灵盖。 魏玄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未经三司会审、呈报皇上,你就将人斩首,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严大人浑身发抖,“你是谁?竟敢劫法场?可知这是死罪?” “大人不必多问,只需趁机放了那女囚,我一人担责就行。” 严大人那鬼精鬼精的,为了保命,立即就同意了,放了虞忆。 魏玄戴着面纱,押着严大人走了一段路,将他推至路边,带着虞忆快速离开。 官差们立即要追,严大人大喊:“蠢货!还掺和进去做什么?不想死的话快回来。” 虞忆很久没有见到表哥了,不知该哭该笑,“哥,你救了我,之后要怎么收场啊?” “别想那么多,绿篱嬷嬷和南山正在城外等你,我送你出去。” “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你只需记住,要活下去,待羽翼丰满,才能报仇。” 虞忆哽咽不能言语,紧紧抓着魏玄的衣袖。 到了城外,南山和绿篱嬷嬷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虞忆上了马车,发现这里面被褥、衣物、食物等各色物品已经准备齐全,表哥应该早就计划好了。 魏玄拿出路引,交给南山,“带她们到这个地方去。” 南山慌了,“少爷,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事情要办。” “哥,你留在这很危险。” “无事,他们又不知道是我劫的法场,你们先走,过段时间,我就过去找你们。” * 云团在家里,盯着魏玄送给她的木雕娃娃发呆。 雷漪跟她说,若是嫁了太子,以后就要住在皇宫里,一辈子不能出来。 家人不能相见,朋友不能相聚,若得一子半女,终身便有依靠,否则就是老死宫中。 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吗? 云团手握木雕突然站起来,不如跟魏玄一起逃走吧? 可是,她爹娘和爷爷奶奶怎么办?皇上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正想着,窗台落下了一个大乌鸦,是魏玄给她送信了。 云团迫不及待打开,看完信却沉默了。 魏玄要跟她,解除婚约,然后,将这只大乌鸦留给她。 “哇哇——”大乌鸦扇着翅膀叫两声,意思要吃香大米。 云团舀来大米,“你家主子生气不要你了。” 大乌鸦听不懂,吃得很香。 “不过你这只乌鸦,也吃不了多少,养你也不费事。” 这句大乌鸦似乎听懂了,哇哇叫两声,不多久院子里落了许多渡鸦,这些都是魏玄养的。 云团:…… 还拖家带口来的。 这时小春过来,“姑娘,江府大小姐递了帖子过来,说是请您一起去江家的郊外田庄消暑。” “江安隐?那个懒虫请我出去玩?”云团觉得有些奇怪。 罗惠兰紧跟着就进来了,“团团,娘跟你一起去,这个江大小姐以后是太子妃,要高你一头呢,许是叫你过去,想拉拢拉拢你,顺便敲打一下你,娘不放心,跟你一起去。” 云团洗洗手,“娘,我都这么大了,且跟江安隐做了几年的同窗,十分了解她的性子,还能被她欺负了去?你放心吧,我自己去就行。” 小春等人收拾了东西,云团上了马车,沈长洲刚要驾车出动,小狸花忽然喵喵叫着跑来。 “小狸花,我要出远门,不能带你哦。” 小狸花却不依不饶,非要跳上车。云团无奈,只好将它关进屋子里,坐上马车离开。 此时江府里,江安隐被逼着绣嫁妆,愁眉苦脸,在又一次被针扎了手指头后,眼泪终于落下来,哭着跑去找她爹。 “爹。” 江启此时正在书房里看书,抬头看见女儿哭成花脸猫,仿佛又看到她两三岁时摔倒了哭着喊爹娘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江安隐举着手,“呜呜,我不想绣嫁妆了,手都扎破了。” 江启认认真真看了看女儿的手指头,笑道:“你再跑慢点,这针孔都要愈合了。” 江安隐噘着嘴,往凳子上一坐,“爹,我不想嫁给谢征,他又不喜欢我。” 江启抬眸,自己这女儿还真不傻嘞。 “只要他敬你,你就安安生生待在后宫,外面有爹娘给你撑着。”江启说。 “可是,我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 “但你也会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是我不嫁给他,也能荣华富贵呀。”江安隐不理解,做江家大小姐和太子妃,在荣华富贵方面有什么区别吗? “爹,你给我想想办法吧。” “我是没有办法了,说不定你娘有办法。你娘呢?” “娘出门了,也不带我,安排我绣嫁妆。”江安隐再次嘟嘴。 * 江家的郊外田庄在一处小山边,离京城很近,不到一个时辰,云团就到了。 这里十分幽静,大树如盖,阴凉得很,果然是避暑的好地方。 进了院子,脸生的丫鬟过来迎接,云团问:“你家小姐呢?” 丫鬟道:“我们家小姐还没到,姑娘您先进去休息,喝杯茶。” 辗转走了几条幽静的小路,来到一处房舍前,袁夫人从屋内走出来,笑盈盈道: “妾身见过太子良娣,请良娣入内歇息。” 云团惊讶,没想到袁夫人也在? 第638章 吐出宝珠 “其实今日,我是以安隐的名义将你请来的。” 袁夫人就坐,开诚布公道。 “夫人要谈什么?”云团问。 “我曾与建平伯夫人交好,从她那得知,你曾要和建平伯世子定亲。你两个青梅竹马,感情一定很深,如今却被指给太子殿下,心里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夫人打听得可真详细,真没想到夫人竟对我如此上心。” 云团从对方身上感到一股敌意,见到第一面就感觉到了,今日感觉得更加强烈,尽管对方一直微笑。 “我不仅知道你们以前的事,还知道魏玄现在杀了他的嫡母,伤了他的父亲,甚至,还有可能劫了法场,满京城正在通缉他呢。” 云团呆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袁夫人抿唇一笑,“刚刚发生不久的,是不是很担心他?” 云团心跳加速,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跟自己解除婚约,还要将大乌鸦留给自己,原来他自己走上了穷途末路。 “你不用慌,魏玄的事还有转机,你知道我父亲结交甚广,只需要他一句话,魏玄的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继续做他的建平伯世子。” 云团相信对方有这个实力,“夫人的条件是?” “我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你很用心,毕竟你有这么一张脸,不是我夸你,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若让你成为太子良娣,怕是以后我的女儿要无立足之地了。” 云团盯着对方的面容,心中开始防备起来。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只要你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太子面前,我就能救下魏玄,保他平安。” “可是,”云团想了想,“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我家人岂不是背上违抗皇命的罪责了吗?难道这个,夫人也能化解?” 袁夫人道:“谢征对你如此用心,必然不会重罚你的家人。” 云团根本不信她的鬼话,她不能以家人的性命冒险,况且……魏玄如果真的杀母伤父,其中必有隐情,只要澄清真相,皇上必然会宽恕,何须通过袁家来化解? 这个女人,今日就是来针对她的。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云团问。 “有啊,”袁夫人示意身边人,那仆妇递过来一把匕首,“你用这匕首,划花你的脸,我也可以救下魏玄。” 云团:! 好狠毒的女人,真想不通,她怎么会是江安隐的娘。 “夫人,恕难从命。”云团转身要走,这里危机四伏,不宜久留。 袁夫人眼神瞬间凌厉,身旁人会意,立即有人动手捉了小春。 小春会功夫,立即反抗,岂料那人武功更高强,一个手刀下去,小春的胳膊咔吧一声,断了。 她痛苦抬头,“姑娘快跑!” 但云团已经来不及跑了,小院里跑出许多打手,手持刀剑,将她们团团围住。 一个打手将刀抵在小春的脖子上,“快点划花自己的脸,否则我就划了她的脖子!” 袁夫人没什么耐性,“废什么话?你们不会自己动手吗?” 几个男人拿着刀逼近云团。 云团步步后退,“袁夫人,你既然说太子看重于我,竟还如此对我,就不怕日后太子殿下对袁家、对江安隐心生厌恶吗?” 袁夫人笑,“他还要靠着我们家呢,而且我也不会有机会让你说出去的,今日让你来,就不是光要你那张脸,我还要你的命。” 一个男人直接举起大刀,对准云团的脑袋。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那男人脸和脖子被抓了几道深深的伤口,抬头一看,一个白色狐狸挡在云团面前,呲着牙,凶狠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小狸花?”云团惊讶。 “哪跑进来的狐狸?乱刀砍死。”袁夫人不耐。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岂料那狐狸战斗力太强,腾跳翻转,一双利爪如同铁钩一般,被挠到就是深深的伤口。 小春趁那打手分神,一头撞开那人,奔向云团,护着她,“姑娘我们趁机跑出去。” 云团拉着小春,趁乱跑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云团回头,见是小狸花被人一剑刺中,倒在地上疼痛嚎叫。 “小狸花!”云团哭了出来。 “姑娘,咱们快跑吧,别管那狐狸了,那不是小狸花。”小春忍着疼,拉着云团跑,刚跑到院中,又围上了一群打手。 人太多了,她们跑不出去。 就在他们围上来的时候,云团扣动手上戒指的宝石,手一扬,一阵粉末飘出,立即见效,打手们一阵头晕,前面的晕倒在地,后面的腿脚发软。 云团趁机跑回去,一把抱起小狸花,叫上小春,“走!” 袁夫人在后面大叫,“来人!来人!不许她们跑出去!” 打手实在太多了,袁夫人估计是准备了上百号人,今日定要让她丧命于此。 眼看跑不出去,戒指里的迷药也见底了,云团只好带着小春躲进一间屋子。 “姑娘,再跑啊,这里怎么能藏人呢?”小春脸色苍白,满头虚汗。 “小春,委屈你一下。”云团手一扬,小春中了迷药晕过去了。 云团手握住她的手,心念一动,已经带着小春和小狸花进入了莲池空间。 外面打手们跑到此处,发现空无一人,抬脚就踹开了屋子。 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搜!”打手们四散开来。 空间里,云团赶紧取来莲池水,给小狸花喂下去,顺带清洗它的伤口。 但伤口实在太大,小狸花咳嗽两下,吐出来一颗珠子。 是魏玄家传的宝珠。 莲池天空瞬间大变,莲莲再次苏醒过来,“感应到宝珠!” 那珍珠一般的珠子升起来,来到莲池上方,散发出白色光芒,空间里刮起大风,空中乌云翻转,莲池也翻腾起波浪,那一瞬间,云团仿佛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 一阵强光闪过,宝珠坠入莲池,耳边寂静了一瞬,接着一阵强力,将云团等人给弹了出来。 小春还昏迷着,小狸花奄奄一息,云团手握玉坠,想再次进去,却怎么也进不去了。 第639章 父女相见 沈长洲在外面拴好马车,就没老实歇着,直接跳上墙头,朝内院走去。 本来只是想打探些消息,没想到竟然撞见袁夫人的阴谋。 情况紧急,他落到一处库房,里面是一坛坛的酒,他直接打碎酒坛,拿出火折子,将屋子给点着了。 庄院里的人又手忙脚乱地救火,但那些杀手还在四处搜寻云团。沈长洲想直接救出云团,但对方人手太多,他一个人救不出来。 他立即出了院子,解了缰绳,骑马回到京城。 这里离京城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但他没有回伯府,而是直接冲到江家。 袁霜想铲除女儿的挡路石,那他就将这石头搬到她家里去。 江启在书房看书,有人进来回禀,“老爷,门外有人有急事求见,说知道玉坠在什么地方。” 江启嚯地站起来,“人呢?” “就在门外。” 江启急忙出了门,来到门外,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身短打装扮,像是个马车夫。 “江大人,事情紧急,不容细说,敢随我走一趟吗?若是拖延,怕是你将后悔一辈子。” “走吧。”江启一跃而上马,跟在沈长洲后面急驰而去。 不管这是不是圈套,他都要走一遭。 云团护着小春和小狸花,缩在角落里,外面人来人往,每次有人路过,她都要绷紧神经。 好在最开始有人搜过这个房间,此后他们就没有再进来,否则立马就给云团捉走了。 怎么办呢?现在莲池空间也进不去了,莲莲也叫不醒,不知是死是活。 对!还有沈长洲,他发现不对劲之后,一定会回去报信的。 现在就拖延时间,先等着,爹娘一定会来救自己。 袁霜在房间等着,下人来报:“夫人,那丫头凭空消失了,到处找也找不到。” “凭空消失?难不成跟她娘一样是个妖女?”袁霜想了想,“她在哪消失的?” 下人将她带到了云团消失的地方,袁霜吩咐,“在这里方圆十米内,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立即有人要去拿铁锹挖地,刚跑出去没几步,后面有人喊: “夫人,她们就躲在屋子里呢!” 云团吓得一个激灵,到底还是被找到了。 “我说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原来是你们不中用,就在这屋里,怎么会找不到?” 那些追杀的打手个个满脑疑惑,怎么会呢?他们明明搜过这屋子,根本没人啊。 云团被揪了出去,她冲袁霜喊道:“袁夫人,你公然将我叫出来,然后谋害我的性命,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官府?”袁夫人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叫京兆尹过来在旁边看着,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真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呀?” “差不多算是吧。” 袁霜心中得意,她丈夫是文官之首,父亲是武官之首,女儿马上要成为太子妃,还有什么人能越得过她去? 云团被人钳住双臂,袁霜吩咐,“先把她那张脸给我毁了,我看着就烦。” “等一下!”云团脑筋急速转动,“夫人,要不我还是跑路吧?” 袁霜冷笑,“晚了,我现在只相信死人。” 下人手握匕首逼近,云团再次喊:“夫人!你先等一下,若是我死了,谢征定然念念不忘,到时候苦的不还是江安隐?” 袁霜果然抬了下眼眸,“那就毁了你的脸,留你一条贱命,让太子对你心生厌弃。” “等等等!南仪县主脸毁了,我的脸毁了,你就难洗清嫌疑了。” “这有何难?我对外只说是田庄上遭了山贼,你被山贼毁了脸,说不定还毁了清白,太子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跟我们袁家翻脸?” “等等等!让太子对我心生厌弃的方式有很多,为何要用这一种极端的方式?不如您请皇上收回成命,我立马嫁人。” “废话这么多,快给我动手!”袁霜怒道。 “住手!你在胡闹什么?” 云团长出一口气,终于有人来救她了。 袁霜循声望去,竟然是江启,他怎么突然来了? “你在这干什么?”江启皱眉问。 袁霜迎上去,挡住他的视线,手在背后挥了挥,示意带走云团。 “没什么,一个小丫头不懂事,我教训她一下。” 云团扯脖子喊:“救命!救命!江叔——呜呜!” 立即有人用布堵住她的嘴巴,用麻袋罩住了她的脑袋。 “她犯了什么错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江启问。 沈长洲从江启身后走出来,袁夫人看了他一眼,眼神如毒蛇一般。 狗东西,坏了她的大事。 沈长洲越过袁夫人,同样也盯了她一眼,走到云团身边。 “这可不是什么丫鬟,而是硕宁伯府的青云乡君。”说着摘下她头上的麻袋。 麻袋摘下,那姑娘煞白的小脸露出来,头发凌乱。 江启如石化一般,愣在原地。 青云乡君?白云团?白家捡来养大的小姑娘? 可是她,她的长相,怎么同那个人如此相似? 恍惚间,江启似乎又见到那个活泼灵动、惊世骇俗的姑娘,在树上躺着吃桃子,脸上蹭了灰都不知道。 “启子,来了?事儿办得怎么样?我这有刚摘的桃儿吃不吃?” 阳光斑驳地洒在她身上,这一幕牢牢刻印在江启的脑子里,几十年都未曾褪色。 “江叔叔,救救我——”云团脸上也蹭了灰,跟那人服软求饶的样子一模一样,恍惚间,他想起了一段记忆。 那时他带着谢征的礼物去青云县葫芦村,四五岁的小团子穿了一身男装,有人笑道,小团子长得跟他很像。 他看向沈长洲,沈长洲嘴角一扯,示意他自己过来。 袁霜见事情败露,却一点也不惊慌。 江启走到云团面前,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放开她。” 下人有些为难,看向袁霜。 袁霜把脸转了过去,下人们赶紧松开了云团。 云团知道,江大人是个清明正义的好官,一定不会允许袁霜行凶作恶,当即抓紧眼前救命稻草:“江叔叔,你媳妇要杀了我,求您救我一条小命吧,日后我一定给您养老送终,把您当亲生老爹供养着。” 第640章 相认 江启鼻腔有些发酸,“孩子,起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云团呆愣愣被扶起来,她感觉江大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充满了……慈爱? 袁霜在江启身后,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口中辩驳道: “你胡说什么?老爷,白家这丫头日后要做太子的妾室,但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我今日只不过是将她叫过来,好好训诫一番。不成想这丫头反了天了,竟然将我这屋子都点着了。” 沈长洲嗤笑一声,“夫人您莫不是失心疯了?我家姑娘已经是太子良娣,你又不是皇后娘娘,轮得到你来训诫?” “狗奴才,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江启却全然没听进去,只从怀中掏出那张贴身带着的信封,打开来,轻声问道: “孩子,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云团瞅了一眼那纸上的东西,这不是她的玉坠吗?她警惕起来,这人莫不是要夺走她的玉坠? 她下意识抓紧衣襟,摇头道:“不认识不知道。” 沈长洲吵架间隙扭头过来,伸手将她脖子上戴的玉坠给揪了出来,“你装什么装?这不是你的玉坠?” 云团赶紧用手捂住。 江启看到那玉坠,失神了一瞬,“孩子,能借我看一眼吗?” “叔叔,你不会要夺走我的玉坠吧?”云团小心翼翼问道。 “不夺走,我就看一眼。” 云团犹豫了一瞬,将玉坠递了过去,链子还套在自己脖子上,生怕被人抢了去。 江启接了玉坠,在阳光下细细地看,玉坠是她的玉坠,就是上面多刻了两个字——云团,是小姑娘的名字。 翻到背面,江启看到熟悉的鬼画符——loveisthehingthattranscendstimeandspace. “爱是唯一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东西。启子,记住,你只需要记住,这是本教秘诀,关键时刻,能保你小命。”记忆中的姑娘信誓旦旦道。 江启那时候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后来他才明白,这都是她瞎说的,如果可以保命,为何她却丢了性命? 她快要死的时候,痛得不行,还一脸英勇,“启子,我要回去了,但老娘不甘心啊——” 江启慌慌张张,念了好多遍这个东西,全没有任何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没了呼吸,没了生气,浑身变得僵硬。 那是他一生难忘的噩梦。 痛苦的记忆总是想忘也忘不掉,每次想起来,那场景都愈发清晰。江启鼻子似被棉花堵住,眼角溢出泪水。 “这玉坠是谁给你的?”江启看向云团,满目柔和,上苍对他还是有一些仁慈的。 “是,是我祖祖。”云团不明就里,呆呆回答道。 “你祖祖叫什么名字?” 云团想了想,“叫老登。” 江启脑子又是一炸,死去的记忆又活过来。 初见她时,她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在街上招摇撞骗,事后在小巷子里分银子,那老头只给她一串铜板,她不愿意了,对方明明是她爷爷,她却直呼其名。 “老登,你就分我这点银子?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你懂什么?这钱要攒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都给你两天就败完了。” 那时江启就觉得,这姑娘真是惊世骇俗。 后来,她再次招摇撞骗被自己捉住,灰头土脸跪在地上求饶,自己明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却还是心软饶过她。 回过神来,记忆中的面容和眼前的姑娘重叠,他心中已然知道了答案。 他将玉坠还给云团,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将她凌乱的头发抚平,眼中满是心疼。 袁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到这一幕,心头犹如水滴迸入油锅一般,瞬间炸了开来,妒火乘风,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贱人!贱人!小小年纪,连首辅大人都敢勾引,给我杀了她!” 一旁的杀手举刀,沈长洲眼疾手快抽出软鞭,一鞭打掉了对方的刀。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贱人都要死!” 其他杀手闻听都冲上来,沈长洲长鞭有优势,暂时抵挡了进攻。 袁霜此时眼里只有江启和白云团,他用手臂护着她,就如同当年舍身护着那贱人一样。 果然,面对长相相似的人,他还是会再次陷进去。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仇恨上头,她捡起一把剑,朝云团刺去。 “云团!” “老爷!” 云团抬起头来,见江大人手臂中了一剑,袖子很快被血染红了。 袁霜如被泼了冰水一般,头脑冷静下来,心中万分后悔。 “江郎……” “你要杀她,就先杀我。” “江郎,你刚见她一面,就被她蛊惑了?” 江启看向袁霜,手却牢牢牵住云团的手,声音带着愤怒:“她是我的女儿!” 袁霜眼睛陡然睁大,踉跄两步,差点绊倒,头上的发钗滑落到地上,叮当一声。 她是那贱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她的女儿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难不成,她被骗了? “不可能,老爷的长女三岁的时候就因意外丧生了,她不是!” “丧生?你可见到她的尸骨?”沈长洲问。 袁霜说不出话。 看来,她是被当初派去的杀手骗了,一定是,该死的玩意儿,竟然敢糊弄她! 同样震惊的还有云团,原来江大人竟然是她的亲爹吗? 她呆呆的、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拉住沈长洲的衣袖,“长洲,我们快回家吧,还有小春,还有小狸花,他们都受伤了。” 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自己爹娘身边。 江启回过神来,不顾自己的伤势,扶起云团,“爹送你回去。” 云团却躲到沈长洲身后。 江启心像是被扎了一刀似的。 “不许走!江郎,她是个妖女,不是你的女儿,安隐才是你的女儿!”袁霜一挥手,一群杀手将几人团团围住。 她眼里都是委屈,她恨那个贱人,只要她一出现,江启的眼里就看不到自己了;只要她的女儿存在,江启就忘了自己的女儿了。 “袁霜!你要为非作歹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你现在犯的是死罪吗?” 第641章 和离 “我都是为了咱们女儿,她是个妖孽,迷惑了太子的心,以后我们女儿怎么活?” “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残害他人性命吗?若我今日纵容你的行为,就枉为人臣,愧对天子。” 袁霜道:“你今日带走她,却是置我于何地?你若执意如此,你我夫妻情缘也要断了。” “袁霜,我已告知你她是我女儿,你还要动手,你觉得,你我今日之后,还能做夫妻吗?” 袁霜震惊,她没想到江启竟然如此决绝。 “你当真要为了她与我断绝情意?” “云团是我的女儿,”江启将云团护在身后,“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不能再失去一次。” 他护着云团几人出去,无人敢动手。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无论袁霜怎么叫喊,江启脚步都不停,护着云团几人离开了院子。 上了马车,沈长洲快速地给江启包扎了一下,江启说:“团团,咱们回家。” 云团眨巴下眼睛,“我想回去找我娘。” “好,爹这就送你回硕宁伯府。” 沈长洲一扬马鞭,驾车离去,有江大人在车上,没人再敢乱来。 马车到了硕宁伯府,白建章到门口接闺女,一看一行人这个样子,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团子,这是咋了?” 江启抱着伤胳膊说道:“伯爷,说来话长,团团被吓到了,先送她回去休息吧,再去请大夫来看看。” 回到房间,云团仍然是心神不宁。今天莲莲又获得了一颗宝珠,但是吸收宝珠后玉坠却出问题了,莲池空间怎么也进不去了。 云团担心,自己是不是将莲莲弄丢了。 自从陆萋来京,证明她并非陆家的女儿,云团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据说江大人这个夫人是续弦,之前有一位原配,生孩子的时候去世了。”这是云团之前听到的消息。 袁霜应该不是她的生母,也就是说,她的生母,已经去世了。 她未曾见到生母一面,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江启和白建章夫妻还有陈老太白老头等人在正院说事情,白建章还未开口,江启已经先人一步跪了下来。 白建章唬得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首辅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受得了你这份大礼?” 江启叩首在地上,白建章拉也拉不起来,“白大哥,你的大恩,江启没齿难忘。” 陈老太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咋?团子出去一趟,又救了首辅大人的命了? * 夜深时刻,江启才从硕宁伯府出来。 他感觉精疲力竭,但却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的女儿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被人照顾的很好,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虽然女儿现在跟他还很生疏,但只要女儿还活着,他就感激涕零了。 他已经同白家说好,顺从云团的心愿,若她愿意,叫他一声爹,甚至回到江家,那是最好不过;若她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对外公布她的真实身份,让她继续在白家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只要女儿幸福,他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深夜回到江家,袁霜还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即迎了上去,两眼红肿,脸色蜡黄,似乎变了人似的。 江启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她走到书房里,将门关上,吹了灯,睡下。 袁霜独自垂泪,嬷嬷搀扶她回房,劝道:“夫人,你今日也是太莽撞了,既然知晓她是老爷的长女,就该忍下脾气,你这样一闹,岂不是伤了老爷的心了吗?” 袁霜咬牙切齿:“我见了那贱人的女儿就忍不住。她母女两个真是阴魂不散,十几年了,又冒出来搅扰我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袁霜一夜未眠,顶着一双黑眼圈出来,丫鬟就送上来一封书信,战战兢兢道: “夫人,这是,这是老爷送来的和离书。” 袁霜劈手夺过来,跑到江启的书房,当着他的面撕了那和离书。 “你要跟我和离,除非我死了!” 江启却毫不留情面,冷声质问她: “十二年前,派人去接云团回来的时候,你跟我说,马车翻下了悬崖,我女儿尸骨无存。如今她好端端出现在我面前,这十几年来,我未曾尽到一丝父亲的义务,你现在告诉我,当初是不是骗了我?” 江启一改往日的温和,一夜之间变了脾性,果真让袁霜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来。 “没,没有。” 江启却不再相信她了,“这件事,我自会调查清楚。至于和离的事情,你自己想想清楚,若被人知道江安隐的母亲残害太子良娣,你让别人怎么看安隐?” 袁霜心底发冷,枕边人为了能跟自己和离,拿女儿威胁她。 “只要你不往外说,没人会知道,况且白云团也没有受什么伤害。” “我已经亏待了云团十几年,今后定不会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昨日之事我一定会向圣上说清楚,你好自为之。” 江启说完,命人进来收拾他常用的东西,“自今日起我搬出去住。” 人走后,袁霜再也撑不住,不顾体面,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咬牙切齿。 “我绝对不会同意和离,绝对不会!” 江启进宫,一路上在心中谋划着,如何跟圣上说明此事,让他能取消云团和谢征的婚事。 云团是他女儿,以后却要做自己妹夫的妾室,他可不想女儿再受一辈子委屈。 昨日同白家也商量过了,他们也不想云团进宫。 想好了说辞,江启却见不到皇上,因为皇上病情又加重了,总是梦魇,睡梦中说着胡话,太子除了处理政务,也是日夜守在床边,两人都没能见上。 * 送走虞忆几人后,魏玄藏身了几日,京中到处有人搜寻他。 连日炎热,今日突然下起了大雨,天空乌云密布,将军府的人躲在屋檐下闲聊。 “那个绣花枕头平日温温和和,一副无害的样子,真没想到,能干出这样的事。” “听说建平伯残废了,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后都要躺在床上度日子。” “他母亲死得够惨,脖子都给贯穿了。” “继母而已,许是小时候虐待得狠了,有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天空中打起雷来,时不时几道闪电划过,雨下得更大了,大白天也暗得很。 雨幕之中,屋檐下的人都没留意到,一道身影已经潜入院子。 第642章 报仇 书房里,袁鹏躺在素日常躺的软榻上,一边饮着小酒,一边把玩手中的玉佩,眼神偶尔落在书桌后面。 那玉佩比较独特,白色的玉环中间悬着一颗红珠,鲜艳如血。 他到底没能搬出府去,他爹说了,娶了媳妇才让搬。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愈发昏暗,忽而一道闪电划过,屋子里原本空旷的角落里,出现一个人影。 袁鹏一眼认了出来,屋外没有任何动静,想必他已经做了手脚。 “还知道回来?” 魏玄道:“我身负参将一职,自然要回来。” 酒水将袁鹏的嘴唇浸湿,他慢慢咽尽嘴里的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三日之后,跟我出发去边郡。” 魏玄也笑了,“将军不问问我这阵子干什么去了?” 袁鹏起来,背对着魏玄,自顾自倒酒,“无非是杀了你那继母,废了你的父亲,在我看来,都无足轻重。” “将军不问问在那之后我干了什么?” 袁鹏就着酒瓶饮了一口酒,“本将军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我去劫了法场。” 砰!袁鹏将酒瓶砸到地上,隐忍的怒气到底撒了出来。 “你可知她行刺我父亲?” “她是我妹妹。” “你喜欢她?” 魏玄正色道:“即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也会伸出援手救出英烈之后。” 袁鹏哈哈一笑,“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本将军?” “将军不也在骗天下人吗?如今换了个位置,就受不了了?” “你真当我愚昧无知,不知晓你接近我的目的?怎么样?就算让你得逞,又能如何?你还是太年轻,要知道,对与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强。” 魏玄看着袁鹏,轻轻呼出一口气,“所以今日,我来寻将军了。” “寻我作何?” “取你的狗命。” 雷声轰隆而起,魏玄瞬间甩出一把弯刀,袁鹏侧身躲过,那弯刀刺入木柱中。 袁鹏不怒反笑,似乎兴致勃勃的样子,“这才是你的真实模样,是吗?” 他抽出墙上佩刀,昏暗之中,与魏玄拼杀,刀与刀碰撞的时候,他感觉手腕都震麻了。 “我果然没有小看你,”袁鹏情绪愈发高昂,面前的魏玄如同一头猛兽,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一身的好武力,却在我面前伏低做小这么久,真是委屈你了。” 魏玄招招致命,在将军府这些时日的屈辱全都化作力量,他的眼睛如同黑夜的雄鹰,锐利得似乎闪着光芒。 “只要能杀了你,这些都不算委屈。”他下压刀尖,直要将对方开膛破肚。 袁鹏后撤,以刀抵住,“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呢。” “你杀了我舅父舅母,害死我外祖父母,我与你不共戴天!”他扭转手腕,短刀刮着袁鹏的刀逼近对方,磨出一阵火花。 袁鹏险险避开,回身一刀,书桌被他一刀劈成两半,桌上的物品滚了一地,忽觉有些疲累了。 “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外祖的声誉这辈子都洗不清。” “你勾结外贼,我便要杀了你父子几人,替万民除害!” 魏玄趁对方状态不佳,用尽全力,这一招快狠准,对方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 奈何此时一道强烈的闪电,屋子里刹那间亮如白昼,魏玄被刺得眼睛发疼。 袁鹏瞅准时机,一刀挑开他的短刃,刀尖扎入他的右小臂,将他逼到软榻之上。 魏玄痛呼出声,袁鹏将他的右臂死死钉在软榻上,整个人欺上来,膝盖压住他的左手。 他眼神中透出狂喜,“你驯鹰还欠缺了些,要想驯服那些野兽,必要先除去他的利爪。” 魏玄竭尽全力屈膝顶在对方腰部,袁鹏身形不稳膝盖滑落,魏玄腾出左手,伸到软榻上的小茶几下,再伸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袁鹏还没来得及惊讶,那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心脏,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凉了下来。 剧痛传来,袁鹏不甘心地问:“你什么时候藏的?” “在你睡着的时候。” “你杀了我,也活不了多久。” 魏玄满腔恨意此时得以发泄,“我今日来,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袁鹏惨笑,“死在你手中,我心服口服。只是,干嘛不想着活?” 他反而压下身子,那匕首刺入得更深了,两人靠得也更近了,他松开手,手上沾了血,手指从魏玄的唇边抹过。 “你若死了,你表妹该怎么办?” 魏玄用力推开他,拔出手臂上的刀,“我若能活下去,必要再取你父兄的性命。” 袁鹏倒在软榻上,胸口处插着刀,脸上还带着笑,但已经渐渐没有气息了。 魏玄搏杀一场,筋疲力竭,刚要离开,外面就有了声音。 “小将军屋子里有声响,似乎有人。” “围起来!” 魏玄捡起两把短刀,从手腕上解下水光纱敷在眼上,从窗户翻出,一刀抹了一个官兵的脖子。 “刺客在这!” 外面大雨如注,风裹挟着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火把灯笼全都浇灭,大白天的,却似乎在夜里一样。 黑夜给了魏玄优势,他虽被团团围住,但两把短刀在手,那些官兵几乎近不得身。 “放箭!” 魏玄觉得自己似乎发起烧来,头脑有些发晕,躲闪不及,身上中了几箭,摔倒在雨地里,一行官兵围上来,他抬腿一扫,扫倒一众人,打出一个缺口,立即冲了出去。 身后还有弓箭飞来,在他落下墙头的时候,背上还中了一箭。 “继续追!” 袁老将军宫中侍疾匆匆而归,来到袁鹏的书房里,才发现儿子已经没气了。 “鹏儿啊——魏玄,我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魏玄身着黑衣,负伤而逃,趁着天黑,摸出了城门。 后面追兵紧随,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只得躲入一处破庙中。 这破庙周围有一圈矮房子,追兵们搜寻也要一段时间,魏玄浑身湿透,藏在供桌下面,撕下一片衣服裹住伤口,发觉腰上挂了一枚玉佩。 玉环中悬挂着一颗红珠,似是鲜血染就一般。 他无暇思索,很快发起高热来,且伤口处发黑发紫,那箭上必然有毒。 蹉跎一生,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惨,就连死,都是孤独地死去。 第643章 红珠 袁霜接到消息赶回娘家的时候,府里已经挂上了白布。 她最疼爱的弟弟硬挺挺躺在棺木里,脸色青白,就像每次喝醉了酒睡着叫不醒一样。 “是谁杀了他?”袁霜的声音都变了。 “还能是谁?是那个废父杀母、劫法场的建平伯世子,魏玄!” 袁老将军咬牙切齿,他骄傲的儿子,竟然栽在这种卑鄙小人手中! “我早说让他杀了那小子,但你知道你弟弟……他就是被那小子迷惑了。我的儿啊——” 袁霜一张脸慢慢变得青白,似乎面无表情,伸手给弟弟烧了几张纸钱,“他现在在哪?” “躲进了城外关圣帝君庙村里,大雨滂沱,他又狡猾,不好搜寻。” 袁霜停下来,“爹,不用搜了,我有办法让他自己出来。” * 下着大雨,天气似乎变冷了些,云团穿着一身白色软裙,手握给魏玄的纸条,在窗口焦急地等着大乌鸦。 魏玄将大乌鸦托付给她,却没有告诉她如何快速召唤它来。这几日又下着大雨,不知道它躲到哪里去了。 不一会,大乌鸦哇哇叫着冒雨而来,神情焦急,在窗台上扑扇着翅膀,就是不肯老实。 “你怎么了?是不是魏玄有危险?”云团问它。 大乌鸦恨不得现在变成鹦鹉,这样就能说人话了。 云团也急,她不知道魏玄在哪里,而且玉坠现在出问题了,她没办法帮魏玄。 正急着,忽然外面跑进来一队官兵,春夏秋冬要阻拦,都被一一拿下。 袁老将军竟然来了。 白建章等人随后赶到,袁老将军话都懒得说,让人拦住他们,直冲云团而来。 “硕宁伯,借你女儿一用。” 白建章大怒,“老将军,你就算是开国英雄、三朝元老,也没有闯入别人家中带走别人女儿的权力!我要去皇上那里告你!” 袁老将军冷冷一句:“皇上都要死了。” 云团反倒不慌,“老将军,您找我何事?” 袁老将军目光沉沉,“魏玄,杀了我儿子,藏了起来,我要你去将他诱出来。” 云团心中一惊,怪不得大乌鸦这么惊慌,果然是魏玄出事了。 罗惠兰嚷道:“他和我女儿没啥关系,我女儿去了也没用的。” 袁老将军反问:“你们不是都要给他们定亲了吗?带她走!” 官兵们将云团拉上了车,白建章要去进宫,却发现家里四处都被围住,不得任何人进出。 谢征曾在硕宁伯府周边布下眼线,此时已然得知了消息。他将父皇托付给临贺公主等人,自己带着京畿卫队冒雨出发。 袁老将军押着云团很快赶到了城外的关圣帝君庙村。 这里原来有一座关圣帝君庙,后来渐渐聚集起了村落,再后来庙宇荒凉了,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许多的破屋。 魏玄就躲在其中。 雨渐渐停了,云团被人押着走上了废旧的庙宇,这里地势高,隐藏其中的人可以看见。 一把刀架在云团脖子上,“魏玄,你再不出来,这妮子的脑袋就要落地了!” “我数三声!” “一!” “二!” “三——” “我在这。” 一个熟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云团的心揪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对方,又不想对方出现。 傻子,他们就是要骗你出来的呀。 魏玄一身黑衣出现在视野里,身上的血迹有些干了,他脸色白得吓人,身形踉跄,犹如一只病狗,强撑着行走。 云团一下就哭了出来,她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就算是出逃京城,被人追杀,魏玄也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她感觉到,他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魏玄抬起眼眸,只看了云团一眼,一支利箭就正中他的胸口。 鲜血从他口中溢了出来,但他强撑着没有倒。 “给我射!”袁老将军似泣出血泪一般,声嘶力竭,恨意滔天。 “魏玄——”云团泪珠不停地滚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莲池不能用了? 难道这是天意吗? 嗖嗖嗖——利箭一只接着一只,魏玄很快俨然成了一个刺猬,但他一直没有倒地,似乎一个活靶子。 “太子驾到——”突然一声高喝,那些射箭的人都懵了。 太子来了? 袁老将军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京畿卫队的人迅速冲进来,将老将军等一干人等捉住。 谢征下马赶至云团身边,“云团,你没事吧?” 云团终于脱了束缚,抬腿朝魏玄飞奔而去,她那白色裙裾飞扬着,虽沾上了些泥点,却宛如那春日的雨燕,沿路竟洒下点点泪珠。 她来到魏玄身边,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下来。 天空忽然响起巨雷,乌云翻滚,似乎雷神雨神将翻腾的大海搬到了半空中,不一会就要倾泄下来,淹没整个世间。 “你不要出来就好了,太子很快就来了。”云团哭着说。 “可是,我再不出来,你就要,脑袋搬家了。”魏玄极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哭,死不可怕,人,皆有一死。”他似乎快要睡着了,说话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忘了我吧,我们的婚约,不作数。” 他一垂首,再无声响。 云团跪在他旁边,裙子浸着泥水,她哭着,手握着玉坠,虔诚地呼喊着,呼喊莲莲,呼喊天上的神仙,但天上只闻雷电轰鸣,莲莲也不应答一句。 刹那间,一道红色的闪电倏然横贯天空,似将那天空劈开,黑沉沉的地面霎时都被映作了红色。 官兵们吓了一跳,“这天似有异象。” “今年真是怪事连连啊。” 谢征担心云团,想过去将她带走,忽然发现魏玄身边的红色光芒久久未消失。 “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发着光?” “你们都看见了吗?” 云团朦胧中发觉自己的裙子似乎变成了红色,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循着光找去,却见一颗赤血通红的珠子,莹莹发着光,渐渐从魏玄身边升起。 第644章 玉岸莲池 云团胸口突然也发出光来,白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云团不得不眯着眼睛,却看到玉坠缓缓升起。 玉坠活过来了? 白色的光芒慢慢将红色的光芒覆盖,似乎在吞噬它。 谢征大声呼喊:“云团,快回来!” 但云团没有动作,她想,这颗红珠莫不是最后一颗宝珠? 转瞬之间,乌云停止翻滚,外面一丝风声也没有了,她和魏玄似乎与世隔绝。 天地之间、乌云之下,那白色的光线越来越强,云团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云团似乎来到了空间里,但这里大变样,那些花花草草都不见了,空气中流动着五彩缤纷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缓缓飞动,有的飞得快了,会在空中留下一道尾巴。 云团伸出手来,那些光点轻飘飘落在手指上,云团凑近看,它们又轻轻飞走,如精灵一般,将她的眼眸映上彩色流光。 她的视线追随着光点们,它们飞向半空中,聚集在一朵盛开的金莲周边。 “莲莲。”云团惊喜,莲莲没有事,她还好好的。 只是她现在长得老高,还很大,花如伞盖,叶片更大,伸展在半空中,只有根茎还长在莲池里。 莲池也变了模样,此时犹如彩虹池,无数的光点从中升起,那水面轻轻浮动,看不见水底,又似乎深不见底,云团觉得,那不像是水面,倒像是一道门。 “团团,”莲莲终于出声了,“莲池修复完成了,我终于修炼成功了!”她的花瓣轻轻摇了摇,“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莲莲,”云团抬头问,“你修炼成功,是要成为莲花仙了吗?” 莲莲有些骄傲,“差不多吧。” “那你能不能救救魏玄,他被扎成刺猬了。”云团哽咽。 “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莲莲说。 云团跑去池边,想捧一些莲池水出来,给魏玄清洗伤口,莲莲说过,莲池水具有修复的功效。 可是她将手伸进去,搅动一池光华,却感到一片虚无。 莲池水没了。 “莲莲,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云团哭成了花脸猫。 莲莲心里怪难受的,“团团,你别哭了,上次你哭得这么伤心,还是那老头死的时候。” 云团想到了祖祖,更伤心了,她的生母早早就没了,疼爱她的祖祖也去世了,现在魏玄也死了,以后她的家人也会生老病死。 如果身边的人注定都要离她而去,那这个人世间也太苦了。 “人死如灯灭,若要强行复生,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莲莲说,“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云团很坚定,“我愿意,我可以把我一半寿命分给魏玄。” 莲莲沉默了一瞬,“团团,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玉岸莲池是上古至宝,传说能‘解八苦,出六道,通三世’的事吗?” 云团点点头,那时候她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莲池能救他一命。” 云团一把抹去眼中的泪水,“怎么救?” 莲莲傲娇地动了动莲叶,“哎,看在这小子奉献出一颗宝珠的份上,我就救他一命,只不过我要晚一点才能和你见面了。” 云团激动坏了,“莲莲,你太厉害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席话说得莲莲洋洋得意,她弯了弯莲花杆,“团团,现在,你用手握住我的花杆。” 那莲花茎中流动着池中的光华,十分奇特,云团轻轻将手放上去,那光华似乎慢慢涌入她的身体里。 她眸中现出奇异的色彩,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她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彩虹之中。 手中的莲花茎似乎有无限长,她沿着花茎往前走去,眼前出现了不断变换的画面。 她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十来岁的样子,瘦得跟麻杆似的,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破烂衣服,正在蹑手蹑脚地靠近一个狗盆。 从她的颈部垂下来一个吊坠,虽然糊了泥巴,但云团还是认出来,是玉坠。 这玉坠怎么在她身上?她是谁呢? 大狗一跃而起,露出尖牙,朝小女孩扑过去,云团惊呼,然而转瞬之间,眼前情景变换了。 彩云之中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应该就是刚才的小女孩长大的样子,身边蹲着刚才那只大狗。 两者似乎成为了好兄弟,但没变的是,姑娘依然很穷,一身破破烂烂。 “虎子,等会狠一点啊。” 接着一人一狗在一个富家公子面前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那姑娘笑哈哈接了一荷包的酬谢银子。 “虎子,干得好,晚上咱吃顿好的。” 嘻嘻,云团看得好笑。 “救命啊——”忽而又传来一声呼喊,云团寻声而去,还是刚才那位姑娘,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她定睛一看,是祖祖。 是年轻时的祖祖,两人互相搀扶着,奔跑逃命。 云团再次见到祖祖,激动得热泪盈眶,祖祖年轻的时候,是个很精神的小老头,他的头发还没白,用一根树枝簪着,身上也是破破烂烂,腰间挂着一个紫葫芦。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落魄被人追着打的小老头,以后会积攒下那么多的金银财宝。 紧接着,云团周身彩云变换,她似乎来到了一个洞房,大红的床上坐着一个新娘,年轻的江大人用喜秤挑起盖头,还是那个姑娘。 “娘子,江启此生唯你一人,愿同娘子白头偕老。” 云团惊呆,这是……这是她娘? 盖头下,那大大咧咧的姑娘脸上难得的露出娇羞,白白净净的,如同微微低垂的山茶花,眼神透着真挚和依赖,轻轻靠在江启胸口。 是她的爹和娘,她看到了爹娘幸福的样子。 云团觉得鼻子一酸。 忽而画面一转,她娘痛苦地在床上挣扎,几乎奄奄一息,江启怀中抱着小娃娃,那应该就是她。 祖祖冲了进来,将咽气的娘抱走,又冲回来,将她也抱走了。 江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仿佛一根中空的木头。 没想到她爹和她娘的情缘这么短,云团追着祖祖而去,但祖祖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之中。 周遭突然吹起了风,将那些虚幻的云雾吹散,云团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莲池空间,只是这时候的莲池还很小,就是最初的样子。 娘亲躺在花床之上,旁边架起了一个道法台,祖祖面前悬挂着一个莲蓬,他手执长剑正在作法。 “前尘往事,尽数抛却,鸿蒙轮回,助汝新生!” 云团看到数道白气从娘的身体里飞出,环绕着那莲蓬,最终都钻入莲房之中。 祖祖颤抖着手,将那颗颗莲子剥出,一一种进莲池里。 云团满脸疑惑,慢慢的,她看到莲池里长出…… 一棵小金莲。 第645章 通三世 难道,莲莲,是她的娘亲吗? 云团看到祖祖抱着还是小娃娃的她来到莲池旁,喜悦地晃悠着她,“小福星,你可是救了你娘呢。” 云团呆住了。 莲莲是娘亲。 但祖祖接着道:“不对,她不再是你的娘亲了。” 云团的心脏扑通扑通,她看到小金莲越长越大,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每日来到莲池空间,嘻嘻哈哈跟莲莲说话。 云团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许多,明白了为何祖祖总是慈爱地看着小金莲,总是跟自己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莲莲。 原来,她的娘亲,一直都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她,从未曾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莲莲也不记得,她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祖祖也隐瞒了这一切,换得两人如好友一般一起成长。 云团喜极而泣,她大声呼喊:“莲莲,莲莲,你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 “莲莲,等你化为人形,我们就能见面了,这一次,换我好好照顾你。” 忽然刮起了大风,云团眼前的景象尽散,风云变幻,她仿佛独自屹立在天地之间,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压迫而来。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正疑惑之间,天空中黑云压城、电闪雷鸣,顷刻之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云团立即捂头,但很奇怪,她并没有被淋到,她抬起头来,面前出现了一座宅院,上面写着将军府。 她看到袁小将军在书房躺着,手中把玩着玉佩。 她眼睛被那玉佩中的红珠吸引,她觉得,莲莲将她带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很快,她看到魏玄潜入将军府,看到他和袁鹏厮斗,一阵惊心动魄,魏玄将匕首插入袁鹏的胸膛。 紧接着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魏玄被追杀,中毒,被威胁,然后中箭身亡。 魏玄死后,周遭景象再次巨变,她又来到了下着雨的将军府前,同样的情节继续上演。 “团团,唯有玉岸莲池能够通三世,如何救他,看你的了。”空中响起了莲莲的声音。 云团感觉脖颈处有些热,低头一看,玉坠已然回到了她脖子上。 通三世? 三世,乃是指过去、现在和未来。 通三世,是指连同过去、现在和未来吗? 云团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现在身处过去,但她只能看,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过去下的雨,也淋不到她身上。 她又看看玉坠,伸手摸了摸。 是湿的。 她豁然明白了什么。 此时天空中一声巨雷,魏玄正要挥刀劈向袁鹏,一阵强闪划过天空,他的眼睛被刺痛,袁鹏趁机挑走他的刀,一刀扎进他的手臂,将他逼到软榻之上。 云团就在旁边,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袁鹏说道:“你驯鹰还欠缺了些,要想驯服那些野兽,必要先除去他的利爪。” 刹那之间,云团解下颈上玉坠,将它丢到魏玄胸口处。 魏玄已经抽出茶几之下的匕首,对准袁鹏刺去,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发烫,面前强光一闪,砰的一声,袁鹏被弹了出去,撞到墙上然后摔到地上,昏迷过去。 云团惊讶地捂住嘴巴,过去真的被改变了。 还不待她反应,强烈的白光再次出现,云团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她要融化在光里了。 难道,这就是莲莲所说的代价和风险吗? “魏玄,要活下去——” 消失之前,云团冲魏玄大喊一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魏玄也被震得头脑发晕,他只感觉这一次闪电异常的长,强烈的光线久久没有消失。 “老娘终于化形啦!” 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雀跃无比,魏玄睁眼,见从屋子半空中掉下来一个姑娘,身上竟不着寸缕,摔在地上,哎哟一声。 魏玄赶紧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娘的,本仙的术法呢?”莲莲爬起来,嘴里咕哝着,一个旋转,“变身!” 还是光溜溜。 “我变,变,变!” “你是谁?”魏玄背过身问。 莲莲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羞耻,面前毕竟还有个活生生的男人呢,四处一看,地上还躺了一个,索性将那男人的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咳咳,本仙——” “小将军屋子里有声响,似乎有人。” “围起来!”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有人进来了。 魏玄立马捡起双刀,莲莲急得不行,“躲起来,快点!” 魏玄犹豫一瞬,一翻身,藏身于榻下。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莲莲一个旋转,优雅地趴在了袁鹏的身上,拿袖子挡着脸,声音娇羞: “你们干嘛闯进来呀?人家和小将军正开心呢。” 地上的袁鹏似乎也要苏醒过来,呻吟一声,说不出的旖旎…… 进来的人:!! 看到小将军赤裸着上身,这些人全都老脸一红,原来屋里的动静,是这种动静啊。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又都忙着出去了,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人一走,莲莲立即爬起来,小声叫魏玄,“人快醒了,咱们快跑!” 魏玄出来先举刀,“让我杀了这狗贼!” 莲莲慌忙拦住他,“你杀了他,咱俩的命都要交待在这。” 毕竟现在她……一点法力也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魏玄还是不甘心,莲莲就差跪下来求他了,“我不想死在这,你快带我出去吧,我是团团的好朋友。” 莲莲说出这句话,忽然一愣,是啊,她不是应该在团团身边吗?怎么化形之后在这个鬼地方? “你是团团的朋友?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袁鹏挣扎着要爬起来,被莲莲一脚给踩下去,“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你先别问了,先带我出去要紧。” 第646章 相聚 魏玄看到她颈上挂着的玉坠,那是云团贴身戴着的,他眼中瞬间起了杀意,将刀抵到莲莲的脖子上。 “你将她怎么了?这玉坠怎么在你这里?” 莲莲:…… 这修炼成人的大好日子,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哎,团子现在肯定在家里呢,你不放心的话,先送我回去。” “好,我送你回去。” 魏玄带着莲莲从窗户翻出,趁着雨势,逃出了将军府。 袁老将军随后就回来了,他在宫中侍疾的时候,心中就一直焦躁不安,冒着大雨就回来了。 一进屋,儿子书房里乱糟糟一片,桌子都给一劈两半,身上的衣服也不见了,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 “到底出了什么事?”袁老将军问。 袁鹏找了件衣服披上,他只记得魏玄从茶几底下抽出一把匕首,之后……就不记得了。 那家伙竟然没有一刀了解自己,是为了什么? 袁鹏揉揉脑袋,忽然嘴角露出浅笑。 想必那家伙是,舍不得杀自己吧? “没什么,爹,我就是喝了点小酒,自己在屋子里练练武。” 袁老将军瞪他一眼,骂道:“早晚有一天,你要将自己作死。”然后甩袖离去。 深夜,将军府的护卫们也都换了班,一个护卫回到家里,他媳妇一把拉住他。 “他爹,你没事吧?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有人闯进将军府,你被人一刀割了脖子,尸身被人抬回来,咱们一家人都哭呢,给我吓的呀。” 她丈夫斜她一眼,“一天天的净想些什么,赶紧收拾收拾睡吧,这雨下这么大,冷得慌,拿被子出来盖。” 虽然被说了一句,但那媳妇却欢喜得很,立马抱了被子出来。 看来梦都是反的,自己一家人都好好的。 另一边,魏玄将莲莲送到硕宁伯府。 “到了,你快进去吧。”魏玄说。 莲莲双手揣在袖子里,奔到大门处,又折返回来。 “你不进去?” “我不方便进去。”他担心自己给硕宁伯府惹来麻烦。 莲莲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又冷又饿,“那我可不管你了。” 说完,她跑去敲了门。 魏玄见她踏入了伯府,便翻身上了屋檐,紧紧盯着屋内。 伯府里,一家人看着眼前这个一身不合身的男装、狼狈地揣着手、自来熟的陌生人,都有些发懵。 莲莲对他们已经十分熟悉了,打着招呼: “白叔好,白婶好,奶奶好,爷爷好!” 陈老太还打着哈欠,“这哪来的姑娘?是不是认错门了?” 这时小夏提着灯笼,引着云团过来。 魏玄看到云团,终于放下心来,默默看了会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下,这才离开。 他还是有牵挂的,又如何能只身赴险为外祖父报仇? 但是老天无眼,朝廷无德,让他对这个人世间无比失望。 或许,他还有机会,给外祖父洗清冤屈、报仇雪恨的机会,以及……其他的机会。 云团看到莲莲的第一感觉是,有些眼熟。 莲莲见到云团,一下就扑过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说:“团子,我们终于相见了,我是莲莲。” 云团瞪大双眼,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坠,什么也没摸到,却看到玉坠在对方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莲莲见她还有疑惑,“我是小金莲啊,之前你手被人割伤,还是我用莲池水给你治疗的呢。” 云团这下彻底相信了,激动的表情几乎掩饰不住,拉着莲莲给爹娘他们介绍: “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这是我小时候的伙伴,跟我一起长大的,现在来投奔我了。” 白建章有些狐疑,“小时候?你三岁的时候?” 这都多少年了,还能找过来?还能认出来? 不待他细问,陈老太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你还真别说,这俩姑娘确实长得像啊,年纪也差不多。” 莫非是云团的亲姐妹? 一家人对视了一眼,立马变得热情,“好孩子,你来了这里,就是回了家了。”忙不迭地给莲莲张罗吃的、穿的、住的。 莲莲眉开眼笑,“不用麻烦,我先跟团团住一屋就行。” 吃饱喝足,莲莲惬意地洗了个热水澡,跟云团一起躺到被窝里,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为什么咱俩会长得像?年纪还一样?” 莲莲想了想,“许是我化形之前天天见你,所以就照着你的样子化形了。” 云团点点头,“幸好你没有照着祖祖的样子化形。” 莲莲噗嗤一声笑了。 “但是为何,你会从外面回来?” 莲莲也想不明白,索性将魏玄的事情说了。 云团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睡觉前,玉坠还好好地在她脖子上挂着呢。 “一定是老天知道魏玄有危险,所以派你过去保护他的。”云团想了想道。 “可是,”莲莲痛心疾首,“我没有法力了,一点也没有了,哼,气鼠了!” 两人决定去莲池空间看一看,却发现,空间进不去了。 现在的玉坠,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玉石一样,怎么叫都没反应。 莲莲这下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莲池可以通三世,玉坠莫名其妙跑到将军府里,然后她化形之后没有了法力,如今莲池空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切似乎都说明着,她化形之前似乎发生过什么。 但她没有说出这些。 既来之,则安之。 云团抱憾不已,“早知道会这样,我多装点莲池水出来存着就好了。” 想到这里,云团爬起来,写了书信,让大乌鸦给魏玄送去,劝他暂时忍耐。 忙活到现在,东方天空已经渐渐放明,大雨彻底停了,朝霞无比艳丽,云团看得呆了。 大乌鸦哇哇飞回来了,带回魏玄的回信,就一个字:好。 “噫,真是惜字如金。”不过云团总算是安心了。 现在一切都很好,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她的生父,还有,被赐婚给谢征的事情。 哎,总是有担心不完的事情。不过朝霞如此美丽,今天也很值得开心。 莲莲已经在床上睡着,四仰八叉,云团也很困,她刚爬回床上准备睡,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匆匆忙忙的说话声和走动声。 很快,罗惠兰进来,脸上有紧张的神色。 “团团,娘跟你说一件事,你别害怕,昨日夜里,皇上,驾崩了。” 第647章 驾崩 昨天夜里,皇上好不容易安稳睡去。 谢征疲惫地去了书房,继续处理政务,临贺公主不放心,守在父亲床头,皇后则熬不住,去了偏殿休息。 夜晚,外面的雨一开始很大,渐渐变小,慢慢的淅沥淅沥,声音十分催眠,临贺公主也趴在她父皇的床头睡着了。 皇上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舒适,连日来的噩梦都没有发生,他感觉寝殿慢慢变得明亮,似乎外面天亮了。 门被打开,一个朝臣进来回话,“陛下,有外使来朝,觐见陛下。” 外使?什么外使?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处理朝政了,便摆摆手,“让征儿去见吧。” 那朝臣却道,“外使身份贵重,需由皇上亲自接见。” 紧接着,不待皇上发话,寝殿门大开,外面走进来一行人,威仪隆重,浩浩荡荡,个个都身着奇装异服,瞧着不像是本朝的人。 “怎如此无礼?让他们快出去。” 众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来至他面前,那人身材高大,皇上瞧不真切面容,只见他一挥衣袖,问道:“英庆帝否?” 皇上呆呆点头。 “有人在阎罗殿上状告于你,本官奉命,带你去殿上对峙。” 皇上便起身,着人穿了衣服,跟着他一路出了皇宫。 刚踏出宫门,后面有人追了出来,口中呼喊:“爹爹!” 皇上回头,见是女儿谢姣。 “爹爹,不要走!” “我去去就回,你在家中听你母后的话。征儿呢?” “哥哥不在这里。” “你告诉他,要勤于政务,也要注意身体,事情有很多件,要一件一件处理。” 说完,便有两人上前,一边一个架住皇上,转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临贺公主惊醒,累得气喘吁吁,仿佛真的跑了二里地似的,原来是一场梦。 她立即查看她父皇,却见皇上躺在床上,面色发白,早已没了呼吸。 英庆帝于睡梦中离开,皇后等人大哭一场。但也不能伤心太久,因为还要筹办国丧,以及新帝登基的事。 文武百官以及有家眷们都进宫为皇上守灵,谢征带着官员们在一处,皇后则领着女眷们在一处。 皇后过于伤心,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心情也不好,看到有人手脚忙乱一些,便大声呵斥: “竟然在先帝灵前无礼,拖出去打板子!” 所有女眷都吓了一跳,罗惠兰担心女儿,但团团因为是太子良娣的身份,不和她们在一处。 云团有些懵,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规矩礼仪也是现学的,跟着大家一起行礼,忽然有一双柔软的手握住她的,“别紧张,跟我学。” 云团抬头,见是蒙着面纱的南仪县主。 她作为太子侧妃也来了,这还是她受伤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谢谢县主。”云团感到一阵暖心。 南仪县主朝她颔首,全程如同一个大姐姐,照顾着云团。 云团心中遗憾,若是现在莲池空间还能进去,就能取一些莲池水出来,说不定能将县主脸上的疤痕治好。 两人的前面,跪着江安隐,不停地扭着屁股,许是跪得膝盖疼了,但皇后并没有苛责她。 南仪县主毕竟年纪大些,沉稳持重,跪得板板正正,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果然是皇室贵女,不同凡响。 不多久,有宫人过来,“殿下赐太子妃、太子侧妃和太子良娣软垫。” 便有人递过来软垫,给三人跪着。 最前面跪着临贺公主,宫人送来垫子,她也不接,只一言不发,看着她父皇的棺木。 晚间,百官带着家眷们回家,明早再来。 临贺公主还在灵前跪着,谢征过来,劝她回去歇息。 “该歇息的是皇兄,你又要守灵,又要处理政务,比我们更累。” 谢征确实累得很,这几天事情太多了。 “姣姣,我知道你伤心,但你要顾着身子,父皇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你。” 临贺忽然说:“皇兄,父皇临走之前,还跟我交代了话。” “什么话?” “他说,让我转告于你,要勤于政务,也要注意身体,事情有很多件,要一件一件处理。” 谢征沉默了,他过于忙碌,忙得都没有时间伤心,这个时候,听到这个话,他才觉得心酸不已。 “皇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我觉得比起我,父皇更疼爱你。” 就连临走之前,都记挂着他。 谢征在她背后,说道:“姣姣,不要难过,父皇虽然走了,但皇兄会一直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谢谢皇兄。” 很快,先帝下葬,新帝登基,百官上朝第一天,讨论的是新帝的婚事。 “先帝刚驾崩,皇上就要大婚,这不是大不敬吗?”马有才反对。 袁老将军语气不容辩驳,“照你那样说,皇上还要为先帝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娶妻,那时候皇上都多大了?耽误了皇嗣你负得起责任吗?” 确实,谢征已经十九岁了,寻常这个年纪,孩子都要有了。 大部分朝臣是赞同袁老将军的观点的,还有一些人没有说话。 “首辅大人,你觉得呢?”袁老将军问。 江大人有些为难,先帝驾崩得太突然,他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臣以为,皇上虽不必守孝三年,但至少要等百日之后。” 袁老将军又问白建章,“硕宁伯觉得呢?” 白建章自然不想女儿进宫,“微臣觉得,首辅大人言之有理,皇上为天下表率,更要以身作则,彰显孝道。” 袁老将军又问镇南王,镇南王仿佛刚神游天外回来,“臣没有意见,听皇上安排。” 谢征坐在王座上,将诸位朝臣的表现尽数记在心中,“下月十五乃是黄道吉日,朕决定于当日完婚。礼部即日起开始筹备,不宜铺张。”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第648章 认父 下朝之后,江启在御书房等着谢征。 谢征下朝过来,见到他,十分恭敬,“老师,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启叩首,“皇上,臣今日来是想告诉您,云团,其实是臣的亲生女儿。” 接着便把玉坠相认一事,说了一遍。 谢征听完,眼中露出惊喜,“真没想到,云团竟然是师父的女儿。” 想到父皇曾与师父约定,以后做儿女亲家,谢征就禁不住感叹命运的巧合。 “但是皇上,安隐和云团都是臣的女儿,总不能两个女儿都进宫服侍皇上、一个也不陪伴在臣身边吧?请您体谅体谅臣的爱女之心吧。” “师父,也请您体谅体谅我,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云团受半点委屈。” 江启说:“她和她妹妹将来共侍一夫,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您又如何能一碗水端平呢?无论您偏袒谁,老臣都会心疼。” 他已经看出来,谢征对安隐是因为袁家不得不娶,但对云团,却是因为感情。 但这份感情,若没有强大后台的庇护,必会引来灾祸。 安隐也是他女儿,但有袁家在,安隐断不会受到任何欺负。但云团就不一样了,江安隐和南仪县主的娘家,都比硕宁伯要强势许多。 江启说:“后宫之中一直争宠不断,皇上您忙于政务,怎么能保证云团不会受到伤害呢?” 谢征坚定道:“只要我活一日,便会庇护云团一日,他人绝不能伤她分毫。” 江启道:“面对珍视的人,谁也不能完全保证她的安全。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不要为她树敌。袁家功高盖主,太子如此偏爱云团,只怕会给她引来祸患。” 谢征目光沉沉,“师父,我需要时间去证明。我不想放弃云团,就像您当初执意要娶那位来自民间的姑娘一样,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江启该说的话都说了,只得跪安。 他出了皇宫,袁霜亲自来接他回家,他话也不跟袁霜说一句,直奔硕宁伯府而去。 袁霜在马车里掉了眼泪,“他一直对我如此绝情,这些年我以为他变了,谁知道那贱人的女儿一出现,他就变回原来的铁石心肠了。” 袁霜明白,当年要不是看在有了安隐的份上,他绝对不会娶自己的。 硕宁伯府门外,云团正送莲莲出门。 她身上背了一个小包袱,脖子上戴了玉坠,腰间挎了云团祖祖的紫葫芦,拍着胸脯对云团说: “放心吧,我出门探探路,看看那老头有没有留下什么法子,能修好玉坠空间。等空间修好了,我说不定就能恢复法力,哈哈,到时候我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那你一定要快些回来,要是你回来晚了,说不定咱们就见不到了。” 云团指的是自己即将入宫,到时候见面就难了。 莲莲说:“那有何难?等我有了法力,来去自如。” 她骑上一匹马,扬鞭而去。 “这姑娘,真是豪爽,又勇敢。”陈老太赞道。 莲莲刚走没多久,江启就到了。他找到白建章,跟他商议让云团认祖归宗的事情。 “我仔细想了想,如今也就这么一个方法,让云团回到江家,然后大婚之前离开京城,到时候皇上即便责罚,也责罚不到你们头上,我是他的启蒙师父,也是安隐的爹,他总不能砍了我的头。” 白建章十分感动,“若是大家都无事最好,但这事还是要问一下云团的意见。” 江启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女儿,万千话语堵在喉咙处,不知从何说起。 他每次见到云团,心中都有一种巨大的愧疚感。 他从白建章那里知道,他们是在一个黑夜、在一个荒无人烟的草地上捡到云团的。 那时候她三岁,抱着一个紫葫芦,不知哭了多久,躺在草丛里睡着了。 才三岁呀,本该每日在父母的怀抱中安心进入梦乡,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草地里睡着了。 一想到这个,江启的心就跟针扎似的。 他对不起这个女儿啊。 “团团,不要怪爹,爹当年以为你坠入悬崖……爹找了你许久都没找到。” 云团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能跟我说说我娘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江启说:“她长得跟你很像,但性格不像,她全不像个女子,从不在意形象,身上却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看到她,就会觉得心安。” 云团心里崇拜起来,若是她遇到年轻时的娘亲,两人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吧? “娘为什么死?” “因为……”江启难以启齿,“她怀你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一切,都怪爹。你,心里怨恨爹吗?” 云团摇摇头,“若我从小吃尽了苦头,或许我会对你心怀怨恨,怨你为什么会把我弄丢,怨你不快点接我回家;但我遇到了好爹娘,他们疼爱我如亲女,视我为掌上明珠,我从不曾吃过什么苦,所以心中也没什么怨恨。” 江启心中空落落的,若女儿怨他,他似乎心里还好受点;但女儿不怨他、不恨他,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没有关联的陌生人,这让他更加愧疚。 他已经亏欠太多,愿意为女儿冒任何风险,换来她一生顺心如意。 “团团,爹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想入宫嫁给当今皇上吗?” 云团摇摇头,“我不想进宫,我想自由自在;我不想做妾,我想两人地位相当;还有,我不想离开我的家人们。” “好,爹帮你。过两日你就认祖归宗,大婚之前,我送你出京,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就送硕宁伯一家去和你相聚。” “那,爹爹你呢?” 江启鼻头一酸,这是女儿第一次叫他爹,差点就喜极而泣。 “你不要担心爹,爹没事,爹可是帝师呢,他总不能砍了我的脑袋吧?你放心吧,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云团眼中升起亮光,她又可以和魏玄出京逃亡啦。 第649章 计划 江启回了江家老宅,请了族中长辈,要向大家宣布他女儿还活着。 为了广而告之,认祖仪式十分隆重,族中人听说认了个五品乡君回来,那更是高兴。 “我们江家,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虽说是个不知来历的普通女子所生,但到底是江家的血脉,以后更是宫中主子,前途不可限量。” 京城中也开始议论起来。 “白家这个捡来的女儿真是好运气,之前被认作是边郡侯的外孙女,边郡侯倒台之前,人家身份被证明是假的,安然脱身;现在首辅大人如日中天,她又成了首辅嫡女,又有养父硕宁伯,真是占尽了好处。” “再占尽好处又如何?能有她妹妹风光?姐姐做妾,妹妹为正,真是一桩好笑的事。” 赵文静等人素日就嫉妒云团,得知这个消息,都是气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这个贱人有这么好的运气?以前只当是个乡野村姑,如今可有了正经出身了。” “正经什么?她生母你们不知道吧?当初就是个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女骗子,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迷惑了首辅大人,不过低贱的人怎能消受这份福气?没多久就死了。” “这个白云团真是好手段,我都要怀疑,再过过,她又成了先帝的女儿了。” 姑娘们笑哈哈,“这可不能乱说,人家马上就要嫁给当今皇上了,可真是好福气呢。”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若是云团在场,一定要问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认亲之后,江启准备带着云团回了江府。 陈老太等人舍不得了,除了受伤的小春,让夏秋冬三个丫头都跟着,还有沈长洲也带着,他们真的不放心袁霜那个毒妇。 “伯母,建章兄弟,你们不要担心,这都是给外人看的,云团住不了多久,我就会送她出京。且有我在,袁霜不敢乱来。” 沈长洲扬了扬手中的软鞭,“伯爷放心,他们就算是闯过了春夏秋冬这一道防线,也过不了我这关。” 云团跟家人道别,尤其叮嘱小春,“小春,你在家和小狸花好好养伤,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嗯,”小春点头,“姑娘,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父女两个带着一行人,来到江府的时候,袁霜已经在正院等着了。 见到云团,她努力在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 袁霜身边的嬷嬷上前笑道:“大姑娘回来了?快先来拜见你的母亲。” 云团直接问江启:“爹,我用拜见吗?” 江启说:“不用,为父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院子,让人领你过去,先歇着吧,晚上想吃什么,让丫鬟告诉厨房,提前准备。” “谢谢爹爹~”云团福了福身子,扭头就带着丫鬟们走了。 袁霜一口牙差点咬碎,这是要干什么?公然不敬嫡母? 江启走了进来,面色冷冷,声音冷冷,“团团就是我的命,若她在府上出了什么意外,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你,必要先跟你算完账,再随她而去,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也走了。 袁霜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也不管什么珊瑚翡翠,摸到什么砸什么,平日那些贵夫人的仪态,全都丢了。 “我算什么?安隐算什么?我们都不是人吗?他就只看到白云团?” 嬷嬷退到一边,不知该如何劝导。 夜晚,江启离开府,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见了魏玄。 “我知道团团差点与你定亲,我也知道你的为人,正好你也需要出京躲一段时间,若是团团跟随你出京,你能保证她的安全、照顾好她吗?” 魏玄单膝跪下,“伯父,云团在您心中有多重要,在魏玄心中就有多重要,甚至更重要。” “好,你是一个守约重诺的人,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时候我会送云团出京,你在城外等候。”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会,确保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皇上大婚的仪式由礼部全权操办,所以江家、镇南王府还有硕宁伯府都比较清闲。 谢征每日下朝之后,还要在御书房处理公文到深夜。疲惫的时候,想想即将到来的大婚,他又心生欢喜,浑身也有了劲头。 他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和云团几人一起救狐狸的那段经历,那神奇的狐狸谷,满天的星光,闪闪的萤火虫,是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记忆。 他想象着,等有朝一日,能和云团再次回到那个地方,最好,能带上他们的孩子。 为此,他要努力,要勤奋,要尽早掌握权力,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所爱的人。 云团在江家,每日就是吃喝玩睡,她不用向父亲请安,甚至不用见袁霜的面,逍遥自在。 这日她躺在屋里吃水果,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 “江安隐,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江安隐便走了过来,很乖巧地喊道:“姐姐。” 哟,这娇气包大小姐,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 “我以为你还要同我大闹一场,怨我分走了父亲的宠爱,谁料你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江安隐狗腿地让丫鬟奉出自己的一堆首饰,个个都是价值连城。 “姐姐,这些都给你,你代替我嫁给谢征当皇后吧。” 云团:…… “我怎么代替你?我也要嫁呢。” “我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你,谢征肯定高兴。” “……傻子,他娶的可不是你,是你外祖家。” “我和你是亲姐妹,我外祖家就是你外祖家,他娶你就如同娶了我,多好啊。” 云团:……你可真会舍姐为己。 “姑娘,长洲送东西来了。” 江安隐立马从椅子上起来,“姐姐,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云团笑,江安隐这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只是当初在选择夫婿一事上头脑如此清醒的江大小姐,如今怎么也跟曹代容一个德行? 这些事她也管不了许多,很快出逃的日子到了,这一日袁霜带着江安隐回了娘家,江启给云团收拾好东西,喋喋不休地跟她叮嘱。 “到了外面,也要记得给爹写信,吃穿用度都不能委屈自己,若受了委屈,一定要跟爹说。若是魏玄那小子没照顾好你,你爹我和你白爹,绝不会饶过他。” “好的爹,你放心吧。” 父女两个刚收拾完准备趁天黑出门,门外忽然呼啦啦来了许多的禁卫军,将江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江启震惊,莫非有人泄露了他的计划? 第650章 逼宫 这些官兵闯进来,立即抓住江启和云团,将两人押走,其他人则关在府内,不许进出。 夜色渐浓,云团跟在亲爹身边,发现他们这是去皇宫的路。 “爹,是不是咱们的计划泄露了,被皇上给抓住了?” 江启摇摇头,“我看不像,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的。” 走着走着,不远处又看到其他官员,连同家眷,也被抓了,被禁卫军赶着往皇宫走。 “爹,被抓的不止咱们,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怕,有爹在,谁也欺负不了你。”江启将女儿护在身边。 很快两人进了皇宫,今夜的皇宫显得格外的沉闷压抑,灯火也很少,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两人连同其他被抓的官员家眷,被送去了一个空旷的宫殿,进了门才发现,这里面已经关了许多人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个个脸上仓皇失措,担惊受怕,不少人低低哭泣。 其中的官员们,一看到首辅大人也被抓了,更加疑惑了。 咋?连岳父大人都抓了?皇上这是抽什么疯? “团子!”云团忽然听见娘亲叫她,然后看到一家人从角落里跑了出来,欣喜地围在她身边。 “太好了,你也平安无事,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何玉书说。 云团接着微弱的烛火仔细一看,自己一家人都在这,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还有雷漪、二嫂和三哥。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灾事,心里却安定多了。 “爹娘,你们怎么也被捉来了?” 三羊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夜里突然闯进来禁卫军,将我们全都带到了宫里。” 白建章压低了声音说:“我还以为是咱们的计划败露,但眼下来看,好像不是。” 云团更疑惑了。 陈老太说:“哎呀我还说找陈老弟问问啥情况,人家根本不让咱们出门。” 有了白家照顾云团,江启放心多了,他身边围了好些官员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争相询问。 江启性情沉稳,让大家不要惊慌,各自照顾好家人,不要出现乱子,以免惹祸上身。 有了首辅大人的劝告,大家安心多了,哭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所有人慢慢平静下来,时不时还有一些人家被送进来,江启默默在心中记着,这是满朝文武不论官位大小全都给捉来了? 事情朝着越来越怪异的方向发展。 马有才也在其中,他凑近江大人,眼角瞄了瞄四处,小声道:“大人,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皇上刚刚登基,政权还未稳固,为何突然这般?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江启此时也不免焦躁担忧,“只怕另有隐情。” “还有大人,您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没有袁老将军,也没有镇南王。” 确实是,这两位莫不是策划者?但两人是死对头,怎么会联合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长,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忽然门被打开了,一些禁卫军进来,将官员们全带了出去。 “老爷!不要带走我们老爷!”一些妇人哭喊起来,生怕自家老爷被拉出去砍头。 “再混闹,刀剑可不长眼!”禁卫军将刀拔了出来,一刀削掉了那哭喊妇人的发髻,她的头发散乱下来,如同女鬼,人们吓得尖叫。 江启上前道:“各位军爷,这些都是无辜妇人,你们好歹让让她们,也给自己留些余地。” 那些禁卫军听说此话,果然脾气小了不少,“老老实实待着,自然安然无事。” 禁卫军将白建章也拉出去,顺便将云团也带了出去。 “哎哎,她是个姑娘家,你们带她干什么?” “别那么多问题,让你们走,你们就走。” 江启和白建章便一边一个护着云团,身后跟着一群官员们,出了这黑乎乎的大宫殿。 躲在人群后面的赵文静说:“怕是皇上心疼白云团,将她也带走,我们剩下的这些人,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置呢。” 顿时好些姑娘又害怕地哭起来。 一行官员被押送着,两边都是带刀的禁卫军,稍有异动,可能就被当场砍了。 众人走过黑漆漆、只点了几盏宫灯的宫道,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血腥味。 这味道越来越浓郁,众人来到一处大宫门前,云团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宫门,觉得莫名的可怖。 宫门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地面上的尸体。 江启和白建章第一反应都是捂住云团的眼睛。 “闺女,别怕,来爹身后。”白建章将女儿护在身后,江启朝前走去。 看那尸体的衣服,是京畿守备军。众人跨过大门,满地的尸体,栏杆上、水缸上,甚至宫门上,都被溅了血迹。 禁卫军层层把守,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官员们全都吓得战战兢兢,禁卫军将他们圈禁在宫院里,不许走动。 宫室的门缓缓打开,江启和众人都看过去,只见宫室里走出一个人。 步伐沉稳,威仪万千。 却不是谢征。 而是—— 临贺长公主。 在她之后,镇南王一身盔甲,面容冷肃,也走了出来。 “爱卿们,受惊了。”临贺长公主微微一笑,云团觉得这笑容包含了太多东西。 “这是……长公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谢征身着龙袍,被五花大绑,押了出来。 “皇上!”官员们心惊不已。 长公主这是,要谋权篡位吗? 江启似乎已经明白,但还要长公主亲口说出来。 “长公主,您此举何意?” 临贺走到谢征面前,伸手取了他头上象征帝王的金冠,掷到地上。 那金冠咣咣当当从石阶上滚下,犹如砸在众人的心头上。 “何意?自然是要取而代之。” 第651章 女帝 “大胆谢姣!你一介女子,岂能觊觎皇位?先帝尸骨未寒,你就罔顾祖宗礼法,意图颠覆我朝,陷万民于水火之中,你简直犯下滔天大罪!” 有人当场骂了出来,也不知哪里的底气。 临贺道:“我乃先帝嫡出亲生女,为何不能继承皇位?谢征,尽管姓谢,到底不是先帝的血脉,皇位给了他,才是颠覆我朝。” “你乃是女子,本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岂能插手朝政,甚至篡权夺位?” “本公主为帝王,乃是上天授命,当年先帝泰山封禅,本公主亲自祭拜神树,神树显灵,大放红光,预示着天下将迎来明主,那位明主,即为本公主。” 朝臣们低低私语,都觉得长公主是疯了,会为天下百姓引来祸端。 有人义正言辞:“自盘古开天地,从未有女子在男子之前的,你这样胡来,是牝鸡司晨,定会引来天怒。” 临贺一挥宽大的衣袖,“我倒要看看,女子为帝王,到底会引来多大的天怒。” “妖女谢姣!你倾覆我朝江山,必是妖女化身,将来身死,你也无颜面见先帝!” 临贺看了看那人,让人将他的儿子押了出来。 “臣服于我,你和你儿子都安然无恙,否则,人头落地。”临贺轻飘飘道。 “我宁死,也不会屈服于你这个妖女!” 临贺一摆手,禁卫军手起刀落,那官员的脑袋和他儿子的脑袋双双落地。 云团捂住嘴巴,真想不到,公主竟然还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谢姣,我到底哪里亏待了你,你要如此对我,甚至残害拥护我的朝臣?”谢征隐忍许久,终于发话。 他从未想过,这个妹妹会有这种心思,他不理解,自己承诺过会照顾好她,为何她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女子谋权篡位的事来? “堂兄,我自小深受父皇母后宠爱,学识眼界样样不低于你,可是在父皇眼中,你从来都是第一位的,但我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偌大的江山,父皇都拱手与你,从未考虑过我,我不甘心。” “所以你是为了江山,还是为了父皇的爱?” “父皇已经死了,我不会再纠结于他更爱你还是爱我,本公主有本事,有手段,比你强太多,为何不坐上皇位,大展雄才?天下女子,皆会以我为荣;天下男子,亦会匍匐于我脚下。” 临贺来至台阶前,展开衣袖。 “谢征资质不堪为帝王,本公主受命于天,当立为女帝。诸位爱卿,若臣服于朕,你我共谋千秋大业,驱除蛮夷,广拓疆土,强国富民,威震寰宇;若不愿臣服,就下去陪先帝吧。” 镇南王率先出列,跪在临贺面前,“臣愿追随女帝。”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官员们也都不敢再出头,纷纷跪在地上,口称万岁。 便有宫人拿出圣旨,让这些官员们都在上面签字画押。 临贺看着一个个争先恐后画押的朝臣们,回头朝谢征一笑,“堂兄,你也该签下退位诏书了。” “绝不可能!”谢征昂起头颅,又被身后的禁卫军用力压下去。 “由不得你。”临贺脸色变冷,让人压着荣亲王夫妇过来,两人跪在台阶下,脖子上架着刀。 谢征刚才的倔强,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临贺说:“皇叔,皇婶,不要怪临贺无礼,要怪只能怪你们这儿子太贪心,竟然觊觎我的皇位。只要他签下这退位诏书,你们一家就能安然无恙。” 荣亲王本就不是贪图权力的人,立即劝儿子: “征儿,签了吧,败局已定,刚硬到底只会折损自己,爹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在一起。” 王妃娘娘更是泣不成声。 谢征也明白,临贺必然是绸缪已久,甚至还勾结了镇南王。镇南王此次进京,早就怀了其他的目的。 “好,我签。” 谢征签了字,就感觉浑身力气被抽干,人生太荒谬,自己竟然会被妹妹篡位,他恐怕是千古第一人吧? 一切尘埃落定,临贺大方地让人将臣服的朝臣们都送回家,至于那些不识时务的,拉去乱葬岗扔掉。 江启、白建章和云团被留了下来。 临贺问江启,“首辅大人,朕让谢征退位,你的两个女儿都不用入宫了,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江启不敢疏忽,跪下来道:“臣的大女儿云团不用入宫,臣自然是高兴的。” “可你的二女儿也不能做皇后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江启立即表态:“臣和臣的女儿从未觊觎过后位,也对此没有执念,臣只愿侍奉明主,护我朝百姓安居乐业,让先帝能够安心。” 临贺点点头,这回答算是滴水不漏。 “硕宁伯,你呢?” 白建章也立即跪了下来,跟江启学着表态:“臣就是个种地的,只要有地种,能让老百姓们吃饱饭,臣就愿意跟随明君。” “好,只要以后你们尽心辅佐,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接着临贺扶起云团,看到云团有些呆呆的,“怎么了?很惊讶?心疼你的未来夫君了?” 云团问:“你会杀了谢征吗?” “不好说。你是在为他求情吗?” “公主,你有勇有谋,做了天下女子不敢做的事,但我想说,有时候留下一个人,比杀了他更有用的。” “你这句话到底提醒了我。先送他们出宫。” 禁卫军们送官员和官眷们各自回家,路上马有才等几位官员跟在首辅大人和白建章等人身边,说着他们打听来的消息。 “听说袁老将军带着家人逃了出去。” 江启心中松了口气,若是他们被捉住,自己的小女儿恐怕会受到牵连。 “真没想到镇南王竟然会和长公主联合在一起,直接废帝,另立新帝。” 马有才说:“镇南王心性刚烈,他原本是支持谢征的,只是南仪县主受了这等委屈,从皇后变为妃子,他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江启道:“恐怕镇南王更担心的是,谢征为帝后,袁家势力更大,到时候镇南王府说不定就岌岌可危了,便先下手为强。” “很有道理。” 官员和官眷们出宫后,宫人们开始清理皇宫。 镇南王在殿中和临贺商议之后的要事。 “陛下,谢征必须死,才能保证您的帝位稳固。” 第652章 天下共主 谢姣沉思一番,脑中回想着云团走之前说的话。 镇南王这句话,说不定也有试探自己的意思,看自己心中到底是不是冷酷绝情到底,连亲缘血脉都不顾了。 “朕留着他的命,自有用处。” 镇南王不解,“陛下,若不斩草除根,谢征必然一直存着东山再起的心思。” 谢姣眼神睥睨,“存着心思又如何?就算朕现在放他走,早晚有一天也能将他打服气。” 镇南王:…… 这女子怎么比男子还要自大? 眼见镇南王似乎想不通,谢姣跟他道出其中关窍。 “袁贼这次跑了,一定会带兵打回来。若是谢征没死,最后他还是要扶持谢征,现在留着他的命,到时候也是给咱们自己留余地;若是谢征死了,袁贼便有理由自立为王,到时候,咱们可就是走投无路了。” 镇南王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管他们和谢征谁胜谁负,这江山都在他们谢家手里;但若是自己内部死斗两败俱伤,那这江山就拱手于人了。 “再说了,谢征也是朕的堂兄,有兄妹之谊。” “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镇南王想通之后,心悦诚服,且陛下能顾忌往日情谊,心中更是觉得跟对了人。 虽然是个女子,但只要能护住他镇南王府平安,他就愿意追随。 谢姣微笑,心中说道,袁贼死了之后,谢征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 但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且说云团随着家人还有江大人返回家中,江启将她托付给白建章,“我这边恐怕事务要很繁忙,云团就先托付给你们照顾。” 白建章说:“这你就放心吧,就是这京中,恐怕日后还不能太平吧?” 江启点头,“你们尽量不要外出,时刻谨慎些。” 云团也叮嘱亲爹:“爹爹,你也要小心,我看公主对你还有疑心。” 江启怎么说也是谢征的启蒙师父,且又是袁老将军的女婿,他今晚能活下来,恐怕也是因为他话说得好,向公主表了忠心。 “放心,为父明白。” “爹爹,公主会杀了谢征吗?”云团又问道。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这些,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咱们只能顾好自己。”江启说道。 跟女儿分别,江启回到家,屋檐上落下来一个人,是魏玄。 “伯父,小侄在城外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才知道京城出了事,云团还好吗?” “云团一切平安,随她养父回了伯府。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讲。” 江启将魏玄叫进书房,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朝堂巨变,政权更替,所谓乱世出英雄,这是你的机遇。”江启说。 魏玄感激,“伯父,你也相信我外祖是被冤枉的?” 江启说:“先皇本欲一统兵权,但生性多疑,对掌兵多年的老将心生忌惮,选择了刚发迹不久的袁家。你要知道,当年无论边郡侯有没有通敌叛国,先皇都会借袁家之手除掉虞家。” 魏玄早已明白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袁家如日中天,按照先皇的计划,谢征需要蛰伏许多年,才能彻底收归兵权。如今半路杀出了谢姣,倒是加快了这一进度。” “伯父,您也支持公主?毕竟谢征是您教导多年的皇子。” 江启用茶盖拨了拨茶叶,“身居朝堂之上,必须要有敏锐的洞察力,明白大势所趋,才能明哲保身。否则,再有才能的人,一朝身死,也不过一抔黄土。” “伯父您觉得如今的大势是?” “镇南王和袁家,谁强谁就是大势。如今来看,镇南王暂且占了上风,但袁家兵力强劲,未来如何,不好说。” 魏玄突然觉得,江大人圆滑之极,今日能从宫中平安出来,也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天下易主时有发生,但不变的,是生生不息的百姓,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天下共主。本官惟一所忠贞不移的,便是天下百姓。” 这句话砸在魏玄脑子里,如同渺远的钟声。 江大人不愧为帝师,学识眼界非常人所及。 而此时江启脑子里所想的,则是告诉他这句话的人。 “你别一根筋地死忠于一个人,你该忠于天下百姓,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天下共主。”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市井小人,没想到竟能说出如此深刻的话。 只可惜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云团跟随家人回到硕宁伯府,夏秋冬三人已经回来了。 云团看了一圈,“长洲呢?” 小夏一拍脑袋,“哎呀,他今天给二小姐赶车去了,应该是跟着去了袁将军府,这会……” 云团立即派人去将军府找沈长洲,但将军府已经跑的跑、死的死,根本没找到人。 “小的仔仔细细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沈长洲的尸体,应该也是趁乱逃走了。” 白家人松了口气,沈长洲自小混迹于市井,只要跑了出去,一定能回来的。 此时此刻,沈长洲正跟随袁老将军一行人,在逃跑的路上。 他本来是可以趁乱溜走的,但转念一想,不如跟着袁家,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折腾一夜,天都要亮了,白建章安排妻儿老小去睡觉,自己则给大牛和二狗写了书信,托人立即送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全家人连带着下人们才渐渐醒来,小春早已经吩咐厨房先做点饭菜出来。 大晌午的,白家人就着小菜喝了粥,一家人这才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白建章将府里的账簿抱了出来,跟家里人说,“我看这京城太平不了,就连九五之尊都朝不保夕,早上还是万人叩拜的皇上,晚上就被五花大绑成为阶下囚了。” 白老头说:“章子,你说咋办?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争什么,哎,要是他们老爹在世,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白建章说:“我也不是什么肱骨之臣,没什么大的抱负,我只想护着全家平安,眼下,咱们还是准备好随时逃跑吧。” 第653章 逃难准备 白老头重重点头,“我也是这样想,还不如回咱们老家,过安生日子。” 三羊却摇了摇头,“爷,咱们老家回不得,青云县是通关要道,这时候袁家的兵力大部分在北方,如果真要打起来,咱们那边少不了要有战火,要跑的话,还是跑去南边好。” 陈老太一听,“哎呀,那可怎么办啊?小珍一家还在那呢。” 白建章说:“娘你放心,如果真要跑,我肯定给小珍还有村里那边人送信,叫他们也拖家带口跑路的。” 陈老太放了心,“那行,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准备啊?” 白建章将账本打开,“这是这些年咱们家攒下的家产,里面有近一半的钱拿去买地买山头了,剩下两成我给换成了黄金,已经偷偷运到了南方藏起来,又用两成买了粮食,也囤在南方那边,最后剩下一成,都在这里了。” “那咱这京城里的宅子和铺子,还有我那山庄呢?” “那些都不在这里面,没办法,真逃难了,都带不走,那些琉璃,打仗的时候啥用也没有啊。” 陈老太有些惋惜,“可惜了了,我那山庄每年不少挣钱呢,这才开张多久啊,就要跑路了。” 三羊说:“奶,你别舍不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还能回来呢,到时候你继续开张做生意。” 陈老太勉强不心疼了,看了眼家里,又开始心疼这些家具,这可都是花银子买来的。 云团仔细看了看她爹的账本,说:“爹,你买的这些还不够,真要是打仗了,不知道要打几年,到时候什么都不好买,比如各种药、油盐酱醋、棉花布料、纸笔啥的,不都要买吗?” 白建章皱眉,确实如此,不能到时候只吃大米饭大馒头吧?人不吃盐可不行,还有生病了要吃药。 “但现在爹手里这剩下的一成钱,不知道能买多少,主要是药盐棉花啥的,还挺贵的。” 雷漪让海棠抱来一个匣子,“伯伯不用忧心,漪儿这边还有一些银钱。” 她打开匣子,拿出厚厚一沓银票,“这只是手头的,钱庄里还有很多,这两日取出来,多买些就是了。” 白家人全都看呆了,雷漪还真是深藏不露,身家这么多呢。 海棠笑道:“我们姑娘没选错人,雷寅大叔每年都来给我们姑娘送银子,她都留着呢。” 陈老太盖住匣子,“傻丫头,这是你的嫁妆钱,不能动。” 雷漪推开她的手,“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人要先活命。眼看着京城要打起来了,咱们先顾眼前吧。” 有了雷漪这些钱,白家立即行动起来,云团、三羊和雷漪等人拟了物品单子,老金带了妥帖的人,分头购买,京城没有的,就直接去南方买,买好了直接运到南边储存好。 白家这边,则是准备逃难一应所需之物,准备好车辆和马匹,拴在后院,每日让人喂得饱饱的。 罗惠兰带着云团、何玉书还有贴身丫鬟们,赶制些逃跑时穿的衣服,不能太华贵,省得惹人注意,也不好大张旗鼓去外面买,只好自己动手。 陈老太则带着丫鬟们准备路上的吃食,但眼下天气热,准备多了也是坏掉,所以不能做太多。 白建章写了密信,送到青云县,让袁泗等人带着村里人提前准备。 剩下的就是各自准备各自要带的东西,带不走的,找个地方埋起来,尽量轻装简行。 白家关起门来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京城中则弥漫着一种人人自危的氛围。 宫变之后,仍有许多官员誓死追随谢征,怒骂临贺公主,宣扬她是祸国妖女,江山基业都要败坏在她手里。 他们不仅骂公主,连那些臣服的朝臣们一起骂,尤其是江启,说他墙头草,辜负了先帝和皇上对他的信任。 “江启!你枉为人臣,先帝晋你为首辅重臣,皇上如此厚待于你,你竟然转脸就投降于妖女,真是天下文臣的耻辱!” 这些舍生取义的朝臣们,很快被临贺公主一一挂在城墙上,死无葬身之地,以警示臣民。 几道雷霆手段下来,京城里果然安静了许多,但也让她失去了很多民心。 对比谢征来说,身为女子的谢姣反而更加残暴。 江启却觉得,谢姣骨子里有当年先帝的模样。 镇南王觉得大快人心,回府跟外孙女说,“外公总算是给你出了口恶气,等外公杀了袁贼,你的仇就能全部报了。” 南仪县主却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过了几日,她带着东西进宫,亲自探望谢征。 谢征被圈禁在一处宫殿,每日有人送饭,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南仪县主戴着面纱,轻轻将手中的竹篮放在谢征的书桌前,身边有侍女,也有护卫。 谢征并不抬头,专心写字。南仪县主让侍女和护卫都出去。 “姑娘,万一他……” “出去,我不会有事。” 侍女和护卫出门,牢牢守在门口,里面一有动静,就会冲进去。 “你是来看我笑话吗?”谢征头也不抬地问。 “我笑话你?难道我不也是别人口中的笑话吗?” “就因为你毁了容、只能为妃,你的外祖就毅然叛变,扶持谢姣成为女帝,真是……荒唐!” 此时他算是深刻理解了,先帝为何日夜忧心兵权的问题。 “就算我不毁容,你也不会让我做皇后,你也不愿让江安隐做皇后,你喜欢的是白云团,对吗?” 谢征沉默没有回答。 南仪县主将竹篮往前推了推,“这里面是云团做的冰粉酥酪,她没有忘记你,希望你好好活着。” 南仪县主心中酸涩,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谢征打开竹篮,看着那粉色的冰粉,上面浇了牛乳,还撒了一些果子,冰冰凉凉,甚是美味。 他本来想放弃的,但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成为阶下囚,成为天下的笑柄。 他一口一口吃下酥酪,告诫自己,只要自己活着,就一定要将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都夺回来。 第654章 小姑进京 自宫变之后,炎炎夏日很快过去,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但与天气变化截然相反的是,朝堂之上反而更加焦灼了。 大多数朝臣从心里反对女子为帝,表面上对公主服从,但实际上消极怠工,朝政基本上是停滞的状态。 这些云团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爹以前几乎每天早早去上朝,但现在每日赋闲在家,又不能下地干活,闲得都想把官辞了。 云团问他:“爹,你怎么不去上朝了?” 白建章说:“现在朝堂上每天都是吵架,你江爹让我没事不要去。” 云团心说,你还真听我江爹的话。 不过她还真是担忧,公主这位子难以坐稳。 魏玄通过大乌鸦给她传信,说是准备从军,在战场上为外祖父报仇。 云团不知道他怎么从军,她心里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打仗。 因为宫变的事情,罗惠兰遣散了府里许多下人,愿意走的就给一笔银子,出去投奔家人;不愿意走的可以留下来。最后,也就是贴身服侍的一些人留了下来。 府里人少了,干活的时候,有空的就都上阵。云团帮着她奶奶腌了好多咸鸭蛋,摆了满院子,累得晚上倒头就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云团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了。 小冬抱着好多吃的进来,欢喜道:“姑娘,姑爷一家来京了,给咱带了好多好吃的呢!” 云团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了衣服,连洗漱也顾不上,跑到院子里,果然是小姑姑一家进京了。 不仅小姑姑一家,还有表姐一家,桂丫已经同李天齐成亲了,如今还有了身孕,一家人忽然进京,云团不胜惊喜。 “哎呀,这是团子吗?长这么高了,都成大姑娘了。”白小珍一眼看到人群中亮眼的姑娘,个子高高的,身形苗条,一张脸如桃花一般娇嫩,不是她家团子还是谁? 桂丫也快认不出了,“变化真大,真是漂亮的紧。” 李天齐站在桂丫身边,显得更成熟稳重了。云团打量了一下小姑姑家的车轿,一看就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车架、车帘、门窗等等,无一不是精致的。 车子不是马拉的,而是牛拉的,小姑姑说是李天齐怕桂丫受到颠簸,所以用牛来拉,他们这一趟进京,慢了不少。 看来这些年,小姑姑和桂丫过得很好,人也丰腴了些,岁月都没有在两人身上留下痕迹。 “姐姐,你是画上的仙女姐姐吗?” 云团正跟桂丫说着话,忽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低头一看,一个小萝卜头,虎头虎脑、可可爱爱,一双眼睛笑得快要溢出蜜水来似的。 “这是谁?” “这是我弟弟,小名叫果果。”桂丫说。 哦,这就是他们进京前小姑姑生下的小儿子呀,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这些年都没见过。 “果果,我是你表姐,我叫云团。”云团蹲下来自我介绍。 小果子一点也不怕生,胖乎乎的小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副宝石耳环,放到云团手里。 “表姐,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戴上一定好看。” 众人都笑了,罗惠兰笑得前仰后合的,白小珍哭笑不得的,走过来拍了果果一下。 “你这混小子,你一个小辈,还给你姐姐见面礼?” 小果子噘着嘴,“不是你们说的,给见面礼,以后他们就会喜欢我,我要仙女姐姐喜欢我。” 罗惠兰更乐了,“这小子真逗人,三岁看老,以后也是个大爪子猫,到处散财。” 白小珍说:“可不,被他爹惯的,成散财童子了。” 云团欢喜收了,配合着表演,“谢谢小果子的见面礼,我很喜欢,这是姐姐我的见面礼。” 她摘下自己戴的耳环,跟小果子做了交换。 “太好了,我有了仙女姐姐的耳环!” 小果子蹦跳两下,活像个小土豆。 “这孩子,就哄女孩子在行,读书一点不开窍。”白小珍道。 正说着,院外响起了小姑父的声音,“哎呀,这一趟路上可费了不少劲了。” “差点遇到打劫的,幸好我爹英勇。” 众人看去,见白建章引着袁泗进院来,后面跟着白老头陈老太等人,在他们身后,还有窦老将军。 “窦爷爷!”云团迎上去,“你也来了?” 窦老将军眼睛一睁,疑惑道:“这哪来的小仙女啊?” 众人哈哈笑起来,“瞧这爷俩,果然不愧是爷俩。” 原来,自从东边战事结束后,窦老将军就正式告老还乡了,也没回京城,直接去了青云县,在小姑姑家住了下来。 “这是我爹,能不跟着我们一起吗?”袁泗笑道。 陈老太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下可好咯,一家人团聚咯。” 不过她心里又有些哀伤,她的大女儿还没消息呢,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白建章一挥手,“正好今天不用上朝,我张罗张罗,今天咱们吃锅子!” “这么多年咱家这习俗还是没变呀,一有开心事就吃锅子,哈哈哈!”袁泗说。 窦老将军要求道:“吃锅子可以,但要给我弄个烤鸡,我心心念念老久了。” 陈老太说:“就给你留着呢,今晚上管够!” 院子里笑声一阵接着一阵,白小珍一家的到来,给白家除去了这阵子的阴霾。 早上一家人喝了些粥饭,就忙着收拾院落,中午时候,福寿财喜、春夏秋冬等几个丫头,把吃锅子的菜都准备好了。 云团带着小果子到处玩,雷漪、何玉书还有桂丫等人,则一直在忙活冰饮、果酒,准备吃锅子的时候喝。 桂丫因为有了身孕,她们都不让她插手,只好在旁边看着指导。 “这个少放一点,那个多加一点醪糟。” “这个西瓜切碎了,加一些冰块。” 雷漪端来了一些柠果,“听说这个有孕之人多吃些好。” 桂丫有些害羞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明明比我大,却比我晚当娘,以后你们的孩子,可要跟在我孩子后面当小的了。” 雷漪却问了,“说到这,你刚有身孕,却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可是青云县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655章 甜甜小果子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北边那边逃过来的人确实明显多了,我袁叔说,北边那边出了乱子,所以就紧赶着来这边了。”桂丫说。 何玉书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个时候要是二狗子在身边就好了。 看到李天齐陪在桂丫身边,她很羡慕。 “出乱子是必然的,公主这次宫变,唯一的不当之处就是让袁家父子溜了,他们肯定会带兵打回来。”雷漪分析道。 桂丫问:“哎呀说起这个,我还真是好奇呢,这位公主自己当皇帝,真是闻所未闻,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奇人?” 何玉书调侃道:“最好还是不要见,这公主生起气来,可是要把人脑袋挂城墙上的。” 桂丫远在青云县,还不知道这事,乍一听还真挺吓人。 “我还以为女子为帝,会是个观音菩萨般的人物呢。” 何玉书说:“若说之前的皇子,那倒是个男菩萨一般的人物,见人都是笑呵呵的,从不苛待下人,对待子民一定也很温和。” 雷漪说:“能做到那个位置上的,都不能心慈手软,且看他们争吧。” 中午开始吃锅子,陈老太给丫鬟们小子们都放了假,让他们去一边自己自在吃去,自家人这边不用服侍。 这锅子从中午直吃到太阳快落山,陈老太让换换锅底,重新上菜继续吃。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了许多许多。 从这些年的生活,到家里人的变化;从以前的穷苦日子,到现在的富足生活,众人感慨颇多。 白小珍可激动了,“咱家出了个进士,可真是出息了!” 三羊其实心中犯了愁,他这刚中进士,朝廷就动荡起来了。 袁泗喝了一口酒,“可惜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呀,眼看着要乱起来。” “怎么说?” “我边郡那边的兄弟跟我说,现在袁家也不防守边境了,边郡老百姓日子越来越苦,好不容易种点吃的,蛮子一来就给抢去了;好不容易养大一个猪崽,蛮子到圈里就逮;更有甚者,直接过来抢人。” “没有官府管吗?” “官府哪还管这事?都光顾着自己了。听说袁家那边还在招兵呢,我看不是打蛮子,是要打京城。” 白建章满面愁容,看来这里也待不住。 “咱村里那些人呢?”白老头问。 “这些消息我也跟他们说了,他们陆陆续续也都开始逃走了,都知道咱们青云县是进京通关必经之路,到时候肯定不安生。” 白小珍补充道:“幸好这几年咱们村靠着香料、饭馆这些都攒了些钱,逃难路上也不会太窘迫。” “他们都打算去哪里?” “都是去南边,有亲戚的投亲靠友,没亲戚的就在那边看看哪里能买点田地。” 窦老将军说:“咱们这些人都算好的,苦的是边郡老百姓,朝堂内斗,没人顾得上他们了。” 陈老太问了一句,“老窦啊,那边郡侯真的是跟蛮子勾结在一起了吗?” 窦老将军一拍膝盖,“肯定不是啊,人家世代都在那边跟蛮子斗,都几辈子的仇怨了,忽然和好了,骗鬼呢?再说了,人家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偏你武安军一过去,人家就造反了,只要不傻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陈老太没太听明白,但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你是说我傻呗?” 窦老将军嘴里的鸡腿都来不及咬了,赶紧赔不是:“那哪能啊?老姐姐你是最聪慧的,我说其他人。” 全程唯一不怎么说话的就是云团还有小果子,两人坐在一起库库吃,眼里只有美食,还有各种瓜果。 “来,再吃点西瓜,要趁着夏天的尾巴,多吃一点新鲜水果。” “啊,姐姐,你要吃我吗?”小果子学大人皱起眉头。 云团装模作样咬了一口小果子的手指头,摇摇头,“不好吃。” 小果子看看手指上那一圈轻轻的牙印,“哇,这是姐姐送我的戒指吗?真好看!” 云团:…… 这小子哄人真有一套。 他虽然也四五岁了,但跟京城同龄孩子比起来,单纯简单的多,仿佛头脑未开化似的,但云团觉得,小果子比京城那些小人精们好玩多了。 大人们聊天,小果子是完全不懂,云团是听懂了也不想参与讨论,她觉得小果子来了还挺好,现在她可以跟小果子被归为小孩那一桌了。 吃完晚饭,一家人都累了,要洗漱休息。 小果子闹着要跟云团一起睡,他娘拍他屁股,“要点脸,都多大了?” 小果子委屈巴巴,“如果不能跟姐姐一起睡,我一辈子都会不开心。” 白小珍简直哑口无言,“你再这样没规矩,我就把你扔了,再捡一个回来。” 小果子理直气壮:“你捡的也是别人扔的孩子,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哈哈哈哈!”众人都被逗笑了。 看小果子委屈巴巴的样子,云团说:“小姑,让他来我房间玩一会吧,等睡着了,再抱回去就是。” 结果这小子,洗完澡刚一上床,立马就睡着了,他娘还没走远呢,又回来给抱走了。 白小珍一家暂时在伯府住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没过多久,雷寅带着给雷漪的东西又进京了。 雷寅说:“大小姐,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准备把咱们家底都早早运往南边,不然不知道能留下什么呢。”他给雷漪准备了好些银票,并一些珠宝。 “这些给大小姐傍身,我先去南边,若是大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到这个地方找我就行。”他又给了个地址。 “也好,你到那边先探探路,要小心,东西没有人命重要。”雷漪叮嘱道。 “大小姐,我们记住了。” 白家分给了雷寅一些自家储备的药物等东西,雷寅就带着人和东西出发去南边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南边走,白家人愈发担忧了,不止他们,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想带着妻儿老小走,但公主不发话,没人能离开。 白家时刻做着准备,李天齐还请来了能工巧匠,做了特制的马车,宽敞许多,而且跑起来平稳许多,人在里面不用受颠簸;又新设计了马车架,下雨的时候能挡雨,晴天的时候还能开天窗。 白建章立马让人多做了几辆,“能赶制多少辆就赶制多少辆,到时候说不定别人家也需要呢。” 第656章 进翰林 李天齐便多雇了几个木匠、铁匠进硕宁伯府,在后院里悄悄地打造逃跑专用马车。硕宁伯府地方本来就比较偏,外人也没察觉白家这些动作。 小果子每天粘着云团,云团则守在小狸花身边。它的伤已经好多了,但还没有完全复原,似乎因为没了宝珠的原因,它身体虚弱了许多。 小春很纳闷,为什么自家姑娘对着一个白狐狸喊小狸花,明明小狸花是只小白猫,但奇怪的是,小狸花也不见了。 云团说:“你不知道,当初那只小白猫,就是这只狐狸叼来的。那天小白猫知道咱们有危险,所以喊它的狐狸爸爸来救咱们。” “那这只大狐狸应该叫大狸花,咱们的小狸花呢?” 云团心说,大狸花这个名字也不错,“嗯……大狸花出山了,小狸花就要先回去守着洞府。” “原来是这样。”小春这下恍然大悟,这狐狸和猫,还挺有灵性的呢。 不过能跟在她们家姑娘身边的,肯定都是有灵性的动物。 主仆两人正说着,小果子捧着一个空的油纸盒子过来,“姐姐,果干没有了。” 云团瞅一眼,叫小冬再去囤几大盒子。 小冬说:“姑娘,顺和斋早几天就关门了,要不奴婢早就去拉一车回来了。” “关门了?”云团有些惊讶,顺和斋可是京城最大的果点铺子,算是百年老店了,怎么会突然关门呢? “姑娘,不仅仅顺和斋,亿金堂、聚仙楼等好多大商铺都关门了,更别说那些小商铺了。” 云团若有所思,前段时间雷漪姐家的珠宝行就关门了,看来这没多久的时间,危机就蔓延到了京城,导致京城铺子纷纷关门。 小冬胖胖的大高个凑上来,神情有些害怕,“姑娘,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上街,街上都没啥人了,大白日的怪吓人的。” 云团又问:“最近城门处出城的人多吗?” 小冬这个就不知道了,小夏说:“多,可多了,咱们厨房那个烧火丫头叫香椿的,前段时间不是领了一笔银子出府了吗?我跟她关系好,知道点消息,她就跟着她爹娘出城去了,不止他们家,这段时间好多百姓都离开京城了。” 小秋说:“唉,以前人人都想来天子脚下,现在人人都想逃离天子脚下,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小果子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很着急,因为大家都没说给他买果干,“姐姐,我没有果干吃了。” 小秋笑了,拉了他出门,“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会做各种各样的果干……” 云团叫小冬和小夏,“你们也去帮忙,估计以后吃什么,都得自己动手了,多做一些,咱们路上吃。” “好,好!”两个丫头立即就跟上去了。 云团又让小春看看自己的小私库,她的大部分银子都在空间里,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小春抱了匣子过来,“姑娘,银票都给伯爷买东西去了,一些贵重首饰都让夫人藏起来了,剩下这一些小首饰和散碎银子。” 云团让拿来五个荷包,将这些东西分成五份,“你们四个和我每人一个贴身带着,万一走丢了,还有银钱傍身。” 小春说:“我一定紧紧跟着姑娘,绝不会走丢。” 云团笑嘻嘻,“最好咱们都平安到南边,在那边寻一个漂亮的院子,种满花草树木,每天晒晒太阳、浇浇花,多惬意。” 小春笑:“我也盼着呢。” 两人正忙活着,忽然小夏跑过来,说宫里来人了,叫三公子进宫去了。 云团立即跑去找爹娘,“为啥叫我三哥进宫?” 白建章皱着眉毛,“说是你三哥有才学,让进翰林院去了。” “我三哥是二甲,怎么不叫状元去呢?” “说是皇上挑中了你三哥。” 云团心里咯噔一下,公主莫不是想用她三哥挟持他们家吧? 宫里,三羊跪在殿堂上,面前一双明黄的靴子,三羊不敢抬头。 “白皓旸,翰林院现正缺个拟文的编修,朕命你来担任。” 三羊磕头道:“皇上,翰林编修向来都是榜眼、探花担任,小人只怕不够格。” “朕说你够格,你就够格,怎么?不愿意为朕效力?” 三羊背脊冒出一层汗,“愿意,愿意,小人愿意。” “很好,起来吧。”公主心满意足。 自此以后,三羊就正式到翰林院任职了,公主交给他一堆活,要写好多文章,忙得他都没时间吃饭和睡觉,干脆就睡在翰林院。 这日他正在殿上给公主读一篇拟好的文,忽然皇后娘娘带着人来了,满面怒容。 “你真是个好孙女呀,把你皇祖母都气病了,要是她一病不起,我看你以后地下如何面见你父皇!” “皇祖母生病,关我何事?去请太医来。”公主一边看奏折,一边头也不抬道。 皇后娘娘更生气了,“你这个逆女,竟然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来,你不仅要把你皇祖母气死,还要将我气死才罢了。” 公主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来,“母后,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支持我就算了,竟然还同外面的人一起诋毁我,谩骂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皇后手指着她,直发抖:“你不知我怎么想的?我还不知你怎么想的呢!你好好做个公主,将来寻个好驸马,不好吗?你偏偏和那些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乱了谢家的江山!你呀,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母后,你说的是谢家的江山,还是谢家男人的江山?若是谢家的江山,我也是谢家人,替父皇掌管江山,天经地义。” “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歪理?我都后悔教你读书识字,若真是打起仗来,那些牺牲的性命,都是你的罪业。” “打仗本来就是要流血的,但这一仗我必须要打,我是为了天下女子而打。” 第657章 出发 “谢姣,你作为女子,难道你父皇和我,哪里亏待过你吗?” “难道没有吗?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优秀,你们眼里都不曾看见过,我和谢征同被压在石头下面的时候,外面人喊着救世子;父皇重病醒来,看不见在床边守了几天几夜的我,张嘴就喊谢征;就连临终之前,遗言也是留给谢征的,对我没有只言片语。” “这些还都是母后你看得见的,你看不见的呢?” “这天底下,那些受压迫的媳妇、姑娘们多的是,就因为她们是女子,就要被轻践、被凌辱,就必须依附着男人。” “未嫁人前依靠父亲,嫁人后依靠丈夫,丈夫死后依靠儿子,若都没有了,那这女子就是无主的,东西可以被族人抢走,人可以被随意发卖,难道女子就不能当家作主吗?” “等我当了皇帝,我要让女子上学,我要让女子当官,我要让天下的女子和男子平起平坐,我要让你们知道,女子要比男人强得多。” “你,你——”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母后,你也是女子,但是你最尊贵的女子,除了父皇,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作为既得利益者,就不要阻拦其他女子争取自己的利益。” 三羊在旁边,只觉得这些话振聋发聩。 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期待,公主真正成为皇帝后的天下。 不多久,公主就下令,不许随意出京,出京人员要经过详细的盘查,尤其京城官员,更不能带着家眷离京。 江启觉得此举不妥,但公主强硬,他也没有办法。 * 秋天悄然而至,晚间云团从爹娘房里回自己院的时候,小夏在前面提着灯,院子里悄悄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光影十分静谧。 云团忽然嗅到空气里有一丝桂花香气。 “是桂花开了吗?” “是呀,小秋和小冬盼了许久了,说终于可以做桂花糕和桂花酒了。” 夜晚,云团伴着幽微的桂花香气入梦,正睡得香甜时,忽然被人叫醒。 是罗惠兰将她摇醒,“团子,娘跟你说一个事,你别害怕,皇上驾崩了。” “啊?”云团揉揉眼,“娘,皇上不早就驾崩了吗?” “姑娘,姑娘,醒醒!”云团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刚才在做梦。 “又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小春说:“是太后娘娘薨逝了。” 云团:……果然没好事啊。 “宫里传旨让咱们京官们全家老小进宫守灵呢。” 云团只好爬起来,迷迷瞪瞪穿衣服,还不忘记叫小春给自己戴上护膝,“一跪要跪一天呢。” 天还黑着,陈老太叮嘱袁叔在家里守好小珍和桂丫,他们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谁来都不要开门,记住了。” 一家人刚收拾好,来到大门口,准备坐马车进京,就看见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格叽格叽快速朝他们驶来。 江启从马车上下来。 “她爹,你这么早来,啥事呀?”白建章迎上去问。 江启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交给白建章,“这是我出京城的令牌,拿着这个出城,不会有人拦你们。” “咋?不是要进宫守灵吗?” “别进宫了,”江启神色严峻,“我听到了些消息,袁家起兵勤王,武安大军已经快到京城了。” “啥?!”白家人全都呆住了,“那路上这些知府、县令们,怎么什么信也没有往上报啊?” “那就是他们故意隐瞒不报,估计也是不服公主女子为帝,早就投靠了袁家了,放他们一路通行到京城,趁着他们还没到,你们赶紧走。” “可是,”罗惠兰忽然想起来,“我家老三还在宫里呢。” 三羊自前日起宿在翰林院,到今日还没有回家。 “放心,我会护着他的,找机会送他出京,你们不要逗留,快些离京才是。” “哎哟,快!”陈老太回身招呼起来,“快叫小珍赶紧起来收拾,咱们快出发。” “爹爹,那你呢?”云团担心地问。 江启说:“团团放心,我是最没有危险的了,就算京城被袁家攻破,他们看在安隐的面子上,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白建章心说,这个江大人还真是有本事啊,无论谁当皇帝,都能留着他的命。 夜色沉沉,不少官员家的车辆已经开始朝皇宫方向前进了,白家的车辆转而进了院子,一家人开始收拾起逃跑的东西来。 这些本来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事情发生的突然,时间紧急,他们要在公主发现之前,赶紧离开京城。 窦老将军、白老头、白建章、袁泗和李天齐等人安排人马、指挥大物件装车,陈老太、罗惠兰和白小珍等人则忙着收拾东西、布置要乘坐的车辆。 雷漪领着几个妹妹们,“一是金银细软,能多带就多带;二是贴身衣物,现在天气冷了,要带些避寒的;三是被褥、洗漱、药箱之类,路上必不可少的。” 安排完妹妹们,她又去指导丫鬟们,“你们要跟着姑娘们一起走,自己的东西也要收拾齐整了,落下了什么,以后是不能回来拿的。” “是。” 忙活了一个时辰,天还是阴沉沉的,但白建章知道,离天亮没多久了,这个时候说不定宫里都在点名了。 “最后一刻钟,装好东西,咱们出发。” 趁着官员们都进宫了,百姓们睡觉,路上没啥人,他们正好走。 云团自己一个大马车,春夏秋冬跟她一起,马车后面堆了几床被褥和一些衣物,车厢里铺了软垫和棉被,上去就能睡觉。 云团抱着小狸花爬上去,将它放在自己的小窝里,打开窗户,看到春夏秋冬她们在…… 在桂花树下摇桂花。 小冬爬到树干上,用自己的体重使劲晃悠,小秋几人则在下面接着。 云团喊:“快上来,咱们要走了。” 几人才匆匆收了桂花上车,兴奋道:“姑娘,今年桂花开得好哟,这几包咱们在路上就可以做桂花糕。” 云团笑,“你们呀,咱们这是去逃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去郊游呢。” 马车缓缓驶离伯府,老金用大锁将大门一锁,朝门上门神画拜了拜,“求门神爷爷们替我们守好家,别让那些强盗们给霍霍了。” 说完,他也上了马车,跟在大部队后面,朝城门驶去。 第658章 出城 马车来到城门处,远处天边还亮着晨星,本该是最静谧的时刻,但这时候的城门处却挤满了人。 都是要出城的老百姓。 “求求官爷给放行吧。” “马上要打起来了,给我们老百姓一条活路吧。” 守城的将士脸色冷硬道:“皇上有令,无故不得出城!” 有一群百姓就挤到面前,“我们是往来城中做生意的,这不让我们出城,生意还怎么做?” 一个守城兵说:“你说你是做生意的,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这让我们怎么拿证据呀?” “哎呀,你们大王打架,非要拉着我们一起遭殃吗?” “我们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人群中小孩哭闹、老人叹气,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白建章拿着令牌,身边跟着老金等人,挤到守城兵面前,“我们是出城办事的。” 那守城兵一看是首辅大人的令牌,很快放行了,但只让白家这一队人通过,不让老百姓过。 有个男子拉着妻儿和老娘,想跟在马车后面,被守城兵逮住,拉出来踹在地上暴揍,他老娘急得想护住儿子,被人推倒在地,他瘦弱的媳妇抱着孩子,在旁边无助地哭喊。 “造孽哦!”陈老太白小珍看得难受。 白建章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住手!住手!这是跟着我们一起出城的,不要拦他。” 守城兵纳闷了,“你们出城到底什么事?” 白建章脑子急速转动,“我们是奉旨出去给太后哭灵的,这些人家是跟着我们一起去的。” “哭灵?我怎么没听过这事?” “你不知道,咱们女帝登基后,要求以后女子的丧事要办得比男子还要隆重些,所以太后丧仪,皇上请人算了一个好位置,就在城外,我们要带着人出城哭灵。” 守城兵觉得扯淡,这人分明是想带着这些百姓出城去。 眼看对方不信,白建章拿出跟那些朝臣们学来的本事,把脸一横,眼睛一瞪,“你等凡夫俗子,做事不知轻重,若是耽误了太后的丧仪,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一恐吓,果然有效,那些守城兵对视一眼,就都放行了。 “快点,别挤,排好队,咱们去城外给太后哭灵。”白建章招呼着,让老百姓们先出城。 “谢谢大老爷!” “谢谢贵人啊,您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了。” 还有老百姓推着独轮车,经过白建章的时候要跪下,白建章急得歪嘴眨眼的,叫他们赶紧出城,“别墨迹,回头被人看出破绽。” 过了好一会,挤在城门处的老百姓都依次出城了,白家的车队动作起来,准备出城。 “阿弥陀佛,神仙保佑我们顺利出去。”陈老太在马车里祈祷。 “站住!” 忽然又跑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护军参领之子刘冲,任职护军佐领,也就是刘英的爹,刘英之前跟云团在公主书院一起读过书,但因为买棉花织布一事被筛掉了。 他一眼认出了硕宁伯,冷声质问:“太后薨逝,硕宁伯不进宫守灵,怎么拖家带口地往城外去呀?” 白建章笑呵呵,“刘佐领不也没去宫中吗?” 刘佐领冷笑一声,“本官就是要在宫外,专门逮你们这些临阵脱逃的逃兵们。” 白建章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出示首辅大人的令牌,“我们是奉首辅大人的命令出城,你敢拦?” “呵呵,首辅大人?不管什么人,这时候都不能出城,你们立即给我返回,入宫面圣!” 白建章心说,这个小小佐领胆子真大,连首辅大人的命令都敢不听。 见伯府的马车不动,刘佐领一声令下:“硕宁伯违令出城,立即逮捕,家眷一起入狱!” “你敢!你一个小小佐领,敢逮捕伯爵,你不要命了?” “你一个叛贼,我有何不敢?”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着人不少,刘佐领回头望去,见来了一队兵马。 瞧着像是镇南王的兵。 云团从窗户伸头出去,此时晨光已经出现,借着晨光,她看到队伍前方一个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少年将军。 是魏玄。 魏玄来到城门处,一身银色盔甲映着朝阳,银盔的红缨鲜艳如血,恍然如同入世的神将。 “放他们出城。”魏玄说。 刘佐领说:“魏副将,你这是包庇。” “刘佐领有何意见,可以去跟皇上提。只是刘佐领连江大人的令牌都敢无视,是要以下犯上吗?” 刘佐领脸色铁青,对方兵权比他高,今日带的人也比他多,无论怎么样,都压不过对方。 “我只是例行查问,放行。” 白建章一家顺利出城。云团的马车经过魏玄的时候,她趴在窗户边上,魏玄眼如晨星,朝她微微一笑。 “你要小心啊,我在南边等你。”云团小声道。 魏玄来不及回答,马车已经走过去了。 能不能在南边相见,他也不敢保证。 毕竟这一仗,很难打。 天大亮时分,宫中已经跪满了来守灵的人,公主则在议政殿内,面前跪着魏玄。 “你私自放他们出行?”公主问。 魏玄坦然承认,“是微臣放行的。” “你这是公然跟朕作对呀,枉朕不计前嫌,重用你。” 魏玄背脊挺直,“皇上,此一役,与那些官员无关,更与城中百姓无关,让他们逃离,他们还会对皇上您心生感激,若强行困他们在城内,万一输了,老百姓就遭殃了,到时候,就是逼迫他们投靠袁家。” 旁边的镇南王一下就怒了,“竖子!你敢动摇军心?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公主拦住了他,问魏玄:“那依你之见,这一仗能不能赢?” 魏玄说:“这一仗,我方赢面比较小,但是敌攻我守,趁着对方远途而来,将士疲惫,或许可以出其不意,打赢一场,鼓舞士气。况且我们还有人质谢征在手,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点点头,“你才从军没几天,竟有这个绸缪,朕很欣赏你。叔公,这件事你同魏玄一起商议,务必要抓住良机。” 第659章 埋伏 白家的马车从早晨就开始赶路,一直走到中午,来到一处树林边,寻了一处宽阔的空地,开始搭灶烧火做饭。 老金领着人去打草喂马,袁叔和李天齐,带了几个男的去周边巡查,顺便捡些干柴干草回来烧。 南方路远,这一路说不定要走上几个月,带的炭火要省着点用,所以路上有柴火的就烧柴火。 罗惠兰等人张罗早午饭,因为早上赶路,大家都没吃上热乎饭。 陈老太让福寿财喜几个丫头,拿出来自己腌制好的咸鸭蛋出来蒸,“每人一个啊,赶路得吃饱点。” 罗惠兰让人热了大馒头,炒了肉煮了面条,还煮了鸡蛋青菜汤,又管饱又有油水,这些都是带在车上的,得提前吃了,要不然容易坏。 桂丫因为有了身孕,白小珍给她开个小灶,单独做饭吃。 罗惠兰心疼闺女,也想给云团单独做个鸡蛋羹啊、瘦肉粥啥的,但被云团拒绝了。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就不要搞特殊了,等到了南方,我什么好吃的吃不上?” 她觉得奶奶腌的咸鸭蛋和小菜,就着馒头和香喷喷的鸡蛋青菜汤,也十分好吃。 小秋几口扒拉完饭,跟云团说:“姑娘,我们给你做藕粉桂花糕吃,正好有现成的桂花和藕粉。” “哪有地方做呀?” “有地方,姑娘你等着就行。” 几个小丫鬟一商议,上了马车,将软垫卷起来,在马车里架起了案板,狭小的案板上,又能和面,又能切菜,旁边还架起一个小火炉,就在这上面蒸。 所有人呼哧呼哧吃饱喝足,简单休息后就继续上路。 春夏秋冬几人就在平稳的马车里做桂花糕,不一会清甜的香味就飘了出去,将睡梦中的小果子都勾醒了。 “好吃,好吃——”他留着口水,趴在窗户处,耸着鼻子吸呀吸。 小夏捧了小碟子,下了马车,给陈老太、白小珍、罗惠兰还有雷漪几人都送了点去。 “哎呀,怎么这么好吃?平时我也没觉得这糕点这么香甜呢。”罗惠兰吃了一口赞不绝口。 陈老太隔着马车笑道:“啥东西呀,少了就好吃,一多人就不稀奇了。” “哈哈哈哈,那以后可不能顿顿吃肉了,十天半个月吃一回,那叫一个香嘞。” “那可不。” “哈哈哈哈!” 娘几个隔着马车吆喝着聊天。 云团吃了几块,觉得困意袭来,她要睡觉了,外面还有奶奶、娘和姑姑几人的说话声,十分催眠。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逃难,而是全家出游。 真好,希望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 看到姑娘睡着了,小春给盖了薄被,几个丫头轻手轻脚收了厨具,然后互相依靠着,也都眯了过去。 等云团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赶路一点也不累。 天快黑的时候,白建章寻了个安全僻静的地方,准备休息一晚,再出发,夜间赶路不安全。 春夏秋冬忙着将马车进行“变形”,这是专门请木匠设计的,将底部木板展开,就如同一个小木屋,能够好几个人睡,晚上她们就跟云团并排睡在一起。 老金给马匹们都解了套,拉去一边休息吃料喝水。 罗惠兰则又领着人做饭,晚饭更加丰盛一些,现在主子和仆人都是吃的一样,不过仆人也没多少。 罗惠兰贴身的如意和吉祥,因为都有爹娘,就都回家去了,但陈老太身边的四个丫头还跟着,现在被分了两个过来听使唤。 雷漪和何玉书各自带一个贴身丫鬟,白小珍和桂丫也各自带一个,男人们就没有什么下人了,其余就是几个男仆,跟着当护卫和干重活的。 但是这个夜晚并不是很安静,陆陆续续有好些百姓也赶路过来,看到这边有人安营扎寨,就在旁边搭个小窝棚,架个小火堆做饭。 本来一个僻静的有些瘆人的地方,慢慢有了烟火气。 另一边,魏玄领着一众将士,趁黑夜悄悄出了京城,在城郊处埋伏起来。 武安大军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白家出城第二天傍晚,武安大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到了京郊。 星夜赶路,有人向领头的前锋将军建议,不如在此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一来等等后面的大部队,二来也让将士们恢复精力。 但前锋将军立功心切,心想那公主人心尽失,镇南王更是不堪一击,若是能在袁老将军到之前,就攻下京城,自己岂不是立下大功? “等什么等?休息什么休息?你在这睡大觉的时候,可曾想过皇上正被困在牢中、日夜盼着我们去相救?你还睡得着吗?继续出发!” 于是前锋部队继续前进,行至一处黑黢黢的小山坑处,忽然一声巨响,天空中炸开一个冲天炮。 “有埋伏!有埋伏!”士兵们如无头苍蝇一般,慌乱不已,马匹也嘶鸣乱窜。 “都给我稳住,稳住!谁敢逃跑,就地处死!”那前锋将军大喊,总算稳住了队形。 此时两边嗖嗖的风声,无形的箭从黑暗中射来,不少将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中箭身亡。 魏玄见时机成熟,率领两边士兵冲下来,一刀取了那前锋将军的性命,对方连疼都没感受到。 武安兵长途跋涉本就筋疲力竭,此时见将领都死了,便纷纷逃窜,前锋部队溃不成军,一场战役没持续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魏玄首战告捷,身边士兵纷纷恭贺,魏玄让大家不要过于高兴,,“这一战赢在对方骄傲自大、疏于防备,等武安大军到之后,就没这么简单了。” 前锋军的残余部队逃回大本营,袁老将军听了,气恼不已。 “这个蠢货,真是错看了他,害我损失了这么些将士。” 袁鹏笑了笑,魏玄这小子,也太冒头了些,还是得他亲自教教他,什么叫打仗。 “爹,魏玄那小子,不简单,看着温善,其实心眼多得很,这次先叫他得意两天,等儿子去治治他。” “现在士气大降,你有什么办法?” 第660章 围城 袁鹏一耸肩,“直接围城,断水绝粮,不费一兵一卒,我看他们能撑多久。” 与此同时,皇宫内,公主也在同江启、镇南王和魏玄商议之后的战略。 “魏玄,首战告捷,你功不可没。”公主夸奖道。 镇南王也对魏玄另眼相看,“没想到你一个毛头小子,竟也有点头脑,不像那些人一样,只会纸上谈兵。” 江启说:“王爷,您可别忘了,人家的外祖,乃是镇守边关多年的边郡侯呀。” 魏玄说:“这第一场战役,赢得有些侥幸,反倒会激怒对方,不知他们会采取什么狠辣的手段。” “你们觉得,之后该怎么应对?”公主问。 江启很不合时宜地泼冷水,“皇上,不可否认的是,两方兵力悬殊,若是真到战场上比划,咱们是打不过的。” 武安军现在不仅收编了启林军、边郡残余部,还广招了好些兵士,现在镇南王的部下,算起来一个兵要对战对方三到四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打不过也要打,不能做缩头乌龟,实在打不过了,再跑不迟。依你们看,对方会怎么打?”公主说。 镇南王说:“臣听说袁高义那个老贼打仗时十分狠辣,喜欢正面硬刚,想必等大军到了,必然会直接攻城,咱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魏玄想了想说:“皇上,若臣是袁高义,就不会正面硬刚,而是选择围城消耗。” “江大人觉得呢?” 江启说:“武安军吃了一亏,想必不会再冒进。” 公主双手撑在膝盖上,“若对方真的将我们包围,该怎么办?” 魏玄想了想,“臣有一策。” 一番讨论之后,江启提醒公主:“皇上,不管之后是输是赢,城中这些官员和剩余的百姓,您得早做打算。” 公主想了想,“安排下去,开南城门,让百姓陆陆续续出城,不可引起恐慌。” 江启十分欣慰,公主还是听劝的,“是,臣遵旨。” 江启找到三羊,让他跟随出城的队伍去寻自家人,但三羊却不愿离开。 “大人,臣愿追随公主,不愿在这个时候,独自逃命。” “你一个文官,这个时候也派不了什么用场,还是逃命去吧。” “但我留在这里,至少可以给公主一些信心。”三羊眼神坚定,江启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好吧。” 晚上,公主看到三羊依旧当值,问他:“怎么?不逃命去?” 三羊恭敬道:“陛下在哪,臣就在哪。” 公主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话。 云团一家在路上走了三四日,后面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追上来,大部分是百姓,还有很多,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马车都招摇得很。 “瞧瞧,这就是没提前准备的,坐那样的马车,这不是怕人家不惦记他们吗?”白老头说道,他们家虽然马车也不少,但外观看起来十分低调。 这些人家大都是拼命赶路,赶上白家的时候,那些夫人小姐都累得只能喘气了。 等这些人看到白家的车队,似乎放心了不少,感觉自己总算是安全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意识到,为啥看到白家的车队会觉得安全。 这些官员也就不再着急赶路,不紧不慢地跟在白家后面,慢慢地这个队伍越来越壮大,仿佛皇上出巡的队伍似的,周边还跟了不少老百姓。 到了晚上,白家寻了个宽阔的地界安顿下来,喂养刷洗马匹,搭灶做饭,一些老百姓也就近歇下。 这一处地界不小也不大,周边有一些小水坑,不方便停车,只能挤在中间这块地方。 白建章选了个舒适的角落,他们家车多,尽量不占太多地方。 刚停下车,就听见有人在大声驱赶。 “走开走开,一边去,这是我们尚书大人选定的地方。” 云团领着小果子下车走动,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人驱赶刚安顿下来的百姓。 那些百姓不敢跟贵人争,推着车子到了旁边,挤在小水坑旁边。 云团以为那什么尚书大人要在这搭帐篷呢,谁知道人家用屏风、围栏、帐子围了好几层,然后见到有人抬着恭桶进去。 “原来是搭厕所呀,一个厕所需要占这么大空地吗?”云团嘀咕,小果子说想尿尿,云团领着他去了一棵树后面,“在这快点尿吧。” 小果子似乎也很习惯在外面尿尿了,快速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云团看着那豪华的厕所,门外还用屏风围了一个狭长的道路,直通到马车旁边,然后那些老夫人、夫人和姑娘们就从马车上下来,来到临时搭建的“厕所”方便。 “啧啧啧。”云团看得摇头。 白家此时已经收拾好了马车,简易的锅灶也搭好了,正准备烧火做饭。 而那些达官贵人们,才方便完,这才开始搭建住所。 他们的住所更加繁琐,类似皇帝出巡时住的蒙古包,一个包都要搭半天,搭好后,丫鬟小厮们从马车上面抱下来毯子、茶几、靠枕、脚踏、痰盂、屏风等等东西,摆好后,才请了主子进去歇息。 此时天已经大黑了,白家人早就做好了饭,主子丫鬟都各自捧着碗,蹲在地上边吃边看对面忙活。 蒙古包里面的贵人们也饿了,那些仆人们只好加快动作,搭建锅灶,做了饭菜送进去。 此时白家已经吃完了饭,从旁边水塘里打了水,用大锅烧了,送进马车上的移动净房里。 这是李天齐设计的,他心思巧妙,路上的各种需求都考虑到了,马车上的净房和马桶,平时可以坐人,休息的时候稍微改动一下,就可以在里面上厕所和洗澡。 姑娘们在净房里面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回自己马车睡觉,丫鬟们再换了水进去洗澡,顺便将衣服也洗了。 第661章 空城 等白家主子奴仆都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们还在催促着仆人烧洗澡水。 “快点啊,都什么时辰了,夫人和姑娘累了一天了,要等着沐浴后休息呢。”丫鬟过来催促。 那些烧火的仆人嘴上说着尽快,心中无限憋屈,看看人家硕宁伯府,那些奴才多享福,自己跑了一天路了,到现在饭也没吃上一口,还得抓紧时间给主子烧洗澡水。 哎,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官老爷们在各自的蒙古包一样的临时住所里泡着脚,心说今天总算过上人过的日子了。 “老爷,咱们就这样跑了,日后若是袁家追究起来,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呀?”夫人问道。 她家老爷舒服地泡脚,“怕什么?跑的又不只咱们一家,且第一个跑的也不是咱们家,且跑吧,这仗还有的打呢。” 第二天,等那些人家吃完饭、将蒙古包、厕所等都收拾完准备出发,硕宁伯一家早就出发了。 陈老太坐在马车前面,跟丫鬟们闲聊,“这些贵人们磨磨唧唧的,在咱们村里呀,那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早上,那些大官们吃过饭出了蒙古包,伸了个懒腰,感觉这些紧张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伸头一看,咦,硕宁伯一家呢? 下人来报:“老爷,人家一大早就开火做饭,现在已经在路上走着了。” 官老爷便急了,“谁叫你们这么墨迹,赶快收拾了咱们上路,要赶上他们!” 但那些夫人姑娘们就不乐意了,“哎哟老爷,我可受不了这样赶路了,前几天差点没把老夫人骨头架子颠散了,为什么一定要跟上他们呀?” 姑娘们也不乐意,“就是啊爹,他们手脚快,是因为他们没规矩、不讲究,我昨天都看见了,他们姑娘和丫鬟共用一个净房和恭桶,”姑娘们捂住了嘴巴,“也太恶心了。” 这些官员老爷们却有些无奈,“你们不知道,这白家运道好,你们没看见,他们家是第一个跑出去的吗?咱们跟着他们,一定也会平安无事的。” 但这些夫人姑娘们实在受不了赶路的辛苦,“老爷,你多虑了,只要咱们逃出来了,那就没事了。” 于是这一群磨磨唧唧的官员队伍们,就放慢了速度,慢慢往前赶。 而京城这边,袁老将军率领武安军大部队,已经来到京城了。 他们果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派兵围住了京城周围城门,在四周安营扎寨,打算将城里的人困死在里面。 士兵来报,“皇上,那袁贼果然包围了京城,看样子打算要断了咱们粮草供应。” 公主心说,还真叫魏玄猜对了。 “城中粮仓现在还有多少余粮?” 镇南王回禀说:“大概还能维持半月有余。” “行啊,”公主往身后龙椅一躺,“那熬吧。” 夜晚,袁鹏在军帐中,同众将士喝酒。这些将士们怀中抱着舞姬,手中举着酒杯,嘴里嚼着肉,还没有开始打仗,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胜利了。 “小将军英明神武,这下不费一兵一卒,很快那妖女就要出城投降了。” “只怕要饿哭了呢,哈哈哈哈!” 夜晚,将士们醉酒睡去,夜间的寒气让他们睡得更香甜。 “报——”袁鹏账外忽然有人来传信,听声音十分紧急。 “什么事?”袁鹏揭被而起,手拿起床边的刀。 “回将军,咱们大营的粮草被人点着了!” “什么?谁点的?” “应该是镇南王的人,深夜潜入咱们大营内部,找到了粮草,迷晕了看守的士兵,全给点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可恶!”袁鹏将刀一把插入地面。 这一看就是魏玄的手法,这小子果然阴险啊。 第二日,袁老将军阴沉着脸来见袁鹏,“你说的围城,现在人家还有吃的呢,咱们倒是一点吃的也了。” 旁边有将士说:“大将军莫急,咱们粮草马上就运来了。” “运来?要几日?这几日喝西北风啊?” 将士也没话说了。 袁鹏说:“爹,眼下趁着将士们还有体力,我建议直接攻城,进城之后,抢了他们的粮草,咱们的士兵不就有饭吃了。” 这也是袁老将军一开始的想法,他打仗就喜欢这么直接,不搞那些邪门歪道,直接给你打服气。 “攻城吧。” 袁老将军一声令下,袁鹏就带着部队准备攻城了。 他们准备了投石机、云梯、绳索、还有铁撞木,各色攻城武器一应俱全,想必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拿下城门。 袁鹏骑着大马,领着部队声势浩荡地来到城门前,却见城门上没有一个守卫。 “这是提前放弃了吗?”袁鹏歪嘴笑。 接着,城门缓缓打开。 武安军士兵们皆是瞠目结舌,这怎么还没开始攻城呢,门就开了? “白费老子力气,拉着这大木头这么远路过来。”拉着铁撞木的士兵说道。 袁鹏觉得这可能又是对方的诡计,埋伏、烧粮草这些就罢了,现在直接让他们进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将军,咱们还进不进去呀?” 袁鹏一挥鞭子,“不进去,难道还掉头回边郡吗?” 不论对方开不开门,他们是都要进去的,没第二种选择,再拖下去,他们就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进城!”袁鹏率先进入城门。 他进城之后,没什么情况发生,城内安静得很,老百姓似乎已经提前逃走了。 等他带领的攻城部队大部分都进入城内后,还是没什么异样,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真有些邪门啊,这些人都跑哪去了?” “难道一夜之间跑了?” “傻啊你,四座城门都被咱们围住了,他们往哪跑?” 袁鹏身边的参将议论着,忽然后面传来呼喊声:“有埋伏!有埋伏!” 原来是早早埋伏在城外的一小队镇南军发起突袭。 进城的士兵顿时慌了,举着长矛四处张望,哪有埋伏? 但队伍最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往外跑了,此时城门处忽然落下来一张网,末尾的士兵被兜头罩住,挣扎不开,很快,城门关闭了,将他们关在了城内。 “兄弟们,杀掉一个是一个。”此时隐藏的暗处的魏玄号令开来。 第662章 兵败 镇南兵们个个一身杀气,弓箭刀剑齐上,反正都要死,多拉几个垫背的也好。 魏玄直冲袁鹏而来,擒贼先擒王,这是他一贯作风。 袁鹏还没弄清楚哪里有埋伏,已经被人围住了。 城门处狭窄,他们武安兵的大长矛发挥不出作用,又被对方打了措手不及,一时有些军心涣散。 “给我死战!”袁鹏吼了一嗓子。 魏玄从高处飞落,一脚将他从马上踹下来,袁鹏跌在地上,很快被一群镇南兵围住,将他捉了起来。 魏玄威胁其他人,“再动就杀了你们将军。” 所有武安兵放下了兵器。 真是邪了门了,他们百战百胜的常胜部队,怎么连输两场了? 袁鹏又看到熟悉的面容,心中压着一股气,他感觉这仗打得稀里糊涂的,有些憋屈,但又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投降投降,”他双手举过头顶,吊儿郎当地,“魏参将还真是厉害呢。” 魏玄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押着他上了城楼。 城门外,袁老将军已经击败了那一小队镇南兵,此时率领大军,正在城下。 镇南王已经登上了城楼,朝城下喊道:“袁高义,不想你儿子死的话,就立即撤兵三百里。” 袁老将军脸色晦暗不明,他从没有被人这样明晃晃威胁过,但是他确实舍不得他的儿子。 他一生戎马,征战多年,大儿子已经战死,只剩下这一个小儿子,还没有成亲,若是死在这里,他袁家就绝后了。 “谢铭老匹夫!你现在是垂死挣扎,就算我立即撤兵,你跟那妖女也不过是多苟活一段时间,难道还能翻身吗?” 镇南王笑哈哈,“早死晚死都是死,总比看着谢家的江山落入你这狗贼的手中要好,将来本王到地下,也有颜面面见先祖。倒是你这个狗贼,欺君罔上,死了之后要被千刀万剐下油锅!” 魏玄接着道:“袁高义,你陷害忠良,诬陷我外祖边郡侯,可知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袁鹏刀都架脖子上了,还嘻嘻哈哈的,“魏参将,别高兴太早。” 魏玄一脚踹在他腿后,袁鹏跪了下来。 袁老将军被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地,身边将士问他:“大将军,果真要退兵?” 袁老将军别无他法,刚要抬起手,却见城门另一边,有一队人马上来了。 那是…… “王爷,放了袁小将军,这妖女就无事。” 镇南王瞠目结舌,护军佐领刘冲,竟然挟持着公主过来了。 临贺公主一身龙袍,被刘冲绑了个结实,一路从皇宫押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袁鹏忽然嘻嘻笑起来,“我就说嘛,你高兴得太早了。” 魏玄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刀,很想立即给袁鹏了解了,但他不能不考虑公主。 公主是他洗清外祖冤屈的希望。 “你这奸贼,吃里扒外,猪狗不如的东西!”镇南王骂道。 刘冲哼一声,“我刘某一直忠于皇太子,臣服于这妖女,只是忍辱负重。” 临贺公主听得想笑,“你就是喜欢男的是不是?” 刘冲恼怒:“妖女,闭嘴!” “哈哈哈哈!”袁老将军在城门下大笑,“谢铭,你这兜了一圈子,还是一败涂地呀,快快打开城门,迎本将军进去,本将军还能留你个全尸。” 魏玄将袁鹏提了起来,“袁高义,用你这儿子,换公主的性命。” 袁老将军道:“这妖女必须死。” “那你这儿子,就一同下去陪葬。” 袁老将军一脸怒容,“就算我放了那妖女,你们还能跑得掉吗?” 此时他们被武安军四面包围,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镇南王痛心疾首,“公主……” 临贺公主心态还挺好,“愿赌服输,大不了一死。” 很快,谢征被人解救了出来,赶了过来。 “公主不可杀!”他大喊道。 临贺公主嘴角微微上扬,她就知道,这堂哥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谢征瘦了不少,站在城门上,看着下面的浩浩大军,心情颇为感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军朝他叩首山呼。 当晚,临贺公主、镇南王和魏玄等人都被关押了起来。 谢征身后跟着袁老将军、袁鹏、刘冲等人,来到大殿上,等在这里的三羊立即朝谢征行礼。 “臣白皓旸参见陛下。” 刘佐领指着三羊道:“陛下,这个小子是公主提拔的,他一直在给公主干活。” 三羊伏在地上,辩驳道:“臣是被逼无奈,如若不臣服,臣就要被杀头,还要连累家里人,不止臣,京中官员大多都假意屈服,这才保住性命。” 谢征是知道谢姣的手段的,“起身吧,朕知道你们的苦衷。” 三羊出了一口气,“谢陛下。” 袁老将军根本没把这个白皓旸放在眼里,只问谢征: “陛下,眼下妖女已经捉住,陛下想要怎么处置呢?” “镇南王、魏玄,不可留;公主乃是先帝血脉,不能杀,终身囚禁于宫中。” 袁老将军心说,这个妖女还留着干嘛,但是镇南王都被杀了,一个女子也翻不出花来,他也就不再进言。 此时宫中的监牢里,镇南王已然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甚至还要连累家人,心中万分伤感。 临贺公主说:“叔公,是我连累你了。” “公主说哪里话,老夫也是早看不惯袁高义那副嘴脸,跟着公主造反,是心甘情愿的。是我疏忽大意,竟然留了刘冲这个奸贼在身边。” 公主道:“当初他的女儿入学公主书院没多久,就被我淘汰了,恐怕那时就对本公主怀恨在心。” 她转过头来,对魏玄道:“本公主辜负了你的期待,没能替你洗清你外祖父的冤屈。” 魏玄坐在地上,双臂搭在膝盖上:“公主,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镇南王问:“机会?还有什么机会?” 此时窸窸窣窣一阵声响,有人来监牢中了。 “是谁?” “公主,是我。”三羊穿着侍从的衣服混了进来。 第663章 拐带 “你怎么进来了?没有被关起来?”公主忍不住站起来问。 三羊说:“我假意投降,皇太子就没有怪罪于我。” 魏玄心说,恐怕谢征是看在云团的份上。 “你混进来做什么?”公主问。 “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就凭你,怎么救我?” 又有几个人从三羊身后走过来,“公主,加上我,应该够了吧。” 昏暗牢房中,公主睁大眼仔细看了看,是一张有些脸熟但记不起来的脸。 那姑娘笑一笑,“公主,难道忘了,你我还同过窗呢。” * 夜晚,江启被关在屋子里,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来了。 是袁霜。 “我们母女两个逃难,你在这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有了你那个大女儿,我们母女都不要了?” “隐儿呢?”江启问。 “舟车劳顿,我已经送她回房间休息了。” “你们将我关在这里,打算怎么处置?” 袁霜很想敲破对方的脑袋,“我这是在保护你!再怎么说,你是隐儿的亲爹,我不能眼看着她变成没爹的孩子。只要你在我爹面前承认自己是被迫的,他就能饶你一命。” “你爹陷害忠良,勾结外贼,早晚有一天会引火烧身、祸及天下。” “你!你不知好歹,还诬陷我爹?” “边郡侯的外孙魏玄,已经将所有确凿证据都给我们看了,若是公主在位,绝对容不下你父亲和弟弟。” “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我父亲是你岳父,我弟弟是你小舅子,他们好了,才能保证你地位稳固,你为什么宁愿相信外人?” “我只相信真相。我江启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岳父家的支持,你们能看在安隐的面上不杀我,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我以后只想归隐山林,不再出仕。” “谢征可是你从小带大的皇子,以后也会是你的女婿,你就这样弃他于不顾?” 江启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真的需要我的时候,我自会出面。” 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似乎一夜之间进入了冬天。 护军佐领刘冲之女刘英,为父送保暖衣物后出宫,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帷帽,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匆匆上了马车出宫。 马车出了皇宫,并没有朝刘家驶去,而是径直去了城门。 到了城门处,守城将士拦住他们,“已经宵禁了。” 马车夫出示佐领家的腰牌,“奉佐领之命出城办事。” 守城将士果然开了门,马车顺利出城。 而在马车里面的,并非护军佐领家的人,而是镇南王、临贺公主、魏玄和三羊等人。 到了城外,几人下了马车,“我们家小姐说了,请镇南王不要担心,她会护送妙意郡主一家秘密出京。” 镇南王心中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一刀砍了刘冲那狗头,但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他女儿给救下了。 公主等人骑马离开京城,路上北风呼啸,如刀子一般,三羊几乎受不住颠簸。 疾驰到凌晨时分,公主让停下来歇息,在这里等妙意郡主一家过来汇合,然后一起去南方。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何刘英会违背父命救我们?”公主问三羊。 三羊一边吃着又冷又硬的饼子,一边说: “我只是将公主所描绘的未来天下的模样,告诉了刘英。她说,她不知道女子平等地站在男子身边的天下能不能实现,但她希望,日后若公主真的登基了,能够保全他们一家的性命。” 公主笑了,“这么一说,本公主还真得努力了,海口都夸下了,绝不能半途而废。” 魏玄烧着火,“公主,咱们之后该怎么办?” 公主看了看远方透着微光的天空,“退守南方,积蓄力量,等时机成熟,再反击回来。” 天边晨星微闪,犹如烛火,越来越明亮。 另一边,刘英派人秘密去镇南王府接人,妙意郡主一家三口悄悄上了马车,从后门离开。 “我们家小姐说了,你们出城往南一直走,王爷应该在前面等你们。” 妙意郡主都快哭了,“谢谢,谢谢你们家小姐救了我们一家的性命。” “我们家小姐说了,风水轮流转,希望以后转到王爷手中的时候,能对刘家宽限一些。” “我一定会转告父亲的。” 马车咯吱咯吱,转过一个弯,正好撞见一队官兵。 “想跑?给我抓住他们!” * 江府中,袁霜独自坐在床边发呆,侍女也不在身边,门外的守门婆子迷瞪了过去,沈长洲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自己跟了她这一路,她身边一直都有官兵守着,难以找到下手机会。 沈长洲刚潜到屋檐下,忽然一个暗器飞来,沈长洲急忙躲闪,那暗器插入墙壁中,叮的一声。 暴露了! 他立即翻身上房顶,身后有人追来,他运用轻功,沿着屋顶飞快移动,一个翻转,落在屋檐下,正好有个窗户,他跳了进去。 外面的人还在追他,他藏到了床底,险险避开。 这该死的毒妇,必然是知道自己造杀孽太多,怕报复到自己身上,所以身边时时刻刻都有高手守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小桃,小桃?你睡了吗?” 是江安隐的声音,她来找小桃? 看来自己无意间闯进了小桃的房间。 但此刻小桃应该不在,不知道跑哪里偷吃去了,这一路上她最爱偷吃。 “小桃,我来找你了。”江安隐朝床边走来。 很好,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沈长洲动作迅捷,一个闪身来到江安隐身后,将门关了,将她捂住嘴按到门后。 “谁?” “我,江二小姐。” 江安隐看清来人,一下就不害怕了,但是眼睛瞬间充满疑惑,“你怎么在小桃房间?” “二小姐你不要问这么多,你不是一直羡慕我在外面浪迹天涯的生活吗?不如我带你体验一回?” 江安隐眼神发亮,刚要答应,忽然想到自己爹娘,“不行,我要先问过爹娘。” 沈长洲眯起眼睛,“你知道的,你娘要你嫁给谢征,你要问她的话,肯定就出不去了。” 江安隐犹豫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除了我,可没人能带你出去。” 第664章 刀下留人 “好吧,你带我去找我姐姐吧,我是不能跟你在外面流浪的。”江安隐想了想说。 沈长洲心说,出了这门,你说话可就不好使了。 “好呀,我正好也要去找伯爷一家,将你捎过去。”他口是心非道。 “你不会骗我吧?”江安隐又问了一句。 “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我爱骗人,你姐姐也不会信任我的,对吧?” 江安隐想了想,坚定地点头,“好!” 沈长洲笑了笑,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是好骗啊。 “那这样,你……”他在江安隐耳边耳语一番,惹得对方脸红心跳。 天微微亮的时候,沈长洲带着打扮成男子的江安隐,背了包袱出了江家,一路朝着南边走去。 昨夜妙意郡主一家试图逃走,被刘佐领的属下给捉住了,送到了袁老将军面前。 袁老将军担心夜长梦多,命刘佐领第二日一早就将镇南王等人全都拉到午门斩首。 刘佐领问:“大将军,这事不用请示皇上了吗?” 袁老将军说:“皇上已经发话这些人不能留了,还用再去问一遍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刘佐领亲自来牢中,“起来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谢铭那老贼呢?” 看守士兵揉揉眼起来,“回大人,犯人正在牢中。” 刘佐领亲自过去查看,看到几人正背对他们、面对墙面睡觉。 他走到公主面前,好笑道:“没想到金枝玉叶的公主,也能在这个地方安然入睡呀?” 那公主闻言缓缓起身,转过身来。 刘佐领:!! “英儿,你怎么被关在了这里?” 刘英有些难以启齿,“爹,我是被人骗来的,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诡计,将我迷晕,醒来后就在这了。” 刘佐领立即去看镇南王和魏玄,却也不是本人,而是他家的护卫。 这下完了…… “刘英!你胆大妄为,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骗你老爹,这下你闯下大祸,为父也保不了你了!” 刘英也不再隐瞒,“爹,你真的在保护我吗?如果真心疼爱,为何又打算将我嫁给袁小将军?你难道不知道,外人都传小将军有断袖之癖?” “你这蠢货,若不是他有些瑕疵,你以为轮到你嫁进袁家吗?” “所以爹,你就是用我来换取咱们家的荣华富贵,还不顾我的个人意愿。这样的话,我宁愿被斩首,也不愿今后几十年日日恶心痛苦。” “你简直鬼迷心窍!你今日放虎归山,不仅袁老将军饶不了你我,他日若真让那妖女得了权势,也饶不了咱们一家!” “爹,你放心吧,公主答应了我,日后会宽待我们家的。”刘英心如止水道。 “你,哎——你是中了那妖女的妖术了。” 刘佐领怕害了全家,只得押了女儿几人去面见袁老将军。 袁老将军当即气急败坏,砸了茶杯,恨不得将刘佐领碎尸万段,“好你个刘冲,绑了公主讨好本将军,现在又放了妖女来请罪,你是想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啊?” 刘冲有苦难言,刘英道:“袁大将军,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不是父亲指使,请不要怪罪我父亲。” “你?你一个女子负得起责任吗?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刘佐领跪下来,“将军,是属下治家不严,被这丫头偷了令牌跑到牢中,放了那妖女几人,属下甘愿受罚,但请将军看在属下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牵连属下的家人呀。” “好,若想向本将军证明你的忠心,立即将你女儿押出午门凌迟处死。” 刘佐领愣在原地。 袁老将军说完就不再理他了,而是吩咐身边人立即出城追赶。 刘佐领无奈,走到女儿身边,“英儿,为了咱们全家,我不得不舍弃你了。” 刘英坦然:“好啊,总比成了他人口中笑话强。” * 京郊的小路上,沈长洲骑着马带着江安隐一路狂奔,刚开始江安隐还觉得新奇刺激,渐渐地她觉得大腿磨得疼,颠得屁股也疼,受不住了嘴里就嚷嚷:“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沈长洲觉得她吵闹,将她连同包袱扔了下去,“自己走。” 江安隐无奈背起自己的包袱,跟在马后面。 但没走几步,她就气喘吁吁,因为她的包袱实在是太重了。 “沈长洲,你帮我背包袱吧,或者将包袱放在马上。” “不行,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可是我拿不动。” “拿不动就扔掉。” “不行,这里面都是盘缠和衣服,扔了我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呀?” 沈长洲有点后悔拐了她出门了,屁事真的多。 出个门,带了一包袱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大包衣服,生怕自己缺吃短穿。 沈长洲不理她,她就一直碎碎念,时不时哭两声,磨了一会,沈长洲直接将她提溜上马。 江安隐挣扎,“我不要骑马!” “再叫把你扔下去摔死!” 沈长洲一吼,江安隐立即不敢出声了,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几乎要憋死。 沈长洲将她两腿放到一边,“这样好些了吧?” 江安隐脸上挂着眼泪,双手更加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那你跑慢一点,我怕摔下去。” 沈长洲一只手拦腰抱住她,“驾”一声,朝前方飞奔而去。 天渐渐大亮,刘佐领亲自押了女儿来到午门。 “英儿,父亲对不住你,舍不了你,保全不了咱们全家人。” 刘英流着泪,“爹,我已经跟公主求好了,若是她真当上皇帝了,不会残害咱们一家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心甘情愿。” “你蠢啊,她被关在牢中,一辈子出不去,咱们一家都会安然无事。” “但是爹,我也想看看女子能当家做主的天下。” “你简直疯魔无状!” 午门处,断头台已经准备好,刘英跪了下去。 看来这辈子她没机会看到了,如果老天有眼,让她投胎到公主当皇帝的时候,从出生就能跟男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嫁就不嫁,想嫁谁就嫁谁,即便婚后不如意,也可以随时和离。 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刚要喷到刀上,忽然有将军府的人骑马赶来。 “刀下留人!” 第665章 路上被抢 刘佐领松了一口气,“大将军有何指示?” 来人面色又急又白,“有人将大将军的外孙女江大小姐拐出了京城,大将军担心是镇南王等人所为,担心他们会对大小姐不利,所以不能斩杀你女儿。” “竟有此事?”刘佐领叹息一声,心中喜悦,自己女儿不用被砍头了。 刘英喜极而泣,看来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了。 江府中,袁霜快急疯了,小桃被抓住打了一顿,哭着说自己不知道,“夫人,我要是知道小姐被拐走,我一定也跟着走了。” 袁老将军看着外孙女留下的一封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爹,娘,我去南边找姐姐了,你们不用担心,有人保护我的。” 袁老将军将信封紧紧攥住,这一定是镇南王那老贼的诡计,眼看他女儿一家救不出来,就拐走他的外孙女,真是可恨! “爹,一定是白家那个马夫,一定是他将隐儿拐走的,今天早上一直没找到他。”袁霜哭着道。 袁老将军安慰女儿:“别急,只要妙意郡主一家在咱们手上,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袁老将军将妙意郡主一家监禁了起来,刘英放回家中,同时在派人去城中及城外到处寻找江安隐。 另一边,公主同镇南王几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妙意郡主一家,魏玄便冒险回去打探,他行动迅速,又有一些耳目在京城,很快带回了消息。 镇南王听了一拍手,“这是哪位高人?竟然想出这个办法,我看江安隐是袁高义那老贼的弱点,只是不知道是谁将她拐了出去,若是能到我们手上就好了。” 公主说:“不妨就放出消息,江安隐就在我们手里,这样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公主和镇南王等人继续朝南边逃去,而此时,沈长洲则带着江安隐在另一条去往南方的路上。 白家已经在路上走了快十来天了,本以为去南边,气候会暖和些,岂料这一路上,越走越冷,还淅沥淅沥地下了小雨。 下雨倒不碍事,白家的马车都是防雨的,就连马匹,都有专门的雨棚,赶路不用淋雨。 云团等人都已经穿上了棉衣防寒,要不然坐在马车里冷。陈老太手揣袖口里,看着外面的阴天,“这天气,再冷下去就得烧炭了。” 说着想起了桂丫,隔着马车窗户吩咐:“桂丫,你要是冷,就点了炭盆捂着,别冻坏了。” “知道了姥姥。” 到了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白建章和袁泗寻了个还算干燥的空地,安营扎寨。 罗惠兰和白小珍带着丫鬟做了几大锅疙瘩汤,打了鸡蛋在里面,再热上几锅馒头,主子仆人一块吃,暖和身子好睡觉。 周遭一些一路跟随的百姓,有感染了风寒的,雷漪和何玉书带着人熬了药送过去,还送了几一些多带出来的棉被。 老百姓们感激涕零,“谢谢贵人们啊,你们就是俺们的庇护神,跟着你们逃难,我们是得了天大的福气了。” 雷漪道:“大家别这么客气,这一路上咱们互相照应,是应该的,熬过这个难关,以后日子就能平安顺利了。” 第二日一早,罗惠兰刚要起来张罗早饭,忽然远处传来飞奔的马车声,周遭百姓立即拿着棍棒之类的守在白家马车周边。 “贵人们,你们快醒醒,不知道是不是土匪来了。” 白建章和袁泗带上人守在路边,那几辆马车飞奔到这里,见到白家的马车,便停了下来,瞧着有四五辆。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几个熟人,都是白建章的前同事,见到他就呜呼哀哉上前求救: “伯爷,伯爷救命啊,我们在后面遇到土匪了,给我们的东西全抢去了!” 白建章心说你们那么招摇,不抢你们抢谁? 两个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颤颤巍巍的,对白建章说: “请伯爷看在旧日同朝为官的情面上,接济接济我们,我们这一路上赶路,是一口饭没吃上、一口水也没喝上啊。” 陈老太见状赶了过来,这几个老太太她还记得呢,当初赵家姑娘欺负她孙女的时候,这群老太太还骂她乡下来的。 “哟,你们祖上就做高官的,还怕几个土匪呀?” 老太太们有些尴尬,“这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嘛。还请妹妹你不计前嫌,之后到了南边,我们一定重金酬谢。” “你们这人品呀,我信不过。”陈老太揣着手,下巴一扬,十分傲娇。 云团在旁边看着,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跟一个跟着他们一起逃难的小女孩耳语了几句,那小女孩便跑到自家爹娘那里,跟他们复述一番。 于是那女孩的爹娘,就拿了一袋口粮过来,“贵人老太太,您要是不嫌弃,就吃我们这个。” 那些官眷都饿花了眼了,立即眉开眼笑,“还是老百姓淳朴,乐于助人。”便叫下人去接。 那对夫妻腼腆道:“我们不是白给的,要用钱买,这一袋要五两银子。” 那老太太立即变了脸,“你抢劫啊卖这么贵?” 陈老太笑了,“这一路人家推着车子过来的,还下着雨,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能不贵吗?卖你五两银子我都觉得便宜了。” 老太太们无奈,只好拿出五两银子,买了一袋口粮。 其他老百姓见状,都拿出自家多余的粮食来换银钱,此外还有拿锅、拿衣服来换的,都是超多溢价,个个笑欢颜。 小女孩爹娘最后赚了近二十两银子,高兴坏了。 小女孩跑来感谢云团,“姐姐,谢谢你,我爹娘说,有了这些钱,到南边也能买田落户了。” “不用谢,这是你们辛苦带出来的粮食换的,是你们应得的。”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马车,情况比前面几户好些,金银被抢了些,但好在剩下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不至于那么狼狈。 这些人家再也不敢脱离白家的车队,一路上紧紧跟随。 但奇怪的是,天越来越冷,明明还是秋天,却冷得跟寒冬一样。 第666章 严寒饥饿 一路上,那些没带吃食和棉衣的大户人家,只能用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些银钱、首饰从别人那里买。 其他有余钱的人家,都是认识的,不好意思赚这个钱,这就便宜了那些跟着的老百姓,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贵了些,但天寒地冻,不买不行,只要熬到南边就行了。 一般这些人家,南边也有些家产,甚至大多数人家,老家就在那边,到了那边就不愁了。 但是逃往南方的路上异常艰难,一路上下雨,冷得不行,泥路难走,更拖延了时间,时间长了,就要买更多粮食糊口。 沿途还会有一些歹人骚扰,好在他们人数众多,这些人不敢乱来。 下午时分,路泥泞的实在难走,白建章寻了个小树林边上停下来,其他人家也都在周围安顿下来,荒郊野外的地方,一下子犹如一个小村庄似的。 家家户户搭起了灶,开始做饭,烟火气透过落着雨的小树林,颇有江南韵味。 云团特别想吃锅子,馋了好久了,但逃难路上一直不方便。 小秋跟罗惠兰商量了一下,用一个煲汤用的小罐,在马车上架起一个小炉子,旁边放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一些洗好的菜,大多是青菜,还有一碟子面条,一碟子肉片。 罗惠然让雷漪带着何玉书还有桂丫跟云团一起吃。 “这阵子寒气重,你们几个姑娘家一起吃个锅子,祛祛寒气,省得落了病。” 雷漪推拒不得,只好带了妹妹几个一起来吃锅子。 热汤翻滚,小小的马车里立即暖和起来,云团放了肉片在里面,很快就熟了,夹出来,放在自己满满的、加了芝麻酱和香油的料碗里一蘸,再送进嘴里,哇,十分的满足,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锅子了!”云团不禁感慨。 桂丫也觉得好吃,“我此后一生,恐怕都会记得今晚这一顿锅子,太好吃了!” 噗哒噗哒,一只大黑鸟落在了云团的马车窗边,身上淋了雨,云团立即放下碗筷,拿了干布给它擦擦羽毛,又拿了一把大米出来喂它。 “这是什么鸟?怪吓人的。”何玉书问。 “这是大乌鸦,他可聪明了,能送信。”云团从它的腿上拿下来一个小纸条,上面是魏玄给她送的信。 云团扫了一眼,立即跑下马车,去跟爷爷奶奶、爹娘汇报: “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不用担心了,三哥和公主都逃出来了,他们在后面赶路呢,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我们了。” 白老头激动坏了,放下饭碗,就对天祷告:“感谢神仙,感谢神仙保佑我家三羊平平安安的,这后面路上不要遇到什么土匪,顺顺利利和我们一家人汇合,到南边找到他大哥二哥……” 罗惠兰眼里都要冒泪花了,说:“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晚上,家家户户收拾完东西,准备进入梦乡,睡到后半夜,人都给冻醒了。 罗惠兰觉得手凉脚凉,起来叫婆婆,婆婆一开窗,好家伙,落雪花了。 外面窸窸窣窣有许多人家醒了,都新奇的很,这才几月呀,就下雪了? “哎哟,”一个老汉揣着手,“今年怪事真多,刚入夏的时候,那个热哟,恨不得把地给晒干,这才刚入秋不久,就下雪了。” “怪不得打仗呢,今年是个灾年。” “早知道天热的时候咱们就跑了。” “谁能知道啊?” 于是家家户户拿出厚棉被,抵御寒冷。 小春翻出两床棉被来,主仆五个挤在一起,倒也不冷。 但是男人们就睡不着了,白建章从箱子里取了一小壶酒,找了袁泗和窦老将军喝酒聊天。 “今年这天气真怪呀,看样子这仗还有的打?”白建章问窦老将军。 窦老将军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米,“咱们这都往南边赶了这么久的路了,竟然下了雪,可以想见北边能有多冷。” 白建章说:“是呀,说不定京城早就结冰了。” 窦老将军说:“我指的北边,不是京城,而是更远一点。” “那是哪里?” 袁泗说:“边郡,边郡再往北,蛮子住的地方。” 白建章说:“他们那边一直都冷。” “越冷,越想往咱们这边跑啊。”窦老将军意有所指。 白建章听了,心里有点冒寒气。 另一边,公主几人冒着雪赶路,这一路忍饥挨饿受冻的,三羊第一个没挺住,得了风寒,骑不住马了,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魏玄要将他放到自己马上驮着走,临贺公主说:“你俩骑一个马,那马还能跑快吗?放我马上吧,我轻。” 于是三羊被放到公主的马上,谢姣用衣服将他和自己绑在一起,省得路上掉了。 另一条路上,江安隐冻得直哭,喊着要回家。 沈长洲说:“想回家的话,自己走回去。” 江安隐看着周围黑黢黢的树林,不敢出声了。 她觉得,这个沈长洲真的能给她扔在这。 哼,等她找到姐姐,一定要告他的状,让姐姐狠狠打他一顿。 第二天一早,地面上一片白,好在下得小,地面也结了冰,没有之前那么泥泞了,所有人收拾了东西继续上路。 云团主仆几个窝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的雪景,别有一番趣味。 “看,树叶还绿着呢,上面覆盖一层白白的雪,就像是雪中翡翠一样。” 小春说:“都说江南风景好,确实好看。” 此时不远处,一个马车嚯地掀开了车帘,云团看竟然是个熟人,赵文静,还有她娘。 据她所知,赵尚书一家被抢了不少东西,现在赵文静和她娘身上穿的还是从老百姓那里买来的旧棉衣,头发乱糟糟,就是脸太白了,有些违和。 “白云团,别人都要冻死了,你还在这欣赏雪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赵文静忍不住道。 第667章 暗杀争功 云团趴在窗户边上,“你快要冻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没有提前准备,路上招摇,被土匪给盯上了。” 赵文静看着对面那么舒服地躺在被窝里,手里还有小暖炉,心里更加不平衡。 “你这个白眼狼,枉太子殿下那么抬举你,你却在太子身陷囹圄的时候一跑了之。” 云团回道:“你倒是忠心,那你跑什么呀?你怎么不留在京城,被太子殿下看到了,说不定要封你个太子妃当当呢。” “我那是避难,你就是狼心狗肺。你且等着吧,别看你现在这样逍遥,等太子重新登上帝位,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家。” 云团反讽:“你们家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担当作为,你以为太子能轻饶了你们?” “哼,我们家才不怕,反倒是你哥哥给那妖女效命,这就是明晃晃的叛国,说不定你哥哥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你敢咒我们家三公子?”小夏第一个忍不住了,弯腰从马车车轮上扣下来一块带雪的泥巴,精准地扔进了对方的马车里。 “你这刁奴!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赵文静和赵夫人骂道。 “略略略!”云团放下车帘,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 主仆几个也议论起来,“姑娘,你希望谁能当皇帝?”小夏问。 云团先问四个丫头的意见,没想到她们都站公主,“我们觉得,从古至今还没有女皇帝,我们想看看,女子当皇帝,是不是另一番光景。” 小夏说:“比如,女子当了皇帝,那是不是就可以娶男子?还可以娶好几个?” “真不害臊你。”小秋笑,“我就想,女子能当家立户就好了,到时候咱们自己可以开店。姑娘你呢?” 云团想了想,“我祖祖跟我说过,女子当皇帝的也有,谁能将天下治理得好,谁就能当皇帝。” 当然,她私心里希望公主当皇帝,这样她就不用嫁进皇宫里了。 阴冷的日子持续,道路难走,很多人家的粮食快见底了。 老百姓们也不敢再随便卖粮食了,生怕没走到地方就饿死了。 这样又挨过几日,公主几人终于赶上来了。 白建章赶紧背了三羊回来,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躺在棉被了,熬了药灌下去,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另一边,罗惠兰也给公主准备了一辆马车,幸好当初做的马车多,现在腾一腾,还能空出来几辆,公主一辆,镇南王一辆,魏玄则跟三羊一起。 窦老将军立即派人守卫在公主和镇南王的马车边上,不许人靠近。 跟着一起逃难出来的官员们,则都围在魏玄和三羊的马车边,询问京城的情况。 得知太子殿下重新上位,在场的人各怀各的心思。 眼下距离镇南王的势力范围还有一定距离,后面肯定有追兵,白家加快了速度。 夜晚,北风更急,众人俨然来到了边郡一般。 夜黑风高,风中裹着雪粒子,打在人脸上十分的疼。 公主的车厢里还亮着灯,她正在马车里批阅文书。 夜深了,马车外的护卫还在坚守岗位,公主在车厢里发话:“天冷,你们都回去睡觉吧,明早再来当值。” “是。”一批护卫听命离去。 不多久,马车旁边有一些细微的声响,掩映在风声中,寻常人听不真切,但魏玄却听得很清晰。 “公主,藏好了。” 临贺公主拨动马车的开关,车厢底部出现了一个暗格,她藏了进去,“你自己小心。” 魏玄熄了灯,手握刀柄,忽闻左边有破空之声,咚的一声,利箭射在了车厢上,接着咚咚咚,无数支箭扎在车厢上。 但这马车厢做过处理,寻常的箭矢穿透不过去。 然后便是脚步声,四面八方。 “斩杀妖女,为国立功!”外面有人喊道。 魏玄打开天窗,跃到马车上方,同这些刺杀者打斗,同时,早早埋伏在其他地方的护卫也一拥而上。 白建章和袁泗等人护着妻儿,眼见刺杀的人越来越多,只得带了自家的护卫上场。 周遭的百姓都被惊醒了,一看有人要打杀贵人家,也都叫喊着,拿了农具冲上去。 这一波声势,直接将刺杀的人吓破了胆,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一失去信心,本就是东拼西凑的刺杀队伍很快四五分裂了。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人全被捉拿。 风雪中,一群官员被供了出来,绑了跪在雪地里。 临贺公主走出车厢,“尔等宵小,妄图拿本公主的命去邀功?” “你这妖女,大势已去,还想逃亡南方继续为祸天下,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邀功就邀功,还给自己说那么高尚?既然早知我是妖女,还对我高呼万岁,你们就是表里不一、墙头草而已。” 这开口争辩的只是星星几个人而已,大多数人一看计划失败,担心祸及家人,早就惶恐不已,磕头求饶。 有官员上前求情:“公主,看在他们为先帝效劳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一回吧。” “饶过一回?那本公主有几条命呢?这一次若不是窦老将军事先谋划,本公主早就没命了,你让本公主饶过他们,他们又何曾饶过本公主?” 那人不敢说话了。 “杀无赦。”公主冷声吩咐道。 “饶命啊公主!我们是被他们忽悠了,一时迷了心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为公主效劳!” 然而公主并未动摇,这些人的性命就终结在这个寒夜。 热血浇在雪地上,却让这个夜晚更冷了几分。 罗惠兰早带着几个姑娘回马车,不让她们看见这血腥的一幕。 公主仍旧站在高处,所有官员跪在她面前。 “尔等如还有不服本公主的,现在站出来,本公主饶你不死,即刻就能返回京城,今后咱们在战场上相见;若是今夜不站出来,日后再想反悔,就是背叛本公主,下场跟他们一样。” 所有人战战兢兢,过了好一会,一些官员站了出来,公主果然让他们上了马车立即离开,并未杀掉,于是又有一群人站了出来,带着家人仆从离开。 公主一看,杀了一批跑了一批,剩下的寥寥无几。 她神色肃穆:“袁高义勾结北蛮,陷害忠臣,谢征依靠袁家称帝,权力必然遭架空,日后谢家的江山,就不一定姓谢了。” 余下的官员们一个个面露忧色。 “但只要本公主活着,这江山就要牢牢守在手里,北蛮和袁家,休想蚕食半寸国土!” “公主深明大义,吾等愿追随公主,共守社稷安康!” 第668章 报复在女儿身上 风波结束,魏玄手臂受了点伤,小春拿了药箱过来给他包扎,云团披着斗篷过来看他。 三羊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团子,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魏玄用棉被将他头盖住,“睡你的觉。”然后看向云团,“我没事,就一点皮外伤。” 三羊在被窝里气呼呼,“哼,还没成亲呢,就这样对我。” 云团脸色有些发红了,她问魏玄:“公主说,袁家勾结北蛮,那谢征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却默许,那他也背叛了百姓和国家;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可能就会危险了。 “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想自己被架空。” 云团又问:“你觉得,他们兄妹两个,谁会赢到最后?” 魏玄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公主。” 云团忽然想逗他,“你那么相信公主,不如被公主招为驸马吧?夫妻两个共谋大业。” 魏玄头摇成了拨浪鼓。 “好了没?我快要闷死了。”三羊抗议。 云团嘻嘻一笑,跳下马车,回到自己马车上。 * 江安隐跟着沈长洲在路上,没过几日就冻病了,烧得神志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沈长洲知道,再带着她赶路,说不定她就要病死在路上了。 不过这丫头死了也好,到时候将她的尸身寄回去,让袁霜那个毒妇痛不欲生。 “长洲哥,冷……”怀里的人呢喃着,浑身发着抖。 但袁霜的过错,能直接算在她身上吗? 沈长洲犹豫了,正好前面有一处村庄,他停了下来,找到一户人家,把江安隐安置在这里。 他想了想,丢给了那户人家五两银子,“你们将这丫头治好,她就是你们的了。” 夫妻两个先是惊讶,后来就是狂喜。 这丫头瞧着水灵得很,一双手跟水葱似的,只不过得了风寒,抓几服药吃吃就能好了。 等好了,卖到外面能赚不少银子呢,就算不卖到外面,留给自家儿子也好。 “好,好,多谢贵人,我们家正差个儿媳妇,多谢贵人送来。”夫妻两个欢欢喜喜接了银子。 沈长洲最后看了一眼江安隐,她昏睡了过去,脸色苍白,缩在脏兮兮的被褥里面。 他狠了狠心,走了出去。 出了这户人家的大门,一个长着斗鸡眼、似乎八百年没洗澡的男子进了院子,“娘,这是谁啊?” 刚才那对农家夫妻迎上来,“这是给你送媳妇的贵人。” 沈长洲心里一阵恶心,赶紧上了马离开。 马蹄哒哒走在路上,沈长洲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想到江安隐同那丑男人洞房的场景。 那小丫头醒来肯定要吓死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却被拐带出来嫁给这样的人。 “爹!娘!”她肯定哭得满脸是泪,嗓子都喊哑了,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没了父母双亲,任人欺凌。 等过个一年半载,自己再回来,到时候她必然大个肚子,此时自己再将她带回京城,气死袁霜。 想想就感觉……很解气。 “驾!”沈长洲一夹马肚子,朝前面飞驰而去。 江安隐还迷迷糊糊睡着,那老婆子煮了一碗姜汤,领着她儿子进门。 “儿,你瞧瞧,这丫头子水灵不?” 那丑男人一见到江安隐,腿都走不动道了。 “娘,这是哪来的仙女?” 他娘笑一笑,“这估计是人家拐来的,眼看着生病了,就白扔给咱了,还给了五两银子呢。” 那丑男两眼放光,“娘,太好了,就她给我当媳妇吧,今晚就成亲洞房。” 他娘撇他一眼,“这个长得虽然水灵,但是瞧着细皮嫩肉的,身子不好,以后不能干活,不如弄出去卖了,换几十两银子来,娘给你在村里寻摸一个能干能生养的,不好吗?” 丑男不愿意,“娘,你说的有道理,但都要给她卖出去了,不如先给我受用受用,不然我一辈子哪有这样的机会呀?” 他娘嘴角一撇,答应了下来,丑男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跟二傻子似的。 “谁叫我是你娘呢,不过你下手可轻点,弄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行,我知道了。”说着那丑男就迫不及待,掀开被子,去解江安隐的衣领。 “你这是做什么?” “我先看看,摸摸。” 他娘也不拦着。 江安隐的衣领还是盘花的,不好解开,丑男的手都给她扣子摸黑了。 咣当一声,门板被踹到了地上,母子两个吓了一跳,朝门口看去,是刚才那个贵人。 “你们在干什么?”沈长洲看到那丑男的动作,胸中火苗一下子就窜出来了。 真恶心! “贵人,我们这给她治病呢。”老婆子解释道。 “让开!”沈长洲一脚踹开那男人,把江安隐抱了起来。 老婆子赶紧拉住他,“贵人,你不是说这丫头给我们了吗?” 沈长洲反手抓住老婆子的手,“我的五两银子呢?” 老婆子疼得龇牙咧嘴,“你还要要回去呀?哪有你这样的?我们可是抓了药的。” 沈长洲手上用力,“我才出门多久?你就抓了药了?讹人讹到你祖宗头上了?识相的就快点把银子给我,不然你这手别要了。” 老婆子的丈夫拿着银子跑进来,“贵人,这是你的银子,可别伤害我们家人啊。” 沈长洲接了银子,抱着江安隐离开了。 一番折腾,江安隐似乎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沈长洲的下巴,近在眼前,她双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脑袋靠在肩膀上。 “长洲哥哥,不要丢下我……” 沈长洲没理她,在村里寻个了带棚子的牛车,买了下来,又买了些干净的、没用过的棉被,给江安隐安顿在牛车里,又买了熬药的罐子、喝药的汤碗带上。 到了晚间,沈长洲给江安隐喂了药,自己裹了一床棉被坐在车外面睡觉。 圆月升起来,沈长洲毫无睡意,他侧耳倾听,车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真不知道自己将这丫头拐出来干什么,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有了牛车,江安隐舒服多了,过了几日,病就好多了。 但是她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病好了,因为自己生着病,沈长洲脾气好像就好一些,对她算不上百依百顺,但温和好多。 江安隐希望自己一直病下去就好了。 但她病好了,就憋得慌,总爱寻沈长洲说说话。 “长洲哥哥,你知道我姐姐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们怎么找她?” “找得着就找,找不着就算。” “找不着,那我们怎么办?” “找不着,就把你卖了。” 江安隐急了,“为什么要卖我?你需要钱吗?我有很多钱。” “我不要你的臭钱。” “我的钱才不臭呢。长洲哥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要饭的。” “你爹娘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第669章 你娘必须死 “你问那么多干嘛?”沈长洲突然拔高了音调,给江安隐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呆住了。 “问问问,废话真多,闲得慌就下来走路。”沈长洲转过身不理她。 江安隐无声无息地掉起眼泪来,两人一路无语。 晚上,沈长洲生了火,熬了粥,给江安隐一碗,她不吃,给推开。 “你不吃我吃,反正饿的不是我。”沈长洲将粥全喝完了,然后裹着被子在车边休息。 江安隐自己生闷气,憋了好一会,下了马车,跑到外面雪地里蹲着。 沈长洲装没看见,过了好一会,见她还在那蹲着,他问:“发什么疯呢?想冻病是不是?” 江安隐一声不吭。 又过了一会,沈长洲气得掀开被子,过去拉她,才发现她正在哭。 “你又哭什么?” “是不是只有我生病的时候,你才不会吼我?”江安隐哭着问。 “蠢货,所以你要把自己冻病?” 江安隐说:“我才不蠢,是你蠢,你还坏,又不是我赖上你的,是你说带我去找姐姐,我才跟你出来,既然你这么烦我,等我找到姐姐,就不会麻烦你了。” 沈长洲笑,“你可说对一句话了,我就是坏,我把你骗出来,就是要卖了你赚钱。你给我回车上去,冻病了可就不值钱了。” 他把江安隐拽回车上。 之后的日子,江安隐也不主动找他说话了,两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沈长洲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又觉得过于安静了。 他有些心烦意乱,心中也憋着火。 哼,自己就不该对她好,对她好,就是对自己残忍。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到了有城镇的地方,沈长洲身上的银子也花完了。 他便找借口,经常出去一两个时辰,回来就买了东西。 江安隐怀疑地问他:“你去偷钱了?” “那又怎么样?”沈长洲无所吊谓。 “你知不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沈长洲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还坏。” 江安隐无语,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银子来,“给你。” “不要你的臭钱。” 沈长洲甩开她的手,又离开了。 江安隐生气,这么一个小偷小摸的人,自己怎么会……心生好感呢? 沈长洲这次故意在外面逗留一段时间,到天快黑才回去找她,发现她从牛车底下爬了出来,哭着道: “长洲哥,我的钱都被偷了……” 沈长洲立即严肃起来,“谁偷的?长什么样?” 奶奶的,竟然有人偷到他身上来了。 “就在那边,我本来想买个烧饼,有人抢了我的包袱就跑。” 江安隐手指向远处的一片空地,这时候人都走光了,他上哪找去? 沈长洲想了想,将她带到一家条件还不错的客店里,安置好,自己在那地方附近慢慢蹲守。 江安隐没了银子傍身,觉得心慌急了。 但这些天终于能睡床了,她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见沈长洲坐在她屋子里,桌上放着她的包袱。 “起来数数,有没有丢什么。” 江安隐一骨碌爬起来,“这么快就找回来了?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迫不及待打开来,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没有少什么。 “哼,偷东西偷到祖师爷身上来了,找死。”沈长洲有些傲娇地说。 江安隐觉得,这人虽然讨人厌,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那,你帮我找回了包袱,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在这店里吧。” 沈长洲折腾了一夜,起身往她身后的床上一趟,衣服也不脱,“大爷我先睡几个时辰,别来打搅。” 江安隐撇撇嘴,只好到一旁等他睡醒。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小二过来敲门,江安隐开了门,小二问: “夫人,您和这位官人的餐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上菜吗?” 江安隐害羞了,身后沈长洲躺在床上说:“摆上来吧。” “好嘞!” 两人坐在房间里吃饭,江安隐觉得这些南方的菜竟也十分可口,样样都好吃。 “如果我爹娘也来就好了,他们一定也爱吃。”江安隐忍不住说道。 沈长洲瞬间没胃口了,放下了筷子。 “你知不知道,你娘做过什么事情?” “什么事?” “你娘买凶杀人,且不止一个。” 江安隐的脸从不相信到愤怒,“你胡说!不许诬赖我娘,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你娘只对你好,对别人,心狠又手辣,她就是一个毒妇。” 江安隐抓起手边的水杯就朝对方泼过去,沈长洲闭了眼,热水从脸上流淌下来。 他睁开眼,“这世上,谁都可以活着,你娘必须死。” 他起身,离开了屋子。 江安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一个人待到晚上,沈长洲总算回来了,江安隐放了心,她真担心沈长洲给她扔在这。 但是他为什么说自己娘亲买凶杀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 公主一行人加快速度赶路,又过了一段时间,来到了第一个县城。 镇南王终于放松了下来,“公主,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了,不用着急赶路了。” 跟随的官员们都累得一脸菜色,公主吩咐,先在城外茶铺休息一阵,天黑前再进入县城。 一些老百姓就在这里跟白家人告别,他们进了城,就能去寻亲戚了,之后就不用往前赶路了。 公主等一行人在茶铺歇息,让烧了热茶,上些茶点。 众人甫一坐下,茶铺里就来了几个赶路人,一坐下就开始谈论着鬼天气。 “这天气邪门得很,往年寒冬腊月都少见下雪呢,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这都怪那要当皇帝的妖女,看见城里那告示了吗?谁捉住这妖女,赏银一千两!” 第670章 后路 “哎呀!”另一人闻听脸都激动红了,“谁要是捉住了,可不就发财了?” “不知道咱们兄弟俩有没有这福气,哈哈哈!” 镇南王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旁边魏玄拉住了他,其他人全都看过来,小二也过来问:“客官,有什么事?” 魏玄说:“没事,这茶水有点烫了。” 小二笑道:“天气寒冷,所以我们都上滚烫的茶。” 众人又都各自喝起茶来。 魏玄劝道:“王爷莫动气,若是暴露了,倒惹了麻烦。” 镇南王恨道:“这狗官,背叛本王!” 公主说:“他们听命于朝廷,理所应当。不过,”她笑了,“天不亡我,若是咱们一头扎进城区,可不就自投罗网了?” 白建章打包了一些茶点送到自家车上,此时他还不知道城中抓捕公主和王爷的事情,跟家里人还有窦老将军等人商议。 “眼下,咱们护送公主和王爷来到南边了,之后还跟着他们?”他问。 罗惠兰还想着两个儿子,低声说:“他爹,咱家老大和老二都在这边,不如咱们都找他们,在这里待着,总感觉不踏实。” 窦老将军长出一口气,“跟不跟的无所谓了,只是咱们既然选择护送他们,在别人眼里咱们就站了队了。” 陈老太忙摆手:“我们那是出于好心救人一命,我们可不站队啊,谁输谁赢都行,我们只想过安生日子。” 角落里,云团考虑着这件事。 她想,若是公主赢了,他们家对公主有恩,公主一定不会伤害他们。 如果谢征赢了,袁夫人那样恨她,说不定连他们一家都给解决了。 但眼下,不得不承认,公主赢面小。 想明白这些,她郑重道:“爹,娘,窦爷爷,眼下咱们最好的选择,还是远离这些纷争。” “怎么说?” “首先,窦爷爷说得对,在外人来看,我们就是公主这边的,但目前我们对于公主不能起到多大的助益,不如离开这里,寻一处安身的地方。” “其次,若公主赢了,咱们就能继续安身立命,且公主看在咱们家恩情的份上,一定会护佑咱们家,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公主若是输了,袁家一定不会放过咱们家,那时无人能护住咱们,咱们只能先躲着,耐心等待。” “等什么?” “等谢征足够强大,能够真正执掌朝政。” “但咱们家帮了公主,谢征难道不会记恨我们?”三羊问。 他现在有些担心,自己救公主出来,将来会给家里人招来灾祸。 “不,公主和王爷能逃出来,对谢征来说,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好事?”所有人都听不明白,只有窦老将军缓缓点了点头。 “因为袁家位高权重、狼子野心,公主和王爷,实际上是对他的一种牵制,给谢征掌握朝政的时间。”云团解释道。 “哈哈!”窦老将军开怀一笑,“你家这个丫头,平时看着憨憨的,头脑还真不简单,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云团说:“窦爷爷,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让公主听到咯。” 窦老将军连忙捂嘴:“对对对,女子怎么了?女子不输男子。” 白建章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所以,谢征当了皇帝,或许也不会追究咱们的过错?” “谢征心思纯善,一向不喜杀戮,我觉得团子的猜测是对的。”窦老将军说。 “那咱们还等什么?去找大牛和二狗吧,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陈老太迫不及待。 “那就赶紧跟公主说吧。” 一家人刚商议完,就见公主等人匆匆回来。 “城中危险,咱们快绕道离开。” 白家人:……怎么又有波折? 一道偏僻难行的小路上,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赶路。 公主不知是害了水土不服的病,还是吃的茶点不干净,上吐下泻,路途颠簸,病情更重,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 官员劝告:“公主,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息吧?再这样下去,您这身子熬不住啊。” 公主忍着不适,缓缓摇头,“继续赶路,本公主绝不能栽在这里。” 云团带着几个丫头过来照顾她,公主拒绝了侍女的服侍,却递给云团一卷书,“念给我听。” 云团打开来,是《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呕——”谢姣又吐,胃里东西都吐干净了,只能吐胆汁了。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云团继续读。 谢姣只觉得眼前人影重叠,自己似乎要失去意识了。 “后面有追兵!”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句,云团探出窗户,见所有车辆都加速奔跑起来。 尽管这马车特意改良降低了颠簸感,但马匹奔跑起来,谢姣还是觉得自己脑浆都要颠出来了。 “公主,你受得了吗?”云团担心地问。 “赶路……赶路,我没关系……” 马车全速前进,但带轮的怎么跑得过后面的骑兵? 一个官员自告奋勇: “我来引开追兵,你们带着公主快跑!” 一个还不够,又有几个官员奉献出自己的马车,引着追兵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很快他们就被追上了,追兵发现里面没有公主,十分气恼,“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官,包庇妖女,知道这是杀头的死罪吗?” 那几个官员却道:“袁贼勾结蛮子,早晚有一天会葬送我朝江山,你们还为那狗贼效力,你们才是吃里扒外。” “胡说八道,给我抓住他们!” 镇南王一行人连夜赶路,天亮时分来到了另一处县城。 魏玄着人打探了一下,城中也贴有追捕公主的告示。 此时公主已经昏迷,不止她,很多人也快扛不住了。 魏玄同镇南王和白建章等人计议一番,再次绕行,恐怕不少人要倒在路上了,只能解了缰绳,放弃马车,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从城中通过,顺便看下大夫。 魏玄背着公主,谎称她得了恶疾,官兵们没怎么检查,就放行了,他们便直奔当地医馆。 大夫诊断一番,说道:“你们来得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就可以准备棺材了。” 镇南王吓出一身冷汗。 大夫抓了药,云团去熬药,其他人则被安排去吃饭休息。 白建章慷慨拿出身上的积蓄,招呼大家吃饭,点数人数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人。 “咦,这孙大人一家去哪里了?” 镇南王一听,立即放下筷子,对白建章低声耳语:“快去带公主先离开,我怀疑那姓孙的通风报信去了。” 白建章不敢耽搁,找了个借口离开,跑去医馆。 镇南王则将自己身上的一个串珠散开,每位官员给了一粒。 “诸位,眼前困难重重,咱们这些人不能一起前行了,这是信物,日后你们拿着这个,到我镇南王府相聚。” 众位官员都道:“王爷保重!” 第671章 重逢 魏玄等人前脚带着公主刚离开,后脚就有官兵搜到了医馆。 眼下没了马车,只能买了几辆驴车,拉着老弱妇孺和行李离开。 桂丫孕吐的厉害,这下没了马车,路上更加颠簸,李天齐担心桂丫,提议带着桂丫先在这里缓一缓,等后面白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他们再汇合。 小果子也受不住折腾,于是袁叔和白小珍带着小果子也留下了,云团将还没好全的小狸花留在桂丫身边,窦老将军跟着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顺利出了城,众人不敢减慢速度。 车辆颠簸,云团一勺一勺地给公主喂药,大半的药都洒了。 白老头、陈老太和窦老将军几个年纪大的,身子骨都快被颠散了。 这一群人有老有小的,倒也没怎么引人注意,离城五十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撑到极限了,魏玄让停下来歇息。 “公主的状况很不好。”云团担忧地对魏玄说。 魏玄来到公主身边,她看起来就像是快要破碎的琉璃瓶。 镇南王心疼地唤了公主几声,“丫头,撑住呀,你可不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 之后的路,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追捕,他们总不能次次都顺利躲过去。 “再这样赶路下去,咱们根本到不了镇南王府。”魏玄道。 云团心说,要是玉坠这时候在就好了。 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求老天爷保佑我们顺利到达镇南王府吧。” 魏玄笑了,他觉得云团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心存希望,他问她:“祈祷真的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但祈祷一下总没坏处吧,说不定路过的神仙听到了呢。” 叮铃铃—— 云团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铜铃声,众人立即警惕起来,却看到前面来了一队车马,拉着大车子,车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家打起精神来,今晚赶到仙来客栈,咱们休息一天再出发。”戴着帽子、裹着披风的领头人说道。 云团立即站了起来,“是我二哥的声音!” 魏玄:“什么?” 她奔到路边,朝那马上人挥手,“二哥,二哥!” 二狗骑在马上,眯着眼睛,忽然听到妹妹喊自己,还以为是做梦呢,睁开眼一看,妹妹就在前面,还跟她挥手呢。 “我滴娘嘞,你们咋跑这了?” * 家人相见,涕泗横流。陈老太抱着二狗:“老二,你咋不回家?要不是在这碰着你,你都要见不到咱们一家人了。” 二狗道:“接到你们的来信后,我立即就动身准备回京了,但前阵子官府不让通行,耽误了许多时间,不过老天保佑,让我在路上就碰到你们了。” 何玉书只站在二狗身边哭,这一路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能释放出来了。 二狗看到家里人受了这些罪,忍住眼泪,“快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来,你们藏在车里,我先带你们离开。” 有了二狗的车队掩护,之后的路顺利很多,有时候官差要检查,看到是二狗的车队,都挥挥手放行。 云团禁不住夸赞道:“二哥,你真厉害!” 二狗说:“这边的路我运货走过数回了,每次都拿钱请他们喝酒吃菜,能不给我行个方便吗?” 不用着急赶路,公主的身体也恢复了些。 等到了镇南王势力范围的时候,公主已经好许多了。 二狗没有回自己的矿山,而是将公主和王爷等人送到了镇南王府。 到了这里,罗惠兰就忍不住问:“你大哥在哪里?” 二狗打了个马虎眼,“大哥我也不清楚呢,回头再说吧。” 王爷一回来,立即就开始排兵布阵,讨伐那些县城的官员,巩固防守,魏玄跟在他身边忙活。 白建章带着一家人,在王府里暂时休养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好些官员带着信物投靠过来,王府越来越热闹。 但白建章知道,这只是表面,他们不能被眼前的事情迷惑,还是应该坚守自己应该走的道路。 思虑良久,他跟家人宣布,希望卸去硕宁伯的爵位,归隐山林。 白老头和陈老太双手赞同,他们早就想走了。 云团也毫不犹豫同意,“爹,娘,咱们去找大哥吧。” 只有三羊还有些迟疑,他见到魏玄跟在镇南王身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一走了之。 云团劝说他:“三哥,你有治世之才,但现在这个时候是乱世,乱世推崇武力,没有你的发挥空间。且他们两方胜负未知,若你押错了人,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 三羊点了点头,“妹妹,你说得对。” 一家人达成一致意见,就开始收拾准备。 晚上,云团等了许久,魏玄终于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累,但成长特别快,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俨然一个经验老道的小将军了。 “魏玄,我要跟着家里人离开这里,你想跟我们一起吗?”云团问。 魏玄停下手中的事务,看着云团好一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你们是应该离开这里的,但我不能离开。” 第672章 离开 “我知道,你身上背着血海深仇,不能轻易脱身,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一定要为自己家人报仇的,只是,我在想,个人的恩怨情仇,让广大百姓都牵连其中,是对还是错?” 云团心里有些难受。 “要打仗了,吃苦的是老百姓,他们家里的男人要上战场,田里没人耕种。战火燃烧过来,他们还要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颠沛流离,忍饥挨饿,不知道多少人要为生存而挣扎。” 魏玄静静听云团说话,轻声安慰她: “团团,战火不是你我挑起,贪婪自私之人为争权夺利,将天下人视为蝼蚁,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为了避免战火而退缩,必要让起祸之人遭战火反噬,警示后人,才能延续世间太平。” “你不要难过,事情有坏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我知道你喜欢安宁平静的生活,去追寻你喜欢的生活吧,我会守在这里,绝不让战火烧到你的身边。” 云团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魏玄,我不愿成为别人的拖累,你也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保护好家人,我们一起努力。” 魏玄抿唇笑了,“好。” 第二日,白家人就拜别了临贺公主和镇南王,准备离开。 临贺公主和魏玄送他们。公主对白建章说:“白叔,这一路多亏了你们照顾,本公主若有重登大宝的那一日,必然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白建章赶紧拱手谢绝:“有公主这句话,小人就安心多了,小人没什么志向,只想过平平静静的农户生活,愿公主之后平安顺遂。” 窦老将军也跟公主告别:“公主,您是女子里面的英雄,敢想敢做,老夫佩服,但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不能再为公主效劳了,请公主不要见怪。” 临贺公主一笑,“窦老将军,你可救过谢姣的命,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白家人一一跟公主道别,三羊过来,向公主叩首:“谢公主允许小人同家人团聚。” 公主亲自扶他起来,三羊受宠若惊,公主拍了拍他身后背着的书箱,在他耳边轻声说: “等着我。” 三羊心里咯噔一声,讪讪一笑,退到了家人身边。 陈老太跟魏玄道别的时候,还咕哝:“你这孩子,跟我们一起走多好,我跟你说,你这没个准话的,我孙女可不一定等着你了……” 白建章拉着自家娘走了,低声道:“娘,你还想带走魏玄,公主能同意吗?快别说了。” 一家人坐上二狗的车,朝南方继续出发。云团探出头来,朝后面的公主和魏玄等人用力挥手,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若是还能回到小时候多好啊,那时候大家都亲亲热热的,一起读书、一起玩耍。 如今长大了,兄妹、好友、君臣,竟然要在战场上相见。 不过现在想一想,那时候他们能生活得很幸福,一定是有大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吧。 越往南边走,地界就越荒凉了,但不同于北方的荒凉,这边只是人少,但草木长得还挺多。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南边的地方,这是不是那些野人住的地方了?”陈老太看着外面的景色说道。 二狗说:“奶,他们不叫野人,叫苗人,人家世代住在这里的。” “苗人?怪不得呢,你看这边地多肥,开垦出来种地,出苗肯定多。” 二狗说:“今年也是怪,往年都没有这么冷的时候。” 今年南方出奇的冷,但骤然降温,草木还未凋零,甚至更显得青翠欲滴。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取暖,罗惠兰问:“老二,你大哥在哪里?” “我大哥,还在南边呢,不过幸运的是,我俩离得不算远,当时我在这边遇到大哥的时候,都惊呆了。” “好,那更好了,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多好。”白老头说。 雷漪问道:“大牛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嘿嘿,我先不说,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了。”二狗卖了个关子。 往南边走了四五日,更偏僻了,山崖险峻,路途难行,不好走的地方,还得下来步行。 “这边怎么一点人气也没有,这两天除了咱们几个,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陈老太边走边说。 “奶啊,这里一向是三不管的地方,官不管,民不管,贼也不管,因为这里太荒凉了,开荒也不便,就连那些外族人,也不爱来这里。”二狗说。 几个姑娘们开心了,“那好啊,不会有人来这里,这里就不会打仗,咱们自己过安生日子多好。” 云团一边走,一边打量这边的环境,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林中雾气袅袅,他们一行人走在其中,说话都呵出白气儿来,偶尔传来鸟叫声,让人的心灵都感到净化了。 “爹爹,走在这里,我感觉好像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云团说。 “是呀,姑娘,之前咱们还拼命跑路,到了这里,感觉像是来到了什么神仙洞府,虽然荒凉,但觉得无比安心。”小春说。 白建章心情也彻底放松下来,他们一家躲到这里来,应该安全了吧? 到了傍晚,山林里面更冷了,一群人找个平坦的地方停下来,准备在这里休息。 窦老将军等人带人在周边巡视一番,检查附近有没有野兽。 陈老太、罗惠兰则趁着天光到处挖野菜。 “南方就是好,都这个时候了,野菜还不少嘞。” 挖完野菜,就开始做大锅饭。 “来来来,俺们从那山脚下挖了好些野菜嘞,今天煮个野菜扁食吃,香得很嘞!” 搭灶生火,和面擀皮,新鲜的野菜淋上香油,裹在面皮里,切成块,水开了放进去煮开,香气四溢。 大家捧了碗吃扁食,看着煮得稀烂一点卖相没有,吃到嘴里却香掉了舌头。 二狗吃了好几大碗,终于吃不下了,舔一舔碗底,说:“奶,我早想吃你做的扁食了,今天总算吃到嘴里了,太香了。” “想吃,以后奶还给你做。” 就这样,一行人在山林里走了好多天,翻过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带的食物都快吃完了。 白建章问:“老二啊,你大哥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二狗也有些迷惑了,“爹,说实话,我就来过一次,大哥这地方隐蔽得很,不好找,这下一场雪后,我好像有些摸不到道了。” 第673章 团聚 白家人:…… “不会走迷路了吧?咱们一家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吧?”陈老太担心地问。 罗惠兰问:“能不能给你大哥报个信,让他来找咱们呀?” 白建章说:“你是走迷糊了,现在都找不到他人,还怎么报信?” 云团挎起了小篮子,她最近爱上了挖野菜、捡柴火,觉得特别有获得感,“爹,娘,爷爷奶奶,你们不要慌,就算咱们出不去,这里能饿死了?到处不都是吃的吗?” “没错,”窦老将军拿了把刀,“实在不行,咱们还能打猎啊,饿不着,就在这开荒种地也行啊。” 春夏秋冬跟在云团身边,到处挖菜,多挖点,就能多吃点。 挖久了,云团感觉腰酸,站起来松松筋骨,眺目望去,感觉远处似乎有个小山村,有炊烟袅袅。 “爹,那边好像有人家住。” 白建章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果然是有一些房子掩映在树林中。 他问二狗:“老二,你不是说,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吗?还有人住?” 二狗眯起眼睛一看,顿时欢喜起来,“那里说不定就是大哥住的地方。” “真的?” 一行人行动起来,野菜也顾不得挖了,朝那冒出炊烟的地方赶去。 这村子位置着实奇特,在一大片山谷里,若不是云团凑巧在那个地方看到,这个村子就很难被发现。 走进村落,面前一行人扛着锄头走来,说说笑笑的。 白建章上前打招呼,“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个人叫大牛啊?” “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叫大牛的。” “那你们这里的里尹是谁呀?我们想找个人,顺便借个锅做个饭。” “我们这没有里尹,只有老大。” 老大?莫不是土匪窝吗?白建章心中狐疑。 “你们老大呢?” “老大来了。” 人群分开,一个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白建章当场愣住。 “大牛,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爹!你咋来了?”大牛放下锄头奔过去,发现不止爹来了,娘也来了,爷爷奶奶妹妹弟弟一家人全来了,还有窦老将军。 “爹,我可想你了。”大牛忍不住哭起来。 “傻大牛,你想家怎么不回去呀?”白建章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爹,我在这边有事情,本来打算今年回去的,但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大牛在这偏僻的地方,消息不太灵通,父亲寄来书信,大牛还得出去才能收到。这段时间事情发生太多,白建章也没来得及给儿子送信,大牛也没时间出了这村子。 一家人拥在一起,又笑又哭的。 “本来还以为摸迷了呢,幸好团子眼尖,找到你这个隐蔽的村子。你们说,咱们一家人是不是有神仙保佑?”陈老太笑呵呵道,时不时抹一下眼角的泪水。 二狗总算放了心,“我就说能找到吧。” “大哥,你变得好黑啊。”云团说。 三羊说:“大哥,你这些年都没回家了,好狠的心。” “我在这种了好大一片地呢。”大牛心中还记着,雷漪说的话。 一转脸,雷漪就在眼前,还跟记忆中的一个样子。 雷漪有些泪眼模糊,“大牛,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是你跟我说的,应该干一番事业出来的吗?” 听了这话,雷漪忍不住眼角湿润,自己只是随口一句话,这傻子就能待在这荒野里这些年。 一家人短暂叙旧之后,大牛带着众人来到他们的小村庄里,小小的村落,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简直如世外桃源。 这里的小农房,是他们这些在这开垦的农民建的。 这些人本来都是没家没田的,流浪至此,便跟着大牛在这安顿下来,渐渐发展成一个小村庄。 “爹,娘,爷爷奶奶,我还想着怎么接你们过来呢,没想到我在这待两年,外面都改朝换代了。不过也正好,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们呢。”大牛欢喜地拉着家人去一处地方。 绕过一片小竹林,白家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方正的大院子,陈老太眨眨眼,咦,这院子怎么跟他们葫芦村的院子这么像? “这里跟咱们青云县的院子差不多呀?”罗惠兰越看越欢喜。 大牛笑道:“娘,我就是按照咱们原来的院子盖的呀。” “好,好,感觉像是回了家一样。”一家人进了院子,果然跟老家的布局一样,开心极了。 吃过饭,大牛领着他爷爷还有他爹,去看他开垦的农田。 农田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白老头举目望去,四处都是小山丘,哪里能当农田呢? 大牛带着几人走了一段山路,转过一个路口,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平地。 远远望去,夕阳在天边即将沉下去,让人觉得,仿佛快要到天边似的。 “真是……好大一片地啊。”白建章惊讶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大牛说:“爹,你不知道,我当时照着当地人的指示,来这边寻种子,意外发现了这一片地,当时我比你还震惊呢,关键这里谁都不知道,我就在这住了下来。” 白老头疑惑了,“这么一大片地,一眼望不到边的,怎么会没人知道呢?应该早就被人占来种田了吧?” “爷爷,这片地周围有一片很宽的瘴气地带,没人敢进来,我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你们过来的时候,没发现吗?” 白老头和白建章对视了一眼,“没有啊,这一路上也没遇见过瘴气啊?” “那倒是奇了怪了,”大牛挠挠脑袋,“反正啊,这一片地现在是咱们的了,嘿嘿,没有官府管,还不用纳税嘞。” “这片地你收拾了多长时间?” “用了快一年的时间,原来这边上全都是灌木丛,还都带着刺,里面各种虫啊蛇啊的,我们这些人慢慢给它清理干净的,爹,你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地,可肥了……” 晚上,大牛又领着一家人看他们的粮仓。 “这些是粮仓,还都是一年之内收获的,这里的土地产量比外面的高好几倍……” “太好了,有了这些,咱们就能在这里定居下来了。”白建章说。 第674章 这个地方叫青丘 晚上,云团睡在大哥建造的小院里,觉得无比的踏实、安心。 “如果魏玄还有莲莲也在这里就好了,也不知道莲莲去了哪里,知不知道自己来了这边。”云团心里想,凭借莲莲的聪明才智,应该能找到她吧? 第二日一大早,陈老太和罗惠兰就起来了,打扫院落、准备饭食。 早上山中有些雾气,还下了霜,煮一锅热腾腾的扁食吃,最合适了。 窦老将军捧着饭碗,跟白建章还有白老头等人蹲在廊下,边吃边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既然咱们决定在这住下来,我就出去传信给小袁,让他带着家人赶紧过来,在外面也不安全。”窦老将军说。 老金忙道:“老将军莫忧心,等会我吃过饭就派人出去送信,就是这山路不好走,得一段时间。” 白建章也愁:“这地方这么隐蔽,以后买卖个东西啥的也不方便啊。” 大牛说:“爹,你不知道,这边还有近道,等会我领着金叔去,我们盖房子、买东西之类的,都是从那条隐蔽的近道进出,方便得很。” 白建章开心了,“那就更好了,要记着这近道不要轻易告诉外人,省得给咱们惹麻烦。” “我知道,你们放心好了,我这边的人都能靠得住,都是跟着我在这干了很长时间的。” 罗惠兰插话进来,“既然以后咱们在这住,之前在南边买的东西、存的粮食还有药材之类的,也都运进来吧。” 老金又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吃过饭就去安排。” 二狗说:“正好我也要回一趟我的矿山,我帮着金叔运东西吧。” 何玉书皱眉,“你才来就要走?你的矿山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放心,以后我肯定在这边住的,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二狗低声安慰道。 何玉书这才放心,“那你出去要注意安全,尽快回来。” 云团此时已经吃完,她走到众人身边,问: “爷爷,爹爹还有窦爷爷,这地方还没有名字,咱们给取个名字吧?取了名,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方了。” “对,是得起个名字,”窦老将军点头,“不如叫新葫芦村?” 陈老太撇嘴,“这地方跟葫芦有啥关系?名字还长,记不住。” 白建章说:“那就叫桃源村?” 陈老太说:“桃园桃园的,人家还以为咱们是卖桃子的呢。” 云团手背在身后,望着清澈的天空,天空之下,四周是连绵的青山,将他们这个如画一般的小村围绕起来。 “《山海经》上有一个地方叫青丘,那里有很多奇珍异兽,是一个美丽丰饶的地方,据说有神女守护着,不如咱们这里就叫青丘?” 三羊拍手称赞:“好啊,叫青丘比叫什么村子大气多了,青色乃是青赤黄白黑上古五色之一,象征草木繁茂欣欣向荣,不正好契合了咱们这地方吗?” “好,好,我虽然不懂什么青丘,但听三羊说,应该是个好名字,我宝贝孙女就是聪明。”陈老太也表示赞同。 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好,便定下来,以后他们新的家乡,就叫青丘。 吃过饭,所有人就各自忙活起来,云团则跟着奶奶和娘收拾院落,着手建设新的家园。 * 另一边,江安隐跟着沈长洲,很快到了镇南王的地界。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江安隐的钱就派上了用场,到城中第一件事,先去最好的馆子吃一顿。 江安隐要去包间,被沈长洲拦住,“你担心别人不知道你有钱啊?” 江安隐作罢,两人便在外面吃,点了一桌子菜,江安隐每个尝一口,很快吃饱了。 “真浪费。”沈长洲低声嘀咕。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王爷带着公主回来,要另外建国,国号就叫做南。” “这下真是稀奇了,老皇帝尸骨未寒,两个儿女就把国家一分为二了。” “等着吧,以后有的仗要打。” “不用怕,咱们这地方向来易守难攻。” 江安隐支棱着耳朵听,拉拉沈长洲的衣袖:“咱们去镇南王府吧,姐姐一定在那里。” 沈长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真的傻。” 江安隐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呢,“不去镇南王府,你上哪找我姐姐?不是大海捞针吗?” 沈长洲懒得跟她解释,“不能去,我不能去,你更不能去。” “那我们,之后怎么办?”江安隐心里有一点小开心,小声问。 “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我也这样觉得,”江安隐猛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沓银票,“去买个宅院吧,至少要三进才行。” 沈长洲:…… “要不要再给你配几个丫鬟?” “要的要的,”江安隐将银票塞到沈长洲手里,“我在家里身边大丫鬟七八个呢,不过小桃是我最喜欢的,可惜没带她出来。” “你们有钱人真是骄奢淫逸。”沈长洲将银票塞回她手中。 “这叫骄奢淫逸吗?”江安隐睁大眼,“这是最基本的吧?两进院子住起来也不方便啊,丫鬟也不能少了。” 吃过饭,沈长洲把江安隐安置在客栈里,自己出去办事。 等他人一走,江安隐就叫来客栈老板,让他帮忙买一个院子,给了他许多赏钱,老板笑呵呵去了。 “哼,你不买院子,我自己买,这点小事我还办不成了?” 沈长洲办完事,很晚才回来,发现江安隐竟然不在客栈里了。 小二过来给他递话:“公子,跟您同行的那位姑娘已经搬出去了,这是您家的地址,那姑娘说让您去这个地方找她。” “简直胡闹!”沈长洲立即跑去找江安隐。 此时江安隐连丫鬟都安排好了,正指挥她们收拾房间,沈长洲直接就闯进来了。 江安隐向他邀功:“瞧瞧,我办事快吧,不用一天的时间,就安家了。” 沈长洲问:“你契书上写的谁的名字?” “你的呀,我总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哎,干什么呀?” 沈长洲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第675章 照顾仇人的女儿 丫鬟们急了,要上前拦住那鲁莽的男子。 沈长洲回身一瞪,丫鬟们都被吓住了。 “知道你们卖身契在哪里吗?”他问。 丫鬟们摇摇头,沈长洲看向江安隐,江安隐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床头的盒子。 沈长洲便说:“各自拿了你们卖身契,跑路去吧。”然后他拉着江安隐跑了。 “啊?”身后的那群丫鬟一脸懵。 江安隐被沈长洲拉着,一路跑到宅子外面的黑暗角落里,忽然巷子里跑进来一队官兵,气势汹汹。 “前后围住,别让人跑了。” 江安隐捂住嘴巴,紧紧靠在沈长洲身边,“他们是来抓我的吗?” “抓我,也抓你。” “为什么?” “你是不是傻,你外爷是镇南王的头号仇敌,不抓你抓谁?” 江安隐这才愣愣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光想着我爹了,忘记我外祖跟镇南王是对头了。” “你这脑瓜子里只有吃喝玩乐。” 江安隐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沈长洲来得及时。 所以他是担心自己的,一直在保护自己。 黑暗中,江安隐壮起胆子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眉眼好看,此时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认真的神情,让江安隐感到安全。 “哎呀,我的钱都在里面呢。”江安隐忽然想起来。 “算了吧,别想要了。” “啊?那之后我们怎么办?” “反正饿不死你。” “嘿嘿,好,我吃得不多的。”江安隐傻笑起来。 躲过这一劫,沈长洲带着江安隐来到了乡下,在这里租了个小房子,暂住下来。 这里破破烂烂,要啥没啥,床咯吱咯吱就算了,关键厕所…… 江安隐宁愿憋死,也不想上厕所。 夜晚,江安隐实在憋不住,跑到了厕所边,只看了一眼,“呕——” 她忍着又回来了。 等她第三次在厕所旁边呕吐的时候,沈长洲终于起身了,提了个桶过来扔给她,“在这里面解决。” “谢谢长洲哥哥。”江安隐躲到自己房间,关紧房门,舒舒服服上了厕所,然后出来,“那这桶……” 沈长洲绝望地闭了闭眼,“我来倒。” “嘿嘿,谢谢长洲哥哥。” 倒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沈长洲之后就成了专门的马桶工。 但他要干的远不止这些,江安隐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扫地,就连铺床晒被,都费劲得很。 沈长洲一人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干得心里冒火,想让江安隐干活的时候,转头看到还在镜子前费劲巴拉梳头绑头发、最后弄得发髻乱糟糟、干脆用绳子一绑垂在脑后的江安隐,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就是废物大小姐一个,连收拾自己都不会,能指望她什么? 沈长洲就纳闷了,都是一个爹生的,白云团就很聪明伶俐,什么都会,一点就通,哪像这个,干啥啥不行,偏偏要求还高。 “长洲哥哥,我的香膏完了。”她小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没钱,买不了。” “不行啊,我洗完手和脸必须用香膏,不然会起皮、变得很粗糙的。” “糙就糙呗,又不会死人。” 江安隐不乐意了,“你带我出来的,你就得对我负责,你不给我买,我就自己去买,被抓就被抓了,反正比过这样苦日子强。” 沈长洲恨得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 傍晚,沈长洲回来,丢给她一堆瓶瓶罐罐的,“够用了吧?” 江安隐打开来看,有香粉、香膏、胭脂、桂花油等等,且一看就是上等货。 “你从哪弄来的?” “你别管,反正都是别人没用过的就是了。” 江安隐也不管了,满脸笑容,“长洲哥,你真厉害,谢谢你!” 被这么一夸,沈长洲劳累一天的身体,竟然觉得不怎么累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江安隐欢欢喜喜地将那些东西一个个摆在自己的梳妆桌上,这些小东西好精致,衬的她的破桌子都难看了。 “要是再有个菱花镜就好,再换个光滑的梳妆桌,最好有个拔步床……” 沈长洲捂着耳朵出来了,这家伙条件真是越来越多,不能惯着她。 他来到外面,看见院子里挂着衣服,有他的衣服,还有江安隐的衣服,都挂在一起,就像是寻常的小夫妻晒的衣服似的。 这小丫头,在自己外出的时候,自己把衣服给洗了? 不管洗得干不干净,总算是动手干活了,沈长洲笑了一声。 就是这天都黑了,还不知道收衣服。他自己走过去收衣服,收着收着,发觉手里的一件粉色衣服怪柔滑的,低头一看,似乎是一件小衣。 沈长洲两耳一红,赶紧又给挂回去了。 “出来收衣服,你自己的衣服以后自己记得收。”他朝屋里喊。 “来了。”江安隐立即跑了出来,她头发散开了,披在脑后,随着她奔跑而晃动着、发丝飞扬,衬得她脸愈发白且小。 有些白云团的影子在身上,毕竟人家亲姐妹。 沈长洲发起呆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是要报复袁霜,结果自己在这里照顾起她女儿来了。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气恼,难道自己忘记了之前那些苦难了吗?自己活着,就是要报仇,否则,活着还为了什么? 这丫头虽然没什么错,但她是袁霜的女儿,母女一脉相承,她母亲的罪孽,就该由她偿还,她没什么无辜的,锦衣玉食十几年,也该还债了。 江安隐收了衣服一转头,沈长洲人不见了。 “跑哪去了?真是的,天黑了还往外跑。” 江安隐肚子饿,沈长洲不在,没人做饭,她只好拿了干粮出来垫一垫肚子。 吃完又想洗澡,自己费劲巴拉地烧了热水,泡了个热水澡,舒服极了,又自己夸奖自己:“江安隐,你都会烧热水了,真厉害!” 洗完澡,她昏昏欲睡,外面寒气渐渐起来,她爬进暖和柔软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 她梦见了她娘,正着急地到处找她,“隐儿,你跑哪去了?可知道我担心死了?” “没事娘,我过得很好,长洲哥哥一直很照顾我。” 然而她刚说完,沈长洲就出现在她娘身后,一刀贯穿了她娘的肚子。 第676章 建设新家园 “隐儿!” 袁霜从睡梦中惊醒,呼喊声惊动了守夜的婆子,“夫人,您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隐儿被拐走了,有人欺负她呀!”袁霜捂着胸口,难受得无法呼吸。 她梦到女儿被卖到妓院,被人打骂、没有饭吃,一直叫她,可是她却救不了她。 “不会的夫人,镇南王一定不敢,他外孙女也在咱们手里呢。” “不,我担心隐儿是被其他人拐走的。” “不会的夫人,就算是其他人拐走的,那些人没有那个胆子,若真敢这样做了,咱们老爷和老将军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会将那贼人找出来,碎尸万段的。” “不,他们敢,他们是亡命之徒,不要命的人,是来报复我的。” 袁霜披头散发爬起来,跪到供奉的菩萨面前,虔诚祈祷: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女儿江安隐是无辜的,求菩萨保佑她,不要让她受苦……” * 咯吱咯吱,马车走在清晨的小路上,林间落了霜,如仙境一般。 “金叔,还有多久到呀?”马车里的桂丫问道。 “快了快了,走这条道,近的多了。” “哇——哇——”马车里,小狸花激动得又蹦又跳,好几次蹦到车下面跟着跑,跑累了再跳回来歇息。 “这下你可得意了,以后可以满山跑了。”白小珍笑说。 “真不知道,大牛怎么寻得这么一个地方的,天齐,以后咱们定居在这里,你愿意吗?”桂丫问。 李天齐骑在马上,回头笑道:“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不愿意?说不定在这里,我还能酿出更美的酒来。” “到了到了,姑爷你快看,前面那冒烟的就是。”老金指着前方说。 袁叔超远方看去,山林掩映间,有几处屋檐,白色的炊烟缓缓升起来,又飘散在林中,同雾气混合在一起。 袁叔吸了吸鼻子,“噫,我都闻到娘做的饭香味了。” “饿,果果饿了,要吃姥姥做的饭。”小果子咽了咽口水。 白小珍笑问:“你那是狗鼻子?这么远都能闻到?” 袁叔兴奋起来,催促大家加快速度,“早点过去,正好赶上吃早点。” 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小村庄里再次热闹起来。 “姐姐!姐姐!”小果子叫着就朝云团扑了过去,却被小狸花抢了个先,先扑到云团身边。 “小狸花,你都好了?”云团惊喜的很,“我要好好谢谢小姑,把你照顾得这么好。” “哇——哇——”小狸花欢快极了,又开始四处查看领地。 哈哈,以后这片地方,就是他的领地了。 小果子总算找到了机会,扑到云团身边,稀罕得不行,“姐姐,果果可想你了,想你想的都吃不下饭。” “是嘛?我怎么瞧着,你还圆润了些?”云团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这都是虚胖,我都轻了,不信你抱抱我?”小果子张开双臂要抱。 “这就是果子吧?”大牛过来,一把将果子抱起来,小果子只觉得腾云驾雾般,一下子就飞到半空中了。 “好高,果果害怕——” 大家都笑了,白小珍扶着桂丫下来,笑说:“他就是个怂包,胆子跟芝麻粒儿似的。” 陈老太和罗惠兰等人早给桂丫准备好了房间,赶紧扶她进去歇息,娘们儿几个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生怕她路上累到了。 罗惠兰说:“好了,到了这里了,以后就不用奔波了,好好安胎吧,这可是咱们家最小的一辈了。” 陈老太看外孙女一切安好,放了心,但心里还挂念着,要是大女儿也能找到,一家人就齐全了。 男人们在外面吃喝、大声谈论和笑,村子里人人喜气洋洋。 “咱们村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了。” “我一直都担心咱们老大离开这里回老家,这下好了,他一家人都来了,以后肯定不会走了。” “就是人还不够,再多点就好了,咱们这里的小子姑娘,也好娶媳妇、嫁人。” 与此同时,白家人也在畅想以后的生活。 “以后咱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生根,我也不想出去做什么伯爷了,心累得慌。”白建章说,他现在儿女都在身边,再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袁叔端着热腾腾的饭碗四处晃悠,“章子,我看在这片地方起个房子吧,我跟小珍,我爹,还有天齐他们住,总不能一直挤在你院子里。” “行啊,”白建章走过去帮他打量,大牛也走了过来,“要干正好趁着冬天没农活的时候干,等明年桂丫生娃的时候,就能住新房子了。” “我看行。” 说干就干,吃过饭,男人们就开始丈量土地,村里跟着大牛种田的人,纷纷过来帮忙。 没几天,房子院子都设计好了,接下来就是挖地基,但还有个问题就是,砖块从哪里运来。 二狗带着车队再次进来,拉来了许多粮食和药材,以及油盐酱醋、棉花布料等物资,这些都是之前白家买了存放起来的。 “爹,咱们家在城里的宅子,我给封起来了,东西都给运进来了。” 白建章点头,“外面打仗的话,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出去住了。对了老二,你见多识广,看能不能从哪里买些青砖运进来,你小姑父要盖房子,村里有几户人家,也想盖。” “这不巧了吗?我那矿山里,就能烧青砖和瓦片,等着吧,要多少?我回去跟任大哥说一声,给你们烧出来。” “你先烧着吧,多烧些,我觉着,咱们这地方,要盖的房子还多着呢。” 二狗说:“爹,我给我小姑父砖,那是应该的,但是其他人的,可要给我钱的,我这砖瓦都不少费钱。” 袁叔哈哈大笑,“你这个生意经念得还挺响。” 李天齐走过来,给了二狗一包银子,“砖和瓦也不白要你的,这钱就当定金了。” 二狗接了银子,沉甸甸的,喜笑颜开,“我这表姐夫就是阔气,这些钱就够了,我立马给你把窑烧起来。” 二狗出门,见自己娘、小姑和奶奶,正指挥着人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陈老太看见这些东西就欢喜,“粮食都搬到粮仓去,这药材,药材也先搬到粮仓去,还有这些布匹,哎呀,都没地放啊,搬一些去院子里吧。” 白老头扛下来一大包东西,伸手一掏,“咦,老金,这些是什么?” 第677章 诀别心上人 “老太爷,这是买的菜种。”老金一看上面的字迹说道。 “可有现在能种的?” “有啊,我各样都买了的。” 白老头连忙招呼陈老太,“老婆子,快,趁还没入冬,种些菜吧。” 云团跑过来一看,现在能种的有萝卜、菠菜、芹菜、白菜、香菜种之类,还有一些蒜瓣,高兴地拍手,“太好了,赶紧种下去,冬天吃锅子就有青菜了。” 陈老太一看,这么多种子,立即来了斗志,“既然要种,那就多种点,让咱们这村里人,冬天都能吃上青菜。” “没问题奶奶,”大牛走过来,“我在村子边上给你们划一大块地,专门用来种菜。” “哈哈,好啊,”白建章也走过来,“咱们就兵分两路吧,娘你带着媳妇姑娘们种菜,我跟爹还有姐夫天齐他们盖房子。” 白老头忙道:“我跟你娘一起种菜。” “哈哈哈哈!” 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丫鬟主子齐上阵,云团撸起袖子和裤脚干活。 她觉得干农活虽然累,但干完活就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脑子也轻快起来,那些不好的回忆,都被渐渐淡忘。 “奶奶,咱们还要养些鸡鸭鹅之类的,能下蛋。” 陈老太说:“现在天冷了,等开春暖和了再养吧。” 雷漪也亲自下了田,从京城一路逃过来,她的身体一点也没有拖后腿,之前那病恹恹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身上。 她脚踩在刚挖过的松软的泥土上,似乎感受到那滋润身心的地气从脚底涌上整个身体,自己似乎和这片土地一同呼吸起来,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原来这就是接地气的感觉吗? 她从没有觉得种地会这么好玩过。 耳边是云团和果果边干活边笑闹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抬头看去,远处大牛正在跟男人们一起挖地基,他健壮的身子就跟大黄牛一样,掘起一块又一块巨大的土块,仿佛不知疲倦是的。 她让海棠偷偷打听过,大牛在这边,并没有什么相好的,确实有姑娘向他表露过心意,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他还在等自己同意吗?但是这几天,也不见他找自己说话。 雷漪忽觉得自己可笑,明明多次拒绝人家,现在又希望人家再来找自己。 “偷看什么呢?”何玉书端了一碗茶过来,好笑地看着雷漪,“以前都是你取笑我,今日我也能取笑你一番了,是不是被我家大哥迷住了?” 何玉书顺着视线看到了在干活的大牛,他们这三兄弟,老大长得高大壮实,肩宽背阔;老二长得也高,但精瘦多了;而老三的身材,在老大老二之间,不胖不瘦,最是匀称。 雷漪自知理亏,笑笑不说话。 何玉书问:“你如今都跟了来,还顾虑什么?不如及早挑明了说,也省得白白浪费光阴,你都多大了?” 雷漪故作生气,“也轮到你来说我了,你成亲几年了?且生个娃出来吧。” “哼,等着吧,你就端着架子吧,到时候可别后悔。”何玉书吐个舌头跑开了。 今年秋季,南方就这么冷了,窦老将军预感,等到了冬天,会更冷。 于是村里的男女老少们,除了平时干活,有空闲就外出捡柴火,二狗也一趟一趟,从外面运了不少木炭回来,他现在俨然成了青丘运输大将了。 窦老将军又担心这地方会被其他人觊觎,所以又开始操练起巡逻队,四处查勘地形,提前准备好防御工事。 在青丘的人们正如火如荼打造自己新的家园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袁老将军,也在准备南征一事。 今年冬季格外的冷,他本不想出兵,但外孙女生死未知,女儿整日精神恍惚,他也等不了多久了。 皇宫里,谢征在自己的书房里,屏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在书桌前画画。 画上是一片山谷,是他儿时永远难忘的记忆。 南仪县主端着燕窝粥过来。自她一家被扣留在京城,谢征就以南仪县主早已被先帝封为太子侧妃的理由,将她一家接进宫中。 南仪县主觉得,这是谢征在保护她一家。 但袁老将军要求谢征与江安隐大婚之前,不得与侧妃共寝。 “皇上在画什么?”南仪县主轻声问。 谢征画得出神,竟未发觉有人进来。 南仪县主已然走到他身边,见苍翠碧绿的山谷中,一名少女回眸一笑,一头乌发如瀑,笑颜如花,身边还有一只白狐狸。 南仪县主心中似乎被捅了个窟窿,呼呼地漏风,心凉如冰。 是因为美貌吗?还是因为她更活泼?自己太沉闷了? 是了,是因为美貌,自己不仅长得不如她,脸也毁了。 自卑爬上心头,南仪县主忍不住用手摸摸面纱,确认是否盖严实了。 “皇上何必如此,她心中无你,对你何曾有一丝怜悯呢?”南仪县主忍不住道。 谢征粲然一笑,“不过是打发时间随手一画,你也舍得出来了?多出来走走,心情就会好很多,太医的药有没有用?可还习惯?” 南仪县主总是会沉浸在这一声声的关怀中无法自拔,但她始终也无法忘记残酷的事实——外祖背叛皇上,另拥立新帝。 此一事横贯在两人之间,她只觉得心愿再无达成的可能,前番说的那些话,无非是不想心上人受苦罢了。 她放下燕窝粥,跪了下来。 “皇上,思嘉知道,外祖父犯下大错,罪无可恕;也知道,袁老将军将带着思嘉去南方换回安隐妹妹。思嘉自知与皇上今生无缘,这一去凶多吉少,不敢奢求其他,只是外祖父是一心为了思嘉才行差踏错,只求皇上日后能对他法外施恩。” “朕没有同意,谁也不能带你走。”谢征神情变严肃。 南仪县主摇摇头,袁老将军如今是说一不二,她不想皇上难堪。 “思嘉也想外祖父了。皇上,若是外祖父兵败,皇上一定要另设新将,不可让袁家独大。” 谢征背过身去,闭上眼睛。 “皇上,保重。”南仪县主叩了头,默默退了出去。 十一月初,袁老将军整顿武安大军,押了南仪县主一家三口,朝南出发。 第678章 杀父之仇 自那次沈长洲给江安隐买东西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总是见不到人,只有在江安隐快没饭吃的时候,才送东西回来。 江安隐总是孤零零地待在小院里,迫不得已自己学着做饭,因为天冷,光啃干粮太冷了。 半夜,沈长洲回来了,江安隐冲到他面前。 “你,要么带我去找姐姐,要么,就送我回去。”她忍着眼泪,这样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过了,她想回家。 “找不到你姐姐。”沈长洲冷冷道。 “那你送我回去。” “绝无可能。” “为什么?” “我就是要你娘日夜忧心,生不如死。” 江安隐怒了,“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心里这么歹毒。” “你说话小心点,如果我有你娘十分之一的歹毒,你早就没命了,横死在路上,或者被卖进窑子里。” 沈长洲要关门,江安隐一脚插进去,“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么恨我娘?” 北风忽然刮了起来,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江安隐瑟缩了下。 “你真想听?” “你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沈长洲开了门,让她进来。 “十二年前,我六岁,和我爹,还有我娘,生活在京城里。” 江安隐坐下来,安静地听沈长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我爹有一身好功夫,在袁家当差,薪水不高,我娘在家照顾我,京城物价贵,我们一家生活拮据,却很幸福。我爹一直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每日里勤勤恳恳,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军中混个职位。” “后来我爹被派到你娘身边,也就是袁家外嫁的女儿,听她的指示,干一些见不得明面的事。我爹本不想干,但你娘许诺,会给他在军中留一个军职,他就答应了。” “我娘让你爹干了什么事?” “那年你姐姐白云团要被接回江家,你娘讨厌白云团母女,要把江家嫡长女的位置留给你,便派我爹暗杀白云团。” “胡说!”江安隐站了起来,“我姐姐回来的时候,我娘对她很好,还给她准备嫁妆呢。” “那都是你娘让你看到的,你还不知道你姐姐怎么回来的吧?” 沈长洲笑了笑,“你娘不想白云团嫁给谢征,就用你的名义,将她骗去京外的庄子,企图在那里杀了她,或者毁了她的脸。” 江安隐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退。 “是我,告诉了你爹白云团的身份,你爹及时赶到,白云团才没有被害。” 江安隐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爹突然就搬出江家,姐姐回来之后,爹又住在书房。 原来爹是生气娘要伤害姐姐? 所有人都没有跟她说,姐姐也没有告诉她,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的。 “你娘让我爹半路上杀了白云团,伪造成马车坠入悬崖的意外事故,但我爹到底没有狠下心,将三岁的白云团扔在了路边,直到白家人经过,将她捡了去,我爹才放心。” 江安隐几乎口不能言,原来,姐姐是这样被人捡走的。 她想起来,爹因为这件事很痛苦,很难受,在她的记忆里,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爹会意志消沉,不愿见任何人,一个人关在房里喝酒。 “我爹留了个心眼,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娘。他本以为这样能两全其美,谁料你娘还要杀人灭口,我爹一去不返,我娘连夜带着我逃命。” 沈长洲面容痛苦起来,他眼中似有泪光,“我娘是一个弱女子,为了能让我活下来,受尽屈辱,不多久就患病离世,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江安隐沉默了,怪不得,他说他是要饭的。 “我娘死后,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我一点也不想活,但是我不能不报仇,我吃馊饭、抢狗食、偷东西,好多次差点被人打死,但我活了下来,老天爷就是要我手刃仇人,我一定要杀了袁霜,为我爹娘报仇!” “不,不是的,”江安隐摇头,“一定有误会,我娘没有那么狠心,或许不是我娘指使你爹,或许,你爹是因为其他事情……” “闭嘴!”沈长洲怒吼一声,“袁霜是个毒妇,我借着白云团回府的机会跟着她进入江家,本想趁机了结了她,但她身边防守众多,我找不到机会,但是你却撞了上来。” 江安隐害怕起来。 “你是个蠢货,但却是她的心头肉,我将你拐出来,她一定日日惶恐、寝食难安,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你骗我,你不是带我出来找姐姐的。”江安隐哭了。 原来眼前这个人,一直都在骗她,利用她伤害自己的娘亲。 沈长洲冷笑,“我还要将你卖进妓院,让你生不如死,这样你娘会更痛苦,说不定自己就活不下去,一头撞死。” “你,你卑鄙,我要离开这里!” “你走啊,我看你一个小姑娘,能走去哪里?出了江家,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沈长洲慢慢靠近她,“你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我倒是可以先享用一番。” “你要干什么?”江安隐大骇,站起来就跑,跑回自己屋子,将门紧紧关上。 沈长洲鄙夷地笑了声,关上门自己睡觉。 江安隐一夜未眠,她心情复杂,始终难以相信自己娘会干出那样的事,她要回去亲自问问娘,她想念爹娘了,她要回家。 思虑一番,她决定先找到姐姐,然后让姐姐送自己回京城。 这样一定可以的。 清晨时分,外面天色还未亮,江安隐收拾了包袱,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沈长洲的屋子,“坏人!枉我信任你,你一点也不值得信任,我走了,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天气又冷了,江安隐出了院门,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迎着风走出村子。 沈长洲提了一壶酒,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第679章 拐进青楼 “走哪条路呢?”江安隐出了村子,就不知道往哪走了,东南西北都有路。 “算了,随便选一条。”她丢了个石子,朝东边走去。 沈长洲在后面跟着,这江安隐,虽然蠢,但运气还不错,误打误撞还选对路了。 江安隐走啊走,一路上没什么人,她给自己打气,绝对不能让沈长洲小看了。 直走到日上三竿,她终于累得不行,发现自己竟然连水也没带。 “原来出门前要带些水在身上。”她后知后觉,以前这些事,都是身边丫鬟给她打点的。 走着走着,前面来了一对夫妻,江安隐问路:“大婶,请问进城怎么走啊?” “叫谁大婶呢?我也就比你大几岁吧。” 江安隐尴尬,“大姐,对不起,我口渴,有些头晕。” “口渴啊?要不你跟我回家喝点水吧?我家就在这附近。” “那太好了,你真是大好人。”江安隐万分感激,她现在又饿又渴又累。 那大姐对丈夫会心一笑,引着江安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妹妹你一个人吗?家在哪里?” 江安隐刚一抬脚,腿就被打了一下,好疼,她四处一望,不知道谁打的她。 又准备跟上那对夫妻,另一条腿又被石子打了一下。 江安隐低头查看,猛然察觉,这会不会是沈长洲在作怪?提醒自己不要跟人走? “哎哟,我腿疼,走不了了。”江安隐找借口。 “腿疼?那我背着你?”那男子说着就要蹲下来。 江安隐更觉得可疑了,“不用不用,我有病,会传染的。”说着使劲咳了几声,吓得那对夫妻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啥病啊?” “我肺痨,家里嫌治不好,给我赶出了家门,我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肺痨鬼?你咋不早说?快,咱们快走。”那对年轻夫妻飞也似的逃走了,生怕惹上这种病。 江安隐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旁边有湿泥巴,也顾不得脏,往自己脸上涂了涂,涂成花脸猫,根本看不出是个姑娘家。 “这下安全了吧?”她自言自语。 沈长洲差点笑出来。 江安隐继续朝前边走去。她知道,沈长洲应该就在后面跟着她呢,她心里轻快不少,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又走了好一阵,她熬不住了,喊着:“渴啊,快渴死了。” 没人理她,她再次加大音量,“好渴啊!” 还是没人理她。 江安隐生气了,自己骂自己,“哼,你怎么这么没骨气?渴了不会自己找水喝?” 她劲头上来,一鼓作气,终于在筋疲力竭的时候,赶到了城门处。 “卖茶水咯。”茶博士快要收摊了,江安隐扑过去,摘了耳坠给他,“给我一壶水,再来一碟点心。” 茶博士上了茶水,看着这泥猴狼吞虎咽,啧啧两声,“哎呀,要打仗了,可怜人越来越多咯。” “什么?要打仗了?”江安隐问。 “是啊,你没听说吗?武安大将军带着大军要来攻打镇南王了,不知道这个年还能不能过成,唉。” “嗝——”江安隐咽下点心,她外祖父要来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位大哥,请问大军什么时候能到啊?”她问茶博士。 “那就不知道了,早则年底,晚则年后。” “我想进城去,需要什么?” “你是个姑娘家?有路引吗?有亲属吗?” 江安隐摇摇头。 “那怎么进去呢?你得有个凭证才能进去。” 江安隐犯愁了,之前沈长洲怎么带她进去的? “姑娘,”一个可怜兮兮的老奶奶走到她面前,“能给口吃的吗?我是逃难过来的。” 老奶奶衣衫褴褛,瑟瑟发抖,江安隐心里怪难受的,“这都给你吃吧。”她将点心都给了那老奶奶。 “姑娘,你心真好,你要进城吗?进城没有路引可不行,我正好也要进城,你随我一起吧,我有路引。” “那太好了,老奶奶,谢谢您!” “不用谢,我正好城里有个亲戚,咱们可以先借住在他家……” 江安隐扶着老奶奶,跟着她一起进了城,心中得意,还回头看一看,似乎在跟沈长洲炫耀:瞧,没有你,我照样能自由行走。 进了城,此时天色不早,江安隐两条腿都要走断了,“老奶奶,您亲戚在哪呢?” “快到了,快到了。”老奶奶引着她往城里走去,绕过许多个街道,走过许多店铺,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 “这是哪里?”江安隐抬头看,这不像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 “这就是我亲戚家。”老奶奶笑嘻嘻,这时走过来两个男子,架住江安隐,就将她往门里拖。 “放开我!放开我!”江安隐奋力挣扎。 一个老鸨走出来,“大姐,这次的货不错呀,年轻水灵。” 老鸨眼睛毒辣,虽然江安隐脸上糊了泥,她还是一眼看出来这姑娘姿色不错。 “最近逃难来的姑娘不少,这个连路引都没有,没人会找她的,放心带进去吧。”老奶奶笑道。 “骗子!你们这群坏人!”江安隐用尽力气也挣不过两个男子,绝望大喊: “沈长洲,沈长洲救我!” “沈长洲,快救我,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沈长洲,你快出来呀,求求你了——”江安隐嗓子都快喊破了。 沈长洲到底没有出现,他躲在角落里,喝着酒,听着江安隐的求救,心中却有一个邪恶的声音: 是她自己跑到这里来的,她活该,母债女偿,不必理会她……凭什么帮她?当年自己求救的时候,谁来帮过自己? 江安隐被拉进了院子,老鸨吩咐,“关进柴房里,先饿她几天,要是敢跑,就狠狠打一顿。” 柴房里,阴暗潮湿,还有老鼠吱吱叫着跑过去,江安隐缩在角落里,吓得魂不附体,声声喊着娘。 沈长洲坐在屋顶上,清楚地听到屋里的低泣声。 一壶酒喝完,他站起来,冷风让他头脑清醒很多,抬头看,明月掩映在云层里,周围一圈光晕。 他妥协了,仰头朝后倒去。 若是成功倒挂在房檐下,就救走那个爱哭鬼。 若是失误了,就将自己摔清醒,就是老天在告诉他,不要心慈手软。 江安隐哭累了,蹲累了,但不敢坐下来,她似乎要昏迷过去了,朦胧中似乎听到柴门吱呀一声,有人拍拍她的脸。 “江大小姐,走不走?”沈长洲好笑地看着她。 第680章 情起 江安隐嘴一撇,眼泪跟豆子似的往下掉,声音越哭越大。 “小点声啊,”沈长洲捂住她嘴巴,“被人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江安隐的眼泪混合脸上的泥土,这下真成了花脸猫。 “噫,真脏,我真嫌弃你。”沈长洲用手帮她擦了擦。 江安隐双手环过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眼泪浸湿他的衣服,“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呜呜……” 沈长洲有些讶然,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拥抱他的人。 自从娘死后,他都忘了拥抱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想起来了,是温暖的、踏实的、完全信赖的,是不顾一切的。 “别墨迹了,跟我走。”他拉起江安隐,走出柴门,单手环住她的腰,“抓紧了。” 他带着她跃上墙头,安然落到院外。 江安隐睁开眼睛,仿佛做梦一般,那黑黑的墙头,刚才对她来说,就像是高山一般不可翻越,里面就是地狱,外面才是人间。 沈长洲轻轻松松就带她逃出来了。 看着她呆愣愣的样子,沈长洲知道,这回估计真是吓到了,他似乎有些愧疚,不由自主地,说话声音也温柔了些。 “累不累?我先带你去客栈休息吧?” 江安隐点点头,手还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 来到客栈,沈长洲开了两个房间,让江安隐先进屋洗澡,然后睡觉。 “你不会偷偷走掉吧?”江安隐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 江安隐进了房间,洗了热水澡,才觉得缓过神来。她换上干净衣服,先跑到门边,看到沈长洲坐在门外,替她守着门。 “长洲哥哥,谢谢你。” “洗好了?那我回屋睡觉去了。”沈长洲站起来活动下脖子,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就在江安隐隔壁。 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敲他门,他睡眼惺忪开门,见江安隐抱着被子站在门口。 …… “你这干嘛?” “我……我害怕,睡不着,可以睡在你房间吗?”江安隐扭捏说道。 “肯定不行——” 江安隐已经趁他不备钻进了屋子,将被子铺在地上,“我睡觉很老实的,我就睡在地上,不会打扰你的。” 江安隐钻进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小兔子似的看着他,求他不要赶她出去。 沈长洲看了她两眼,到底没说什么,迈过她,回到自己的床上。 “长洲哥,谢谢你,我娘做错了事,害你经历那么多苦难,但你还愿意来救我,你是一个心地善良、有担当、又有本事的人。”江安隐认真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那都是你娘做的,和你无关,所以我才救你。” “长洲哥,如果我娘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你对我是不是会跟对我姐姐一样?” “那还不行,你姐姐比你聪明多了。” 江安隐撇嘴,“我不聪明,是因为我读书不多,等我多读点书,会跟姐姐一样聪明,我们一个爹,能不一样聪明吗?” “嗯聪明聪明。”沈长洲昏昏欲睡,但江安隐喋喋不休,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他便有一声没一声地回应。 “沈长洲,你功夫在哪学的?” “嗯。” “你还有亲戚在吗?” “嗯。” “以后让我外祖父给你一个将军当好不好?” “嗯。” …… “沈长洲,我觉得你挺好的。” “嗯。” 江安隐将脑袋缩进被窝里,她知道对方都快睡着了,但她说出来就很开心。 第二天,江安隐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发现自己在沈长洲的床上,而沈长洲不知道跑哪去了。 正当她惊慌失措爬起来时,沈长洲回来了,手里还带着热乎乎的包子。 “醒了?快吃吧,等会凉了。” 喜悦爬上心头,江安隐乖巧地点头,“嗯嗯。” “吃好了,咱们就走了。” “去哪里?” “你不是第一次来南边吗?带你玩一玩。” “真的?太好了!” 这是江安隐最开心的一天。 沈长洲带她吃了南边特色小吃,逛了只有南边才有的集市,他们走过繁华的街道,买了美丽的蝴蝶夹;穿过贫民聚居的陋巷,将食物布施给他们。 江安隐觉得这一天做了许多好事,积了好多福报。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些福报都给沈长洲,他十几年来经受了太多苦难,希望他以后每天都过得幸福。 “尝尝,这是烤地瓜,很香很甜。”沈长洲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江安隐接了,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小心地剥开,然后捧到沈长洲面前,“你先吃。” “我不吃。” “你尝一口,”江安隐踮着脚,将地瓜送到他面前,“尝尝嘛。” 沈长洲拗不过她,咬了一口,很甜。 见他吃了,江安隐在旁边小心地咬了一口,“真的很甜,好好吃!” 沈长洲转过了身,故作轻松的语气,“今天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明天就送你回家了。” 江安隐:“……” 开心戛然而止。 “我,我还不想回家……” “不回家,留在这干什么?” 江安隐说不出话,她伸手去拉沈长洲的衣角,他一转身躲开。 “回去吧,留在外面不安全。” 江安隐快哭了,“你去哪里?我想跟你一起。” “我不会带着你的。” 江安隐委屈巴巴,“我不要你送我回去,我要姐姐送我回去,你先帮我找到姐姐。”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办法。 沈长洲没有揭穿她,“行,但找到你姐姐前,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能给我捣乱。” “嗯嗯,”江安隐又开心起来,“我会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给你添麻烦。” * 且说另一边,莲莲带着玉坠和紫葫芦,来到一处世外仙境。 这是云团祖祖藏东西的地方。 她按照记忆来到一处深潭边,这潭水深不见底,水面如一个小池塘,被高大的树木遮掩住。 潭水边有一丛金叶苔草,扒开来,下面有一个洞口,恰似一个葫芦的形状。 莲莲将紫葫芦放进去,葫芦嘴正好没入潭水中,很快,就听到呼啦啦的流水声,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不多久露出了底部,出现了一条石阶。 “这葫芦跟老登的肚子似的,真能装。” 第681章 兵临城下 莲莲沿着石阶来到了潭水底部,这里有个很大的石门,打开来,里面就是老登藏东西的地方。 莲莲按了开关,石门似乎很久没有打开,从里面传出一股香气来。 这香气是老登秘制的,可以防止物品腐坏。 莲莲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金山银山,各种金银玉器堆成小山堆。 “这老登,守财奴似的,攒这么多宝贝。”莲莲随手捡了一包金珠,塞在怀里,继续朝里面走去。 这里面有很多密室,藏着不同的东西,莲莲直奔最里面一间,这里面藏着她来到这里时,带来的东西。 密室门打开,莲莲看到熟悉的东西,心情有些复杂。 许久不见这些东西,她都要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随手捡起一个旅行包,她装了些东西进去,然后背着出来,关闭石门。 走出潭底洞,她将紫葫芦倒置,潭水如瀑布一般哗啦倒出来,很快潭水恢复如初。 莲莲取下紫葫芦,离开这里。 即使回到这里,玉坠还是没有任何改善,莲莲决定回到云团身边。 现在,云团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关联的人了。 * 云团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爹爹和一个女子,两人并肩而行,她在后面蹒跚地追。 “爹爹,娘亲——”她呼喊。 爹爹回了头,朝她招手。 云团一边跑,一边看向那女子,她期待对方回头,想看看娘的样子,可是那女子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娘亲,等等我——” “娘,娘——”云团梦呓出声,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罗惠兰笑着走来,给云团被窝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叫娘干什么?还不起床,是要娘给你穿衣服吗?” 云团抱住罗惠兰的胳膊,“娘,你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都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粘人啊?快起来,今天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了。” 云团欢喜起来,她最喜欢过年了。 “娘,今年过年咱们家人好多,好热闹。”云团早忘了梦里的失落,满心都是欢喜。 “是呀,我跟你说,你二哥还带回来三叔公的消息,他们也在南边呢,说不定年前呀,也能到咱们这里,对了还有你宋叔一家人。” “太好了!果果起来了吗?” “早起来了,跟着狸花到处跑呢。” 云团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外面,清晨凛冽的气息闯入胸腔,似乎把肺部都清洗了一番。 “哇——哇——”小狸花一边跑,一边朝天空中叫。 云团抬头,见大乌鸦在空中飞呢。 嘿,这一黑一白,还较上劲了。 “果果,回来吃饭了。”云团呼喊小果子。 此时,忽然好些人从路口往这里跑,神色有些慌张。 窦老将军顾不得吃饭,将青丘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老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窦老将军脸色有些严肃,“武安大军来了,就驻扎在南国都城之外。” “这么快?武安大军是急行军过来的呀?” “哎呀,这个年真是不好过了。” 袁叔问:“爹,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怕什么?” 窦老将军摇摇头,“不能放松警惕,一打起仗,流兵、匪徒都有可能闯到咱这里来。从今天开始,咱们青丘的防守要严密起来,要像个军队一样,守护好咱们自己的家园。” “好!”众人纷纷响应。 云团心中忧虑,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来到了眼前。 * 南都城外,袁老将军再次率领军队兵临城下。此番不同的是,大军中间搭建了一个高台,高台之上,妙意郡主一家三口被绑在上面。 “谢铭老狗贼,睁大你狗眼看看,你亲亲女儿、女婿和外孙女,都在我手里,识相的话,快些将我外孙女送出来,若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就剁了你外孙女一根手指头。” 城门上,镇南王恨不得一刀劈了袁高义。 “王爷,这下可怎么办?那江姑娘并不在咱们手里呀?” 这些时日也派了不少人到处搜寻,始终找不到。 “不如直接跟他说明?”另一人道。 “不可!”镇南王说,“若是让袁高义知道了,恐怕要立即杀了人质攻进城来。” 魏玄凝神思索,他自来到南都城这边,就一直昼夜不停地准备迎战。 但时间还是太仓促了,现在如果对方硬攻的话,胜算不大。 袁老将军等了好一会不见对方来信或喊话,心中又气又急,暴脾气上来,威胁道: “谢铭老贼,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还未见到我外孙女,我就杀掉一个人。” 等信传过来,已经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这下可怎么办?”镇南王这边的人慌了手脚。 一涉及到女儿,镇南王就觉得胸闷气短,身体似乎有些扛不住。 将士们问魏玄,魏玄沉默不语。 他看向身后的士兵,战士们紧咬牙关,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去,与武安军决一死战。 在士兵身后,站着许多老百姓,手握工具,要和守卫家园的士兵们共存亡。 人群中,江安隐手抚在胸口,感受到心脏在剧烈跳动。 “快走,这里不安全。”沈长洲拉她,但江安隐却站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沈长洲问她,江安隐不答。 妙意郡主一家在高台之上,狼狈不堪,几乎奄奄一息,这一路过来,他们没死在路上算是老天恩赐了。 袁老将军彻底坐不住了,亲自拔了刀,一刀刺入郡驸马的腹部,郡驸马当场身亡。 “夫君!” “爹!” 镇南王手心脚底发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袁老将军怒喊:“快放我外孙女出来,不然,你再也见不到你女儿了!” 魏玄还在等时机,身边人坐不住了,“魏副将,你还在等什么?” “他们本来就活不了。” 听闻此话,将士们个个如泼了冷水一般。 在绝望的现实面前,每个人都显得很无力。 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魏玄在等待,等待士兵们群情激奋的时候,一鼓作气,或许可以有赢的机会。 “谢老贼!”袁老将军将刀架在南仪县主的脖子上,“我外孙女若是死了,我让你外孙女下去陪葬!” 第682章 秘术 “嘉儿啊——”镇南王摔倒在椅子上,浑浊的眼泪溢出来。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愧对家人。 眼下,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回家人呢? 人群中,江安隐戴着帷帽,还不愿离开。 “你以为自己能拯救万民吗?”沈长洲骂她。 “长洲哥,如果我现在出现,换回南仪县主,这样我们就都能平安不是吗?”江安隐说。 “你想得太简单,你现在出现,成为镇南王手中的把柄,你以为他会放了你换回他外孙女吗?他不会。”沈长洲坚定摇头,眼神似锐利的刀斧,要砍掉江安隐头脑中那些简单的想法。 “为什么?”江安隐不懂。 “镇南王现在打不过袁将军,你就是他的保命符,他绝对不会轻易把你交出去的。” “他和袁高义水火不相容,你永远也回不了家,永远也见不到你娘,等到两军开战的时候,你和南仪县主,就是双方的祭品,先拿你们祭天。” 江安隐被吓得缩了缩脑袋,她听得懵懵懂懂的,忽而咧嘴一笑,轻轻揽住沈长洲的腰身,将脑袋靠在他胸口。 “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沈长洲一僵,拉开她,“大庭广众的,你拉拉扯扯干什么?你走不走?” “可是,如果我不出现,南仪县主和她娘,就会被外爷杀掉了。” “她们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若想回家,就别拎不清。”沈长洲敲了江安隐脑袋一下。 忽然人群激动起来,有人护送着临贺公主过来了。 沈长洲护着江安隐躲到一边,看到公主骑着战马,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原来公主长这个样子,不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公主身后,有一辆马车。 有将士急上前报:“公主,袁贼已经杀了郡驸马了,现在正用妙意郡主的性命相威胁呢。王爷,王爷年老,恐怕会承受不住啊。” 临贺公主抬手,“不急,他不敢。” 只见她登上城门,有士兵从马车上押着一个被披风包住的人下来。 临贺公主踩上城墙,居高临下,拔出剑来,架在那人身上。 “袁高义,你且看看这是谁。” 披风被扯下,一个姑娘露出来。 “安隐!”袁老将军激动不已。 “是袁贼的外孙女!” “太好了,终于抓到这个孽障了。”百姓兴奋起来。 沈长洲和江安隐:?? 还有第二个江安隐? 袁老将军看到城门上,“外孙女”白着一张脸,吓得不敢睁眼,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喊你外公啊?”公主踢了下那姑娘,那假扮的江安隐立即哭起来:“外公,外公救我!” 沈长洲很快明白了,他跟呆愣的江安隐解释: “我听闻南疆苗人有种易容术,能够改变人的相貌和声音。恐怕这公主遍寻不到你,便找了人来代替。” “原来如此,这易容术也太厉害了吧。” 公主手起刀落,砍掉了那假江安隐的一只胳膊,手臂从城墙上掉了下去,袁老将军差点晕过去。 “袁高义,郡驸马的一条命,换你外孙女一条胳膊,你很赚嘛。”公主说道。 袁老将军手中刀豁然掉落,强撑着道:“谢姣,本将军念在你是先帝亲女,不与你深究,你放了安隐,我放了妙意郡主母女,便可相安无事。” “袁老将军,我可不像我堂兄那样好骗,你若诚心,就放了郡主母女,退兵回京,我可保你宝贝外孙女性命无忧。若无诚心,我不介意将你外孙女做成人彘。” 袁老将军:“……你就是不想放人?” “没错,你奈我何?” 袁老将军气结,公主和镇南王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就连谢征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但他外孙女江安隐,就是他女儿的命。 临贺公主拉着假江安隐下了城墙,留下袁老将军风中凌乱。 “将军,咱们放人吗?” “不放,不能放。” 武安大军退兵三十里,两方僵持下来,袁老将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镇南王一脑门汗,看着那假江安隐又长出一条胳膊来,差点给公主跪下。 “公主啊,您真是急智啊,我老了,以后我这女儿、外孙女,就指望您了。” 公主说:“叔公请起,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她看了眼那假冒的江安隐,离远了看,几乎与真人无二,但离近了看,还是能看出来不同的。 魏玄说:“无论如何,现在公主为咱们争取了时间。” 武安军暂时退兵,百姓皆大欢喜,沈长洲朝江安隐炫耀:“瞧见没?我说得对不对?” 江安隐忙拍马屁:“长洲哥哥,你真厉害!” 另一边,袁老将军立即吩咐:“飞鸽传书,还有派人快马加鞭,告诉霜儿,安隐确实在镇南王手上,她手臂的事……暂时不要说,只说我这次一定会带她回去。” “是。” 此时远在京城的袁霜,已经生了病,太医说是每日惊惧难眠,忧思成疾,喝药也无用,再无法排解的话,就药石无医了。 袁鹏如今驻留在京城,顺便照顾姐姐,“姐,你放心,这次爹一定能带回来安隐。” 袁霜摇摇头,她心里一直觉得女儿不在镇南王那里。 如今袁家在京城,那简直是比皇家还要尊贵的存在。袁霜一病,不少人家带着珍贵的礼品来看望,但袁鹏一概不让见。 “小将军,门外来了一个尼姑,自称世外高人,能驱散夫人的病痛。”下人来回禀。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走。”袁鹏吩咐道。 “小将军,那尼姑说,自己能掐会算,就算人远在天边,她也能算出来是否健在、平安与否。” 袁鹏心动了,若是请这种江湖术士给姐姐宽慰一番,说不定她的病很快就好了。 “请进来吧。” 很快进来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的婆子,一身缁衣,面色蜡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丝毫不怵,说不定真有些本事在身上。 那尼姑向袁鹏见礼,袁鹏问: “需要本将军做什么?” 尼姑回答道:“将军只需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在夫人房间设置一个法坛。” “这个容易,另一个呢?” “还需要取夫人的指尖血,母女血脉相融,必须有母亲的指尖血,才能准确找到女儿的下落。” 很快法坛搭建好,袁霜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前,精神也好了许多。 以前的她,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如今的她,却将希望寄托在这里。 尼姑微笑着走来,从怀中拿出布包,取出里面的银针,刺破袁霜的手指尖,取出一滴鲜红的血。 第683章 袁霜殒命 她将那血滴放入白瓷碗中,白瓷碗中盛了清水,血融入其中,犹如一道水墨画,扩散开来。 袁霜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碗水,似乎能从中看到女儿一般。 “夫人,您瞧,”尼姑在水面上撒了一些粉末,用银针搅了搅,“都说火不能燃于水上,若是这水点燃了,就说明小姐健在。” 尼姑拿来蜡烛,轻轻往水面上一放,果然点燃了水面,蓝色的火焰下,是丝丝缕缕的血水,盛在白瓷碗中,说不出的诡异。 “好,好!”袁霜激动地落下泪来,“我的隐儿还好好的。” 袁霜一激动,整个人面色都红润了不少,喜笑颜开,精神焕发,袁鹏看了,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袁霜抓着那尼姑问,那一瞬间,袁霜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尼姑似的。 “这个不好说呢。”尼姑回答。 袁鹏不悦,“这有何难?你快算一算,大概的时间就行。” 袁鹏用眼色示意那尼姑,意思让她说点好听的,好让他姐姐的病快好起来。 那尼姑笑了笑,“夫人,我一进这院子,就知道这院子有贵人来过,贵人福运护体,小姐受贵人庇护,定然能逢凶化吉,早日归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恐怕夫人您见不到了。” 袁霜笑容凝滞在脸上,袁鹏暴怒而起,“你这腌臜婆,胡说什么!” 尼姑不怕反笑,“我没有胡说,你看呀。” 她手指向袁霜,众人都看去,只见袁霜脸色愈加红润,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手扒拉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不一会,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来。 “姐!”袁鹏大惊,冲过来扶住姐姐,“快叫太医!” 袁霜却噗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脸色也急速变得苍白,嘴唇开始发紫,袁鹏低头一看,姐姐刚才取血的手指,已经乌黑。 他眼睛血红,看向那尼姑,尼姑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多年的仇,今日终于报了。”尼姑笑得十分张狂,似乎快笑断气了,还是忍不住的狂喜。 袁鹏一刀劈过去,尼姑胸口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很快染红了缁衣。她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笑。 “你这腌臜婆,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害我姐姐?” “小将军,别叫我,腌臜婆,我……还没有你年纪大呢哈哈哈。”尼姑看着他的目光,并没有仇恨,反而有一种释然后的平和。 太医一直在府上,很快赶了过来。 尼姑笑道:“没用的,这是剧毒,只一点,就能要你姐姐十条命,我若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来。” 太医过来一看,叹了口气,“毒入心脉,已经无救了。” 袁鹏差点失心疯,“你给我治!治不好,你陪葬!” 太医慌慌张张拿出银针来,扎在袁霜的身上,也只是吊一口气,“小将军,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剧毒钩吻,只需要针尖沾一点,就能让人立即毒发身亡啊。” 袁鹏此时手足无措,他亲手害死了姐姐,都怪他啊! 袁霜临死前,神志清醒了些,忽然认出了那尼姑,“你是,是吴家二小姐……” 尼姑点点头,“吴家,艳秋。当年我就是被你嫁入齐家,毁了一生。今日,换我来结束你的一生。” 吴艳秋觉得浑身发冷,她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而且还能拖着齐家一起陪葬,死得不亏。 袁霜手伸向吴艳秋,似乎心有不甘,张着嘴要说话。 袁鹏跪在她面前痛哭,“姐——姐啊——我一定要让这毒妇生不如死,为你报仇!” 袁霜却还痴问吴艳秋:“我女儿,还活着吗?” 吴艳秋似乎又找到一个报仇的点,她笑道: “你做了那么多恶事,你那些仇人,个个如我这般恨你,怎么会对你女儿,手下留情呢?只怕,你女儿要受尽折磨,还不能如你这般解脱呢哈哈哈哈哈哈!” 袁霜绝望嚎哭一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隐儿……安隐……”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身子越来越软,眼神逐渐涣散,袁鹏感觉姐姐快要掉入深渊了,可是他却无法将她拖上来。 “报——小将军,大将军飞鸽来信,说是孙小姐就在镇南王手里,目前安然无恙。”下人进来回禀道。 袁鹏抓了那书信,展示给袁霜看,在她耳边呼喊:“姐,姐,你看到了吗?安隐好好的,她好好的,你要撑住啊,她还没嫁人呢……” 但袁霜已经听不到了,她眼神里还带着不甘,带着懊悔,却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袁鹏暴起,一刀砍了吴艳秋的脑袋,那脑袋滚到地上,眼睛还瞅着袁鹏,然后慢慢闭了眼。 袁鹏还不解恨,挥着刀到处砍,将吴艳秋碎尸万段,满屋的丫鬟婆子吓得尖叫着跑出去。 江启一身疲惫赶回来的时候,院里没有一个人。 他日夜在外面找二女儿,也借此避着不见袁霜,谁料今日下人来报,夫人被人毒害身亡,他一下子慌了,跑回家中。 屋子里,袁鹏伏在袁霜身边哭泣,地上是一片碎尸,整个卧室如同地狱一般可怖。 袁霜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冷冰冰的,像一块冰块砸在江启心头。 他的心抽疼了一下,忽然觉得,什么东西似乎崩散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袁鹏怒吼,“我姐病重这么多天了,你有个人影吗?你还要跟她和离,你,你不得好死!” 第684章 瞒天过海 “安隐没娘了,安隐没娘了。”江启默念两句,走到袁霜跟前。 袁鹏说:“要不是看在你是安隐亲爹的份上,我早就一刀劈了你!” 江启也不理他,轻轻牵住袁霜的手,“你莫担心,安心走,我会照顾好女儿的。”然后替她合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十几年夫妻情缘,结束于今日。 袁鹏冷笑两声,“真没想到,当年京城里人人追捧的青年才俊江大才子,竟然是个克妻命,我姐真是眼瞎了,非你不嫁。” 江启觉得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但好像说的是事实,两个女儿,都没娘了,他就该孤独一生吗? “准备一下,给你姐办后事吧。”他说。 当晚,袁老将军跟下属商议破局的对策,熬到很晚才睡,朦胧中感觉女儿似乎来了,牵着安隐走到他床前,轻轻叫醒他。 “爹,我和安隐要走了,来跟你告个别。” “你们上哪去?” “我们去找娘和大哥去。”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袁霜说:“爹,安隐不在镇南王那里。” 江安隐跟他摆手:“外爷,再见。” 说完这句话,母女两个就消失了。 袁老将军惊醒,心中不安愈甚,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外爷,外爷……”袁老将军嘀咕着,忽然头皮一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隐叫他,从来都是叫外爷的,从没有喊过他外公。但今日在城墙上,却喊他外公。 梦里面,女儿说安隐不在镇南王那里,还牵着她说要一起走,这是什么意思? 袁老将军越想越害怕,急忙叫来身边的暗卫,吩咐他们悄悄潜入城中查探,江安隐到底在不在镇南王府上。 另一边,魏玄安排人将从苗人那边买来的迷火球,这种东西类似火炮,但添加了苗疆迷药,炸开后随着火焰燃烧,会释放出白色烟雾,人吸入后就会中毒失去神志。 只是时间紧急,制造出来的数量不多。 青丘这边,二狗运来一车又一车的铁器,包括刀剑、长矛和盔甲等等,给村里防守的人装备上。 窦老将军得意展示,“看看,咱们这新造的武器怎么样?” 二狗嘿嘿一笑,“老将军,还得是您这样的老把式,才能造出这样精良的武器。” “那,咱这打了多年仗的人,再配上你那些经验老到的冶炼工,能造不出来吗?” 白建章问:“咱这样造武器,不会被杀头吗?” 窦老将军嗨一声,“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谁还管这个?咱们造的武器是为了自保,又不出去打仗。” 南都城短暂的安宁了两三天,袁老将军的探子带回了消息。 袁老将军听了消息,咬牙切齿,“黄毛丫头,竟敢骗我!” 现在问题是,他外孙女到底在哪?是生是死? 梦中,女儿牵着外孙女的手要走,难不成,这暗示着外孙女已经不在人间了吗? 他可怎么跟女儿交代啊? “立即集结大军,准备攻城!” * 南都城外,一天之内,排列起十几门攻城火炮,蓄势待发。 火炮只有京城兵工厂才能造,兵工厂一直被兵部把守,火炮也一直被武安军掌握着。 在这种热兵器面前,人是肉体凡胎根本扛不住。 临贺公主再次登上城门,“袁老贼,你不顾你外孙女的性命了吗?” 砰!一门火炮发射了,炮弹越过城墙,落入城内,炸开来,瓦片纷飞,树木都被连根炸起。 “这什么情况?” 公主皱眉,怕是假冒江安隐的事情败露了。 袁老将军人狠话不多,直接连发十几枚攻城炮,城内落了七八枚,其余落在城墙上,许多士兵被轰下城墙,百姓们扛不住炮火的威力,哭喊着四散逃开。 镇南王带着公主离开,魏玄留下防守,命人投放迷火球。 火球燃烧,迷倒了一部分武安军,但很快后面的人就替换上来,新一轮火炮更密集地发射。 “袁老贼这是要将咱们全都炸死啊,这火炮跟不要钱似的。” 魏玄看了眼城墙,已经不能更残破了,只得命令士兵下城墙,进入城内防守。 城内已经遍地焦尸,人们在废墟中哀嚎,其中还有不少百姓。 火炮又发射了好一会,城中满目疮痍,武安大军才缓缓开进来。 袁老将军坐在大马上,凶神恶煞,“这些叛贼,一个活口都不留,全部杀掉!斩获妖女和反贼谢铭人头者,赏黄金千两,加官进爵。” “冲啊!” 在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武安士兵们不顾一切冲锋陷阵,平民士兵一起斩杀,哭嚎声和喊杀声混在一起,鼻腔里都是焦糊味。 魏玄依靠熟悉地形和迷火球等优势,利用街道巷子,且战且退,抓住一切机会将武安军分批围剿,堪堪抵挡住对方强劲的进攻。 眼看着武安军势头强劲,硬碰硬是不行了,魏玄直接带人诱敌深入。 袁老将军一看到魏玄就来气,这小子勾引他的小儿子,害得他差点栽在阴沟里。 “这小子滑不溜秋,十分狡诈,若没有他,镇南王也挺不到今天,你们谁去取了他的首级,本将军重重有赏。” “是!”一群副将带领士兵追了出去。 魏玄却领着人,转而躲入一处房舍里,让士兵们迅速换上战死武安兵的衣服,然后押着他出来。 “将军,魏玄已被擒获!” “好!”袁老将军大喜,看着眼前五花大绑的魏玄,他甚至有了一丝惋惜。 “魏玄,本将军问你,本将军的外孙女江安隐,到底是生是死?” 魏玄受了重伤,有气无力答道:“我不知道。” 袁老将军生气,“给我砍了他。” 押送他的士兵手起刀落,魏玄人头滚在地上,袁老将军十分满意。 “将他的人头挂在城中,告诉他们,敢跟本将军为敌,就是这个下场。”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南都城陷落了大半,袁老将军命人收兵,在城中四处搜寻江安隐的下落。 夜晚,武安兵们吃着城中抢来的粮食,庆祝首战大捷。 妙意郡主母女被关在一个马厩里,仓皇绝望。 忽然马厩门被打开,进来一个武安兵。 “你要干什么?”妙意郡主惊慌地护住女儿。 只见那人摘下帽子,擦了一把脸,“郡主,是我。” 第685章 外忧内乱 “你是……魏世子?” 妙意郡主认出他来,当初父亲扶持公主登上帝位,身边正缺人手,魏玄很快崭露头角,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是我,我来救你们出去的。”魏玄说。 “你不是……”南仪县主惊讶,“今天听人说,他们砍下你的头颅……” “那是重伤的士兵……我们用了易容术,骗过了袁高义,才潜入进来,除了我,还有一些兄弟。我们已经摸清楚了门道,趁着天黑,要赶紧带你们离开。” “谢谢,谢谢魏世子!” 魏玄带着乔装打扮的郡主母女,蒙混出了军营,然后一路潜入城中。 袁老将军一夜未眠,他连夜拷问了活捉来的镇南兵,得知外孙女一直都没有在镇南王手上。 那日城墙上的“江安隐”,是一个苗人姑娘假扮的。 也就是说,安隐或许藏在城中,那今日城内混战,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第二日,袁老将军再踏上战场,看了眼挂在城中街道上的魏玄人头。 “这人头怎么有些奇怪?”他命人取来一看,分明不是魏玄的人头。 将士大喊:“哪个憨批把人头换了?” 士兵们:…… 谁有病换人头啊? “报——”有士兵急匆匆赶来,“禀大将军,郡主母女不见了。” “他奶奶个熊!”袁老将军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又被那小子给耍了。 “给我踏平南都城!” 武安大军开进城内,百姓们纷纷逃离。 沈长洲带着江安隐混在人群中,周遭都是哭声、喊声,亲人们失散,有人趁机行恶,混乱不堪。 江安隐眼神哀愁又不安,沈长洲看在眼里,知道现在是送她回去的最好时机。 他逆着人流,将她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出所料的话,很快武安军就会到达这里。 “回家去吧。”他说。 江安隐哭了,“你别走。” 沈长洲说:“我们会见面的,我会回去找你娘报仇。” “如果你杀了我娘,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随便你。”沈长洲纵身一跃,跳到墙头上,江安隐在下面追着他跑。 “我和你一起走,行不行?” 沈长洲冷笑一声,回头朝她吼:“走开,你以为我会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吗?” 江安隐擦着眼泪,“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啊……” 笃笃笃—— 武安大军到来了。沈长洲几个跳跃,消失在房舍间,江安隐被士兵团团围住。 “将军,找到孙小姐了!” 袁老将军立即将外孙女带回营帐,让大夫仔细给她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没有生病。 “谁把你拐出去的?你可知道,你娘要担心死了。”袁老将军嘴上说着斥责的话,眼里都是心疼。 “外爷,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错了。” 从小到大,江安隐知道,只要自己主动认错,就不会有惩罚了。 “你——你不愿说就算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外爷,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不要再打仗了。” “你懂什么?镇南王造反,外爷是一定要讨伐他的,而你身为未来的皇后,这种时候绝不能拎不清,快回去,陪在你娘身边。” 很快,江安隐被一队人马护送回京。马车上,她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回想这几个月的经历,如同做梦一般,惊险生动,每一刻都深深印在她脑子里,比她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都要记忆深刻。 但她终究还是要放下幻想,回归现实。 镇南王带着公主往南边撤离,魏玄带着郡主和县主,随后跟上。 南都城逃出来许多受伤的百姓,缺衣少食,又逢寒冬,许多人得了风寒。 白建章、袁泗和大牛二狗等人,每日拉了粥饭出来布施,又贡献出之前储存的草药。 实在病重、伤重的人,就拉回青丘治疗。但难民越来越多,青丘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 施粥的地方,有人趁机哄抢,窦老将军带着全副武装的人马过来,全部拿下。 伤病者众多,大牛领着人建设了一排排的临时住所,就是竹子搭的简易草房子。 雷漪带人在草房子里撒了白灰,铺了稻草,供伤病者休息。 云团和何玉书几人则负责各处配药送药。 他们的药越用越少,总有用完的一天,但外面还在时不时地打仗。 云团这个时候,无比希望停战。“不如让他们轮流当皇帝算了,今年你当,明年我当。” “哈哈哈哈哈,你想的可真是简单。”大家都被逗笑了。 此时在京城,袁鹏正在为袁霜大办丧仪,让所有朝臣过来祭拜,规格甚至超过了太后娘娘。 朝臣们谁都看出来了,但谁都不敢说话。 此时的小将军如同夜叉一般,谁这时候触了他的霉头,就穿好衣服准备下去陪袁夫人吧。 丧仪一结束,袁鹏就整顿军马,准备去同父亲会合。 江启拦住他:“北蛮蠢蠢欲动,你将剩余的这点兵力都带走了,谁来防守京城?” 袁鹏无所吊谓,“攘外必先安内,况且,京城不还有守备军的嘛。” 在他心里,姐姐死了,京城也没什么值得守护的人了,管他娘的呢。 袁鹏刚走,果然就传来蛮子入侵的消息。 谢征在朝堂上议事,“北蛮人趁我朝内乱,率领铁骑踏过边郡,如今已经直逼京都而来了,诸位爱卿,眼下谁能为朕分忧解难?” 这些臣子们没有敢出头的。 之前的四名虎将,如今退的退、死的死、反的反,剩下这群文官,没什么战场经验,去了也是白搭。 况且,京城守备军什么水平,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诸位爱卿,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们被外族践踏?” 谢征再次发问,然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 第686章 莲莲救场 “陛下,臣愿领兵出战。” 殿门之外,一身布衣的江启走了进来。 “师父……”谢征怔住,师父说他不想再参与朝政,但今日他面临困境,师父还是站出来了。 有人出来顶上,其他官员都很赞成:“首辅大人之前在东边督战数年,也是很有经验的,且他还做了数年的兵部侍郎,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可是……”谢征想说,他丢了女儿,又刚失去了妻子。 “皇上不必多言,国家有难,身为臣子,义不容辞。” 这话让很多朝臣都面露愧色。 马有才跟着道:“既然首辅大人都站出来了,臣愿跟随。” “好,朕即刻封首辅大人为护国将军,兵部立即去准备,尽快赶往前线。”谢征吩咐道。 江启谢恩,心中有一丝忧虑闪过,“皇上,臣不在京中,请您务必要小心。” 谢征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袁鹏一离开,蛮子就打了进来,不得不说有些巧合。 很快,江启带着京都守备军出发。 这些驻守京城的士兵们第一次出京,有的兴奋,有的惆怅。 “咱们要上战场了,说不定我能立下大功,给祖上增光呢。” “傻子,咱们是去送死的,北蛮那么多兵力,咱们根本打不过。” “打不过也得打,我们生来就是守家卫国的。” “这个关键时刻,偏偏武安大将军不在,让咱们上。” “咱们是去保卫国家、拯救百姓的,比他们强,他们就知道内讧。” 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朝着前线出发,等待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 边郡现在几乎是零守卫,蛮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然后一路南下,直奔京城而来,铁骑速度快,不消几日就深入到内地。 双方在夷封府相遇,江启早到一天,命人在城门处布下防守,凌晨时分,蛮子的骑兵就到了。 然而令江启震惊的是,随骑兵一同来的,还有攻城大炮。 “天老爷,他们蛮子饭都吃不上,怎么会有攻城炮?” 江启和马有才对视一眼,互相明了。 马有才叹息道:“这个火炮,当年还是首辅大人带人研制的,如今却成了敌人手中利器。” 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带着大部队南下,边郡和京城防守空虚,万一谢征出了什么事…… 马有才觉得后怕:“江大人,您这位岳丈,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江启说:“只怕他们本来并未如此计划,但公主突然逼宫,或许导致他们改了计划。” “报——”有士兵过来汇报,“大人,北蛮的炮弹运过来了。” 马有才摇摇头,“咱们怎么办?他们有这个,城墙一旦被炸毁,咱们怕是一日都撑不了。” 江启说:“这是第一仗,就算打不赢,也不能自乱阵脚,能拖一阵是一阵吧,先让城中百姓撤离。” 城墙之上,江启看着不远处的铁骑军,他们装好炮弹,却并不急着攻城,反而是忙着将从百姓那里抢来的鸡鸭牛羊煮了烤了,欢快地吃起来。 “这群坏蛋,到了咱们这里,可真是吃肥了。”马有才愤愤道。 江启问:“城中百姓撤离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不一会,肉香味都飘到这边来了。 蛮子们兴高采烈,忙着分食这些肥美的肉,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乐声。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软棉棉,红太狼,灰太狼——”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高大壮硕的北蛮骑兵一头雾水,看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旁若无人地跑进了他们的军队。 莲莲骑着随自己而来的便携式折叠小电车,听着喜欢的儿歌,沿着大路一路走来,忽然听到“咴咴——”一阵马叫声。 她猛然掀开挡风的帘帽,发现自己周围竟然全是……少数民族。 骑着马的少数民族。 这些人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啊。 “我去……骑到大草原上了?”莲莲小心翼翼环顾一周,不是草原啊,然后她就看到了大炮。 妈呀,这是闯入了什么前线战场吗? 北蛮人:“@/&%¥$……” 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然后握着大棒骨的油手朝莲莲一指。 莲莲脖子一缩,就看见四面八方围过来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拿着刀枪。 “别过来啊你们!” 砰! 一声巨响,将城门上的士兵都吓掉魂了。 “敌人进攻了?” 江启冲到前面一看,只见北蛮军营里升起一道浓烈的白色烟雾,战马们都被惊到了,马匹驮着人乱撞乱跑,刚才还排列整齐的军队,瞬间乱成一锅沸腾的鱼汤。 然后从那浓烈的白色烟雾里,冲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风驰电挚般,将烟雾都带出了一条直线,朝着城门窜来。 江启只看了一眼,心魂震荡。 是她,如冲破浓雾的流星,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李青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有才揉了揉眼睛,“什么东西窜过来了?” 江启大喊:“快开城门!” 士兵立即打开城门,刚开一条缝,莲莲将小电车飙到最高速度,嗖一下就冲了进去,士兵们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赶紧又将城门关上。 到了城里,莲莲才停下来,喘口气,电车电量不多,得省着点用。 “哎呀妈,好险好险,差点我就交代在这了,啥情况啊这是?” 她摘下帽子,才发现一群士兵如看怪物一般看着她。 一看是汉人,莲莲不怕了,“会说汉语不?” “李青莲。”身后突然有人唤她。 咦,谁知道她名字?这名字好些年没听人喊了。 转身,看到一群士兵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过来,那男子约莫三四十岁,容颜俊美,气度沉静,儒雅之中,杂糅着上位者的强势感。 “你认识我?”莲莲指了指自己。 江启胸腔如擂鼓,双耳轰鸣,双脚却似钉在了地上一般。 是她的声音,是她的语气,是她的神情,就如当年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但怎么会?怎么可能? 第687章 江叔叔你好 “李青莲,你不记得我了吗?” 半晌,江启吐出这几个字。 “你嘛,我还真不认识,不过你倒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江启眼神里焕发出光亮来,“我,江启啊,我,启子啊。” 莲莲稍微后退两步,这人怎么有点神经呢? 马有才看得云里雾里,“咳咳,这位是首辅江大人,皇上刚封的护国将军,来抗击北蛮骑兵的。请问这位姑娘,您姓甚名谁,这……” 他指了指莲莲身后的小电车,“这是何神器啊?” 那东西,长得可真奇怪,跑起来比马都快。 “江启,哦,江启,我想起来了。”莲莲恍然大悟般。 江启掩饰不住的期待,她记得自己,认识自己。 “你是白云团的亲爹是吧?我听她说过你。”莲莲说,“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呢,云团跟你还是很像的,果然女儿随爹啊。” 江启越听越觉得奇怪,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是故意这样说? “江叔叔,遇着您我可真是太幸运了,我和云团情同姐妹,您是她爹,就也如同我爹一样……” 江启:…… “江叔叔,我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吃饭,您这里方便不?给安排点吃的吧?”莲莲嘿嘿一笑,心说这人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还要自己张嘴说。 江启:“……好,快去准备饭菜。”他压下了心中疑问,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方便问。 士兵来报:“大人,经过刚才那一闹,北蛮骑兵往后撤兵了。” 马有才一拍手,“姑娘您真乃天降奇兵啊,您这个是什么东西?”他再次指了指那个小电车。 “哦这个……”莲莲想了想如何解释,“这么跟你说吧,我呢是个修道之人,这个是我的坐骑。” “嚯!”马有才两眼瞪得如铜铃,“敢问这坐骑叫什么名字?” “雅迪。” “哦——” 莲莲三两下给小电车折叠起来,“哪位好汉能帮我抗走?” 马有才:“……这坐骑难道不会自己走吗?” “哎呀我这坐骑,关键时候逃命用的,平时要歇着,不能浪费力气,懂了不?” “哦——原来如此。” 马有才让两个士兵给它抬走,跟着莲莲朝营地走去。 江启全程默默看着,心中如潮水一般起伏。 到了吃饭的地方,一顿风卷残云,莲莲吃饱了,还顺带打包了一只烤鸡,“留着路上吃。” “你若爱吃,我让人每天给你做。”江启说,声线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真是多谢江叔叔了。”莲莲客气又礼貌,心说团团这亲爹人还行,但能把闺女给弄丢的亲爹,唉,算了,还是不行。 江启心酸又无奈,自己怎么就成了她叔叔了?最大的疑惑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相貌还如同初见时一样?当初团团祖祖带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莲莲收好烤鸡,问:“叔叔啊,您这打着仗呢,我就不久留了,我还要去找云团呢,对了,她现在在哪您知道吗?” “她,和家人去南方了,估计应该在现在的南都城里。” “感谢感谢,后会有期!”莲莲拱了拱手。 “哎哎,仙姑等一等,”马有才上前来,“不知道仙姑之前用的什么术法,能将北蛮骑兵给吓退了?” “哦,那个呀,”莲莲叹了口气,“那个叫烟雾弹,可惜我只有一个。”她一脸的爱莫能助。 马有才满眼期盼,“仙姑能否再给造几个这样的法器?” “这个可就难了,主要你们这没有专门的工具。” 马有才点头,人家道家炼仙丹都要用炼丹炉的,仙姑此话有理。 “你们加油吧。”莲莲起身。 “加油?什么意思?”马有才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江启却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他眼神流连在对方身上,不愿她走。 “外面危险,你就待在这里,我会带你去见云团的。”他说。 马有才觑了他一眼,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莲莲眼珠子一转,危险?留在你这才危险吧? “江叔叔,依我之见,你们也赶紧跑路吧,你们就这点人,怎么能打得过?” 江启道:“我奉命镇守国土,绝不能临阵退缩。” “那你就是迂腐。”莲莲脱口而出。 江启晃了神,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骂自己。 马有才眼神充满了崇拜,他觉得眼前这位仙姑,就是个绝世高人,说不定她有力挽狂澜的办法。 “仙姑,求求您了,给指条明路吧。”马有才求道。 “哎,这个嘛,”莲莲经不得别人恭维,又坐了下来,江启看她熟悉地翘起二郎腿,“我倒还真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们酱酱酿酿……” 北蛮骑兵后退了十几里地,这才安定下来,大帅生气地叫人来问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我们正在吃饭,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乐声,什么羊啊羊,然后就来了个仙人。” “仙人?” “没错,会术法,她放了个法术,然后军中就一声巨响,然后升起迷雾,面对面也看不见,马匹惊惶乱窜。” “然后呢?” “等白雾散去,那仙人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哦……”北蛮大帅觉得匪夷所思,莫非内地真有这等高人?“观察两天看看。” “是。” 两天后,北蛮骑兵重整旗鼓,朝着夷丰府开进,发现城内已经没人了。 “哈哈哈哈哈,不过是缩头乌龟,什么仙人道法,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骑兵们嘲笑道。 进了城,他们便开始大肆搜刮各种财物,将那些百姓来不及带走的粮食、鸡鸭等煮来吃。 “汉人们物产丰饶,咱们一路打下去,都不用自带粮草,哈哈哈哈!” 大帅不胜欣喜,“兄弟们,一鼓作气,咱们打到京城去。” “好!” 然而刚吃过饭不久,人和马都开始拉稀了。 大帅蹲在茅坑里,出都出不来,拉到虚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88章 大干一场 此时,江启和马有才正率领守备军,同莲莲一起朝后方撤去。 路上,马有才听了探子的消息,再次对莲莲肃然起敬: “仙姑,您真是神机妙算,那些蛮子果然都拉了起来,连马都拉稀了。” “嘿嘿,这都是小意思。咕见草是最普通的野草了,咱们汉人能当野菜吃,但他们蛮子因为饮食习惯和身体适应力不同,吃了就容易腹泻。” 莲莲进城的时候,发现这城里有许多咕见草,就让江启他们采了许多这种野草,熬了药水混入城中的井水里。 江启看着莲莲的眼神,掩饰不住的赞赏。 他愈加确信她就是李青莲,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见多识广,总是能想出意想不到的法子。 “仙姑啊,您这个办法真好,就这样让他们拉上十天半个月,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他们折戟沉沙。” 莲莲摇摇头:“不不不,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们拉个三四天,反应过来了,这个方法就不奏效了。” 马有才叹息一声,“仙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眼下我朝被外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仙姑您给个明路吧?” 莲莲皱眉,“你们那些守边戍国的将军呢?那些将士们呢?怎么就你们这些人?” 江启在马上,缓缓将朝廷现状讲给她听。 “……武安大将军现在正在南边征讨镇南王,就连陛下下旨,也没有返回。” 马有才气愤点评:“这跟叛国有什么区别?分不清轻重缓急的。” 莲莲听了却若有所思,“如果我是武安大将军,应该也不会回来。” 马有才:“什么?可是马上京城都要沦陷了。” 莲莲说:“京城沦陷之后,皇帝被外族所杀,此时我武安大将军征讨成功,再回来赶跑蛮子,你说我乐不乐意?” 江启点了点头,李青莲果然是李青莲,只听了自己的一番话,她就看出其中关窍。 马有才道:“仙姑,您快给救救命吧,要是京城真给沦陷了,我们是没有什么,但苦的是老百姓啊。” “哼,这等老奸贼,吃里扒外的,我也看不上。我这人一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然百姓有需要,咱不如下一盘大棋。” 莲莲看向江启,“江叔叔,您信得过我吗?” 江启眼神如春日的泉水,深沉且宁静,“我信你。” “好,那咱们来大干一场。” 经过三天两夜的绸缪,三人定下计策,开始兵分三路。 马有才留在此地驻守,尽力拖延住蛮子,为他们争取时间。 莲莲则前往南都城,找到公主等人。 出发前,莲莲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那是她在国外研究所工作时,配置的无线电通话器。 这东西强在,即便在没有无线电基站的地方,也能实现远距离通话。 她拿出一个交给江启,“江叔叔,这个你拿好,可不能丢了,日后咱们要通过这个传信。” “好。”江启点点头,准备收起来。 “我去……”马有才惊奇地走过来,经过几天的相处,马有才已经学会了莲莲的口头禅,用“我去”两字表达惊讶。 “仙姑,这是何物啊?” “这个嘛,是我们门派的法器,你听说过千里传音吗?” 马有才点点头。 “这个就能千里传音,叫做传音石,你看我给你演示。” 莲莲拿起那通话器,按住了上面的红色按钮,放到自己嘴边,“呼叫马大人,呼叫马大人。” 很快,江启手中的通话器闪烁起来,莲莲按下那绿色按钮,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呼叫马大人,呼叫马大人。” 马有才几乎石化在原地,恍惚中觉得自己误入了修仙门派。 “江叔叔,你来试一下。” 江启自然地拿起那通话器,放在自己嘴边,眼神温柔地看着莲莲,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呼叫莲莲,呼叫莲莲。” “很,很好。”莲莲觉得有一丝怪异,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江启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正常古人见到这等神器,应该如旁边的马大人一般,呆愣、双眼放空、口不能言。 但江启却像是早就知道怎么使用似的。 莲莲又一细想,之前自己的小电驴,这江启也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 奇了怪了。 不过,不管了。 现在南边正打仗呢,也不知道云团安不安全,她要尽快赶过去。 莲莲收拾了东西,准备骑上小电驴,趁着夜色出发。 江启派了一队人马保护她,被莲莲拒绝了。 “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你让那么多人跟着我,反倒碍事。” 江启知道,她决定的事,别人左右不了。 “你每日给我传一段音,让我知道你到了何处、是否安全。”江启说。 莲莲背上背包,坐上小电驴,“放心吧江叔叔,我这一身的术法,谁能欺负得了我?” 马有才命人拿来火把,“仙姑,夜晚太黑,你把这火把绑在‘雅迪’身上,好照路。” 莲莲摆摆手,“马大人,我这坐骑自己能照明。” 她把钥匙一拧,咔哒一声打开车灯,一束亮眼的光线直射出来,周围士兵差点吓趴下。 马有才:!! “走啦!”莲莲一拧把手,小电驴嗡一下就出发了。 “李青莲!”江启追着出去喊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我会带着云团一起回来。” 江启的眼神追逐着夜里的那一点光亮,直到再也看不到。 李青莲,我再一次将你拖入混乱之中,这一次,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 马有才还恍惚着,拉拉江启的衣服,“江大人,你抽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江启却已经跨上,“马大人,眼下不是你钻研的时候,咱们按照计划行事,我先秘密回京了。” “好,你一路小心。” 第689章 联合起来 莲莲这一路上,白天给小电车充电,晚上赶路,差点没给冻感冒。 在国外研究所时,她将小电车改成了太阳能电池,速度还提高了不少,要不然根本不能支持她跑这么远。 “真感谢当初勤奋的自己,让现在的自己还能有小电驴骑。” 莲莲也会骑马,但骑马太累了,大腿根都给你磨破,还是小电驴舒服快捷。 但这个东西,在路上太扎眼,所以莲莲做了个斗篷,给它盖住,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头小驴子在飞奔。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莲莲终于来到了南都城。 “噫,这是南边吗?怎么还这么冷?”莲莲还以为到这边能脱掉大棉袄二棉裤呢。 “救命——救命啊——” 忽然路边传来呼救声,莲莲停下来,发现有一个女子躺在草稞子里,肚大如箩。 “你怎么了?” “姑娘,救救我吧,我是逃难出来的,路上遇到打仗的,跟家里人冲散了,我这肚子疼得很,怕是要生了……”女子脸皱成一团,似乎非常痛苦。 莲莲慌张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对生产这件事十分抵触和害怕。 她也不会接生啊,万一弄个一尸两命怎么办? “你忍忍,我带你去寻接生婆。” 莲莲将她安置在小电驴上,贴心地给她垫了棉衣。 “坐稳扶好了啊,咱们要出发了。”莲莲载着这个孕妇继续出发。 一路上,这妇人不停地哀嚎,莲莲只得加快速度,但沿途根本找不到接生婆,甚至连医馆都给炸塌了,她只好一路询问。 “大哥,这附近有没有医馆什么的?我这有个孕妇要生了。” 逃难的大哥看着她这小驴子十分惊奇,“医馆……医馆倒是没有,但有个好心人家开了济善堂,给穷人抓药,你快去看看。” “好,好,多谢大哥。” 莲莲按照大哥指的方向,全速前进。 “啊——姑娘,我不行了,我疼死了——”妇人嚎叫起来,身下的棉衣已经被血水浸湿了。 莲莲急得满头大喊,脑海深处有股强烈的恐惧感,“你忍忍啊,咱们快到了。” 前面难民们越来越多,看来那个什么济善堂就在这。 “让让!让让啊!”莲莲边叫边冲,小电驴一下子骑到济善堂里面—— 什么济善堂,就是个草棚子。 “快,大夫,这有个妇人要生了。”莲莲抓住一个人问道。 那人是个男子,也不懂接生,忙喊人。 “哎,来了!”人群中跑过来一个小老太。 “陈奶奶!”莲莲眼前一亮,“原来这济善堂是你家开的呀。” “哟,小妮回来了。”陈老太一拍巴掌,顾不得说话,叫人抬着那妇人接生去了。 莲莲在外等了一个时辰,陈老太总算是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莲莲忙问。 “母女平安。”陈老太笑道,“也是她有福气,我们家桂丫也要生了,一直带着接生婆在身边,这下提前派上用场了。” “官兵来了!”外面有人喊一声,所有百姓立即四散逃开。 济善堂的人赶紧收拾东西,往马车上一扔,往青丘的方向跑去。 莲莲将小电驴折叠、包裹好,放进马车跟他们一起回去。 “哎哟,这仗打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陈老太每日一念叨。 “滴——”通话器响了,江启又发来语音。 “青莲,你到何处了?是否安全?” 陈老太一惊,“谁?谁在说话?” “是江大人,用这传音石给我传话。” 莲莲拿出通话器,回复道:“江叔叔,我已经找到白家,一切顺利,over!” 陈老太接过来,摸了摸,闻了闻,“江大人在这里面呢?” 忽然里面又传出声音,吓得她手一抖。 “好的,南方兵荒马乱,你一定小心。” 莲莲嘻嘻一笑,“他不在里面,他在京城呢。” “哎哟娘嘞,这么远都能说话?”陈老太凑上去,“小江啊,这仗什么时候打完啊?” “嘿嘿,”莲莲接过来,“陈奶奶,放心吧,我一出马,不出月余,肯定能平息战乱。” 陈老太点点头,心说这丫头吹牛是一点不害臊。 回到青丘,陈老太先让人将那刚生产的女子和婴儿安顿好。 莲莲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就看到云团,冲上去拥抱了她。 “团子,我可想你了!”莲莲在云团脸上亲了好几下,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 云团也欢喜得很,“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呢,你跑哪去了?以后还走吗?” 莲莲摘下玉坠给云团戴上,“不走啦,你可是我唯一的闺蜜,喏,这东西收好,保你平安。” 云团低声问:“空间还没好?” 莲莲摇了摇头,又问:“你能联系上公主和镇南王吗?” “嗯……我可以联系上魏玄,他应该就和公主在一起,你联系他们做什么?” “北蛮打进来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一说这话,窦老将军和白建章等人都围了过来,“丫头,刚才你说啥?” 莲莲便将北蛮的事情说了一遍,窦老将军气得都吃不下饭了。 “这混账袁高义,简直是武将中的败类,江山社稷的蛀虫。” 莲莲说:“眼下,京城那边肯定是防守不住了,所以我来,是想跟公主说,现在应该停战,一致对外。” “可是,”云团说,“现在不是公主不想停战,是袁老将军誓要将公主的势力剿灭干净。” 她从魏玄那边得知,公主一直在艰难抵抗着,好几次差点丧命。 她也实在佩服公主的意志力,若换成她,早坚持不下去了,压力太大了。 “所以,我们要先解决掉武安军这个大麻烦。”莲莲说。 “怎么解决?现在谢征在北,公主在南,天南海北的。”众人问她。 莲莲说:“我有办法,但先得公主同意这件事,还得她前来。” 云团拍拍胸脯,“这事我来办。” 她当晚就给魏玄写了信,让大乌鸦送过去。 大乌鸦好本事,魏玄四处逃窜,它总能找到他的位置。 莲莲忐忑等了几天,始终不见人来。 窦老将军叹口气,“如今的皇上和公主,本是至亲兄妹,但经过这些事情,两人之间也很难信任对方了。” 莲莲说:“公主若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来。”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女声:“你可说对了,本公主就是个聪明人。” 第690章 青丘相聚 深夜,公主从白家院子出来的时候,看见满天的繁星,浩渺如海。 “在京城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她说。 镇南王说:“臣在南方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夜空,这里是块福地。” 公主问:“叔公,你说,堂兄是真心的吗?” 镇南王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是孤立无援。你我都是谢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留下的江山被他人窃取,看着百姓被外族奴役。” 公主又问后面的魏玄,“你觉得呢?” 魏玄想了想道:“公主,其实咱们的对手,一直都不是谢征,而是袁家,不是吗?” 公主不再犹豫,转而问镇南王:“叔公,现在镇南军的兵力还剩下多少?” “为了避免火炮造成的损失,魏玄一直让士兵们分散作战,虽然总是东逃西窜,但保留下了大部分兵力。” 公主说:“现在让他们全都撤退吧。” “是。” 更深露重,此时白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村里的巡逻队们手持灯笼,一刻不停地在巡视,确保村子的安全。 云团拿着斗篷出来,给公主披上,微微一笑,“公主,这么晚了,今晚就不走了吧?” 公主说:“不仅今晚,今后一段时间,我们估计都要藏在这里。” 云团高兴地跳了一下,“太好啦,青丘又热闹了!” 公主不禁被她的喜悦感染,这姑娘头脑聪明,但心思却简单,总是为很小的事情而感到开心。 反观自己,从小什么都是最好的,比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富足,但却很少开心。 “云团,我和堂兄,你更希望谁赢?” 云团说:“私心里,我想看到女子当皇帝,但看到你们争来斗去,导致那么多百姓无家可归,我又觉得谁当都行,只要能让我们过上安宁的好日子。” 公主仰头看满天繁星,“这场祸事是我挑起的,也当由我来平息。” “公主!”罗惠兰从厨房里出来,喊了一声,“饺子煮好了,这么晚了,你们一定都饿了,快来吃吧。” “太好了,吃饺子了!”院子里热闹起来,屋子里讨论的人听见信都跑出来,一人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吃。 二狗捧着饭碗一直黏在莲莲身边。 “仙姑,你那个东西,能不能多造几个,我一个卖一百两金子,也卖得出去,到时候咱们二八分,我二你八。” 莲莲心说,老登留下的金子我几辈子也花不完,还用费劲巴拉去挣? “不是我不想卖,这东西是法器,不是想造就能造出来的。” “这法器当初怎么来的,咱们复刻不就行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琢磨出来了,那以后我跟你说,简直是金山银山……” 雷漪跟何玉书在屋子里招待妙意郡主母女,她们俩被魏玄救出来后,一直颠沛流离,好在都安然无恙。 “郡主,县主,地方简陋,暂时先委屈你们一下。”雷漪端上来饺子,说道。 何玉书给两人倒了茶水,郡主感激地站起来,“多谢你们收留我们,什么简陋不简陋的,我和嘉儿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现在想想之前那段日子,简直跟噩梦一样。” 她抽泣了两声,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郡主节哀,人要往前看。”雷漪说,“这里是个套房,里面还有一间卧室,郡主和县主就住在这里,有事喊我们就是。” “好,感谢你们。”妙意郡主一点架子没有,再次站起来感谢。 院子里,镇南王、窦老将军和一些官员在一块,边吃边讨论政事,顺便回忆往事。 白建章和袁叔、李天齐还有大牛等人,边吃边商量着之后青丘要做的事。 公主、魏玄和云团三羊几人,坐在罗惠兰准备的小桌前,吃饺子聊天。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三羊惬意地说道。 公主往自己碗里加了点醋,看了他一眼,“喜欢这样的生活?” 三羊点点头,“喜欢,安静宁和,家人朋友都在身边,未来充满希望。” 公主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云团埋头吃完一碗,还要去盛第二碗,魏玄拉住了她,“等会就睡觉了,吃太多容易积食。” 云团揉揉肚子,好像确实吃太多了,“好吧,我留一点空明天早上吃。” 三羊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妹妹,从小就是人来疯,家里人多了,她就容易吃多,吃撑了还要娘给她揉肚子。” 云团去帮爷爷等人盛饺子,“我开心嘛。” 她走进温暖的厨房,恍惚间觉得今天像过年,但仔细一想,年已经过去了。 今年战乱,他们家除夕都在外面帮伤者,也没怎么过年。 不过,只要人开心,今天也算过年了。 陈老太吃完了,就带着媳妇丫鬟收拾床铺。 随公主一同来的,还有好些一路追随的官员,这些人也得有地方住。幸好袁泗的院子盖出来了,要不然都没得住。 陈老太将之前囤的棉被什么的,各处都铺好,房间里都放了茶水之类的,忙活完这些,都要到下半夜了。 “娘,你快去睡觉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罗惠兰说。 陈老太却很精神,“我乐意忙活,只要他们能不打仗,我就开心。” 终于能睡觉了,云团和莲莲洗了热水澡,一起躺到床上,两人还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两个人眼皮都睁不开了,忽然通话器又滴了一声。 “青莲,你们休息了吗?团团一切都好吗?” 莲莲不耐烦地拿起来,“都好都好,江叔叔,你放心吧,你女儿好得很。” 江启在那边听了,会心一笑,她困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团团,你要听青莲的话,爹在这边等你们回来。” “好,好的爹。”云团已经进入梦乡了,不知为何,今晚她觉得十分幸福,就连梦境都是甜甜的、美美的,所有人都在她身边。 江启收好通话器,旁边谢征还未休息。 他眼神坚毅,折好手中的诏书。 “师父,咱们准备一下,我明日就出发。” 第691章 莲池恢复 那之后,镇南军全部撤离了,南都城完全被袁老将军攻占。 但他仍不罢休,势必要捉到公主及镇南王本人才罢休。 另一边,袁鹏率领一支军队,并没有朝南边去,而是驻守在一处山坳里,江安隐半路上也被他接到了这里。 “小舅,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娘该想我了。”江安隐问。 袁鹏转过脸去,“现在京城那边危险,你娘已经去别处避险了,等打完了仗,我再带你去见她。” 不多久,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因为北蛮攻占了一个又一个城池,谢征决定亲自出征。 袁鹏得知消息,轻蔑一笑。 属下问道:“将军,咱们就眼睁睁看着?” 袁鹏说:“你不眼睁睁看着,难道还要自己上去送死啊?” 他立即着人写了信送去给父亲,袁老将军接了信,反应平平。 身边的副将问:“老将军,眼下南都城已经肃清,镇南军元气大伤,公主就算没找到,也很难东山再起,难道咱们还不回去?” 袁老将军气定神闲,“不急,且让咱们的皇上,先出去遛遛。” 这一场出来确实收获颇丰,不仅重伤了谢铭那老贼,救回了外孙女,还能让自己的威信更上一层楼。 与此同时,魏玄正在荒山中操练士兵。 镇南王看上了窦老将军给青丘打造的新式兵器,希望给自己的军队也都配上。 “这个简单,让白家老二给你造。” 于是二狗光明正大地接了一个大单子,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就是现在南都城中有武安军,他运货不太方便。 “公主,王爷,您放心,我白皓瑞一定克服所有困难,给您把兵器运到咯。” 公主说:“只要你做得好,以后你就是皇商,专门供军队兵器,本公主给你这个权限。” 二狗眼睛都要冒金光了,给皇家供货,还是兵器,他可是千古第一人了。 “多谢公主!多谢王爷!” 春寒料峭,一月很快就要过去,要迎来春天了。 但是所有人都愈加紧张起来。 谢征亲自率兵在外面抗击北蛮,每一仗都打得很艰难,有胜利的时候,但大多数是战败。 北蛮的军队离京城越来越近,谢征始终没有放弃。 江启跟在他身边,几乎每日都要将作战的信息告诉莲莲这边,更多时候,是谢征直接跟公主谢姣通话。 兄妹两个,从一开始说话有些拘谨试探,渐渐到放下隔阂,再后来,两人之间已经如同战友一般了。 “今日又损失了一座城池?堂兄,你这都丢了四五座了,打仗不太行啊。”谢姣通过通话器给谢征传话。 行军途中,谢征在马上一边啃饼子,一边回话。 “我兵力不足啊。”他语气还是轻松的。 “我这边兵力也不行啊,但还是抵抗武安军抵抗了那么久。”谢姣说。 “那是因为你手下有魏玄,他可是打仗的好手,一百人的军队,能给你发挥出一千人的作用来。” 谢姣说:“就算没有魏玄,我打仗也是很强的。” 谢征服软,“我只盼着,不要和你在战场上相遇。行了,不跟你说了。” 谢姣最后加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吧。” 青丘这边,所有人都很忙碌。二狗忙着造兵器,大牛则领着人种地,今年要种更多的地,因为这些粮食,可能要供给军队里。 “现在朝廷的粮库都被袁家掌控了,如果他有了反心,断了粮草也不是没可能,咱们要自己做好准备。”镇南王说。 大牛拍了拍胸脯,“王爷您放心,青丘这里的平原广袤肥沃,产量也比外面的高,且南方气候温暖,一年能熟两到三次,粮草方面应该没问题的。” “好,好,真没想到,你们兄弟俩,倒成了我们打仗的关键助力了。” 以前的他,倒没怎么注意白家。 但自己逃难出来,是白家相救;公主和谢征联合,也算是借了白家的助力;眼下,白家还能提供更多支持。 镇南王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得白家者得天下。 若是白家此时站在袁家那边,他们铁定输。 莲莲来到青丘,每日里除了跟云团到处游玩和帮忙,就是自己在书房里捣鼓图纸。 二狗的那番话,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 “莲莲!”云团忽然举着玉坠冲了进来,“莲池空间好像恢复了。” 莲莲立马放下纸笔冲过来,两人关了房门,悄悄进入空间。 “我去,怎么变成这样了?” 莲莲惊呆,如今的莲池空间,苍凉灰败,一丝生机也没有。 土地是光秃秃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玉岸莲池也变得跟一口井一般,且是枯井。 “这……难道我化形,吸光了莲池的灵气?”莲莲纳闷,不应该啊? 云团弯腰摸了摸井壁,感觉有些湿润。 “莲莲,祖祖说了,莲池要休养,估计它孕育出你来,已经耗费了灵气了,现在正在慢慢恢复,我们给它一点时间吧。” 莲莲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每天云团都会到空间里看看。这样又过了几日,她发现井壁上有凝结的水珠了。 “莲池果然在慢慢恢复。”她小心翼翼用瓷瓶收集了水珠,水珠太少,每日也就一两滴。 她积攒了一些水珠,用这水来配药,送给南仪县主。 “县主,之前我表姐脸上也有一道疤,她就是涂这个药,到现在都看不见疤痕了。”云团说。 南仪县主试过太多药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收了下来,对云团十分感激。 “谢谢云团妹妹。” 当晚她净面之后,就挑了一点抹在脸上,那扭曲的疤痕,摸起来还是会令她心惊。 抹完之后,她觉得脸上冰冰凉,但皮肤深处又觉得有些热。 “这药真是神奇。”自此她每日都抹药。 云团也多了项工作,每日勤勤恳恳收集莲池水滴,这些东西,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青丘的日子,就是这样忙碌中又有些新的变化和惊喜。 二月中旬,北边传来消息,谢征终究没能抵挡住北蛮,被生擒了。 袁老将军接了信,立即起程返京,说要抗击北蛮,救回皇上,匡扶社稷。 第692章 皇上自尽 回京的路上,沿路的百姓见到武安大军,都叩首感谢。 “大将军来打蛮子了,咱们老百姓有救了!” “武安军就是咱们的救星,大将军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 袁老将军骑在马上,威严又得意。 身边张副将恭维道:“老将军真是神机妙算,这时候回来,岂不是让天下人对咱们武安大军感恩戴德?” 袁老将军微微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一路上简直鲜花着锦,武安大军在春季回归,似乎给京城也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很快,袁老将军在临近京城的地方与儿子袁鹏汇合。 袁老将军卸了盔甲,对儿子说:“你躲到这里,倒是清闲,你姐姐和安隐呢?” 袁鹏一步一步跟在父亲身后进入屋内,袁老将军刚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就听见扑通一声,身后儿子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又有什么离谱的事要求我?” 袁鹏哭起来,“爹,儿子有件事瞒了您,是怕您在外出征受不住打击。” 袁老将军手一抖,心觉不妙,“什么事?” “是,是我姐,我姐她……”袁鹏说不出话来,心似在油锅里煎熬。 “你姐怎么了?” “我姐,死了。” 袁老将军粗糙的大手直接甩到袁鹏脸上,差点给他大牙打掉一颗,“胡说!霜儿呢?她到底在哪?” 袁鹏哭着将袁霜被毒死的事情说了出来,袁老将军听到一半,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为何当时不通知我?” 袁鹏垂着头,“爹,我一是怕你受不住,二来,我,我实在是不敢跟您说,我没有颜面见您……” “你是怎么照顾你姐姐的?你这个废物!” “爹,姐姐当场就毒发身亡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也回天乏术。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让那姑子进来,我当时……也是想让姐姐快好起来。” “她怎么了?” “您走后,我姐就病了,每日梦魇,是因为思念安隐,担心她在外受欺负,大夫说她这样拖下去,会药石无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让那姑子进来,想着给姐姐宽宽心。” 袁老将军面上血色已然褪尽,嘴角的血迹分外鲜明,他的身躯弯了下去,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了。 “你让我连霜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老将军放声大哭起来。 袁鹏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爹,都怪我,是我无用,是我蠢,都是我害死了我姐。” “你,你是最无用的,你连你大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是我的霜儿是个男子,也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你这个蠢货,我忙碌这半生是为了什么啊?你这个畜生!” 袁鹏哭道:“爹,您保重身体,是我不成器,以后您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立马就娶妻生子,再也不会跟您对着干了。” 门外,江安隐躲在角落里,将话全都听见了。 她娘,已经不在了? 怎么可能呢?她娘是最厉害的,谁都欺负不了她,怎么会突然不在了呢? 她脑袋发懵,努力地去回忆母亲的模样,她自小和母亲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但只是分开了这短短几个月,她娘的模样就开始模糊了。 “娘,你在哪?我想你了……”她再也忍不住,跑到隐秘的角落里,悄悄哭起来。 她满心自责,都是因为她乱跑,害娘亲担心,是她间接害死了娘亲。 “娘,安隐错了,求你回来吧,娘……” 一夜之间,袁老将军似乎苍老了十几岁,鬓发发白,神情恍惚,食不下咽。 但他到底在战场上浸润了几十年,强逼着自己吃了几碗饭,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还有外孙女,女儿的宝贝女儿,他一定要照顾好了。 武安大军继续起程,很快来到了京城。 此时京城已经群龙无首,百姓们纷纷逃离。 袁老将军一回来,朝臣们总算有主心骨了。 “老将军,皇上现在被北蛮俘虏了,首辅大人也不知下落,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袁老将军一脸冷淡,“皇上亲自出征,将自己置于险境,也太鲁莽了些。” 朝臣们不敢接话,“将军,现在咱们还是赶紧将皇上救回来吧。” 很快袁老将军就带领武安军出征了,和北蛮骑兵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碰面。 军队一驻扎,袁老将军就派人给蛮子送去讲和书信,只是这书信明面上一封,背地里一封。 背地里那一封,袁老将军让北蛮退兵到夷封府,夷封府以北的领地,就全都属于北蛮了。 这是相当丰厚的条件,但北蛮一路打过来,觉得汉人的江山实在是宝地,已经不甘心屈居在北地严寒荒凉之地了。 “大帅,不如咱们趁机多要些领地?”北蛮大帅的属下建议道。 “还是多要些大炮吧。”另一北蛮人说道。 大帅却摆了摆手,“不急,先答应下来。” “那咱们俘虏的那个皇帝呢?袁将军信中说了,让咱们给解决掉。” “那就解决掉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是。” 很快,蛮子退兵,袁老将军率军返京,未费一兵一卒。 “将军,将军,皇上呢?”朝臣们迎上来问道。 袁老将军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不堪受辱,在北蛮的军营中自尽了。” “什么?!”朝臣们目瞪口呆,有的已经痛哭流涕,“那皇上的尸身呢?” 袁老将军挥了挥手,后面抬过来一个棺木,打开来,里面是一具尸体,但由于时间过长,已经腐坏了,但看身量,确实符合皇上的体型。 “皇上啊,您死得也太冤了!” “臣愧对皇上啊。” 袁老将军也下马跟着众位臣子们痛哭了一回,他哭得是如此伤心,一度差点要晕厥过去。 大家都在为袁老将军的忠心所感动,但没人知道,他是在为女儿哭泣。 哭完,身边副将拿出明黄的圣旨,当众宣布: “皇上自尽前,写下诏书,袁老将军德高望重,是江山百姓之依靠,着立为监国大将军,统领朝政。” 第693章 得寸进尺 “什么?”这下,刚才还痛哭的朝臣们,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了。 监国大将军,那不是相当于一把手的存在? “什么监国大将军?这诏书是皇上写的吗?皇上好好的,突然就自尽了,北蛮一早不说,等你去了才说,这里面绝对有猫腻!”一位大臣站了出来。 袁鹏立即扯了诏书拿给众位官员们看,果然是谢征的笔迹,上面还有金印,不像是作假的。 “哼,就算这是皇上写的,你武安大将军在北蛮入侵的时候,抗旨不归,害得皇上只能御驾亲征,皇上的死,你袁高义难辞其咎!”那位官员当场扔了诏书。 袁鹏唰一下抽出刀来,走到那官员面前,一刀穿胸而过,了结了那官员的性命。 在场官员吓得肝胆俱裂。 “还有谁有话要说?”袁鹏冷冷发问。 再无人敢冒头了。 袁老将军缓缓发话:“本将军南下征讨叛贼,尔等不能为君分忧,躲在京城内,让皇上亲自出兵,如今竟还倒打一耙,简直是枉为人臣。” “是我等的过错。”官员们纷纷跪地称罪,即便心中不服,也不敢表现出来。 袁老将军班师回朝,袁鹏带着江安隐回到袁家,江安隐呆愣愣的,只说要自己的爹娘。 “安隐,你娘,你娘走了,你爹下落不明,不过你那个爹,不要也罢。你放心,舅舅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江安隐哭了,“我只是出一趟门,怎么爹娘都不见了呢?小舅你是不是骗我的?吓唬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袁鹏万分自责,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只能一遍遍安慰侄女: “别哭了,舅舅以后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你不是不喜欢谢征吗?你喜欢谁?舅舅都给你找来,之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一指头。” “我不要,我要我爹娘回来。” “唉……”袁鹏唯有叹息。 很快,袁老将军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亲自上朝理政。 此时新帝尚未确认,朝政之事便是他一人说了算,就连谢姣的母亲,宫中的太后,也不敢置喙。 早朝荒废了许久,如今重新开始,官员们都有种恍惚的感觉,宫殿还是依旧,但已经换了主人。 袁老将军命宫人在龙椅之后,设置一个宝座,比龙椅的位置还要高,彰显他监国将军的地位,并美其名曰,不能擅自登临龙椅。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对着袁高义行礼,颇有登基大典的仪式,只是这话谁也不敢挑破。 “今日早朝,唯有一件要紧事,先帝驾崩前,没有定下新帝人选,他也没有留下子嗣,这该如何是好啊?”袁高义一身郁金朝服上座,如太上皇一般。 底下无人敢言,只有那敢于逢迎的,上前道: “先帝驾崩前封您为监国将军,您就是先帝最信任的人,我认为,由监国大将军提议新帝人选最为合适。” 袁高义呵呵一笑,“即便如此,新帝人选是重中之重,我不得不参考诸位的意见。” “大将军您觉得,哪位皇室子弟最为合适?” 袁高义也不再兜圈子,“禄郡王之子谢晋,人品贵重,一向沉稳持重,颇有帝王之风,先帝在时,也常与我谈论起此人,言语之间多是赞赏。” “禄郡王之子一向不爱人前宣扬,沉默寡言,却难掩才华,实在是抱朴守拙的奇人,大将军您慧眼如炬,实在是我朝之幸啊。”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马屁。 稍有些良知的,都知道禄郡王之子谢晋,是个呆瓜,不仅人傻,还没什么脾气,逆来顺受,最好摆布,实在是个傀儡皇帝的好人选。 很快,袁高义就以先帝的名义下了圣旨,立谢晋为储君,择吉日登基。 禄郡王在家接到这泼天的富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儿子还有这等福气,那自己以后不就是太上皇了? 唯有谢晋的母亲默默掉了两滴眼泪,摸着儿子的头,“你个憨货,人憨还没有福气,被人给盯上了,以后也不知道会引来什么灾祸啊。” 新帝登基的日子,在袁高义的授意下,定在了下月初八,十分紧急,各种仪式只能匆忙准备。 袁家如日中天,袁高义更是破格,让太后收江安隐为义女,封为公主,待新帝登基之后,便是尊贵的长公主。 只是再高的头衔,江安隐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一切顺利、朝堂上下紧锣密鼓准备新帝登基一事的时候,北边又传来消息,给袁高义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北蛮退兵到半路,驻扎了下来,不仅不走了,还给袁家提了更高的条件。 袁鹏拿来书信,“爹,他们要平沙府以北的全部领地,并且要咱们再给他们三十门火炮。” “平沙府以北,那可比之前割给他们的领地多多了,这死蛮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是爹,他们说如果不答应的话,就会把咱们的事公之于众,到时候咱们就难以在朝堂上立足了。” 袁老将军骂道:“哼,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他们了?我不过是借他们的手而已,还真当自己能上桌点菜了。” “爹,现在朝堂之上都等着新帝登基呢,怎么办?” 袁老将军到底选择先妥协下来,“新帝登基之后,这事才能尘埃落定,朝政才能稳固,先稳住蛮子吧,火炮给他,领地的事情,之后再跟朝臣们解释。” “是。” 这谈判条件发生变化,袁老将军都没通知文武百官,自己就给定下了,并让兵工厂秘密运送三十门火炮出京城。 北蛮大帅看着崭新的火炮运到自己军营里,乐开了花,举着酒碗跟大家庆贺: “兄弟们,有了这等好东西,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守在那苦寒之地了。” 奉命来送火炮的使者小心翼翼提了句,“大帅,我们大将军特意让奴才捎话,请您得了火炮,尽快退兵。” “退兵?我什么时候说退兵了?” 使者瞠目结舌,这蛮子果然蛮不讲理,“大帅,您不能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这是我该得的,他袁高义得了整个汉人江山,就分给我那么点地,都不够我兄弟们吃喝的,这公平吗?” “不公平!”北蛮人吆喝道。 第694章 旧人来 使者战战兢兢回京复命,将北蛮的无理要求告知袁老将军。 “老将军,北蛮的大帅说,他们之前的书信写错了,不是要平沙府以北,是要川岱府以北……” “什么?!”袁鹏腾一下站起来,“他们找死是不是?不是耍无赖吗?” 袁老将军阴沉着脸。 袁鹏憋不住了,“爹,咱们干嘛受这蛮子的气,不如我现在就带兵,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人。” 袁老将军摇摇头,“你这一去,岂不是撕破脸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谢征都死了,死无对证,谁会信他北蛮?” 袁老将军还是不同意,“暂且先拖着,让谢晋登基再说。” 然而袁老将军的拖字诀却没有用,蛮子的诉求得不到满足,立马就起兵朝京城进发。 这事到底是瞒不住了,朝臣们眼看着北蛮骑兵又来了,个个都是忧心忡忡。 朝堂之上,有人站了出来,问袁老将军这事该如何处理。 “我早就说,退一步,就有退两步、退三步,北蛮的胃口根本喂不饱。” 很多人对袁老将军割让城池来换取北蛮退兵的做法不满,今日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更有许多地方官员上书,说北蛮所过之地,到处抢掠,农耕受到严重影响,百姓苦不堪言。 “别说北蛮路过的地方了,那些割让给他们的城池里的百姓,简直是过着牛马的生活,全都变成了奴隶。咱们这些庙堂之中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有许多老臣跪下来哭道:“将军,咱们不能再割让了,再割,祖宗的基业都要毁了。” 也有朝臣建议先割让土地,等新帝登基之后,养精蓄锐,再一举打回去。 但这一想法一提出来,就遭到许多人的反对。 “你们别痴人说梦,别看他们现在只要这些,等过个几年,他们兵肥马壮了,肯定要继续吞并,咱们这些人,都等着做阶下囚吧。” 袁鹏再也忍不住,直接在朝堂上站出来,请命出兵攻打北蛮。 袁老将军实在无法,只得派儿子出征。没等到新帝即位,袁鹏就率领武安军的主力出发了。 消息很快传到南都城,公主笑道:“果然,他们起内讧了。” 莲莲得意地抱着胳膊,“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公主也不禁对这个姑娘另眼相看,“你这种策略,好是好,就是风险大,万一真丢了那些领土,该如何是好?” 莲莲说:“这种结果是避免不了的,我只是让它提前来到,并让你们兄妹二人联合起来,埋下成功的种子。公主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小人因利而聚,利尽则散。” 公主对她更感兴趣了,“我真是很好奇,你的师父是谁?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她的爹娘,莲莲触发了记忆,来到这里太久了,她似乎都忘记自己的爸妈了。 “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莲莲说。 公主:…… 这是对她有所隐瞒?她身为公主,哪个见到她不俯首称臣,希望得到她的青睐?眼前这姑娘却另一番态度,似乎根本不在意她。 公主说:“我承认你有几分才气,但你可别恃才傲物。” 莲莲说:“我的才气不止傲物那么简单了,我那是傲天。” 公主:…… 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口气的人。 莲莲心说,要不是莲池空间出了问题,导致她一身术法消失,现在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仙姑,尔等都是凡人。 哎呀,到底怎么才能恢复她一身的术法呀?她可是修炼了许久呢。 云团劝和两人:“公主,你是女子中的大勇士,莲莲是女子中的大聪明,你们两个强强联手,必将天下无敌。” 公主揽住云团的肩膀,“你这小福星,说话我爱听。” 莲莲:“什么?大聪明?换个词,叫我大智慧。” 云团说:“叫你大美女吧?” 莲莲点头,“叫我大智慧美女吧。” “噫,真好意思。”公主吐槽。 “嗯?这位勇士公主,你可别小看了我。”、 公主被逗笑了,这人傲慢归傲慢,却不惹人讨厌。 “姑娘,姑娘,”小夏跑了进来,“你快瞧瞧谁来了?” 云团立即出来看,发现院子里来了好多人,马呀驴呀牛呀,拉了许多的东西。 “三叔公!”云团一眼看到三叔公,是周里尹一家来了。 “哎哟,这是团子吗?长这么大了?真是大姑娘了,好看得紧啊!”周里尹夫妻两个不停地夸赞。 “三叔公,你头发白了许多。” “哈哈哈,傻孩子,我年纪那么大了,能不白吗?不白不成老妖精了?” “哈哈哈哈哈!” 不仅周里尹来了,宋安邦一家也来了,铁头都已经成亲了,长得高大个,云团都快认不出了。 铁头身边跟着一个娇小的姑娘,含羞带怯,应该是他媳妇。 “团团。”铁头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几年不见,眼前的姑娘如天仙一般,再次见到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他都不敢直视对方了。 “铁头哥,你可真高,都快赶上我大哥了。这是嫂子吧?”云团笑着挽住了那姑娘的胳膊。 姑娘本来害羞,早听说来投奔的这一家,是之前的伯爵府,心中更是忐忑,眼下见到云团如此热情,平易近人,她顿时放松了下来。 “是,我们才刚成亲不多久,她叫王采樱。”铁头憨憨一笑。 “采樱嫂子,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快来休息一下。”云团招呼起众人来。 “云团,三羊,快来。”周里尹喊道,他身边站着一个老人,三羊一眼认出来。 “魏夫子?咱们的老师来了!” 三羊欢喜迎上去,魏夫子喜出望外,“这是咱们的进士老爷吧?早听说你中了,还盼着你回来一趟呢。” 三羊和云团见了故人,真是又欣喜又感动,眼睛都热了起来。 “来来来,快来见见你们这些师兄弟们。”魏老夫子张罗着一行人过来,三羊一下惊呆了。 魏离等人也来了。 “阿离!小六!威威!你们也来了?”三羊冲上去,跟他们抱了个满怀。 第695章 开炮 “这不逃难吗?没地方去,只能跟着周里尹找你们了。” 魏离比之前更显成熟,小六还是瘦瘦小小的,威威则是个大高个,壮汉一个。 “这是?”几人面对云团,一时都认不出了。 姑娘太漂亮了,一笑起来,就如同天边的启明星一般璀璨夺目,他们都不好意思盯着看。 “这是我妹啊,就小时候跟着我一起上学,一上课就睡觉的那个。” 几人先是惊讶,再是惊喜,随后都红了下脸。 云团倒是大大方方的,“哥哥们都累了吧?我去给你们沏花茶喝。”然后带着小夏等人进屋去了。 “你妹也太好看了。”魏离夸道。 “那可不?别的不说,我妹绝对冠绝京城。”三羊自豪得不行,“不过你们别想了,我妹的亲事都定好了。” “啊?谁呀?” “就是小时候咱们一起读书的那个瞎子。” “魏玄呀?可他是个瞎子啊?” “人家现在治好了,不瞎了。” “可是,他有点不配吧?”威威嘀咕道。 “魏副将!”忽然一声喊,几人都看向院门,一队士兵走了进来。 领头的小将军,一身戎装,步伐有力,单看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再看身材,昂藏七尺,英姿挺拔。俊美的恰到好处,威严但不逼人。 “阿玄哥,你来了。”三羊迎上去。 魏离等人:…… 这是魏玄?简直跟儿时判若两人啊? “真看不出来啊,小时候他胆小怕事,被人欺负都忍着,还不如我硬气呢。”小六嘀咕道。 魏离赶紧让他闭嘴。 魏玄走了过来,看得几人后背发凉,他又忽而笑了,如春日桃花一般,让几人都晃了眼。 “各位师兄,好久不见。” “嘿嘿嘿,好久不见,都快认不出了。”魏离客套道,转头看到威威跟大傻子似的,盯着魏玄快流哈喇子了,赶紧用脚踢他一下。 “各位师兄,镇南军正需要人才,你们若有参军的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魏玄道。 威威第一个举手,“我我我!” 魏离眼睛亮了,他正愁找不到什么事做呢。 小六想去,又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 “表哥!” 忽然一声喊,魏玄回过头去,见到虞忆跑了过来。 “表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虞忆哭了起来。 魏玄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跟嬷嬷来寻你,路上碰到了这些人,就一起来了。我跟你说,我这次来,也要上战场。” “不可以,太危险。” “公主可以当皇帝,我就能当女将军,你说的不算。”虞忆撅起了嘴。 “阿忆!”云团远远喊了一声。 “团团!”虞忆奔过去。 两个小姐妹久别重逢,不知有多欢喜。 “太好了,你们都来了,我可太开心了!” “我们都是来投奔你的,你不觉得麻烦呀?” 云团摇头,“怎么会呢?你们来了,青丘才更加热闹,更有生气呢。” 虞忆感动地抱住她:“团团,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离。” “嗯!” 白建章等人忙活了一整天,给来的人安排住处,房子也得加紧盖。 白老头则叫人多搭了几个大灶,好用来做大锅饭。 现在大家都在一处,一起吃饭更方便。 就在青丘其乐融融的时候,袁鹏已经率领大军和北蛮在川岱府相遇了。 北蛮气势汹汹,在阵前排列了几十门大火炮,扬言要将武安军轰成渣。 袁鹏轻蔑一笑,在他身后,一排又一排火炮被推来,足足有近百门。 北蛮大帅看了这阵仗,还是咽了下口水。 娘的,他们汉人这么多火炮? 眼看对方实力更强,北蛮准备动摇对方军心。 当时他们留了个心眼,没有处死真正的皇帝谢征,而是找了个差不多相像的死尸。 北蛮阵前大喊:“汉人的士兵们,你们睁开眼看看,你们的袁大将军,早就背叛了你们的国家。” “什么?”武安军听了这话,都疑惑起来。 北蛮继续喊道:“你们都没想到吧?你们舍生忘死跟随的将军,早就同我们达成协议,利用我们的手除掉你们的皇帝,助他统领整个江山。” “啊?这?”随行的官员们,个个惊疑不定。 “狗东西,一派胡言!”袁鹏怒骂。 蛮子将之前俘虏的皇帝谢征,押了出来,“你们瞧瞧,你们汉人真正的皇帝,还活着,让他自己说。” 袁鹏大吃一惊,该死的蛮子,竟还留了一手。 他目光紧紧锁定那个俘虏,转瞬间,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俘虏,并非谢征。 “你们这些野蛮人,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人,冒充我们皇帝?” 随行官员们也都仔细辨认,那个俘虏确实不是谢征。 北蛮大帅愣住了,难道抓错人了? 眼看对方那些官员一点反应也没有,必定是抓错人了。 他娘的,汉人果然诡计多端,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 袁鹏哈哈大笑,“蠢货,妄想动摇我们军心,也不拿秤称称你们的脑子有几两重。” “给我开炮!”北蛮大帅气极,直接开大。 砰砰砰!几发炮弹落在武安军阵前,震得士兵们头脑发晕。 袁鹏也不甘示弱,“点火!今晚咱们吃蛮子烤肉!” 武安军的大炮似乎经过改良过,射程比北蛮的远,直接落入北蛮军营里,炸得人和泥土满天飞。 “快撤!往后撤!”大帅急了,北蛮骑着战马往后逃去,大炮来不及推走的,都被炸毁好几个。 北蛮首战惨败,退了三十里,但士气却很高昂。 他们好不容易打到这里,绝对不会再退回去,再次忍受饥饿严寒。 “大帅,帐外有人求见,说是有办法攻破武安军。” “什么?是什么人?” “是咱们军中的一个骑兵。” “哦?咱们军中竟有这等人?若他真有办法,我就拜他为军师,快请进来。” 很快,帐外走进来一个高瘦的男人,一身蛮子装束,脸上却遍布狰狞疤痕,瞧着吓人。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 第696章 海河之战 那人回答道:“让主力部队连夜出发,往北直达海河,在那里埋伏起来。” * 夜晚,袁鹏同众位将士喝酒庆功,有心的人找来了十来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个个长得俊俏美艳,在袁小将军面前舞剑助兴。 这些男孩子们都是身姿消瘦轻盈,若是披了头发,几乎同女子无异。 将士们看得嘻嘻哈哈,不停地调戏他们。 有人示意其中一个少年去给袁小将军劝酒,袁鹏正喝得醉眼惺忪,一抬头看到那少年笑盈盈看着他,一双眼睛几乎同那人一模一样。 “小将军,再喝一杯吧。”那俊俏少年笑说。 袁鹏眼睛盯着他,喝了他手里的酒,然后紧紧扣住他的手腕,拉入内帐去了。 袁鹏一走,帐内的将士们就将那些男孩子全都轰出去了,然后进来一帮舞女,个个身着轻纱,或红或绿,在营帐内翩翩起舞。 有官员看不下去,同身边人说:“咱们小将军,装都不装了?” 那人白他一眼,“爹都要当皇上了,还需要装吗?你不知道吧?工部正在给大将军建将军府呢,那家伙圈的地,我看比皇宫差不了多少。” “今日北蛮那番话,你觉得可信吗?” “可信不可信的,有什么关系?就算可信,你又能如何?” “唉。” 深夜,袁鹏的营帐里,漆黑又有些闷热。 床帐翻滚,不时传出男子的喘息声。 正在酣时,那少年受不住嘤咛一声,让人筋骨酥软,袁鹏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那人是绝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滚出去!”他将人踹下了床,那少年惊恐不已,拾了衣服跑出去。 袁鹏躺在床上,敞开衣领,露出胸膛,看着漆黑的帐顶,浑身如火烧一般,十分难耐。 闭上眼睛,脑子里到处都是关于那人的回忆。 初次见时,自己一脚踩在那人身上,将他洁白的衣服弄脏,那人温顺如羔羊,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他骨子里有股倔劲。 后来那人坐在他书桌前,阳光斜斜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似青竹挺拔,既明媚又忧郁,如漩涡一般能将他吸进去。 他如明月高悬,高不可攀,却又明晃晃地挂在漆黑的夜空中,让人怎么也忘不掉。 “呵——”袁鹏长叹一声。 第二日一早,士兵进来报信: “小将军,北蛮军朝北边撤退了。” 袁鹏嘴角一扯,“纸糊的玩意儿,经不得打。” “小将军,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继续打,直到将他们打回边境为止。” “是。”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子,给你好脸不要脸,那就什么都别要了。 袁鹏带着人马继续朝前追,很快来到了川岱府境内的大河——海河。 这河流经湖泉县,也就是当年云团他们挖宝的地方。 海河很长,这一段河面就十分宽,只能坐船过去。 “小将军,北蛮已经过河去了,河那边是一片丘陵地,咱们还继续追吗?” “为何不追?河那边不是咱的领土了?调船来,将大炮运过去,一路打到边境去。” 很快,河面上来了好多艘大船,袁鹏先率领一队人马上去,接下来是大炮,主力部队后面跟上。 这边船队刚一出发,河那边就有人给北蛮报信:“武安军已经上船了。” “好,按照军师说的,分成三路人马,两边的绕过丘陵,渡河回去。” “可是大帅,咱们可没有那么多大船啊?” 此时那面目骇人的军师走了过来,“两边急行军几十里地,河面被泥沙淤积,现在这个时期,可以通行过去。” “果真?” “你不相信的话,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很快骑兵回来复命,“大帅,那两处河道确实泥沙淤积,有些地方都要干了,可以通行。” “好!即刻出发。”大帅对眼前这个军师越来越满意、越来越信赖。 “你说你生在边郡,为何对内地如此熟悉?”大帅问道。 那军师表情始终冷冷的,“我虽是边郡人,但常年跟着父母在内地做生意,这条河也是走过数回的。” 他继续说:“这条河连通大海,每年都要淤积大量泥沙,不定期清理的话,河道就被堵住了,遇上雨水多的时候,就会出现洪灾。这几年汉人朝廷动荡,朝政荒废,根本没有钱来清理河道,此时必然已经堵住了。” “军师你真是神机妙算!” 北蛮的两只军队,悄悄地从两边又渡过了河,埋伏在南岸。 此时袁鹏的大炮都在水面上,距离河北岸已经很近了,而主力部队还都在河南岸。 北蛮大帅带着人埋伏在北岸边,看着越来越近的武安军大炮,问那毁容军师:“现在开打吗?他们已经到咱们射程内了。” 那军师眯着眼睛盯着远处水面,“不急,再等一等。”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军师说:“可以了,发信号。” 北蛮大帅早已等不及了,命人放了信号弹,嗖一声在空中炸了开,袁鹏还未反应过来,南岸那边已经暴动起来。 北蛮骑兵从南岸两边奔袭而下,包围了武安军主力。 武安军都以为北蛮人早已渡过了河在对面,没成想怎么从两边包围起来了?顿时乱了方寸。 北蛮骑兵一向在近战有优势,打得武安军溃不成军,还有不少人为了逃命跳了河,在水里挣扎,被北蛮人射杀。 袁鹏顿觉中了圈套,“怎么死蛮子没过河吗?谁给的情报?” 身边的副将立即缩了下脑袋,“小将军,他们确实过河了呀,不知道怎么还在对岸……” 袁鹏杀心起,两步走到那副将面前,一刀抹了他脖子,然后一脚给踹到河中,“废物!” 他急忙让人调转船头返回,然而刚调转船头,一枚炮弹就精准地落在一艘大船上,将船连同上面的大炮,全都炸沉了。 “哪来的火炮?到底怎么回事?” 船上的人慌张起来,“小将军,咱们被埋伏了,现在赶紧上岸要紧。” 第697章 袁鹏之死 袁鹏气急败坏,现在离北岸最近,无奈之下只得再次调转船头,尽快上岸。 经过这一番折腾,上百门大炮几乎沉了一半了。 好不容易上了岸,火炮损失惨重,河对岸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身边副将悲怆道:“将军,咱们被蛮子耍了。” 袁鹏已经抽出大刀:“别废话,给我砍!” 他一到战场上,就如同杀神一般,人在他眼里如西瓜,一刀一个,越砍越狂热。 “北蛮骑兵冲下来了!”有人忽然喊道。 对面的丘陵上,冲下来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直接将袁鹏的部队冲垮了。 好几个骑兵直接围住袁鹏,轮番上阵,打得袁鹏措不及手。 袁鹏一个人应对好几个人,虽然抵挡住了,但抗不了多久,很快他就觉得乏力了。 这时,一匹黑色战马越过千军万马而来,马上人执着一把长剑,气势如虹,冲到袁鹏面前。 趁着袁鹏疲于应战,他瞅个空,一剑刺中对方胸膛。 袁鹏感到一阵锥心之痛,嘴角溢出血来,心知自己大限已至。 只是死在这里,他有些不甘心。 袁鹏摔下马来,见是一个毁了容的怪人取了他性命,吃力问道: “你是谁?也好让我知道,我死在谁的手上。” 那怪人坐在马上,眼神睥睨,但袁鹏从那双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恨意,还有一丝熟悉感。 “不认得了吗?我是虞年啊。” 他跳下马来,在袁鹏身上又补了一刀,“刚才那一刀,是报我哥的仇,这一刀,是报我嫂子的仇。” 然后又是一刀,“这是我爹的,这是我娘的,这是边郡那些战死兄弟们的……” “呵——”袁鹏喷出一口血来,“你堂堂……忠烈虞家,世代与北蛮为敌,到头来竟与他们……成了一家人,真是,讽刺!” “你袁家卑鄙无耻,谢家更是伪善,都该死!” 袁鹏张张嘴,喉咙里只是发出咯咯的声音,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海河之战很快结束了,武安军主力受到重创,残余兵力朝京城方向逃去,北蛮兵大获全胜,乘胜追击朝京城进军。 消息传来,袁老将军跌坐在议政殿的龙椅上,犹如一张瘪了的麻袋,又像是枯死的老树根。 戎马半生,眼看着要爬上最高的位置,到头来,孩子都走在了他前头。 看着这满殿的辉煌富丽,锦绣荣华,即便文武百官匍匐在面前,高呼万岁,对他这样一个老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袁高义!”一个大臣忽然冲进来,手拿着一把剑,“你这个卖国贼,白白将火炮送给蛮子,害得我们战败,眼看着整个王朝要倾覆了!” 袁老将军面如古井,丝毫波澜也没有。 对他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也好有颜面见先帝。”那大臣冲上前来,却被袁老将军身边的张副将挡开。 “你敢行刺监国将军,不要命了吗?”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活命?马上蛮子就要攻进来了,咱们都得死,我死前杀了这大奸人,也算立了大功了。” 大臣又冲了上来。 张副将看那大臣跟看蝼蚁一般,两下就将他挑翻在地,一剑刺死。 “大将军,小将军已经阵亡……之后该怎么办呢?”张副将问。 袁老将军全程眼睛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魂飞天外。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撑着扶手要站起来,“安隐——” 噗呲一声,张副将的剑从身后贯穿袁老将军,他苍老的身躯晃了一晃,倒在了宝座前,死前眼睛睁的大大的,嘴中呢喃:“安隐……” 草根出身、当上统领一方大将、最终为了权势走上歪路的袁高义,在此结束了波澜起伏的一生。 他生前有多么受人敬仰、多么高高在上,死时就有多么凄惨。 张副将一脚将他踢开,自己坐上了宝座。 “这龙椅,果然舒服啊。” 要说走捷径,还是得看他,年纪轻轻,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传旨下去,监国将军被人刺杀,刺客已经伏法,暂由本将军代理朝政。” “是。” 朝臣们对此感到震惊,虽然袁高义不是个东西,但有他在,大家心里还有点谱。 如今他一命呜呼,由一个副将接替了位置,本来还有的那点希望,彻底没了。 张副将在宝座之上调兵遣将: “将武安军剩余兵力,全都调守皇城,火炮有多少?全部拉来。” “张将军,那北边的领土?” 张副将冷笑一声,“你们也有点自知之明,守得住吗?既然守不住,就丢给他们完事,也省得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派个使臣去,跟蛮子议和。” 朝臣们:这……真够窝囊的。 张副将还做着春秋大梦,想着这些领土能稳住蛮子,岂料派去的使臣都没能活着回来,北蛮骑兵直奔皇城而来。 消息传来,朝堂上下慌了手脚。这可比之前袁高义帅军围城严重多了,那还是自己人,现在是外族人,这可怎么办? 张副将直接要跑路:“快,京城守不住了,往南迁都。” “什么?迁都?就算迁都,也完全来不及。” 他们就算跑出了京城,后面骑兵追赶,也跑不掉。 “完了,完了,全完了!”几位老臣痛呼道。 张副将气得大叫:“你们胡说什么?还不快按照我的吩咐,准备迁都?” 都这时候了,朝臣们索性甩开了脸,骂他小人得志,卑劣至极。 “你一个小小副将,岂有资格坐在宝座之上?真是江山动荡之际,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了,什么腌臜小丑都能跑戏台上唱两句。” “无耻小人,你以为你屁股能坐多久?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张副将觉得自己说话他们都不听,气急败坏,手一指身边的将士,“你们,去给我将他们给砍了!” 但将士们犹豫不定,张副将直接自己拔了刀,从宝座上冲了下来。 那些朝臣们根本不怕他,绕着柱子跑,边跑还边骂他,变着花样骂。 “你们这些蠢猪——”张副将累够呛,还没骂完,一群文臣蜂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小丑!小丑!” “打死这卖国贼!” 朝堂上乱成一片,乌烟瘴气。 “皇上驾到——”陈公公一声高喊,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第698章 皇城之战 “皇上?哪个皇上?” 大殿之外,陈公公引着一行人进来,为首的就是江启。 “首辅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明黄的身影,正是谢征。 “皇上!”大臣们痛哭流涕,“原来您没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启简单几句话,便将之前的计策说了出来。 “原来皇上是假死,让袁老贼和北蛮互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皇上,如今武安军是已经溃败了,但北蛮打进来了呀。” 此时躺在角落里的张副将,趁大家不注意,想偷偷溜走,却被那群文臣给逮住。 谢征让人将他关押下去,先处理紧急的事情。 “师父,现在咱们还有多少兵力?”谢征问。 江启说道:“只有一部分守备军,皇城禁卫军和逃回来的武安兵残余势力,约有万余人。” 马有才道:“皇上,北蛮至少也有五六万人。” 谢征眉头紧锁,“不管有多少兵力,先要守住皇城,将所有兵力都派出去。” 转而对诸位大臣说:“眼下京城岌岌可危,诸位爱卿,可以先行撤离。” 大臣们视死如归:“皇上都不走,我们怎么能走?我们要与皇上共存亡。” 谢征很动容,“既然如此,你们先安排百姓撤离。” “是!” 大敌当前,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团结起来,仿佛这种反应,是刻印在骨血里似的。 就连平日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背地里咒骂对方早死的官员们,此刻也摒弃前嫌、协作起来,调兵遣将、拉运粮草、撤离百姓,样样井井有条。 皇上回来了,他们就有主心骨了,即便敌我双方人数悬殊,他们也觉得有希望。 晚上,这些官员们干脆不回家了,就在皇宫里铺上席子,席地而坐,更方便联络商讨战事。 “一打五、一打六的战役,历史上也是有的,况且咱们是守,他们是攻,咱们更有优势些。” 官员们谈论着,给自己打气。 江启安排好宫里的事情,立马赶回袁家,他女儿还在这里。 此时将军府几乎人去楼空,人们都知道老将军和小将军都死了,蛮子也要打进来了,便争相抢夺将军府的财物,卷钱跑路。 江启担心不已,到处找女儿,终于在柴房里找到了女儿。 江安隐灰头土脸,和小桃依偎在一起。 “爹!”江安隐哭着跑过去。 “好了不怕了,爹回来了,走,爹带你们离开。”他匆匆把江安隐还有小桃带走,送到安全的地方。 京城的官员们坚守了好多天,北蛮骑兵越来越近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谢征从案上抬起头,面容憔悴、胡子拉碴,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江启匆匆进门,也是胡子拉碴,“皇上,有人送来密信。” 谢征立即抹了把脸,抖擞精神,“谁送来的?蛮子到底有多少人?” 江启道:“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只是信中对北蛮军队的描述十分清晰,想必是潜入其中的卧底。” 接着他长叹一口气,“北蛮的军队,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多。” 谢征看了纸条,脸色更加难看。 原来,五六万北蛮骑兵只是先锋部队,这一次他们集结了北方、西方一带蛮夷势力,浩浩汤汤约有数十万人,此时已经汇集在一起了。 “数十万?这,这根本就打不过呀。”官员们傻眼了。 “听说他们还有攻城大象,比普通大象还要大,象鼻子一甩,能甩飞十几个人,且皮糙肉厚,根本不怕刀剑。”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袁贼给他们的大火炮。” “这下,真是要输了……” 官员们听了消息,几乎全都泄了气,这场战役没有赢的可能性,蛮子绝不是一朝一夕,必定是花费了许久时间,才筹谋出这样一场大战。 唯有谢征还靠意志力坚持着,“蛮子即使有火炮,但没有造火炮和炮弹的能力,他们的火炮只会越用越少,而我们的可以源源不断,让咱们火炮手准备好。” “是。” 没过几日,蛮夷大军就兵临城下。 他们不仅有骑兵群,还有火炮群、象群、投石机、弓箭手等等,面对汉人的皇城,他们势在必得。 蛮子知道汉人唯一的倚靠,武安军,已经被他们击败,残余势力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迫不及待就发动了进攻。 “先用投石机,砸了汉人的城墙。”鬼方族首领,蛮夷大军的真正指挥者,鬼方王下令道。 “投石机准备,发射!” 嗖嗖嗖,一块又一块大石头超城墙飞去,落下去就是一道裂纹,还有不少将士被伤到。 照这样下去,很快城墙就要塌了。 “发射火炮!”谢征一身铠甲,在城墙上指挥战事。 砰砰砰!数十颗炮弹朝蛮夷大军中落去,将投石机炸翻了十几个。 鬼方王眼神凶狠,“投毒包。” 于是剩下的投石机,都将石块换成了一个个包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朝城内投了上百个,士兵们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 随后,蛮子也朝城内发射了火炮,但炮弹数量有限,只落了几颗。 那炮火点燃了落入城内的包裹,包裹很快燃烧起来,释放出绿色的烟气,士兵们一吸入,立即呛得咳嗽不止、难以呼吸,很快口鼻都流出血来。 “有毒!这个东西。” 江启赶紧扯了块帕子给谢征捂上,一边吩咐士兵们用帕子湿了水,捂住口鼻。 然而毒药包太多了,城墙内被绿色烟雾覆盖,所有士兵挣扎求生,根本没有了应战的能力。 趁这个时机,蛮子朝皇城冲来,搭了云梯,开始攻城。 京城攻陷在即,一众官员劝谢征:“皇上您赶紧走吧,只要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我不能一走了之。” 此时敌军已经翻入城内,打开了城门,象群叫着冲了过来,冲散了守备军的队伍,随后是骑兵和弓箭手。 谢征同江启等撤下了城墙,边打边退,官员们护着谢征,“皇上,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谢征看向江启,“谢姣有消息吗?” 江启摸着怀中的传音石,摇了摇头。 谢征心中发寒,看着冲入城内的蛮子,看着中了毒还在拼死抵抗的守备军们,他叹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以为我会是黄雀,没想到也是螳螂而已。” 第699章 兄妹同心 “皇上,公主……应该不会。”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 要说青莲,他是完全信任的;但公主,可不一定。 一旦坐上那个位置,无论男女,都会被蛊惑。 “皇上,您快走吧!”官员们还在劝谢征。 但谢征已经拔出剑,朝蛮子走去,“对于朕来说,死在这里,是最好的结果。” 北蛮骑兵冲了进来,和守备军展开了近身搏击。 谢征挥剑上场,没打多久,被一个象鼻子给抽飞了,落到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江启扑上来护住他,“别再坚持了,快走吧。” 谢征问他:“我走了,就能活下来吗?” 眼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倒下,谢征只想与京城共存亡。 嗖——砰! 不远处的天空中,炸开一个信号弹。 江启愣了一瞬,“是援军来了吗?” 很快,蛮子大军骚动起来,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纷纷撤出城外。 谢征跌跌撞撞跑上城墙,看见不远处,一队兵马正朝着这边赶来。 “是谢姣吗?”他声音有些颤抖。 鬼方王也早已发现了,心中疑惑,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军队,事先他们一点消息也没有。 “准备火炮攻击!”他下令道。 很快,蛮夷大军的火炮调转方向,对准了正在赶来的军队,砰砰砰几声响,数十发炮弹落在那军队面前,激起了泥土,火光升腾起来,一瞬间掩盖了那后面的军队。 谢征的心揪了起来,此时他宁愿谢姣没有来,那么起码他们兄妹两个,能保住一个。 “喂,喂?江叔叔?”传音石发出声音。 江启赶紧掏了出来,“青莲?青莲,你在哪里?” “江叔叔,你们往后撤撤,从城墙上下去,免得误伤了。” “什么?什么意思? “快撤,要来不及了。”莲莲说了一句,就没音了。 江启赶紧拉着谢征下去,让所有官员和士兵全都下城墙,往城里撤。 鬼方王远远眺望着那浓重的烟火,忽然从那火光之中窜出来一只雪白的东西,飞速朝他们奔来。 “那是什么?” “像是只狐狸。” 小狸花如离弦之箭,雪白的身影在战场上显得异常醒目,它一边跑一边哇哇叫,还时不时看看天空。 鬼方王命令弓箭手射杀那怪异的狐狸,但小狸花身手矫健,左闪右躲,根本射不中。 “这狐狸在干什么?” 忽然天空中传来哇哇的叫声,鬼方王顺着狐狸的视线,朝上面看去,看到那黑烟之上,赫然飞过来一群黑鸟。 “这,这是什么东西?” “哇——哇——”大乌鸦哇哇叫着,在它身后,跟着许多渡鸦,都是它的小跟班,平日里送信的黑信使。 但今日它们送的不是信,而是另一种东西。 乌鸦群跟着大乌鸦飞,大乌鸦跟着小狸花飞,直飞到蛮夷大军上方,不断盘旋。 “这群黑鸟是怎么回事?” “射下来!” 嗖嗖嗖!无数支箭射向天空,只听见大乌鸦哇哇一阵叫,从它爪子里落下来一个黑球。 黑球落到大军中,砰的一声炸开,泥土与人齐飞。 “啊——乌鸦炸弹,快跑!” 随即,所有渡鸦都松开爪子,朝蛮夷大军中扔下一个又一个黑球。 砰砰砰—— 蛮夷大军被炸得四分五裂,朝各处逃窜,十万人的军队很快溃散。 莲莲可激动了,“我的空袭成功了!” “冲啊!打跑蛮子!”公主一声吆喝,率先朝敌军冲去,魏玄和镇南王紧随其后,后面则是虞忆,也是一身戎装。 镇南军个个手持新式武器,冲入敌军阵营一阵厮杀。 谢征看到熟悉的人,顿时热泪盈眶,他不该怀疑谢姣的。 “快,一起冲上去,一举打败蛮子!” 城中的守备军也冲了出来。 在乌鸦炸弹的辅助下,十万蛮夷大军被打得落荒而逃,镇南军直追出去百十里,京城总算是保住了。 这一仗直打到第二天,谢姣等人还要继续追击,一定要将蛮子打出边境才罢休。 她找到一起追出来的谢征,“堂兄,这边有我呢,你回去吧,京城可不能没人。” 谢征摇了摇头,“这一仗,没有你们,根本赢不了,你才是最后的赢家,皇位应该是你的。” 谢姣很惊讶:“堂兄,你也认同女子当皇帝了?” 谢征一耸肩,“只要有才能,女子也可以啊。” 听到这句话,谢姣内心无比的满足,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总算是得到认可了。 “但是,堂兄,我发现我并不想被困在那椅子上面,既然你认同了我的观点,支持我的想法,那么我当不当皇帝,都无所谓。” 谢征认真了起来,这两日,他见识到,堂妹虽是个女子,但有勇有谋,让他信服;虞忆也是女子,但功夫出挑,战场上毫不逊色。 女子确实不比男子差,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以后身为臣子的身份,但如今,她说这话是何意思? “谢姣,你……” “堂兄,在我来看,你更适合做一个统筹管理整个国家的皇帝,只要你能答应我,会保障我们女子的权力,姣姣就愿意做兄长的左膀右臂。” 镇南王也走了过来,他似乎早已同谢姣商量过这件事,此时面带愧色。 “皇上,臣之前……还请皇上饶恕。” 魏玄也走过来,“皇上,若您能洗清我外祖一家的冤屈,臣愿臣服,为皇上效力,还请皇上饶恕之前的罪过。” 谢征忽地灿然一笑,声音有些哽咽,“你们救了我,救了京城,保住了江山基业,你们何罪之有?反而是大大的功臣。” 谢姣哈哈一笑,“皇兄要不也给我一个王爷当当?天底下第一个女王爷,必然是要载入史册的。” 谢征说:“你想当什么,随你选。” “那我可不客气了,至少要是个亲王。” “没问题。” 江启微笑着走来,“你们兄妹如此和睦,先帝于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你们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永远不要忘了今天。” “谢师父教诲。”谢征对江启始终很尊敬。 “皇上,后面王爷和公主还要继续追击北蛮,但你要回京了,朝堂不可一日无君。” 第700章 册封皇后 很快,江启和谢征一起出发返京,一同回去的还有镇南王,公主和魏玄等人则继续追击。 路上,谢征发着呆,这一年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让他觉得恍惚间过了大半辈子似的。 “阿征,”江启说,“你要知道,成为帝王,会得到很多东西,同样的,也要舍弃很多东西。” 谢征看了眼他,“师父,我明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回到京城时,一众官员早已经在城门外迎接。 “恭迎圣上回京——” 谢征骑马进入京城,原本繁华的街道,现在满目疮痍,到处是战火的痕迹。 “皇上,咱们就等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谢征没多少时间休息,回京第二天就上早朝。 朝堂之上,第一件要议论的事,就是镇南王的问题。 有人说镇南王救驾有功,当将功抵过。 也有人坚持说他之前逼宫谋反,即便现在抗击北蛮有功,也不能以功抵过。 更有人提出:“皇上,之前公主发动宫变的时候,镇南王曾建议公主直接杀了您,这样的人绝不能留了。” 江启却说:“皇上,镇南王最开始是支持您的,只是袁家从中作梗,相信南仪县主毁容一事,也跟袁家脱不了干系。镇南王选择站在公主这边,也是因为袁家,并不是因为您。” “谢铭对皇上起过杀心,首辅大人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起谋反之心吗?” 江启义正言辞道:“如果镇南王真有此心,那他就不会带兵前来救驾,直接让蛮子解决了皇上不是更好?” 此话让诸位官员无话可说,确实,他们这些人的命,也都是镇南王的镇南军救下来的。 马有才跟着道:“你们说镇南王该死,那么公主呢?是不是等公主回来,再治她死罪?” “这……” 此时镇南王脱了外袍,负荆请罪来到殿上。 “臣谢铭,向皇上请罪。臣一把年纪,犯下大错,不求皇上饶恕,但求皇上看在臣救驾有功的份上,饶过臣的女儿和外孙女,嘉儿她还是您的侧妃,求皇上开恩!” 朝堂上一片寂静。 良久,谢征缓缓开口:“镇南王救驾有功,功过相抵,收回兵权,赐回领地颐养天年。” 镇南王惊讶地抬起头。 谢征接着道:“南仪县主,聪慧秀敏,勇毅可嘉,赐皇后位,择良辰吉日完婚。” 镇南王:!!! 朝臣们:!!! “皇上,南仪县主已经毁容,恐怕不适合当皇后吧?” 谢征道:“女子本不该以容貌论高低,南仪县主品性贤良,最堪当国母之重任,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镇南王立即磕头谢恩,磕得砰砰响:“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江启默默点了点头,谢征选择了妥协,也做了最合适的抉择。 “至于江安隐,”谢征看向江启,“师父,安隐的婚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谢皇上!”江启也激动地跪下来,“那我大女儿云团……” 谢征嘴角微微一勾,似是坦然的笑,“她是你的女儿,自然由你来决定,当然,也要遵从姑娘们自己的意思。” “谢皇上隆恩!”江启这下感激得五体投地。 这些大事有了定论之后,谢征便投入繁忙的政务之中,不仅京城要尽快恢复建设,各地的政务已经堆积了一大堆,都等着他去处理。 深夜他从满案的奏折中抬起头时,总觉得十分孤独、十分辛苦。 他选择将自己困在这皇宫内院,藏起内心的喜好,放弃自己的自由,背负重担走完一生。 这就是帝王的代价吧。 * 白家留在青丘,继续救助伤患百姓。随着皇城之战的胜利,各地都迎来平静,百姓的生活渐渐恢复正轨,伤患也越来越少。 很多人选择回去自己的家乡,一部分人则选择留在青丘。 桂丫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花花。 小果子整天花花妹妹、花花妹妹地叫,每次白小珍都纠正他:“那是你外甥女!” 陈老太重操旧业,开始在青丘开设山庄女子学堂,这次不仅有农业,还有识字、织布、绣工、记账、酿酒、厨艺,甚至还有向来只有男人才做的木工、陶工等。 云团和雷漪、何玉书等人都是其中的老师,分别负责教不同的东西。 青丘的日子繁忙又有生机,所有人都为战火平息而感到开心,但陈老太一直有块心病。 有时候她看着桂丫的女儿花花,总是会出神。 花花年纪最小,但她也有玩伴。 之前莲莲用小电驴驮过来的怀孕女子,生下的女孩就比她大一个月,名叫清平。 那女子名叫红凤,一直找不到家人,就带着女儿在青丘住下来,平日做些活计换取家用。 她和桂丫年纪差不多,时常带着女儿来白家这边,两个女娃就经常一起玩,“呜呜哇哇”地说着婴语。 云团下课回来,瞅见两个小婴儿在床上趴着,觉得十分好玩。 “姐姐,你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了两个女儿呢。” 桂丫回头看了眼,“是呢,我也觉得两个孩子长得像,跟双胞胎似的。” 红凤笑道:“要真是你亲闺女我就开心了,能找到你这样的亲娘、李公子这样的亲爹,她可有福气了。” 桂丫说:“孩子嘛,只要有亲娘亲爹在身边疼爱,那就是有福的。” 红凤听了这话,心中一阵酸涩,没有接话。 又过了一个月,因为这些年朝堂动荡,土地荒废,粮食收成大幅下降,谢征便发布政令,农民自己开垦的土地归自己所有。 青丘得了消息,也效仿起来,在白建章和大牛的主持下,留在青丘的人们都有了自己的土地,可以自给自足。 受莲莲和公主的影响,白建章让青丘的女子也可以自立门户,拥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红凤因此也分了一块地。 她喜出望外,高兴得几乎整夜睡不着。但又担心,自己一个女子,还要照顾孩子,干不过来。 其他的女子同样有这样的困难,于是云团组织这些女子们,将田地登记造册,租赁给别人种,每年收取一部分租金或粮食。 第701章 妇女权益署 “那租金怎么算呢?”妇女们关心地问。 “这样吧,到时候请我大哥给咱们一起开个会,定一下这个租金的问题。” “开会?我们能去参加吗?”妇女们讪讪地问。 之前她们村里有个什么事,都是男人出面,她们作为女人,都不让上桌吃饭的。 “当然能啊,你们不仅能参会,你们的意见也很重要,要记住,你们现在跟男人一样说话管用了。”云团努力地改变这些女子的观点。 “那还真稀奇嘞。”妇女们笑起来。 经过开会研究,青丘的土地租金大致定了下来,个别好的田地在这个基础上上浮一点,差一点的下浮一点,所有人都觉得很合适。 红凤很快将地租赁了出去,对方是一个单身汉,听说还没娶媳妇,为了攒钱娶媳妇,赁下好多田地种。 红凤自己则去参加了织布工学堂,听说这是京城里有名的织布工过来教的,人都叫她黄大姐。 黄大姐不仅教织布绣花,还在青丘开设了织布局,招女工进去,按织出来的布匹结钱。 为了方便单身女子干活时照顾小孩,每个织布机旁边还放一个婴儿摇篮,旁边还有个空房间,专门给女工的孩子玩耍。 这么贴心的地方,很多女子去应聘,黄大姐还要进行考核,选拔出技术、人品都可以的女工出来。 “以前我都是在京城开办织布局的,里面都是一些和离或者被休的女子。咱们身为女子,更要互帮互助,以后大家在一起干活,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在这里知会一声,咱们能帮的就帮。”黄大姐说。 “好嘞!”所有女工,都鼓足了劲,就连红凤,也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 由于青丘这边产一种稀有的麻草,织出来的布比寻常的麻衣柔软,这布便卖得很火热,价格也高了不少。 黄大姐毫不吝啬,只要赚的钱多了,织布工们的薪酬就跟着水涨船高,女工们因此赚了一笔钱。 到了年底,红凤攒下的薪酬,加上土地的租金,正好够盖一间小房子。 为了能和女儿有自己的房子,她立即找了人来盖房,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女子。 以后这些房子,就登记在她们自己的名下,谁也不能抢走。 许多妇女为此还给自己取了名字,因为她们好些人都没有正经名字,都是张家的、李家的叫。 青丘本来是个三不管的地带,这里没有官府,随着青丘的百姓生活渐渐走上正轨,白建章觉得有必要设立一个类似于衙门的地方了。 云团将这些问题写信给了自己亲爹江大人,向他寻求帮助。 得了大概一个多月,京城突然来人了,还带着皇上的圣旨。 “圣上有命,硕宁伯一家在皇城之战中立下大功,为表嘉奖,特晋封硕宁伯为宁国公,赐青丘一带为国公封地,一概衙门设立,由宁国公亲自主理。” 白建章可乐呵了,一直担心这地让人抢走了,这下稳了,成自己的封地了。 “爹,你成国公了!” “恭喜国公爷!” 白建章哈哈笑,“大家别客气,以后见到我还是喊白叔就行了,咱们青丘呀,不搞京城那一套繁琐礼仪,大家都平起平坐。” 青丘的百姓们更高兴了,都觉得选择留在这里,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相当于重新投胎了。 接下来,白建章就学着外面,在青丘设立了公署衙门,一概民事、诉讼等都在这处理。 云团建议在公署衙门里再设置一个妇女权益署,因为好些人不懂如何让女子自己当家做主,很多处理方式还都是按照以前的惯例。 白建章立马同意了女儿的建议,妇女权益署很快成立了,成立之初,里面主事的就是雷漪、何玉书、桂丫和云团等人。 很多事情她们也是一边研究商量,一边定下来如何处理。 比如她们研究制定女子房契书,女子户籍书,然后又接着研究婚书、和离书,接着又研究女子打官司、女子开商铺等等。 反正有关女子的问题,她们都不敢马虎,要一个一个摸清楚了,才能真正将女子的权益给维护住。 但千百年的世俗枷锁太难根除,有时就连女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是丈夫的附属物,所以这条路,要走很久。 但雷漪和云团有信心,她们还有公主做后台支持她们的,还有莲莲这样的大聪明呢。 只是莲莲现在跟着公主还在远征。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生机盎然,红凤带着女儿,和其他妇女一起,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家。 夜晚,她收拾好自己和女儿的温馨小床,对着牙牙学语的女儿道:“清平,你是个苦命的,没有爹疼,但娘一定努力挣钱,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 就在日子欣欣向荣的时候,红凤家却突然来了个人。 “凤啊,你在这里啊?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的都快疯了,这是我女儿吗?” 男子一见到红凤的面,眼睛里都透着精光,顺手抱起清平,那慈爱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动容。 原来是红凤的丈夫寻来了,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但红凤自己却有些为难。 晚上,男人赖在红凤的新家里,四处打量着,“真想不到啊,你竟然自己盖了个房子,听说你还有田地?” 红凤不愿理他,“朱温,当初打仗,你将我扔在路上,咱们夫妻情分已经断了,你快走吧。” 朱温嬉笑起来,“我没有休妻,你就还是我媳妇,哪有把丈夫往外赶的道理?”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同意,谁也不能住进来,国公爷说的。”红凤道。 男人走到她面前,眼神里带着威胁,“我看你脑子糊了,我是清平的亲爹,你想让她当一个没爹的野孩子?以后别人背后怎么说她?她被人欺负了谁来出气?” 红凤犹豫了。 男人又说好话:“我之前那是迫不得已,以后肯定改。再说了,你那分来的田地,干嘛平白赁给别人种?我来种不就行了?以后我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要知道,女人必须有个男人在身边,不然怎么过日子?” 他见红凤被说动,便躺到了床上,也不洗澡洗脚。 “哎,颠沛流离这么久,总算有落脚地了。”呼噜呼噜,很快他睡着了。 红凤十分嫌弃,自己打了个地铺,和女儿睡。 第702章 红凤爹娘 刚来几天,朱温还算老实,白天竟然还给红凤做饭,其他妇女都羡慕她,找了个会疼人的男人。 红凤以为他真改了,之前他一向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竟然还会做饭。 本打算给他做两件新衣裳,但还没开口呢,朱温自己就开始张嘴要钱了。 “媳妇,你在那织布局做工,一天给多少工钱?”朱温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媳妇,你看,我刚来到这里,不能不找点事做,我看这里到外面也不方便,不如我拿钱去外面买些东西,来这里卖,也能赚个辛苦钱。” “你不是要种地吗?” “哎,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种地,我看给那个什么大龙种正好,我则去弄点小生意做做。你看国公爷家里的,儿子、外甥女婿不都是做生意的?” 红凤有些犹豫,朱温继续说:“等我做生意赚了钱,也买丫鬟伺候你们娘俩。” 红凤也知道他不是种田的料,最后拿出了一吊钱,“这是仅剩的钱了,你可不要骗我。” 朱温喜出望外,第二天就带着钱出了青丘,跑到外面镇子上去了。 之后一连好几日,朱温日日不着家,就晚上回来睡觉,白天不见人影,一问便说他在外面做生意。 家里什么忙也不帮,红凤还得伺候他,洗衣服做饭的。 这天他一回来,就伸手朝红凤要钱。 “之前给你的钱呢?” “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赔了。” “赔了?那可是一吊钱。” 朱温不耐烦了,“叫你拿钱来你就拿来,废话那么多!” “你到底有没有去做生意?那些钱都弄哪去了?” “你个臭娘们,我们男人家做事还要你过问?叫你拿来就拿来,废话那么多!” “我不给,我和女儿还要吃饭呢。” “你找打是不是?”朱温脱了鞋扬起来。 红凤万分委屈,壮着胆子道:“我告诉你,这里不许打人,谁家要是打了媳妇,要被衙门捉去的。” 朱温到底没敢打人,翻箱倒柜,还真叫他找到了钱匣子,将剩下的那点钱全都拿走了。 红凤一个人哭到半夜,第二天又继续去做工,这事也不敢跟别人说,怕人笑话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青丘这里办了一场花会,村里人都抽了空闲,出门过节,拜访亲朋好友。 盛会之时,朱温又回来了,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这是我外面认识的好兄弟,你给我们炒俩菜,买点酒来。”朱温吩咐道。 红凤说:“钱都被你拿走了,没钱。” 朱温回头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给她都打懵了,清平吓得哇哇哭起来。 “臭婊子,敢给男人脸色看,叫你去买就去买,再给我多舌看我不打死你。”转头又对那男人嘿嘿一笑,“女人家不懂事,教训一下。” 眼看对方原形毕露,一点也没改,红凤心灰意冷,要抱孩子离开,清平却被朱温一把抱去。 “又想抱着孩子跑?你今天不把酒菜弄回来,就别想抱孩子。” 清平被朱温按在身边,红凤心疼坏了,只好拿了钱去买酒菜。 出了门,村里的人都是喜气盈盈。 今日花会,男女老少都打扮一新,头上都插了花,学了当地人的习俗,载歌载舞,沿街还有人家做了小吃出来分享的,十分热闹。 只有红凤顶着一张肿脸,遮遮掩掩怕被人看见。 “红凤,走,一起去国公爷家里,听说今天国公老夫人发铜钱嘞。” “我还有点事要做,你们去吧。”红凤谢绝了他人的邀请,往村头走去,这里有李天齐开的一家小酒坊。 刚走到村口处,红凤见到有一对老夫妻,衣衫褴褛,在地上捡人家吃剩的东西吃。 “她爹,看这里有半块土豆嘞。” “这里有几块豆糕,许是孩子吃的,咬两口就扔了。” “这真好,人家说得没错,这里人们富裕,你看东西没吃完就扔了。” “凤她娘,多捡点,够咱们吃好几顿的了。” “好好,拿布包上。” 红凤觉得他们可怜,心说若是无家可归的人,不如带去国公爷那里,说不定能分一点地。 她走上前去,“大叔,大婶,你们……” 那老夫妻一转脸,红凤愣在当场。 “爹,娘——” 竟然是她爹娘。 “爹娘,你们怎么……这么老了?”眼泪从红凤眼中落下。 “凤啊,是咱的凤啊!”夫妻两个喜极而泣,搂着闺女泪流满面。 “爹,娘,你们去了哪里?我找也找不到,后来战乱,我跟着朱温往南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夫妻两个满脸沧桑,手如枯树枝一般粗糙,“我们出来之后,一直找不到事做,只能四处乞讨,后来打仗了,乞讨也要不到饭了,他们都说南边好,不打仗还有饭吃,我跟你娘就一路走过来了。” 红凤低头看看爹娘的脚,那脚上没有穿鞋,而是用破布包了几层,再穿了草鞋,脚指头露在外面,都磨破了。 她又看到爹娘的破口袋,里面都是些残渣剩饭,有些都坏了发霉了,也舍不得扔。 她想到朱温那个混蛋,在她这里吃香喝辣,自己爹娘却在外面乞讨,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为何这么蠢。 “爹,娘,我现在有房子了,你们跟我回家吧。” “有房子?可那是姑爷的房子吧?”凤爹拉住了闺女,“姑爷不待见我们两个,去了也是闹得不开心。我跟你娘现在也有落脚的地方,没事……” “不行,爹,娘,我不能再让你们过这样的日子,你看你们才多大年纪,现在头发都花白了,你看娘的背,都弯了。”红凤哽咽着。 凤爹还是拒绝,姑爷是什么脾气他们是知道的。 他们老两口就一个女儿,但家里贫寒,后来女儿嫁给村里的朱家,朱家答应给他们养老,但他们的家家产要都给姑爷。 凤爹凤娘自然同意,将田地和房子都当了陪嫁,但没过多久,姑爷就寻由头将他们赶了出去。 “哪有岳父岳母跟着女婿过的?你们没儿子怨谁?”朱温当时说。 两口子不走,朱温就有事没事找红凤麻烦,天天吵架,闹着要休妻。 为了女儿能过得好,两口子只好收拾了东西离了家乡。但他们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手艺,身上还有些病痛,只好乞讨为生。 只是那田地,很快也被朱温败光了。 凤娘忍着眼泪道:“凤啊,不要担心我和你爹,只要你跟姑爷能过好,我们两个在外面就放心了。” 红凤嚎啕大哭起来,跪在两人面前,“爹,娘,我不孝啊!” 第703章 盯上云团 凤爹拉起女儿来,“你别哭,我听人说,这里的官爷良善,开的荒地算咱自己的。我寻摸着,跟你娘开个二分地,搭个草棚子,留在这里陪着你,不也挺好?” 红凤点点头,“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国公爷。” 她心里也打定主意,先将父母安顿下来,然后再跟朱温和离,她再也不要跟那个混蛋过了。 凤娘可高兴了,以后可以陪在女儿身边了,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听说这里的国公爷姓白,我也姓白呢。” 红凤说:“娘,原来你姓白,从来没听你说过。” 凤娘笑道:“女的嫁了人,谁还叫你名呢,你爹都是凤她娘、凤她娘地叫。” 另一边,朱温和兄弟在屋里等了半天,不见人来,等不及了,那男人笑话他: “兄弟,你在你女人面前说话不管用啊?” 朱温尴尬一笑,“这女人一段时间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要不是看她能挣钱,我早休了她了。话说回来,这里的寡妇多,个个都有田地,还能去做工挣钱,只要你娶了一个,一辈子吃喝无忧。” 男人动心了,“你给我也说一个,只要我过上了你这样享福的生活,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 朱温立即带着他去织布局蹲守。 今天织布局放假,那些朱温口中的寡妇们全都打扮了一番,去村里参加花会,朱温又领着他那兄弟去花会。 朱温问那男人,“看中了哪个?赶紧下手,要不然被别的男人抢去了。” 那男人一眼看中人群中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那美貌让他挪不开眼。 “我看中了就能跟我成亲?”男人问。 朱温道:“这你还拿不下?趁着今天热闹,你给人拉到哪个旮沓犄角里,把事办了,那女子没了清白,不就只能跟你了?” 男人揉揉油腻的下巴,“说得在理,但我怎么把人弄到角落里呢。” 朱温低声道:“你这样这样……” 云团拉着小果子,跟随街上的人一路走一路吃,“姐姐,这个好吃你尝尝。” “确实好吃,你再尝尝这个。” 忽然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问道:“好心的姑娘,你知道红凤家在哪吗?我是来投靠人家的。” 云团给他指了路,但那男人犹犹豫豫,说:“姑娘,我这人记不住,你好人做到底,给我带个路吧,求求你了。” 云团感觉这人怪怪的,“我还要照顾弟弟呢,不方便。”然后拉着小果子离开。 男人急了,眼看人群往前走远了,他色心起来,伸手去拉云团。 云团早有了警惕,躲闪开来,拉着小果子朝前跑,男人立即追了上去。 云团拉着小果子跑不快,很快被那男人拉住衣服,将袖子扯断了。 “哇——哇——”大乌鸦从天空中俯冲下来,精准落在那男人的头上,一口啄在他眼睛上。 男人捂着眼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很快人群都围了过来,将男人捉住,白建章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女儿袖子都被扯烂了,心头火起。 “谁把这无赖带进来的?” 众人都说不知道,云团说:“他刚才说要找红凤姐呢。” 红凤正拉着爹娘准备去国公爷那里呢,没想到突然出了事,竟然还跟她有关。 她站了出来,心中愧疚的不行,很快朱温也被从家里捉了来。 朱温本来在家里等那男人的好信儿呢,一看那男人看中的姑娘竟然是国公家的小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我只是好心带他进来吃个饭,没想到他起了坏心,我完全不知道啊……” 那男人辩驳起来,“分明是你说的,说这里面的女子个个自带丰厚的嫁妆,只要将人拉到角落里办了事,以后就能享福。” 白建章一听说,气得差点要拿刀剁了这两个畜生,但他身为青丘的父母官,要按照规矩办事。 “这等流氓无赖,祸害人不说,还败坏风气,各打五十大板,押送去南都城衙门。”白建章说。 “国公爷……”红凤这时站了出来。 “怎么?你要为你男人求情?” 朱温也满脸期待地看向红凤,嘴里祈求道: “媳妇,救救我,我以后绝对不敢了,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红凤看了他一眼,觉得无比恶心。 “不!国公爷,我不给他求情,他带人欺负云团小姐,死不足惜,我只希望他被押走前,跟我和离,我再也不想跟他过日子了。” 朱温挣扎起来,“我是你男人,你敢和离?” 众人都支持红凤。 “红凤是个好姑娘,这男人不是东西。” “他还打红凤呢,国公爷你帮帮红凤吧。” 红凤爹娘也惊呆了,“闺女,你真要和离?和离的女人可不好过啊,你要三思啊。” “就是,”朱温挣扎道,“你跟过男人,还生了孩子,看谁还要你?” 红凤瞪了他一眼,说道: “爹娘,你放心,在这里,女子就算不成亲,也能过得很好,我再也不想被他打了,再也不想挣的钱被他抢走了,我想过好日子。” 凤爹凤娘没想到,他们都离开了,女儿竟还没能过上好日子。 想到女儿受欺负的时候,他们还不在身边,心中就更加悔恨。 “好,爹娘支持你,和离就和离吧。” 白建章自然也同意,让妇女权益署的人拟了和离书来,红凤立马签字画押,不带任何犹豫。 “我不画!我不画!”朱温拼命挣扎,众人按着他画了押。 “告诉你,你不同意也不行,你打媳妇,游手好闲,还带着外面的流氓进来祸害姑娘,在我们青丘,你这样的男人就得被扫地出门。” 画完押,红凤捧着那和离书,喜极而泣,“我终于见到晴天了!” 朱温和那男人立即被押送出去,在南都城衙门,他们还要经受审判,然后入狱。 红凤得了自由,觉得一身轻松,以后和爹娘还有女儿生活在一起,日子不知道要多顺心。 她回家抱了清平出来,掏腰包从别人家买了些精致的小点心,准备送去给云团赔礼道歉。 “爹,娘,咱们现在就去找国公爷,给你们两个上户籍,以后咱们就在这里过日子。我那房子小了点,你们可以先打个地铺啥的,等攒了钱,咱们再盖个大的。” “好啊好啊,这里是个好地方,我跟你爹一起帮你攒钱。” 祖孙四人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期许,来到白家院子门口,陈老太正端个簸箕朝外走,里面是一些没发完的铜钱。 凤娘一见到陈老太,张了张嘴,似乎失了声。 陈老太满眼不可置信,半天结结巴巴道: “是大珍吗?是你吗?” 第704章 全家团圆 “娘,是你吗娘?” 凤娘缓缓走上前,仔细辨认眼前的老太太,脑海里沉寂多年的记忆又慢慢复苏起来。 “大珍啊,真是你啊,你咋成这个样子了?”陈老太老泪纵横,“我跟你爹,找了你多少年啊。”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千言万语都化作泪水。 红凤都震惊了,没想到自己娘是国公老夫人的女儿,那国公老夫人就是自己姥姥了? 天老爷哎! 陈老太很快欢喜起来,“好在你平平安安的,快,进来,咱回家了。” 她拉着白大珍进屋,红凤和凤爹方学林跟在后面。 白建章还在处理朱温的事情呢,三羊跑了过来,说是大姑来了。 他慌忙丢下手头的事,跑回家去,看到陈老太跟前站着的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姐,你怎么成这样了?我都没认出来你。” 白大珍将这些年的经历说了出来,白家人听得不胜唏嘘,其实好几次白家都差点找到她了,但因为她不常用自己名字,人家叫她都是方家的,好多次都错过了。 “我和凤她爹,也回去咱们老家找过,那时候你们都搬走好多年了,我们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 白老头忙着给清平找吃的、拿玩具,眼角的泪水还没干,笑呵呵道: “不是我说,咱们一家都有神仙保佑,你看,红凤当时叫莲莲给驮来的,她姥姥给接生的,母女平安。” 陈老太也拉着红凤的手说:“怪道呢,我说清平这孩子跟花花那丫头长得怪像,原来还真是亲戚。” 罗惠兰笑道:“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红凤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自己舅舅竟然是国公爷,表妹是皇上亲封的县君。 幸好没被朱温带来的男人给祸害了,要不然她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云团这时候也赶了回来,果真是大姑来了。只是这大姑太沧桑了些,必然是吃了许多苦。 白大珍看到云团,立即道歉,说朱温那个玩意差点害了她这个宝贝侄女。 云团摆摆手一笑,“大姑,你别替他道歉,他已经被捉住了,以后跟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老太拍手笑:“真好真好,你们摆脱了那个无赖,咱们还相认了,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不多久,白小珍和袁泗带着桂丫也来了,见面又是一顿哭和叙旧,白家院子里就没消停过。 哭过笑过,一家人又忙活起来,做饭、摆桌,还有给大姑一家安排住处。 晚上,天黑了,饭菜都弄好了,大牛和二狗才赶回来,一家人满满当当坐上来,陈老太将雷漪也拉了过来。 云团跑前跑后,将院子里的琉璃灯都点亮了,照得满院子亮堂堂,跟过年似的。 “来来来,”陈老太拉了白大珍一家,“我来给你们介绍。” “这是大牛,你大侄子,现在是个大地主;这是二狗,你二侄子,是个大财主;这是三羊,你见过的,考中了进士……” “这是二狗媳妇,叫玉书,县令老爷家的千金。这是雷漪,是我好姐妹的孙女,祖上是做大官的,正经的官家小姐。” 雷漪有些不好意思了,白大珍心中有所疑问,看了看雷漪,又看了眼大牛,没有当面问出来。 “这是你妹的姑爷,酿酒的,咱们村的酒坊就是他开的,他生意做得大,从南到北到处都有他的酒卖。” 红凤她爹听了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咱们家都是大人物啊,我们都不好跟你们坐一起了。” 陈老太说:“你呀别看现在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以前都是穷苦老百姓,你三个侄子,小时候连布鞋都穿不上,天齐这孩子,还是个要饭的被我家团子捡回来的。” 李天齐抿嘴一笑,“姥姥,我这点事都被你念叨多少回了。” “哈哈哈哈哈!” 一家人都被这话逗笑了。 饭桌上,白建章十分高兴,举杯道: “今天是咱们家大团圆的一天,我先敬两位姐夫一杯。” 袁泗和方学林立即站起来,和和气气喝了酒。 “既然大姐一家来了,都挤在红凤那里也住不下,大姐你和大姐夫带着红凤娘两个都搬来吧,我给你们照着咱小姐的院子在旁边再起一个,以后咱们就都住在这,离得近方便照顾。” 白大珍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弟弟,哪能这么给你添麻烦?起院子要不少钱啊。” 白建章把眼一瞪,“大姐,你又跟我见外,你弟弟这点钱还是有的,再说了我不能让你们挤在一间小破屋里,红凤的孩子还小,更要小心照顾。” 方学林戳戳红凤,红凤立即站起来,给小舅舅敬酒: “舅舅,您救了我,还这么照顾我们一家,红凤以后把您当亲爹看待。” “哈哈哈哈,你呀,就是跟你娘一样见外,舅舅疼外甥女,不是应该的吗?” 红凤笑得满脸通红。 坐在旁边的桂丫一把把红凤拉下来坐倒,“表姐你就心安理得地住下吧,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又热闹又喜庆。” 云团说:“就是就是,凤姐姐,你就住吧,咱们这院子房间多,清平还能和花花玩,多好啊。” 白大珍欣然同意,她也想住在爹娘身边。 饭后,一家人吃了些新鲜水果,女人坐在院子里唠嗑,白建章则带着俩姐夫还有天齐二狗等人去厨房刷碗。 “莲莲说了,男女平等,且女人生孩子都够辛苦的了,咱们男人要多分担点家务。” “你说得对,这点活不算什么。”方学林说,他干得最勤快,忙前忙后,今天是他这阵子吃的最饱、最好的一顿了。 夜深了,一家人还不愿离开,生怕这是一场梦似的,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回屋洗漱睡觉。 雷漪和海棠并排躺着,海棠叹道:“真是羡慕白家呀,一家人都团圆了。” 雷漪看着窗外的明月,“是呀,也不知道汀儿现在怎么样了,她是我唯二的亲人了。” “唯二?那另一个是谁?” “是你呀,傻瓜。” 海棠鼻子一酸,紧紧握住雷漪的手,“姑娘,你待我真好。” 第705章 雷汀回家 “一句话就把你骗到了?”雷漪笑,“傻丫头,判断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海棠说:“姑娘,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海棠最大的心愿,就是姑娘能健康幸福一辈子。” “我们都会健康幸福一辈子。” 另一边,红凤安顿了清平睡觉,又来到爹娘的房里。 方学林叹道:“人家都是有本事的呀,不会嫌弃咱们吧?” 白大珍捅他一下,“都是一家子人,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今天俺弟弟都说了,不要见外。” 方学林还是叹口气,“可是人家不是有钱,就是当官的,咱们俩一路乞讨过来的,啥本事也没有,总不能一直靠人家接济吧?” 红凤说:“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还年轻呢,我好好干,以后多挣钱,等清平长大了,咱们招个上门女婿。” 白大珍说:“你呀,别想那么远,你也说了你还年轻,到底再找一个好。” 红凤不欲提这个话题,又说了会话,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大珍夫妻两个就起来帮忙干活,扫院子、打水、喂鸡喂鸭的,忙得不亦乐乎。 云团起来后,给他们泡了两杯蜂蜜水,里面加了几滴莲池水,希望能慢慢改善大姑大姑父身上的病痛,将他们的身体养回来。 白大珍夫妻两个喝了水,心中比喝了蜂蜜还甜,这个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没有嫌弃他们,反而对他们十分友好。 “团团,谢谢你啦,这水真好喝。” 云团笑道:“大姑大姑父,青丘的风水养人,你们住一段时间呀,就能变得跟小姑姑一样年轻了。”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也能出去做工挣钱了。”夫妻两个喝了水,又忙活起来,跟着陈老太白大爷院前院后地转。 之后几日,雷漪说有些累,在屋子里休息几天。 大牛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出门,是思念她妹妹,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斗转星移,即将入夏,算起来,公主出征都快一年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魏玄和莲莲都跟她一起。 这天云团和雷漪一起做祛疤痕的药膏,忽然大牛慌慌张张跑进来,累得一脑门的汗,话都说不出来。 雷漪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急?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遇到事还这么火急火燎的。” 说着起身给拧了个凉帕子递给他,云团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两人。 大牛喘了好一会,说道:“是,是,雷,雷汀,来了。” 咣当一声,雷漪手中的茶杯落了地,云团哈哈笑起来:“雷姐姐,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还丢了茶杯?” 雷漪又要哭又要笑,拿手指了下云团的脑瓜,慌忙就出去了。 大牛要跟着出去,云团叫住他,好整以暇地说:“大哥,你跟着开心什么劲儿啊?雷汀姐姐回来了,肯定要接雷漪姐姐走的。” 咚的一下,大牛仿佛石化了似的,“真的?” 云团差点笑出来,自己这大哥,脑瓜子还是懵懵的,就得有个聪明人在身边才稳妥呢。 “那可不,你等着瞧吧。” 云团起身来到院外,村里又热闹起来了,雷汀不仅来了,还带了好几车的东西,都是新奇玩意。 “团子!”有人叫她,云团看过去,见一个头发打着卷、束在脑后的姑娘,是雷汀。 “雷汀姐姐,你这是什么发髻?从来没见过,真好看。”云团好奇地摸了摸。 雷汀道:“这是跟洋人们学的,他们呀天生头发就是卷的,还挺好看,我就学着将头发烫成了这样。” 雷漪拉着妹妹的手,开心得简直容光焕发,“你回来怎么也不来封信说一声?怎么回来的?” “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的皇帝开放了沿海的贸易,洋人们都坐着船拉着货来这边卖了,我回来就很容易。” 原来是谢征,他一道政令,让雷汀回家更方便了。 陈老太等人都闻讯回来,“你这丫头,一走这许多年,把你姐姐可想坏了,这下回来了还走不?” 雷汀说:“走啊,我是做跨海贸易的,肯定要经常出海,不过我肯定也经常回来。” 陈老太也无奈,这丫头跟他家二狗子一个样,生意迷。 云团好奇地打量着雷汀带回来的好几车的东西,“汀姐姐,你这卖的是什么?” 雷汀拿起一个望远镜给云团,“这不是卖的,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礼物。” “哇!好神奇啊。” “还有这个,姐姐,送你的。”雷汀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怀表,打开来,里面是西洋表,还有一张雷汀的照片。 “娘嘞,这谁画的?跟真人一样。”陈老太惊奇道。 雷汀哈哈笑:“这不是画的,是相片,我还带了个回来呢,等吃了饭咱们大合影。” 陈老太咂咂嘴,“你这丫头,说的词儿我一个也听不懂了。” 白家人忙着做饭给雷汀接风洗尘,院子里可热闹了,人人分享着雷汀的礼物,小果子问他娘:“娘,为什么天天过年?” “哈哈哈哈!” 雷汀回来,雷漪最高兴,其次高兴的是二狗,一直跟雷汀念叨,让她带着他的琉璃到国外卖。 “二狗子,实话跟你说吧,西洋人也有琉璃这个东西,人家做的还不比你的差。” “什么?”二狗震惊了,又有点不服,“洋人这么厉害?” “那可不,你看这个。”雷汀拿出一面光滑的镜片,巴掌大小,镜面平得跟水面似的,背面镀了一层银,用来照人特别清晰。 “这个好好,清晰得连头发丝都能看清楚。”何玉书十分喜欢。 “就知道你们会喜欢,喏,这个给你了。”雷汀说。 “我也要,我也要。”云团和桂丫等人围上来。 “放心,我那还有一箱子呢,等会搬下来给你们分。” 二狗翻来覆去看那镜子,十分受打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比人家洋人差这么多。 “这样吧雷汀,下回你给我带个洋人回来,我们也做这样的琉璃,肯定大卖。” 雷汀:“你还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呀。” 第706章 大牛成婚 晚上,雷汀在姐姐房间里歇息,云团听雷汀说外面的稀奇事,蹭着待了一会,知道她们姐妹要说些悄悄话,就回去睡觉了。 云团走后,雷汀问: “姐姐,你至今没有嫁人,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雷漪迟疑了下,“算有吧。” “那为何不成亲?” “我们之间的事,有些复杂。” “好吧。” 雷汀在青丘住了下来,只要云团没有事,她就跟着云团到处转悠,几乎将附近玩了个遍。 眼看天越来越热了,她提出要回东边自己的家里去。 “我回来的时候,在东边买了个院子,以后就住那边了。眼下趁着天气好,我再出海运一趟货。” 她问雷漪:“姐姐,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 雷汀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早上起来一通收拾,就可以出发了。 云团见了说:“汀姐姐今天就出发吗?不再多待几天?” 雷汀说:“不待了,我还要赚钱呢。” “那我去给你摘些新鲜果子带上吧,路上吃。” “好。” 云团招呼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提上篮子,咱们多摘点。” 主仆五人走到田间地头,云团看到远处大哥正在安排人种植,大声喊: “多摘点,雷漪姐姐喜欢吃这樱桃果,多摘点路上吃。” 大牛这阵子心神不宁的,耳尖地听到这话,立马跑过来,“团子,你说什么?谁要路上吃?” “雷漪姐姐呀,你不知道吗?雷汀姐要走了,带上雷漪姐姐一起回去。” “她们回哪?” “当然是回自己家呀。” 大牛肉眼可见地慌张了,“今天就走?” “今天就走。”云团肯定地说。 大牛扔了锄头就往回跑了,一路跑一路想着怎么说,但脑子里乱得很,一口气跑到雷漪房门前,一句话也想不起来咋说了。 雷漪手执一把画卷出门,一眼看到大牛,“又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大牛看到她拿画卷,更紧张了,“你要走了?” 雷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真要走了?”大牛跟在雷漪身后问。 “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总要和自己家人在一块。” “可是,我早就把你当家人了。”大牛的汗水流到眼睛那里,蛰得睁不开眼。 “可是我到底不是你的家人。”将画卷系在廊下有太阳的地方。 “雷漪,你嫁给我吧。”大牛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说出这句话了,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雷漪顿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不是突然,我一直想说,但我怕你再次拒绝我……” 大牛声音里都是委屈,雷漪都忍不住心疼了,觉得自己在欺负这个老实人。 “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自己愿意和谁成亲了。” “你嫁给我,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是认真的吗?不嫌弃我年纪大?不嫌弃我身子不好?”雷漪转过身问他。 大牛使劲摇头,“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我笨,不会说话,但我会照顾好你,把你照顾得越来越好,长命百岁。” 雷漪扑哧一声笑了,给大牛都笑傻了,“你这不像是求亲,倒像是认干娘。” 大牛巴巴地望着她,“所以,你答应了吗?” 雷漪微微点了点头,“好。” 大牛被惊喜砸晕了脑袋,“那,你不走了?” 雷漪逗他似的说:“我从没说,要走啊。” “啊?那,我又中了团子的招了。” 雷漪笑了,转而认真道: “大牛,我耽误你至今,我也有错。说实话,我骨子里有一种偏见,我觉得和你不合适。但这么多年来,我渐渐明白,风花雪月只是生活中的点缀,更多的是互相扶持、并肩前行。” 她主动拾起大牛的手:“我看得出来,你有家国天下的情怀,我愿意同你一起,做一番事业,也不枉活一次。” 大牛被这顿话砸得晕头转向,只会说:“雷漪,承诺都是虚无的,我愿用行动向你证明,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 一向端庄大方的雷漪,听了这话也不禁红了脸。 角落里,云团和雷汀伸着头观望他们这边。 云团嘴角都压不住了,“成了!” 雷汀笑道:“哈哈,他们俩就差一个推力。看我姐姐多厉害,几句话把你大哥哄得晕头转向的,以后还不得被拿捏得紧紧的。” “那不叫拿捏,那叫爱情。” “你小小年纪还懂爱情了?” 云团傲娇起来,“那我可比你懂得多。” 雷汀知道她和魏玄有过口头婚约,问她:“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云团一点也不害羞,她越长大越明白,自己是个怕孤独的人,有个人一直陪在身边,是必需的。 “等魏玄回来呀。” “那你可要提前通知我,我来喝你的喜酒,还要给你一份大礼。” “放心吧,现在你先喝一顿。” “谁呀?” “你姐姐和我大哥的呀。” 大牛很快将这件事告诉罗惠兰,罗惠兰高兴极了,自家老大总算要成亲了,立马请了媒人来,正式向雷漪提亲。 本以为雷漪会晚一点成亲,没想到她自己就定了日子,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这下罗惠兰、陈老太等人更欢喜了。 雷汀也不走了,要看着姐姐成亲再走。 “可是,时间太紧了,嫁衣也来不及绣啊。”海棠犯难。 “我当是什么大事。”雷汀从自己的车架里翻出来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件红色的纱裙,造型奇特,是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雷漪穿在身上,腰身被勾勒出来,下面的裙摆鼓鼓的,说不出的美丽,漂亮得让其他姑娘都羡慕不已。 红凤好奇极了,“这是什么裙子?真好看。” 雷汀介绍道:“这在洋人那边叫婚纱,人家都是白色的,我让用红色的订做了件,更符合咱们这的传统。” 雷漪也满意极了,“就这件吧,我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哈哈哈哈哈!” 何玉书趁机打趣雷漪:“哟哟,这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雷漪说:“你呀且嚣张几天吧,等我成亲之后,你要喊我大嫂,看我怎么治你。” 何玉书立马求饶起来:“好大嫂,好大嫂,妹妹知错了,你可别治我。” 第707章 凯旋而归 雷漪和大牛的婚事结合了京城和当地的习俗,办得别开生面,全青丘的人一起庆贺。 雷汀看到姐姐出嫁,夫妻幸福,算是放下了心,再次出发前往外面的世界,如果顺利的话,过年前她还回来,跟姐姐姐夫一起过年。 婚后三个月,雷漪就有了身孕,给何玉书都吓傻了。 “这这这,你也太快了吧?” 海棠笑道:“说明我们家姑娘呀,身体早调理好了,她还一直担心生不了孩子呢。” 雷漪也觉得神奇,她跟何玉书说:“我这阵子都恍恍惚惚的,感觉像是过了别人的人生,以前的我,只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会有伴侣的。” 云团进来道:“大嫂,你呀,一看就是有福的命,以后一定跟我大哥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那可就承你吉言了。” 晚上,何玉书刚从净房出来,就看到二狗早早等在床边,“媳妇,快来,咱们也来生孩子。” 何玉书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把嘴闭上。 但想到雷漪都有了孩子,她又羡慕起来。 二狗劝她道:“你想想啊,你跟咱大嫂前后脚生的话,孩子是不是可以从小一起玩到大?小孩子都需要玩伴的。” 何玉书羞答答的,点头同意。 白家的院子,喜事不断,青丘一整个夏天,都是热闹喜庆的。 最热的时候过去,云团终于等来了公主凯旋而归的消息。 谢征要在京城举行封赏大典,让白建章一家也去。 白建章打算辞官留爵,以后就在青丘做个悠闲的国公爷,本打算不去了,但陈老太嚷嚷着必须去。 “这么大事,皇上的面子你都不给吗?再说了,京城里还有咱们的宅子、铺面、山庄,难道都不要了?回去处理一下,该卖的卖。” 于是一家人还是决定去一趟。 雷漪刚怀有身孕,大牛就陪着她留在青丘,其他人则出发去了京城。 这一路上边走边玩,到了京城,桂花都开了。 魏玄还有莲莲带着人早早到城门处迎接白建章一家。 “团团!”莲莲冲向马车,云团跳下车,两人开心地抱在一起。 “你一走这么久,怕是都要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呢?你是我永远的牵挂。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好玩,我快将北疆玩一个遍了。” 云团好生羡慕,“下回你带我再玩一遍。” 魏玄说:“白叔,您之前的府邸,我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 “好啊,你想得周到。”白建章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享受岳父的待遇了。 沈长洲从魏玄身后下马走来,“国公爷,还是由我来给你赶马车吧。” “长洲?你怎么在这?” 当初,沈长洲送回江安隐后,出去办了一些自己的事。 后来他得知袁霜已死的消息,便放下了仇恨,在公主远征蛮子的时候,加入了军队,和魏离等人一样,成为了魏玄手下的兵。 他本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为什么选择从军,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为了某个人吧。 云团一边和莲莲说话,一边偷偷打量,一年不见了,沈长洲似乎变得粗糙了些,皮肤黑了一个度。 反观魏玄,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势,中和了五官的秀美。 就在云团偷偷看魏玄的时候,魏玄也回头看了眼她,云团立马拉着莲莲上了马车。 马车里何玉书笑道:“哟哟,我们家团子也会害羞了?” 云团说:“二嫂,你算是被我二哥带出来了,整天哟哟哟的。” “哈哈哈哈哈!”罗惠兰给逗笑了。 江启早早在国公府前等着了,身边站着江安隐。 沈长洲一眼看到江安隐,时隔一年多,小姑娘又长高了些,只是看着没有以前活泼了,多了几分沉静忧郁的气质。 “江大人!” “国公爷!” “爹爹,妹妹!”云团从马车上跑下来,先跟爹爹见了礼,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妹妹往府里走。 “最近可还开心吗?”云团低声问。 江安隐摇了摇头,“不太开心,姐姐,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莲莲立马道:“不行不行,我已经预定了,我要和团团一起睡的。” 江安隐嘟起嘴,“她是我姐姐,为什么和你一起睡?”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姐妹。” 江启在旁边看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媳妇和女儿成为了闺中密友,称呼自己为叔叔,试问除了他江启,世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种经历吗? 莲莲回到京城后,他试探过她几次,发现她一点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将他忘得干干净净,甚至也不知道云团是她的女儿。 倒是她爷爷,她记得很清楚。 江启想,或许这是一个全新的李青莲,剔除了有关他的记忆和经历,忘记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 云团讲和:“好了好了,咱们三个一起睡吧,反正床很大。” “也不错,嘿嘿。”莲莲蹦跳着进府了,“我先去挑个大房间。” 云团拉着妹妹的手,小声道:“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江安隐觉得十分温暖。 沈长洲有些失落,他知道江安隐看见他了的,但并没有理睬他。 白家人在崭新的国公府里住了下来,江安隐也搬了过来,整日和云团同吃同睡,到哪都一起,人也活泼了许多。 陈老太笑道:“瞧瞧这两姐妹,小时候见了面就粘在一起,长大了还这样。” 没过多久,就要到封赏大典的时间了,但在此之前,谢征先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边郡侯平反。 他拟旨昭告天下,将百姓们都知晓边郡侯从未叛国,让人们永远铭记老侯爷的功勋。 至此,魏玄的心愿,总算是了了,虞年心中的怨恨,也算是平息了。 他带着魏玄和虞忆到爹娘、大哥大嫂的墓前,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他们。 “爹娘,大哥大嫂,谢家还算有个眼明心亮的人,你们的仇,总算是报了,泼在你们身上的脏水,也洗清了。”虞年跪在墓前哭了起来。 “小舅舅,你以后有何打算?”魏玄问。 第708章 女部 虞年说:“边郡百姓平安,是爹最大的心愿,我打算以后就留在边郡。比起京城,我更喜欢边郡的风光。” 魏玄说:“日前江大人提议,在边郡设立太守,执掌边郡民事治安,监察外族动向,你若有意,我可以向皇上请旨,封你为太守。” 虞年道:“我做太守,恐怕那小皇帝不放心啊。” 魏玄说:“当初北蛮大军兵临城下,我们收到了一封情报,我知道,那是你发来的。” 虞年抓了把爹娘的坟头土,装进荷包里。 魏玄继续说:“我知道你恨袁家和谢家,但对百姓始终是忠心的,且朝堂上下,也就你对边郡最为了解,你做这个太守,最合适。” “太守,估计就不执掌兵权了吧?” “太守执掌当地的监察安防兵,但大部分兵力,现在都收在公主手下了。” 虞年一抬眉,“这小皇帝还真放心?不怕公主把他踢了自己当皇帝?” “他们兄妹之间,自然不用我们担心。” “行啊,阿玄,你也算能独当一面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还有阿忆,你也老大不小了,看上谁家的儿郎了,小叔给你提亲去。”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虞忆昂了昂头,“我是要当女将军的,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那魏玄呢?” 魏玄说:“小舅舅,要说老大不小,你最大了,先考虑你自己吧。” 虞年道:“我嘛,以后在边郡找个女子就行了,这可不用你们操心。倒是你的婚事,有用得着小舅的地方不?” “倒是有个忙需要小舅帮一下。” 不多久,谢征就在京城举行了盛大的封赏仪式,不仅仅封赏诸位有功的官员,更是庆祝打败了蛮子。 据公主说,这次蛮子被她彻底打服气了,几十年内都不可能卷土重来。 临贺公主开天辟地,被封为亲王,封号英,统领四方兵力。 这一消息如同一滴水进了油锅,各地的百姓都沸腾了。 “女人当王爷,还手握兵权?” “哎呀这肯定是个母老虎吧?” 不少女子们却是以此为傲,“你们老爷们儿们都睁大眼睛看看,咱们女子也有顶天立地的。” 但这些话总是招来男人们的嘲讽。 “哎呀这个公主真是将咱们风气都带坏了,女子抛头露面,整日领着一群男人练兵,那成什么样子?” 更有说话不知顾忌的,“白天练兵,晚上挑几个壮实的进营帐,哈哈哈哈!”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将刚才那个说荤话的男人打懵了。 是茶馆的老板娘,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我到你这赏脸给你生意,你竟敢打我?”男子吼道。 老板娘双手掐腰,凤眼圆瞪,“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无赖,造公主的谣,污蔑我们女子的名声,我看你是活腻了,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 那男子恼羞成怒伸手要打,旁人忙拦住,老板娘把脸伸过去: “来打来打,你敢碰我一下,我立马告到女部去,到时候看你有几个脑袋掉。” 女部,全称女子联合部,是云团将青丘妇女权益署的实践告诉公主后,公主向皇上请命成立的一个中央机构,与六部并列,专门负责与匡扶女子正当权益有关的事情。 只是这个机构刚刚成立,发榜之后,识字的大多是男性,看了之后对此都是嗤之以鼻,并不在意。 这位老板娘识字,将这榜文细细看了,记在心里,这才拿这个镇住那男子。 那男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女部,还以为是个什么民间妇女搞的幺蛾子,嚷嚷: “我管你什么女部不女部的,怕不又是一个鸡窝。” 随后两人厮打在一起,很快又被周围人拉开。 那老板娘也是上头了,非要闹到底,将人拽去了官府,又找到了青云乡君,也就是云团。 两人将事情述说了一遍,云团找了人证,证实那老板娘说得不错,便去请示公主该如何处置。 “呀,咱们这女部刚一成立,就来了第一桩官司,怕是以后有的忙了。”公主说道。 “就是第一起闹到咱们这的官司,所以要问下公主您的意见。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公主。” “说。” “这个男子打死过两任妻子。” “剪去头发,扒光了,游街示众,鞭笞一百,然后押到菜市口,斩首。”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一声惊雷。 一旁的江安隐:“会不会罚得太重了?” “重?莲莲说过,革命就是要流血的,不是流他们的血,就是流我们的血。” 云团点了点头,“是,公主。” 很快,那男子被剪了头发,扒光了衣服,绑在囚车上,一遍鞭笞,一遍游街,还有官员在旁高声念他的罪行,宣传女子联合部。 未成婚的女子不敢过来看,成了亲的女子,有胆大的,三五成群挎着篮子来围观,朝那臭嘴的男人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 “叫你们这些男人嘴贱,活该!” “咱们女子也有人做主了,青天大老爷啊。” “你们听说没有,现在咱们女人也可以开店了,只要找到女子联合部申请就行。” “真的假的?族里不同意能行吗?” “管什么族里,难道族里比公主还大?” 最后男子被押到菜市口。 行刑官宣布:“该男子言语冒犯长公主,也就是英亲王,犯下大不敬之罪,且行凶打死两任妻子,罪无可恕,今当斩首示众。” “好!”民众纷纷举手赞同。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场革命就此展开。 断头台下,两对老夫妻痛哭流涕,“女儿啊,总算有人替你伸张正义了。” 这下,女部一下子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声,再无人敢轻视它,也再无人敢乱说了。 外面反响激烈,妇女们的诉求十分强烈,到云团这里就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公主干脆成立了一个小组,里面有她、云团、莲莲、何玉书、虞忆、江安隐、刘英等姑娘,也有三羊、梁深等男子,一起筹办女部的事情。 夜晚,莲莲和江安隐都困得不行睡去了,云团还在书房琢磨女部的事情。 魏玄悄悄翻了窗进来,“这么晚还不睡?” 云团吓了一跳,“你怎么这样进来了?” 第709章 帝后大婚 魏玄说:“你光忙着女部的事情了,都忘了你回京后咱们都没怎么见面。” 他今日来之前,还特意收拾了一番,身上的衣物熏了香,发髻束得齐整,更显面如冠玉,颇有孔雀开屏的意味。 但云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云团放下纸笔,嘿嘿一笑,跑过去拉了魏玄的胳膊,“你快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她把雷汀送她的望远镜拿给魏玄瞧。 “你用这个,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你看,远处灯笼上的字都能看清。” 魏玄看了看,抿唇一笑,“你这个不如我这个清晰。” 他拿出了在外打仗时,莲莲给他的望远镜。 云团一放到眼睛前,直接震惊了,“这是什么法器?” “它不仅可以看到远处的人,黑暗中的人也无法遁形。” 云团惊呆了,她用这个看到了黑暗中,小狸花在花园里刨东西、捉虫子。 “这也太神奇了。” “莲莲说,这个叫热成像,我也不懂是什么东西,她说是科技的力量。”魏玄解释道。 看云团玩得十分忘我,魏玄往她身边靠了靠,悄悄用手臂揽了她的肩膀,“冷吗?今晚有风。” 记忆中的香味萦绕在鼻尖,魏玄贪婪地更凑近些,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近她了。 “你身上好热。”云团往旁边挪了挪。 魏玄:…… “我来是想问问你,我们之前的口头婚约,要不要正式定个亲?” 云团一脸认真地用望远镜看窗外,魏玄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先问问,咱们之前的婚约还作不作数?”云团问。 魏玄站直了身子,“当然作数啊,难道你后悔了?” 云团故意逗他,“确实有点后悔,我应该多相看几个男子的。” 魏玄生了气,“你不许反悔的。” “为什么?” “婚姻大事,我们也是父母之命,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如今可不一样了,公主和莲莲说了,以后要推行一夫一妻制,且男女子可以自由选择成婚对象,我们又没有定亲,当然可以反悔。” 魏玄气得大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团看得笑了起来。 魏玄又气又羞,“你这丫头,又拿我寻开心。你以后不要逗我,我会当真的。” 云团适可而止,正经起来,“定亲是可以的,但我还小呢,不想很快成亲。” 魏玄艰难地答应下来,他是很想……立即成亲的。 但对方都答应定亲了,他还奢求什么? “好,你等我,这段时间我就请小舅舅来登门提亲。” 说起来虞年,云团想起了什么,她从木盒里拿出几个小瓷瓶,交给魏玄。 “这个是祛疤的良药,你带回去给小舅舅,他脸上的疤痕也能消。” “真的吗?小舅舅脸上的疤痕可不小。” “你知道南仪县主脸上的疤痕吧?如今已经快看不见了,就是用了我这个药膏。” 魏玄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云团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告诉他莲池的事情,但还是住了嘴。 “这是祖祖传给我的秘方。” “原来如此,你的祖祖可真是个奇人。” “嗯。”云团看着魏玄真诚的眼睛,有些愧疚自己欺骗了他。 但莲莲跟她说,即便是最亲近的夫妻之间,也不能毫无保留地说出全部秘密。 虞年这边得了准信,立即开始着手准备给魏玄提亲。他得了云团给的药,高兴坏了。 “我这外甥媳妇,送礼送到我心坎里了。” “哈哈!”虞忆笑,“小叔你还说你不在乎外貌呢,如今开心成这个模样。” 虞年笑哈哈,“那我能不开心吗?过个一年半载,我的脸好了,就可以堂堂正正坐在中堂上,受阿玄小夫妻的礼了。” 在魏玄提亲之前,谢征办了自己的婚事。 帝后大婚都是礼部一手操办,有规定好的仪制。 但谢征以大战刚过,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削减了一部分开支。 南仪县主立即同意了,她不仅成了皇后,而且皇上承诺过,要亲自推行公主的一夫一妻制,将来整个后宫,都只有她一个。 皇后生出的公主皇子,均有继承权,择优继位。 但朝臣们十分反对,认为这样会乱了皇室血统,况且若皇后没能生出孩子来,又该怎么办呢? 谢征十分霸气地回应:“若皇后无子,公主的孩子也可继承。” 谢姣十分动容,父皇选谢征继承,或许也因为谢征绝对不会对她心生歹意。 他是一个仁慈的好皇帝,但好皇帝难做,那就由她谢姣来做恶人,谁敢动摇堂兄的江山,谁就是她谢姣的敌人。 帝后大婚仪式繁琐,等到了夜晚,两人都很疲惫了。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两人坐在床边,寝殿大且安静,龙凤烛时不时爆出灯花来。 南仪县主刚要说话,却听谢征叫了她的名字。 “思嘉,你我已是夫妻,我不能承诺能给你伉俪情深,但我一定会敬重你、保护你。” 方思嘉心里暗暗一沉,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面前的人已经肩负重担,她不想再给他多一丝负担。 “皇上放心,帝后之间相敬如宾,已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谢谢你,思嘉。” 红烛熄灭,青春谢幕。 帝后大婚后不久,白家和虞家低调地给魏玄和云团定了亲,国公府里摆了温馨的几桌酒席,所有亲近的人都在。 自家人没什么大规矩,魏玄和云团坐在一起,两个人一点羞涩也没有,魏玄时不时站起来给云团夹菜,两人说着话,仿佛寻常一起吃饭似的。 定亲宴不似别人家那么繁琐,倒像是给亲人朋友们提供了一个聚在一起畅聊的机会。 有聊国事战争的,有聊衣服布料的,有聊诗书的,还有讲故事的。 三羊最近十分头疼,公主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他拟定出来女部的律法来,用来保障天下的女子权益。 “我翻遍了各种书、各种古籍,却发现,书里面似乎没有女子似的,所有的议论都是围绕男子。”三羊惊叹道,从古至今,人们对女子的忽视,太多了。 莲莲饮了一杯花茶,“你就不该从书里找参考,你做的是一件新事,你这里才是起源。” 江安隐说:“三羊哥哥,等千百年后,人们再从书中找参考,你便是这第一等的参考了。谁能想到,保障女子权力的律法,竟然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呢?” “嘿嘿,谢谢安隐妹妹。” 沈长洲就坐在江安隐身后一桌,两人背对着背,沈长洲听着两人的谈话,止不住地喝酒。 “圣旨到——” 什么?来圣旨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第710章 赐婚 陈公公满面喜色进来,“皇上知道咱们家有喜事,特意派了老奴过来宣旨,正好还能蹭一顿饭。” 陈公公已经算是荣退了,今日又特意跑腿一趟,这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白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很没有底。 陈老太问:“老弟啊,这是什么圣旨啊?” 陈公公笑道:“反正是喜事,你们赶紧摆上香案,听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公第三子白皓旸,才思不凡,凤表龙姿,谦恭谨慎,人品贵重,与朕之亲妹临贺长公主,即英亲王目成心许,实为天作之合。今承沐上天恩泽,为两人赐婚,望二人尽快择良辰吉日成婚,钦此。” 啊?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砸晕了,都忘记起来接旨了。 魏玄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没娶到人,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三羊趴在地上,脑子嗡嗡的,忽然想起来,公主之前说等着她,难道是等这一天吗? 三羊内心:呜呜呜,不想嫁,哦不,不想娶可怕的公主殿下—— 陈公公笑哈哈,“老姐姐,你们快起来接旨啊,趁着时间还早,我也在这吃一顿再走。” 白建章起来接了旨,一脸为难,“公公,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啊?” 陈公公说:“那自然是公主的意思了,公主不提,皇上也不会贸然赐婚,恐怕咱们家老三,早就入了公主的眼了。” 江启在旁边一阵唏嘘,他还说等云团定亲之后,就跟白建章说安隐和三羊的婚事呢,结果被公主给抢了先。 唉,痛失一个好女婿啊。 公主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做事快狠准,先下手为强。 二狗举着酒杯来到三羊面前,“老弟啊,你成驸马了,以后我就是皇亲国戚了,生意上那就更所向披靡……” 三羊气鼓鼓,“二哥,你光想着你的生意。” 云团、虞忆、江安隐还有莲莲等姑娘们过来,举杯庆贺:“三哥,额,恭喜你了。” 莲莲:“老三,这下你可是嫁入豪门了。” 三羊真想哭了,虞忆安慰他:“别哭,三羊,你放心,公主这个人吧,强势是强势了点,但讲道理,以后一定会护着你的,谁也不敢欺负你。” 三羊想说,他就想要个温柔脾气好的媳妇,此生却再无希望了。 想哭,公主真讨厌,为什么不提前跟他商量,问问他的意思啊? 云团也安慰他,“是啊三哥,你放心,你多让让公主,她不会为难你的。” “你们说得轻巧,你们又不用娶公主,”三羊心如死灰,“我想出家了……” “英亲王驾到——” 公主随后就来了,一身利落的常服,进门就朝白建章行礼:“公爹,今日小妹定亲,恭喜了!” 白建章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抬进来。”公主一挥手,侍卫鱼贯而入,抬进来几十台大箱子,满满当当摆在院子里,打开来,金光璀璨。 “哎呀!”陈老太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元宝。 “公爹,婆母,这是我给小妹定亲的贺礼,等小妹出嫁之时,我还要再添上数倍的嫁妆。” 白建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谢,谢公主。” “公爹,咱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公主笑哈哈,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三羊,将他眉间的郁色尽收眼底。 小样儿,不太乐意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主顺其自然往桌前一坐,罗惠兰赶紧让人添碗筷。 “公爹,之前我跟二哥说过,打赢北蛮之后,他就是合理合法的皇家军火商,文书我已经让人办好了,二哥找个空闲的时间去兵部拿就行了。” 二狗激动地站起来,凳子差点都翻了,何玉书拧了他一下,低声道:“你稳重些!” 二狗太激动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真是太感谢公主,哦不弟妹了!” “二哥不用客气,当然,你做皇家的生意,要纳二成的税的,其余都归你。” 二成,那也不少赚了,二狗很乐意。 白建章跟着感谢公主,实在是他也不知道唠些什么。 “另外,大哥在南边种的粮食,肯定需要卖到全国各地的,我跟皇兄也商议过了,只要是大哥的粮草,不用纳税,时限二十年,二十年之后,纳税一成。” 又是一个好消息,粮食运输不用纳税,那可节省不少钱呢。 陈老太拉着一家人感谢公主,“公主啊,您真是大好人啊。” 公主亲切地扶起众人,“不用客气,大战刚过,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大哥这也是帮了皇兄的忙呢。” 莲莲在一旁嗑瓜子看戏,偷偷跟云团说:“瞅瞅谢姣,今天变了个人似的,肯定没憋好屁。” 云团同情地看了眼自家三哥。 “爷爷,奶奶,公爹,婆母,”公主这一句称呼,让白家四个长辈都受宠若惊。 “刚才圣旨里面应该也都说清楚了,皇兄担心我的终身大事,让我尽早成婚,我看腊月九就是个黄道吉日,打算那个时候成亲,你们觉得呢?” 白建章看看媳妇,媳妇也看看他,这能有什么好觉得的,难道说太晚了? 他们可不敢说太早了。 “挺好挺好,我们听公主安排。” 公主微笑点点头,三羊脸上一点生气儿也没了。 公主继续说:“大婚之后,皓旸跟随我入住亲王府,你们也没什么意见吧?” 啊? 这是要当上门女婿? 不过也对,让公主进他们家门,恐怕一家人过得也担惊受怕的。 “这,我们没什么意见,”白建章心想,只能牺牲一个儿子,保住全家的幸福了,“但还是问下我家老三吧。” 公主便问三羊同意否,三羊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随便公主吧。” “那就好,之后我会安排礼部的人过来筹备婚事,公爹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到时候我来接皓旸过门。” 白家人:…… 娘嘞,这是把三羊嫁出去了呀。 公主吃了几筷子,事情都商议妥当,就离开了。 公主走后,虞年举着酒杯过来:“国公爷,你家就是皇亲国戚的命啊,女儿好不容易不用进宫了,儿子又送进去了。” 江启也说:“一个老三,换你家老大老二事业顺遂,也不算亏。” 三羊:就亏我呗? 第711章 科技力量 公主走后,白家人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接受了三羊要当驸马且是上门女婿的事实。 人不能既要又要,他们家老大老二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也得付出点什么。 三羊:“好处都不是我的,却要我付出,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狗说:“你怎么没有好处?你以后就是驸马了,我们见到你都得行礼了,你要是再不乐意,我跟你换换也行。” 何玉书立马揪住他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二狗立马怂了,“不敢了不敢了。” 罗惠兰到底心疼儿子,劝告三羊:“老三啊,娶公主不比娶寻常人,你进了王府,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祸从口出。” 三羊说:“这些我自然知道的,我介意的是,自古以来,当了驸马意味着仕途就结束了。” “王府来人了。”来福进来回禀,身后跟了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行礼道: “驸马爷,这是翰林院的任职文书,您收好了,啥时候过去当值,您自己定就行。但公主说了,任职之前,女部的律法您不能丢开。” 说完人就回去复命了。 二狗叹道:“看看看看,人公主对你多好,你这边担心仕途,那边人立即就给你打好关系了,你简直是攀上高枝了。” 江启和马有才相继登门贺喜,三羊这下有委屈也不好说出口了。 实在是公主砸得太猛了。 白家便开始筹备起三羊的婚事了,罗惠兰呢既欣慰又有些担心。 欣慰的是三个儿子婚事都落定了,担心的是怕三羊过去受委屈。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操心了,我看公主对咱家老三还是挺好的。”白建章安慰道。 陈老太又让给青丘那边写信,让过来参加三羊的婚礼。 “小漪儿怀着身孕就算了,让她好好养胎不要过来,让大珍小珍两家人过来吧,正好我大闺女还没来过京城,我带她好好逛逛买买。” 云团是没什么事的,她专心研究女部的事情,三羊则专心编撰女部律法,莲莲成了他的首席顾问。 本来这件事在京城推行得还算顺利,但往下面推就难了,遇到很多问题。 一是各地成立妇女权益署,却找不到合适的女子来主事,识字的女子顾忌名声不愿意出面,不识字的又担不起这个重任。 二是再往下推,受到许多宗族的阻力。 宗族观念一般忽视女子权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未婚死了的都不能葬入祖坟。 有句话说,“荞麦不当粮,姑娘不养娘”,意思是女子早晚要出嫁,她本就不是娘家人,死了当然不能葬在祖坟,否则会影响家族气运。 所以女子出嫁,又称为归家。 除此之外,还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改嫁或者寡妇再嫁是很丢人的,通奸的话男子没事,女子却要浸猪笼等等。 这些观念深入人心,千百年来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且这些宗族世代聚居在一起,族长的权力很大,甚至连官员说话都不好使。 虞忆听着下面报上来的各种离谱案例,气得直想持枪骑马过去,将那些宗族全都灭了。 “冷静,冷静,这件事是要干一辈子的,急什么?”云团说。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云团想了想,“这件事光靠我们几个人不行,莲莲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首先,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我们可以团结的对象。” “但是她们或许都没怎么读过书,不懂我们在做什么,还只知道听男人的,所以,我们要让她们睁开眼睛。” 虞忆:“怎么睁开眼睛?” “我们要开办女学,鼓励女子识字明理,这样经过二十年的教育,新成长起来的女子们,就会成为我们女部坚实的根基。” 虞忆听了进去,望着云团出神。 “团团,你好厉害,开办女学我们大家都提出来过,但只有你给我讲明白了,为什么要办女学,原来它的意义如此重大。” “我也是跟莲莲学来的。” “为什么莲莲懂那么多?她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嗯,她呀,其实是来自另一个国家,在海的那一边。” “是洋人的国家吗?” “不是,她说叫傲来国,她那些神奇的东西,都是从那带来的。只是这个国家不好找,不然她早跑回去了。” “原来这样,如果她真找到了回家的路,我一定要去看一看。话说回来,筹备女学的银子从哪弄啊?” 云团脱口而出道:“我大哥二哥可有钱了,三嫂也有钱。” 莲莲手捧桂花茶进来,“nonono,光靠你大哥二哥掏银子,不具备可持续性,我们要解放女性的同时,也要发展经济,以经济促解放。” 虞忆都懵了,“莲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云团解释:“都是她那边的词儿。”又问莲莲,“怎么发展经济啊?”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西方国家能超越我们这么多,就是因为科技的力量,他们目前的进度,就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来,给你们看一张图。” 她往桌子上展开一张石炭笔画的奇怪的画,像是工笔画,又不像。 “这是什么?”云团问。 “这叫蒸汽机。” 虞忆:“争气鸡?有多争气?” “你们还有的学呢,”莲莲撸撸袖子,“来,咱们女子来大干一场,用科技力量造福人类,不枉我来这一趟。” 云团十分捧场,兴冲冲的,“好!莲莲你说我们要怎么干?” “首先……” 姑娘们高谈阔论,直到深夜,云团和虞忆学了好多莲莲那边的东西,感觉脑子被塞得满满的。 云团还好,虞忆则要回去消化好一段时间了。 云团觉得光靠她们三人还不行,第二日叫来了魏玄、三羊、二狗、魏离、安隐等人,一起学习。 只有他们先弄懂了,才能将这个什么工业革命,推行下去。 不知不觉,到了腊月,大姑小姑两家都已顺利进京,三羊的婚事也近在眼前了。 第712章 京城团聚 大姑小姑两家人到京城后,还有约半个月时间,三羊就要成亲了。 陈老太见到大女儿小女儿十分开心,见到小果子、花花和清平都很健康,一个个都长高不少。 “走,大珍小珍,娘带你们去你们的院子去,还有桂丫和红凤,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陈老太拉着两个女儿往院里走。 “娘嘞,这么大的院子啊,跟皇宫一样。”白大珍简直眼睛都不够看了。 过了这几个月,白大珍也算养回来不少,年轻多了,头发也黑了,终于跟小珍看起来像姐妹了。 陈老太说:“这院子还是我们进京后给分的院子,后来嫌小,又给扩了扩,今年咱们回来,我那个孙女婿又给修了修,更漂亮了。” 白小珍之前见过,倒没什么,白大珍则很激动,“娘啊,要不是托了你和弟弟的福气,我这辈子连这门槛都没资格踏进来。” “踏进来?娘还要你住进来嘞,你想住多久住多久,要是不想跟你弟弟一家挤,娘也有钱再给你买个院子。” 白大珍眼泪汪汪,“娘,你对我太好了。” 陈老太拉着大女儿的胳膊,“娘疼闺女,天经地义,老大,你受苦了,当初家里穷,你小小年纪就帮家里干活,累得落下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后来又给你早早嫁出去,爹娘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白大珍眼圈子红红的,“娘,都过去了,你们给我找个了好姑爷,方学林虽然人没什么本事,但跟我一直和和气气的,红凤现在过得也好,我心里都知足了。” 陈老太拉了两个女儿的手,“大珍,小珍,娘的福气就是你们的福气,现在娘有本事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再吃一点苦。” 之后的日子里,陈老太带着白大珍一家到处逛、到处买,之前给小女儿买了的,也要给大女儿买;给桂丫买了的,也要给红凤买;给花花买了的,也要给清平买。 白小珍除了饭馆的份子,袁泗赚的钱都给她,女儿女婿也给她许多钱,她手里宽敞,给大姐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白大珍感觉一下子掉进了福窝里,人一开心,更显年轻了。 三羊成亲前,一家人坐到一起吃家宴。 白建章说:“三羊成亲后,是要留在京城的;大牛要种粮食,肯定是在青丘的;二狗嘛,做生意,全国各地跑;云团暂时不成亲,但她现在在女部担任要职,估计也是要留在京城的。” 三羊求道:“爹,娘,爷爷奶奶,你们不要走,留在京城。” 白建章问大姐和小姐什么打算。 白小珍和袁泗说,他们俩无所谓,但李天齐的生意多,估计在京城更合适,桂丫也打算在京城开个甜水铺,卖她鼓捣的那些东西,所以可能要跟着女儿女婿先住在京城。 白大珍和方学林,更想回青丘。 红凤回房间,抱了一个箱笼出来,从里面拿出来好几件裙子,全是仿照雷汀带回来的婚纱制作的,有鹅黄的,有樱花粉的,有蓝紫色的,样式做得简洁了些,日常穿也方便。 “哇!真漂亮,好喜欢!”云团、莲莲、何玉书等姑娘们顿时爱上了,“表姐,这都是你做的?” 红凤笑道:“是我做的,我喜欢大嫂子那件衣服喜欢得紧,用我们那织布局的料子,照着那样子自己做了几件,特意带过来送给你们的。” 不仅有她们这些大姑娘的,还有清平和花花的,小小的一件,特别可爱。 莲莲那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下,夸赞道:“凤姐姐,你有做服装设计师的天赋。” “服装设计师?那是什么?” “就相当于咱们现在的裁缝,这些衣服这么漂亮,肯定会风靡京城。” 红凤听了又高兴又期待,“我是想做衣服卖呢,但是怕卖不出去,你们这么喜欢,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你放心吧,我们女部这边的工作,和你的路子相辅相成,将来天下的姑娘们天性得到释放,你这些衣服肯定大卖。” “真的?”红凤有些激动,“既然这样,我就开铺子卖衣服。” “好!”陈老太双手支持,“外孙女有本事,做姥姥姥爷的要支持,你这铺面姥姥给你买了,你全心全意做你的新衣服就行了。” “谢谢姥姥!”红凤开心得都要哭了,她可太幸运了。 白大珍两口子也开心,女儿以后有铺子能赚钱了,他们也有依靠了。 “表姐,先说好了,你要设计出了新款式,要先给我们穿穿吧?” “那肯定的,你们以后想穿什么样的衣服,我都给你们做出来。” “嘿嘿,太好了,就是现在天冷了,穿不了,等来年开春,咱们立即穿上出去逛街,给表姐的铺子造造势。” “好!” 这下,大珍一家估计暂时也要住在京城了。 “既然这样,看来咱们一家要在京城长住了。”白建章说。 罗惠兰说:“反正这国公府大,住得下,以后你们若是赚了钱想买新院子,再买也来得及。” 腊月初八,天空飘了雪花,到傍晚地面就一片白了。 凌晨,雪停了,英亲王府出来一队人马,沿街扫雪,扫得干干净净,直通到宁国公府门前。 云团和何玉书戴着护手套,握着小手炉,站在门前看热闹,“瞧瞧,从古至今,哪个男人娶妻能有这种待遇?” 云团说:“这放在别的男人身上,那就是羞辱,但我三哥还好,他被咱们带的,并不觉得这很丢人。” 何玉书:“丢人?有什么好丢人的?其实那些男人们心里都想有这么一个养他们的好媳妇,但还想软饭硬吃,三羊是没有这个顾虑而已。” 国公府的大红灯笼都挂起来了,各处也都装扮上了,三羊换上了公主送来的婚服,在堂前哭着拜别父母。 “爹,娘,我走了,你们一定要常来看我。”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是不能回来,想回来随时回来。” 公主骑着大马来接亲了,她没有戴盖头,夫妻两个站在一起,女子英气,男子俊秀,倒也十分般配。 两人叩拜了白建章夫妻,便起身上马,先前往宫中见太后娘娘,再回亲王府办喜宴。 第713章 强娶娇夫 太后对这个女婿很满意,瞧着就是个脾气温和人,日后她女儿不会受一点委屈。 “好孩子,你们两个好好过,尽快给我生个外孙、外孙女出来,哀家就别无所求了。” 公主说:“母后,这个随缘吧,生孩子可疼了。” 太后撇了撇嘴,赏赐了一堆东西,让两人赶紧出宫了。 公主眼里没什么陈规旧俗,她猜想三羊一个人去王府,肯定会不自在,便在迎亲之后,将白家人全都接了去,一起喝喜酒。 王府前院、后院、花园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酒至半酣,公主带着三羊出来敬酒,公主喜笑颜开,三羊则有些拘谨。 梁深几人趁着敬酒的功夫,在三羊耳边小声道:“委屈你了,好兄弟,替我们挡灾了。” 三羊:…… 虞忆用手肘戳了梁深一下,“胡说什么?以后你们这些人,可别羡慕白皓旸。” “羡慕?瞧不起谁呢。” “瞧不起你。” “臭丫头,今天公主大婚,我不跟你计较,哼!” 人们纷纷举杯恭贺三羊,“驸马爷和公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公主这场婚礼,也是别开生面,开天辟地,引领风骚。” 公主笑得很平和:“婚礼嘛,女子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是是是,我们来敬公主和驸马爷一杯。” 三羊酒量小,脸已经红了,公主就挡下了他的酒,“驸马不胜酒力,我来替他喝吧。” “公主海量!” 喝完酒,公主又拉着三羊去另一桌了。 “哎,咱们这公主,还真是……不好说。” “咱们公主之前还算正常,我看是那个什么李青莲,给咱们公主带歪了。” 江启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走过来冷声道: “诸位,你们今日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吃喝谈论,可知都是因为那李青莲?若没有她,现在我们已经是北蛮的奴隶了。” 几个官员老脸一红,“首辅大人教训的是,是我们几个冒犯了。” 喝了一半,皇上带了皇后,一身常服,身后跟着荣亲王两口子,也来了。 “皇兄,皇嫂,皇叔,皇婶,快来坐。”公主将人请进屋里。 皇后方思嘉笑道:“小妹刚成婚,就稳重多了,还知道招待人了。” 公主笑嘻嘻,“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能不跟嫂子学着点?” 谢征也微笑,“姣姣确实成长许多。” 正堂的东间里,安排着白建章一家人,此时见到皇上进来,都赶紧站了起来。 谢征看过去,云团就站在爹娘身边,今日一身紫色衣裙,领口处有雪白的兔毛。 许是不想抢了公主的风头,所以她今日没戴什么钗环,薄施粉黛,即便如此,也容颜出众。 她眼眸低垂,看着桌面,似乎故意不看过来。 谢征知道,她已经和魏玄正式定下婚事,两人青梅竹马,确实比他合适的多。 她不适合做皇后,也不愿意做皇后,皇后这个位置,谁也没有方思嘉更能升任。 这些日子,他亲眼瞧着方思嘉料理后宫,照顾自己的母后,关心荣亲王夫妻,官员中有生病受伤的,她也能恰到好处地慰问。 皇后要时时刻刻端庄守礼,就算一天什么都不做,也会很累,方思嘉却似乎习惯了这些。 但谢征知道,不能因为方思嘉擅长这些、更能忍受,而忽视她的付出。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就不要再起波澜,人生有时候,有些遗憾才是最好的。 他亲携着皇后的手,走到里间,白建章等人赶紧行礼,“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宁国公快起,以后咱们就亲如一家了,不必多礼。” 谢征没有久留,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御赐的东西一箱接着一箱地抬进来,向世人宣告着他对这个妹妹的宠爱。 晚上,白建章一家回去了,三羊开始紧张起来,在婚房里坐立难安。 公主沐浴之后,身着一身丝质睡袍,走了进来,看着三羊通红的脸,益发觉得有趣。 公主问:“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三羊垂了脑袋,“公主,你为何选择我?” “因为你人老实,脑子还算聪明,关键是长得好看。” 三羊:嗯……这确实是他的优点。 “公主,你以后不会欺负我吧?” “欺负你?怎么个欺负法?” “比如打我板子、不给我饭吃、让我罚跪、不让我回家见爹娘、甚至欺负我家人这些。” “除非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是不会这样欺负你的。” 三羊立即发誓:“我既然,都和公主你成亲了,就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就好,我就不会那样欺负你。” “那你还是会欺负我?” “我会这样欺负你。”公主一步步靠近,拔掉头上的发钗,一头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妩媚柔情,似换了一种气质。 三羊步步后退,退到床边,退无可退,“公,公主,我还不懂……那些啊。” “不懂,你娘家人没教过你这些吗?” 娘家人?三羊一时觉得奇怪,但没有发现哪里奇怪。 “这怎么教啊?” 公主红唇一笑,“那……今晚我来亲自教你。” * 三日之后,三羊带着公主回国公府,二狗瞧着他精神有些不济。 “哎,”二狗偷偷跟他说,“你也要节制点啊,小小年纪,可别被掏空了。” 三羊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不是他不节制,是公主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 不过……他还有点享受这种欺负,嘿嘿。 他发现,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公主脾气就柔顺许多,会问他的意见,考虑他的喜好,在外人面前,她又雷厉风行,颇有手段。 这种反差感,让他对公主慢慢起了好奇心,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 加上公主对他、对他家人又特别好,特别照顾,三羊的心很快就被俘获了。 “哎,果然啊,”莲莲边嗑瓜子边摇头,云团问她,“果然什么?” 第714章 白玉菩提护平安 “女追男,隔层纱啊。瞧瞧,谢姣三天就把你三哥拿下了,看你三哥那忠犬样儿。” “什么是忠犬样儿?” “就是对女子忠贞不一,眼里没有其他女人的男人,就像忠实的狗子一样。” 云团想了想,“那魏玄也是忠犬。” 罗惠兰热情招待公主,看到自家儿子过得舒心,她就放心了,“公主啊,我家老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多包涵,他这个孩子,学东西快,改得也快。” 公主笑道:“娘,我只觉得你培养的这个儿子,哪哪都好,若是改了,我倒还不乐意了呢。” 这一声娘,可叫到罗惠兰心里了。 公主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一家人其乐融融,都没感觉到公主身份的压力。 莲莲说:“这就是手段啊,这就是情商啊,我自叹不如。” 云团安慰她:“可你有智商。” 莲莲说:“都不如你,你有莲池,这莲池也怪,只有在你身上才能慢慢修复,现在井底有水了?” “井底变得很潮湿,井壁上都长苔藓了。” “太好了,等它有了池水,我每天喝上两大壶,看能不能恢复法力。” “照这个进度,恐怕你还要等上几年。” “等呗,我还年轻呢,我才十几岁。”莲莲抬头看天空,叹道:“广阔天空,大有可为。” 云团问:“如果你一直不能恢复法力呢?” “那我也不怕,我还有头脑呢,可以跟你们一起建设国家。” “好,”云团跟她拉钩钩,“莲莲,我们一起努力。” “没问题,我们团团想要做成的事情,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 不知不觉,到腊月底了,很快就要过年了。 今年白家的人不齐,大牛陪着雷漪在青丘待产,三羊也要跟公主进宫过年,但白家今年人还是不少。 有大姑小姑两家人,江启带着女儿江安隐过来过年,虞年带着魏玄、虞忆也过来过年,一屋子满满当当,都快坐不下了。 红凤的铺面已经定下来了,诸事准备妥当,就等着来年开店了,她也忙得很,过年才闲下来。 何玉书也有个小铺子,但不怎么忙,她便有很多时间陪在罗惠兰身边。 她的性格不似雷漪一般十分有主见,又不像公主那样强势霸道,平日里喜欢吃吃玩玩,插花点茶的,跟在罗惠兰身边正合适,婆媳两个如母女一般。 而罗惠兰真正的闺女,云团,在女部忙得整日见不着人。 陈老太和白老头重新开放了祥云山庄,两个老人是越忙越精神,熬夜数银子,陈老太还特地定制了烫金的大红包,准备给孩子们包红包。 陈老太看着账上的银子,满心欢喜,“这银子就算是咱家三个孩子都回来啃老,也够了。” 啃老还是她从莲莲那学的词儿。 好不容易朝廷休了假,白家人开始热闹的假日。 二狗用琉璃板搭建了暖房,宽敞又明亮,人在里面暖和,视野又开阔,即便是冬日里,也能在户外吃饭聊天。 莲莲设计了一个烤肉架,让二狗给做了出来,云团刚休假,他们就在琉璃房里做烤肉吃,小狸花也分了好大一块肉吃,馋得花花和清平直流口水。 两个小女娃刚会走路,棉衣外面套了红凤给她们做的蓬蓬裙,活像两朵会动的小红花。 “这俩女娃有福气,出生的时候咱们家早过上了好日子,从小就跟着享福呢。” 二狗抱起来花花,说:“不像我们小时候,我可是白手起家创业起来的。” 李天齐走过来,抱走了自己的女儿,“想抱女儿自己生去。” “哟哟,瞧瞧,还嘚瑟起来了。”二狗转头抱了清平。 清平那个乖哟,小脑袋一歪,就靠在她二舅身上了,二狗的心都要化了。 “清平乖,二舅给你买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的首饰……” 云团笑道:“瞧我二哥这个架势,以后有了女儿,怕不是要宠上天?” 二狗叹息一声,“女孩乖巧,惹人疼爱。难道你这个做姑姑姨姨的不宠?” “宠,当然宠,你们瞧,我都给小果子他们还有未来的侄子侄女准备好礼物了。”她拿出来三串白玉珠子串成的手串,小果子、花花和清平一人一串。 “这是什么做的?” 云团介绍道:“这叫白玉菩提,是菩提种子打磨而成的,光泽如玉石一般,让他们戴着保平安。” 这菩提种子还是魏玄送她的,她拿来种在了莲池空间,很快长出了菩提果,她便摘了下来做成手串。 云团想着,空间莲池里长出来的菩提,肯定也是沾点灵气和福运的,让它们庇佑小娃娃们健康平安地长大。 一家人正说笑着,江安隐和小桃带着行李过来了,说要搬过来住。 沈长洲给他们搬行李进来,江安隐全当没看见他。 云团感到新奇,这傲娇小子啥时候这么能忍气吞声了? 她拉了江安隐过来,“这是怎么了?” “爹爹要给我找婆家,我不想见人。”江安隐嘟囔,年前这几天,爹爹已经叫了好几个男子上门了,江安隐一个也看不上。 江安隐今时不同往日,她虽是首辅的女儿,但外祖家通过敌,家世显赫的,是不会娶这么一个有污点的姑娘的。 云团问:“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江安隐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和沈长洲的事告诉了姐姐,现在姐姐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可是姐,我一想到,娘是因为他把我带出去,才死掉的,我就像吞了根针一样难受。” “所以你是喜欢他的,但因为你娘的事,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江安隐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团说:“首先,沈长洲带你出来不对,但他到底没有伤害你,还将你送回,说明他是一个善恶分明的人。其次,你娘的死因,主要还是因为她生前做了坏事,积怨太多,并不能都怪在沈长洲身上。” “姐姐,你是赞同我跟他和解吗?” 第715章 愿大家平安喜乐 “我还没有说完。虽说他现在没有将仇恨记在你身上,但是人心易变,将来他遇到什么伤心事,难保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其次,你和他生长环境不同,一个金枝玉叶,一个则是摸爬滚打长大的,生活在一起,总要一个人一直迁就另一个人。你不是迁就别人的人,那就只能他迁就了,但沈长洲还不如我三哥的脾气温和呢,他会一直迁就你?” “再者,他虽说现在从了军,有个职位,但他性格自由散漫,不是久居朝堂的人,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你愿意跟着他吗?” 江安隐摇了摇头,“姐姐,我离不开你和爹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团说:“安隐,你还小,若是拿不定主意,我们不如告诉爹爹,爹爹睿智又通情达理,我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爹爹。” “好,姐姐,你跟我一起告诉爹爹,我自己不敢。” “行啊,你先去休息一下,我换了衣服就陪你去找爹。” 江安隐走后,沈长洲从屋顶上落了下来,“你说得对,我和她挺不合适的。” 云团一愣,“你又在屋顶偷听。” “我只听与我有关的,其他的我还懒得听呢。” “所以你要说什么?” “你说我不是久居朝堂的人,你说得对,我打算离开了。” “你去哪?” “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 “别装了,你就是受了情伤,想逃避。” 沈长洲点了点头,“你又说对了,你爹肯定不会同意他女儿和我……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我不如给自己留点体面。” “看来你还真想和我妹在一起?” 沈长洲被揭了面皮一般,有些气恼尴尬,“白云团你这张嘴好讨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要不是我,你能找到你亲爹吗?” “嗯,”云团转身坐下来,“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 “跟着我们干。” “你们不也是属于朝堂?” “但我们干的事,可跟朝堂上那一套不一样。开历史之先河,必定困难重重,像我三哥那样的正统派系,不一定干得成,反倒你这种歪门邪道的,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莲莲啊,还有魏玄,他们两个总是能想出鬼点子。” 沈长洲顺坡下驴,“听起来倒挺有趣,所以你们干的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现在有一项重要任务,我们明年要从青云县修一条路到南方,这样青云的香料可以运出去,南方的粮食也可以运过来。” “从青云县到青丘吗?那可不短。” “工部的人不同意,但皇上已经同意我们女部自己来干,修路面临很多阻力,你呢消息灵通,擅长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沈长洲问:“为什么你们女部还管修路啊?” “因为莲莲说,女部的工作需要很多银子,就要发展经济,就要搞建设,其他六部总是排挤我们,我们就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听着有几分道理,沈长洲点点头,“你说对了,就没有我沈长洲搞不定的人,那我年后出发?” “嗯。”云团点点头。 “行吧,看在你我是最好的战友的份上,我就答应你。” 他乐滋滋地离开了。 沈长洲走后,莲莲从里间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团团,我发现你学东西挺快呀,从我这学到了知识,从公主那学到了用人之道,沈长洲这么油滑的人,你几句就搞定了。” “嘿嘿,可能因为我运气好一些,办事情顺利。” “不,你身上有一种力量,能够将周围的人都凝聚在一起,所有人都能从你这里汲取力量。” “可是,”云团摇摇头,“我觉得是我身边的人给予了我力量呢。” “姐姐,好了吗?”江安隐来催人了,云团赶紧收拾了一番和妹妹回江家。 不出意料,江启反对两人在一起。 “那小子,配不上我女儿。” 江安隐低眉顺眼的,但嘴里咕哝,“那我现在也不想嫁人。” 江启无奈,云团劝道:“爹,妹妹还小呢,你且再等几年。” “行吧,我看你这个样子,嫁出去也是糊里糊涂的,先跟着你姐姐历练个几年吧。” 江安隐眉目稍有舒展,“爹爹,我想明白了,我要成为姐姐的小帮手,帮着姐姐一起做一些实事,这样就不会整日胡思乱想、忧心忡忡了。” “你个小懒虫,也有事业心啦?” 云团拉着妹妹的手,“我们女孩子,人生中可不只有嫁人生娃这一件事哦。” 江启欣慰一笑,两个女儿都很通达出色,不愧是他江启的女儿。 “你们姐妹两个以后互相扶持,爹就放心了。” * 除夕当天,江启和魏玄等人陆续登门来过年了,大牛从青丘那边送来几车的东西,让他们在冬日也能吃上好多菜和水果。 皇上和公主的赏赐也下来了,姑娘们好奇地翻看着,喜欢的就拿走了,其他的罗惠兰登记造册放入库房。 天色渐晚,外面落起了鹅毛大雪,一家人聚在正堂里,火炕烧得热热的,人人都穿着簇新的衣服,吃东西、玩牌、烤红薯,商议着来年的事情。 砰砰!隔壁人家放了烟花,白家人也在院子里点了烟花,烟花在夜空中和雪花一起绽放,绚丽夺目,漫天华彩。 满院子的人,三三两两站着,抬头沉溺在美丽的烟花中,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窦老将军和虞年像是一对忘年交,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昔。 白建章罗惠兰和陈老太白老头坐在廊下看烟花,“爹,娘你们看,这烟花一年比一年好看了,颜色也越来越多。” 陈老太感叹:“是啊,咱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但是章子,”白老头叮嘱道,“咱们不能奔着富贵日子猛起拼,有时候也要停下来歇歇,人要学会知足,咱们家人平安健康就是最好的。” “爹,娘,我们记住了。” 院子一旁,何玉书默默闭眼许愿,希望上天赐给她一个孩子。 二狗站在她身边,轻声道:“即便我们俩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也会爱护你一辈子。” 何玉书轻轻揽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二狗,谢谢你。” 李天齐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看烟花,好不温馨,红凤带着清平和爹娘小姨在一处,也挺热闹。 虞忆和江安隐两个姑娘在炭火盆前聊着天,沈长洲蹲在一旁默默烤红薯,考好了递给江安隐,江安隐心安理得地接了,也不说谢谢,但沈长洲心里乐开了花。 莲莲捧着一个香喷喷的大红薯,一边吃一边看烟花,小狸花蹲在她面前,等着接红薯皮。 “哇,这烟花真好看!”她此时单纯开心得像个孩子。 江启远远在她身后看着,默默守护着。 她的上一辈子遇到了自己,遭遇了不幸,这一辈子,他不愿再去打扰她,只希望她一直平安开心。 云团和魏玄并排坐在廊下。 “魏玄,你说我们会一直开心幸福下去吗?”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说不准。我们希望发生好的事情,害怕发生不好的事情,因为我们不想失去。” 云团静静地听他说。 魏玄说:“但是当我们失去了一些东西,就会获得一些东西,比如我失去了娘亲,被发配到庄子上,却遇到了你。” “比如你被扔在草地上,却遇到了现在的家人。” “比如公主放弃了皇位,却获得了自由。”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直在得到和失去,人们用自己的价值观给人生定义了高峰和低谷,但只要没有执念,此时此刻、当时当下,我们就是幸福的。” “所以,我们不要害怕,勇敢地向前看、往前走,人生的每时每刻,我们都能获得幸福。” 云团脑袋歪在魏玄胳膊上,“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全文完。 愿看到这里的每位读者,此后余生行善积德,无病无灾,有吉有庆,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