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 1 中外文字,多有一字数义的,汉字尤然。多年之前,曾写了一个故事叫“蛊惑”,就完全抛开了粤语的原意,而解作“蛊的毒惑”。 这个故事叫“神机”,究竟想说的是什么呢?可以有许多联想,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神机妙算”,但当然不会是那个意思,太容易叫人想到的内容,不够曲折离奇,不合好故事之道。(下一个故事,若是“妙算”,倒也十分有趣。) “神机”可以解释为“天神所赐的机会”,可以解释为“神奇的机器”——那就更可以把联想扩展开去;是什么机器呢?若是神奇的纺织机,可以织出五色缤纷的天锦,穿在仙女身上,在天上翩翩舞过,引得地上的人翘首以望…… 常被人问:写了这么多幻想故事,怎么一直有新的故事可写?看看以上所举的例子,就可以知道,只要肯动脑筋去想想,幻想故事的题材无穷无尽——因为人的想像力无穷无尽! 那么,“神机”这个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自然不会一下子说出来,要看整个故事,才会知道。若是故事看到一半,甚至看到九成就知道了,那也不会是好故事之道。 甚至开场白,好故事和坏故事都可以有开场白,但如果开场白太长了,肯定影响故事的好坏程度,所以: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天气极好,可是索利爵士的心情却坏到透顶。他在宽大的办公室中不断来回踱步,已超过二十分钟,而且每当踱近他那张巨大的、堆满了各种各样文件的办公桌时,都要狠狠踢上一脚,发出砰然巨响。索利爵士是一个公认的怪人,要不是他人那么怪,他也不会担任那个怪职位。他的职位,隶属国防部情报组织——这要从他的出身说起。他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最年轻的出色情报员,战后,也一直留在情报本部工作,职位越来越高,获颁爵士勋衔之后,索利将军也就成了索利爵士,而他获得少将军衔的那年,还不过卅岁。 看看他全副戎装,雄姿英发的三十岁那年的照片,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人人都会有岁目不饶人之叹。毕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也超过四十年了! 先不急形容一老年人的外型,索利爵士负责一个独立的部门,他的资格老,脾气又怪,使他几乎不必对任何上级部门负责,上级部门可以不管他,也就不会去管。 镑国的情报组织之中,多有像索利爵士负责的同性质的部门,这种部门,没有专门的名称,情报组织喜欢用数宇来作部门的代号,像这种部门,多半会被称为“特别第一处”,因为这个部门所处理的,都是一些十分特别的事件。 举例来说,有至少三十具,或更多,被发现的外星人尸体,就由美国国防部的特别处作保管,并且负责严格的保密工作。 一切特别的、怪异的、不可解释的、其他部门不理会的、需要特殊理由作异乎寻常研究的事,总会在其他部门束手无策之后,交到索利爵士这个部门来。 那样说来,这个部门的工作,岂不是繁忙之至?可是事实恰好相反,索利爵士十分清闲,因为事情一到了他这个部门,没有人再对解决问题存任何希望,索利爵士去进行也好,无限期搁置也好,都不会有人过问,他甚至完全可以根据他的个人兴趣去决定进行或不进行!这件令得索利爵士心境坏到透顶的事,自然是他有兴趣去进行的。可是整件事,简直乱八七槽,一塌糊涂,莫名其妙,连分类都无法分类,这才令得索利爵士那样思路缜密、头脑精明、见多识广的人,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 索利爵士桌上的文件中,已经十分详细地报告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 早上,雾相当浓,公路上塞满了车子,行进的速度极慢,于是,心急的驾驶人,一到了有可以转入小路的路口,就离开了大路,转入小路。 那条小路相当崎岖,车子行驶其上,跳动不已,可是先后驶上了这条小路的三辆车子,速度都相当的高。 在这三辆汽车之中,一共有五人,在出大路转入小路之时,他们根本不认识,也从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有其中一个,或许他的名字被另外四个人听到过,因为他是一个并不很成功的小说家,专写神秘小说。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使这五个本来绝不相识的人的命运,发生了许多纠缠和关系——不,应该说四个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人不再存在,怪事就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 五个人,分别驾驶三辆车,在浓雾中,在小路上疾驶,这种情景,简直普通极了,会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呢? 在未有事故发生之前,自然没有人可以估计得到,就算事情发生之初,也十分寻常,没有人会想到有什么怪事——事情一开始,的确十分普通,在最前面的一辆车,出了车祸,忽然冲出了小路,撞到了一堵墙。 由于雾很浓,第二辆车子知道前面有车,可是却看不见前面的车子。第二辆车子的驾驶人,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不很成功、出版了几本并不畅销的神秘小说的作家,他的名字是但尼尔。 但尼尔的说法是:“当然,我知道前面有车子,可是雾太大,我看不到前面的车子。忽然之间,我听到前面的车子有异样的声音发出。接着,就是车子冲出小路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下轰然巨响,自然是车子撞到了什么。我立即紧急煞车。当我踏下煞车掣的时候,我心中还在想:糟糕,在我后面还有一辆车子,一定会撞上我,可是后面那辆车子的驾驶人,技术高超之极,也及时停下了车,只差十公分,没有撞上我的车,我们一起出了车,天……竟是那样的一个绝色美女!身边又有浓雾缭绕。一时之间,我几乎以为那是仙女下凡了,真叫我目瞪口呆!” 但尼尔的这番话,首先在警局说出,后来在送达索利爵士的办公桌上之后,爵士一下子就看出了一定被警方忽略了的、没有追问下去的关键问题来,接着,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粗话。 骂粗话是索利爵士的怪习惯之一。 他一面骂粗话,一面叽咕着:“色狼,卑鄙!” 不过,再后来,当他也看到了那位被但尼尔称为“绝色美女”之际,他收回了对但尼尔的指责。 当时,但尼尔看到从浓雾中冒出来的那个美女,目瞪口呆,当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下车,也忘记了前面的那辆车子出了事。 2 而那个美女,却一出了车子,就向有巨大声响传来之处,奔了过去,动作十分快,她穿着黑色的轻纱衣服,还有一条黑色的丝巾,当她向前走出去时,黑色的丝巾飘扬起来,裙裾飘荡,更叫但尼尔看得手足无措。 美女的动作快,接下来另一个人的动作更快,那另一个人也是从第三辆车中出来的,车门一打开,他就如同一头豹子一样,窜了出来。 窜出来的那个人是一个男子,他一下子就越过了那个美女。 但尼尔事后,想卖弄一下他作家的笔法,比较夸张一点地形容当时的情形:“那人的行动,快捷如猎豹捉到猎物,一下子就隐没在浓雾之中,那美女的行动也很快,我也赶紧奔了过去,奔出了十公尺左右,就看到了那辆失事的车子——” 但尼尔看到那辆失事的车子时,先他而到的一男一女,早已在展开行动了。雾虽然很浓,可是现场的情形,也可见大概。 有一堵砖墙,已经被撞塌了,自然是车子撞上去的结果,在砖墙下,压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的上半身,连头带肩。都被压在倒塌下来的砖头中。 车子离墙有两尺,一边车门打开,有经验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尼尔自称有经验,因为他是一个神秘小说作家,职业使他需要具有各方面的知识云云。 但尼尔的判断(后来得到交通失事专家的证实)是:车子撞中了砖墙,反弹开来,在反弹了开来之际,车门被撞开,在驾驶位上的驾驶人被抛出来,恰好被抛进倒塌的砖墙中,于是,他的上半身被压住。 而在车中,另外有一名女子,当时正由于猛烈的撞击,而昏迷不醒,也看不出她的伤势如何。 但尼尔赶到的时候,看到那行动矫捷如豹的男人,正试图把压在砖墙下的男子救出来,而那美女,则已经着手把昏迷的女子拖出车外。 场面十分混乱,而但尼尔的心情更乱,他看到被压在砖下的那男子需要更多的帮助,可是他又想去帮助美女拖那个车中的女人,那样,他多少可以亲近一下那个美女,就算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而就在他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才好之际,他看到那身手矫捷的男子,正拉住车祸发生者的双脚,想把压在砖墙下的人拖出来。 那并不是很好的救援法,会令伤者伤上加伤,但比较起来,总比伤者长时间压在砖墙下好得多了! 但尼尔一看到这等情形,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他向砖墙奔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有奔到可以去帮忙救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看得他目瞪口呆,他实在想发出一下又一下惊呼声来,以发泄他心中的恐惧,可是却张大了口,只是全身发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事后,但尼尔的说法是:“我是一个神秘小说的作者,所谓神秘小说,写的是离奇古怪的事,在我的小说中,也常有不可思议的怪事的情节,有时——也自然写得十分诡异可怖,可是那毕竟是无中生有,想像出来的。那时,真正看到了那么可怕的事,算我不争气吧,我除了站在那里发抖之外,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但尼尔在面前走出之际,首先,那个在救人的男人,转头向他望了一眼,雾在那时更浓,一个一个的雾团,像是幽灵一样飘来荡去。然而但尼尔也看清楚了那个男人,有着极英俊的脸,他显然是东方人,双眼十分有神采,当他转过头来时,目的显然不是望向但尼尔,因为他炯炯有神的眼光,并不停留在但尼尔身上,而且,他还叫了一声,也绝不会是在叫但尼尔。这个外貌英俊,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东方人,用十分响亮的声音叫:“公主!” 但尼尔在这时,听到已把车中女人拖出来的那美女回答了一声:“我很快就来!” 但尼尔大声道:“我来帮你!” 那东方人这才向他看了一眼。 敝事也就在这时发生。 一开始之际,但尼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看到的景象,竟然是那个被压在砖堆之下的人,身子正向砖堆移去,他像是正在努力钻进倒塌的砖堆去一样! 那英俊的东方人,双手正握住了那人的脚踝,想把他向外拖出来,可是他却向倒塌的砖墙前进! 但尼尔陡然怔了一怔,那东方人刚才的行动如此矫捷,自然可以联想到他体力过人,这时,他的神情已告诉但尼尔,他正在用力向外拉,想把那人自砖堆中拉出来。但是,那人却仍然固执地向砖堆内钻,一寸一寸地钻进倒塌的砖堆去! 那情形,真是诡异可怕之极,在开始的大约一分钟,他只是张大了口,耳际嗡嗡作响,一动也不动,一分钟之后,他大口喘着气,稍微有了些知觉,那美女已经靠了过来,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你快去照顾那女人!” 他还没有定神过来,美女已奔到了那东方人的面前。这时,但尼尔已看出,情形比他想像的还要诡异。他以为那个被压在砖堆中的,在向砖堆中钻进去,但现在已看清,那人的身子,一动也没有动过,并不是他自己要进砖堆,而是砖堆中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在拉那人,要把他拉进砖堆之中去! 那东方人看来正用尽了气力,要把那人拉出来,他由于用力,肌肉膨胀,使得他的衣服,也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东方人等于是在和砖堆之中,那股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拔河,而那被压在砖堆下的人,就是那根绳子。 来自砖堆之中的力量,显然比东方人的力量大得多,因为那人的身体,正逐渐逐渐,被移进砖堆中。在那人的身体被拉进砖堆的过程中,砖堆上的砖头,有的会滚跌下来,落在不远处,有的会就在砖推上移动,变换着它们原来的位置。 在浓雾中看起来,那堆砖堆,竟然像是一堆活物,正在蠕动着,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硬要把那个本来只有上半身压在砖块下的人整个吞噬掉! 但尼尔直到眼看着那人已被拉进到了腰部时,才能发出一下惊呼声来。 他在那时,只听到美女和那东方人,正在急速地交谈着——使用的是法文,但尼尔听不懂,但是一下子就可以感到,眼前的这一双男女,关系极深,而且也十分相配相称。 3 就在但尼尔发出一下惊呼声之后,砖堆中的力量陡然加强,一下子就把那人拉进去了许多,整个臀部都进了砖堆,又有不少砖块跌下来,那东方人也被这一下突变,拉得仆跌在地,可是他的双手,仍然紧握着那人的脚踝。 砖堆中的力量更大,那人向内移的速度加快——这自然是由于那东方人一仆跌之后,便难以再发力与之相争的缘故。 所以,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那人的大腿、膝盖、小脚,已一起被拖进了砖堆之中,在这两秒钟的时间内,那东方人也被拉得接近砖堆。 眼看砖堆中不知是什么力量,要连那人的双脚也拉进去,那东方人若是再不松手,就会连他的双手,也一起带了进去! 那时,那美女急急连叫了两下,但尼尔虽然仍是听不懂,可是此情此景,想也可以想得出来,美女是要那东方人赶快松手。 看那东方人的神情,还不肯就此放手,眼看着他的双手,要随着那人的足踝,被拉进砖堆去了,那美女徒然扑向前,压在他的身上。 美女在压到那东方人的身上之前,立刻把双手伸向前,握住了东方人的双手。 但尼尔看了极为感动。眼前的景象十分特异。 不知道那砖堆用什么怪异的力量,吞噬了一个人,要是那东方人不肯松手,说不定双手一进了砖堆,整个人也会同样地被吸进去。 美女这时的行动,意思就十分明显,要是真的有那样妖异的不幸事情发生,我们就一起遭殃! 也就在美女的手一抓住了他的手时,那东方人松开了手,压在砖堆下的那个人,一双脚上穿着皮鞋,可是连鞋带脚,一下子就进了砖堆之中。 砖堆在“吞”下了整个人后,有一阵短暂的耸动,像是在欢呼它的成功,接着,就静了下来。 那东方人和美女,都已一跃而起,两人的视线,都盯着那砖堆,两人互望了一眼,充满了疑惑的神情。 但尼尔到这时,才能说得出话来,他踉跄走了过来,声音由于恐惧,而变得十分刺耳,他叫:“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奔到了近前之际,那东方人徒然喝:“别再前去,快送女伤者到医院去!” 但尼尔犹豫了一下,那东方人的呼喝声中,更是充满了威严:“去!快去!” 但尼尔不由自主,答应了一声,返身奔向那昏迷不醒的女人——那失事车子的女乘客。发现昏迷不醒的是一个一头红发,相当美丽的少妇,看不出什么表面的伤痕,脸面上略有些青肿,可是,却昏迷不醒。 但尼尔拦腰抱起了她,放进了自己的车子中,这时,他看到那一双男女,还站在砖堆之前不远处,面向着砖堆。那东方人像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向后挥了挥手,要他快送人到医院去。 但尼尔在事后,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愤懑:“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的年纪相当轻,又是东方人,可是他向我发命令,我就自然而然服从,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我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子走了!” 别人自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他又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他曾叫那个美女为‘公主’,显示他也是一个大有身分的人?唉!那个女郎,真是美丽得……叫人窒息,真像是神话中的公主一样!” 他对话的正是索利爵士,声音冷漠:“谁曾见过神话中的公主?” 索利爵士这个专门负责怪异的无头案件者,和但尼尔见面,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那天撞车事件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仍然是怪事。 但尼尔把昏迷不醒的红发少妇,送到了就近的一家小医院,并且立即致电报警,警方人员一到,但尼尔就急急地说:“车子撞到了一堵墙,男驾驶人抛出车厢,恰好被坍下来的砖头压着——” 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 由于他那时的神情古怪之极,面对着他的两个警官互望一眼,神情也大为疑惑。 叫但尼尔说什么好呢?事情的经过那么怪,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事实上,但尼尔自己也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做了一个恶梦,还是浓雾之中产生的幻觉!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有一些不是很容易明白的事,请警方立刻派人到现场去,现场有一男一女在,可是他们显然帮不了被压在砖头下的那个人!” 警官有礼貌地说:“请你带路。” 但尼尔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登上警车,和两个警官一起,再到现场去。在警车中,警官又联络了其余的警方人员,在通话中,知道已有巡逻警员发现了失事的车子。 等到但尼尔又回到了现场,他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首先,围住那辆失事车子的警方人员之多,多到了超乎常理范围之外——至少有二十个,而且显然有许多高层人士在。 但尼尔毕竟是个作家,有一定的想像力,一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就想到:啊!失事者必是一个大人物,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警方人员来。 他下了警车,立时有几个警官走过来,可是走过来的警官却不理会他,只是和带他来的警官,低声急速地交谈,显得十分神秘。 但尼尔想走过去看看那辆失事的车子,那车子看来相当普通,但若不是失事者是一个重要人物,对一宗普通的车祸,警方人员断然不会出动那么多人!可是,但尼尔还未曾接近车子,就被警方人员阻住了去路,这令但尼尔十分愤怒。他大声抗议:“我是三个目击证人之一,别推我!” 4 他一叫,有一个高级警官转过身来:“三个目击证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在哪里?” 但尼尔怔了一怔,这才注意到,那美女和那气概非凡的东方人和他们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但尼尔感到十分意外,他一来一去,不超过一小时,在他回来之前,警方人员已经到达,可知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已离去了。 看车祸发生之后,那一男一女那样热心救人的情形,他们至少应该等到警方人员到达之后再离去,何以会忽然之间不见了他们? 难道他们……和他们的车子,也都被那堆怪异的砖头吞了进去?! 一想到这一点,但尼尔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立即向那堆砖看去,砖头仍然没有异样,他吁了一口气:那一男一女当然是驾车离开了。 这时,那高级警官又向他问了几个问题,语气颇为不客气,但尼尔有点恼怒:“我送女伤者到医院去,怎知道那一男一女去了何处?”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听到一旁,另有一个警官,正在大声打电话:“立即派人到医院去,那车祸的女伤者要是醒了,禁止她和外人接触,尤其是记者!” 但尼尔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忍不住向失事的车子指了一指:“车子是什么人的?重要人物?” 斑级警官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着那砖堆问:“你说驾驶失事车子的司机,被压在这堆砖头下面?” 这时——但尼尔才一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警方人员,在撇开那一大堆砖头了。但尼尔犹豫了一下:“事实是,他本来……只是上半身被压在砖推下,然后……才整个人被压了进去。” 但尼尔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那高级警官自作聪明:“他本来只是上半身压在砖堆中,后来砖墙继续倒坍,才把他整个人都压住?” 也难怪那高级警官,他立即能作出这样的设想,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但尼尔自觉无法把当时眼看着那人一寸一寸被拉进砖堆去的事说得明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这时,专门负责挖掘的消防员也来了,使用了工具,很快地就把整个砖堆搬走——大约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在这段时间中,但尼尔这个神秘小说作家的身边,至少有两个警员,和他十分接近,使但尼尔感到,是警方在对他作监视。那虽然令他生气,可是也无可奈何。他在这段时间内,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发现那堵被撞坍的砖墙,本身就十分怪异。 一般来说,一堵砖墙,很少单烛存在,总是和其他什么建筑物相联结在一起的。可是这堵砖墙只有两公尺高,十公尺长,却就是在路边的孤零零地一堵墙,看不出它有什么作用。 被车子撞坍了的,是墙的中间,约有三公尺宽,墙相当厚,所以坍下来的砖头也相当多,足够把一个人的身体,完全埋没。 不过,不时集中在但尼尔身上的严厉目光越来越多,但尼尔自己也觉出十分不妙了——砖头虽然还未曾完全移清,可是在移到一半之后,已经谁都可以看得出,砖堆下面并没有人! 警方办事十分认真,尽避已可以肯定没有人,还是把所有的砖块,都移了开去,然后,现场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望着但尼尔,但尼尔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那个被埋进砖堆去的人,竟然不见了! 他失声叫了起来:“别望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斑级警官凛然道:“是你说,有人压在砖堆下面的!” 但尼尔用力挥着手,这时,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的恐惧感,那种感觉,使他的行动,看来神经质之至,他仍然在尖声叫嚷:“是我说的,是有人在砖堆下!” 斑级警官的声音严厉得多了:“人呢?” 但尼尔声嘶力竭:“我怎么知道?那人……根本是被砖头吞掉的!”接下来的时间中,但尼尔的遭遇十分多采多姿。 但尼尔先是在极度的恐惧感之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目睹的一切经过,听他讲的警方人员之中,有的大声喝骂,有的冷笑,有的甚至想打他。 他说完了经过后,变得更加紧张失常,于是,他被送到了医院,在那里,接受了镇静剂的注射,休息了一会,警方人员围住了他的病床,又听他讲了一遍被高级警官斥为“荒谬绝伦”的经过。 然后,来了两个绘像专家,要他详细叙述当时在场的那一男一女的样貌,当绘像完成之后,画中那美女已经令得人人赞叹,可是但尼尔还是一个劲儿摇头:“不对,不对!真人比这个还要美丽得多。”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他才获准离开医院,当他离开医院时,却又看到了一个十分不寻常的现象:几个军官,有两个是女军官,簇拥着一个俏丽的红发少妇,进了一辆有国防部标记的车子,那少妇,就是但尼尔送到医院来的那个女伤者。 但尼尔才一看到那红发少妇之际,他还未曾想到其他,那时,他和国防部的车子,相距大约有十来步,恰好那红发少妇转过头来,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但尼尔扬了扬手,大声招呼了一下。 少妇看来正想扬手和但尼尔打招呼,可是她身边的女军官,却按住了她的手,并且,看来有点半强迫地,把她推进了车子。接着,车子就疾驶而去! 5 但尼尔不禁呆立了片刻,他想起,警方曾不让那红发少妇去接触外人,现在又劳动国防部派专人来把她接走。 由此更可知,那个被压在砖堆下的人,一定是一个身分特殊的重要人物! 但尼尔一想到这里,十分兴奋。 这件事,如果加以适当的渲染,再写成小说,那一定可以比他以前的作品更加吸引读者,说不定可使他成为当红的畅销小说家! 但尼尔手舞足蹈,他决定先写个大纲,交给出版社过目,然后就开始写作。可是当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辆警车驶到,那个高级警官跳下车来,声势汹汹走向但尼尔:“但尼尔先生,警方认为你在那宗车祸中作了假证供,请你到警局去作进一步的解释,如果解释不能达到合理的程度,你会被控向警方提供虚假消息。” 但尼尔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可是,他没有办法,非和警方合作不可。 警方拘留了他二十四小时,放他走,然后又立即拘留他,又是将近二十四小时,他受到不断的盘问,他一遍又一遍地把当时的经过说给高级警官、心理学家、测谎专家和他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人听,他越来越相信被砖堆“吸”进去的那人,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但尼尔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小时之后,他所作的证供,就已经到了索利爵士的手中,索利爵士第一次看报告时,和国防部派来约两个军官在一起,那两个军官,也隶属情报组。 索利爵士一看到神秘失踪者的身分,脸色就比发霉的乳酪还要难看,他先骂了一句粗话,才问:“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一个军官道:“可以算第七个,也可以算第一个!” 索利爵士瞪了那军官一眼,那军官解释:“出事的六个,都在意外之中丧生,当尸体被发现时,只知道曾发生意外,目击者的证供也都说是意外,可是这一宗,意外失事且失踪了,而且过程又如此怪诞!” 这时候的索利爵士十分恼怒。 索利爵士指着证供:“别相信那个三流作家的胡说八道!难怪谁也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根本不会编故事!” 两个军官苦笑:“他把同样的供词,说了二十遍,都没有差错!” 爵士用力一挥手,在文件中抽出了那一男一女的绘像来,看到那美女的绘像,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然后,他指着绘像:“关键就在这一男一女身上,事情其实极其简单,以前的六宗,都是布局巧妙之种的谋杀,而这一宗,则是布局巧妙的绑架!” 两个军官欲语又止,爵士十分大方:“说,我很肯接受不同的意见。” 一个军官吸了一口气:“那六宗案件,都经过极周详的调查,结论只能说是意外,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那是谋杀。” 爵士“哼”地一声:“这才叫作是巧妙的谋杀,萨达博士有两个博士的头衔,是激光研究的权威,头脑清晰,行事镇定,他会把车子开得那么快,不但撞穿了车房的门,而且撞穿了车房的后墙,因而丧生?” 那军官叹了一声:“有人看到他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若不是意外,那就是地想自杀!” 爵士闷哼一声:“他为什么要自杀?” 两个军官长叹一声,都没有回答。 索利爵士和那两个情报军官的对答,好像无头无脑,不是很容易明白,所以必须说明一下。 在十七个月前,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反坦克武器专家,在郊游期间,被火车撞死。 车司机说死者突然冲上车轨来,他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毫无机会把火车煞停。这宗事件,经过调查,当作意外处理。 两个月后,又是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有自动步枪之父之称的一个博士,自住所的阳台上,越过栏杆跌下来,他的住所是一幢高级住宅大厦的第二十八层,坠地之际,自然立即身亡。 有目击者说。死者在跌下来之前,曾把身子俯得十分特出,像是想抓住什么,看到的人,当时就觉得十分危险,果然,突然之间,就发生了惨剧。又经过了十分详细的调查,被认定是意外。又过了三个月,这个研究院的副院长,也就是索利爵士提到过的萨达博士,也发生了意外。 萨达博士发生了意外之后,由于已是研究院高级人员中的第三宗,死的只会是对国防事业有巨大贡献的杰出科学家,那是最敏感,最使敌人想对之下手的目标,若是巧合,未免太巧,于是不排除有敌对阵营的阴谋正在进行的可能性。 所以,案件知会了索利爵士,爵士策一个反应就是:“谋杀!谋杀我国在国防工业上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是可怕之极的大阴谋!” 整个情报本部有的人支持他的说法,有的人不同意,可是周密广泛的调查一直在进行,但除了“意外”之外,没有别的结果。 然后,又是第四宗、第五宗、第六宗…… 6 死者都是研究院中的重要人物,每一宗,不论如何调查,都是意外。 然后,是第七宗,就是但尼尔目睹经过的那件怪异事件,但尼尔料得不错,那个被砖堆吸了进去的人,地位的确相当重要,他主持一个研究部门,在发展一种利用声波的频率来摧毁敌方的设施上,已经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即将可以付诸制造了! 他的名字是达文,那个和他同车的红发少妇,是达文博士的秘书和助手。 达文博士的研究项目,设想相当大胆,先肯定,物质有一个震裂音波频率。 他的设想就算坚硬如钢铁,也有这个震裂点。说起来或许令人难以相信,达文博士有这种科学研究上的灵感,是由于他的爱妻是一个女高音歌唱家的缘故。女高音在发出尖锐的歌声时,很容易就可以使得玻璃器皿——最常见的是玻璃杯被震裂,那是一种很普通的现象。 达文博士从这种普通的现象中得到了灵感上的联想,他开始寻找可以使各种不同形状不同物质的东西碎裂的那种音波频率。当他的设想被国防部研究院接纳时,他有过一番令人心动的演讲词:“声波武器如果研究成功,会是最厉害的武器,发射出去的声波,可以破坏敌方的一切,令敌方的飞机在空中制成碎片,令敌方的坦克如同纸扎的一样,甚至可以令敌方的建筑物,一切的一切都在声波袭击下,烟消灰灭!” 达文博士一死,他主持的研究工作,就算能继续进行下去,也必然大受打击,是不是能实现,只怕也成问题了! 所以,索利爵士一接到了达文博士在汽车失事之后失踪的报告,心境之差,难以形容,而且他一口咬定,是那忽然去向不明的一男一女,把达文博士绑走了去! 他双手按在桌上咆哮:“绑架重要的高级科学家,正是敌对阵营的一贯伎俩!把那一男一女找出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七宗案件,都可以真相大白!” 于是,那一男一女的绘像,被复印了许多万份,不但在全国各地向有关人员派发,而且通过国际警方,通过签有情报合作条约的国家派发,务求把这一男一女找出来,使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索利爵士还不满足,继续咆哮:“把那三流作家找来,我不信他的胡说八道,让我亲自来问,问出事情发生的真相来!” 好几个情报官都觉得索利爵士可能太过分了些,但是也没有什么人敢阻止他。 天气极好的那天,他怀着坏心情不断在踱步,就是在等他口中“三流作家”但尼尔的到来。 他已经在但尼尔的供词之中,找到了一些警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准备向但尼尔发问。他脾气虽然暴躁,可是却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情报工作者,凡出色的情报工作者,必然都十分善于控制自己的脾气。 所以,当但尼尔走进他的办公室时,看到迎上来的是一个身子又高又瘦,头发半秃,看来样貌十分普通,有着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种的高削鼻子的老者,虽然瘦,可是精神奕奕,目光更是锐利之极。当两人握手的时候,爵士直视了但尼尔几分钟,看人但尼尔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两人坐下来之后,爵士开门见山:“请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但尼尔来的时候,已经知道索利爵士的身分,是一个职位很高的情报官,所以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这时,他微笑着:“虽然国民应该和政府合作,但是我也不想被当作傻瓜一样随人指使,我要先问几个问题!” 索利爵士摊开了手,表示没有问题。 但尼尔问:“那个……失踪者是什么身分?” 索利爵士半秒钟也没有犹豫,就把达文博士的身分讲了出来,因为在自由社会之中,像达文博士失踪这样重大的事,根本不可能对公众稍作隐瞒,就像以往六宗“意外”案件,也都经过传播媒介的报导一样,所以但尼尔一听,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不断挥着手。 他是个神秘小说家,对一切神秘的事情都很留意。 当同一个研究所的高级科学家,接二连三地“死于意外”之后,报章杂志上,早已议论纷纷,但尼尔自然也曾留意。所以他一听之下,才会感到震惊。 他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就是已经有六个人死于意外的那个研究院?” 索利爵士盯着他:“是,那六宗,不是意外,是谋杀,是巧妙之极的谋杀,而这一宗是绑架,是巧妙之极的绑架。达文博士的地位十分重要,我不相信你会参与绑架工作,但是我希望你照实说出当时的情形!” 但尼尔一听,脸胀得通红:“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索利闷哼了一声:“你说,曾听到达文的车中,传出一下叫声,叫的是什么?” 但尼尔道:“我没有听清楚,你何不问那红发少妇?她是博士的什么人?” 爵士冷冷的回答:“秘书,她等一会也会来——车子撞向那堵墙的情形,你没有看到?” 但尼尔苦笑:“当时雾很浓,看不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堵见鬼的墙在那儿!” 索利望了但尼尔一眼:“你是故意这样说,还是顺口说的?” 7 但尼尔用力一挥手:“我不知你问的是什么见鬼的问题,什么叫故意、顺口?” 索利笑了一下:“有趣之极,那堵墙,当地人就叫它‘见鬼的墙’,并有一段鬼故事。” 他接着道:“建这堵墙的目的是由于很久以前,驾车——当然是马车,经过那条路的人,都可以看到路边鬼影幢幢,使得驾车的人和马匹都受惊。后来,有人记住了鬼出现的正确位置,在路边建了这堵墙,恰好挡住了总在这里出现的鬼——附近几个村庄的人,一直在维修这堵墙!” 索利又道:“有了这堵墙后,晚上驾车经过的人,就看不到鬼——被墙挡住了!”但尼尔再地想不到和索利爵士见面,竟然会听到这样的一段话! 他同时也感到,做为一个神秘小说作家,他的想像力绝称不上丰富。那“见鬼的墙”的来历,和它的挡阻鬼影的作用,他就怎么地想不出来。他张口结舌了足有大半分钟,才道:“你不相信我的供词,是因为我所说的情形太怪异!” 爵士“嗯”地一声:“可以这样说。” 但尼尔叫了起来:“可是件刚才说的故事,比我的叙述更加怪异!” 爵士像是早已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立即回答:“我说的是传说故事,我希望你所说的是实在的事实!” 但尼尔不住的摇着头,他有点无法控制他的激动情绪,他在一分钟之后,才略微镇定了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找到那东方男子和那个美女,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爵士闷哼一声:“砖堆中有一种力量,把本来只被压住了上半身的人硬扯了进去——你是不是认为每一砖块头之上,都有鬼魂附着?” 但尼尔翻着眼:“不是没有可能!世上,什么怪事都有,不是没有可能!” 索利爵士走近但尼尔,他的个子高,来到近前时,他略低下头,盯着但尼尔看。但尼尔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所以也毫不畏惧地回望他,两人正在僵持着的时候,有人敲门,爵士应了一声,门外有人道:“简珍小姐来了!” 索利这才把视线移向门:“请进来。”门打开,进来的是那个俏丽的红发女郎。 但尼尔直到这时,才知道她的身分和名字,自从那一天离开了医院之后,他还没有见过她。 但尼尔先向她扬了扬手,简珍的神情有点迷惘,掠了掠发,但尼尔道:“事发那天,你昏迷不醒,是我送你到医院去的啊。” 简珍的声音十分轻柔:“谢谢你。”然后,她转向索利爵士:“我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也不知道。” 索利爵士指着但尼尔:“这位先生说,在撞车之前,他听见你们的车子中,有一下呼叫声,那是谁发出来的,为什么要呼叫?” 简珍皱起了眉,思索着,红头发的女郎,通常给人以坚强和刚烈的感觉,可是这时,简珍却楚楚动人,看来很惹人怜爱,但尼尔在一旁,自然而然,用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慢慢想!” 简珍回报但尼尔的是一个充满了温情和感谢的眼色。 她开始说话,在一开始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坚定,但不多久,她说的话,再也没有犹豫的成份,显然她完全可以记起当时发生的事。 简珍说着当时情形的时候,索利爵士和但尼尔都用心听着,索利的问题很多,但尼尔很少出声。 但尼尔和简珍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手是什么时候开始握在一起的,或许是说到紧张时,听的人也紧张,两只手却自然握到了一起。 当他们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互相握紧了手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松开手来或者是其中哪一个略松了松手,另一个却握得更紧,总之,他们仍然握着手就是,他们互望着,心中都有异样的感觉。 但尼尔和简珍两人,这时心中所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觉,自然是男女之间情爱的开始。 为什么忽然强调这一点呢?因为但尼尔和简珍,本来是绝不相识的陌生人。 若不是由于那宗意外,他们一生之中,可能都不会见面,这是自然力量的十分奇妙的安排,值得一提。 其实,世上任何男女相识、恋爱,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所造成的,作这种安排的自然力量,大都不可思议,也奇妙到不可思议。 其次,但尼尔和简珍感情迅速发展,成为一双爱侣之后,对整个故事有相当大的影响——这一点,看下去自然会明白。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是一刹那的互相凝望,或许只是一下无意的碰撞,但尼尔和简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也并不特别,只不过,说明了简珍叙述的话,自有其吸引人之处而已。 简珍这样开始她的叙述:“那天的雾十分浓,实际上,这几天早上的雾都很浓……” 早上,雾相当浓,公路上车子多,行车缓慢,达文博士双手扶着驾驶盘,不断地拍打着,神情显得很不耐烦,他性子急,这一点和他科学家的身分不是很适合,可是他只是生活上性急,做起科学实验来,失败一百次,他还可以吹着口哨,神情轻松地再做第一百零一次。 简珍是他的秘书——她不是科学家,博士所研究的项目,她一窍不通,博士是声波研究的世界性权威,可是简珍只怕连人耳所能听到的声音频率,最多到两万赫兹都不知道,就算对她解释,有许多声音,人耳功能无法听到,她也只会睁大眼睛现出惘然的神情。 可是,简珍却是一个极好的秘书,记得博士一切要做的事,及时提醒他,替他推掉无聊的约会,替他覆信,等等琐事,全落在简珍的身上,所以简珍对博士的生活程序,十分清楚——只有这个早上是例外。 这个早上,简珍到达办公室时,恰好达文博士迎面走来,一看到她,就向她作了一个手势。 简珍和博士一起工作已有三年,自然熟知博士各种手势的用意,那是“跟我来”。 简珍就跟在博士的身边,一起向前走,博士的神情相当凝重,看来心事重重——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形,博士的工作十分繁重,自然也常在思考。 不一会,简珍就知道,博士是走向停车场去。隶属于国防部的科学研究院,那是蕴藏着最多国防军事机密的所在,所以禁卫森严,军装的、便装的保安人员极多。简珍心细,她发觉一路上,十个保安人员向博士打招呼,博士只回答三、四次,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大不相同,才知今早他一定有些特别。 8 一直到了博士的车子旁,简珍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博士,我们到哪里去?” 她不问还好,一问,博士的回答,令她几乎把手中的文件夹,跌到了地上! 博士的声音听来恶狠狠,他说的是:“到哪里去?见鬼去!” 达文博士是一个典型的绅士,单是说起话来,“请”和“谢谢”不绝于口,虽然简珍感到他今早的神态有异,可是也绝想不到他会议出这样的话来! 简珍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后来她说,她在那几秒钟发呆的时候,还以为博士一定会向她道歉的,可是博士却没有道歉,反而十分愤怒地打开了车门,坐上了驾驶的位置。简珍在那一刹那间,委屈得俏脸通红,几乎想哭。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却料不到惹得博士发了相当大的脾气,而且一反常态,也不替她打开车门! 简珍决不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上车,博士已经在车中叫了起来:“快上车,我要你作一个见证!” (简珍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短暂的停顿。索利爵士问:“请你把和博士所说的那两句话,再重复一遍,并且尽量模仿他当时的语气。”) (简珍照着爵士所说的重复着,可以听出,博士在说“见鬼去”的时候,不单是生气时的气话,倒像是另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在内。) (简珍的补充是:“博士从来不说粗话,他是一个典型的君子!”) (爵士却在这时说了一句粗话,接着道:“说粗话的未必是小人!”) 当时,简珍一听博士说要她去“作一个见证”,她心中十分奇怪,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不敢再问,只是上了车,坐在博士的身边。博士一开始驾车,就显得十分不耐烦,他不断地超越其他的车辆,又在毫无必要时乱按喇叭,在离开市区之前,甚至不顾危险,闯过了两个红灯。 简珍心惊肉跳,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简珍在这样叫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要博士的回答,她只是自然而然,望向博士,只见博士咬牙切齿,神情十分愤怒:“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不论他们是什么来路,我都不能让他们胡来!” 这几句话,若算是对简珍问题的回答,那实在令简珍更加莫名其妙,她睁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雾更浓,虽然已离开了市区,可是公路上的车子十分拥挤,博士不住地用手拍着驾驶盘,焦躁无比。简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又问了一句:“他们是谁啊,在做些什么事?” 达文博士的回答,令简珍不敢再发出任何问题,因为她认为,博士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不适宜和他交谈,只有等他的情绪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令简珍小姐有了这样决定的原因,是由于博士的回答,确然是十分骇人之故。 博士的回答是:“杀人!” 非但他的回答惊人,他的神态也叫简珍正襟危坐,不敢再去看他——他说到“杀人”的时候,他的神态,就像是他自己想去杀人一样!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简珍由于车子突然转弯,而使身子侧向一边,她定了定神,发现博士已把车子,转进了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十分崎岖,可是却可以把车速提高,博士把车子开得十分快,简珍拉住了扶手,在那时,她感到害怕,想叫博士停车,但是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博士忽然挺直了喉咙,狂叫了一句话。 博士的那一下呼叫声,连跟在后面,距离相当远的但尼尔都可以听得到,由此可知他叫得多么大声。对就在他身边的简珍来说,那更是可怕之极的经历。 博士狂叫的是:“为什么让我知道?” 他在叫了一句之后不到几秒钟,车子就突然冲出了路面,接下来,当然是撞上了砖墙! 车子一撞上了砖墙,简珍就昏了过去,一直到医院方醒过来,所以,在撞车现场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也没有人告诉她有怪事发生——后来,但尼尔自然也说给她听了。 简珍把那天早上的情形说完了之后,办公室中,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但尼尔看了爵士一眼:“可否要听听我的意见?” 爵士由于心情恶劣,所以态度上也是恶劣,他只是翻了翻眼睛,一副“有话请说,有屁请放”的样子。 他认定这六宗意外死亡是谋杀,这宗怪事是绑架,这一切全是敌对阵营打击国防研究院的阴谋。 但尼尔却不在乎,他挥着手:“达文博士显然发现了一些人,正在进行阴谋,杀人的阴谋。” 索利爵士冷笑了一声:“请说点有意义的话。”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谁都可以猜出那样的结论,废话说来作甚? 但尼尔的脸红了一下,看不见简珍望着他的眼神之中竟只有欣赏之意,他或许会因为气馁,不再说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气,继续发表意见:“博士知道已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处境相当危险,所以他才烦躁不安,一反常态,又高叫为什么会让他知道,结果在情绪不安的情形下,撞了车。” 索利爵士在这时侯,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而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请便吧!你们都可以走了,作家先生,秘书小姐?” 但尼尔脾气再好,这时也有了怒意,拉着简珍,向外就走,索利爵士还说了一句:“没有想像力的人,对于解决那些怪异的现象,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只好偃旗息鼓:“事情……总要从开始慢慢分析起才是,况且……” 爵士没有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有需要,会再请两位来协助,请吧!” 但尼尔恼怒地顿了顿脚,和简珍一起走了出去。 索利爵士在他们走了之后,又笑了起来,他确实知道但尼尔讲的是实话。 爵士认为但尼尔讲的是实话的原因,被但尼尔知道了,可能会吐血,因为他认为但尼尔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不过,爵士也认定了,达文博士,一定是被那一男一女绑走的,正当他在狠狠诅咒怎么还没有那一男一女的消息时,电话响了起来。 他不是很情愿地拿起电话,听到了一个很动人的女性声音:“爵士,好久不见了!” 9 索利爵士自然而然,挺了挺身子,他认得出那声音。那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高级情报官,黛娜上校。黛娜上校有一个十分骇人的外号:“烈性炸药”。黛娜上校是一个身形高大,十分美丽的金发女郎。爵士虽然早已过了和女性调情的年龄,可是美丽的女人,总是受欢迎的。 所以,他的声音,听来居然有点兴高采烈的味道:“你好,烈性炸药。” 黛娜上校立即问:“爵士,真难以相信,你竟然会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索利爵士直跳了起来:“你知道?” 那边传来一阵格格的娇笑声:“许多人都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爵士压低了声音:“好,他们是什么人?” 黛娜叹了一声:“十分复杂,很难形容,用最简单的说法是,他们是传奇人物!”爵士像是在喃喃自语:“难怪我认不出他们是什么人来,我脱离传奇生活太久了,他们是雇佣兵?受雇于敌对集团进行恐怖活动?” 黛娜显然因为爵士的话,陡然呆了一呆,然后叫了起来:“不!绝不致有什么力量可以雇用他们,他们是极其出色的人物!爵士,如果你认为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一定是你弄错了!” 索利爵士大怒,若不是他知道和自己对话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的话,至少有三句以上的粗话,可以在半秒钟之内冲口而出;他提高了声音:“我一点也不会错,这一男一女,绑走了国防科学研究院的达文教授,达文教授正致力于研究音波震荡武器,已经到达成功阶段了!” 黛娜又呆了片刻,仍然坚持她的意见:“我还是认为你弄错了!” 索利爵士这次忍不住了,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句粗话:“那两个人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会把他们找出来!看他们有什么神通!”黛娜的声音也有点生气:“他们的神通天!当他们不想出现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可以把他们找出来!你不必再吼叫了,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那男的叫年轻人,女的一直自称是公主,黑纱公主!” 索利爵士究竟不是等闲人物,一听到“年轻人”、“黑纱公主”的名字,他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黛娜的声音中有着讥讽:“想起他们是什么人了?” 索利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敲了几下:“我当然听说过年轻人和他的公主的传奇故事,不过,记忆之中,年轻人的公主……名字好像是叫奥丽卡,怎么又冒出了一个黑纱公主来了?” 黛娜叹了一声:“这其间的经过太复杂了,你已经太老了,老到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一个故事的程度了!” 索利爵士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显得十分悲哀:“你这样对付一个老人,太残忍了,简直不人道!” 黛娜又叹了一声:“对不起,我也是辗转听到了一些大概——奥丽卡公主在一次雪崩中丧生,灵魂被幽灵星座的使者,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黛娜又说:“年轻人拚了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把她救回来之后,她换了一个叫黑纱的幽冥使者的身体,所以变成了黑纱公主……” 黛哪还没有讲完,索利爵士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他妈的乱七八糟,什么东西!” 黛娜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同情:“我早已说过,事情太复杂了!” 爵士闷哼一声,他虽然固执,倒也明理,当他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年轻人和他的公主之后,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设不对了,他知道年轻人和公主的许多传奇故事,可以相信他们决计不会沦落到替特务机构服务,进行绑架行为。 由于根本找不到达文博士,索利有了新的想法:达文博士可能由于某种原因,被年轻人和公主带走了,目前正在年轻人和公主的保护之下! 而情形如果是这样,相信,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年轻人和黑纱找出来! 黛娜已径接连“喂”了五、六声,爵士又道:“听来你像是对他们十分熟悉,能不能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他们?他们在整件案件中,关系十分重大。” 黛娜只好答应:“尽我的力量,可是别寄太大的希望,爵士,国防科学家的死亡,不单在你们那里发上,别处都在发生!”索利的声音也变得很低沉:“是,挪威的一个坦克专家,法国的一个潜艇专家,好像都出了事。” 黛娜补充:“俄国人发表了三篇讣文,悼念猝然死亡的三个科学院的院士,全都只有五十岁左右,名字很陌生,显然是隶属于一级保密的国防研究院!”索利沉默了片刻:“坏现象,极坏的坏现象,这种现象,如果有什么力量在控制的话,简直足以阻止人类科学文明的进步!” 黛娜苦笑了一下:“奇怪的是,每宗事件,不论怎样调查,结果都是意外,最多,怀疑死者是自杀,一点谋杀的迹象也没有!” 索利爵士喃喃地道:“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在爵士的自言自语之中,他和“烈性炸药”的通话,告一段落。 爵士用力摆动了几下身子,他感到很满意,经他手处理过的“疑难杂症”,很少有一个上午下来,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进展的。 最有用的,自然是简珍的叙述,但尼尔当时虽然受尽了爵士的奚落,可是他的归纳,还是十分合理,达文博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牵涉到了杀人的阴谋!所以他才心慌意乱,出了车祸。 至于他那时候驾车到何处去,何以在撞车之后,身子会被一堆砖块吞了进去,可以放在慢一类处理。 相信,现在可做的事是什么呢?再简单也没有!到达文博士的住所去,好好搜寻一番,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爵士一想到这一点,骂了自己一句粗话,拿起了手杖来,他当然本能不打自己,所以只好重重挥动了一下,就走出了办公室。 爵士之所以生自己的气,是因为要采取这个行动,应该是早已想得到的事。 正由于到达文博士的住所去搜寻是十分简单就可以达到的推论,所以,当但尼尔和简珍离开了爵士的办公室之后不久,两人一起上了但尼尔的车子之后不久,但尼尔就想到了。 他陡然叫了起来:“博士的住所中,一定会有线索可循——珍,你,对博士的住所熟悉吗?” 简珍接口道:“何止熟悉,我还配有钥匙!” 她在这样说了之后,俏脸略红了一红:“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随时可以进入博士的住所,这才会有钥匙!” 但尼尔十分谅解她笑,用力摇了一下简珍的手,一个那样俏丽的女郎,会对他作这样的解释,由此可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那使但尼尔有飘飘然的感觉。 他立即道:“请你带路,我们到博士的住所去,找寻他神秘失院的线索!” 简珍吃了一惊:“可以这样做吗?” 10 但尼尔迟疑了一下:“虽然在手续上好像不是很合适,可是……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嗯?” 简珍用一个粲然的微笑,做为回答,她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博士不在住所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进屋子里去。 有时,每天来三、四小时的女仆会往,大多数的时候,屋子中只有她一个人。博士的记性不大好,人在实验室,东西在住所的事,常常会发生,所以,简珍有很多进入博士屋子的机会。 这时,她顺口问了一句:“达文博士怎么了?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神秘失踪的?” 但尼尔摇头:“他神秘失踪的过程,怪异之至,不论我讲了多少遍,都没有人相信!” 于是,在前往博士住所的途中,但尼尔就详细讲述达文博士被砖堆“吞没”的经过(当时他自然不知道那压在砖堆下的是达文博士)。 由于经过情形,确然怪异之极,听得简珍顿时俏脸煞白,娇躯发颤。 她微微地感到有些冷。所以,当车子在一幢古老的、爬满了爬山虎的红砖屋前停下来之后,但尼尔扶出了简珍,就顺理成章地把她轻拥在怀里一会儿,让她恢复镇定。 然后,但尼尔打量屋子的外形,那种古老的小屋子,已不多见,也不明白达文博士的工作是最现代化的尖端科学,怎么会喜欢住在这样的旧屋子之中。 虽然这时是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可是这样的旧屋子,看起来总十分古旧,也可以肯定,屋子内部,也很阴森。 但尼尔打趣地说:“这屋子那么旧,可以作恐怖电影中的最好布景!” 简珍已取出了钥匙来,可是她才把钥匙插进了匙孔,就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门没有锁!” 她在那样说的时候,神情充满了疑惑,但尼尔乘机卖弄:“一个神秘小说作家,遇到了这种情形,就可以做种种推测,有可能是女仆来了?” 简珍摇头。但尼尔又道:“博士出门的时候忘了上锁!” 简珍把门推开一些,指着锁给但尼尔看,但尼尔有点脸红,门锁是门一关上,就自动锁上的那一种,而他竟作了那样的推测,自然感到尴尬。 不过但尼尔十分善于应变,他立刻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来:“啊,有不法之徒,混了进去!” 简珍给他一吓,也不免紧张,向他的身边,靠了一靠,但尼尔东张西望一番,走开了几步,拾了一根相当大的树枝在手,他又来到门前:“你先别进去,可能有危险人物在内!” 简珍担心:“那么你——”但尼尔索性做到十足:“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嗯,要是十五分钟之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去报警,记着,十五分钟!” 简珍十分郑重地点头,举起手腕来,盯着手表看。但尼尔推开门就闪身走了进去,在走进屋子去的时候,他要竭力忍着,才不致哈哈大笑! 但尼尔进了达文博士的屋子。简珍十分纯真,而且,博士屋子大门没有上锁,事情确然很不寻常,所以她很紧张,在门口的草地上,不停踱来踱去——索利爵士驾车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她望着半掩的大门,搓着手。 爵士显然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怔了一怔,大表不满,粗声粗气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简珍胀红了脸:“我和但尼尔先生,想在博士的住所中——寻找一些线索,可是大门开着,但尼尔先生恐怕有什么人混了进去,他先进去看看——”爵士不等地讲完,就用力一挥手:“行了,会有什么人混进去,哼——”他大叫一声:“但尼尔,你出来,这里没有你的事!” 他一面叫着,一面已经用手杖顶开了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当索利爵士想到或许可以在达文博士的住所找到什么线索之前,警方人员和国防部研究院有关方面的人,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索利在离开办公室之前,用电话联络了一下,知道这两方面的人,都没有什么发现,警方还派了便衣,在博士住所的附近驻守监视。索利当时,就冷了半截,知道不大可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可是又不能不走一遭。这本来已经是十分无趣的事,偏偏又在门口遇到了简珍,自然更令爵士大大不高兴。 所以他在进门之后,仍在大叫:“但尼尔,快快离开这屋子!” 简珍也跟了进来。博士的屋子,她自然再熟悉也没有,进门是一个大厅,一边是客厅,一边是饭厅和厨房,书房和卧室,全在二楼。 在二楼上面,是一个阁楼——这一类尖顶旧房子的结构都差不多,屋顶之下的那个阁楼,一般都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用。 楼下的间隔不多,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并没有人在,索利向简珍瞪了一眼,目光之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色,简珍怯生生地向楼梯指了一指:“书房和卧室都在楼上!” 索利的手杖在楼梯上敲得很响,他沉重的脚步,也在旧的木楼梯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他仍然在叫道:“但尼尔,你不能在这里有任何行动!” 索利自一进入屋子内就大呼大叫,但尼尔早就应该出声回答了,所以,当索利上了二楼,走至书房的门口,看到书房里没有人,而睡房的门又半开着,也绝没有人出声回答之际,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立时向简珍望去。 简珍也感到事情大不对头,但尼尔显然不在屋子中? 她看着但尼尔进来的,她又肯定,这屋子没有后门,但尼尔如果不在屋子中,那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俏脸发白,扬起手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手却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索利爵士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并且迅速地进了和卧室相连的浴室,再退出来,简珍才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来:“我……看着他走进来的……” 索利伸手指向下面,简珍摇头:“没有地窖……” 11 索利这时又抬头向上看去,简珍吁了一口气:“有一个阁楼,或许他是躲在上面,想和我开玩笑。”索利大声道:“保佑他最好如此!” 找到了通向阁楼的楼梯,撞开了上了锁的门,索利爵士和简珍,看到了阁楼上的情形,都不禁呆了一呆,尤其是简珍,更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呼叫。 简珍对达文博士的住所虽然熟悉,可是,也从来未曾到过这个阁楼。 通常,阁楼用来堆放杂物,都是尘埃和蛛网密布的所在。 曾到过这里来的警方和国防部研究院的人员,也显然疏忽了,未曾上过阁楼,刚才索利爵士撞开门锁的时候,很费了一点劲,是可以证明这一点。 绑楼并不大,中间部分较高,两边由于屋顶的倾斜,就十分低矮,正中,是一张四方形的桌子,相当大,每一边都有将近两公尺,在桌子上,有着许多仪器、文件,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具相当有规模的电脑。 在阁楼的四周,全是各种柜子,一眼望去,有许多资料,包括文件和电脑磁带,整个阁楼,分明是一个设备十分完善的研究室! 刹那之间,索利爵士的思绪紊乱之极——这个研究室,分明十分秘密,看来连亲密的秘书,都不知道博士的住所有这样一个研究室在!博士在住所中设立这样的一个秘密研究室有多久了?目的是什么?如果他有新的科学项目要突破,研究工作为什么不在研究院中进行,而要保持秘密?! 做为一个老练的情报人员,索利爵士把刹那间所想到的许多问题,迅速地归纳成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达文博士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这是一个严重之极的问题,如果达文博士另有不可告人的身分,他在国防科学研究院工作那么久,地位又那么重要,一切重要的国防机密,他似乎都有参与,如果他竟然和敌对阵营有联系,那么还有什么国防机密可言。 一想到这里,索利爵士不禁苦笑,就算是他经验丰富,也不知所措。而这时候,简珍虽然惊愕无比,但是她更关心但尼尔到什么地方去了!由于索利爵士的神情,严肃之至,简珍心中有问题,也不敢问出来。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索利才转过身,同简珍望来,她又摇手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达文博士的住所中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索利爵士这时,已经有了决定:立即通知国防部,由情报局派专家来,确定这个秘密研究室的性质和作用。 他一开口,声音有点嘶哑:“电话,电话在哪里?” 简珍向楼下指了一指,索利先挥手,叫简珍先下去,他又向阁楼中的一切望了一眼,才退出去,怀着十分奇妙的心理,可能有几分尊敬,把门关上。索利在书房打电话通知有关部门,他决定建议有关部门将这件事列为头等重要任务处理。 在他打电话之前,简珍大着胆子问:“爵士,但尼尔先生……他到哪里去了?” 索利闷叹一声,回答十分不客气:“谁知道,或许在空气中融化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一手已在拿电话接听,那时,他和简珍,都背对着书房的门。 所以,当门外突然有人声传出时,索利爵士的而且确,大吃了一惊,他的吃惊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身子有短暂时间的僵硬,无法转过身来,看看说话的是什么样的人! 但那是一个十分雄浑的男人声音,倒是声音一入耳就可以分辨出来的。 那动听的男人声音是接着爵士的那旬话说的:“他的确融化了,不过不知是融化在什么地方!” 一直等到那人讲完了这句话,索利也可以肯定那说话的人,正在向他走过来,他由于惊骇而无法转身。他那时在想的是:若是等人家到了背后,拍打自己的肩头时,自己才能有反应,那么一世英名,一定付诸流水了!幸而,情形虽然糟糕,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索利爵土虽然恢复了镇定,疾转过身,手杖扬起,手背伸直,但和那突然出现的人之间的距离,恰好是杖尖在来人之前的一公分左右。 走过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有着一副体育家的身型,可是却又十分儒雅的东方人,英俊挺拔,神情潇洒,步履矫捷,他站定之后,就淡然一笑,伸手轻轻一推,推开了爵士的手杖。 这个人,索利爵士从来也没有见过,可是对他又再熟悉也没有,一见就认出了他是什么人来! 黛娜上校才用最简单的话介绍过他:传奇人物!这个人的名字是年轻人——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实在十分难以分类,总而言之,也就只能称他为传奇人物! 他和他的公主,是所有传奇人物之中,传奇性最高的一类,所以这时突然出现,索利开始感到惊愕之极,继而一想,达文博士出事的时候,他曾在场。那么,这时他出现在达文博士的住所,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爵士很快地就回复了常态,这一点,年轻人看在眼里,也很佩服,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是什么人,他在推开了手杖的杖尖之后,略笑了一笑,又向四面看了一下,扬起眉来——当他扬起眉来的时候,十分好看,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看得站在一旁的简珍,有点心神不定,连想问他问题都忘了。年轻人首先开口:“你们也是才发现这里!真有意思,是不是?一个著名的、服务于军队的科学家,竟然设立了一个秘密研究室!” 索利爵士非但恢复了镇定,而且,他的精明能干和士气都回来了!一开始,他曾判断是“一男一女”绑架了达文博士。明白了他们身分之后,“绑架”的推测,他也知道,以年轻人和公主的一贯行事作风,这是没有可能的事。只好假设: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带走了达文博士。 所以,这时,他不管年轻人说什么,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声音也十分严峻,问:“达文博士在什么地方?” 年轻人像未曾听到索利的问话一样,两三步就跨到了方桌前,动作十分快捷地翻动着桌上的东西。爵士正想阻上他那样做,而且再度喝问他的时候,忽然正门口,又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动听之极的声音,回答了索利爵士刚才提出的问题。 那如银铃般的女声好听之极,可是她说的话,却也骇人之极! 她说的竟然是:“达文博士,他早已死了!” 索利和简珍徒然一怔;索利还好,一向生活平淡的简珍,真有点受不起一下又一下突如其来的刺激,几乎昏了过去!而当她循声看去时,她真的感到了一阵晕眩! 12 索利爵士显然也好不了多少,他手中一直握着手杖,可是挥动的时候居多,而这时,他自然而然,把杖尖抵在地上,彷佛如果不是那样,他亦会跌倒。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美丽如梦如幻的美人:她身上披着黑色软丝制成的衣服,站在邪里一动也不动,她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在飘动,使她看起来不像是穿着衣服,而像是里着一重黑色的、流动的烟雾一样,神秘之极! 色和她莹白的肌肤相反,所以也显得她整个人,露在黑色“烟雾”之外的部分,有着珍珠般的柔和的光芒,悦目之极。 这样的美人,单是站在那里,已经可以令得看到她的人,目为之眩,气为之窒,神为之夺。 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人再有余瑕去研究那美女的五官是不是美丽——她的五官,她的脸庞,当然清丽绝伦,明媚无比,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给人那样的震撼! 这一次,索利爵士呆了更长的时间,才能够略微动了一下身子,而在他从忙呆中醒过来的时候,扬了扬手,竟然听到了骨关节发出的“格格”声。 简珍的怔呆程度,自然更在索利之上,但那已不值得去详细写了。能令得索利爵士这样生活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人,在一个照面之间,犹如电殛一样,那才值得记述下来。 美人对于人家一看到她时的神态,显然已见惯了,所以并不惊讶,只是向着索利,浅浅一笑。 随着她笑容的开始,似乎有一层亮光,在她美丽娇媚的脸上流转,她的眼神十分坚定,漆黑犹如黑色的宝石。 爵士徐徐地吸了一口气,他一开口,连他自己都感到声音有点空洞:“你说什么?博士死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尸体呢?你是黑纱公主?” 他很恼恨自己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已经这样子了,也十分无可奈何。 那美丽到有慑人心魂力量的美女,自然就是黑纱公主,发生在黑纱公主身上的神奇经历,黛娜上校在电话中,曾向索利简单地提起过,索利爵士斥之为“乱七八糟”,不是很容易明白。 的确不是很容易,因为过程太曲折、复杂了。但也不必知道经过的一切,黛娜上校的简单介绍,其实已经足够了。黑纱公主点头,向前走出了一步,索利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但尼尔当日为什么神魂颠倒的原因,他心中也暗赞了一声,但尼尔不失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但尼尔竟然笨到一见到黑纱公主这样的美女,居然生出迷恋之情,那么,必然是他一生悲剧的开始。自然是俏丽的简珍,对他适合多了! 像黑纱公主这样的美女,自然也只有年轻人这样的美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这时,爵士的思绪十分乱,想到了年轻人,他立刻想到,年轻人刚才在翻动桌上的东西,现在不知在干什么?他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事情的性质已可以肯定,必然牵涉到高度的国防机密,不管年轻人的感想如何,都不适宜让他参与其中! 他想着,想转过头去,看看年轻人正在干什么,可是黑纱公主的话又引起了他无比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分心去看年轻人,而急于得到黑纱公主的回答。 纱公主低叹了一声,那一下叹息声,就足以令得听到的人,心向下沉——那是一种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他人情绪的力量,大凡出色的人物,都天生有这种力量,或令人和他一起悲哀,一起高兴,或者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不怒而成,或者叫人感到亲切,如沐春风。随着那一下叹息声,索利更忘记了要回头去看看年轻人正在干什么了,只是张大了口等公主说话。 事实上,在公主一进来之后,年轻人就向她作了一个手势,这种特殊的手势,所包含的意思,只有他俩之间才明白。 鲍主眼角射出的神采,表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年轻人需要一点时间,找他要找的东西。而在公主还没有回答爵士的问题时,年轻人已经以极快的动作,看过了桌面上的一切,来到了电脑之前,正将一个电脑软体,放入电脑之中,十分迅速地按下一些键钮。年轻人的这种行为,如果被索利爵士觉察了,必然会制止,可是索利却被公主的回答吸引住。 纱公主对索利所问的问题,这样回答:“达文博士的正确死亡日期,十分难以确定,推测,大约是两年左右。” 索利立刻张大了口,这时,他所需要的是酒和空气。酒一时之间找不到,空气着实是现成的,所以他大口吸气,大口呼气。 鲍主美丽的脸庞上,现出的神情相当真挚,简直不容许别人怀疑她在说谎,可是她说的话,却又实在无法令人相信。 达文博士在汽车失事,撞开砖墙之后,神秘失踪,那只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而公主却说博士死了大约两年! 这一次,倒是简珍先发出责问,因为她每天和博士在一起工作,十分熟悉,她无法接受公主的话,她也喘着气:“不对,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达文博士在撞车之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工作!” 索利爵土直到这时才道:“你说什么?死了两年?尸体在什么地方?” 鲍主又轻叹了一声,她的话已够令人心烦的了,她的叹息声,更叫人意乱,索利爵士用力挥了挥手,像是想把公主的轻叹声挥开去。 鲍主的话更玄:“没有尸体,尸体叫彻底消灭了!” 简珍和索利同声叫起来:“这算什么话?” 鲍主又发出第三次轻叹:“很难明白,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却知道那是事实。爵士,在你的档案架上,有许多无头档案,就把这么一件事也列为永远的悬案好了,因为你无法明白它的真相!” 索利爵士显然绝不能忍受别人这样的轻视,所以立刻胀红脸:“这是我的责任,这种事,牵涉到我们国家重大的国防机密。” 就在这时,黑纱公主第四次叹息,这次却不是轻叹。 纱公主这次所发出的,是一下重重的叹息声,她先重复了索利爵士的话:“国家重大的国防机密!”然后,她提高了声音:“整个人类,都绝无任何秘密可言!” 13 她在提高声音说那句话的时候,神情相当复杂,有悲哀,有感叹,也有担心,更有愤懑。索利爵士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玩味不出公主这句话的意思来,他只是道:“我的责任,是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你们是在场的目击证人,请协助我调查!” 鲍主像是听到了一个绝不可能的要求一样,同情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索利昂起了头:“就算你们不是本国公民,也有这个义务!” 他以为自己这句话,已经说得够理直气壮的了,可是紧接着,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雄浑的声音:“我们没有这个义务!” 随着这句话,年轻人已到了公主的身边。年轻人和公主两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他们的奇异的生命历程,使他们两人,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一个眼色的交换,可以替代千语万言。 这时,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公主已经可以在年轻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他的失望,他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线索! 索利爵士虽然对年轻人和公主十分心仪,但是他也不禁十分恼怒,他吸了一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年轻人已抢在它的前面:“这里,我看很快就会有灾变,还是赶快离开的好,迟了就来不及!” 索利一楞,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听他的话,年轻人和公主,都已开始了行动,年轻人老实不客气地抓住了索利爵士的手臂,把他半拖半拉向外走——这举动,爵士后来对人说起,认为简直毫无人性的尊严,使他恼怒不已。 纱公主挽住了简珍,飞快地下楼,出门,并且在屋前的草地上,又奔出了二十来步。 当索利终于胀红了脸,挣脱了年轻人的手,转过身来,准备向年轻人大发雷霆时,眼前的情景,令他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文博士的住所,那幢旧房子,正在迅速地陷塌下来,此情形,就像整幢房子,是一个受了重压的松蛋糕一样,先是尖顶坍下去,再是二楼和一楼叠在一起,然后,一起散了开来,就变成了一堆瓦砾——房子陷塌,索利爵士自然不致从没有见过。 可是,在房子坍成了一堆瓦砾之后,忽然又震动了几下,像是所有塌下来的砖头,都集中向内挤了一下,再散开来,一连三次,经过的情形极快,然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说“一切都静止了下来”,语病实在很多,因为在整个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发出来,没有轰然巨响,一切像是在看默片,所以也格外有令人置身于梦幻之中的感觉。 博士的住所是独立的,最近的屋子,也在二十公尺之外,博士的邻居,若是突然之间发现博士的房子不见了,只恐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索利爵士目瞪口呆,简珍浑身发抖,可是还是她先失声叫了起来:“但尼尔,但尼尔先生呢?” 但尼尔进了屋子,未见他再出来,而现在,整幢屋子变成了一堆瓦砾,那么,但尼尔呢? 已和但尼尔有了感情的简珍,在这样叫的时候,神情惊怖不已。年轻人却立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他不会有事,小姐,如果你们想过平静的生活,最好的办法是把一切都忘记,包括达文博士这个人,不必再去追查什么,事情不是你们所能了解的。” 许是年轻人的语气十分恳切,他的一番话,听得简珍不住点头,然后她又问了一句:“但尼尔……他究竟在哪里,被压到了砖墙下面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至于吧?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会有事,你们应该很快可以相会!” 他的话,又不肯定,又肯定,令人疑惑之极,简珍再想问,可是却不知从何问起,索利在这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狠狠地道:“你怎么知道这屋子会有灾害?” 年轻人却说得十分轻松:“如果你常看神秘电影。你就会知道,有什么秘密基地被人发现之后,为了保持秘密不致外泄,常会自动销毁!” 索利睁大眼睛,又是疑惑,又是生气:“这里是什么秘密基地?” 年轻人神态更是悠然:“不知道!” 索利发怒:“你最好和政府合作。” 年轻人打了一个“哈哈”:“对不起,我从来不和任何力量合作!” 他扬一扬手臂,公主自然把她的手臂插进来,两人手挽着手,自顾自向外走去。 索利爵士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扬起手,想叫,可是竟不知用什么理由来阻止他们。就在这时候,年轻人转过头来,朗声道:“爵士,我劝你不必浪费人力物力来发掘废墟了,保证你什么也找不到!” 索利几乎是在哀叫:“你至少要让我知道,好好的屋子怎么会倒塌的!” 年轻人的回答来得极快:“想想达文博士研究的课题是什么!” 索利爵士又呆了一呆,达文博士的研究课题,是利用声波的震荡,达到一切物质的震裂点,加以破坏!难道这屋子在无声无息之中倒塌,就是由于声波震荡的破坏力? 可是达文博士的研究,还未曾到成功的阶段,又是谁运用这种可怕的破坏力量? 刹那之间,即使是对一些神奇事件,多少有点经验的索利爵士,也不禁呆若木鸡,思绪乱成一片,竟连年轻人和公主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 事后,他不得不承认时代在进步,人也在进步。第二次世界大战,毕竟已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当时他雄姿英发,叱咤风云,和轴心国的特务,作种种争斗的情形,放在今天,简直比儿戏也不如,他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长叹了好几声。然而,他也是不服气,组织了一个有先进配备的发掘队,对博士屋子塌下的废墟,进行了发掘。发掘工程持续进行了接近一个月,结果一如年轻人的保证:什么收获也没有。当时,索利爵士呆立在废墟之前很久,简珍也失魂落魄,甚至好几次想冲上瓦砾堆去,扒开砖块,把但尼尔找出来,可是都披索利阻止了。 索利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也可以知道,整件事,绝非寻常,绝不能用寻常的方法来处理,也不能用寻常的观点去理解。 当过了一个月之后,国防部召开秘密会议,索利爵士作负责调查的报告,他只是列举了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部长先生十分不耐烦,用手中的铅笔,敲着桌子:“请问,你的结论是什么?”索利爵士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不知道!整件事都超越我们的知识范畴之外,不是我们的调查力量所能解决得了的!” 部长表示了明显的不满,索利又补充:“但是我相信另外有人正在倾力追索,我也相信他们的能力,一定会有结果!” 部长的声音更不愉快:“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14 索利爵士懒洋洋地回答:“部长先生,你不会听过他们的名字,但这里,我的同事,听过他们名字的人一定不少,他们是年轻人和黑纱公主!” 部长果然闻所未闻,但也正如爵士所料,那些高级情报人员、几个将军,都不约而同,发出了“啊”的低呼声。 那表示他们全都知道年轻人和黑纱公主是什么样人,而且在他们的低呼声中,表示他们对年轻人和黑纱公主的敬仰和钦佩。 爵士自从那次之后,其实并未曾再见过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但当然也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了这两个传奇人物过去的经历,所以他才会在那么重要的国防会议之中,作出那么肯定的谈话。 那天,一直到天快黑下来了,索利爵士才离去,简珍拉着他的衣袖,终于因为焦急而流下泪来:“但尼尔先生……但尼尔先生究竟怎么了……” 爵士叹了一声:“那天……那位先生说他不会有事,我想他必然不会有事,你别为他担心。” 简珍急得六神无主,又得了这种不着边际的安慰,自然令她又急又怒:“那人是什么人?他是神?” 索利爵士又叹了一声:“当然不是神,可是在所有的地球人之中,他出色,太出色了!”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简珍的肩头:“相信他的话,哦,还有,你那位尼尔先生要是出现了,请一定要和他再到我这里来一次!我想知道他进了屋子之后,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遭遇!” 一直至那时为止,但尼尔进了屋子之后,发现屋子倒塌,他却无影无踪,事情可说是十分之神秘。索利虽然叫简珍要相信年轻人的话。但是他也不知道年轻人这样说法,有什么根据! 但尼尔要是真的无恙出现,他的神秘遭遇,一定对解开整件事的谜,十分有帮助。 简珍在爵士离去之后,仍然在废墟前立了相当久,在暮色之中,傍徨无依到了极点,她想起和博士一起工作,直到车祸发生,这几天,一切都像是在一个解脱不了的噩梦之中一样! 但尼尔是不是如年轻人预料一样,会突然出现,他进屋子之后,遇到了一些什么事,后一步再叔述,先说离去了的年轻人和黑纱公主。 年轻人和公主快疾地走开去,上了一辆车子,这时向前疾驶而出,年轻人驾车,从他茫然的神色中,公主可以知道他并没有确实的目的地,只是想在速度之中,使心境平静一些。 鲍主也在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极度的失望! 年轻人希望得到什么而得不到,这才失望的呢? 事情又得从那宗车祸发生之后说起从达文博士的身体全被砖堆“吞没”,但尼尔驾车,送走了简珍之后说起。年轻人和公主当时都伏在地上,年轻人一松手,达文博士迅速消失,年轻人和公主,在极度的震骇之中,一跃而起,不约而同,连退了几步,把那堆砖堆,当作是妖魔盘踞的巢穴一样。 砖堆全然静止,雾依然很浓,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在有了那么怪异的经历之后,纵使是年轻人和公主,心头也有一股极度的诡异之感。 他们都已在心中问了千百遍,也都在相互的眼光之中,知道对方心中存在着同样的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答案,年轻人无意识地挥着手,向前踏出了一步,估计着凭自己和公主两人的力量,要移开那个砖堆,需要多少时间。 纱公主一听,已然知道了丈夫心意,她低声道:“移开砖堆,我看找不到被吞进去的人,那是一股妖异的力量:妖异的力量,足以把一个人的身体,消灭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能尽快扒开砖堆,是不是可以把人救回来?” 鲍主却伸手向下指了指,道:“我不认为人还会在砖堆之下,人,一定已到了下面。” 年轻人对公主的话,本来绝无需进一步解释的,可是这时,他对公主所说的“下面”,却不是十分明白,所以他立时扬了扬浓眉,公主低叹一声:“我的意思是……另一个空间,下面、阴间、鬼界,随便怎么称呼,总之不再是我们自己的这个空间。他消失了!如果不是恰好有我们几个人目击,这个人就此神秘消失,世界上有的是这种神秘消失的纪录!” 年轻人指着砖堆:“你是说,过去几分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令得一个人突然消失!” 鲍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年轻人显然在那一霎间,接受了他妻子的假设,他点了点头,向那辆失事的车子看去,公主又说道:“车子有着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停车证,车子前座有一个公事包,一角有着‘达文博士’的烫金名字。” 年轻人望向公主,公主也望向他,两人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正是我们要调查的那宗意外死亡案那个单位?” 鲍主点头:“对,这个单位,近期内,有六个出色的科学家,死于意外,现在又有一个神秘失踪。”年轻人用力一挥,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国防部科学研究院六个专家,相继死于意外一事,怎么会和年轻人和公主发生关系呢? 发生关系的,其实只是最近的一案。 那一案是,研究院激光研究所的负责人,资格极老,在激光武器的研究上,有卓越成就的谭宝博士,忽然意外身亡,死得十分怪异。 激光武器是人类早期对死光武器设想的持续,雷射激光的特点是,绝对的呈直线进行,所以在瞄准目标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准确性。谭宝博士的研究,早已离开了理论,而变成了实际,他主持的设计小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创造发明了激光瞄准法——先射出激光,对准目标,然后再射出火箭,循激光的轨迹前进。这种瞄准法,使得不论是手提的小型火箭,或是中型的、大型的火箭,在发射之后,都可以百分之百,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 谭宝博士研究的新课题是什么,都只知道还是和雷射激光有关,可是具体内容,是极度的秘密,知道的人十分少,一切主要的研究资料,自然输入电脑之中,而知道电脑密码的,也只有谭宝博士一个人。连他的助手,也在“意外”中丧生的萨达博士都不知道。 这种情形,在国防研究院中,也颇为特殊,像达文博士,也失踪了,对于他所主持的工作,自然是一项十分重大的损失,再加上主要助手萨达也已“意外”死亡,损失更无可补救! 15 可是,研究工作没有了他一个人,整个研究过程的纪录还在——这些纪录,当然也是高度的国防机密,可是电脑资料显示的密码,除了达文之外,至少还有三两个参与工作的专家知道,研究工作还是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下去。 而谭宝博士主持的研究,所有研究的资料,在输入电脑之后,要资料重现的密码,却只有谭宝博士一个人才知道。 想不知道密码两会得资料显示的机会,是一千分之一——这等于整个研究工作,停止瘫痪,再要进行,非从头开始不可! 对国防科学院来说,这自然是巨大无比的损失! 当然,事情和年轻人发生了联系,和国防科学院的损失多少无关,是因为谭宝博士有一个侄子,和年轻人是相识的缘故。 那时,公主由于雪崩而失踪,年轻人在阿尔卑斯山的山峰上,借酒度日,准备就此了却残生,终日在醉乡之中,行为自然怪诞之至,常攀登阿尔卑斯山的人,都知道山上有这样的一个怪人。而小谭是山区拯救队的负责人,专责救护在山区中遇险的人士。 究竟小谭曾救过年轻人几次,他们双方都记不清楚了。年轻人在山中,配有极好的帐幕,也有保暖性能优越的睡袋,可是当他被酒精麻醉得什么知觉也没有的时候,他根本不懂得使用这些装备。在山区的严寒之下,他的生命就毫无保障,危险之极了。 酒精进入人体,能使人产生暖和的感觉——可是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实际上,人体的抗寒能力,反倒大大降低。一般来说,人可以忍受摄氏零下十度的严寒而不致冻死,但对一个血液之中充满酒精的人来说,摄氏零下五度,由于抵抗力的减弱,就可以致死。在阿尔卑斯山区,摄氏零下九度,还算是“温暖”的天气;小谭在两次严寒之中救了烂醉如泥的年轻人之后,就特别注意这个“怪人”,专派了一头受过训练的救人犬,守护着年轻人,每逢年轻人有危险时,狗会用前爪按动警报器,在救护所中的救护员,就会收到求救的信号!那时,年轻人由于公主的失踪,了无生趣,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作践自己的生命。 是生是死,对年轻人来说,真正一点分别也没有,所以小谭虽然救了他许多次,他也明知道这一点,却并未表示什么谢意,每次见到小谭,总是只有一句话,还全是大着舌头说的:“喝酒!酒!不喝酒,算什么生命!” 小谭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一定大有来历,而且是个伤心人,所以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感谢,总是尽自己的力量照顾他。 后来,事情有了极大的变化,年轻人从醉乡中醒了过来,公主的灵魂,也从幽灵星座回来,进入了黑纱的身体,一切变得那么美好。年轻人自然而然,对在阿尔卑斯山担任救护工作的小谭,感激莫名,他带着公主来到阿尔卑斯山,见了小谭,小谭根本认不出容光焕发的美男子,就是山中满面虬髯的那个“怪人”! 当小谭知道了年轻人和公主的故事的大概之后,他自然十分高兴,年轻人的许诺是:“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在山区中生活久了,人会变得十分淡泊、满足,小谭的年纪不大,个性十分可爱,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要求,我生活得很好,十分满足快乐,不想要求什么!” 年轻人在那一刹那,感到相当惭愧,自己世俗的观点,想报答小谭的恩德,谁知小谭却大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反倒显得自己低俗了! 他当时拥了小谭约一分钟,逗留了一晚才离去,小谭送他们离开时,公主交给了小谭一只大小如烟盒的东西,指着一个按钮:“这是一个极精密的发射器,你按下这个掣钮,只要我们不是在月球背面,就可以收得到你的讯号,会立即和你联络!” 小谭咧着嘴笑:“我要这宝贝来有什么用?” 鲍主柔声道:“谁知道?人总会有些紧急需要的,留着这个盒子,或许有些用处。” 小谭收下了那东西,多半是为了不想拂逆公主的意思,美丽的女性说的话,对异性来说,往往有着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 鲍主的话不错,小谭终于有用到那“宝贝”的一天了——谭宝博士的死讯传到,小谭是博士的唯一亲人,他暂时离开了山区,去处理博士的后事。 谭宝的葬礼出席者相当多,他已是同一个机构中第六个“死于意外”的人,所以出席葬礼的人,心中都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人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古怪,可是却又没有人说得出古怪在什么地方。 有这种感觉,自然每个人的表情也都不免有点古怪,索利爵士的神情,更是阴森,所以,当葬礼完毕,人都开始散去时,小谭问一个高级警官那个问题的时候,爵士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谭问的是:“我叔叔究竟是怎么死的?”那高级警官还没有回答,索利爵士就狠狠地插口:“谋杀!他被谋杀!” 斑级警官叹了一声,显然他和爵士之间,已经就这个问题,发生了许多次争执,他沉声道:“爵士,经过详细周密的调查,谭宝博士,死于意外……” 索利爵士没有说粗话,但却做了一个只有流氓才做的下流手势,把在一旁的小谭吓了一大跳。 索利爵士在做了这个下流的手势之后,就满脸愤然地大踏步走了开去。小谭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分,可是他对谭宝的死,肯定是谋杀,小谭自然要问个究竟,所以他忙追了上去:“请问,为什么阁下认为我叔叔是被谋杀的?” 索利睁大了眼,瞪了小谭半晌,却回答了一句小谭再地想不到的话:“因为我不相信谭宝博士死于意外,不相信六个人都死于意外!” 小谭呆了一呆,吸了一口气:“警方说,由于女佣休假,叔叔自己在厨房煮食,由于他不熟悉炉具的使用,引致煤气爆炸致死的?”索利闷哼一声:“你叔叔主持人类尖端科学的研究,他不会用简单的炉具?” 小谭心中想,科学家在生活小节上糊涂的多得很,这个理由,自然不能接受,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因为这时索利已拍着他的肩头,大声道:“小子,你叔叔是被谋杀的!希望你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留意一下,或者会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正因为有了索利爵士这样的嘱咐,所以小谭在整理谭宝的遗物时,真的格外留神。 谭宝博士“意外死亡”时是五十一岁,他一直独身,在一幢普通的房子中,住了超过二十年,可想而知,要整理他的遗物,不是容易的事。 16 而遗物的整理,也不是小谭独自负责,由于谭宝博士生前工作性质特殊,涉及绝顶的国防机密,所以研究院方面也派了几个人来,看看遗物之中,是不是有和工作有关的物事和文件,可以取或即时销毁。 遗物整理时,最受注意的是书房,而在书房之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一幅油画后面的小保险箱,当开锁专家打开了保险箱之后,看到保险箱中,只有一个文件夹,夹着的是一叠照片,看到那叠照片之后,所有的人都瞪直了眼,说不出话来。小谭看到那叠照片之际,还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可是略经解释,他就知道事态相当严重。照片共有五、六十张之多,摊开之后,几乎布满了一张大书桌。 来自研究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迅速把照片分成了几组。小谭看到他们的神色十分凝重,连连问:“这些照片,有什么特别?” 在他看来,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照片被分成了六组,其中五组每组有八九张,那是五个不同的男人的生活照片,有的是在后院烧烤、洗车,有的是在玩纸牌,有的是在打高尔夫球、骑马等等,总之,所有的生活照片都是这一类的。 而另一组比较特别,照片拍的是一堵砖墙,有远景,有近景。从远景看来,那堵砖墙,孤零零地耸立在旷野之中,叫人绝难一下子就说得出为什么在旷野之中,会有一堵砖墙在,那组照片超过了十张,有的摄影角度相当佳,有的从墙的一端拍过来,也有只拍了墙脚的。 (那堵墙,自然就是达文博士后来撞上去的那一堵“见鬼的墙”,但当时这件意外并未发生,所以虽然这组照片看来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所有的人都盯着那五个男人的生活照片看着,神情十分怪异。) 小谭又忍不住问:“这几个是什么人?你们发现了一些什么?” 一个参与工作的中年人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几位都已在意外中丧生,令叔是第六个,除了萨达博士是令叔的助手之外,其他几个,和令叔的交情,绝不会达到令叔要把他们的照片放入保险箱的程度!”小谭在到达之后,已经在警方人员的口中,得知在他叔叔之前,已经有五个十分出色的科学家意外丧生了,所以,那人一说,小谭立时就知道事情大有蹊跷。 他再在所有人古里古怪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各人的心意,那使得他十分焦急,也十分愤怒。 后来,小谭利用了公主给他的那具通讯仪,和公主取得了联络,他和年轻人、公主见面之后,他愤然地道:“显然的是,那些人,认为我叔叔和那几个人的死亡有关系,那是一种极其暧昧的怀疑,暧昧得叫人受不了!” 小谭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人人都知道,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十分可疑,可是又找不出丝毫蛛丝马迹来,忽然在叔叔的书房之中,发现了那些照片,就像是将溺死的人抓到了一块烂木板一样,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我的叔叔,尤其是那个做情报工作的爵士……” 小谭最后提出了要求:“虽然那些照片,不是什么证据,不过我不想叔叔在死后还被人怀疑,尤其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死于谋杀!” 小谭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伤心,望着年轻人和公主,“你们能帮我吗?” 年轻人和公主连十分之一秒的犹豫也没有:“当然,尽我们一切力量,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鲍主先提出来:“那些照片呢?” 小谭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这些照片起了争执,那是我叔叔的遗物,我自然有权保存,可是他们却说,那五个人都离奇意外死亡,事情大有研究的价值,他们把照片都取走了!” 年轻人略皱了皱眉:“那五个人的照片,很容易找得到,你提到照片有十多张,拍的是一堵墙?” 小谭点点头:“是?” 他一面说,一面取饼了纸和笔来,迅速地画着,他画得不是很好,但是也人人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堵孤零零的砖墙。年轻人和公主看了之后,自然也莫名其妙,他们又安慰了小谭几句,就立刻离开了他们已住了超过半年的格陵兰,开始调查这件事。 不出三天,他们就得到了各方面的资料,说明那六个科学家是“死于意外”的。自然,经过他们精密的分析,他们已自然而然,会达致和索利爵士一样的结论:六个人,全是死于精心安排、毫无破绽的谋杀。 年轻人和公主,曾有如下的对话。 鲍主和年轻人背靠背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轻轻地前后左右摇摆着身子,音乐很轻松,公主表示意见:“如果是谋杀,竟然接连六宗,行凶者也太胆大了,超乎想像之外……” 年轻人反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如果是意外,那十分巧合了,为什么在同一机构之中,竟然有六个科学家在意外之中丧生?” 鲍主仰高头:“巧合的事的确很多,有些事,巧合得设想也想不到!” 年轻人坚持着:“不是意外!” 鲍主的声音动听:“也不是谋杀!” 两个人一齐,转过身来,齐声问:“那是什么?” 然后,两人都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不知道!有着太多的不知道的因素,太多了,简直不知道先解决那一个才好! 他们当然都肯定,绝非纯意外,“谋杀”这个名词,在连串的死亡之中,似乎也用不上,那是一种难以捉摸、难以形容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下形成死亡,至于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禁苦笑,因为他们一点也说不上来,只好继续摸索。 而就在他们在一团谜雾中摸索的时候,他们在浓雾之中,遇上了达文博士撞车的那件怪事! 当他们在达文博士的车子上,看到了有关国防科学研究院的停车证之后,他们的心中,更是怪异之至,而且,他们立刻想到,那一堵墙! 被汽车撞坍所形成的砖堆,才“吞噬”了一个人的墙,一定就是那堵墙,曾有十多幅照片出现在谭宝博士保险箱中的那一堵! 这堵墙竟如此怪异,是不是小谭早已注意到这一点,这堵怪异的墙,是不是除了会“吞没”一个人之外,还能令六个人意外死亡! 17 刹那之间,年轻人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冲动,转身又待向砖堆看去,可是他一个疾转身之后,徒然想起,立时问:“你刚才说,那个人可能已到了另一个空间……你为什么会那样说?!” 鲍主蹙着眉:“我只是有这个感觉……有种力量要令这个人消失,彻底消失,就不会把他再留在这个空间。” 年轻人摇头:“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 鲍主并不反对:“本来就是!” 年轻人大不以为然,只是他正想说什么时,公主忽然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在公主的灵魂进入了黑纱的身体之后,年轻人一共见过不到十次,开始的一两次,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是公主她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应,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应,只知道要集中精神,使感应不受打扰。 饼去许多次,公主都没有感应到什么,可是公主却对这种现象,有相当透彻的解释,她道:“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留下来的。幽冥使者本来并没有形体,这身体是为了方便他们在地球上活动,而根据地球人的外形制造出来的。” 鲍主先提出问题,当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年轻人在,还有大名鼎鼎的原振侠医生也在场。 这两个出色的传奇人物,都一起点头。 鲍主又问:“据说,幽冥使者使用的身体,都是女性的身体。” 原振侠医生不免有些感叹,补充了一句:“都是完美至极的女性身体。” 鲍主再次问道:“幽冥使者在活动的时候,看来和常人无异,可是她们的体温都极低,低到接近冰点?” 原振侠医生叹了一口气,先向年轻人望去,年轻人知道他的意思,忙指着公主:“她体温正常,是正常地球人的体温。幽冥使者何以身体冰冷,连我和她们打过交道的,都不知道!” 原振侠医生沉吟了片刻:“假设幽灵星座是另一空间,或另一个情形和地球截然相反的星体,那么,或许他们必须在低温下才能活下去。” 年轻人喃喃地道:“或许。” 鲍主的神情十分严肃:“从幽灵星座回来之后,进入了黑纱的身体,开始的时候,一点异状也没有,我还是我,就从那场雪崩开始,只像是做了一场梦,只要不照镜子,我和以前一样,可是渐渐地,我却感觉到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感到……感到……”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是若干日之后了。 她只和年轻人在一起,年轻人正自她的身后,轻轻地拥着她,双手自然而然,在她饱满而充满了弹性的胸脯上轻轻地抚摸着,享受着透过掌心传遍全身的那种异样的舒适感。 年轻人有点懒洋洋地问:“你感到了什么?难以形容得出来吗?” 鲍主略咬了咬下唇:“的确很难形容,我只是感觉到……感觉到我的身体,可以有许多功能发挥,和原来地球人的身体不同,可是我却无法发挥,或是不懂得发挥我这个身体的功能!” 年轻人听得大感兴趣,扳住了公主的肩头,令她的身子转过来,凝视着她:“例如——” 鲍主长睫毛颤着:“例如我肯定可以听到频率两万赫兹以上的高频音波,人本来感应不到这种音波的,只有狗才听得到,但是我可以听的范围,比狗更广,所以我经常听到许多以前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 年轻人笑了起来,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那说明你的脑部功能有异于常人,还有什么别的具体的例子?” 鲍主皱着眉:“我相信黑纱给我的身体,是一个具有非凡体能的身体,只不过我不懂得发挥而已,就像是本来是拥有一具家庭小电脑的人,忽然拥有了一具大型电脑,尽避大型电脑有数不尽的功能,可是不懂得使用不懂得发挥,也是枉然……” 年轻人不禁“啊”地一声:“要是你忽然懂得掌握发挥这具身体的功能,那你会变成一个——” 他略顿了一顿,和公主一起,异口同声地道:“——女超人!” 他们之间,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后,又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公主温柔地偎向年轻人,把她柔软的身体,尽量靠在年轻人的身上。 鲍主这样做,很明显地是在告诉年轻人:“就算我成为一个女超人,我已是你的妻子,和世界上任何妻子一样的一个妻子!” 年轻人搂着她:“可有什么感觉,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异样的能力发挥?” 鲍主禁不住笑了起来:“可没有揣摩到一定的规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我集中精神的时候,就会再产生异能的感觉,但是还很乱,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异能有多少种,和可以发挥到什么地步!” 年轻人在公主的背上轻拍着:“慢慢来,不能性急,这和小说中所写的一样,你有了奇异的遭遇,将来,自然会有丰富的收获,若是一心急,真气走入岔道,只怕就会走火入魔,轻则全身僵如木石,重则身子忽然化为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年轻人这时所说的,固然大有开玩笑的性质,但是这种说法,经常见于武侠神怪小说之中,也是从道家修练气功时的情形,衍化而为小说家言的。 鲍主听了之后,心中徒然一动,秀眉略扬:“你说的是气功的修练法?” 年轻人也心中一动:“是啊,修习气功,正是集中精神的最好方法,我来教你!” 18 年轻人有着上佳的中国武术造谙,内练气功,更是他自小就练惯的。 他们两人轻怜蜜爱,一个教一个学,其间自然又有数不尽的旖旎风光。 鲍主在气功的修为上,进步神速,可是她究竟在通过气功而达成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有什么收获,可以把她身体中蕴藏的异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和她朝夕与共的年轻人也不甚了了。 因为公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例如在打坐的时候,忽然身体浮了起来之类,而这种异象,地球上已经有人可以做得到。 年轻人有时问她,公主也笑而不答。他们两人,经历过由死到生,由生到死,自然相互之间,任何事情都没有隐瞒的必要。 年轻人心想,多半是她仍然没有掌握发挥身体异常功能的诀窍之故。 倒是她有好几次那种手势,示意她要在刹那之间,进入意志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要她身边的人不要打扰她。 可是每一次,过了一些时间之后,公主究竟在这段时间之中,有了什么感受,她也没有详细说。年轻人留心了几次,看到她在此段时间之中,或者是紧蹙着眉,像是在沉思,或者是一片迷惘,像是忽然之间到了一个极度陌生的地方,或者十分安详地微笑,像是进入了领悟的境界。 年轻人没有问,他是知道公主正在变,至于变了多少,变化之后的结果会怎样,他却不知道——他也相信,连公主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曾预测了,若然幽冥使者的身体中的异样功能全被发挥之后,公主会成为“女超人”。可是女超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和电影中一样,一只手就可以举起一节列车,或者枪弹也射不入? 每当想起这一点的时候,若是他们有机会互望的话,年轻人必然会吐一吐舌头,而公主也会扬起粉拳来,作耀武扬威之状,自然会替他们本来已经甜蜜的生活之中,平添了不少情趣。 这时,在砖堆“吞没”了一个人之后,公主突然又作了这样的一个手势,年轻人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见公主的神情十分严肃,上唇略略有动作,可是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至少,年轻人没再听到任何声音。她一时只是凝神,像是在静听什么,一时,口唇掀动,看来,竟像是正在和什么人对答。雾虽然浓,可是可以肯定,周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的人在! 年轻人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他不由自主,望向那砖墙,心中不禁在想:“难道那个被吞掉的人又回来了吗?” 这样的情形,大约维持了五分钟,公主的脸色变得十分白,白得几乎和在身边飘过的雾团一样。 在这种情形下,公主的眼珠,也格外漆黑动人。她忽然向年轻人又作了一个手势,迳自快步向车子走去。 年轻人极不想离开才有那样的怪事发生过的现场,他肯定这堵砖墙,大有古怪,非好好探索一下不可,所以虽然公主的神态手势,都在要他上车离去,他还是站在原地,表示他自己的意愿。 鲍主来到了车边,打开车门,回过头来,柔声道:“你来,我有重要的话说……” 鲍主的声音这么轻柔,但却比任何狂言厉色的训令更有效,年轻人立刻开步走去。 鲍主已坐上了驾驶位,年轻人一上车,她就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头冲开浓雾,滚滚翻翻的雾团,看来千变万化,诡异莫名。 鲍主一直抿着嘴,一言不发,神情越来越是凝重,年轻人好几次想问,都忍住了没有作声,只是把手按在公主的手背上。 一直将车子驶进了一座林子,雾也开始散,而无力的阳光,自树丛中透进来,公主才停下了车。 林子中极静,停下车之后,公主先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有一段对话。” 年轻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公主刚才的情形,确然是在和人对话,他只是简单地问:“和谁?” 鲍主神情惘然:“不知道。”年轻人握住了她的手:“说说情形。”公主把年轻人的手拉上来,按在自己的脸上:“我突然听到有声音在问,是一个……人在问另一个……人。”公主的说话有点怪,她既然听到有一段对话,自然是两个人在说话,可是,她说到“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十分迟疑,她竟不能肯定在对话的两个是不是“人”! 年轻人挺了挺身子,没有说什么话。 鲍主道:“对话我全记得。第一句是:咦,她是什么?” “咦,她是什么?”声调充满了疑惑,声音很普通,毫无特色,甚至,也没有什么感情。 “她……她是什么……真的,她是什么?” 鲍主在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对话的双方,是在讨论自己,她不禁苦笑,因为讨论的双方,不是在问“她是什么人”而是在问“她是什么?” 她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也一直自己在问自己,而且曾和年轻人作过十分逼真的讨论,由于这个问题对公主的关系十分重大,所以,不妨听听当时他们的讨论。 鲍主先问:“我现在究竟是什么?” 年轻人有点恼怒,像是在责怪公主多此一问:“人!你当然是人哩!”公主缓缓摇着头:“人?你的意思,是广义的人,还是狭义的人?”年轻人叹了一声:“问题有那么复杂?我不知道‘人’还有广义和狭义的分别!” 鲍主也低叹一声:“有的,狭义的人,就是单指地球人而言,广义的人,指一切星体上的高级生物。我,究竟算是什么样的人?”年轻人抬头向天,望着无穷无尽的苍穹,没有立即回答,因为那十分难以回答。公主伸手在自己的鼻尖上指了一指,她的形体如此可爱,这个带有三分稚气的动作,又令她可爱的程度倍增,所以年轻人忍不住在她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 鲍主回吻了年轻人一下:“我的灵魂,或者说,我的思想,我的记忆系统,毫无疑问是属于地球人的,可是,我的身体,却是来自另一个星体,来自幽灵星座!” 19 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有不同的意见:“你的身体,并不能说是来自幽灵星座,只能说是幽灵星座的使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创造出来的!” 鲍主吸了一口气:“总之,那不是地球人的身体!” 年轻人想了一想:“或者,可以委婉一点说,在外形看来,你和地球人一样,但是内在,总有点不同!” 鲍主有点惘然:“那么,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年轻人呵呵大笑起来,一伸手,搂住了公主的细腰,把公主拥在怀里:“你怎么忽然执着起来了?你当然是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球人!你不属于地球人的身体,可能会带给你许多地球人做不到的超卓能力,你是一个女超人——全宇宙之中最美丽的女超人!” 鲍主在年轻人的怀中,闭上眼睛一会,忽然笑得极甜,忽然又大为感慨:“做一个女超人,倒是我一贯的希望,可是,有时我又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年轻人深深地吻着公主,然后下结论:“女人!贪心的女人……” 那次讨论的结果,可以说有了结论:公主是一个极其奇特的地球人,因为她拥有来自幽灵星座的身体,这个身体有许多地球人做不到的潜能,而她正对自己身体的许多潜能,在逐步了解和发挥之中,她终于会成为一个超特之极的奇人! 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也可以明白,公主在那时,在那么怪异“砖堆吞人”的情景出现之后,她忽然听到了那段对话之时,她并没有觉得太特别的原因——因为在这之前,她早已发现,她的听觉能力,早已超越了地球人所能听到的范围了! 鲍主在听到对话问及“她是什么”之际,她倒真的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当时,她根本不知对话的声音自何而来,由什么人所发出,她只知道,这段对话——她听到了,可是在她身边的年轻人,必然一无所觉,她之所以能听到,走由于她的身体不是地球人的身体,她的身体,有超卓的特异功能,她也知道对话必然来自一种十分高超的力量。 不过,对话并没有给她答案,对话在继续着:“不能确定她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别的地球人全然不同!” “是,她……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有一阵迟疑,显然对公主的身体功能也不十分了解,只不过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地球人而已!“不能肯定,嗯,假设她有这个能力,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她传递一些讯息呢?” “应该向她传递讯息。” “好,现在就开始。” “听着,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你显然有异于地球人,或许你根本不是地球人!” 鲍主听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想声嘶力竭地叫:“我是地球人!我是地球人!” 但是她当然没有叫出来。可是叫不叫出来,都是一样的。在地球上,人和人间的讯息交流,必须通过行动,或者是语言,或者是文字,等等。这时,公主想表白自己是地球人,她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是她脑部已有了活动,讯息已自脑部活动而产生。 她事先也没有料到自己脑部活动会被对方直接收到的后果。 在此后接下来的对话之中,她才明白了这一点。 对话在继续着。 “啊!她自称是地球人,可是她脑部输出讯号的能力,至少比普通地球人,强了一百倍!” “是,在她的身上,一定有什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过,不必理会这些了,我们还是向她转达我们的讯息吧!” “听着,你能接收到我们的讯息,你刚才见到一些对地球人来说,相当怪异的现象,这是你无法了解的,也不必去追寻原因和结果。和刚才的怪现象有联系的许多事,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对你来说,最好都当作不存在。你虽然与众不同,但你既然是地球人,就一定在行动和思想上有不能突破的局限,去进行毫无结果的探索,不会有好处!” 鲍主听到这里,已经十分肯定,如自己有能力和对方作有限度的沟通……所以她立时的反应是:“你们是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阵笑声,和另外的几句对话:“你不能明白我们是什么的。” “也许她与众不同,可以明白?如果告诉她,我们是天神,是主宰一切的天神,她能理解?” “谁知道——她理解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告诉她的是:忘记一切,地球上不可解释,没有结果的谜团,不知多少,不必一一去探索的!” 鲍主还想把自己的想法,通过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输些出去,可是对话的双方,显然已经“远离”,因为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不论她多么集中精神,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鲍主在集中精神想和她听到的声音有所接触之时,口唇有习惯性的动作,所以当时在她身边的年轻人,也可以感到,她像是正在和什么人进行对话,可是当时在浓雾之中,除了他们又别无他人! 在林子中,公主以“有一段对话”开始,把那讯息,向年轻人复述了出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年轻人才道:“他们自称是天神,是主宰!” 鲍主吸了一口气:“是,我认为,那是一种极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正主宰着地球的命运!” 年轻人两道浓眉,倏地向上一扬——每当他自然而然有这样的动作时,他显得格外英气勃勃,公主自然知道,每当他有这个动作之际,就是他心目中对某件事有了决定的表示。 年轻人冷笑着:“是这股力量,自以为主宰着地球的命运!” 他在“自以为”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表示了他对这股力量的反抗和不服。 鲍主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她知道年轻人的性子(事实上她自己也一样),绝不会在任何强势的力量之下屈服,就算这股力量自称天神,来自宇宙不可测的深处,确然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20 鲍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要和它对抗,首先要明白,这股力量来自何处!” 年轻人用力一挥手:“我绝不喜欢有任何力量,摆出一副绝对凌驾地球人之上的姿态,宣称有主宰地球命运的能力!” 年轻人的话,听来有点像意气用事,但公主自然明白,年轻人会有这样的情绪,自然是出于自尊——地球人的自尊!在其他星体的高级生物看来,地球人可能十分落后,十分卑劣,但是地球人的性格之中,除了败坏的一面之外,也有高贵的一面。自尊,就是地球人性格高贵的一面,任何地球人,只要不曾丧失自尊心,就不会堕落到绝望的深渊之中去! 年轻人在这时,发挥了地球人的自尊心,表示他对不论是什么力量的抗拒,公主自然完全明白,她再重复:“所以先要明白那是什么力量!” 年轻人叹了一声:“异星人的能力,究竟到达什么程度我们全然无法想像。那个……被砖堆吸进去的人,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化为乌有了,也全然无从猜测……嗯,他是研究院的人,是不是研究院的那些意外死亡者,也和自称天神的力量有关?” 鲍主抿着嘴,没有出声。他们为调查谭宝博士的死因而来,当初,绝想不到事态会有那样的发展!这时,他们还全然不知道那个被“砖堆吸进去”的人是什么人,但却肯定了导致那个人被“吞没”的力量,和谭宝博士的意外死亡有关! 谭宝博士的死亡十分神秘,在全然没有线索的情形之下,当然只好称之为意外死亡,但如今,那段“对话”毫不讳言他们要对那些意外死亡负责,那么,意外死亡,当然不再是意外死亡了! 在初步调查谭宝博士的“意外死亡”事件时,年轻人和公主,都知道在同一个研究院之中,至少有六宗性质相同的意外,有六个顶尖的科学家“意外死亡”!虽然年轻人和公主早已经不相信那是意外,可是一知道了有某种力量,要对六个杰出的科学家的死亡负责,他们的心中不免十分吃惊! 那毫无疑问是谋杀:是安排得巧妙之极的谋杀,是冷血和毫无人性的谋杀! 年轻人之所以如此反感,原因也在此,不论是什么力量,那怕是自称天神也好,如果在进行这样冷血的谋杀,那么他就必须制止! 在车子中,他和公主互望,双方在对方的眼神之中,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意。所以,他们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们并不畏惧和任何强势力量作斗争,可是当那强势力量根本无从捉摸,全然无可估计的时候,他们的心情自然也难免沉重。 饼了好久,年轻人伸手出去,抓住了一片飘下来的枯叶,在手中慢慢揉碎,他的声音很低沉:“我们要对抗的,不是来自任何地球人的力量!” 鲍主抿着嘴,她当时同意了丈夫的意见:“是,我听到的那段对话,可能用极高频率的声波发出,自然,凭藉一些仪器,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可是我相信,只有外星人,才习惯对地球人自称是天神!” 年轻人浓眉紧紧地蹙着:“那也就是说,在对抗的过程之中,我们会处于极度的下风!” 鲍主握住了年轻人的手,握得十分紧:“是的,随时可以死!” 年轻人突然纵笑:“我和你都死过一次,死亡,大抵吓不倒我们了!” 鲍主欣然,也笑得十分欢畅:“当然,现在我们的生命,根本是捡回来的!” 年轻人的笑声徒然停止,他想了一想:“地球人对生命的认识十分简单,不是生,就是死,彷佛就是生命历程中最可怕的一环,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鲍主低叹一声:“是,像那个被砖堆吞进去的人,就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 年轻人望着他美丽动人的妻子,欲语又止,公主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笑着伸手指按在他的额头上:“你不必说什么,我们当然并肩作战,我比你更不怕,我不但经历过死亡,而且经历过灵魂的禁锢——那就比死亡更加可怕!” 年轻人笑了起来:“我初时,且希望我们两人的灵魂可以被禁锢在一起,永远地禁锢在一起!” 说到这里,两人轻轻地相拥着,享受着肉体和灵魂的交融。过了好一会,年轻人叹了一声。 年轻人道:“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线索,就有必要重新开始对谭宝博士死亡的调查!” 鲍主点头,坐直了身子:“再到谭宝的住所去?” 年轻人却答非所问:“记得那一袋照片?有五个死者的照片,还有一堵墙,公主,那堵墙——”公主也哇然叫了起来:“就是刚才发生车祸的那一堵!这堵墙……究竟有什么古怪?” 年轻人用力一挥手:“谭宝博士一定有所发现,亦可能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鲍主则喃喃地道:“墙已被撞塌了一部分,我想看看砖墙原来的样子!” 年轻人沉声:“那组照片,小谭说照片给有关方面取走了,是警方还是国防部的情报机构?” 鲍主笑了起来,“不论是在那一部门,通过我所熟悉的关系网,要把那组照片拿出来看看,一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年轻人指着车中的电话:“请立即进行!” 他和公主交换了座位,由他驾车,公主利用电话和她的“关系网”联络。公主在过去的传奇生活之中所建立起来的“关系网”,究竟广、深到了什么程度,连年轻人也只略知大概。 年轻人知道的大概是,公主如果运用起她的“关系网”来,在廿四小时之内,把在印度孟买的一个才扒了一个游客钱包的小偷揪出来,都毫无困难,她也可以通过“关系网”,和隐居已久的,掌握了好几个国家经济命脉的,南美第一大富豪直接通话。她的“关系网”会告诉她,某个阿拉伯国家最近在国防力量上增添了若干枚导弹的来历,她的“关系网”也可使她在未曾正式公布前,就知道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奖落在那个科学家手里。 鲍主的“关系网”,据她自己说,是:“上至天,下至地,那怕是深入地心,潜进海底,只要有事发生而我又想知道的,就都能知道!” 当她这样自夸的时候,年轻人就会用自己的唇,去封住她的口,同时还向她作一个不可太自夸的手势,而公主也照例一面享受着他的热吻,一面俏皮地眨着眼,表示不接受他的忠告。 21 明白了公主的神通广大,自然对车子在大半小时之后,驶经市区,在一个街角停了一停,一个看来有点鬼头鬼脑的年轻人,把一只牛皮纸袋,递给了公主,立刻后退,给了公主一个飞吻,消失在街角处一事,也不会奇怪。 鲍主随手把那牛皮纸袋交给了年轻人:“可以使用三天,是从档案室中直接取出来的,最后别留下我们的指纹在照片上!” 年轻人并没有立即打开牛皮纸袋来,对于妻子的神通广大,他多多少少有点很不自在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自然不会妨碍他们的感情。 车子又通过了市区,又半小时之后,才在谭宝博士的屋子前停了下来;为了方便他们进行调查工作,小谭把这屋子的钥匙给了他们,他们也已经来过一次,由于有关方面对屋子已经进行过彻底的搜查,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他们再次进入谭宝博士的屋子,屋子十分古老,凡是旧屋子,就都十分阴暗,这里也不例外。虽然只是下午时分,一进屋子,年轻人和公主就不约而同,着亮了所有的灯,然后,在谭宝的书房中,年轻人把牛皮纸袋中所有的照片,都取了出来,铺放在巨大的书桌上。 他看了好一会,收起了那五个死者的相片,只留下那堵砖墙的相片。 看起来孤零零的一堵墙,确然很怪,尤其年轻人和公主,才在那堵墙前,经历过那样的怪事,所以看起来格外怪异,可是,仍然无法在那些相片上得到些什么线索。 鲍主好动的性格不变,她在书房中是来走去,又忽然站定:“据小谭说,在博士死后,有关方面,派出了搜寻专家,想在博士的住所之中,把研究院的一个资料保险库的开启密码找出来——那密码只有谭宝博士一个人知道,可是未能成功!” 年轻人“嗯”地一声:“博士习惯把秘密存于心头,不留下任何纪录!” 鲍主侧着头,一头秀发垂了下来,模样可人:“一组密码,可以藏在记忆之中,不让人知道,可是一些重大的秘密,不一定也藏在记忆之中。尤其,他既然收集了五个死者的相片,就大有可能,知道五个人死得古怪,他自己也十分危险,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年轻人这时接了下去:“——人就会把秘密留下来,以防一旦自己发生了意外,秘密也不致成为永远的秘密,而有被揭露的一天!” 鲍主忽然展颜微笑,神态十分活跃,当她展开明媚的笑容之际,阴暗的旧屋子之中,也彷佛明亮了不少,年轻人身为她的丈夫,看了之后,也陶醉不已。公主指着那些照片:“这些照片一被发现,就被取走,而后,在屋中又一无发现,所以——” 她说到这里,拈起了其中一张照片来:“所以,我说,要是有秘密的话,十分可能就在这些照片之中!” 年轻人鼓掌,表示同意,也不无自负:“要不是我也想到这一点,你以为我盯着照片看,是在欣赏这堵墙的建筑艺术吗?” 鲍主拈着相片,把相片凑近台灯,他俩凑在一起看。 鲍主和年轻人又把照片翻过来,照片背面,自然是空白的,两人忽然互望了一眼,年轻人抢着说:“博士是一个科学家,他如果要留下什么秘密,不会用太复杂的方法,要是他使用了隐形墨水的话——” 鲍主眉开眼笑:“一共有六张相片,每张的面积……要是相片背后写满了字,可以超过两千字!” 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情形会就是那么简单?” 鲍主摊着手:“有时,情形越向复杂处想,越是难以解决,那就是因为根本就那么简单!” 年轻人已把相片凑近鼻端,仔细地闻着。隐形墨水不会留下痕迹,可是化为合成品大都有特殊的气味,照片经过显影液、定影液的浸洗,本来就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隐形墨水的气味不会很强烈,需要相当的经验和灵敏的嗅觉,才能分辨得出来。 在年轻人拿起一张相片,放在鼻端闻嗅之际,公主也照样作同样的动作。半分钟之后,年轻人什么结论也没有,公主的眉梢眼角,却有了笑意。 年轻人知道公主的身体的功能,远超过自己,他放下了照片。公主在丈夫面前,尽量不表示自己的优越性,她只是用十分普通的语气说:“我闻到了有二氯化钴溶液的特殊气味!” 年轻人叹了一声,用二氯化钴溶液制造的隐形墨水,是最原始最普通的一种——只要稍微加热,就会呈现蓝色,温度冷却,又了无痕迹! 那么原始而简单的隐形墨水!年轻人把桌灯的灯罩除下,将灯抽得向上,他把六张照片放得接近灯泡,让灯泡上的热力,烘烤着照片。不一会儿,每张照片的后面,都现出浅蓝色的字迹来,年轻人和公主粗略地看了一下,已经不由自主,呼吸急促起来。 谭宝博士写下的字并不潦草,可知他在写下那些字的时候,神智十分清醒,而且边相当镇定。可是字却写得十分小,可能是谭宝博士要尽量多留下一些讯息在那些照片的背后。 年轻人把六张照片从写下的文字次序,整理了一下,然后,再和公主一起从头看起。当看到了一半的时候,他们已经互相紧握住了手,而且,手心之中,渗出了冷汗,因为谭宝博士写下的,是不可思议的事,而且事情显得十分恐怖,看得人毛发直竖! 看完之后,年轻人和公主更想了好一会,在这将近三分钟的时间内,他们都用眼神在询问对方:谭宝博士所叙述的是真的? 他们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当然是真的,做为一个脚踏实地的科学家,谭宝博士可能根本捏造不出那样的故事来,而且,他也没有必要捏造一个这样的故事而又用秘密的方法记录下来。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谭宝博士死了!其他五个科学家一样,他“死于意外”,但是在他记述之中,他一开始就记着:“五个杰出的科学家,我的同事,绝不是死于意外,是被谋杀的!”谭宝博士的记述,和索利爵士的推测十分吻合。只不过爵士只是推测,而谭宝博士则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形下,有所发现,再经过周密调查之后的所得! 在看完谭宝博士的记述之后,年轻人和公主的内心,不是没有影响。最大的疑问是:他既然有了这样的发现,为什么不向有关方面报告,而只是把它记述下来呢? 年轻人和公主对这一个疑点,曾经有过一番讨论,但那可以放在以后再说,先来看看谭宝博士用隐形墨水记述在六张照片背面的惊人事件。 (以下是谭宝博士的记述,其中的“我”,自然是谭宝博士的自称。他的记述详尽之至,看下去就知道。) 22 我的助手和好友,萨达竟然意外死亡了!当我接到这个消息时,我绝无法相信,可是通知者在电话中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当时我正在工作室,萨达和我,共同负责激光应用的研究,像我们这种身分的科学家,由于关系到国防的最高秘密,每一个人的研究工作,有极高的军事价值,所以常是敌对阵营的收买对象,是不是由此而发展到了,严重到了成为暗杀的对象呢? 萨达在研究中,已经不是第一个遇到意外的了,在不到半年之中,他应该是第三个了。我当时就有一种强烈的预兆,那种预兆,竟令我握住了电话的手发抖,而且遍体生寒。 我预感就会有极可怕的事发生,电话中警方人员告诉我,萨达驾着车子回家——天,半小时之前,他就在工作室和我挥手告别,说要回去好好喝一杯酒,工作的压力十分重,酒对他有帮助。 他当然不会在回家前喝酒,他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驾车时绝不喝酒,那么,他又如何会在已经到了车房之前,不但撞穿了门,而且撞穿了车房的后墙呢? 他真的是发生了意外而死亡的吗?当时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虽然急于赶到出事地点去,但是我还是得花上一些时间去做一件事。 我先在电话中,以权威的声音对那警官说:“我负责国防科学研究院的一项重要研究工作,萨达是我的助手,他和高度的国家机密有密切关系,在我来到之前,切勿移动他的尸体!”那警官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我是不是有这个权力,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我所要做的一件事情,是在秘密保险库中,取一件东西出来——这种东西还没有正式的名称,可是我必须把它十分详细地介绍出来,因为这件东西,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假如没有这样东西,我根本不可能有一连串惊人之极的发现。 这件东西,是我和萨达在研究激光运用于军事用途之中的副产品,可以称之为“人体视网膜残留影像撷取仪”。 我和萨达,是从事光学研究的,自然在人体器官中,最感兴趣的是眼睛,因为只有眼睛才能感应到光:自然,感应到光的,是脑部的视觉神经,但是光的讯号必须通过眼睛,才能传达到视觉神经,让脑部作出判断,眼睛能看到一切的运作过程极其复杂,我们感兴趣的意念很早就有人提出来过。 这个意念假设大胆而有趣,由于眼睛接收到的讯号,都会往视网膜上留下影像,再出脑部的视觉神经来判断,那么,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视网膜中的影像撷取下来,甚至通过仪器,显示出来。 对这个假设从事研究的科学家很多,但一直以来理论虽然已经确定,在实际的工作上并没有多大的进展,有不少本来在专门研究的人也放弃了研究。 不久之前,我和萨达偶然发现,激光这个研究课题上,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详细的发明过程当然十分复杂,都有纪录,这里不解释了。 我们的发现是,当一种特殊的激光,射过视网膜,而又与视觉神经相衔接之后,视觉神经会把接收到的讯号——也就是看到的一切,经过激光束反射回来,可以通过讯号的解析仪,将之还原出形象来。我和萨达已经试制成功了一具,也经过了几次的试验。 有两次试验,甚至可以将在梦境中看到的景象也纪录下来。 我和萨达暂时要守秘密,不作公布的原因我们都知道,这个发明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可以带给我们巨额的财富。我们目前的身分隶属于国防部,自然没有可能在商场上大展拳脚,我们都同意把这项发明的公开日期压后。 这个发明,既然有这样的作用,我们也早就设想过,人就算死了,他临死之前最后看到的东西,在死亡发生之后的一个短时间内,仍然可以通过同样的运作方法,在视觉神经中,通过特种的激光束而取得讯号。 那种作用,将是侦查学上的一大突破——一个被谋杀而死的人,自然无法说出杀他的凶手是谁,但如果通过运用这个发明,就可以在死者的脑神经中,得到凶手的形相只要死者在惨死之前,曾见过凶手的话。 不单是凶手,死者在惨死之前,看到的许多东西,如果给他的印象特别深刻,在脑部所留下的讯号,也自然特别强烈,就也都可以通过仪器的运作而显示出来。 我预感到萨达的“意外”不是意外,很有可能隐藏着真正的死因,所以我吩咐不要移动他的尸体,以便我用仪器进行他惨死之前,看到的最后影像的撷取——在这以前,我们从来也末曾在死人的身上做过实验,但是理论上既然可以说得通,我自然也希望实际上可以行得通。 可是,结果骇人之极!当我感到肇事现场,确然没人敢移动萨达的尸体,初时国防部的高级情报官也到了,一个被称作爵士的,声势汹汹问我有什么权力不准移动萨达的尸体,我并不回答他,只是操作随身带来的仪器,也不向任何人说明。 萨达的情形十分可怕,他被困在车子中,车子撞得不成样子,他全身都是血污,眼睛睁得极大,车房的后墙撞穿了一个大洞,车子的头部,没有撞扁的部分,出了墙外。我进行得十分快,总共几分钟时间,就已经完成,然后走到一角,看看一小时之前这鲜蹦活跳的一个人,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然后,我回到工作室,通过仪器分析撷取到的讯号,结果我得到了三个不同的影像,那三个不同的影像,绝对是萨达博士在临死前不久看到的影像。 那三幅显示在萤光幕的影像,我通过仪器印了下来,那是极重要的证物,虽然那是通过我的新发明获得的,未必可以得到现行法律的承认,但是我对自己的发明有信心,知道它的价值。 由于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把那三幅印制的影像,放在秘密所在——我的书房的吊叶风扇中的其中一叶之内,那风扇有一叶是空的,专供收藏秘密文件之用。 年轻人和公主,在看谭宝博士的记述到这里时,停了一停,一起抬头看去。 书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具古老的三叶吊扇,风扇叶十分薄,倒确实不容易想到其中是空心而可以收藏文件的。 他们都相信,事后的搜索人员,一定未曾发现这个秘密。年轻人这时拉过一张椅子来,站到了椅背上,公主扶住椅子。年轻人拆了风扇的叶,拆到第二叶时,就发现了那三张由萤光幕上印制下来的画像,图像十分模糊,应该和当时在萤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情形一样。 如果没有谭宝博士在记述中,对这三幅影像十分详细的说明,年轻人和公主都只能猜到,三幅影像之中,一幅是一堵墙。一幅是一个人的脸,还有一幅不知是什么东西。 23 在看到这三幅影像之际,年轻人和公主都有十分奇妙的感觉,因为那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运用这种方法得到的结果!鲍主在吸了一口气之后道:“谭宝博士真了不起!” 年轻人呆了一会,才道:“当然是了不起,但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帮助我们发生这些事的人,更了不起!” 鲍主睁大了眼睛:“那当然!他们都不是地球人!” 年轻人没有再说什么,指着影像之中,那个人的险部 “这个人,是萨达死前最后见过的人。” 鲍主指着照片后面细小而工整、用隐形墨水所写的密密麻麻的字:“这个人也是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专家,达文博士!” 年轻人忙凑过去,和公主一起看着谭宝的记述,记述详细地记着他看到了那三幅影像之后的情形。 我真不能相信:我撷取到的,萨达最后看到的影像之中,竟然有一个人像在,而且,虽然模糊,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研究院的同事,主持声波研究的达文博士!那表示什么?表示萨达在临死之前见过达文?那绝无可能,车房内没有人,车房前也没有人,有人看到萨达驾车,像疯马一样撞向车房,当时车子中,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达文博士的呢? 有那堵墙,不像是车房的墙,是什么地方的墙? 另一幅那一团不规则的东西是什么?看来像是一个水侄,或是什么不知名的微生物放大了之后的情形。这三幅影像给我极大的震撼,也使我心中疑惑之极,我坚信达文博士一定和萨达的死有十分重大的关连。 于是,在萨达的丧礼上,我和达文博士,有如下的对话。 我问:“你在他死前见过他?” 达文摇头,他神情木然:“没有,我和他不熟,很少相见。” 我心中在叫:你在说谎,萨达的视觉神经提供了这个讯号,证明他在死之前见过你! 我继续问:“你肯定在他死前没有见过他?” 达文在那一刹那间的异常反应令我毕生难忘,他陡然瞪大眼睛望向我,眼神凶恶怪诡到了极点,吓得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可是我仍然鼓起勇气,和他互相瞪视着。我又看到了一个怪异莫名的现象,在他眼睛之中,像是有一团变幻不定的阴影在闪耀,若起来十分异常,与一张影像中那个不知是什么可能有关系。 包怪的是,人的眼睛很小,可是在他眼中那变幻不定的阴影,看来却像是十分大,大到了可以替代他整个人的程度,在那片段之间,我整个人和那团阴影形成了一种叠影,两张底片叠在一起,这是一种极怪异的情形。 就在这时候,他恢复了原状,冷冷对我说:“没有,我当然没有看见过他……” 老实说,刚才那种奇异的视觉上的幻觉,令我有窒息之感,这时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又问:“你为什么一再这样问我?” 这时,我已肯定他大有古怪,心中已有了决定:我自然不会把真相告诉你。他越是隐瞒,我越是肯定他和萨达的死有关。 但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连,我却一点也说不上来,我不认为达文博士会杀人,他绝没有变成杀人犯的道理! 而如果萨达的意外死亡和达文博士有关的话,另外两个“意外死亡”的同事他们的死亡,是不是也和达文有关?达文究竟在这些事中担任了什么角色?我决定跟踪达文,在暗中调查他的行为。虽然那绝非我的专长,但是半个月下来也大有成绩。 首先,我发现达文的怪行为之一,是他定期到市郊的一处旷野去,在那里,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之旁,有一堵孤零零的墙。 我第一次跟踪他到那堵墙前面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天色十分阴暗,我一看到那堵墙,就肯定那就是三幅影像中的那堵墙,当时我心中怪异骇然,难以形容。 这堵墙距离研究院相当远,萨达如果在死前看到过,他一定对这堵墙有着特异之至的深刻印象,不然,不曾往他死后撷取到这种影像。 那堵墙有什么特别呢?我为了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我看到达文博士把头靠在墙上,不知在做什么,看起来,有点像以色列人在著名的“哭墙”之前的那种行为,像是在祈祷。如果他只有一次那种行为,我还不会觉得奇怪,可是他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去一次,在墙前逗留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 我知道他的工作十分紧张忙碌,他还要抽时间那样做,可知必然有十分古怪的理由。 于是,我有次在他离开之后,放置了一具灵敏度极高的偷听器,放在墙上,他经常靠近的那一段。 这部偷听器,可以在一千公尺的范围之内,利用收音部分收听到声音。 放了偷听器之后的一次,达文博士在那堵墙而做了些什么事,我仍然莫名其妙,以后的一连三次我都有进行录音,录音带我也藏了起来,杂放在我的音乐带之中,混在莫札特第十三、十四交响乐之间。 年轻人和公主看到这里,又停了一停。 由于谭宝所记述的事,越来越是怪异,十分吸引人,所以看得两人紧张之至,屏住了气息,要趁略停一停的机会,大大吸几口气。 他们也已互握着手,这时,才一起向放置唱片和录音带的架子看去。 年轻人松开了公主的手走向前去。很快就在两盒录音带之中,取出一盒来,而且将之放入录音机之中。 他们也立刻听到了声音——那是谭宝记录下来的,达文博士在砖墙之前发出的声音,照记述,达文在发出这种声音时,是额头抵在那堵墙上,姿势像是在祈祷一样。 年轻人和公主听到的,是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那种声音显然出自人口,可是听来却一点意义也没有,简单地说。达文博士是在说一种年轻人和公主所听不懂的语言。(谭宝显然也没有听懂,因为他在记述中说他不明白达文在做什么。) 达文讲得十分快,可以感觉到,他有许多话要讲。他的声音相当低,那种语言的音节很紧密,所以听起来,达文的话给人以一种十分暧昧的感觉。记述中说达文每次逗留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可是他讲话的时间,却只有三、五分钟,第一次,他完全使用那种听不懂的语言。 第二次,他仍然在使用了那语言后,忽然用标准的英语叫了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去做?我不要继续下去!”年轻人和公主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疑惑之至,年轻人忍不住道:“听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强迫达文做他不愿做的事?”公主闷哼一声:“看来是那样——他定期到那砖墙面前去,是在和主使他的人交换意见,或者是他在向控制他的人报告什么。” 年轻人问:“达文用的是什么语言?” 鲍主有些愤然:“哼!一点概念也没有!” 24 鲍主和年轻人都有相当学识和各地的语言能力,虽然及不上传奇人物卫斯理,但是也应该没有什么语言可以难得倒他们。 可是,录音带上达文所使用的语言,正如公主所说:一点概念也没有! 年轻人扬了扬眉:“达文博士会使用那么古怪的语言,他的背景,十分值得研究。”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被砖堆吞没”的人,原来就是达文博士。) (这个奇特的故事在叙述的时候,采取时空交错的方式,看的时候要留心一点。) 鲍主吸了一口气:“我相信谭宝博士的跟踪,还有进一步的发展。” 年轻人用力挥了一下手:“再听第三段录音,可能还有我们听得懂的语言在内。” 第三段录音,果然又有标准的英语,有相当长的一段:“是不是能让我退出?我不想再做下去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做?!” 这句话,竟然重复了两次。 就在这时,达文的话,已充满了绝望的哀伤,带着哭音:“我不喜欢现在的一切,我不喜欢现在的身体,已经一年了,我一点也不习惯,什么都不习惯,这种情形,我实在没有法子继续下去了!” 年轻人失声问:“他不喜欢现在的身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鲍主的俏脸上,神情十分严肃,紧抿着嘴,眉心已打着结,年轻人又吃了一惊:“你想到了什么?” 鲍主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予回答,年轻人压低了声音:“他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不然怎会不喜欢?” 鲍主仍然不言语。 录音之中,可以听得懂的部分极少,而那种古怪的语言,却又一句也不懂。 听完之后,年轻人叹了一声:“谭宝博士一定有他的分析意见!” 鲍主把手放在年轻人手中,年轻人发现她的手相当冷,他们再一起看谭宝的记述。 我的跟踪,发现了达文的怪异行为,然后,接着又是研究院一个同事的“意外死亡”。 我已开始怀疑这种“意外死亡”的真实性质。更怀疑一连串的死亡和达文有关。达文一定有着极神秘的身分,他到那堵墙前面去,是在进行一种联络,可是他真正的身分是什么呢?他使用的语言并不是俄语,我曾把录音复制了一段,去请教过语言专家。答案是那是一种自创的隐语,这一类隐语,除了自创者之外,他人根本无法明白! 达文一定在进行着什么勾当,他极可能是敌对阵营的特务,一想到对方的特工人员,已经混入了我国最高国防秘密机构,并且曾连续不断的杀人,我就遍体生寒,当然想到了向有关当局举报。 可是,我又考虑到,到目前为止,一切只不过是我的猜测,没有具体的事实可以证明,而告密又不是高尚的行为,所以决定再继续观察下去。继续观察比较困难得多,达文明显地感到正有人跟踪观察他,我行动要极其小心,才能不被他发现,所以我也采取了新的方法,当我肯定达文留在研院所,工作正缠着他的时候——我就到他的住所去,看看是不是能在他住所之中发现什么秘密。我知道自己的这种行动,相当危险。如果遇上真是敌对阵营的特务,那么我就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这种情形。在敌对阵营的特务来说,平常之至。所以我必须保持行动的极度小心,有一次,我正在达文的住所中搜寻,他的女秘书简珍突然闯了进来,吓得我魂不附体,也就是这一次,我为了要找地方躲起来,而发现了达文的一个大秘密! 真叫人吃惊之极!达文竟然在他的住所的阁楼上,建立了一个看来极具规模、研究用途不明的研究室,在这个研究室中,有着我从未曾见过的仪器,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当然,科学家为了达到研究目的,很多设立私人研究室的,可是达文在国防研究院的地位十分高,国防研究院可以提供他极完善的研究设备,他何以要在自己住所的阁楼高设置秘密研究室? 而且,从来也未曾听他对任何人说起过他有一个私人研究室。 通常,这种私人研究室,是科学家自炫的题目。 我决定进一步探明他设立这个私人研究室的目的,于是在接连几次的行动中,我放置了秘密的摄影机、录音机,目的是在记录达文在这个研究室中的行为,我的行为,这时已和一个职业间谍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中,我记录到了达文的许多古怪之至的行为,如果我在这里记述下来的文字,有朝一日被人发现时,我可能已遭了不测,或者已成为一个疯子,可是,实实在在,当我执笔写下这些事实时,我的神智极度清醒,千万不要以为那是疯子的呓语。 我之所以把一切都采用秘密手法记述下来,宁愿在若干时日之后,不知被什么人发现,而不愿立刻就公开一切的主要原因,也在于此。我要是公开了我所有的,但又无法解释的事,一定会被人当作疯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鲍主伸手,掩住了经过热力处理之后才出现的,细小得几乎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的字,抬头向年轻人望来,悄声道:“谭宝博士定是发现了太多的秘密,所以才遭到不幸!” 年轻人同意:“可以说是这样。” 鲍主扬了扬眉:“我们再看下去,就有可能和他知道的一样多。” 年轻人不同意:“有可能知道得更多!” 鲍主嫣然娇笑:“知道对方是什么力量吗?” 年轻人想了一想:“我认为达文博士,就是那个在砖推下消失的人,那辆车子上有国防研究院的停车证,皮包上又有达文博士的名字。” 年轻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公主的问题,但也等于回答了。达文博士被砖堆吞没,如此诡异莫名,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力量,自然也神秘莫测! 鲍主又扬了扬眉,年轻人纵笑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替代了语言,公主是在问:“既然如此,还要看下去?” 年轻人的回答是:“当然看下去!” 25 他们都知道,他们将看到的记述,一定十分骇人。 因为谭宝博士竟不敢公布,怕公布了之后,人人会把他当作疯子!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心情相当紧张,手握着手,再去看那细小的字迹。 谭宝博士在那时,好像有点犹豫,因为他的字迹,愈来愈潦草了,若不是年轻人和公主的阅读能力十分高,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但是,在接下来的那一段文字,却写得相当工整,这就说明谭宝博士一面住思索,一面在小心写字。 谭宝博士写的是:“我想,看到我这段文字的朋友,最好也看一看我在达文的研究室中拍摄到的一些情形,我使用的是电视录像摄影,所得到的,当然不是达文在研究室中的全部活动,但也十分可观。” “我把录影带藏在‘冲天大火灾’的盒套之内,在我的录影带储存架上可以找到。我已看过这套录影带许多次,但是却仍然无法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录影带是经过了大约十天时间,断断续续拍摄记录下来的经过。” 年轻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冲天大火灾”,取出录影带来,一面道:“看来,专业搜查人员的能力不是很高,什么也没有发现!” 鲍主浅笑:“别责人太苛,这里有超过两百盒录音带,还有七十盒录影带,没有法子全部取出来看一遍或听一遍的!” 年轻人已经把录影带塞进了放映机,公主道:“我来念谭宝的记述,算是旁白!” 年轻人摇头:“你的旁白,会干扰录影带上原来的声音,我们还是一面看录影带,一面看他的记述!” 鲍主立即表示同意,于是他们两人肩并肩,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萤光屏上,先是一阵杂乱无章的线条,继而出现在画面的,显然是一个研究室,室内摆设着许多仪器、电脑设施,和研究室应有的设置。 镜头对准的是一张相当大的办公桌,桌上十分凌乱。 可能是摄影机安放的角度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看到办公桌的一半。 当然,谭宝是偷装上了摄录设备的,不能寻找理想的角度,重要的是不能让达文发现,在画面上显示的,是研究室的一角。 谭宝博士可能还利用了自动的启动装置,配合研究室的门的开启,门一打开,就自动摄录五分钟到十分钟左右,便自动停止。 所以,首先看到的是,门打开,有人进来由于镜头的安放角度不理想,所以只能看到进来的人的下半身,这效果相当好,倒有点像神秘电影的导演,故意利用镜头的位置,在向观众卖关子。 可是,立时就看到了整个人,因为进来的人走向办公桌,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这个人,看来身形相当高大。他行动相当缓慢,背有点弯,这样的一个背影,使人感到他一定十分疲倦。 这个人(当然应该是达文博士),谭宝的记述是“我看到他进来了,达文进来了!”来到了桌前,坐了下来,把头仰高,双臂下垂,就这样仰瘫在椅子上,双眼望直。 这种姿态,对一个十分疲倦的人来说,是十分普通的姿势,那时,也可以看清他的脸孔了,只见他神情木然,双眼睁得极大,动也不动。 若然就这样一动也不动,那也没有什么奇特,可是接下来,在萤光屏上出现的画面,却令公主和年轻人,一起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 (谭宝的记述也说:“我当时的惊诧,真是难以形容,简直是全身发麻!”) 达文用这样的姿势仰瘫在椅子上,椅子是一般书桌而使用的高背椅,这种椅子的设计,多少可以略有后仰的角度。达文一动不动,可是在他的身上,却有一团不规则的黑影,冉冉浮起。 那团黑影并不是太浓,在达文的身上浮起时,形状不断在变,全然不规则,在完全脱离了达文的身子之后,在半空中飘浮着,看来像是一团烟雾。 这情景确实怪异已极,怪得像是根本不连续发生,只是录影带出现了毛病所形成的。 那黑影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向一边移动,一下子就移出了镜头所能摄录到的范围之外,看不见了,画面上看到的,只是仍然一动不动的达文,双眼睁得老大,像是死鱼的眼睛。 鲍主和年轻人的惊诧,维持了大约三秒钟——那自然是他们对一切神秘的事物和现象,都有相当深刻的研究和有实际接触经验之故。 他们的心意一样,立即把录影带倒转,再用慢动作放影片,重新又看了一遍、两遍、三遍…… 在萤光屏上看到的情形不变,而且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团黑影,从达文身上冒出来的经过,是从达文的全身冒出来的,像是黑影本来就罩在他的身上,这时被推离了他的身子一样。 气的形状变幻不定,公主将之停格,使黑影的形状固定下来,她回头望向年轻人:“对这个形状,有什么印象?” 自从萤光屏上出现那种怪异莫名的情景以来,他们的视线,一直盯在萤光屏上,也没有说话,直到这时,公主才使自己望向年轻人,并且问出一个问题。就在这时,那团黑影的形状,仍然无以名之,看来像是一只水蛭,放大了几十万倍。 年轻人徒然吸了一口气:“那……谭宝利用视网膜最后讯号撷取仪取到的三张影像之中,有一张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看来跟这有点相像。” 鲍主一字一顿:“而且十分相似——那是不断变形的不规则形状,就像是一团烟云。不可能有绝对相似的一个形态。已经可以证明那是同一个现象,也就是说,萨达在临死之前,也看到过这团东西!” 年轻人感到公主的声音之中,含着惊怖,他自己也由于看到那么妖异的情景,而感到震栗,如今看到的情景,似乎比一个人被砖堆活生生地“吞”下去更加骇人,所以年轻人的声音也相当不自然:“这团东西究竟是什么?” 鲍主没有立即回答,显然她心中也在问这个问题。两人都不出声,只是盯着萤光屏上的定格看。 饼了好一会,年轻人才道:“继续看下去,看完了再讨论?或是一面看一面研究?” 鲍主点了点头,录影带又继续播放,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中,达文一直是仰瘫在椅子上,一点也没有动过,也一直张大着眼睛。在一分钟之后,公主已经注意到了十分奇特的一个现象,她低声道:“看,就算他有张大眼睛睡觉的习惯,他也不能完全不眨眼。” 年轻人也注意到了,所以他补充:“就算他可以不眨眼,他的眼珠也不能完全静止不动。”公主用征询的口气问:“你……看他这时候像什么!” 26 年轻人这时跳开一步,找到了一瓶酒,他没有时间再去找杯子,打开瓶塞,仰天吞了一口。 谭宝博士或许是一个出色的科学家,但是他品酒的资格却末入流,那是一瓶劣质的威士忌,一口吞下去,烧得年轻人的喉咙像火燎一样。 不过在这种情形下,年轻人正好需要烈酒的刺激,所以他一面呛咳着,一面抹着口,双眼仍然注视着萤光屏。也许,正由于烈酒的刺激给予他灵感,他作了一个十分恰当的譬喻:“看起来,那像是一件脱下来的衣服!”公主一听,禁不住失声道:“好,正像一件脱下来的衣服,完全没有生命,根本是在静止状态……问题是:穿这件衣服的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这一次,慢慢地呷了一口劣酒:“那团不规则形状的黑影?”年轻人的语气并不肯定,因为:“一团黑影穿着一件看来完全像是一个人的外形的衣服”,这种设想,实在太匪夷所思,难以令人接受。 比较传统的可接受程度的荒谬是:一个异物,鬼或怪,据看人皮,扮成了人在人间活动。 但是年轻人的语气,立时又变得较为肯定:“那团黑影,是他的灵魂?”公主抿着嘴,并没有立即表示意见,看来她还在思索着,没有捕捉到什么概念。 这时,萤光屏上在经过了几分钟静止不变的画面之后有了变化,在画面上可见的电脑部分,忽然运作起来。不少灯在闪亮,磁带盘在运转,在画面看不见的部分,一定也有装置在操作,因为可以听到有字键盘,或类似的物件,正在急速地被按动的声音。 (谭宝博士的记述,用极潦草的字体写着:研究室中还有人,一定还有人,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无疑问,电脑的部分不会自己写作,一定是有人在操作。 那么,这个忽然之间操作起电脑来的是什么人?何以不见他进来?又何以仍然仰卧在椅子上的达文博士,一点也不加以理会? 刹那之间,怪异的景象,众多的问题,和可能的解答,一起涌向年轻人的脑部,同时也挟带着大量他体内循环的血液,所以令他觉得双颊发热,满脸通红。 他立时向公主看去,看到公主也双颊绯红,显然和他有同一感受,两人回时张大了口,指着萤光屏,也同时叫了出来:“那团黑影!” 在叫了一声之后,他们都静了下来,萤光屏上电脑的操作越来越频密。 种种电脑在运作时发出的声响,也听来紧密无比。 从这种情形来看,在操作电脑的,像是整组工作人员,而不是一个人! 然后,画面徒然消失了——这大概是第一次的录影。 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由自主,呼吸急促,第二次、第三次的录影所见,情形大同小异,都是达文在一进了研究室之后,不是仰卧在椅子上,就是坐在椅子上,身子伏向桌子,然后,就有一团黑影,自他的身体上浮起来,他就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就有电脑的运作。 在第三段录影之中,更看到了异象,在画面上可以看到的一组电脑按钮上,忽然有三股黑烟一样的黑影伸了过来,触动了按钮,按钮立即被触动,着亮,像有三只手指,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按动了按钮一样! 那三股黑影——它们明明可以触动按钮,应该是实体,可是看起来,仍然如虚如幻,只是黑影,在触动了按钮之后,又缩出了画面。 这一下,“谁在操作电脑”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就是那团不规则的、不断在变形的黑影! 在那一刹那间,年轻人和公主一起叫出了一句话来,用字虽有不同,但意思完全一样。年轻人叫的是:“他是活的!”公主叫的是:“他有生命!” 那股黑影,那团自达文博士身上升起来的黑影,是活的,是一个生命! 这个生命,他——“住”在达文的身体之内——用“住”字来形容这种异象,听来怪异之至,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了。 鲍主的情形,看来像是有点呼吸困难,她指了指那部刚才他们听录音的录音机。 年轻人这时知道了她的意思。 在偷录到的录音之中,达文曾向着那堵墙说道:“我不喜欢我的身体,我一点也不习惯,是不是可以让我退出?”——这些话,在没有看到如今奇特的景象之前,一点意义也没有,谁也不明白。 可是,现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说这些话的,根本不是达文,只是那团黑影!那团黑影是一个生命,这个生命,进驻了达文的身体,利用达文的身体,改变了他的外形而进行活动! 原来的达文博士呢?第一时间可以得出的推断是: 死了!早已死了!在那团黑影侵入达文的身体,把达文的身体据为己有之时,达文已经死了! 年轻人和公主的手部冰凉,两双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是由于因此而来的另一个第一时间的推断更令人吃惊!那异样的生命,已经轻而易举地替代了一个人的生命,而人类对这种可怕的事,竟然一无所觉! 虽然说,人类的生命被其他的生命侵入而消失是一直在发生着的事——细菌或病毒侵入人体,就可以夺去人的生命,能侵入人体,夺取人生命的细菌和病毒,不知有多少种。 可是单纯的死亡,毕竟只是死亡,和发生在达文身上的事情不同。 达文死了,生命已结束,可是一个不知是什么生命,却利用了他的身体在进行活动,他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产生了妖异的变化。 那不知来历的生命,顶替着达文的身体,目的何在?他正在进行什么,和已经进行了什么? 从达文不断的向砖墙说着那种古怪的语言来看,这团黑影一样的生命,显然还有同党,然则同党有多少?又用什么方式生活呢?对全人类会形成什么样的影响? 27 如果这种生命,竟可以轻而易举,替代了任何人的生命,那么,他们可以在地球上做任何事情了! 两人的思绪都紊乱之至,互相握着的手也越来越紧。 (谭宝博士在记述中,对这一部分用的句子是:天啊,世界末日到了,谁知道在身边的人是一团黑影还是一个真的人?) 年轻人和公主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 录影带继续在播放,在第五段时。见到的新景象是那团黑影罩住了达文,慢慢地,“渗”进了达文的身体之内,等到完全消失之后,静止不动的达文就有了活动,现出诡异莫名的神色,眼球转动,看了令人背脊上直冒凉意。 一共是十段,到第十段,情形更怪,达文博士一进来,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并没有软瘫下来,只是坐着,背对着镜头一会,忽然转动椅子,面对着镜头,现出很阴森的神情。 鲍主立时道:“他发现了偷装的录影机!”年轻人点点头:“是,其实他早应该发现了的,他……是那么怪异的一个生命,他……” 年轻人没有法子说下去,那么怪异的生命,自然不属于地球生命的范围。 年轻人和公主,从来也没有否认过外星高级生物的存在,可是也无法适应外星人如此诡异的外形和生活方式。 面上的达文直望向前面,忽然说起话来,先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接着说了一句:“你也在内,这不是我的意思,我甚至是反对的!” 接着画面突然消失,自然谭宝再地无法偷录到任何情景了。 谭宝博士的行动,确然揭露了一个大秘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达文竟然早已不是达文,而是由一个异星生命顶替着。 这种可怕的情形,已经发生多久了? 达文博士(那个不知是什么怪物)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自然是对谭宝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着,这句话的前一半很容易明白。 (谭宝的记述中这样问:“他说‘你也在内’是什么意思呢?”) “你也在内”的意思,当然是说,谭宝博士会在“意外死亡”的名单之内! 当然,那是由于谭宝博士已经“意外死亡”之后,才使这句话容易了解。也由此可知,国防科学研究院中的科学家,一个接一个“死于意外”,根本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这是极可怕的情形,在科学研究上有杰出成就的科学家,如果在这个计划之下,一个接一个被杀害,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人类科学的进步受到阻碍。 科学的进步,依据科学家的努力来推动,科学家大量死亡,自然造成科学进步的迟缓! 当公主和年轻人想到这一点时,两人都不由自主,低呼了一声:“那不单是一个谋杀阴谋,而且是要使地球人的发展受到阻挠的阴谋!” 鲍主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道:“外星侵略的一种新形式!” 年轻人只感到全身发热:“这个阴谋要是一直执行下去,人类的科学进步,可能就此停顿!” 然后,两个人的声音之中,都充满了绝望的悲哀:“甚至倒退!” 他们自然而然,达到了这样的结论,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块,非但呼吸感到不畅顺,连血液的奔流也有被阻滞之感。 年轻人大踏步来回走动,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体态标劲,看来像是强有力的化身,但是他的神情,却近乎悲壮。 鲍主自然知道年轻人已下了决心,要制止这个阴谋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发动阴谋的力量,是那团黑影,是可以“住”进一个地球人的身体之中的另一种生命,非但不可测,而且诡异绝伦,这种生命的能力,显然远在地球人之上,怎么与之对抗? 与之对抗的最好结果,要算是“意外死亡”了,如果被这种生命进驻了身体,那比死亡更为可怕,是活是死,都弄不清楚! 而年轻人既然下了决心,自然也不会因为发现险恶而畏缩,所以,他就有着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了! 鲍主来到了年轻人的背后,身子温柔地靠向年轻人,双手环住了年轻人的腰,年轻人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两位一体地缓缓踱步,看起来像是一双恋人,正在享受着温馨,事实上,他们正在迅速转着念头。 鲍主道:“事情不是没有转机,我们至少知道,他们之间意见有分歧。”公主的话,乍一听,不是十分容易明白。年轻人于是问:“他们,是指那黑影一样的异形生命?” 鲍主把头靠在年轻人的背上,所以,她点头的动作,年轻人可以感觉得到。她道:“是的,他们的意见有分歧,‘住’进了达文博士身体的那个就表示了,他甚至站在反对立场的!” 年轻人“唔”地一声:“是,达文在那堵墙前,也曾表示过要退出,也问过为什么一定要他来担任一些事!” 鲍主沉声道:“达文担任的事,就是负责杀害有杰出成就的科学家,那是阻止人类文明进步的大阴谋中的主要部分!” 年轻人昂起了头:“达文已经杀了六个人,可是他……那个被砖堆吞没了的人就是他?” 鲍主又点了点头。年轻人一下子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都现出骇然的神情,年轻人道:“他表示过不喜欢达文的身体……那身体现在被消灭了!被不知用什么方法消灭掉了!” 鲍主喃喃地说:“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他们的办法,可以详细告诉我们,我们仍然不明白!我曾听到的那段‘对话’,就明白提醒过我!” 28 年轻人的神情,仍然十分坚决,眉心打着结:“谭宝在发现了达文的秘密之后,一定曾和他摊牌,先把谭宝的记述看完了再说!” 那时,用隐形墨水记述下来的文字,他们已经看了大部分,只剩下一张照片的背面还没有看。公主拈起了相片,仍然利用台灯加热,那最后一张照片后面,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字更潦草,有的看起来简直就是速记符号,不是文字了。 年轻人和公主要十分小心才能辨认出来,不出年轻人所料,谭宝在发现了达文的秘密之后,曾经找达文去“摊牌”。 记述上写着:“我去找了达文,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同时,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我和他的谈话,也录了音,录音带放在德弗夏克新世界交响乐的那个盒子中。” 鲍主勉强她笑了一下:“谭宝博士像是在和我们在玩寻宝游戏……” 年轻人感叹:“谭宝博士是为了对抗这个阴谋而牺牲的第一人!” 他一面说,一而已找出了那盒录音带来。 谭宝博士一定十分爱好古典音乐,唱片和录音带收藏量十分丰富,而且分门别类,所以十分容易寻找。公主和年轻人一起在听著录音带,谭宝博士和达文的对话直接之极。听得公主和年轻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以下,就是谭宝和达文的对话,一开始,谭宝就先说明了去见达文的日子,那或许是他预感到自己会有不测的缘故。 而那日子,正是谭宝遇害(现在已可以肯定那不是意外“死亡”了)的前一天。也就是说,谭宝在见了达文,和达文作了那番对话之后的第二天,就死了。 对话由谭宝先开始,谭宝开门见山地道:“无论你多忙,你都要和我长谈,我已经知道了你一个大秘密!” 达文的声音听来十分平静,回答也很妙:“我也已经知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谭宝立即就问:“你究竟是什么——” 他在“什么”之后,犹豫了一下,有一个什么字眼并没有说出来,本来,“你究竟是什么”,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是谭宝显然还想表达什么,他很有可能想说,“你究竟是什么妖孽”之类,因为在看了那些录影带之后,谁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达文的声音仍然很平静:“极简单,是你们常说的外星人!” 谭宝的声音在发颤,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害怕:“你来自什么星?杀人星?你不断在杀人,已经杀了多少个?还要继续杀下去?你来到地球,目的就是滥杀无辜?” 达文竟坦然承认,可是已作了一些“修订”:“是的,我杀人,已经杀过,还要再杀下去!不过你错了,我绝不是滥杀无辜!” 谭宝尖声叫了起来:“难道你杀的人都该死?” 达文沉默了一个短暂的时间,才道:“你不明白,你们没有法子明白。” 谭宝仍在叫嚷:“明白什么?!你说了,我就明白,你不说,我怎么明白!” 达文的声音听来已开始激动。 “你怎么也不会明白,这是你的最后机会!”达文说。谭宝显然激动之极,所以他的声音十分难听:“什么最后机会?谁给谁最后的机会?”达文用极坚定的语气回答:“神给人类的最后机会。” 谭宝反常地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教徒!” 达文冷笑:“说你不明白,你就是不明白!” 谭宝厉声:“我很明白,你这个外星杀人犯,你把达文怎么样了?你占据了他的身体,进行不可告人的卑鄙勾当,你这卑劣的侵略者!” 谭宝这样毫不容情的指责,使得公主和年轻人,都十分佩服他的勇气。 达文的声音听来更是冰冷:“达文的身体算得了什么?他早已死了,我借用他的身体,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的身体;可是为了给你最后的机会,我也只得忍受!” 谭宝大喝一声:“我立刻就向有关部门报告,消灭你这外来的异形!” 达文冷笑:“凭你们!达文生前所研究的声波破坏,对我们来说早已成功。而且,你的报告不会被接纳,只会把你关进疯人院去……”谭宝喘着气:“有你的秘密研究室作证明!” 达文“咭咭”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叫人听了不寒而栗:“研究室?这个研究室在被外人入侵之后的一个短时间内,就被彻底毁灭,咭,毁灭于音波的破坏,甚至每一个金属零件,都可以碎成粉末!”谭宝喘息更甚:“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像你这样,顶替了地球人身分的入侵者,究竟有多少?”达文却在这时,叹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不妨老实对你说,我十分反对这样做。由得你们去吧,何必给你们这种低等生物机会!” 达文续说:“我或许会抗命,不再执行计划,宁愿受到惩处,因为在你们之中生活得越久,就越觉得你们的卑劣和低能——” 谭宝徒然叫了起来:“你才卑劣!” 在这里,有一些另外的声音,多半是谭宝陡然冲动起来扑向达文,有所动作时留下来的。谭宝可能一下子就被制伏了,所以又是他的喘息声。 达文接着道:“你要是考虑清楚了,不多生事,虽然整个计划还是要执行,但是你可以事先知道一些关于你自己的事,我会把有关你的事留在研究室中,等你自己来发现!”达文显然要结束这次谈话了,谭宝在叫着:“等一等!我还有事要问你!” 达文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我不会回答,回答了,你也不会明白!” 谭宝最后留下来的声音是:“完了!外星入侵者对如何毁灭地球已有完整的计划,并且正在逐步实施,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就是外星入侵者,世界末日到了!” 29 谭宝最后留下来的文字是:“我希望这一切,在被人发现之后,相信我的经验并非幻觉,我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 年轻人和公主在听完了一切和看完了一切之后,都闭上眼睛一会,表示心中的难过。 在谭宝死亡之后,可能又会有科学家死亡,外星入侵者的阴谋会继续进行! 那么,一堆砖块,把达文“吞”了进去,是不是他的反对,受到了惩罚! 两人的思绪都十分紊乱,但这时,他们两人的决定却完全一致,他们几乎同时说出来:“到达文的那个秘密研究室去!” 到那个研究室去,应该可以获得进一步的资料。 者可以揭穿外星入侵者的阴谋,使这个看来以杀害科学家为目的的阴谋,不能继续下去! 连续的科学家的被害,谁都可以知道,对国防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工作,已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而且,达文最后还说,对谭宝有关的事还留在研究室中,如果得到了这一份资料,至少也可以知道他们安排被害者的过程——用什么方法,使谋杀能变成“意外”! 他们把谭宝博士住所中发现的一切,包括了背面写满了字的六张照片、几盒录音带、录影带,全部放进了一只公文箱中,由年轻人提着,离开了谭宝博士的住所,驱车直赴达文博上的住所——公主又运用了她的关系网,就在车中,用电话知道了达文的住址,而且也肯定了达文就是被砖堆吞没的人! 不单如此,他们在去到达文的住所之前,还知道了这几天来,对达文失踪的调查,知道主持调查者,是老资格的情报工作者索利爵士。他们前赴达文的住所的时间,自然是在神秘小说作家但尼尔和简珍,以及索利爵士先后来到达文住所的差不多时间,略后于他们。 所以,索利爵士和简珍在阁楼的那个研究室中说话的时候,年轻人和公主才会突然出现,并且接上了话题。不过,在年轻人和公主到达之前,又有一些事发生,使他们对整件事的了解更多,所以也使他们能够知道神秘消失在屋子中的但尼尔安全无恙。 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车子,停在达文的屋子之前。他们下了车,看到屋前有两辆车子停着,年轻人快步走过去,伸手在两辆车的车头盖上轻按了一下,就有了结论:“两辆车子都才到不久,车中的人,先我们一步进入达文的屋子!” 鲍主指着但尼尔的车子:“对这辆车子有印象?” 年轻人一扬眉:“好像就是怪车祸那天,在我们前面的那辆。” 鲍主点头:“刚才接到的报告说,那女人是达文博士的秘书,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是外星入侵者的替身?” 年轻人自然不是胆小的人,可是一听公主这样说法,他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外星人的这种入侵方法,确然可怕之极,使得地球人完全无法可施!完全处于劣势!他反手轻握了公主的手,也就在这时,公主的手,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年轻人立即知道,有什么非常事故发生了,他向公主望去,公主神情紧张,口唇掀动。 年轻人和公主自生至死,自死至生,经历之多,稀世罕有,了解之深,自然也无人能及,何况年轻人本来就精通“唇语”,所以一看到公主的唇形,就知道她说了一句:“我又听到了对话!” 接着公主嘴唇迅速地掀动,年轻人怔了一怔,因为公主接着说的是:“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又来了!” 可是年轻人立即明白,公主特异的身体机能,使她又听到超低频或超高频音波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普通人是听不到的。她的身体机能远在普通的地球人之上,她是一个超人。虽然她对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究竟能有多少特异功能,可把这些特异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已越来越相信在许多事情上,都可以能人所不能! (有一次,公主对年轻人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有强烈的感觉,当我的意念高度集中之时,我的身子会产生和地心引力对抗的力量,我会飘浮起来,再进一步,或许我可以在无重状态之下,自在飞翔!) (年轻人的反应是先伸了伸舌头,说了一句:“乖乖不得了,我的妻子快成为可以奔月的嫦娥了!”接着,他就十分正经地说道:“有不少印度的修士,在沉思冥想之中,就在打坐的姿势下,人会浮起来,看来情形和你差不多。”) 年轻人这时立刻明白,公主是即时把她有异能的身体所听到的“对话”,传达出来。 年轻人也知道,公主听到的对话,是来自外星入侵者,是进入达文身体的同类,如果可以看到他们的话,那就是两团,或者更多的黑气。 这种黑影,竟然能够随意出入人体,把人的身体当成衣服来穿,叫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年轻人一面留意公主的口唇,一面又迅速地游目四顾,却又看不到有什么不规则的黑影。 鲍主的唇语说得极快:“已进了屋子的那几个人不怕,这个……看,他们的车子中,竟然有着那么多资料!” “哼,当然非毁去不可!” “研究室呢,当然也不能留下来了?” “当然是,十分令人生气,这全是第七号闯的祸。” “第七号已受到了惩罚,还有那个第一个进屋子的男人呢?他根本没有资格列入计划之中,把他转移一下算了。” “是,我们的新计划一定要实行。” “喂,我们知道你不是简单的地球人,可以听到我们所发出的声音,你听着:这是地球人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要妄图阻止我们!”由于公主立即就将听到的话复述了出来,所以,等于是年轻人在同时也听到了这段对话一样,年轻人听到这里,只觉得热血沸腾,他陡然叫了起来:“我们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们……” 30 鲍主的唇语在继续着:“等一会,让你看看我们的力量,给你十分钟时间,绝不会多一秒钟!进去吧!” 年轻人望着公主,公主摇了摇头:“没有了!” 年轻人向屋子指了一指,和公主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去,直奔阁楼,当他们到了那个秘密研究室门外之际,已经知道进屋子来的三个是什么人,也知道但尼尔神秘失踪,他们更知道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所以,他们一进研究室,公主就用言语引开了索利爵士的注意力,年轻人以极快速度行动,希望发现进一步的资料。 可是,他所能利用的时间实在太少,在离十分钟还有四十秒的时候,他就和公主一起动手,把索利爵士和简珍硬带离了屋子。 然后,就是屋子的突然倒塌——当然什么也不会剩下,因为声波震荡的破坏力,是如此彻底! 年轻人和黑纱公主立时上了车,没有再理会索利爵士和简珍,年轻人把车驾得飞快,彷佛不是这样,就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愤懑和失望。 他在阁楼的研究室中,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资料,整件事并没有进展,很令他失望。而屋子的突然倒塌,外星入侵者展示了他们无可抗拒的能力,这又令年轻人又是震惊,又是难过。公主在最初的五分钟,沉默不语,在五分钟之后,她才道:“我们有谭宝博士的遗书、录音带和录影带,可以向全世界公布这件事!可以使各国政府联合起来,对付那些像黑影一样的怪物?”年轻人仍然把车子驾得飞快,可是却十分稳定,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坚毅:“你忘了那段对话?我猜,公事包中的一切,不知在声波震荡的破坏之下,变成什么样了?” 鲍主苦笑了一下,她显然在说了那番话之后,也立即想到了这一点,她一伸手,拿过了那只公事包来,说了一句:“重量不变!” 接着,她把手按在公事包上,忽然喜上眉梢,叫了起来:“真奇妙,就像我掌心有眼睛,而且还是透视眼一样,我可以看到公事包中的是什么!” 年轻人一扬眉:“又发现你的身体多了一桩异能?” 鲍主一面点头答应,一面道:“他们毁灭得很彻底,竟变成了粉末!” 鲍主说着,按下了车窗,把那只公事包从窗内向外,直抛了出去! 年轻人在这时,心中不禁“啊”地一声。因为直到公事包被抛出,公主并没有打开来看一看,只是手按了一按,说是就像手心有透视眼一样要是她“看”错了,公事包中的东西重要之极,这一抛,岂不是失去了重要之极的证物? 所以年轻人自然而然向被抛出的公事包看去。 只见公事包自疾驶的车中被抛出来之后,由于惯性的作用,在路面上跳弹了几下,才震了开来,一些粉末腾起,公事包中除了粉末之外,什么也没有。 鲍主略有嗔意:“怎么?对我的异能感觉没有信心?” 年轻人笑了一下:“是因为包中的证据太重要了!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鲍主也叹了一声道:“是啊,有我们和但尼尔的目击,还有,但尼尔在达文住所中被转移过,但都不足以叫各国政府相信人类已面临如此可怕的入侵!” 年轻人道:“到那堵砖墙去,达文一直在,并且在那里和他的同类交谈,那里一定是外星入侵者的一个重要所在!” 鲍主垂着眼脸正在沉思,对年轻人的提议不置可否,年轻人已经转上了驶向那堵“见鬼的墙”的路。过了好一会,公主才道:“他们不承认‘滥杀无辜’,看来倒有点道理,不是说说就算的!” 鲍主忽然替外星入侵者辩护,年轻人呆了一呆:“何以见得?” 鲍主吸了一口气:“那个作家但尼尔,就不在他们要杀的人之中,甚至你、我,都不是。” 年轻人皱着眉:“对,他们曾说那个小说作者根本没有资格列入计划之中,是不是说他没有资格被杀害呢?” 鲍主的声音低沉:“当然是,他们杀害的对象,主要是人类的顶尖人物——目前已可以肯定,他们杀害一流的科学家!” 年轻人愤然:“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人类文明的进展,使地球人永远处在落后状态之中!”公主的声音更低沉:“这正是他们整个阴谋的最终目的!不让地球人进步!” 年轻人眉心的结更甚:“那个写小说的,由于他根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以,他们不必杀害他。外星入侵者所要对付的是——”他猜到这里,徒然停了一停,接着,公主就和他异口同声:“——是人类的精英!” 就在他们一起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又有短暂时间的沉默,然后,年轻人才道:“如此类推,他们的杀害计划。目标应该不单是杰出的科学家……”公主缓缓点头,轻轻地拨动了一络垂下来的头发:“是,一定还包括了杰出政冶家、军事家、文学家、音乐家等等……” 年轻人有忽发奇想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有十分杰出的文学家,毫无理由在名利双收的情形下自杀,是不是他们干的事?” 鲍主撮着嘴:“很可能,文学家的创作,能使地球人类的精神面貌提高,能使人类更高瞻远瞩,自然也能把人类文明推向前,那正是他们阴谋对付的目标!” 年轻人伸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下,现出黯然的神情:“所有的精英生命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鲍主半晌不语,年轻人把车子开得飞快,过了好一会,公主才道:“我们,和我们的一些朋友,算不算是人类中的精英份子呢?” 年轻人笑了一下:“做人不能自高自大,可是也不能妄自菲薄。我们和我们的一些朋友,当然是人类中的精英份子,像勒曼医院中的那些医生,简直走在人类科学文明的最前端!”公主微昂起了头,那使她完美无比的脸庞。看来更动人,她双颊看来有点苍白,那是由于她所想到的事,令她感到极度刺激的缘故。她缓缓地道:“我们,和我们那些有冒险生活经验的朋友,我们的存在,对外星入侵者来说,是一种威胁!” 31 年轻人知道公主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因为除非外星人阴谋不被知道,一知道,他们必然会尽一切力量去阻挠这种阴谋的进行! 而他们又都有坚韧不屈、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十分超卓的能力,像公主,她的身体,甚至可以提供她进行许多项本来人类所不能进行的异能!在这种情形下,知道了外星阴谋的,必然成为外星入侵者消灭的对象! 也就是说,在不断的探索之中,已经得知了真相的他们,年轻人和公主,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和入侵者尖锐对立的地位,面临被消灭的噩运!谤据已发生的一切来作推论,那是唯一的结论! 可是,令他们迷惑的是,事实又彷佛不是这样! 他们并没有被消灭,而且,公主还两度听到了“对话”,那对话,并非公主无意间听到,有许多话,根本是特意对公主说的! 为什么外星入侵者不下手对付他们? 是根本不想对付,还是还没有到对付的时候? 这其间,一定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未曾知道的!那未知的一点是什么呢? 在外星入侵者的对话中,一再重复的句子有“你们不会明白的”,是不是未知的正是这一点? 一时之间,年轻人和公主想到的相同,他们也都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公主伸过手来,握住了年轻人的手,年轻人苦笑:“他们要消灭我们,随时可以进行,我们却只好在猜测他们为什么还不进行的原因。” 鲍主低叹了一声:“相去太悬殊了!” 她在这样讲了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难怪他们可以毫不保留地自称‘天神’,他们的确掌握了地球的整个命运!” 年轻人现出十分倔强的神情:“谭宝博士的记述中,曾一再提及什么天神所给的最后机会。给的是什么机会?要全体地球人,都心甘情愿地做为外星入侵者奴隶的机会吗?” 鲍主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声:“如果地球人的精英份子全都被消灭了,剩下来的人,不会反抗,也就只好接受他奴隶的命运——这种情形,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一直在发生。” 年轻人闷哼了一声,这种情形,在地球上一直在发生着。一个国家进攻另一个,一个民族向另一个入侵,开始时,必然会受到抵抗,而率领抵抗的必然是这个被侵略国家或民族的精英。 等到强势的入侵者,把奋起抵抗的精英份子消灭殆尽,这个国家或民族也就沦亡了,除了做奴隶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就算这个被侵略的民族,全部都是不屈不挠的英雄好汉,但是地无可避免暂时被征服的命运!在中国历史上,秦征服了楚,虽然楚人悲壮地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是,楚还是被征服了! 况,如今面对的,是强大到了难以想像的一种外来的力量! 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年轻人和公主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年轻人缓缓地道:“不必把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的朋友。” 鲍主立即表示同意——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人,就面临被消灭的危机,何必令朋友身处险地呢! 鲍主和年轻人仍然相互握着手,公主耸了耸肩:“说些轻松的,那个叫但尼尔的作家,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年轻人扬眉:“不是说‘转移一下’吗?怎么转移,转到什么地方去,看来只有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才会有答案了!” 当年轻人这样说的时候,他绝想不到答案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当车驶上那条小路(那天早上为了躲避公路上的壅塞,而在浓雾中转进来的小路)之后不久,就已经可以看到那堵墙。 墙还是老样子,中间被撞塌了一节,被撞塌而形成的砖堆,显然经过移动,被分成了四小堆,一堆是相当破碎的小砖粒,另外三堆,则是比较完整的砖头。 那是索利爵士派人来整理的结果。 在看到了这里曾发生过奇事的报告之后,索利爵士自然要来整理一下,他没有发现,也没有在砖堆下面的地面发现什么。 爵士一直认定达文是被年轻人和公主带走了的,所以他没有再造一步探索下去。年轻人才停下车子,就听到一阵相当怪异的声音,从砖墙后面传出来,听起来,像是一个人想叫,但却又发不出响亮的叫声来。 年轻人和公主同时打开车门,在他们离开车厢之后,就看到一个人,一手扶着墙,摇摇晃晃走了过来,那人沿着墙在走,一定是一直扶着砖墙的,因为他来到被撞坍的那个缺口时,手向一旁按着,一下子按了个空,几乎跌了一交。 那人略停了一停,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但尼尔!那个神秘小说作者! 但尼尔的神情极度迷惘,眼神散乱,鼻尖和唇口,都有着汗珠,面色灰暗,身子摇着,看来像是连站都站不稳,一副无助之极的神态。 年轻人行动矫捷,一个箭步向前,已扶住了他的身子。但尼尔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年轻人,可是年轻人却可以肯定,他的目光是如此散乱,看到的景象一定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扶住他的是什么人。 年轻人刚想扶他坐下来,他忽然指向年轻人,先是口中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那就是他们停车时所听到的怪声。 32 然后,他陡地用十分嘶哑的声音叫起来:“你们是什么怪物?我有的是神秘小说的题材,不需要你们提供什么故事!” 鲍主也走了过来,向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但尼尔在说话时,手挥动着,完全是进入梦魇状态的一种狂乱。公主的手势,是要年轻人用简单的方法,令他清醒过来,年轻人却沉声道:“不急,他曾见过他们!让他在狂乱中说些经过情形;等他清醒了,只怕全忘记了!” 年轻人一面说着,一面还向着但尼尔,作了几个催眠的手势,但尼尔的视线立时被吸引,而且目光也不那么散乱,直勾勾地望向前。 年轻人问:“你见到了什么东西?” 但尼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充满了自嘲,也有几分恐惧:“我一定是小说写得太多了,竟然见到了只有在神秘小说中才能看到的东西!” 年轻人追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但尼尔又“咕咕”地笑,神情十分古怪:“都说我的神秘小说想像力不够,那是恶意的批评!我想像出来的怪东西复杂得多了,哪有那么简单,只是一团一团的黑影,飘来飘去的黑影!” 他说到最后,双手又在不断挥动着,好像想把他所说的“一团一团的黑影”挥开去。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们在录影带中,看到过黑影离开达文博士的身体,知道这种黑影,可以随意进入人的身体,但尼尔看到的,一定就是同样的黑影,也就是正在地球上展开巨大阴谋的外星入侵者,是他们所要对付的大敌! 但尼尔喘了几口气,忽然紧抿着嘴,闭上了眼睛,身子发颤,年轻人扶着他在墙后面的一个小土墩上坐了下来,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弹了一下。但尼尔身子一震睁开眼来。他气色仍然很差,可是却使人一看就知道他已经从一个噩梦中醒了过来。 他望向年轻人,再望向公主,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公主:“你……你……” 他的样子迷惑之极,显然不知道他自己何以会来到这里的! 年轻人忙道:“先别问什么!” 纱公主道:“你进了一幢屋子,那是达文博士的住所,进入屋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但尼尔不断眨眼,足有半分钟之久,才道:“我进了屋子,简珍在屋外等我……屋子很静,我一间一间房间看着,再一间房间……一间房间。” 但尼尔说到垣里,样子更是古怪:“我看到了一些幻象,也要说出来?” 年轻人本来想告诉他:“你看到的一切幻象,都是真实的情形。”可是一转念之间,他却改变了主意,只是道:“说来听听!” 但尼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镇定了许多:“我看到一屋子的黑影,一团一团的黑影,而且感到这许多黑影都在笑我……在嘲笑我!我像是指着那些黑影,说了一些什么,可是记不清了……” 年轻人再问:“然后呢?” 但尼尔神情惘然:“还有什么然后?忽然之间,就看到了你们!我可以问问题了?我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鲍主用十分诚挚的声音道:“但尼尔先生,请接受我的劝告,整件事,都出自一种不可能的力量,我劝你忘记一切,你和简珍小姐会有很快乐的生活。” 但尼尔注视着公主俏丽无比的脸庞,心想不接受公主的劝告,可是却又自然而然,大点其头:怎么能拒绝那样绝色美女的劝告呢?可是他仍不免极度疑惑:“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 年轻人本来不但想告诉他,就是他看到过的那种黑影,还想问他,是不是有一团黑影企图进入他的身体,或者是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 可是公主的一个眼色,制止了他的话,柔声道:“相信我,别问,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但尼尔点了点头,公主又道:“你循公路走,可以搭到顺风车的,去找简珍,不必对她说什么,只告诉她你进了屋子不久,就从后窗跳出去。” 但尼尔不住眨着眼,公主轻轻一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但尼尔后退了几步,转身向前走,走出了五六步。他又转回身来,大声叫道:“我下一部小说,一定把你写进去,让你成为小说中的女主角!” 鲍主和年轻人听了之后反应一致,两人都啼笑皆非,年轻人立时大喝一声:“不必了!你自己去塑造自己的角色好了!” 但尼尔自然听出了年轻人语气中的不满和轻视,他不由得胀红了脸,疾转过身大踏步走了开去。 鲍主望向年轻人,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以为然。年轻人摊了摊手:“只好这样,他只怕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真要把你写进他的小说中去,那怎么受得了!我本来还想问他,当他看到一房间的黑影时,是不是有黑影企图进入他的身体,后来想想也不必了!”公主也笑了起来:“当然不会,进入一个三流的小说作者体内有什么作用,怎能超破坏人类文明进步的作用?” 年轻人放肆地笑了起来:“或许可以使他写作的技巧进步一些,变成一流作家?”公主叹了一声:“许多作家都写过外星人的入侵,也有一部份作者,坚认外星入不会入侵,现在,可怕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外星人的入侵!”年轻人摇头:“只是极少数的人,知道有了外星人的入侵,我,和你,还有……索利爵士可能接受,而更多的人根本不会相信!” 鲍主沿着墙,缓缓向前走,墙脚下长着不少野草,也有的开着各色的小野花,年轻人跟在她的身边,走到了那堵墙的尽头之后绕过来。墙静静竖立在那里,看起来很怪异,可是也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等到他们又绕到墙的另一边时,发现索利爵士正步履快疾地走过来。 索利爵士挥动着手中的手杖,一下子就来到了近前。 33 索利爵士的目光十分锐利,他用手杖敲着砖墙:“知道这堵墙叫见鬼的墙?” 年轻人扬了扬眉:“是说……能在这里见到鬼怪?” 索利摇头,手杖不断指着:“都说这里有鬼,建了这堵墙,在路上经过的车子,就看不见鬼了,实在,墙应该叫挡鬼的墙……” 鲍主低声道:“一堵墙,怎能挡得住表?那种掩耳盗铃的行动,是人类典型行为之一,忍住了不去看,就当危机已经消失了!”索利爵士的目光更锐利:“两位,目前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危机?”年轻人想开口,还没有出声,公主也在这时,突然挽住了他的手臂,年轻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立时把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换成这样的话:“我们面对的危机太多了,地球的臭氧层不断减弱,而且在南极的上空,还出现了一个大洞,使温度每年提高。人口不受控制地膨胀,自然资源的滥用,核废料难以处理,甚至是最普通的塑胶制品,人类再无限制地使用下去,必会形成大灾难!” 年轻人一口气地说着,好像那就是他原来要说的话一样。索利望了他片刻,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我想我太老了,让你们去追索是什么危机吧!” 年轻人知道自己改口瞒不过索利,但公主既然暗示他别说出真相来,他也就不说什么。索利用力一挥手杖,再把杖尖抵在砖墙上,一字一顿:“我只问一个问题,达文博士到那里去了?”年轻人和公主一开始还相当紧张,因为索利不是一个容易用普通谎话就能欺瞒过去的人,要是他问的问题不好回答,那就会被他在言语之中,一步一步,逼出真相来。 不过,这个问题,倒不难回答。 年轻人和公主异口同声,毫不考虑就回答:“不知道!” 他们真的不知道达文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黑影一样的外星人,是和达文的身体一起被消灭了,还是黑影先离开了达文的身体之后,再把达文的身体当作穿旧了的衣服一样消灭了! 声波的破坏作用既然如此彻底,把一个人的身体化为乌有,消失在空气之中,自然再容易不过! 由于他们真的不知道,索利自然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出来。他自然也知道,年轻人和公主知道得一定十分多,只不过他不容易问得出来。索利在那一杀那间,有真正感到自己已经忘了的伤感。他叹了一声:“已经有七个优秀的科学家遇害,对我国的国防科学研究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如果这种谋杀一直发生下去,整个人类的科学发展都会放缓!” 年轻人和公主早就想到了这点,所以他们大有同感,立时道:“我们会尽一切力量,制止这种事再发生!” 索利爵士又望了他们一会:“如果需要帮助,请通知我一声!” 年轻人向他伸出手去,两人握了握手,索利又来到公主的身前,公主大方地伸出手来,索利弯身,轻握住鲍主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喃喃地说:“不必问你是那一国的公主了,你是全人类的公主!” 鲍主笑得极灿烂:“谢谢你,你太会称赞他人了!” 索利爵士礼貌她笑着,扶着手杖走了开去。 年轻人和公主各在一个砖堆上坐了下来,年轻人指着墙一边的旷野:“他们可能来了很人了,在路上经过的人,如果经常见到有黑影出没无常,晃来晃去,就会以为是鬼魂出现,而建立一堵墙来挡住视线!” 鲍主的视线投向地面,陡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的基地,在地下!” 年轻人这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外星生物的活动基地,可以设在任何地方,可以在山顶,可以在海底,自然也可以在毫不起眼的普通旷野之中! 年轻人也感到公主今天有惊人的预感力:她曾指着地下,说达文博士可能到了地下的另一个空间! 而但尼尔在被“转移了一下”之后就在这里出现,是不是先被带到了地下的基地,再被外星人从基地之中推出来。 而那个“第七号”——进了达文博士身体的那个,定期来到砖墙之前,目的自然也不是砖墙,而是墙后面的旷野,基地就在附近的范围之内! 年轻人和黑纱公主同时站起来。这时天色更暗,年轻人想开口,公主一挥手,在黑暗中看来,她的双眼之中有一种异样的光彩流转,她挺立着,风拂动着身上的轻纱,使她看来更美丽。 她并没有出声,可是年轻人知道她一定在运用自己的意念——超特的意念,试图和自称“天神”的那些外星人沟通。 鲍主的身体构造和地球人不同,这是她几次能听到“对话”的原因,但是她能不能主动和那些黑影一样的外星人沟通呢?就算有了沟通,正在地球上不断杀人,不断进行阴谋的外星怪物,又会怎样对待他们? 年轻人知道,自己和公主,可能是地球上唯一知道外星阴谋正在开展的人。 谤据一般的惯例,他们成为“知道得大多的人”,通常的结果,就是被杀了灭口! 在这种敌对的情形下,公主主动要和对方接触,无疑是一种挑战,而且是需要巨大的勇气支持的挑战!因为敌人的力量强大得完全无法设想。 年轻人挺直了身子,站在公主的身边,他没有公主的异能,可是在精神上他同样大无畏,不想地球人成为那类自称“天神”的异星人的奴隶。 34 天色越来越暗,公主美丽的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她忽然慢慢向前走了出去,可是仍然闭着眼,年轻人连忙陪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的脚步,踏在杂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使得寂静的夜晚,更增添一份神秘感,公主走了约有十来步才停下来。 鲍主站的地方,看起来就是一般的旷野,有几丛灌木杂草丛生,在清冷的月色下,看来相当荒凉。 在墙那边的路上,驶过的车子不是很多,每当有车子驶过,车头灯从远而近,再由近而远,都在旷野之中,映出十分奇异的光暗对比的图案。 鲍主站立了约莫两三分钟,好几次深深吸气,又缓缓呼气,年轻人只是紧靠着她,突然之间,年轻人感到了一股寒意——这令得年轻人讶异,虽然晚风吹拂,略有凉意,却绝不至于使人感到寒冷! 那股寒意,来自公主站立的一边,年轻人心中徒然一凛,伸手在公主的手背上轻轻一碰,刹那之间,他整个人都僵呆,思绪一片紊乱。 鲍主的手,竟然冻得和冰一样! 令得年轻人惊骇的是,他知道公主的身体的来源,原来是属于一个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所有。 幽灵星座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幽冥使者是一种什么样形式的生命存在,曾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如原振侠医生、年轻人自己等等,都还未曾弄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们知道的一个事实是,幽冥使者在地球上活动的时候,外表看来,全是出色之极的美女,和地球人一模一样,可是那身体却是制造出来的,而且,体温接近冰点,是冰冷的! 在公主得到了幽冥使者的身体之余,年轻人在公主“复活”之后,首先拥抱她,却又觉得她的体温和常人无异,一直到现在,公主的身体,又变成了冰一样的冷! 年轻人一直在担心这种情形的发生——公主是他的妻子,谁能接受一个身体其冷如冰的妻子呢? 他一时之间,缩不回手来,手指仍然按在公主的手背之上,公主不知正全神贯注在干什么,像是全然未曾觉察到有这种接触。可是年轻人却感到一股又一股的寒意,自公主的手背之上透过自己的指尖传入体内。不到两分钟,那种袭向体内的寒意,已令得他身子忍不住发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虽然他极不愿意,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缩回手来,当他的手一缩回来,他就有从冻房之中走出来的感觉! 他的思绪紊乱之极,盯着公主看,公主的俏脸,在月光之下,有一层淡淡的银辉,由于曾有过冰冷的感觉,所以那层光辉,竟有使人感到是极薄极薄的一层薄冰的错觉,十分怪异。 年轻人好几次想开口问,可是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知道公主这时,一定全神贯注在进行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可以去打扰她。 但是,那对年轻人来说,却是痛苦之极的经历。 年轻人已经失去过公主一次,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看着公主的身体,一直其冷如冰,那与他再次失去她有何不同。 他在公主的身边急速地是来走去,几分钟的时间对他来说,比几年还长,好不容易等到公主睁开眼睛,他连忙一步跨向前去,两人四目交投,公主的声音显得很疲倦:“刚才……我……在这里?” 年轻人怔了一怔,但随即点头:“在这里,闭着眼睛站着,只移动了十来步。” 鲍主掠了掠发,年轻人这时离得她很近,可是,并没有感到寒意,他心头狂跳,一伸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的手很凉,但绝不是其冷如冰,年轻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双手搓揉着公主的手:“你不知道,刚才……你的身体比冰还冷,完全是幽冥使者的身体!” 鲍主略皱了皱眉:“我知道,因为刚才我的灵魂曾经离开过身体。” 年轻人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吁声,显然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并没有问什么。 鲍主垂下头,来回走了几步,声音听起来仍然疲倦:“他们不肯和我正面接触。” 年轻人扬了扬眉:“只有我们知道他们的阴谋,他们不杀人灭口?” 鲍主的神情很犹豫,她向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缓缓走了几步,两人一起在一个树桩上坐了下来,她仍然望着地面,声音轻柔动听,可是,她说的那句话,却令得年轻人立时大摇其头,公主说的是:“他们并不胡乱杀人……” 年轻人一面摇头,一面道:“他们杀人!不但杀人,而且还顶替着被害人的身体,在地球上活动!”公主点头,表示同意年轻人的说法,可是还是坚持:“他们并不胡乱杀人!”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他们之间极少起争执,这时,两人的意见有如此明显的不同,他们也不会争吵,只是一方等着另一方进一步的解释。 35 鲍主握住了年轻人的手:“我的身体特别,或许他们要消灭我不容易,但是,他们要对付你,却十分容易!” 年轻人闷哼:“我绝不怀疑这一点,他们已对付过许多人,我相信,世界各地,许多科学家,或杰出的顶尖人物的‘意外死亡’,全是他们消灭人类精英份子的阴谋!” 鲍主沉默了片刻,她和年轻人之间,显然仍有意见分歧,可是她却转变了话题:“刚才我的经历……十分奇特。”年轻人纠正她的话:“刚才你一直站着没有移动,并没有什么经历!” 鲍主美目流盼,眼神之中,略有责怪的神色:“我的身体没有动,可是人不单只有身体!”年轻人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自己也曾有过灵魂离体的经历,自然知道公主刚才说及的“经历”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十分关切的问:“他们……令你有奇异的经历?”公主长叹了一下:“可以这样说,一开始,是我集中精神力量,希望和他们沟通,因为我知道他们就在附近,就在这一带,初初,我估计他们是在地下,可是随即找知道自己错了!” 年轻人发出了“啊”的一声:“就在这里,不在眼前,不在地下,那是……他们存在于另一度空间?”公主缓缓地点头:“多半是这样,他们有他们存在的另一度空间,找相信,但尼尔从谭宝的住宅忽然到了这里,达文的身子在砖堆下消失,都是由我们存在的空间,到了另一度空间的转移!人类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空间,很难设想到另一度空间的情形。” 年轻人喟叹:“确然是,在某种程度来说,人生活在一个平面上,自然难以了解立体的、多层空间的真正含意,可是他们……却能在两个或更多的不同空间之中,自由来去!” 鲍主轻轻摇着身子:“显然是这样,顶替了达文博士身子的那个‘第七号’,一回到家里,就像是脱掉沉重的衣服一样,离开达文的身体。但尼尔在一间房间中,还曾看见过许多他们!” 年轻人抿着嘴:“一种生物,若是能够突破多度空间的限制,那么这种生物的文明程度之高,实在已超出了人类所能想像的以外了!” 鲍主直视着年轻人,在月色之下,她动人的眸子光辉流转,她先吸了一口气:“我认为我对异星高级生命,已有了新的、十分重要的看法。” 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愿意洗耳恭听。公主又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我想,一种生命,要达到高度的科学文明,必须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作为基础。” 年轻人轻轻鼓掌:“对,没有精神文明的低等生物,决计无法发展科学文明——地球人热中于互相残杀,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地区,连基本人权都没有,精神文明如此低落,所以科学文明也难以和宇宙中其他的高级生物相比较!真是悲哀!” 鲍主对年轻人批评地球人的缺点并不表示她的意见,她继续说道:“那些异星人,他们已能突破空间的限制,可知他们的科学文明之高超,当然,他们也有着高度的精神文明!” 年轻人已经知道,自己跌进了公主布下的“逻辑陷阱”之中,他将要被逼同意自己不同意的事,所以他抬头向天,并不出声。 鲍主浅浅笑了一下:“有高度精神文明的生物,不会去侵犯其他生物生存的权利。” 年轻人纵声笑了起来:“你的说法不能成立,白人的精神文明还在黑人之上,可是一个很长的时期中,白人奴役黑人!” 鲍主也娇笑起来:“你的话,正证明你的说法不能成立,白人奴役黑人,是基于强势,而不是精神文明在黑人之上,奴役黑人的白人,精神文明的层次极低,比黑人低多了!” 年轻人叹了一声:“你想达到什么结论?你想说,那些外星人,在地球上杀了那么多人,而且还继续在杀人,他们从事那么大的阴谋,并不是为了奴役地球人?” 鲍主仍然避免去回答年轻人这个问题,只是道:“我的意思是,一种有高度精神文明的生物,一种有高度科学文明的生物,不会打地球人的主意,正像一个亿万富豪,绝不会在乞丐的破钵中取走硬币一样!” 年轻人苦笑,道:“乞丐也有权保护自己破钵中的硬币的,是不是?” 鲍主道:“当然有权,而且十分紧张,虽然人家绝不会来盗取,可是乞丐看起来,每一个人都在打他破钵中硬币的主意!” 年轻人叫了起来:“这种说法,太不公平了,事实是,乞丐破钵中的硬币,的确有了损失!” 鲍主抿着嘴唇,显然她自己也有想不通之处——年轻人提出来的问题,是无可辩驳的,那些外星人确然制造了不少意外,杀死了许多人! 饼了一会,公主才叹了一声:“正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和他们作进一步的接触!” 年轻人激动起来:“你还在替他们的行为说好话,他们甚至自称‘天神’!” 鲍主叹了一声:“人类的语汇十分贫乏,像他们这种地位,和地球人相比较,写下相当如此之远的另一种生命,在地球人的语汇之中,似乎也只有‘神’这个词才能表达了!” 年轻人冷笑:“从来只听说神救世人,没有听说神杀世人的!” 鲍主望了年轻人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用她十分轻柔的声音背诵:“耶和华从天上降大冰雹在他们身上,直降到亚西加,打死他们。被冰雹打死的,比以色列人用刀杀死的还多!”公主才一开始念,年轻人就“啊”地一声,神情十分迷惘。 等公主念完,他方沉声道:“‘约书亚记’第十章。” 36 鲍主吸了一口气,再次背诵:“到了半夜,耶和华把埃及地所有的长子,就是从坐宝座的法老直到被掳囚在监里的人的长子,以及一切头生的畜牲,尽都杀了!”年轻人不由自主摇着手,他的声音更低沉:“‘出埃及记’第十二章。” 鲍主一双妙目,注定了年轻人:“耶和华是神!” 年轻人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鲍主又道:“还要我举神杀人的例子?” 年轻人有说不出的颓丧:“不必了,要举例的话实在太多,举不胜举!” 鲍主道:“神杀人,神的最终目的是救世人,可是在救世人的过程之中却杀人!”年轻人苦笑:“这不是很矛盾吗?” 鲍主道:“以地球人的智力而论,确然很难理解!”年轻人徒然叫了起来:“等一等,公主,你把问题混淆了!耶和华是公认的神,那些外星人,只是自称是神。” 鲍主在年轻人的脸上轻拍了一下:“同样是一种地球人难以抗拒的力量,是不是?” 年轻人震动了一下,他知道,一定会有些事发生在公主的身上。所以她才会有了新的看法;他也知道,那些事,一定发生在刚才她呆立着、灵魂离体的时候。公主曾说过有奇特的经历,但究竟奇特到什么程度,她却还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直和他在讨论问题。 年轻人反手按住了公主的手:“说说你那段奇特的经历,或许我会接受你的看法!” 鲍主笑得十分甜:“刚才说到那里?”年轻人指着地面:“你说,初初以为他们是在地下,但后来知道,他们是在另一度的空间!” 鲍主笑了起来:“是的,起先以为在地下,有一个外星人的基地,其中有着各种各样的设施等等,那种想法真是可笑。他们的科学文明既然极进步,怎么会像地球人想像的那种情形?” 年轻人抗议:“也不见得,达文博士就建立了一个秘密研究室!” 鲍主道:“我猜想,那是为了适应人的身体活动而建立的。” 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公主继续讲下去。公主把头靠在年轻人的肩头:“我曾听到过两次他们的对话,也知道他们对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找企图和他们沟通,因为我知道他们就在附近!” 鲍主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声:“我相信他们有捕捉脑电波的能力,而且这时可以把脑电波还原为思想,也就是说,他们有力量知道每一个人在想什么!” 年轻人并不怀疑这些外星人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他仍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有能力知道每一个人在想什么!人在思想的时候,必然有脑部活动,脑部有活动,就有脑电波产生,捕捉了脑电波再加以还原,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理论上并不复杂,但人类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一点?也极难想像,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之后的混乱和可怕的情景! 年轻人低叹了一声,公主继续说:“不多久,我就听到了声音。” 鲍主听到的,仍然是对话。 “她怎么会以为我们在地下呢?” “她只能这样想,对地球人来说,四度空间是不可理解的谜。” “她为什么不肯放弃?我们已明白地向她表示过,一切都不在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或许单就这一点,她也不能理解!” “不会——她可以理解,她和普通地球人不同,她身边的那个人才不明白!” 对话到这里,公主以强力的意念,表达她的意愿:“请让我们相会,你们想在地球上做什么事,我已知道,做为地球人的一份子,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们的行为!”(公主在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年轻人愤然道:“应该说是他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你用词太温和了,什么他们的行为!”公主没有受年轻人的影响,继续说着她的经历。) 她在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之后,听到了两下叹息声,那两下叹息声,听来十分不耐烦,像是成年人对着一个顽愚的儿童,对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解释了千百遍,愚顽的儿童仍然不明白时所发出的叹息声一样。公主连忙再表达自己的意愿:“但尼尔见过你们,我也通过谭宝的纪录见过你们,并且听过你们……第七号和谭宝的对话!我和你们并不是不能相见的,我也可以听到你们的声音,你们不必借用人的身体,就可以和我沟通;我相信你们,定可以接收到我脑部活动放出来的讯息,一定能!” 在表达了这一大段意愿之后,黑纱公主又听到对话: “都是七号惹的麻烦,他一直反对这个计划。” “是啊,七号回去了,在这里给我们增添麻烦。其实,有时我也想不通,由得他们去好丁,何必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大家总是同一个宇宙之中的生物!” 37 鲍主听到这里,心中疑惑已极心中一疑惑,就不能那么集中精神,所以那段对话突然消失:对话一定仍在继续,只是由于她心思太乱,所以一时之间,就失去了接收外来声波的能力。 鲍主疑惑的是,她又听到了“最后的机会”这句话! 在谭宝和第七号的对话中,她听到过,前两次的对话中,她也听到过。 最后的机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无法解答,于是她不住地问:“最后的机会,是什么意思?请问,最后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她连问了好多遍,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充满了惊讶:“看到没有,她真的不是地球人——她的身体和她的记忆组可以随时分离,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有这个能力,所以才不知如何进行!” 另外一个声音也十分惊讶:“真的,啊,弄明白了,明白了,她的身体,是幽灵星座的产物!” 鲍主的身子震了震——这时候,就是她忽然向前走出了几步,那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在。 鲍主在对话中,知道对方已弄明白了她的来历,连她的身体来自幽灵星座也弄明白了,可是,“身体和记忆组”可以随时“分离”,那是什么意思?何以自己有这种能力都会不知道? “记忆组”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名词,公主可以隐约感到,所谓“记忆组”,实际上就是人的灵魂,那就是说,她有随时可以灵魂离体的能力? 她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得到这个新的身体,有着十分超卓的能力,可是也没有料到竟然超卓到这一地步:刹那之间,她惊喜交集,自然而然,思想转到了“如何可以达到记忆组和身体随时可以分离”这个问题上。 而就在这时候,她又听到了那对答的声音:“太容易了,只要你想就可以!” 鲍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 她真的在想,想自已的灵魂离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她有了十分奇妙的感觉,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一闪,就再也看不见了。 就在那时候,就在她身边的年轻人,什么也没有觉察到,直到后来,才感到公主的身体其冷如冰,寒气逼人! 灵魂离体的经历,公主并不是第一次,可是凭自己的意愿,就可以出现这种变化,对公主来说,还是极其新奇的刺激。 她想仔细看看自己的身子怎么样了,但是却无法达到这个目的。她是感到自己在刹那之间,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她完全可以感到自己的存在,甚至也可以感到周遭所有的存在——有声音,她会听得到,有景象,她可以看得到…… 然而,她又知道自己这时,已全然没有形体,只是一个“记忆组”,也就是人类一直想证明它存在的“灵魂”! 鲍主在这时甚至可以肯定,在没有了形体作阻碍的情形下,她可以随意念之所至,到达任何地方,到达任何空间! 对“记忆组”来说,根本不存在距离的问题,也不存在时间的问题! 鲍主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立时又想到和那些异星人接触,她才一转念,就看到了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黑影。 (公主在事后也很难说出,她根本没有形体,如何可以“看”到东西,但是,她当时的确是看到了。) (倒是年轻人有所解释:人看到东西,并不一定要使用形体上的东西,最明显的例子,人在做梦的时候,可以看到许许多多东西,都不是用眼睛来看,而是用脑部活动来看的。) (“记忆组”就是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的积聚,自然可以看到东西。) 鲍主看到了两个黑影,黑影不规则——公主不知自己这时候看起来是什么形状;人的眼睛看不见灵魂,但外星人一定可以看得到的。 正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她听到了笑声,在笑声发生的同时,黑影的形状起了变化,一如电波器萤屏上对声波的反映,公主也跟着笑。 她听见那两个外星人在同声说:“看,地球人其实并不落后,他们的记忆组,若是有了独立活动的能力,一样可以进入生命的高级形态!” 鲍主连忙回答:“谢谢你们对地球人的评论,可是我有许多事不明白,关于你们的行为。” (年轻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恶毒的阴谋!”) 鲍主的话立即有了回答,她无法确定这是两个黑影一起回答,还是只是其中一个在答覆她的问题,她听到的是:“我们的行为?对了,当然不是每个地球人都有你这样的能力,地球人必须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依靠身体,那是进化的必然过程,现在的情形,有形体的生命,对地球人十分重要。” 鲍主对这一段话不是十分明白,她表示了这一点,又再问:“你们既然承认生命的重要,自然也懂得尊重生命,在地球上,我们认为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不应受到侵犯!” 鲍主的话一出口,就听到了一阵喝采声,显然是许多人,而就在这时候,公主也确然看到了更多的黑影! (公主在讲述她奇特的经历,讲到这里时停了一停,望向年轻人。年轻人冷笑一声:“如果喝采声是表示同意你的这一番话,就不会有他们在地球上的杀人行为,你会不会把反对的声音,当作了同意的声音?”) (公主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叙述。) 38 鲍主听到自己的意见得到了认同,她也很感意外:她可以知道对方是真心诚意同意她的话,可是,如果她的话得到认同,他们为什么又在地球上不断杀人,而且用的方法极其可怕? 等到喝采声停止,公主又表达了她的意见:“我不知道你们来自什么星体,显然你们的能力远在地球人之上——”公主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地球人如果有不断进步的机会,不在愚昧的行为中毁灭,总有一天,可以进化到和我们一样!” 鲍主怔了一怔,刹那之间,她在那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些特殊的意义,可是却又难以说出究竟具体的是什么。她继续着:“你们甚至自称‘天神’,是不是有意主宰地球人的命运?”这句话一表达出来,反应和刚才的喝采声大不相同。有公主熟悉的不耐烦的叹息,也有嘿嘿的干笑,更有愤怒的闷哼,总而言之,全景不满和反对的表示,也有十分明确的回答:“地球人的命运,当然掌握在地球人自己的手中,谁会主宰你们?” 另有一个听来比较细微的声音是:“我们最多在一旁,略作帮助。” 再有的声音是:“地球人的生命形态,已经进化到如今这种程度,在宇宙中已经相当不容易,总要设法有再进化的机会!我们所能做出的帮助,就是尽量不使这种机会丧失!” 另有声音补充说:“或者可以说,我们提供这种继续进化的机会给地球人!” 鲍主思绪紊乱之极——她的形象如果可以被人看到的话,这时可能就是一项杂乱无章,变化不定的线条,她开始有点明白,一再听到过的“天神所给的机会”,是怎么一回事了! 鲍主抢着表达自己的意见:“我看出来,你们就是这样子,曾看见过你们的人,一定把你们当作是鬼魂了,所以才筑了一道墙,把你们挡起来。为什么一直选择这个地方?” 一个声音笑了笑:“很难向你说得明白,但也不妨简单地解释一下,空间的转移和突破都有一个点。在地球上,这种点不是很多,这里就是,我们既然拣定了,也就不想变更。最大的一个点,就是你们认为神秘之极的百慕达奇异三角!” 可是,即使只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已经本能地抗拒这种说法,她在情绪上十分激动,可能使“记忆组”的活动能量骤增,因为她听得见好几个声音在问:“她为什么发怒?” 鲍主确然在发怒,她也表达了自己的怒意:“你们在地球上的活动,是给……地球人继续进化的机会。”一个声音回答:“是,我们来了很久了,一直在观察地球人的行为,已经有……嗯,上千个地球年了,我们在转换空间的时候,有时会刺激人的眼睛,使人的视网膜上,产生一种不规则的黑影——” 鲍主闷哼了一声:“达文博士的住宅,也是一个空间的突破点?” 有几个声音一起回答:“是!” (年轻人在听到了这里的时候,不耐烦的神情已不能再掩饰,他用力一挥手:“怎么放着最主要的问题不说,讨论起这种次要的问题来?”) (公主沉默片刻,才回答:“当时我紊乱之极,他们的行为,明明是谋杀地球上许多出色的科学家,要扼杀地球的科学文明,可是他们却说是给予地球人继续进化的机会,我已经简略想到了一部分他们的意思,只是无法接受。你想到了什么呢?”) (年轻人愤然:“我什么也没有想到!要是我和他们能直接沟通,我就只问他们一句话,为什么你们要杀人?为什么?”) (公主叹了一声:“我当然会问到的,可是那时我心中很害怕,所以不敢问,想延宕一下时间。”) (年轻人用力一挥手:“你害怕——”他下面“什么”两字,还没有说出口,脸色就陡地一变,刹那之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双眼有点发直,直视着公主,公主则向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时年轻人想到了什么,那正是那时她所想到的!) 鲍主接下来又听到好几个声音正在争着,“一千多个地球年,我们对地球人的行为进行观察,所得出的结论,可能地球人之中的少数有识之士也早已知道,结论是,地球人行为的总趋势,是在进行自杀,这种会使地球人全部灭绝的自杀行为,正进行得越来越快,以几何级数在前进!” 鲍主听到这里,所表达出来给对方接收到的,是一阵又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息。 又有声音在告诉她:“所以,我们觉得要采取一些行动,使地球人不致绝灭,而有机会生存,有机会继续进化,在不断进化过程中,地球人总会明白,这种自杀行为是何等愚蠢,会停下来,不再进行?” 鲍主这时对于对方所说的话,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而且,也比乍一想到对方的用意时,心平气静了许多。 所以她能够理智地表达她的理解:“你们所说的人类自杀行为,是指杀人武器……战争武器的不断改进而大量制造?” 她立时又获得了一阵喝采,有声音作进一步的说明:“地球人的自杀行为十分惊人,多方面在进行,好像人类不在地球上绝灭,就不肯休止一样,就像一个人,既服了剧毒,又开煤气,再用力割断自己的咽喉,然后再从三十层楼高跳下来!当然种种自杀行径中,最严重的是战争武器的制造,人类的战争武器,早已足够消灭全人类了,可是,他们还在不断制造可以杀人更多的新武器!” 鲍主在那一刹那间,又有极度的思绪紊乱,然后,她思想归于澄澈:“所以你们阻止这种情形,便专门研究战争武器的科学家死亡?” 声音显得很高兴:“中止他们的生命,中止一个,可以挽救一亿人的生命!声波震荡如应用在杀人上,比现有的核子武器还厉害得多,激光如果应用在战争武器上,可以使一个城市,在一刹那间化为尘烟!” 鲍主没有再表达什么,她感到难言的郁闷,确然,外星人在地球上制造了谋杀,世界各地,许多科学家意外死亡,但是,也确然,这些研究杀人武器的科学家,生命提前终止,对他们的研究课题造成重大的损失,使得研究项目推迟或永远不可能成功。 但这绝非人类文明的损失,反倒是人类免于绝灭浩劫的契机! 她又听到许多声音在表示欢喜:“她明白了!她明白了!我们给予地球人的帮助,已成为她记忆中的一部分!她只怕是唯一明白我们心意的地球人!” 有的声音则那样说:“当有更多的地球人明白的时候方才有用——我们给了机会,要是地球人不知利用,轻轻错过了,还不是一样!” 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传来,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寂静;公主的“记忆组”回来了,又回到了身体之中,是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之后回来的。公主讲完了她这时的经历,望向年轻人,年轻人抬头望着星空。 半晌,年轻人才道:“把人类灭亡的责任,全放在战争武器发明者上,不是很公平,那些人不会制造。研究并且使用的人,才需要负更大的责任,历史上发动大规模战争的野心家,更应该使他们的生命中止!”公主微笑,轻吻着年轻人:“我们的意见完全相同,最后我表达了这个意见!” 年轻人忙问:“他们有什么反应?” 鲍主摊开双手:“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会接受我们的意见!” 年轻人和公主一起站了起来,向望过去什么也没有的旷野,挥了挥手,然后走向他们的车子。 当他们驶出不多远处,开了收音机之后,听到的是一个国家的军事独裁者坠机身亡的消息。 鲍主和年轻人互望,同时伸了伸舌头,异口同声地说:“他们的行动竟然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