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和丞相有个崽[种田]》 1 第 1 章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大雍国,江州府丰水县的庄户百姓们,陆陆续续的结束了劳累的秋收。 云庄是丰水县下的一个庄子,庄子下有两个小村落。 枣沟村和山前村,两个村子加起来有四十八户,大半的村民都佃了云庄的地来种。 村民们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头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熬到秋收结束,各家的米缸终于能填满一点了。 太阳初升,枣沟村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昨日刚秋收结束,在长时间的劳累后,佃户们终于能睡个好觉。 今日整个枣沟村的人,都起的都有些晚了。 “等今日交了租子,就让孩子们吃顿新米,别往里头掺粗粮了。” 篱笆院里,李如海坐在缺了条腿的木凳子上,手里拿着草鞋。 他将鞋跟往地上磕了磕,鞋洞里面簌簌的往黄土地上落下不少的细小颗粒。 一大家子整日起早贪黑的侍弄庄稼,就是为了交完税收和租子后,家里能多剩点粮,叫家里孩子们能吃两顿新米白面,养养身体解解馋。 听到一家之主发话,李家的五个小萝卜头们高兴的要跳起来。 外头的热闹欢呼,叫屋里正煮豆饭的江春花听的直皱眉。 她掀起锅盖捞煮熟的豆饭,还不忘大着嗓门喊道:“你这老头子话说的这么满,要是今年东家涨租子,那点粮食能不能撑到开春都不知道,你倒是先允出去了些。” 在厨房里跟着忙活的大儿媳听了没敢吱声,外头叫嚷着的五个孩子,有三个是她生的。 可不就是不敢吱声,生怕她婆婆啐她一句:带不好孩子,不晓得家里艰难,净知道闹着吃。 听到阿奶的声音,五个小萝卜头顿时没了声音。 若他们的脑袋上要是有萝卜缨子,这会就能肉眼可见的蔫哒了。 他们再小也知道,家里做饭的事,是阿奶做主。他们阿奶说不能吃,那谁来劝都不好使。 看着孙儿们失落的模样,李如海闷不吱声的把磕去砂石的草鞋穿好。 他如今四十有五,却已是两鬓斑白,皮如枯树。 人也干瘦黝黑,精瘦的很。宽大的手掌上全是老茧和裂缝,粗硬的指甲之间藏着洗不掉的污垢。 “拼命种了这大半年的地,不就是叫孩子们能吃口新米白面?” 李如海对着厨房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我去找他三叔问问看。” 江春花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三叔虽说是个村长,可他要是知道今年东家租子涨不涨,早就和他们说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老头子犟的很,拦着不让去反而和你生气。 江春花也没管他,给留了一份豆饭在灶上,招呼着一大家子来吃朝食。 现在还没深秋,天气不冷。李家早上和晚上依旧是搬出桌子凳子直接在院子里吃的。 饭桌上,江春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他们佃地的东家。 她有些愁眉不展,今年怕还是要涨租子,毕竟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云庄的东家和别的庄子都不同,他不是男子,而是个哥儿。 别看这东家是个年岁不算大的哥儿,那狠辣的心肠和手段,可是他们庄户人家少见的。 云庄的主家本是耕读之家,爷爷那辈出了个进士后,就举家离开。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主家那位老爷早换了人,这位比头先的老爷子还厉害。 听说当年是个什么探花,如今已当了五品的大官,还是在雍京。 那可是皇城啊,天子脚下。听说在那当官,天天都能看皇帝呢。 云家庄子在江州府有五个,丰水县的这个最小。 这边云庄的管事换过一次,这个倒是个厚道的。带着一大家子兢兢业业的打理庄子,对他们这些佃户也颇有关照。 不像前头那个管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可劲的剥削欺负他们这些佃户。 自从云庄头些年换过一次管事后,他们枣沟村和山前村日子过的虽清苦,至少没有被打压,更没动不动的就要交孝敬。 家里头有姑娘和哥儿的,也都没藏着不敢示人,就怕被品性不端的瞧了去,心里惦记上。 要是整日里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活着,那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原以为这样的好日子能一直在,可谁知道,三年前雍京主家那边竟然来人了! 是主家的一个哥儿,还带着一岁大的孩子。 云庄来了东家,大家伙知道后心都悬着,怕这东家是个不好相与的。 在那位来了的第三日,枣沟村和山前村的村民们,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云庄的管事张木桥,一张脸苦哈哈的出现在地头,宣布了今后要加一成租子。 后来的三年里,年年涨完夏租涨秋租。还都不是提前告诉你,全都是临时说,打得人措手不及。 交租的时候也是被各种刁难,指着准称的谷子说不够量,当着人的面拔根头发放谷子里,说谷子不干净…… 比交税粮时遇到的小吏还要难缠。 可是再难缠也要忍着照他们要求的去做,不然就佃不了地。 按大雍的规矩,男子二十成丁,可得十亩口分田,女子和哥儿是没有分田资格的。 她家里一共分了四十亩地,却有十五口人。要是不佃地,交了税后,哪里还能够吃? 而这周围还能佃或者买的田,除了荒地,全是云庄的。 开荒劳累,产出少,谁也不想花那精力去弄。而且要是地养好了,也会被立即低价买走。者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这位东家对他们这些佃户狠,对他唯一的儿子更狠。 丁点大的孩子,小猫崽子一样。明明是富贵人家的娃娃,如今也是个四岁的男娃娃,看着竟比她家刚三岁大的甜丫小一圈。 那脸上,手上,脖子上,只要是露出来的皮肤,全是青青紫紫。衣服倒是没补丁,可还不如有补丁。破破烂烂的,像块破布一样披在身上。 云庄千百亩的地,愣是没这娃娃一口饭吃。那么点大的孩子,要自己出来找食吃。 刚开始的时候,抓泥往嘴里塞,后来倒是能自己挖点野菜往嘴里送。 他们看着了,也不敢去帮。 因这孩子第一次跑出来,他们不晓得这娃娃是庄子里的小东家,瞧着可怜喂了吃的喝的。 周围他们都熟悉,不是村子里的。想着或许是庄子里跑出来,还叫村长去庄子里问问,是不是刚买来的奴隶跑了出来。 去庄子上问的人很快回来,张管事那时候也跟着来了。几人脸色都不好看,村民们这时才知道,这哪里是奴隶,这是东家的儿子。 张管事当时沉着脸问了句,有没有人喂了孩子吃东西。 头先还以为有奖赏呢,喂孩子吃喝的那两个好心的婶子站了出来。 谁知道后头就听张管事说,今年她们两家多涨一成的租子。 这可把两家人给吓坏了,更闹不清楚为啥。问了之后才知道,就因为她们喂了那小娃娃两口吃的喝的。 因为孩子做错了事,东家在惩罚。现在有人破坏了规矩,所以也要罚。 张管事心善,也解释了一些。因为小东家八字克东家,所以东家不喜,这才导致小东家是如今模样。 在庄子里,他们这些做活的就不准过问这位小东家。谁过问了,轻则扣整月的银钱,重则打一顿后直接赶走。 这孩子今日也不知怎的就跑出来了,这才有了后头发生的事。 往后的这两三年里,小孩也经常出来找吃的。只是大家看到他,都当没看到。 有时候,村民还会看到庄子里那些家仆的小孩欺负他,村民们也不管,管不了。只叮嘱他们自家的孩子,别去动手打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云庄的这位东家,心是比什么都狠啊。 江春花吃着豆饭,味如嚼蜡。 她管不了别的,心里只求着别再涨租子了。再涨下去,他们一家别说吃大米白面了,豆饭都得勒着裤腰带吃才能不饿死。 …… 村长家离得不远,李如海没进篱笆院,正好看村长在外头坐着磨镰刀,便开口问了句,“他三叔,张管事的来找过你不?” 村长王北峰和李如海不是亲兄弟,但二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年少时二人被征兵,分到了同一队,一起上阵杀敌,那是有过过命的交情。 王北峰听声就知道来人是谁,他用手撂了点水淋在镰刀上,转而又在磨刀石上来回的磨。 随着欻欻的磨刀声响起,王北峰略显苍老却也十分有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没来。” 王北峰心里也是有不少苦怨,张木桥一时没来,悬在头上的刀就得一直悬着。 磨刀石刮着刀口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他停下磨镰刀的动作,抬头对还在篱笆院外的李如海说道:“你站外头干啥? 你弟妹今天蒸了杂面馍馍,进来拿几个回去给小树他们吃。” 李如海闻言摇头,说不要,家里什么都有。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他没进去就是不想拿人东西。 知道张管事还没来,李如海便和王北峰挥挥手,又紧锁眉头背着手回去了。 王北峰见李如海走了,又开始心烦意乱的磨刀。 心里也不断求着,期盼着今年的租子要是不涨就好了。 山前村的村民们也与枣沟村的村民一样,庄子里收租的一时没来,他们心里就一边期盼一边害怕。 期盼着来了不再涨租,怕来了又要涨租。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云庄,乱套了。 幽静的小院里,小厮和丫鬟们压着声音在说话,“东家还没醒?” “没呢,孙大夫说什么郁结于心,底子坏了。所以这次受凉引的高热比较棘手。” “东家啥都有,不愁吃不愁穿的,咋还能愁坏身子?不过这高热本就难治……” 圆脸小厮话没说完,就被边上年长一些的小厮捂住嘴巴,“祸从口出,你可别再说了!” 圆脸小厮也意识到自己嘴快,想到东家那叫人害怕的性子,有些心慌的点头。 等对方将手撤回,他才又小声问道:“小东家还在池塘那边跪着呢?” 提到这个,一旁的两个丫鬟面露不忍。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叹口气,“还跪着。” 圆脸小厮想到屋里那位受凉高热,以及那孩子跪在池塘边的原因,忍不住叹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昨日东家拿着果藕问小东家,喜不喜欢吃藕。小东家先是没说话,直接被打了两巴掌。 孩子的小脸立马红肿起来,疼的眼泪簌簌落,捂着脸点头,也不敢哭出声。 见小东家点头,东家气的更狠,竟是直接把人提到池塘边,让小东家下去捞藕。 “你不是爱吃吗?爱吃就给我下去捞!” 那么大点孩子怎能入池塘捞藕? 小东家自然也不敢下去,于是就被东家一脚踹地上,“谁准你趴着?给我跪好,跪在塘边鹅卵石上!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等小孩跪好后,这位又不知冒什么邪火,抬脚又要踹。 鹅卵石有些滑,这一踹没能踹到人,自个儿倒是一脚踏空,给摔池塘里去了。 当时跟在边上的圆脸小厮都惊呆了,愣了一会才想到东家不会水啊! 一时间,云庄里手忙脚乱。 眼下一天一夜过去,小东家还在池塘边跪着,东家也还在床榻上昏迷着。 2 第 2 章 痛。 浑身都痛,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新拼接,内脏血肉碎裂后重新缝补。 这疼痛已经超越人体能承受的疼痛阙值,云怀瑾想自己要被痛死了。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云怀瑾意识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随后五感封闭,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怀瑾封闭的五感才逐渐恢复。 首先是嗅觉,他闻见了雨后青草的气息。接着是听觉,他耳边响起哗哗哗的水声。再之后是触觉,脖子后面似乎有草扎他,怪痒的。 痒意让云怀瑾抬起手,抓了抓脖子,这一抓就把自己给抓“醒”了。 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古树的枝干和茂密的树叶。 云怀瑾愣了一下神,他不是出车祸死了吗?愣了一会,云怀瑾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干脆坐了起来。 人坐起来后视线也变得开阔了,就是太开阔了一些,入目是望不到头的青草地。 不远处有个小池子,中间有一道差不多三十厘米高的小水柱一直往上喷。 云怀瑾靠在粗大的树干上,鼻息间是清爽干净的味道。 这里似乎氧气很足,他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洗涤一样舒适。 就在他的几息之间,一阵微风起,带起草屑,云怀瑾抬手挡了一下眼睛。 风停之后,云怀瑾眼前出现一团飘散着的云。 他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云看,心中惊奇他可从来没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云。 太神奇了!云怀瑾正准备伸手摸摸,就听到有人说话。 “云怀瑾,你修了十世功德,这一世本该福运加身,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温和空灵的嗓音冷不丁的响起,把云怀瑾吓一跳。 “什么人?”云怀瑾警惕问道。 温和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吾乃天道,以十世功德金光,予你此灵泉空间。务必善用空间,后会无期。” 那云说完也不等云怀瑾反应,直接原地消散了。 云怀瑾看着消失的云,揉揉眼睛,陷入了沉默。随后打量起周围,一望无际的青草地,一棵古树,一片池塘。 回想刚刚听到的话,云怀瑾挠头,他本以为自己是灵魂来了死后世界,没想到是重生了? 作为一名大学生,云怀瑾可看过不少的小说。自然也是知道穿越,重生的。 他现在这种情况虽然离奇,但好歹能快速消化。 不过云怀瑾也因为只有书里才会有的东西,这会真出现在眼前,他接受归接受,心里还是很难相信。 总觉得是自己在做梦,毕竟他也没少梦到过自己有异能这种事情。 梦里异能大展身手,早上起床悲催早八。 听着水声,云怀瑾也觉得口渴了。看一眼不远处的小池塘,想着这应该就是天道说的灵泉? 不管信不信,他都得喝水。哪怕是梦里,那也是能喝水的。 起身走到灵泉边,才发现那灵泉深不见底。 人蹲在池塘边,往里面看像看深渊。看的稍微久一些,心底会有恐惧感,同时又想往里钻。 这让云怀瑾心头一窒,头皮发麻。水也不喝了赶紧离的远一些,心里一个劲的想着要离开。 然后他就“离开”了。 见周围突然变了的景象,云怀瑾第一反应是梦中梦中梦。 他梦见自己出车祸,又梦见有灵泉空间,现在正在做第三个梦。 忍着头晕,云怀瑾快速打量一遍身处环境,雕梁画栋,古香古色。 身上的衣服以及垂到腰际的长发,让云怀瑾意识到,他在做一个古代的梦。 许是梦中梦中梦太消耗精力,云怀瑾的头一直昏昏沉沉,身上也有些酸痛。同时眼皮子打架,有点睁不开,于是他又一倒头,直接昏睡过去。 睡过去的云怀瑾,又“做梦”了。 看着再次变化的场景,他深深叹口气,决定回去再多看两遍盗梦空间。四重梦境不说,每一重还都是难分辨真假。 第四重的梦境里,他出生在一个叫大雍的朝代,是个官宦子弟。性别虽为男,却与男子又有差异,他是个哥儿。 这个没听说过的大雍朝,有三种性征,男子,女子,哥儿。 男女好理解,哥儿比较特殊。 哥儿有男子性征,却无法让女子怀孕。而男子却可以让哥儿有孕,但哥儿怀孕概率很低,且生子需要剖腹取子。 好在如今的大雍国剖腹取子的医术已经十分娴熟,也有止疼效果很好的麻沸散。 哥儿剖腹取子后,除了肚皮上会有因缝合留下的疤痕外,其他都还好。 梦里,云怀瑾以上帝视角看着另一个“云怀瑾”作为一个哥儿,从婴幼儿时期,一直到长大。 身为一个哥儿,还不是正房所出,只是个贱妾之子。 因此“云怀瑾”在云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幼年时期还稍微好些,毕竟哥儿也有哥儿才有的价值。 可偏偏随着年纪增长,外貌变化,“云怀瑾”长得越来越丑了。 这个丑是相对于他哥儿的身份。 哥儿算是届于男子与女子之间,因此一般哥儿都是体型偏小,皮肤白皙,喉结也是小的几乎看不见。 而“云怀瑾”却身型高大,喉结明显,除了皮肤算白嫩一些,还有左眼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孕痣外,他简直就和男人一模一样。 若是男子,“云怀瑾”可称得上一句丰神俊逸。可他身为一个哥儿长成这样,那就是不伦不类。 于是,“云怀瑾”很快就被云家放弃了。 那正房所出的哥儿云怀玉,一心想嫁入高门。 怀着这样的心思,遇到了一世家子弟,二人看对了眼,干柴烈火,一来二去的竟有了身子。 云怀玉以为能以此拿捏,可以轻易进门。 谁知对方翻脸无情,压根不再搭理他。甚至威胁云家,若是再纠缠,小心他将一切捅出去,只说是云怀玉不知羞耻勾引的他。 云家哪怕是有官职在身,那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敢把人惹怒? 哥儿不能打胎,本就难孕,打了胎只怕是再也不能有孕。 云怀玉只能将孩子生下来。 未婚生子,这传出去云怀玉一生就毁了。再差的人家,也不会要他。 云怀玉是正房所出,更是不允许犯这样的错。于是“云怀瑾”成了那个替罪羊。 云怀玉的孩子生下来前,“云怀瑾”也被禁足不准出去。 可谁知道,“云怀瑾”竟然也怀孕了! 孩子是谁的压根不知道,只能也一样生下来。 孩子生下来后,云怀玉用了最好的肠线缝合,又抹了特质的药膏,让那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肠线与药膏早就有,只是用的起的只有权贵,普通老百姓用不起,也没见过。 疤痕消失的差不多,云家家主和当家的主母便给云怀玉选了一门亲事。 是云大人心腹手下的弟弟,这人不是官身,是做生意的。有了云家这层助力,生意扩了不少,甚至还插手了粮业。 而“云怀瑾”只是用稍微好些的线缝合再拆线,腹部留有长长的疤痕。 云怀玉忙着相看成婚,“云怀瑾”成了与人私通产子的过街老鼠。 “云怀瑾”被逼着认下云怀玉生的那个孩子。 然后云家将“云怀瑾”和他的孩子,以及云怀玉生的孩子,一起关在小院里面,足足关了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丞相府崔家突然来人了。 “云怀瑾”不知道具体原因,只知道云怀玉的孩子被抱了出去。 而“云怀瑾”依旧带着他的孩子云初在小院里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幼小的云初如同雏鸟,对“云怀瑾”产生了依恋。 毕竟院子里能见到的除了“云怀瑾”就只有一日三餐定时来送饭食的下人,还有偶尔来收脏衣物,打扫屋子的下人。 但随着时间流逝,自生子后就毫无情绪波动的“云怀瑾”,却越来越厌恶这个孩子。 又过一年后,云怀玉回来,悄悄的看了那孩子,见孩子越长越大,他心中的恐慌也就越来越甚。 小云初长得和他阿父并不怎么像,那只能说明这孩子像他亲爹。 随着孩子继续长大,眉眼也会彻底长开。为了隐瞒下去,这孩子不能再在雍京。 于是“云怀瑾”和一岁半大的云初,就被云家扔到了老家庄子上去。 江洲与雍京相隔甚远,丰水县更是江州最偏僻的小县,压根不担心会有世家大族的人去那。 更不担心“云怀瑾”有那个胆子,违抗命令,把孩子带回雍京。 离开云家来到云庄,脱离了家中父亲嫡母的压迫,小厮丫鬟的嘲讽,“云怀瑾”没有在沉默中爆发,也没灭亡。他在沉默中变态了。 来到云庄后,“云怀瑾”就是云庄的土皇帝,掌管着庄子里一应丫鬟小厮的命,还捏着两个村佃户的命门。 “云怀瑾”从最初的试探佃户底线,到最后放肆的欺压佃户,也从一开始打了云初一巴掌,到最后将人抽的遍体鳞伤。 他开始慢慢享受权利给他带来的巨大忄夬感,享受将人的命运捏在手里肆意掌控折磨的趣味。 渐渐的,“云怀瑾”变得与他当初痛恨的父亲嫡母,再无区别。 他心中憋着的恶气,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变少,反而越积越多,人也越发的喜怒无常。 上帝视角的云怀瑾在看到“云怀瑾”因踹小孩不成,自己反而摔进池塘,染了风寒,高热不醒后,也是一阵唏嘘。 虽说梦里“云怀瑾”和自己同名同姓,长的也一样。但上帝视角看完全程的云怀瑾无法认同这位最后的做法。 冤有头债有主,真有气性,谁欺负你你拿谁开刀啊。打几岁的小娃娃,欺压无力抵抗的佃户出气算什么? 云怀瑾气着气着,突然觉得不对劲。 这“云怀瑾”高热昏迷的屋子好眼熟啊,而且大雍,哥儿,云家,云怀玉,云初……名字也都好熟悉啊…… 等等! 这“云怀瑾”昏迷的屋子,不就是他刚刚那个梦看到的房间吗? 还有这地名和人名,好像他前天晚上熬大夜看完的烂尾小说啊! 3 第 3 章 “啊!我去!” 云怀瑾被梦吓醒了,他直接弹坐起来,脑袋还懵懵的。外头很快传来推门声,匆匆跑进来两个小厮,两个丫鬟。 四人见到云怀瑾醒了,脸上惊讶的表情没能收住。其中年纪看着大一些的那个小厮反应最快,奔出去说要请大夫。 其他三人立马开始动起来,有说要烧水,有问云怀瑾要不要吃点心,还有问云怀瑾要不要换衣服的。 云怀瑾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屋里还剩的三人,看他们熟悉的样貌和打扮。 不得不熟悉,全是刚刚梦里出现过的人。 这四个被梦里的“云怀瑾”留在身边,那可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没心眼,有什么事心里藏不住都浮在脸上的。 这样的人最好看透,也容易掌控。 盯着三人看了一会,云怀瑾怀疑自己没睡醒。他一言不发的安详躺下,接着闭上眼睛。期盼再睁眼的时候,可以结束这场套环噩梦。 然而,云怀瑾没能再睡。 圆脸小厮看人又躺下了,惊叫一声,“不好啦!东家又晕过去了!” 那嗓门大的云怀瑾想忽视都难。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云怀瑾依旧闭着眼睛给自己洗脑,不知默念多少遍这是梦,他悄悄睁开眼睛,古香古色的房间映入眼帘,淡雅熏香萦绕鼻尖。 云怀瑾不死心,被窝里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内侧。 “嗷!” 由于那一下是下了死手,疼的云怀瑾眼角都带着泪花。 完了完了,卧槽卧槽,这不是梦! “不好啦!东家大叫了一声!”圆脸小厮再次惊喊出声。 云怀瑾忽略掉小厮夸张的语调,他尚且还算有点新的脑子终于明白,他穿越了。 更准确的说是,穿书了。 而刚刚也不是做梦,是他外来的灵魂接了原身的记忆。 云怀瑾也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因为猎奇而看的一本权谋争霸生子文。 书的内容是直接从云庄开始,倒是没有云庄前的详细描写,而是一笔带过了,只写了原身私|通,家族蒙羞把人和孩子都丢到了庄子里。 而他是怎么看到这本书的,还要从他半夜睡不着刷某音开始说起。 本来沙雕视频刷好好的,突然推荐一个莫名其妙的文案,配一个身着黑衣,眼神阴冷,手握剑柄抬眸冷笑的俊美帅哥图。 那文案写着,“阿父你哭什么?只是挑断脚筋,您就如此痛苦,您让孩儿后面如何下手啊?” 炸裂文案让云怀瑾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于是他点开了评论区。 “云怀瑾该死!” “这云怀瑾死得其所,我要是云初,下手比他还狠。” “渣爹top1,非云怀瑾莫属。” “挫骨扬灰,剥皮抽筋才是这初生最好的归宿。” 云怀瑾看着满屏自己的名字,有种诡异的感觉。明明知道不是骂他,但他还是觉得心口中了数箭。 又盯着初生两字看了一会,觉得这人应该是想打畜牲,但又怕审核不过这才打了谐音。 配角与他同名同姓,又是很少见的以反派为主视角的小说题材,加上评论区里有些看不懂的字眼,又点燃了云怀瑾熄灭的好奇心。 他直接点某音搜索,框里就是他刚刚视频相关小说的名字。 《夺权》。 知道小说是在他从未涉足过的绿江小说城,云怀瑾还专门下载注册。 搜到小说后,云怀瑾略过那长长的文案,以及更长的阅读指南,直接看起了正文。 《夺权》是一本以反派云初,为主视角的权谋争霸生子文。 第一章,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字眼。 哥儿。 这啥玩意啊?云怀瑾带着疑问往下看,文中给哥儿做了简略的解释。 嚯!男人也能生孩子了? 恶毒配角不仅和他同名同姓,竟还能生孩子!惊奇完之后,云怀瑾对这本小说更好奇了,认真的继续往下看。 反派云初幼年跟着他的阿父生活在田庄,渣爹不做人,家暴虐待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导致孩子身上还总是旧伤未愈,新伤不断。 不仅如此,渣爹还不给吃不给喝,饿的头大身子小,肚大如鼓,四肢如筷。 小孩冬天没棉衣,身上全是冻疮,还差点被冻死。 也是反派命大,一次次的都撑过去了。 云怀瑾看的直皱眉,觉得这反派小时候实在是太惨了。他恨不得冲进小说里把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东西拽出来捶一顿。 以为到这里,就是反派苦难的最大化,结果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反派五岁那年,他所在的地界,发生了持续三年的大|饥|荒。 而他的阿父却在饥荒最乱的那一年,第一时间带着仆人,丢下他独自跑了。 那年反派七岁,七岁大的孩子在田庄上自生自灭,活的猪狗不如。 在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反派被一个暗卫组织的人救了。 云怀瑾天真的以为反派被救后日子能好过,结果这暗卫组织也是泯灭人性,专门培育人形兵器的。 里面的人都是自幼被带到组织里,在里面训练。训练如何杀人,如何丢掉作为人的情绪,感情。 不仅如此,还需要作为药童试药。他们的身体需要有耐药性,更准确的说是抗毒性。 这只能每天都中毒,长此以往,让身体适应各种毒素。 命好的能达标活下来,命不好的,中途死掉比比皆是。 反派活了下来,可云怀瑾很难觉得他是命好。因为活下来的反派在后面又经历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训练。 包括但不限于幽闭,关在漆黑狭小的屋子里七日,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抗打训练是真的打,各种刑罚器具来一遍,说是磨练意志。 云怀瑾盯着屏幕,眉头能夹死整个暗卫组织。支撑他看下去的,就是反派后面报仇部分。 实在看不下去反派受虐这段,作者虐的不是反派,而是看文的读者啊!于是云怀瑾跳章了。 他分析了一下章节概要,毫不犹豫的点了写有“阿父你哭什么?”的那一章。 毕竟是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哪怕是个人渣,也知道他结局不会好,但云怀瑾还是想第一时间,仔细看看这人结局。 成年后,历经磨难的反派变得阴狠嗜杀,睚眦必报。 他一直没放弃寻找当初虐待扔下他的阿父,也一直牢牢的记的,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云怀瑾”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嫁人了。他的丈夫原是个秀才,后来没有再考,而是做了酒楼账房,待遇颇高。 逃难让“云怀瑾”看透了许多,经历过磨砺,他的性子也变得与从前很不一样。 可以说是派若两人,反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与丈夫挥别,目送丈夫去酒楼上工。 他二人还育有一子,已经七岁,正在私塾里开蒙。 对于如今的生活,“云怀瑾”是满意的,也觉得平淡而幸福。 反派看到“云怀瑾”幸福的笑颜,也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觉得幸福好啊,这样死的时候,才能真正的后悔。 “云怀瑾”看到反派的时候,脸上的笑都僵硬了。他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想,自己的报应来了。 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想逃。可他看着那张脸,恐惧席卷全身。以至于他的腿酸软无力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动。 从心底蔓延的恐惧,让“云怀瑾”下意识的开口祈求。 他求云初放他一条生路,一如幼年的云初求他别打了。 越痛哭哀求,云初笑的越开心。最终,他还是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其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都要对方千百倍的偿还。 至于“云怀瑾”的丈夫和孩子,云初并没有找他们。“云怀瑾”欠他的,和那两人无关。 云怀瑾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手疼,脚疼,骨头疼。他有些好奇结局,毕竟以反派为主视角的文之前没见过,难道结局是反派团灭所有人了? 点击最后一章,云怀瑾才发现这文压根没完结,烂尾了。 最后作话说了烂尾原因,反派当主角必须正义的一方获胜,作者不想崩人设强行让反派变成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又或者让反派突然降智输给那些设定里,还算正面的人物。 于是就烂尾了。 这小说看的云怀瑾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张嘴想吐槽,又不知道说啥。干脆熄屏睡觉,心里默默想着下次再也不熬夜看小说了。 现在云怀瑾就是想熬夜看小说都不行,压根没小说给他看。 意识到自己真穿书了,云怀瑾唯一庆幸的就是,在发现与他同名同姓的角色小说后,忍不住好奇的去看了。 而且还是在不久前看的,可以说是对情节记忆犹新。 不过记的清楚也有个不好的,他想到这幅身体未来的结局,就觉得浑身都疼。 等等,未来的结局…… 卧槽!他之前在原身的记忆里看到了,对方让反派在池塘边的鹅卵石上跪着,反派这会儿不会还在那跪着吧?! 云怀瑾垂死病中惊坐起,他直愣愣的突然坐起来,把圆脸小厮吓够呛,人差点原地跳起来。 “纸砚,云初在哪?” 云怀瑾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哆嗦。 圆脸小厮纸砚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又以为云怀瑾这么问,是怀疑云初在没他的命令前起身了。 怕那孩子跪这么久还要挨顿揍,连忙回道:“小东家还在池塘边跪着,没东家的命令,是不敢起身的。” 云怀瑾闻言,心都凉透了。只觉得纸砚的话像是魔音入耳,提醒他离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又近了亿步。 4 第 4 章 “东家!东家!东家等等!” “东家!穿鞋!” “不好啦!东家光脚跑啦!” 两个小丫鬟梅兰,竹菊以及纸砚那个一惊一乍的大嗓门小厮,三人行色匆匆的追在病歪歪的云怀瑾后面。 在前头跑的云怀瑾,满脑子都是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哪里还顾得上穿鞋穿衣?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飞到池塘边才好。 等云怀瑾跑到池塘边的时候,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鼻腔微痛,喉间也泛着腥甜。 一边极速的喘着,一边想这具身体是真的缺乏锻炼。 在看到池塘边趴伏在地上的小人影时,云怀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等稍微平复一下喘息,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到小孩身边。 极度紧张的精神,让他忽视了光着脚踩在碎石上的痛。 而云初早已因饥饿交加,膝盖也痛的不行,在天光微亮时,实在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即便是昏睡过去,瘦小的他也是保持着跪趴的姿势。怕阿父来时,发现他不是跪着,会迎来更重的惩罚。 三年的虐待折磨,让云初对于他阿父的脚步声,身上的味道,产生了极高的警惕。哪怕是睡觉,他这三年也从未真的睡着。 不是不想睡,是不敢睡,也睡不着。身上太疼了,太饿了,太冷了。 若是平时,“云怀瑾”在距离云初二十米的时候,云初就能因他的脚步声惊醒。 今日换了个芯子,云怀瑾由于惊忧鞋也没来得及穿,直接光脚跑来了。云初没能听到脚步声,更因为昏睡失去意识,在云怀瑾靠近后,也没能感觉到有人。 梅兰,竹菊还有纸砚一路跟到池塘,三人面面相觑,隔着一片青草地,没敢靠近。 每次东家打小东家的时候,都不准人靠近。谁靠近谁也跟着挨揍。 三人低着头,他们都不是狠心肠的。看到瘦小的孩子跪趴在鹅卵石上,心里也都不好受。 更何况小孩还跪了这许久,小娃娃身子骨本来就弱,更别说这孩子还整日吃不好穿不好,身上也有许多的伤。 如今夜露深重,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身子怕是早就吃不消了。 东家竟还在醒来后直接跑来找小东家…… 以往云怀瑾找云初,只有一件事,打他。这是庄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眼下云怀瑾的动作,在梅兰竹菊和纸砚的眼中,现在的云怀瑾就是病都没好,睁眼第一时间衣服鞋子都来不急穿,满脑子就想着揍云初。 三人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心都揪起来,想着小东家这次怕是撑不住。 可即便担忧,三人也闭紧嘴巴不敢劝一句。 越劝东家动手就会越狠,且他们还是被买来的奴隶,连庄子上的长工都不如。 东家要打杀他们,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长工再苦再累,好歹是不能随意打杀的。 这样想着,三人就更不敢抬头了。就连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纸砚,每次遇到云怀瑾打云初,也都是缩着脑袋,安静的不行。 丫鬟和小厮在不远处排排站,云怀瑾蹲在云初的面前,盯着云初身上的破破烂烂,连勉强都无法称之为衣服的破布。还有那破布漏洞下露出来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有新有旧,新旧交叠。 云怀瑾倒吸一口凉气,读者骂得对,原身真的是畜牲。 “云初?” 云怀瑾被那些伤痕惊到,一时间都不敢碰小孩,就怕他碰到小孩的伤口让孩子疼。 他试着喊了一声小孩,结果对方没动。 记忆里,云初对“云怀瑾”的声音是很敏感的。云怀瑾心头一跳,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弄疼了人,直接抬手,动作轻柔的扶着云初瘦弱的肩膀。 云初依旧跪着,上半身靠在云怀瑾的臂弯,双目紧闭,瘦巴巴的脸一团红意,额角鼻尖冒出冷汗。 云怀瑾心道不妙,伸手试了一下云初的脑袋,干燥的掌心被沾染汗意,烫的惊人。 发烧了! “来人!去找大夫!” 云怀瑾下意识的把云初抱起来,没想到惹得云初痛哼出声。云怀瑾往下看去,云初的膝盖被血染红了。 因为突然移动,反而会很痛。 他动作又更小心,把小孩打横抱在怀中。心里已经不知道该骂原身什么好了,只能抱着云初往回跑。 听到云怀瑾那一声喊后,梅兰竹菊还有纸砚是愣住的。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他抱着云初起来,那更是惊的眼珠子都瞪老大。 梅兰年岁大些,有十四了,没被卖之前在家中照顾弟妹很有经验。她一看就知道小东家是发热了,这要是不及时看,人要么烧傻了,要么就越发严重,拖死了。 她家中最小的妹妹就是因发热拖死的,梅兰压下心中所有的惊讶,提着裙子就跑去找大夫。 竹菊和纸砚还愣在原地,被梅兰喊了一声,“你们先去烧热水。” 二人听到梅兰的声音,连连点头,也顾不得惊讶。 想来是小东家这次真的要不好了,东家才会这样着急,还亲自抱着人。 云怀瑾说是抱着人,不如说是抱着一只小猫崽。这孩子真的太瘦,太轻了。 哪怕是昏迷着,也是蜷缩起来,窝在他怀里缩一团。这是极度不安与防御的姿势。 云怀瑾脚下速度加快,呼哧拉喘的把人抱回原身的屋里,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小孩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双臂交叠抱着自己,腿弯屈膝,整个人像个团成团的小刺猬。只是他没有真的能保护自己的刺。 大夫来的很快,梅兰因一时情急忘了说是云初发热。大夫以为是云怀瑾又发热了,提着药箱自奔主屋。 跟在后面的梅兰瞧着人冲进主屋,知道大夫误会了,想喊一声把人叫住。却发现不远处廊下那如同狗窝一般的地方,没有云初的身影。 难道小东家真被东家抱回屋里了? 梅兰硬着头皮跟进去,绕过屏风还真看到了瘦巴巴脏兮兮的小人,蜷缩在床榻上。 浅色的寝具被蹭上了脏污,黑乎乎的还带着血迹。 梅兰眉头一挑,大感不妙连忙看向云怀瑾。 然后她又愣住了,东家竟然没有生气? 梅兰记得三年前,她和竹菊,笔墨,纸砚刚被买来那日。小东家被打的鼻青脸肿,不小心将鼻血滴到了东家的衣服上,东家那天发了好大的火,拎着小东家的衣领就将人往地上摔。 他们四人那时候就在边上,都吓傻了。 纸砚年纪最小,才八岁。家里实在活不下去,被卖给了人伢子。都还没怎么被教规矩,就被东家给选了过来。 纸砚当时看到那场景,直接给吓哭了。还好笔墨反应快,捂住了他的嘴。不然他也逃不掉一顿打。 竹菊那时候九岁,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被卖的时间长,有八个月了,好歹学了规矩,知道点分寸,硬是忍住了。 她和笔墨那时候都十一岁,虽说只在人伢子那只学了几个月的规矩,但毕竟年长竹菊和纸砚几岁,晓事了。见到那样的场面,哪怕面色发白,腿发抖,好歹能稳住。 但那一幕,梅兰永远也不会忘掉了。 后来,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小东家的住处从厢房转到院内柴房,又从柴房变成了廊下狗窝。 东家从来不准小东家靠近他的房间,嫌脏。动手打人也都拿着东西,不会再用手碰上小东家。 打的狠了,会找大夫用最好的药把人救回来,吊着一条命。 梅兰心中不忍,却也只能冷眼看着。她发现了,谁要是心疼小东家,不忍小东家受罪,不仅不会让小东家少受罪,反而会害小东家被打的更厉害。 有时候藏不住表情,东家也会打他们。说他们吃里扒外,靠着他过活,竟然还敢心疼那个小畜生。 纸砚藏不住表情,挨的打最多。后来被打疼了,藏不住就直接低头,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 小东家因在东家衣服上滴了一滴鼻血都会被提起来摔地上,眼下他将东家的寝具弄的脏污一片,却根本没见东家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梅兰的视线在云怀瑾臂弯和胸前顿了顿,白净的里衣,也早已被小东家染上脏污。 察觉到云怀瑾的视线似乎要看过来,梅兰连忙低头,匆忙间又看到了云怀瑾光着的脚。 会想到云怀瑾醒来后的一系列反应,梅兰只有一个念头。奇怪,真的太奇怪了。东家对小东家的态度,活像变了个人。 不仅她奇怪,住在庄子上,专门给云庄人问诊看病的孙大夫也觉得奇怪。 他还是头一次,在屋里给小东家诊脉。 梅兰闪躲的速度终归是慢了一步,云怀瑾还是看到了她探究疑惑的表情。 他也知道自己的一系列举动和原主不相符,可他真的没办法按照原主的人设去做。也不打算把自己套在原主的框架里去活。 他不是顶级的专业演员,压根没办法扮演另外一个人活。不如在一开始就改变。 至于突然转变的理由,云怀瑾想好了,可他不能逢人就说,否则更奇怪。 同时云怀瑾有些庆幸,他穿来的时候,原身已经在云庄了,这里是他的一言堂。若是还在云家,他怕是再不想,不愿,也要按照原主的人设活下去。 真正的活成另一个人,完全抛弃自我。 云怀瑾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太可怕了,他一定会疯的。 在云庄,他吃了这个时代的红利,身为主家,身为云庄最大的掌权者,哪怕他没有任何的解释,下面的人再疑惑奇怪,也不会询问,只会默默接受。 原身本就喜怒无常,他从不与人多说话,也没有特别的喜好,没人真的摸透他的脾性。 短时间的突然改变,大家稍稍奇怪也不会觉得其他。但长时间的改变,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才可以。 这个理由,不仅要解释他的突然转变,还要为以后发生的事情做铺垫。理由好找,帮忙的人却难寻。 云怀瑾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小身影上,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这孩子今年四岁了,还有三个月过五岁的生日。 他清楚的记得小说里,反派五岁那年,从他所在的地界开始,往北两个州府都发生了旱灾,闹了持续四年的饥|荒。 初期大家还能忍,真正乱起来是在第三年,流民也是在那一年才出现。 之前两年虽然因干旱收成不好,但朝廷反应迅速,接连免了两年的赋税,地里收成都是老百姓自己的。 只要勒紧裤腰带,杂粮里面多加点野菜多加点水,人至少饿不死。 但第三年的时候,北面突然乱了起来,江州城外也聚集了不少从北面来的流民。 江州知府反应也快,拉着城中富户开始搭建粥棚,安顿流民。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流民突然暴动,冲破州城。江州城一下子乱起来,原身就是那时候扔下年幼的反派逃走了。 小说那一段写的含糊,云怀瑾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突然一下乱了起来。 想到开春的大旱,云怀瑾心里也捏一把汗。云庄这么多张嘴,还有两个村子的佃户,他在乱起来之前根本离不开江州。 云家那边盯着他呢。 依靠着庄子几百亩的地租,云怀瑾虽然不用屯粮,但他要想在乱起来前安安稳稳的在云庄活着,得示警佃户们,让他们尽可能的有多一点的粮食。 不然人饿急了,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云怀瑾没管梅兰的疑惑,而是想着在庄子上,找个说得上话也靠得住的帮手…… 把小说前期剧情结合原身记忆过了一遍,云怀瑾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云庄的管家张木桥。 5 第 5 章 此人在小说中描述不多,但出场时作者形容其是个忠厚良善之人。 原身记忆里,以原身角度来看,张木桥则是个爱多管闲事,惹人厌的老头。 他算是云庄里,唯一一个敢稍微拦一拦原身打孩子,并且劝原身不要再加租的。 原身自己是个不通庶务的,也还有点自知之明,怕自己乱来再把赖以生存的庄子折腾没了,所以一直忍着张木桥。 这个忍也只是不把张木桥赶走,对张木桥一家动手也少。但他做的决定,依旧实行下去,根本不听张木桥的劝。 若不是张木桥管理的能力确实不错,云庄事务打理也很好,原身早把人赶走了。 在原身看来,张木桥才是和他对着干的反派。在云怀瑾看来,张木桥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良善人。 小说原文里,张木桥一家也被原身舍弃。张木桥本来想带着年幼的反派一起走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走,云庄就被暴动的流民洗劫。 他们一家没能幸免于难,全都死在流民手下。 年幼的反派当时被张木桥压在身下,他本来就一身伤痕,骨瘦如柴,张木桥的血也流不少在他身上。 流民以为这孩子也死了,这才逃过一劫。 当时小说看到这里的时候,云怀瑾是有点奇怪的。奇怪为什么流民会有刀剑。后来想可能是从守城将士那抢来的。 然后云怀瑾就更奇怪了,流民一路忍饥挨饿的走来,竟然还能赤手空拳冲破州城的防御,不仅如此竟还有余力提着铁打的刀剑满江州的乱窜劫掠? 那时候云怀瑾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疑惑太久,只当是作者逻辑没写通,继续往下看。 云怀瑾收回飘远的思绪,想着得找机会接触一下张木桥才行。 孙大夫诊完了脉,又查看了一下云初身上的伤。他面色凝重,心有不忍,却也不好在云怀瑾面前有所表现。 收拾好医箱,目光落在云初血肉模糊的膝盖上,到底医者仁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东家,小东家的伤可否要处理?” 云怀瑾闻言一愣,心里有些奇怪,有伤当然要处理啊。随后脑海中闪过几个记忆片段,反应过来孙大夫这么问的原因。 以往原身是不准孙大夫多治小孩身上的伤的,都是治完最严重的那个,保证人不会死,然后其他的就放任。 这是小说里没有写的细节,是云怀瑾从原身记忆里看到的。 云怀瑾眉心皱着,孙大夫心下一颤,完了完了东家不高兴了!小东家不会因为他又要挨揍了吧? 就在孙大夫惊疑不定,艰难开口,准备说不治也行。就听到皱眉生气的东家气愤道:“处理,身上其他的伤也都一并处理。” 孙大夫张开的嘴立刻紧闭,也没去揣摩喜怒无常的东家,此时的语气和表情到底什么意思。反正东家再不高兴,嘴上是说了治的,那他肯定得治啊。 像是怕云怀瑾反悔,孙大夫动作麻利的打开药箱开始处理小孩身上的伤。 还不忘让梅兰给他弄些水过来,给缩在床榻上的孩子擦干净伤口周围。 梅兰应声出去,竹菊和纸砚已经烧好水。二人没敢靠近主屋,一直在小厨房等着梅兰来提水。 眼下天已转凉,梅兰看一眼烧好的水,又想到床榻上小小的身影。还是一咬牙给兑了温水去,没用冷水。 “竹菊,你再弄些温水去给东家泡泡脚。” 竹菊点点头,连忙去取铜盆。 梅兰没等她,先端着盆回了主屋。她一颗心悬在空中,越靠近主屋床榻,心跳的就越快。怕东家发现她弄了温水给小东家用,再挨一顿罚。 可小东家已经因受凉发了热,再用冰冷的井水…… 梅兰垂着眸往前走,自欺欺人的假装东家看不见她。 云怀瑾压根不晓得梅兰的心路历程,他看到梅兰端了水来,里面还冒着热气,只是扫一眼,就又靠着椅背陷入沉思。 直到梅兰把温水放下,浸泡布巾拧干,给小孩擦拭身体,他都没再看一眼。 梅兰一直没听到云怀瑾出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云怀瑾能注意到梅兰和孙大夫的小心翼翼,他们生怕对云初露出一点关心和同情,就害的孩子遭大罪。 云怀瑾面上不能表露,心里则是十分无奈的叹息。 原身对这孩子是真的太狠了。 他偷偷的看一眼床榻上,瘦巴巴的小小一团,满身淤青伤痕的孩子。云怀瑾冷不丁的又想起原身的结局,他骨头又疼了。 穿来的实在太晚,要是穿到三年前该有多好啊…… 但想想似乎也不算太晚,至少没穿到丢下这孩子跑了之后。 哪怕是为了改变这具身体在书里原本的结局,云怀瑾也得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养崽,这样才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只是崽崽要怎么养呢? 云怀瑾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中。 原身在十八岁“生”下了反派,如今这具身体二十二岁。他自己前世也是大三学生,正好和原身一个年纪,现实里他也压根没有带娃经验。 在原身的记忆中,原身本来的家庭环境就不好,他自己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关于父母对待孩子的记忆,那是比原身自己对小孩的所作所为还要一言难尽。 而他自己的原身家庭也不算好,他记事起,父母每天都在无休无止的争吵。 那时候他还小,总被吓哭,他的父亲母亲便会声嘶力竭的呵斥他。 再长大一点,没次只要他做的不够好,或者说只要有一点不如父母的意,他的母亲就会冷冷的看着他,对他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他的爸爸也总会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再和你妈过下去。我全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双方又因为他要上哪个高中而引发了激烈的争执。 那天,云怀瑾静静的看着他们喋喋不休的吵了一个小时。只有两句是关于他的择校问题,其他全在翻旧账。 等他们累了,声音小了后,云怀瑾才平静的说:“爸妈,你们离婚吧。” 他再也不想听“要不是为了你”这句话,也再不想看他们争吵时歇斯底里,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的模样。 说完那句话,云怀瑾被他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了一整天。 但二人在云怀瑾开学之前,离婚了。 云怀瑾跟了他爸,不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外婆找他,让他不要选他妈妈。 外婆说:“你妈妈要嫁个更好的人,比你爸好一万倍的人。带个孩子,不方便。 男人不一样,男人哪怕带个孩子,只要有钱,就能娶到老婆。 你爸有钱,你跟你爸。你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哪怕后面有孩子也不会亏待你。好孩子,你跟你爸吧。” 云怀瑾忘了自己当时听完这些到底什么感觉,似乎没有特别的情绪,他其实谁也不想跟。 上高中时,云怀瑾就住校了。一个月回他爸那一次,平时的双休日他直接住外面租的房子。 他爸工作繁忙,也懒得管他,每个月给一笔不斐的生活费,云怀瑾乐得轻松自在。 是他十几年里,最轻松最自在的时候了。 后来他爸再娶,又有了对龙凤胎,对他就更不上心。只让秘书每个月给他打钱,在给他的生活费上,倒是一点不心疼,速度也很快。 他妈妈也有了新的家庭,生了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云怀瑾无意间碰到过一次,远远的看着,一家三口很幸福的在购物。 原身的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云怀瑾不好参考。他自己的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更不好参考。 云怀瑾的视线再次落在床榻上,清澈的眼眸中有了不少的愁绪。 心中也发出了疑问,孩子要怎么养呢? “东家,泡泡脚吧。”竹菊端着铜盆,有些费劲的放在地上。 她手往前伸,要碰到云怀瑾小腿的时候,云怀瑾思绪被打断,惊吓到一般,腿快速的往后一撤。 哪怕有原身的记忆,他也没办法接受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给他洗脚啊! “不用,你出去吧,我自己来。”云怀瑾尴尬的脸都红了,抬起脚直接往铜盆里一怼。 温水浸泡下,云怀瑾才觉得脚底有些疼。应是刚刚光着脚在外面跑,被划了细小的口。 这疼能忍,云怀瑾眉头轻轻一皱后,便适应了。 竹菊见东家真不要她伺候,转身取了布巾还有室内穿的鞋放下。 云怀瑾看一眼那熟悉的鞋,哎?拖鞋? 稍稍回忆一下原身的记忆,大雍的拖鞋叫解脱履,丝制无跟,一般都是在室内穿。 云怀瑾接受迅速,泡完脚后擦净,塞进那双解脱履中。柔软的丝履,舒服的触感,让云怀瑾没忍住翘了翘脚趾。 “东家,伤口处理好了。” 听到孙大夫的声音,云怀瑾看了过去。 孙大夫起身,眉间微微轻拢。小东家年纪太小,骨头都没长好,在石头上跪那么久,膝盖是真的伤着了。得好好养些日子,否则这腿以后怕是会不好…… 可东家能让小东家好好养着吗? 云怀瑾走向床榻边,仔细看一眼床榻上被布条裹大半个身体的云初。 小孩即便是昏睡了,眉心也轻拢着,很不安的样子,“情况怎么样?” 即便不问,他只看孙大夫那表情,就知道云初情况不是太好。 孙大夫见云怀瑾主动询问,则是带着些希冀,把云初的情况如实告知了。 早在池塘边,看到云初血淋淋的膝盖时,云怀瑾就觉得大事不妙。这点点大的小孩,哪里能跪那么久啊? 听了孙大夫说的话后,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心里也气原身下手太狠,脸色不虞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孙大夫和梅兰看来,这神情反应,就是云怀瑾虽不高兴,但还是听进去了,不会真叫云初废一双腿。 孙大夫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哪怕知道东家不会听进去,可他说了心里能舒服一点。 云怀瑾虽说不打算按着原身的脾性活,但也不好一下子变得太多。于是照着原身平日的样子,沉着一张脸盯着床榻上的小孩看,也不应孙大夫的话,叫人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孙大夫说完后,就收拾了药箱出去。梅兰跟着出去送孙大夫,屋里只剩下云怀瑾和云初。 云怀瑾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可怜,半晌后揉着眉心叹息一声。 云初这一睡,到了中午才醒。 期间是梅兰给喂的药,云怀瑾不想梅兰一直小心翼翼全程没过问,自己坐在外间的小榻上看书。 说是看书,其实是在想以后怎么养孩子。只不过想了半晌午,他也没什么头绪。 中午,梅兰端了饭菜进来。三菜一汤,有菜有肉,云怀瑾也饿了,吃了不少。这里的饭食味道还行,就是口味偏淡,能吃吧。 云怀瑾看来一般的饭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饭菜的香气在屋内飘散,云初的小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饭菜香气和饥饿感勾着他睁开了眼睛。 小孩睁眼后,脑袋也懵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看着不是他的小窝,也不是柴房。 等他反应过来是在哪的时候,吓的差点没又晕过去。 云怀瑾吃了一碗米饭后,就去了内间。他本是想看看小孩有没有睁眼,那么长时间没吃饭,得吃点东西才行。 谁知他刚进去,就看到小孩滚下了床。 “小心!” 云怀瑾动作比脑子反应还快,两个箭步上前,还好把人给接住了,没真摔下来。 他看的清楚,这孩子是故意往床下滚的。 不等他开口问为什么要滚下来,他就察觉到怀里小孩身体僵硬,不可遏制的颤抖。 低头看去,小孩干瘦的脸,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满了惊恐。 云怀瑾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害怕,因为太害怕原身了。只要是这具身体靠近,都能把这孩子吓的浑身颤抖。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能说什么?说以后会对你好,再也不打你了,你别怕?谁信啊。 云初被打了三年,不是三天。孩子年岁再小,也不可能相信这些话的。 感受到怀里的孩子越来越抖,越来越怕,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床上,一言不发的走了。 刚脱离云怀瑾的怀中,云初就把自己团成团缩在床上。现在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了。 屏风后,云怀瑾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床上缩成一团的小身影,无声的叹息后,也不敢再靠近。 他出了房门,喊了梅兰。 “给他喂点粥。” 说完也不等梅兰回他,穿着那双舒服的无跟履就出了院门。 6 第 6 章 云庄宅院地势颇高,走出云庄宅院的大门,云怀瑾抬眼一看,便见远处的山峦。 微微泛黄的树木丛林,还有广阔整齐,已然被收割完的田地。 偶有几棵挂满红果的柿子树,给这略显萧条的秋景中增添了一份色彩。 从未见过农村田园云怀瑾,在如此广阔的天地之间,此刻心境突然一下也开阔起来。 门房看到东家出来,吓得赶紧走出小门,开口问安。 “小的见过东家。” 一路走来,云怀瑾已经遇到不少诚惶诚恐的小厮与丫鬟。 按照他自己的性子,有人与他问好,他也会礼貌的笑着回过去。但眼下云怀瑾只能收敛表情,嗯一声,然后闷头往前走。 不是他非要保持原身人设,实在是因为庄子里的人也很怕原身。 云怀瑾出来遇到第一个小厮的时候,对方缩着脑袋问好,他下意识笑着问回去,结果把那小厮给吓的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正奇怪对方为何反应这么大的时候,原身的相关记忆冒了出来。 原来是原身也总是会突然一下,对下人们和颜悦色,但变脸后对下人们也更狠。 他可以上一瞬笑着问对方吃没吃饱,若是对方说没吃饱,那就去吃泔水。若是对方说吃饱了,那就三天不准吃饭。不说话不回答,就先掌嘴再吃三天泔水。 一整个纯纯的喜怒无常大变态。 那些记忆画面云怀瑾都不愿多看,稍微明白小厮为何反应那么大后,他就不再深想原因。那些记忆便也如退潮一般迅速后退。 后面云怀瑾再遇到下人问好,他也都板着一张脸,嗯一声了事。不然庄子里的下人们怕是会叫他吓死。 好不容易出了宅院,云怀瑾大松一口气。扮演别人真的是太累了,他这还不是精准扮演就这么心累。 若真是演的一丝不差,怕是没多久他就会精神错乱。 哎,不过也急不来。人和人的相处不是一朝一夕,接受并相信一个人真的变了,是需要时间去证明的。 出了大门,云怀瑾顺着石阶往下走,心里则盘算着宅院里有多少人。 云庄宅院是依山而建,整个宅院占地差不多十亩地。 除了他与云初那孩子外,做活的长工,死契奴仆,家生子,小厮,丫鬟,粗使婆子,厨子,护卫,马夫,账房,加上张管事一家。 整个宅院,加他和云初,有八,九十口人。 人不算少,为了后面的安全,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得尽早赶走才行。 下了石阶,云怀瑾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了差不多两百米,这路就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他看一眼脚上的鞋,不太适合继续往前走。本来也就是想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再走回去也够了。 于是云怀瑾脚下一转,又回了头。 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巧与张木桥撞了个正着。准确的说是张木桥专门出来找他的。 “东家,您的身子可舒爽了些?” 张木桥是个清瘦黝黑的老头,头发半白,面留长须,个子比云怀瑾低半个脑袋。但他却不算矮,毕竟云怀瑾是个异类哥儿,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一些。 云怀瑾在张木桥面前没有过于的与原身一样,下人们会被原身喜怒无常和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吓住,但张木桥不会。 “好多了,张管事行色匆匆是要做什么?”云怀瑾微微笑着问道。 张木桥对云怀瑾是有些了解的,也遇到过几次被对方先和颜悦色对待后,又见对方很快变脸。 只是今日东家的这张笑脸里,好似没了那叫人阴测测的感觉。 他稳下心神,“小的是想问问东家,今年秋收的租子要怎么收。” 昨日听说东家发了高热,张木桥还以为今年租子要耽误一段时间才能交。吃完午饭后,他去了主院那边问问情况,才知道东家已经醒了。 只是主院里的小厮丫鬟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一路问到门房,才晓得人出去了。 张木桥二话没说就出来寻人。租子早点交,佃户们心里也能早点踏实。 说起佃户交租这事,云怀瑾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随后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张木桥见云怀瑾变脸,心头一跳,知道秋收的租子怕是又要涨。 他张口有心要劝,再涨下去,佃户到手的那点粮食,还不如去开荒山地得的粮多呢,何必要种云庄的良田? “降到五成租子吧。” “东家,可不能再涨租子了。” 二人同时张口,张木桥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降到五成?”张木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嗯。”云怀瑾眉心皱着,像是很不情愿。 张木桥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些笑意,他们云庄的租子本来就是收五成的。后来三年时间里涨到了七成。 现在能回到原来的五成租子,张木桥替佃户们感到高兴。 只是,张木桥脸上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不是他谨慎,实在是他们这个东家,性子实在太怪。 万一这次就是第一拿租子的事来哄人高兴,最后不仅不降还涨呢? “东家此番怎降了这许多?要我说,不涨就成了。”张木桥没问的太直白,而是以一种完全站在庄子这边,替云怀瑾考虑的样子来说。 云怀瑾也有原身的记忆,对于张木桥的反应他也明白原因。八成也是怕逗他玩,最后真应了,佃户们反而更糟。 他装模作样的盯着张木桥看,问他,“你真这么想的?” 张木桥点头,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知道,东家不可能真那么好心降回五成租子。不涨那都是大发慈悲了。 云怀瑾闻言,神色又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的说:“看在你是真站在我这边的份上,也不妨告诉你原因。” 张木桥还是头一次见东家这表情,心里更摸不透眼前人在想什么。 他只能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云怀瑾打了一遍腹稿,接着对张木桥道:“雍京前段时间来的信,里面内容不是太好。” 雍京云家于半月前确实给原身送了信,里面的内容是警告原身不准出江州的,这信年年都送一次。 原身年年看完这信也都要发一次疯,发疯了揍云初。云怀瑾眉心紧锁的按下脑海中冒出来的可怕记忆。 张木桥也是知道雍京半月前来了信,但他不知道信里内容。这还是东家头一次说雍京那边的事。 他没敢插嘴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云怀瑾脸色越发的难看,搞的一直揣摩他神色的张木桥心里都跟着直打鼓。 “信里说宫里的钦天监夜观星象,测出了北方于春恐有大旱,叫我做好准备。” 嗬!大旱! 张木桥眼都瞪圆了,对于云怀瑾的话,他那是一点也没怀疑。那可是皇宫里的大官算出来的,是雍京的大官送来的消息,哪能有假? 云怀瑾见张木桥老实巴交的,一听就信了他的话,有些庆幸这人是丰水县本地人,一辈子也没出过丰水县。 他一家本是云庄的长工,虽说不是死契的奴隶,但长工的活契年限,也长的叫人心慌。 他能做云庄管家,也是巧合。 云庄前头有个管事,突发急症人没了。他族中不少人想顶这个位置,庄子里也有些老资历的馋这个位置。 几番斗法,竟然耽误了送东西去雍京。小小的庄子都敢不将主家放在首位,为了给个教训,便派了人来。 一为惩治,二为重新选个管事。 张木桥机缘就在这出现,他无意救了当初来给云庄选管事的人。 对方为了报恩,也觉得张木桥确实忠厚,做事有条理,就直接选了他。 张木桥本身见识少,对官员和雍京了解更少,随便说两句就能唬住。 云怀瑾趁着张木桥没反应过来前又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雍京那边是不准漏风声的。 家里能给我透消息,也是怕我在这遭难。若是消息从这漏出去,上头怕是会派兵来灭了整个云庄。” 张木桥被唬傻了,“怎么,怎么上头还要灭我们?” “是漏出消息才会灭我们。”云怀瑾强调了一遍,又解释,“你想啊,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日子每天都照过? 要是突然知道了,大家心里害不害怕?整天害怕的,这日子还能过吗?” 张木桥摇摇头,“不能了。” 就拿他来说,现在心里就怕的不行,也乱的不行,都不知道旱灾来了后头该怎么办。 “是啊,为了能让百姓先好好过日子,不会生乱,所以得先瞒着。上头会私下里悄悄的想对策,总之不会放着老百姓不管的。” 云怀瑾看出张木桥心里慌乱,也顺带安慰了一下他。 而且根据他看的小说还有原身关于朝廷的记忆,雍王朝的上位者年纪虽小,但宰辅很厉害,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原文里旱灾发生,朝廷反应是很快的。若不是流民突然不要命一样的暴动,江州也不会破。 张木桥闻言果然定了定心神,他认真起誓道:“东家放心,这事小的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再叫另一人知道。否则小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让云怀瑾之前所在时代的人说,也就是说说而已。但在这里,这是最毒的誓言,是真的怀着死守秘密的决心的。 云怀瑾看向张木桥,拿出了他最巅峰的演技,他先是盯着张木桥看了一会,看的张木桥都有些不自在了,又一脸动容的说:“张叔,我是信你的。” 张……张叔? 张木桥整个人都被云怀瑾这声张叔叫的僵硬住了,他嘴巴张了张,愣是不晓得说啥,又给闭上了。 云怀瑾低头叹息一声,声音都有些闷闷的,“张叔我知道你现在很奇怪,奇怪为什么我会这样。” 张木桥这个头是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他抻着个脖子,像个大鹅。 “实不相瞒,这次高热,叫我做了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张木桥疑惑道。 “嗯,梦。” 云怀瑾身体一抖,像是不愿回忆,又不得不回忆。他默默的给自己的肢体语言点个赞后,才开口说:“梦里旱灾来了,庄子里没粮食吃,下人们都跑了。 张叔一家不仅没走,还不计前嫌的照顾我,带我和云初挖野菜裹腹。 有一天我不小心伤了腿,云初那孩子那么小的年纪,为了让我不饿死,把他挖的野菜分给我一大半。 张叔也到处找草药给我治腿,你们没有一个人放弃我。 那梦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过一遍。腿痛的感觉,肚子饿的要死的感觉,都太真实了。 我在家中时,曾听家里人说过,人在濒死的时候,有的人会有一些奇遇。但无人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云怀瑾有些激动道:“我那时病重,正是濒死之际。所以我相信,那是老天给我的奇遇,警示我要我相信旱灾一事,所以带我体验了一遍大旱。而我也命大,经历了奇遇后,还活了下来。” 听完云怀瑾的话,张木桥这次没有相信那是什么奇遇。他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张木桥看了近五十年的人,他是能察觉到东家对他的善意的。 看来那个梦让东家的性情往好的地方转变了,张木桥道:“东家,是梦也好,是奇遇也罢。东家该感谢善待的都并非是小的,因为小的还什么都没有做。” 云怀瑾知道张木桥性子,无功不受禄,一板一眼的很,也知道张木桥信了他做的梦内容,但不信那是什么奇遇,只当是一个梦。 他觉得这样也好,就让张木桥以为他固执己见,把梦当奇遇,反正不耽误他因为这个转变了对人对事的态度,“张叔,那就是奇遇。” 张木桥瞧着他这东家又拧上了劲,他也不多说了。想怎么认为怎么认为吧,要是真能因此改改头先那性子也好。 现在想来,之前说到租子的时候,东家变脸应该是因为想到大旱的事情。 而东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则是因为东家信了那个梦,所以才如此信任他。 张木桥突然被如此信任,还被东家和颜悦色的相待,这心里也乱糟糟的,不知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云怀瑾不知他刚新鲜出炉的张叔心里想的什么,他只知道第一步成功了,身边有了个能用的可靠的人。 不,应该说是八个。 张叔一家八口人呢,他站在自己这边,他的老伴,三个儿子,一个哥儿,两个儿媳,也都会因张叔对他的态度,而成为他可以信任的人。 张家的家风正,这一家子人,品性都很好。有了八个能用的人,云怀瑾觉得身上担子也轻了一些。 7 第 7 章 张木桥没回庄子,而是径直去了枣沟村。 村长王北峰家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今日该是收租的日子。结果晌午都过了,也没见庄子里来人。 大家伙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庄子里的那位东家憋着啥坏要整治他们。 心里边的担忧自从起了头,就再也没落下去过。啥坏的都想了,越想越怕,便三三两两的来了村长家,都想叫村长给支个主意。 王北峰能有啥主意,他啥主意都没有。一群人要么坐在他家篱笆院前不远的大枣树下,要么直接坐在篱笆院里,一个两个的都愁眉苦脸。 “这可怎么办啊,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别不是要来个大的,今年要交八成租吧?” “呸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别说这种话。” “我这两天眼皮子一直跳,心里也慌慌的。你们说东家到底想啥呢?” “谁能知道他想啥?要能知道,咱还在这愁事儿?” 此话一出,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一瞬。接着又是好一阵的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东家虽说不欺男霸女的事,可这租子越涨越多,一家老小就靠着那点粮食活命,这和要命又有啥区别? 可真是愁死人了。 “哎?你们快瞅瞅,那像不像张管事?” 篱笆院外的大枣树下,有个青年站在大石头上面眺望,还不忘招呼着身边几个要好的。 另外三个青壮闻言也上了大石头,四人互相拉扯着左摇右晃的堪堪站稳。 “我瞧着像。” “哪里是像啊,那就是!” 最开始发现张木桥的青年激动的跳下石头,往篱笆院里跑,边跑边喊,“张管事来了!” “啥?张管事来了?哎呦!终于是盼来了!” “哎,这不来我心慌,来了更心慌。今年别真要涨到八成租吧?” “不能吧?真涨那么多,还不如种荒地。” “那还得拾掇,那荒地还不能种稻子和麦子,不容易活,只能种些黄豆。就算是种黄豆,今年也种不下去。时间赶不上,也没那么多豆种,要种也得明年才行。” “得了别说了,越说我越心慌。” 张木桥越走越近,一群村民也在王北峰的带领下,走出了篱笆院往前迎他。 稍微走的近了些,李如海凑到王北峰身边,小声嘀咕道:“他三叔,你瞧着张管事心情是不是挺不错的?” 王北峰年过四十,但眼神也还好使。他定睛一看,犹疑道:“好像是。” 两人上过战场,对观察人有一套,不说多厉害,至少比村子里其他的村民看出人的情绪要更快些。 哪怕对方脸上不是带着笑,也能从对方的步伐快慢,身形状态判断个大概。 此时的张木桥,脚步轻快,身体放松,眉心也没有愁苦之色。 王北峰和李如海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看来这次张管事来,是有好消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好消息来枣沟村,那这个好消息是什么,二人心中有了猜测。 不过他们没敢表现出来,怕猜错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这还是张木桥三年来,头一次来枣沟村心里这么敞亮过。 以往每次来,都是要和村民们说涨租。他也是穷过来的,知道大家的苦处,哪里张的了那个口。 每次来都只敢和村长说一声,然后又悄悄的回,根本不敢多看村民们的表情。 这次不一样,这次东家不仅不涨租还降回一开始的了!他这一趟走的,脚下都生风。 远远的就看到枣沟村的村民迎出来,他也知道村民们在忧心租子的事情。 稍微靠近了,他也不打那哑谜,叫村民们还七上八下的担心。 张木桥对着越来越近的人群招招手,高声喊着,语气里全是喜悦,“东家说今年不涨租!租子降回了五成!庄子里很快就会安排人来收租,大家快回去准备吧!” 枣沟村的村民们闻声脚步一顿,他们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啥?竟然不涨租了? 不仅不涨租,还降回去了? 乖乖!东家是被鬼上身了?他竟然不涨租还降租了!? 一时间过来的枣沟村村民怀着满腹疑惑,抬腿就往张木桥的身前跑,很快就将张木桥团团围住。 尘土四起的土路上,一群村民围在路中间,两边的农田被翻的齐齐整整的,准备三日后种上黄豆。 张木桥被人群淹没,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问着他关于租子的事。 言语急切又激动,生怕东家是说来诓他们玩的。 这关系到从现在到明年开春的口粮问题,大家不得不谨慎对待。 张木桥也理解村民们的反应,和他刚听东家说的时候心情是一样的。又怕是假的,又期待是真的。想信又不敢信。 村民们只会比他更甚,毕竟这事是与他们息息相关。 张木桥没有打断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只等着他们先泄一泄心里的忧虑。 王北峰也是这样想,后来见差不多,王北峰才出声喊了一声,“都静静,一个个的一窝蜂来说话,叫张管事听谁的?都给我停下,听张管事具体说说。” 枣沟村村民们瞬间像被拽住脖颈的鸡,一下子就噤了声,眼巴巴的看向张木桥。 村民们虽一言未发,可一张张饱经风霜,黑瘦的脸上,都是明晃晃的期盼与担忧。 这已胜过千言万语。 张木桥脸上扯出一抹笑,村民们在看到那抹笑的时候,脸上的担忧骤退不少,眼神都亮了几分。 “东家说的是真的,今年真的不涨租,还降回五成。” 村民们高兴的笑出声,王北峰心里头也高兴,但他同时也觉得奇怪,“东家是出了什么事?咋突然降租了?” 此话一出,不等张木桥说什么,立马就有村民嘴快接话,“村长瞧你问这干啥,东家能出啥事,租子就是想降就降呗。” 王北峰不理村民的话,而是一直等着张木桥回他。 张木桥心神一凛,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谨慎又敏锐。 但他不能说旱灾的事,又因想到开春会有旱灾,张木桥因降租的那点喜悦也没了,只剩下担忧。 为了不表现出来,张木桥把那些心绪往下压,这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东家想什么,谁能知道?反正是确定降租的,你们交完租子后,剩下的粮食好好留着,免得东家明年夏收又要收的多。” 张木桥不能明着让村民们多囤点粮食,又怕村民见今年收租少,再把多余的粮食全给卖了。 那明年开春遇大旱的时候,就只能饿肚子了。 着实是没办法,他才先把东家扯出来吓一吓村民们。 听了张木桥的话,不少准备今年多卖点粮的村民,立刻打消了念头,决定一点也不卖。 家里交完税收和租子剩下的那些粮食,全部好好的藏着。 王北峰也深以为然,他不认为一直苛待他们的东家会突然大发慈悲。 若是今年先降租,明年再突然暴涨租子,这事倒是东家能做出来的。 “多谢张管事提醒。”王村长诚恳感谢。 知道王村长怕是完全认为明年东家会暴涨租子,把东家想坏了。这叫张木桥有些发虚,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其实东家现在人挺好的。” 枣沟村的村民闻言,看张木桥的眼神瞬间都不对劲了,充满了同情。 也不知道张管事在庄子里都经历了什么,竟被东家欺负的在外头也要说违心话了。 张木桥也知道这话说出口没人会信,他不再多说,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而且东家往后到底会不会变的好些,他也不知道。 因还要去山前村通知,张木桥不准备在枣沟村前的土路停留太久。 他说完了该说的话,就与枣沟村的村民们告别,“我还要去一趟山前村,你们快回吧。” 枣沟村村民们知道山前村那边肯定也急得很,于是都没多留张木桥,等目送张木桥离开后,枣沟村的村民才面带喜色的各自回家。 张木桥走到半道,就遇见了准备来枣沟村打探消息的山前村村长和他两个儿子。 山前村在入云山山脚下,离庄子的距离更远。 山前村的村民们今日也等了庄子里的人许久,结果一直没等到庄子里来人,心情同样焦灼。 眼看着都过了晌午,山前村的村长也等不下去,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就先去枣沟村那看看情况。 没成想半道上竟遇到了庄子里的张管事。 降租的事情,张木桥也是第一时间与三人说了。包括对枣沟村说的那些暗示他们别卖粮,都收起来自家留着吃的话。 山前村的村长,和他两个儿子的反应与枣沟村的人一模一样。 话已经带到,张木桥便不往山前村再去。庄子里也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回去找东家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开春的大旱。 得先商量出个章程来才行,可不能到时候一起抓瞎。 山前村三人也急着回去传消息,没有与张木桥多寒暄,目送张木桥离开后,三人脚步匆匆的回了村子。 “大郎,二郎,回去后你二人把村民们都叫到晒谷场。咱得劝村民们别因这次降租,多卖了粮,不然明年东家大涨租子,咱连陈粮都没得吃。” 山前村的村长语气里都是担忧,怕有拎不清的,真卖多了粮,到时候没粮吃,再给饿死。 跟来的田大郎听后就说知道了,倒是田二郎抓抓脑袋,“爹,我觉得不用劝,东家啥样,这三年里大家伙心里肯定有数。” 田大山像个替孩子操碎心的老父亲,还是不放心,“得劝,万一就有拎不清的呢?” 知道父亲是个万事都怕万一的人,田二郎也不再多说,只点头说回去就叫人。 …… 云怀瑾穿着拖鞋慢悠悠的逛了一下云庄宅院,这宅院在云怀瑾看来,其实是比较大的。 但若真放在大雍,这宅院面积其实不算大。 占地百亩的那才算宅院里大的院子,云庄院子的这三十几亩地,顶多算个小宅院。 虽说是在乡下,云庄宅院里的布局也是很有一番韵味。亭台水榭,假山奇石,池塘曲桥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在原身记忆里还了解到,院子一年四季都有应季的花开。 这让云怀瑾想起自己前世曾逛过的园林,只觉得云庄宅院占地虽小,可这里的布局景色,倒是一点不比逛过的知名园林差多少。 逛了一半的时候,因原身身体素质过差,叫他也觉得有些累,实在是逛不下去了。 剩下的云怀瑾决定得空再逛,这次便先回去歇歇,也想看看云初现在怎么样了。 他回去时,依旧是慢悠悠。就是想着自己在外面多呆一会,能叫云初在屋里好好的多休息一会。 谁知道他刚踏进主院,就瞧见了廊下狗窝里缩着一个小身影。 起初抱着云初回来的时候,云怀瑾看到了廊下有个破旧的狗窝。 只是他那时候心急,所以匆匆看一眼便移开视线,脑袋里并未深思,只当这院子里还养了一只狗。 这狗窝很快被云怀瑾抛却脑后,而他的心神都被云初的高热所占据。所以原身对狗窝的相关记忆,那时候并没有浮现出来。 这也导致了云怀瑾现在看到云初缩在狗窝,脑海里浮现出关于狗窝的相关画面时,气的咬牙切齿,胸口发闷,呼吸急促。 画面里,原身之前养过一只土狗,云初和那条狗亲近,有次原身打云初,那条不算大的土狗碰巧看见了,便冲过来护着云初。 结果因惹怒了原身,直接被打死。期间因为云初一直哭着拦着,原身在打杀了狗后,就让仅有两岁的云初从柴房睡到了廊下的狗窝。 不是喜欢狗吗?那你就和狗一样活着。 原身倒是没有给云初吃狗食,因为云初本身吃的,连狗食都不如。 春夏狗窝蚊虫多,秋冬狗窝冷的要命。要不是云初命大,他早就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云怀瑾压下记忆画面,他怕再看下去,自己能给自己来两下。 云怀瑾仔细打量狗窝里蜷缩着的小孩,瘦小的身体微有起伏,像是睡着了。 因为担心云初的身体,不知道他有没有退热。在犹豫一瞬后,云怀瑾还是轻手轻脚的往廊下走,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正在院子里打扫的梅兰,竹菊,笔墨,纸砚四人在云怀瑾踏入院子的那一瞬,心神就都放在他身上。 在云怀瑾原地停顿一息,又开始走动后,他们才悄悄抬眼,发现人最终还是往廊下狗窝的方向走去了。 四人为云初接下来的痛苦遭遇提一口气,却也只能快速低头,装看不见听不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人敢开口多说一句,说了只能让小东家更遭罪。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估摸着东家已经走到了廊下狗窝了。可四人听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动手的声音,更没有小东家压着嗓音的抽泣声。 怎么回事? 梅兰正在廊上趴着擦地,她不动声色的推着布往前走了走,借着柱子遮挡,快速侧头看向廊外云怀瑾所在的方向。 这一看,倒叫她愣住了。 她这位置,看不到云初,但正好能看清云怀瑾的脸色和动作。 8 第 8 章 东家的手悬在半空,那样子并不像是要抬手打人,反而更像是想触摸却又不敢再向前。还有东家……东家那神情,是心疼吗? 梅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怕看久了被察觉,她不敢再继续看,低头老老实实的擦地。 云怀瑾蹲在狗窝不远处,他盯着小孩因发热生病有些微红的脸,视线落在小孩长长的微颤的睫毛上。 他知道,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本蜷缩着睡着的孩子醒了。 现在因为害怕而不敢睁眼,即便竭力控制着,身体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云怀瑾唇抿成直线,压着心头对原身的火气。蹲着瞧了一会,也看不出孩子现在身体状态是好是坏。想靠近云初,又怕云初被他给吓晕过去。 左思右想,云怀瑾还是没再靠近。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云初颤抖的身体慢慢平稳下来。 他缩在臂弯里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眨了眨,阿父走,走了? 这次没有把他抓起来打他…… 为什么? 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可他以前也生病过,还是被阿父打了。 云初小脑袋想啊想的想不通,发热让他脑袋懵懵的,心里又想着事,一时间竟没能察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等云初身上感觉到一重时,他才意识到云怀瑾又回来了。稍微有些放松的身体,瞬间又变得僵硬,同时屏住呼吸,怕的连气都不敢喘。 小孩脑海里嗡嗡的,全都是阿父又回来了,阿父又要打他了,他腿好疼,身上也好疼,他想求阿父今天能不能打轻一点。 但他又不敢求,要是求的话,阿父不会听还会打的更重。 云初绞尽脑汁的想今天怎么才能挨轻一点的打,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办法。以前想不出,现在还是想不出。 等他放弃想办法挨轻点打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阿父又走了。 他身上……身上有暖暖的东西。 云初瘦小的手指小幅度的动了动,指尖摸到软软的,毛茸茸的触感。 因为这轻微的动作,他鼻尖也露出一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是阿父身上会有的味道,毛茸茸的,好像是毛毯。 云初不敢再碰,整个人又蜷缩几分,把自己完全陷在那破旧的狗窝里。 毛毯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云初缩在窝里,脑袋晕晕沉沉,什么也不敢想。 云怀瑾回屋后,就心事重重的瘫在了床上。 满脑子都是云初。 这孩子只有四岁,出生起就在冷暴力中度过一年,接下来三年,又是在饥寒交迫与殴打中度过。 从云初遇到他的反应来看,小孩在经历了三年的家暴虐待后,已经产生了应激创伤,对他产生了高度警惕。 他是云初害怕的本源。 雕花精美的床榻之上,云怀瑾抱着软枕轻叹一声,想要靠近云初,得先让孩子相信,他不会再动手打他。 只是要让小孩相信他不会再打他,似乎是一件更难的事情。 * 云怀瑾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许多事情不是靠脑子想,嘴上说的,得看实际行动。 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云怀瑾便先放在一边。转而想到自己入梦有了原身的记忆之前,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奇妙的空间,好像还有一朵云和他说话。 这段记忆在云怀瑾没有仔细回想之前,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靠着一些模糊的记忆,云怀瑾集中心绪的仔细去想细节。那段模糊记忆,渐渐的变得清晰。 在云怀瑾已经完全想起那“灵泉空间”里是个怎样的场景后,心中又产生新的疑惑。 他要怎么进空间? 刚在心中默想后,云怀瑾就发现他周围的环境变了。 床顶变成了蓝天白云,淡淡的熏香变成了青草香,身下柔软的褥子,也成了草地,耳边还有泉水细细的水柱,往外缓缓喷涌的声音。 云怀瑾坐起身,怀里还抱着床上的软枕。他看着眼前巨大的古树,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他进灵泉空间了。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 回忆了一下,云怀瑾发现自己进来前,似乎在心中默想了怎么进空间。 难道是因为默想了“进空间”三个字的原因? 他抱着软枕,手臂微顿,随后又将其放在草地上。心中默想,出空间。 下一瞬,草地消失,他又坐在了床榻上。怀中的软枕不在,床上也不见其踪影。 又默念进空间后,他依旧是坐着,却不是做在床上,而是草地上。 云怀瑾稍一测试,摸清了这空间的大概。 只要心中默念进出,就可以随意进出,而且能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云怀瑾心里有了数,这次没急着出去,而是走到了灵泉边。 他想到了之前盯着灵泉里看时,心中产生的怪异想法。这次他没有盯着里面看,而是蹲在灵泉边上,看池子旁竖着的一块小小的石碑。 这小石碑被草丛遮挡了小半,不仔细看还看不着。云怀瑾拨开长的茂盛的绿草,看到小石碑上有几行金色的小字。 上面的字是他前世见过的繁体字,仔细想想,原身记忆里关于大雍朝的文字,也是他所见过的繁体字。 不管怎样,至少在这个时代,自己不算是文盲了。 思绪拐了个弯后,云怀瑾又很快回神去看小石碑上到底写了什么。 【功德灵泉,天地灵气。滋育万物,去杂除尘。】 云怀瑾看着这石碑上的金色小字,不难猜出这灵泉的用处有哪些。 他心尖颤动,没想到这样的金手指,竟然叫他给碰上了! 鼻息间是泉水纯澈的气息,云怀瑾好奇灵泉的味道,便蹲在灵泉边眼睛不往深处看,掬一捧泉水喝了起来。 好甜! 不是他吃过的糖那种甜,是一种清澈至极的甘甜,云怀瑾没忍住连喝了三捧泉水才作罢。 喝完后,他只觉得通身的脉络都舒畅了,嘴巴里还带着微微回甘。 这泉水真好喝啊!不愧是灵泉水! 云怀瑾像是看金山一样的看向灵泉,眼睛都变亮许多。不知道用这拥有天地灵气,可滋育万物,去杂除尘的泉水浇地,能不能让庄稼在干旱的土地上存活。 这样想着,云怀瑾便想在干旱之前先试试灵泉水的功效。 院子里地挺多的,他可以开一片地,种点东西进去。再用灵泉水浇灌,看看最终长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且这灵泉水拥有灵气,喝了对人的身体也是好的吧?他喝了三捧灵泉水,就切实的觉得身心舒适,心神清明许多。 想来是有用的。 云怀瑾想到云初那瘦弱的,浑身是伤的小身板,决定弄点灵泉出去,给云初调理一下身体。 他那身伤,光靠着喝药,怕是会留下不少的暗伤。 等待会出去后,得拿个容器进来灌点泉水带走。 云怀瑾将灵泉弄明白个大概后,又往前走一段距离,绕着那棵巨大的古树转了一圈。 空间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地,一池深不见底的灵泉水,还有这棵巨大古树。云怀瑾很难不注意到这棵树,也十分好奇这树是什么树,想查看一番。 这古树树干大的需至少十几人合抱,人站在树下,仰头看去,只能看见四面横生出去的数条枝干,还有生长旺盛到密不透风的树叶。高度目测有三十多米,十三,十四层楼那么高。 也因树叶所处过高,所以看不太清楚,但隐约也能看出形状有点像葫芦。 一圈绕下来,云怀瑾确定他不认识这是什么树,见都没见过。 不过这一圈也不是没收获,树干边上,草丛里面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静静的躺在那,云怀瑾若不是看的仔细,压根看不着那还有东西。 石头上也有金色小字,但只有两字,【果树】。 云怀瑾以为还有什么别的字,就想拿起石头仔细瞧瞧。结果他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这石头一星半点。 就在他放弃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石头的边上还有个更小的石块。 上面也刻着小字,但这石块太小了,上面的字云怀瑾看不清。 他虽被刚刚的石头搞的有点怀疑人生,但还是试着拿起石块看看,这次终于是成功的拿起来了。 云怀瑾见平滑的石块被他拿起,是狠狠的松了口气。他差点怀疑自己弱的连个小石头都搬不起来。 等他将石块送到眼前,看清上面是什么字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归墟山】。 根据云怀瑾对空间的浅淡了解,他知道这小石块上的字,就是解释其边上那块,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的石头是什么东西。 归墟山?归什么?什么归墟?什么山? 那不大的石头,竟然是座山?! 云怀瑾在极度的震惊中,抽出些心绪来说服自己。你如今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怎么还能因为这样离奇的事情,而感到惊讶呢? 心中重复了四五遍后,云怀瑾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把小石块放回原位,目光落在其边上的石头,不对,应该是“归墟山”上。或许这真是座山,只是山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地地底,露出来的那个像石头一样的,是归墟山最高的顶峰。 归墟二字的含义,云怀瑾多少有点理解。加上最开始遇到的那朵自称天道的云,还有空间里关于“灵气”的灵泉。 他总觉得这空间,像是和什么修仙,修道者有关的东西。 再多的信息,云怀瑾无从得知,也无意多探查。 他总不能爬三十多米高的树,查看那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数都数不清的枝干找线索。 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挖了一望无际的草地,然后找那归墟山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或是跳深不见底的灵泉池查看。 每一个都是要命的,他惜命,所以收起了好奇。 不过云怀瑾的好奇心收了,但没有完全收住,他视线落在巨大的古树上。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树,上头好像也没有结果子啊。 云怀瑾摸着下巴站了一会,决定出去后还要拿个水瓢和桶进来。灵泉能滋育万物,想来也能让这果树结果吧? 不管能不能成,他就是想试试。 没等云怀瑾出去,他先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后是推门的声音。 云怀瑾一愣,空间里没门啊…… 难道是外面的声音? 此想法刚冒出来,云怀瑾一刻也不敢多耽误,赶紧默念一声出了空间。 “东家,张管事说要见您。”笔墨站在屏风后面,恭恭敬敬的请示。 云怀瑾盘腿坐在床榻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脑袋。 他在空间里是站着的,所以刚出来的时候也是站在床榻上,结果脑袋咚的一声就碰到了床顶。 好在与笔墨进来时的推门声重叠,门口离内间又有一定的距离,笔墨并没有听见那声响。 9 第 9 章 在得到云怀瑾的首肯后,张木桥很快便被笔墨领进外间。 外间摆放的小榻上以一张矮矮的长桌隔开,云怀瑾此时已经坐在小榻的一边。 张木桥要弯腰见礼,被云怀瑾拉了一下,笑道:“张叔客气什么,快坐下。” 一旁尚未来得及走的笔墨,见到此情此景脸上的惊讶之色,都没来得及收。云怀瑾抬头看去,也没说什么,而是提醒笔墨去泡壶茶来。 笔墨回神后,心跳的飞快。惊慌失措的低头告罪后,才小跑着出了门。 老天爷啊,他今日办砸了差事,叫东家提醒才想起要去端茶来。东家竟然没有当场罚他!更重要的是,东家对张管事竟那般的和颜悦色,甚至还亲切的叫张管事为张叔!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笔墨脑袋都懵了,去小厨房泡茶的路上,还直接撞在了柱子上。疼的他捂着撞红的脑门,蹲地上,眼泪都给疼出来了。 等缓过了头先的大劲后,笔墨不敢再多耽误,赶忙跑去小厨房烧水泡茶去了。 主屋里,张木桥对于云怀瑾对他的态度,虽说也是十分的不适应,总觉得怪怪的。 但他硬逼着自己接受了云怀瑾的奇怪,见笔墨走后,紧跟着就去关上了门。 回来再次坐下后,便低声的和云怀瑾谈论关于旱灾的事情。 “东家,如今眼看就十月。距离来年春季,也只不过还有几月时间。对于春季的大旱,咱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张木桥布满沟壑皱纹的脸上,全是对于未来生计的担忧。 云怀瑾猜到张木桥来是为了旱灾的事情,能有个人可以一起商议,他也不至于一个人摸石头过河。 因此云怀瑾对张木桥没有太多的隐瞒,不论是书里还是原身的记忆力,张木桥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即便是有一些偏差,但本质上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张叔,我是想先让庄子里一些心术不正的下人离开庄子。等他们走后,再开始多买些粮食囤着。” 张木桥听完云怀瑾的想法后,沉思着点头。心术不正之人确实要在旱灾来前赶走,留的久了,定是会出事的。庄子里的粮食不少,自从东家来了之后,他们都不用再往雍京那边送。但谁会嫌粮食少呢? “粮仓里的粮食,粗略算来,足够庄子里上下近百口人两年的口粮。东家要是想囤粮,趁着旱灾还没来前可多买些细粮,庄子里的粗粮多,细粮少些。” 张木桥这么说,是怕云怀瑾到时候吃不惯粗粮。粮仓里多备着些细粮,也有备无患。 云怀瑾点点头,不过他不是因为粗粮吃不惯而要多囤细粮,他是两种都准备囤些。 察觉到张木桥面色犹豫,云怀瑾问道:“张叔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张木桥闻言,一咬牙将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东家,今年地里本是该轮种小麦。但春季既有旱灾,便多种些黄豆和粟吧。 黄豆产量高些,粟熟的早,今年的冬小麦就少种一些。这样村民们交了租子后,手里也能多得些粗粮裹腹。 等开春有旱时,地里也可以多种些粟。俗话说,只有青山干死竹,未见地里旱死粟。这东西不仅熟得快产量高,也十分耐旱。” 种地的事情,原身两眼一抹黑没有相关记忆,云怀瑾更是一窍不通,他没多犹豫,直接就点头应了,“好,就按着张叔说的。” 张木桥没说之前,心里直打鼓。 觉得云怀瑾不会同意,毕竟地里不管种什么,大头都是归庄子里的。而且要是都种小麦,还不用多花那钱再买面粉。 只是这样的话,结果会苦了庄子下面的两个村子。可于庄子而言,是没有丝毫坏处的。 张木桥以往也没少劝说云怀瑾不要再涨租子,但云怀瑾没有一次是听过的。 他心里也知道,在这位东家的心里,他人的死活其实并不重要,从不会放在心上。 而云怀瑾不同意,他其实也没办法,只能按着云怀瑾说的去做。 这次的提议,张木桥确是想着一定要劝云怀瑾同意的。 倒不是说他真的一心扑在两个村的村民身上,现实一点说,大旱真的来了后,村民们一口吃的也没有,他们饿急了眼,难道就真的会眼睁睁,只看着庄子里的人还有粮食填肚子? 若是他们饿狠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云庄。 让他没想到的是,云怀瑾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那速度快的,让张木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拒绝。 张木桥都准备再把话说明白了好好劝说,等反应过来云怀瑾是同意不是拒绝后,他脸上的震惊之色,藏都藏不住。 乖乖,东家还真是变了个性子啊! 那梦可真是神奇! “东家心善,枣沟村和山前村的村民一定会感谢东家的!”张木桥露出了进来后的第一个笑颜。 云怀瑾摆摆手,“种地这事还得让张叔去说,明日的时候,我要去一趟县里,张叔与我同去吧。” 猜着明日去县里是为了囤粮的事,张木桥点头应下。 关于旱灾和囤粮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笔墨正好也端了茶来。他将茶壶和茶杯从托盘上取下,一一摆好在长桌上,又分别给二人斟好茶,这才又弯腰退下。 茶盏中升起袅袅茶雾,茶香四溢,云怀瑾闻着清爽的茶香,倒是有些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笔墨端来的茶水温度是正好的,云怀瑾生出了想品尝的念头后,手就伸了出去,端起了茶盏。 离得越近,茶闻着越香。 云怀瑾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后,好悬没给吐回去。幸亏他嘴闭的紧,硬是咽下去了。 这茶真涩,还苦苦的。 云怀瑾以前不是没有喝过茶,他外公泡茶很有一手。茶入口时虽也不太习惯味道,可后有回甘,细细品尝也能尝出几分喜爱。 是与他平日里喝的果汁,饮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味道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又涩又苦。 稍微回忆一下原身记忆,云怀瑾又有些明白,为什么这茶会是这个味道了 茶是品味地位的象征,原身在云家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喝茶的。他能喝的只有烧开的井水。 后来来了云庄,他才开始喝茶。但由于此前都没喝过茶,也不知道茶该是什么味道。 庄子里的人又都是乡下百姓,哪里会大家族里的泡茶规矩?他们好些人连茶叶沫子泡水都没有过,更别提泡茶了。 笔墨倒是在人牙子那学过些规矩,里头有泡茶。 可那教的又杂又多,连皮毛都算不上。更何况笔墨也没学多久,就被原身给选来做贴身的小厮了。 原身选笔墨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男子,十一岁了有些大,更想选个和纸砚一样大的。八岁年纪小些,好掌控,不怕压不住。 但在听人牙子无意说了一嘴笔墨学过泡茶的时候,就直接把人给买下了。 接下来,原身就喝上了笔墨泡的,又苦又涩的茶。他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只当茶都是这个味道。 原身也从不出庄子,只在庄子里当个能掌控所有的“土皇帝”。所以也没有机会去外面茶楼,喝一壶好茶尝味。 这苦涩难以入口的茶,原身一喝,就是三年。 云怀瑾把茶盏放下,这茶他是再喝不了一口了。 张木桥觉得口渴,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喝茶,以前他喝过最好的就是茶叶沫子泡水。 喝一口他就觉得这和黄金一样金贵的茶也没什么好喝的,还不如他喝过的茶叶沫子水呢。 与云怀瑾不同,张木桥哪怕觉得这茶水不好喝,也还是咕噜咕噜的全倒嘴里喝完了。 可不能浪费,虽然不好喝,但是它贵啊! 云怀瑾却没想那么多,他还以为张木桥喜欢喝这茶,“张叔你爱喝,我待会让笔墨给你拿些茶叶回去。” 不等张木桥开口,云怀瑾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问道:“张叔,你后面能不能让你家里人给云初那孩子送点吃的啊?不拘是谁,只要是你家里人就成。 吃的我这边会弄好,你家里人直接来拿,然后给云初送去。他太瘦了,又病着,得多吃些补补。” 主院里的梅兰竹菊,笔墨纸砚四人,虽说也能靠近云初,但云怀瑾知道,云初对他们的靠近也是害怕的。 因为原身曾不止一次逼迫四人按住云初,动手揍云初。这是原身为了确认,四人是真的什么都会听他的。 整个云庄宅院,但凡在原身眼皮子底下晃过的下人,也只有张木桥一家,没有听原身的,动手打过云初。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动过手。 大部分都是被逼无奈,哪怕尽量控制用最小的力道,可那一下下去,他们心里防线也会崩溃。或是羞愧难堪,或是掩面哭泣。 也有一小部分,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若不是还有所顾忌,再怎么说云初也是庄子东家唯一的孩子,他们怕也是会下狠手去打。 也因此,整个庄子里,最能让云初感觉到安心的,只有张木桥一家。 云怀瑾想让云初后面,都能安安心心的吃饭,所以才想着让张木桥一家帮着送饭。 吃好了饭,才能好好长大。 听了云怀瑾的话,张木桥想了一下这三年里,云初经历的那些事,明白了为何是要他家里了去送饭食。也知道云怀瑾是因梦的原因,想对孩子好。 可哪那么容易啊。 不过张木桥还是应了下来,云初那孩子可怜,他从前一直看着也没任何的办法。 这事他根本没法不应。 云怀瑾见张木桥点头,真心的感谢道:“多谢张叔帮忙了。” 张木桥瞧着云怀瑾神色真挚,是真心在与他说这个谢字。这让张木桥再次感叹,那梦真的是太神奇了! 竟然能把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要不是人还是那长相模样,他都怀疑眼前的人是另外一人了。 事情都谈的差不多,张木桥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便起身离开。 他临走时小声的对云怀瑾说:“东家,只要用心对小东家,迟早有一日,小东家也会像寻常孩童与阿父亲近一般,与您亲近的。” 云怀瑾神色认真,“我会的。” 10 第 10 章 目送张木桥出了院门,云怀瑾瞧见了院子里的山茶花树下有个浇水的小桶和木勺。 他想到灵泉空间里面的古树要浇水的事,于是去了一趟杂物房。 外头放着的小桶不好拿,这主院里要是突然丢了东西,哪怕是毫不起眼的小木桶,梅兰他们四人,也会因怕被原身知道了挨罚,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他去杂物房也没躲着四人,还叫了梅兰开门,她是保管主院各屋钥匙的。 等云怀瑾进去后,他让梅兰先去忙,说自己要找点东西,让她一个时辰后再来锁门,不必在这守着。 梅兰不疑有他,听了云怀瑾的话,离开了杂物房。 云怀瑾将门关上后,就在杂物房里翻找起来。 很快便找到了需要用的小桶和浇水的长木勺,又找了个容量大些的茶壶。把茶壶和长木勺一起放木桶里,准备将东西带进空间。 在云怀瑾把手放在东西上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个念头。想着肉身带东西进去多少有点不方便,要是触碰后能直接把东西送去空间里就好了。 这念头一出,灵泉空间像是明白他的意志,并且完全按着他的意志去做了。 云怀瑾手下一空,原本的木桶原地消失了。 他意识到什么,连忙默念进空间,发现木桶正在草地上四平八稳的放着。 灵泉空间,似乎真是随着他的意念而动? 云怀瑾怀着这样的想法,又出了空间。他心中想了一下取出木桶,眼前空空的地砖上,果真凭空出现了刚刚消失的木桶。 但里面没有长木勺和茶壶。 云怀瑾又进空间,发现那两样东西正在草地上躺着。 等出空间后,云怀瑾没有触碰木桶,只心里想着让木桶进空间。 木桶纹丝不动。 他将手放在木桶上又想一遍,木桶消失了。 看来想要让外物去空间里面,需要他接触才可以。而且空间里的时间流逝,似乎与外面时间流逝差不多。 他在空间里,也能听到外面靠近的声音。 云怀瑾又进一步的明白了空间的使用,在进去给古树浇水之前,看到了不远处的角落有个锄头。 想到空间里一望无际的草地,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手握着锄头,整个人消失在杂物房。 灵泉空间内,云怀瑾先把锄头给放地上,提着木桶拎着浇水的长木勺就去了灵泉边。 打水的时候云怀瑾避着视线,不去看灵泉深处。木桶不大,整个装满了水也没多重。 灵泉距离古树差不多一百多米,云怀瑾拎着木桶把长木勺直接放桶里,朝着古树走去。 古树树干很粗,木桶不大,要浇完一圈,至少要六桶水才行。 来回六趟后,云怀瑾终于给古树浇完了水。 浇第一桶水的时候,浇水的长木勺就没派上用场。那勺装的水少,一勺一勺的浇,得费多少时间。 什么事都得干了的时候才能发现问题,云怀瑾后面都是直接拎着桶边走边倒水,以控制着木桶倾斜弧度来控制水流量。 给古树浇完了水,云怀瑾把桶和长木勺一起放灵泉边,然后开始在空间里溜达。 这一溜达,叫云怀瑾发现,看似一望无际的草地,里面也大有乾坤。 草地里的草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它们突破了地域环境生长限制。 以巨树为坐标,云怀瑾往前直走,大约三百米处,他看到了雪莲。 云怀瑾认识的植物其实并不算多,但有一些特别有名,或是带着神秘色彩的,他都是认识的。 雪莲一朵一朵的连成片,云怀瑾眼都看直了。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武侠小说还是现实世界,雪莲的药用价值,那可都是极高的。 就在他震惊之际,云怀瑾又发现右前方有个像仙人掌一样的植物。 啥玩意? 雪山的植物和沙漠的植物,竟然生长在一处了? 云怀瑾怕自己看错,为了确定朝着右前方走去。等靠近后,还真是仙人掌…… 他一低头,发现仙人掌下面的地面,冒出了密密麻麻,数不清多少的冬虫夏草。 生长习性,环境是完全不一样的植物,在灵泉空间内长到了一起去。 云怀瑾捏一下大腿,嘶——疼! 不是做梦,是真的。 空间里离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云怀瑾很快就接受了空间新设定。 刚开始的时候,云怀瑾还以为草地就是普通的草地。没想到这看不到头的草地里,藏着更珍贵的东西。 知道草里还会有其他珍贵的草药,云怀瑾也没有再继续往前。很多他也不认识,也不必非要为了看看有没有他认识的那几种漫无目的的找。 估算着时间也不多,于是直接回了灵泉附近。 他在灵泉附近转了转,随后在灵泉三十米外的地方蹲下,仔细查看了那一片的草地后,直接开始动手拔草。 在杂物房里看到锄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云怀瑾唤醒了华人特有的,有地就非得种点什么的血脉基因。 他就想着空间里古树能活,草也能活,那么大一片地,不种点什么,简直是可惜了。 至于为什么选这里开地,是因为从这开始往后大概能有一亩地的范围内,生长着的都是他认识的一种草。 前世的时候,他曾跟着他爸去过高尔夫球场,那里就是用这种草铺的球道,叫黑麦草。 这种草也是顶级牧草之一,营养价值丰富。他寻思着灵泉空间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多少也是带点灵气,肯定比外头种的要强。 既然是牧草,庄子里也有养马,正好可以混在草料里给马吃。更重要的是,其他地方的草他也不认识,万一再把珍贵药材给拔了,就太可惜了。 加上这个位置离灵泉池近,后续给地浇水也方便。这么多方便好处凑一起,让云怀瑾把目光放在了这块地上。 * 一个人力量有限,又因云怀瑾之前根本没种过地。 而且原身身体也是没干过体力活的,他拔了差不多六十平米的草地后,就觉得累了。 云怀瑾也有自知之明,不会过于为难自己。一分地不到的面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他劳动。 掬了几捧灵泉水喝,稍作歇息后,他又满血复活,浑身是劲。 这次他不用再拔草,而是挥起锄头开始翻地。哪怕之前没种过地,云怀瑾也大概知道种地的流程。 翻地是为除土里的碎石头和硬土块,结果云怀瑾翻了半天,一个碎石,硬土块都没发现。 云怀瑾也乐得轻松,稍微翻一翻土,把草根给掘出来就行。 具体种什么,云怀瑾也没想好。准备明天去县里的时候,逛逛种子铺。 他将拔掉的黑麦草先拢到一边,出了空间在杂物房找出一个麻袋,把拔的草给塞麻袋里,先放在空间。 从杂物房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到一个时辰,梅兰没有过来。 出了门后将杂物房的门带上,云怀瑾翻着原身的记忆,朝着马厩走去。 …… 马厩有两匹马,是从雍京带来的,色为黑白,都是公马。不是多好的良驹,但也不算太差。毕竟是雍京来的马,比起县里的那些马来,多少要强上几分。 马夫也是两个,一人负责一匹马。也都是从雍京来的,不过不是云家人,而是原身来庄子时,云家临时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奴隶。 云家的马夫都是知根知底的,送出去一个,再培养一个出来又要费些时力。索性临时买两个会驾马车的,也不费什么功夫。 两个马夫年纪不算小,一个姓徐一个姓王。都三十好几,干瘦黝黑和辛苦在地里扒粮食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这二人因为年纪大,在人牙子手里久了,也没能被卖出去。只能在牙行里做些苦力活,混口饭吃。 被云家买了后,一路从雍京来到丰水县,夜以继日的驾车也吃不少苦头。 不管是在牙行做苦力的那些年,还是来丰水县的路上,二人都累的半死不活。而到了庄子里头,二人又闲的整日抠脚。 因为庄子里的东家,根本就不出庄子。 他二人每天唯一任务就是把马养好,再有就是庄子里有需要采买的,等每月的初一十五,套上平板车去一趟县里。 活虽说轻松,可二人这心里也慌。饭也不敢多吃,就怕被东家发现了他们没事可干,觉得不需要,再给发卖了出去。 他们这年纪,再被发卖出去,可没人家会再要了。 庄子里的活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两人哪怕想多干点活,也不敢去抢人家的活干,在这上面也吃过教训。 刚来的时候想表现自己,至少不能让东家觉得留着二人没什么用,所以二人干了不少杂活。 结果没干两天,就被几个长工围起来给揍了一顿。 杂活他两干了,那他们长工干什么?没活干就得走,谁不想有吃有住的多赚点钱? 两个马夫挨了顿打后,就只缩在马厩里,轻易也不出去了。 由于太闲了,整日只有马厩里这点活,再多的也就是一月两次的去县里采买,因此二人天天盯着马厩打扫。 云怀瑾来后,只觉得这马厩干净的发亮。 “东……东……” 扑通—— 王大柱手里还拿给马刷毛的毛刷子,结结巴巴的也没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扑通一声的就给跪地上去,趴在地上抖啊抖。 天爷啊,东家咋来这了?是不是瞧他们没事干,专程来撵他们走的啊? 提了新一桶水进来的徐老栓在看到云怀瑾的背影后,也是浑身脱力,吓得往地上一跪。 水桶应声倒地,水也全都洒了出去,湿了好大一块地,徐老栓膝下干硬的黄土地也成了泥地。 泥水洇透不厚的衣服,徐老栓也不敢挪动,只哆嗦着身体,嘴巴里发苦。 东家突然来这,不会是要撵他们走吧? 两个马夫想到了一起去,毕竟整天吃住都在一处,两人每天愁的怕的也就这么点事。 11 第 11 章 眼下马夫二人的想法同频,都以为云怀瑾来是要亲自撵人了。 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想,可毕竟粮食那么金贵,他们在庄子里白吃白喝三年了,不撵他们难道撵别人吗? 云怀瑾在进马厩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装着草的麻袋从空间里弄了出来,这会他正拽着麻袋口,微微侧身,视线来回扫视前后跪地发抖的两人。 这什么情况? 云怀瑾翻了一下原身记忆,发现与这两马夫的相关记忆少的可怜,来庄子后几乎是没有的。 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二人怎也怕成这样? 云怀瑾不知道马夫的心路历程,只当是原身恶名在外,二人即便没有与原身多接触,但也被那恶名吓怕了,所以才有此反应。 云怀瑾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两步,避开二人的跪,语速变快,“这是草料,你们先少量的给马喂点吃看看,若是马爱吃的话,再试着加量。” 说完他把麻袋留下后,直接转身走了。 总觉得要是再多呆一会,两个马夫能吓得蹶过去。云怀瑾也不想在那看他们跪地的样子,即便是有原身的记忆,他对于古代的一些东西,依旧是无法接受,无法认同。 * 从马厩回来,天色也不早了。 云怀瑾进主院后,探头看了一下狗窝的方向,发现云初还缩在狗窝里。毛茸茸的毯子下露出小半个脑袋,用小臂遮挡着,云怀瑾也不知这孩子睡没睡。 他没在这多耽误,直奔小厨房而去。 梅兰和竹菊已经在小厨房里准备做晚饭了,见到云怀瑾过来,二人先是一愣,随后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弯腰行礼。 “见过东家。” 云怀瑾第一次见人这样,有些不太适应,他应了一声后道:“小厨房我先用一会,等我用完你们再来。以后我的饭,你们不用做。” 他前世住校之后,每周末在租的房子里都是自己做饭的。 网络时代,只要动手搜一搜,便能搜出一堆的食谱。照着做多了,经验变得丰富,味道也越来越好。 虽比不得真正的星级大厨做的,但确实是比他中午那一顿要好许多的。 云怀瑾是个爱吃的,既然能把饭菜弄的更好吃,他当然要吃味道好一些的。而且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也不适应让年纪小的还伺候他…… 正好他也能给云初做些吃的,不求这孩子因为这些吃的就不杀他,但至少能给他留个全尸吧。 谁知云怀瑾话刚说出口,就引得梅兰和竹菊二人直接跪趴在地上,梅兰惊慌开口,“求东家不要发卖了奴婢。” 竹菊也吓的不轻,紧随其后的求,“求东,东家不要发卖奴婢。” 东家之前就开口说过不要人干什么活,那人就被发卖了出去。 没想到今日轮到了她们……她们如今年岁再发卖出去,指不定会被人牙子往哪里卖。一想到之前在人牙子那听的青楼窑子,梅兰和竹菊都脸色一白。 云怀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往边上撤了好大一步,人都懵了,他什么时候要发卖她们了? “你们快起来,我没说要发卖你们啊?” 梅兰和竹菊一愣,啊?不发卖她们? “东家不让我们再做东家的饭食,不是不要我们做活了?”梅兰小声的说道。 云怀瑾闻言,终于闹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连忙解释,“只是不用你们做饭菜而已,别多想。快起来吧。” 听了云怀瑾的解释后,梅兰和竹菊这才真放下心。二人起来后,也不敢问云怀瑾怎么要自己做吃的,而是问他要做什么,她们打下手。 经过刚刚那一遭,云怀瑾可不敢再说拒绝的话了。 此时此刻,他是切实的感受到,古代主仆代表着什么。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一个人的一生。 他的所思所想所学,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可他偏偏无法改变,也不可能改变得了。 只能在不丢失本心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与这个古代社会所融合。 否则,以他的思想,他根本无法在这个时代存活。 …… 大雍的食材其实很丰富,海上与沙漠都开了商路,通商多年,辣椒,西红柿,黄瓜这些全部都有。 红薯,玉米,土豆这些可以作为主食的也有,只不过并没有推广开大量种植。除了因为山高路远,有些地方确实一直没消息。 更多的是老百姓们比起没见过的东西,更相信祖祖辈辈种了百年的粮食。 地里种的可是关乎于一大家子一年的生计,若是因为擅自改变,导致后面没粮吃,那一大家子可就活不下去了。 因此这些并没有作为主食去种,只有一些不差钱不差地的,会在自己庄子里种些,算是换换口味。 大雍这些年也风调雨顺的不缺粮,上面也并没有强行让百姓们种这些。 云怀瑾手里拿着个南瓜,南瓜养胃,云初长期饿肚子,肠胃怕是不好。他准备做个南瓜粥,再弄个喷香味甜的南瓜饼。 做饼需要和面,梅兰将这活揽了过去。煮粥的活被竹菊接去做,云怀瑾只需要说一些注意事项。 他自己也没闲着,将五花肉洗净剁成肉糜,加入鸡蛋,少量的盐和料酒搅拌调味,随后放置一边。 又切了些葱花,西红柿烫皮,剥去后切块。 大雍都是土灶,小厨房里的土灶是双灶门,竹菊已经把粥放在砂锅里小火熬煮,便过来帮云怀瑾烧火。 热锅化猪油,油热放葱花,激出一阵葱香。云怀瑾没耽搁,把大瓷碗里面的西红柿倒入葱香四溢的铁锅中。 西红柿的酸甜与葱香相融合,香的人忍不住抽动着鼻子嗅闻。 等西红柿炒出汁水,云怀瑾才把备好的水倒进锅里。 这水里云怀瑾趁着梅兰和竹菊不注意,加了些灵泉水。 冷水入锅,西红柿汁液裹着油花浮在水面,黄中透红,好看的紧。 水烧开后,云怀瑾把手洗干净,开始用瓷勺挖肉丸。 肉丸圆滚滚的,先沉下片刻,又很快浮起来。没一会屋里又飘着一股肉香。 云怀瑾挖完肉丸后,拿着木勺小心的撇去浮沫。一锅西红柿肉丸汤,很快做好。金黄的油花飘起,汤有西红柿的酸甜又有肉的咸香,香气缭绕,勾的人食指大动。 云怀瑾让竹菊把汤装起来,自己去搅动南瓜粥,顺便往里面弄了点灵泉水。 竹菊把西红柿肉丸汤装起来,加水把锅涮干净后,又在铁锅里倒水,继续烧火。用个竹架子放在锅里,又把装着肉丸汤的汤盆放在竹架子上。 盖上厚重的草编盖子,就这么把汤放里面热着,等吃的时候再端出来。 等南瓜粥煮好了,小厨房里又多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这时梅兰的面也发的差不多,那面按着云怀瑾的要求加了南瓜汁,面团是黄色的。 云怀瑾没准备做油炸的,云初的肠胃受不住,他只让梅兰做简单的发面饼,发的松软的面团,排气后揪成一个个面剂子。 然后柔圆压扁成圆饼,一个能有成年男子巴掌大。放在平底的铁锅里烙,一面微微发硬带黄后,拿着木铲子铲动翻面。 等两面都一样,发面饼就算好了。 梅兰的面发的好,圆饼捏着就松软。 在第一块饼烙好后,云怀瑾没忍住拿来吃了。从中间掰开,一股属于南瓜的甜香扑鼻而来,圆饼内里更是蓬松柔软,一口下去香甜绵软,吃着那味道口感是半点不比面包差。 真好吃! 梅兰也没想到这饼里还能加南瓜汁,加了后饼的味道是比以往多了分香甜。 见东家都迫不及待的先吃了,梅兰一边烙饼,一边把过程又回忆一遍。 既然是东家爱吃的,那她得记牢了做法,后头好再做给东家吃。 云怀瑾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觉得梅兰烙的饼是真的超级好吃。他自己虽然知道方法,可发面总是发不好,弄出来的不如梅兰弄的好吃。 本对于自己厨艺还有些自信的云怀瑾,现在是一点自信也没了。 想到中午吃的那顿饭,也是梅兰和竹菊做的。如果她们知道食谱,按着食谱去做,那味道必然是比他自己做的要好。 云怀瑾稍稍想了一下,就决定后面慢慢的把他知道的菜色都教给梅兰和竹菊。 他对在古代今后的生活,脑袋里有个初步的规划。后面忙起来的话,他也确实没空做饭。 南瓜饼烙好了后,云怀瑾想找食盒,不晓得在哪,便让竹菊找一下。 竹菊心中虽有疑惑,不晓得东家好好的要食盒干嘛。不过她也没表露,很快找了个干净的雕花漆木食盒过来。 云怀瑾觉得这食盒有点过于隆重,“有竹编的食盒吗?” “有的。”竹菊回道。 “拿竹编的来。” 竹菊愣了一下,竹编食盒价贱,不金贵。东家怎会想起用这食盒? 揣着一肚子的疑惑,竹菊很快就又拿了个竹编的双层食盒过来。 云怀瑾接过食盒,准备装饭食进去。见他拿碗,梅兰第一时间过来要接手,云怀瑾无奈轻叹,还是把碗递给了梅兰。 “夹了一块南瓜饼放在碟子里,装了一小碗的南瓜粥,和一小碗的西红柿肉丸汤。” 告诉梅兰要装些什么后,她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按着要求弄好了。 两碗一碟只放了食盒一层,另一层被取了下来,直接盖上盖子。 说来也巧,装好食盒后,笔墨就领着张木桥来了。 云怀瑾以为张木桥会让他家里人来,没成想是他自己过来。 12 第 12 章 张木桥一进小厨房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他压下被香气勾起的食欲,看到桌上摆着的食盒,“东家是这食盒吗?” 云怀瑾点头,“是的,里面有汤还请张叔小心些。” “小人晓得了。”张木桥拎起食盒就出了小厨房的门,留下梅兰,竹菊还有笔墨三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东家和张管事在打什么哑谜。 而梅兰和竹菊脸上也有些惊讶,本来笔墨悄悄和她们说东家对张管事态度很好,还喊张管事为张叔。 她们先头还不信呢,东家是什么样的人她们能不晓得?怎么可能会对张管事态度好啊?更不可能喊张管事张叔。 如今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真是开了眼了。 东家这一场病发的,醒来后人都像变了个样子。 云怀瑾没管三人小心翼翼的眉眼官司,左右不过是因为惊讶和好奇。 见他要拿碗装汤,梅兰又第一时间过来了。 云怀瑾怀疑梅兰装了什么感应装置,明明人刚刚还在发呆,结果他一动就立马感应到了。 “一碗南瓜粥,一碗肉丸汤,五块南瓜饼。”云怀瑾再次无奈交碗。 他用的碗比给云初用的碗要大一倍。 这具身体也才二十二岁,与他灵魂同岁,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在吃多少都觉得饿的时候。 原身觉得自己是个哥儿,这么大的体格本就不好看,所以每次吃饭都刻意压着。 云怀瑾穿进来都觉得身体发虚,他没原身那些顾忌,只知道饿了就得吃饱。 好好吃饭,才能健康嘛。 等云怀瑾喝一口西红柿肉丸汤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怎么这么好喝? 汤咸香味美,入口微有回甘,喝的人欲罢不能。他前世也做过,没这么好喝啊! 又试试那南瓜粥,南瓜香气与米香结合,香甜软糯,光是闻着味道,就能勾的人食指大动,恨不得立马喝两大碗。 南瓜粥也好好喝! 梅兰做的南瓜饼虽也好吃,但那种好吃比起肉汤与南瓜粥的好吃,要差个档次。 云怀瑾细想一下,他在肉汤和粥里添加了些灵泉水,面饼里面没有。 看来汤与粥的味道升级,和灵泉水有关。 想明白原因后,云怀瑾高兴的喝完一碗南瓜粥。回味着粥的香甜软糯,觉得自己以后有口福了。 …… 丰水县位置不南不北,将入十月,此地虽没有北方那么冷,早晚时也足够叫人哆嗦着加衣。 宅院里修建的长廊,为防潮挑高,下面有悬空的地方。此地稍微背光一些的位置,因常年照不到阳光,会十分阴冷。 云初所在的廊下,正是背阴之处。 张木桥提着食盒快步走到廊下,看到那破旧的狗窝时,心里也不太好受。 而那与狗窝格格不入的毛毯,想来是东家给的。不然这院子里没人会敢将这样好的羊毛毯子,放到狗窝里。 “小东家。” 张木桥将食盒搁地上,轻声唤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孩。 云初早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本以为是有人经过,没想到是张管事喊他。 瘦小的手臂小幅度的挪动,露出一双黝黑的双眸。那双眼眸中,透着怯懦惊慌,随时都会再次缩回去。 张木桥见人愿意搭理他,第一时间打开了食盒。 食物香甜的味道被风一送,云初嗅着香气,没忍住吞咽着口水。 咕噜噜——— 腹中肠鸣声如鼓,云初皱着眉很不好意思的用手捂着肚子,企图降低肠鸣声。 只是那食物香气实在勾人,云初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闻到这样好闻的味道。 他的身体在竭力的叫嚣着,是如何也挡不住的。 “小东家快吃,这些都是你的。”张木桥把瓷勺取出递给云初。 给我的? 云初瘦的有些凸出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么多,这么香的好东西,竟然是给我的? 在一阵疯狂吞咽口水后,云初还是缩了回去。他摇摇头,声音闷闷的,“不吃,打。” 云初自幼没有怎么被教说话,平时也很少张口说话,如今四岁了,话说的也不利索。 张木桥能猜到小孩的意思,怕吃了会被打。 “不会挨打的,小东家快吃吧。” 张木桥把瓷勺直接塞云初手里,洁白的瓷勺衬的云初那黑乎乎的手更黑了。 小小的云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干净的瓷勺,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弄脏了。” “没事,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张木桥把食盒往前推推,轻声哄道:“小东家别怕,这就是东家叫小人送来的,快吃吧。东家不会打人的。” 云初听到“东家”,明白张木桥说的人是谁。小小的人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捏着瓷勺的小黑手都用了力。 等他弄明白张木桥那一长串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惊恐消散许多,小脑袋又开始疑惑了。 阿父给他吃的?不打他? 南瓜粥的甜香与西红柿肉丸汤的咸香,无时无刻的都在刺激着小孩的味蕾,对于食物的向往暂时压住了对阿父的恐惧。 “阿父给,不打?”云初抬头看向张木桥,眼眸中全是期盼。 小孩软乎乎的,饱含期盼的目光,叫张木桥心下一软,连连点头,“不打不打,不会打小东家的。” 得到了张木桥的肯定后,云初再也压不住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当香甜软糯的南瓜粥入口的一瞬间,云初就瞪圆了眼睛。 甜甜!好喝! 身体对食物的渴望超越了一切,甫一入口,云初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上一口还没彻底吞咽,下一口就入口要咽下。 细小的喉管被食物划过,撑的发疼,也没能让云初的动作慢下半分。 张木桥怕他噎着呛着,一直在边上守着。 一碗南瓜粥,一碗西红柿肉丸汤,还有小半块松软香甜的南瓜饼。 云初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也是他吃过的最饱的一顿饭。 他摸着微微鼓涨起来的肚皮,好好吃啊,他吃的好饱呀。 张木桥看向云初手里的饼,问他,“还有大半块饼怎么不吃了?” 云初双手捧着饼,闻着饼香,忍不住吞咽口水,声音软软的,“饿吃。” 对于云初来说,这样多的食物,只会有这一次。粥和肉丸汤他没办法藏起来,饼却可以藏。 本来想一整块饼都藏起来的,但云初没忍住饼的诱惑,还是吃了小半块。 不过还能有大半块可以藏起来,已经很好啦。这些他省着点吃的话,可以吃三天的。 张木桥猜到云初是想留着后面吃,他想说不必留,后面每天都能吃饱饭。 最终他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东家的改变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他无法得知。只能有一天是一天的过,这孩子有忧患意识也是好的。 张木桥没有在这里多呆,提着食盒去了小厨房。 云怀瑾这会也吃完了,凑过来问张木桥情况怎样。 张木桥从头到尾的和云怀瑾说了一遍,听到孩子接受他送去的食物,没有什么排斥后,云怀瑾松一口气。 他顺手从桌上又提起一个竹编食盒,“张叔,这是给你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吧。” 庄子里虽然不缺吃穿,但大米,白面还有肉也是吃的少。 张木桥因为是管事,拿的银钱终会是比旁人多。加上一家老小都在做活,一家子一天能吃三顿饭,隔三差五的能吃顿肉,主食里掺的粗粮也会少些。 其他的小厮长工,一天只能吃两顿。每七日可以吃一顿肉,一顿白米饭。 要是村户人家,一日两顿,一月能吃两次肉,一顿白米饭的那都是好家境了。 东家给的是白米配着南瓜精熬的粥,外域来的稀罕的西红柿和肉一起弄成的肉汤,还有白面烙的饼。 这哪一个都是值钱的,张木桥收着烫手,不敢收。 “拿着吧张叔,我不喜欢吃热第二遍的饭菜,正好分了不浪费。”云怀瑾找了个理由把食盒塞了过去,在他看来,请人帮忙哪里好什么也不给的。 张木桥想到云初吃饭的时候,闻到的那香味。就算是他,也没忍住悄悄的吞咽口水。 怕云怀瑾真的把这精贵的吃食给浪费了,张木桥不再推脱,接了过来,“小人谢东家的赏。” 等张木桥走后,云怀瑾又将剩下的那些让梅兰竹菊,笔墨纸砚四人分了。 把四人高兴的直接给跪下谢赏,云怀瑾好悬没跳起来躲。 按理说主家人打赏下面的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下面的人衷心说句谢,好好办事也就成了。 偏偏原身一次都没打赏过,头一回往下赏东西,哪怕是简单的吃食,也让手下人要么不敢要,要么在确定有赏后,激动谢赏。 云怀瑾让四人起来,想到云初那破旧的狗窝,又对四人道:“吃完饭后,将院子里的的东厢房收拾一下吧。 寝具就拿我屋里洗干净的那些,床铺上的褥子要铺的厚实柔软些,枕头要棉花塞的软枕,被子也拿床好的棉被去。” 主院里,原身住的是正房,东厢房原来是云初住的,西厢房空着没人住。 如今说要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还要从正房里拿套好的寝具铺盖,为的是什么,梅兰四人心里也有数。 四人应声后,云怀瑾没有再多留,先回去了。他在这里待着,四人也吃不好饭。 等云怀瑾走后,梅兰四人将剩下的粥,肉汤还有南瓜饼给均分了。 吃的是满口生香,赞叹声此起彼伏,就没下去过。 笔墨和纸砚在晓得南瓜粥和南瓜饼是东家指点着做出来时,已经足够惊讶,而听到那肉丸汤是东家亲手做的时候,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他们竟然喝上了东家亲手做的汤! 这一顿又是肉又是大米白面的,四人吃的心满意足。吃完后还不忘咂咂嘴回味一番,随后才收拾干净小厨房,又是烧水又是找打扫的工具,去收拾东厢房去了。 这厢房虽然平日里不住人,但隔三差五的也会打扫,因此并不脏。 梅兰大概清扫了一遍后,就去正房外间柜子那抱干净的寝具。 没费多少功夫,东厢房的床就被铺好,里里外外也都收拾干净。 都整理好后,梅兰过来请示云怀瑾,“东家,东厢房弄好了。” 云怀瑾跟着梅兰去了东厢房,手按一按床铺,柔软舒适,屋里干净整洁,满意的点头。 “待会让云初来这里喝药,让他睡在床上。那狗窝,就叫笔墨扔了吧。” 这些事,云怀瑾不敢自己去做。怕适得其反,再吓着云初了。 迂回一下,也好让小孩能有个接受适应的过程。 梅兰认真听着,什么也没问,听完了就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13 第 13 章 云初被梅兰喊起来的时候,还抱着那大半块南瓜饼。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饼上,时不时抬手闻闻饼香,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毛毯隔绝了晚间廊下的阴冷气息,他还吃了好多好吃的,肚子饱饱的。还可以躺着睡觉,不用跪着,云初觉得今天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只是他的好情绪没能维持太久,他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是朝着他来的。 云初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想,他今天一天都没有被阿父惩罚,还过的那么好,所以这次肯定是阿父派人来惩罚他了。 手里的饼被他捏出一个坑,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初身体就越僵硬。 梅兰站在不远处,她没有打灯笼,这会还有些微弱天光,能瞧清路。 “小东家,东家说咱们要去东厢房喝药,快出来吧。” 去喝药?不是揍他? 云初把脑袋往外露出一点,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外面。 唔,只有梅兰一个人。他又悄悄看一下四周,阿父也不在。 小家伙松一口气,知道梅兰真的不是来打他的,哪怕是被突然叫出狗窝,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出狗窝后,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大半块南瓜饼。这饼云初不敢放狗窝里,怕自己去喝药的这点时间,万一被老鼠吃掉了,那他后面就没得吃了。 云初老老实实的跟在梅兰后面,因为人小步子短,且膝盖受伤,走路时会有些痛,膝盖上缠绕的一层层纱布也限制了些速度,因此他走的并不快。 梅兰看到了云初宝贝的护着那大半块南瓜饼,也没多说什么。察觉到小孩走不快,放慢脚步,让小孩能跟得上。 云初忍着疼亦步亦趋的跟着梅兰走,心里想着要是再多喝些苦苦的药,他的膝盖应该就不会痛了。 至于喝药为什么要去东厢房,云初对此没有任何的怀疑和猜测。 他早就习惯听话,不管阿父让他去哪做什么,他都会听着然后乖乖照做,只有这样,才能让阿父少打他一些。 * 东厢房的灯已经被点上,云初跟着梅兰进屋,看着屋内暖黄烛光,让他有一种恍惚感,像是在做梦。 跟着梅兰走到小榻,桌上放着煎熬好的药,正冒着热气,苦意也随着往外涌动。 而那碗黑乎乎的药旁,还放着一个小碗碟,里面装着小半碗的蜜饯。 云初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蜜饯上,他没吃过,但是他见过。 庄子里有个小厮会在发了月钱的时候买,总会念叨很贵,吃的时候很珍惜。他偷偷的看过好多次,小厮在吃这个的时候,还会笑的特别开心。 在云初的心里,这是一种很贵的,但吃了能让人开心的东西。 梅兰一直与云初保持着一些距离,没有靠他太近。注意到云初的视线,她直接把小碟子拿过来,往云初眼前送,“这是东家叫备上的,专门给小东家你吃的,小东家想吃现在也可以吃。 不过最好是喝完药后再吃,先吃了再喝药,会觉得药太苦。” 梅兰说话时语速故意放慢,就是为了云初能理解听懂。 她话音刚落,云初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也是阿父给的…… 经过这一天,云初小小的脑袋也明白了些东西。只要是阿父让人给他的东西,他用了吃了,都不会挨打。 阿父以前都没给过他东西……阿父为什么突然给他东西呢? 云初短暂的困惑后,先是踮起脚把南瓜饼放在桌上,然后乖乖的端起药碗,咕噜咕噜的直接喝完一碗苦药。 苦的他一张小脸都皱巴到一起,正龇着牙难受,嘴里就被梅兰塞了个圆滚滚的东西。 云初下意识的用舌尖舔,唔,甜的! 口腔里的苦味,瞬间被蜜饯的香甜驱散大半。云初皱巴着的小脸松开,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笑意。 梅兰看向他嘴角的浅笑,也跟着勾唇。小孩子心性纯澈,记吃不记打,谁对他好些,心也就往那边偏。 她不知道东家到底怎么了,活像变了一个人。也不想知道原因,只希望东家以后都能如今日一般。只有这样,眼前的这孩子才能有一条活路。 “这些都是小东家的,喜欢吃就拿着放床头的小柜上,想吃了就吃一颗。” 梅兰把那小碗的蜜饯塞到云初怀里,云初看着碗发愣,有些不明白梅兰话里的意思。 “小东家从今以后还住在这间屋子里,东家让我们收拾好了床铺,还叫我们铺的软些。小东家快去试试,看舒不舒服?” 梅兰说着将云初往内间的床榻那带,云初捧着蜜饯碗,一言不发的跟着梅兰往里走。 高高的落地灯架上,燃着成年男子手腕粗的蜡烛。用纱罩罩住,烛火稳当,散着昏黄的暖光,将内间都染上一层暖暖的色调。 云初被梅兰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坐着。他没有反抗,只是在梅兰抱他起来的时候,捧着蜜饯碗的手因紧张害怕而用力,指尖都发白了。 梅兰能察觉到小孩的害怕,她迅速拉住一些距离,低头看着小孩的毛燥燥且脏污不堪的发顶问道:“小东家,床铺软不软和?” 云初抱紧手里的碗,无声的点头。 他觉得自己坐在了云上,软软的,香香的。屋里还有光,不是黑的。没有冷风吹他,不会有虫子爬到身上,也没有老鼠咬他的手,他的脚。 屋里太好啦,但云初没有多高兴,他想到自己不知道哪天又要被赶出去,心里变得闷闷的。看着碗里的蜜饯,没忍住捏了一颗塞嘴里。 腮边鼓动,蜜饯甜甜的很好吃,可他好像还是没办法开心起来。 为什么吃了它还不开心呢?明明刚刚吃的时候,他很开心的。 梅兰这个角度看不清云初的表情,她只能瞧着云初在吃蜜饯,以为他适应了,自己也算完成了东家给的活计,她笑着说:“待会竹菊会送水来给小东家洗洗脸和手,再泡泡脚。 东家怕小东家再受凉,病不好反重。便说等你病好了,选个天晴的日子,正晌午的时候再给小东家好好的洗个澡舒服一下。” 云初闻言,恩了一声后,又吃了一颗蜜饯。 阿父又什么时候会变回去呢? 梅兰只以为云初小孩心性,遇到爱吃的就会一直吃。加上这个角度,她也看不清云初的表情,便未做他想,叮嘱一声不要乱跑后,就离开了。 她还要去改一件云初能穿的衣裳出来,总不能穿着这身破布睡觉。 在她走后,竹菊很快就进来了。先是麻溜的给云初洗手洗脸,一盆干净的温水变得越来越浑浊,云初黑黢黢脏兮兮的小脸和手,却变得越来越白。 看着变黑的水,小孩面皮子薄,微微泛着红。以前脸上全是脏污,也看不出脸红。这会洗干净了,一下子就看出那张小脸像快要熟的红苹果似得。 这倒是叫竹菊看了个新奇,不过她也没盯着云初看多久,知道小孩面皮薄,不想把孩子惹哭了。 出去换了趟水和盆,又给云初洗干净脚,一直洗到膝盖下面才停。黑乎乎的小脚丫也变了个样,云初不敢看又变黑的那盆水,偏过头去,小脚丫子不好意思的缩缩脚趾。 竹菊把水倒了后很快又回来,这次是要给云初的膝盖清洗一下然后上药,换纱布。 都处理完后,竹菊便离开了。 云初见人走后,才放松因竹菊的靠近和触碰而一直僵硬着的身体。 他没钻进柔软的被窝里睡觉,而是保持着一开始坐在床沿的姿势。 手里紧紧抱着装着蜜饯的碗,一动不动的呆呆盯着里面的蜜饯看,像是要看出花来。小脑袋里堆着一堆的疑惑。 阿父真的让他睡这样好的床吗?阿父是不是不讨厌他了?阿父会一直这样吗?他今天过的这样好,是在做梦吗?他睡了这样好的床,阿父真的不打他吗?他今天还吃了好多,好吃,好贵的东西,真的真的不会挨打吗? 一直到梅兰拿着一套淡蓝色的小袍子过来,他才动了一下,小脑袋里反反复复想的那些也随之消退,抬头看去。 “小东家怎么还坐着?”梅兰奇怪的问了一句后,又招呼云初,“快来试试这衣服,刚刚改出来,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拿着衣服走近后,梅兰发现云初洗干净脸之后,又有了记忆里初见时的精致可爱。 就是太瘦了些,有些脱相。若是脸上再长点肉,那肯定像小仙童一样。 梅兰越发想快些换下云初身上那身破布,迈出去的步子都大了不少。 云初手里的蜜饯碗被放下,身上臭哄哄脏兮兮的破布也被梅兰很快褪去,换上了干净舒适的棉布袍子。 这小袍子本就是云初刚来云庄时,睡时穿的。这类衣服做的本就略显宽松,梅兰是怕这几年过去,衣服小了穿不下,所以往外放了放。 谁成想这衣服穿在云初身上,除了手脚短一些外,却并不紧,反而依旧有些宽松。 梅兰想到给云初换衣服时,看到云初瘦骨嶙峋的小身板,还有如同细柴一样的手腕脚腕。 四岁的孩子,小的像猫崽子一般。她失了言语,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今夜是我在外面守夜,小东家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好。” 云初被梅兰塞进被子里,那碗蜜饯也被她放到云初的枕边。给云初掖好被子后,梅兰才吹了灯离开。 黑暗中,云初被子下的身体僵硬着不敢动,像块石头一样。 等听到梅兰出去后的关门声,他才放松些,动动身体,伸手把蜜饯碗抱到被子里。随后整个人蜷缩着,寻找到一个让他感到安全的姿势。 他想,他睡进软软的被子里了,阿父没打。 又想着外间小榻桌上那大半块南瓜饼,他想去拿,可是屋里好黑,他很害怕。 14 第 14 章 云初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看周围。 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还十分的安静。这种黑暗的静谧,没有让云初有丝毫的安宁之感,心底反而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黑夜与极度的安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以及控制不住的在脑海中想着最可怕的画面。 他总觉得有人在被子外面等着要打他,只要出了被子,就会被抓起来先摔到地上,再用鞭子,棍子狠狠的抽打。直到皮开肉绽,都不会停下。 云初突然觉得浑身都疼,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忍不住的哆嗦,吓得连头发丝都不敢露出被子。 哪怕是整个人在被子里闷的喘不过气,也不敢将被子掀开,透一丁点的缝隙。 就怕有了缝隙后,会有可怕如鬼的人把他拽出去伤害他。 云初在极端的恐惧与惊慌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梅兰进去看云初睡觉的情况,谁知发现人满脸通红,双目紧闭,一脑门的冷汗不说还一直在发抖。 这一看就是出了问题,心中犹豫一番,想到白日里云怀瑾对云初的一些照顾,最终还是决定去敲正房的门。 小孩子高热不止,若不及时医治,会烧成傻子的。 梅兰步履匆匆,三步并两步,人像是扑向正房的雕花木门,砰砰砰的敲门声,响彻整个小院。 由于换了个地方,一直没怎么睡着的云怀瑾很快被声音惊醒。他没让下人守夜,现在只能自己披上外袍,穿着拖鞋下床开门。 梅兰慌张的神色让云怀瑾心中一凛,他知道梅兰今晚是给云初守夜的,问话的同时,他的脚步已经朝着不远处的东厢房急急走去,“出什么事了?” * 夜半三更,庄子里寂静无声,唯有主院的东厢房燃着火烛。 孙大夫被笔墨叫醒的时候,睡的正酣。听着急促的拍门声,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开门。 知道是小东家又发起了热后,以为是伤口恶化。心叹不妙,连忙收拾药箱,赶去东厢房。 云怀瑾在主院外守着人,终于看到孙大夫的身影后,快步上前将云初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说是突然发了热,一直在盗汗,偶而还会说些听不太清的胡话。” 孙大夫在见到云怀瑾的时候短暂的惊讶一瞬,后又被云怀瑾说的内容吸引,也不敢妄下定论,还是得先看到人再说。 云怀瑾领着孙大夫进屋,梅兰便撤了铜盆,收了给云初擦汗的帕子。将床前的位置让给孙大夫,方便他诊脉。 放下药箱后,孙大夫先是查看了云初膝盖的伤,后又细细诊脉,还掀开了云初的眼皮看了看。 不一会,孙大夫便起身对云怀瑾道:“不碍事,小东家是因惊惧过度引起的高热。喝下一贴退热的和安神的方子,再好好休息便能大好。” 惊惧过度?被吓得? 云怀瑾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前世的时候倒是也听过不少小孩子胆小,被吓后高烧不退,需要抱着喊魂的。 只是云初怎么突然被吓成这样?他今日已经尽可能的避免了与云初接触啊。 云怀瑾正想着云初为何会被吓的发热,孙大夫打量着他的神情,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东家,这东厢房毕竟久不住人,没了生气,小孩魂轻被冲撞了也是正常。 若是可以,今夜让小东家去主屋睡,或是多些人在这陪着。屋里有了生气,小东家不那么怕了,能叫小东家好的更快些。” 云怀瑾闻言,倒是不怎么信屋里真会有什么脏东西。 不过孙大夫的话也有道理,小孩换一个陌生的环境睡觉,身边也没个人陪着,完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受到惊吓是说的通的。 云怀瑾谢过了孙大夫,笔墨跟着孙大夫去拿药煎药。 等云初喝了药,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折腾了半夜,云怀瑾也困的不行。 他半眯着眼睛,直接上床,掀开被子往里一钻。 “今夜我陪在这和孩子一起睡吧,梅兰你们四人也不必守在这,该去睡觉就去睡觉。等天亮了,再把主屋的床榻上加一套寝具。” 说完之后,云怀瑾闭眼就睡。梅兰四人只好放下床帘,吹灭了烛火离开厢房。 云怀瑾这会实在太困,也没心思想着这地方熟不熟悉,加上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这次倒是沾床就着。 原身的睡眠倒是不怎么好,浅眠易惊醒。 不过现在内里灵魂换了个人,即便是同一具身体,一切也都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云初的头发许久未曾打理,虽没有虱子那些,可味道真不算好闻。 云怀瑾这次睡的熟,愣是没被熏醒。只是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在给云初洗澡,结果越洗云初越脏,成了个黑蛋蛋,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吓得把云初带进了灵泉空间,拿了个大浴桶让云初在里面泡着。 趁云初泡澡的时候,他去种地,种着种着忘记了时间。等他想起来儿子还泡在浴桶里,着急忙慌跑过去的时候,那浴桶里哪还有人? 只有一条金红的小鲤鱼,在浴桶里游来游去的吐泡泡。 看到云怀瑾的时候,小鲤鱼直接跳起来,整个撞到云怀瑾的胸前,张着鱼嘴幽怨道:“阿父,你终于来啦!我等你都等的变成鱼啦!” 云怀瑾盯着一开一合的鱼嘴,吓得惊叫一声,啊!妖怪! 云怀瑾刷的一下睁开眼,梦中的画面在脑海里迅速消散,望向床帘的眼眸中尚带着未睡醒的迷蒙。 胸前似乎有东西在动,云怀瑾低头一看,入眼的是乱杂如草的脑袋。 鼻息间的味道不太好闻,云怀瑾没将小孩推开,反而是因为胸前动了动的脑袋,勾起了梦中的画面片段。 看来他梦中梦到的金红小鲤鱼拍到他胸前,现实里云初的脑袋也撞他胸前了。 难怪痛感那么真实,给他吓一跳。 云怀瑾勾唇笑了笑,轻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起床。 却不想云初受他动作影响也被弄醒,缓缓的睁开眼睛。 云怀瑾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有些僵硬不敢动,就怕小孩看到他害怕,再被吓的烧起来。 结果这孩子眼睛迷迷瞪瞪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又钻到了他的怀里。 一双小爪子还拽着他的领口,脑袋在他身上轻轻蹭着,嘴巴里小声的嘀咕着,“梦好,梦好……” 云怀瑾竖着耳朵听,逐渐听不到云初的软软的声音。他抬起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无声的叹息一声。 哪怕原身再怎样凶狠的对待孩子,在孩子的心底深处,还是渴望着那个伤害他的阿父所给的爱。 “陪你睡觉就觉得是个好梦啦?”云怀瑾轻轻揉了揉云初的小脑袋,本就乱的头发更加的乱了。 他低头又戳戳云初熟睡的小脸,像是与他商量一般,“以后我当你阿父,不要那个人好不好呀?” 睡着的孩子自然无法出声应答,云怀瑾又戳戳小孩软嫩嫩的颊肉,“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啊,阿父的乖儿子!” 云怀瑾乐呵呵的当了爹,一腔父爱无处撒。 趁着小孩手劲稍微松了松的时候,将他的软枕丢孩子怀里,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他得给云初做早餐呢! 云怀瑾起的早,他前世上高中的时候就习惯早睡早起,每天五点半起来绕操场跑步,背单词。 到了大学也依旧如此,不过那时候他不背单词了,只听歌放松。 生物钟让云怀瑾在异时空依旧五点半就睁了眼,他虽没有钟表来确认时间,但看天色也能看出是熟悉的,早上五点半的天空。 而梅兰竹菊,笔墨纸砚起的比云怀瑾还早。他本来是准备去小厨房的井边打点水先洗漱,结果四人已经忙活开了。 劈柴的,烧水的,扫地的,准备食材做饭的。 看到云怀瑾这个时辰出现在小厨房,四人也具是一愣。 不过昨日惊诧的实在太多,此时四人心中虽也讶异,却又莫名的觉得这事放在现在的东家身上,很正常。 云怀瑾没用冷水洗漱,用了温水。 大雍刷牙也有牙刷和牙膏,不过这里的牙膏叫牙香,牙刷倒是和后世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牙刷毛有点容易掉,但也很不错了。 牙刷和牙香在大雍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牙香制作工艺繁复,里面还有药材,价格金贵。 牙刷以兽骨为柄钻孔,选取马尾鬃毛为刷毛。造价与工序,对与普通老百姓和下人们来说,也是承担不起。 倒是有木头柄和猪毛的,但木头易腐生霉不说,猪毛牙刷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用作牙刷的猪毛,都是要经过复杂的工序去挑选,祛味的。 工序多起来,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有那个钱,还不如用杨柳木来的好呢。 至少便宜还好用。 梅兰他们就只用杨柳木沾盐刷,比起连杨柳木也不舍得买的困苦人,也已经好许多了。 云怀瑾没有用原身之前用的牙刷,而是找了个新的,旧的这个他给扔了。 纸砚看着落在脏物篓子里的兽骨牙刷,眼睛都直了。 啊!东家这次牙刷扔的好快啊!这次正好轮到我捡!真是太好啦! 云怀瑾看懂了纸砚的表情,也从原身的记忆里翻出了些相关画面。 他院子里干活的四人,是会捡原身不要的丢弃的东西回去用的。 帕子,牙刷,没用完的牙膏,发带,鞋子,衣服…… 原身看到他们捡他丢掉的东西用,还会高兴。这与原身幼年时被云府下人欺负有关,他那时候是捡下人们不要的东西用。 如今转个了方向,他心中自然高兴的很。 云怀瑾压下记忆画面,原身的那些记忆,实在是又叫人可怜又叫人恨的牙痒。 他不愿再多看,转移注意力抬眼扫过去,发现不仅纸砚,其他三人也一脸可惜的盯着那垃圾桶瞧。 瞧得是什么,云怀瑾不用多想也知道。 他捏着新牙刷沉默了片刻,反思自己不应该以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古代人,尤其还是被买来做奴隶的古代人。 在他看来,别人用过的牙刷,自己就是不能用。哪怕他现在就用着原身的身体,可心理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因为云怀瑾觉得他与原身,是不同的两个人。 但让梅兰他们来看,这牙刷还好好的,丢了太可惜了,明明还能用。这样的好东西,叫他们自己花铜钱去买,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既然东家不要,也允许他们捡来用,那干嘛不捡呢? 云怀瑾最终也没有说出,别人用过的东西不干净,不让他们捡的话。 只要他们自己不嫌弃,不在意就可以。 15 第 15 章 洗漱完后,小厨房再次被云怀瑾占用。梅兰和竹菊一回生二回熟,跟着云怀瑾后头打下手。 早上准备做香香甜甜的奶黄包,配着猪肉锅贴和小米粥。 梅兰和面,竹菊去做了小米粥和剁猪肉靡,云怀瑾在做奶黄包的馅料。 庄子里有两头水牛,原身爱喝水牛奶。正好能拿来做奶黄馅,等云初病好了不用再喝中药,还能每天早上也热一杯给云初喝。 水牛牛奶,鸡蛋,白糖加上一点猪油搅拌均匀后,筛入面粉,让面粉更加细腻。 将筛入面粉的液体再次搅拌均匀,直至没有任何的面疙瘩后,将其倒入铁锅中加热凝固,时不时的搅动翻炒至彻底成型。 很快,小厨房里传来诱人的香甜味道,在外头劈柴打扫的笔墨和纸砚二人忍不住抽动鼻子。 纸砚摸摸怀里揣着的没怎么用过的牙刷,确认自己不是做梦,真的得了个好牙刷后,又被这甜香的气息勾住心神,更是持着扫帚站在原地,好一通猛嗅。 真香啊! “也不晓得东家在里面又做啥好吃的了,闻着比昨天吃的那些还要香呢。” 说着说着,纸砚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口水。 他吸溜一声,又小声的问笔墨,“你说东家今天还会赏我们吃的吗?” 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笔墨听着纸砚吞咽口水的声音,又瞧着他连活也不干,只盯着小厨房的方向看,没忍住道:“快点干你的活,东家赏不赏那都是东家说了算,你在这想有什么用?再躲懒小心被东家看见,再罚你一通,到时候你又要哭鼻子。” 纸砚闻言瘪瘪嘴,整个人又开始动起来,老老实实的扫地。 但那心思全都飘去了小厨房里,魂全被那香甜味给勾走了。 锅贴的面不用发,猪肉馅在调味去腥之后,梅兰负责擀面皮,竹菊跟着云怀瑾的动作一起捏锅贴。 三人配合,很快就捏好了四十个锅贴。 梅兰又拎出了一个小炉子出来,里面烧着碳。她把烙饼的平底铁锅架炉子上,从油罐子里弄出猪油放锅里化猪油。 大雍油物挺多,豆油,花生油,芝麻油,玉米油,黄油都有。但原身觉得猪油更香,所以主院里只有猪油,没有其他的油。 云怀瑾是哪种油都成,做好了都好吃。 油热之后,梅兰按着云怀瑾说的,将锅贴绕着铁锅边缘开始一圈一圈的贴。 这平底锅不大,一锅最多贴十个。 不多会,锅贴的油香盖过了奶黄馅的甜香,猪肉的咸香也随着加热越发浓郁。 小厨房里的梅兰和竹菊闻着味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咕咚。 咕咚。 两声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小厨房里响起,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也没敢看云怀瑾的脸色。 而云怀瑾压根没听见,他正忙着包奶黄包呢。 面发好了,蜂窝状的面团柔软的不可思议,云怀瑾揉了揉排出气后,就开始揪剂子。 奶黄包的馅料也都搓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团子,黄澄澄的整齐的摆放在案板上。 时间有限,云怀瑾没想给奶黄包做什么造型,而是直接弄成馒头的模样,里面塞一颗奶黄球。 奶黄馅一共搓了二十颗奶黄馅球,云怀瑾和竹菊两人也就包了二十个包子。 面还有剩下一些,包锅贴的猪肉馅料也没用完,又包了六个猪肉包,正好把剩下的猪肉馅和面团全给用了。 蒸笼不小,有六层,一层能放六个包子。 铁锅里倒水,把摆好包子的蒸笼架上去,又醒发两刻钟,才烧水开始蒸。 过程中还需要换一下蒸屉的顺序,不用担心上面的没熟透。 早饭做好后,天也大亮了。 梅兰去煎云初吃完饭后要喝的药,云怀瑾把云初的那份装好,等着张管事来拿。 他自己也和昨天一样,就在小厨房的小桌子前坐下吃,也省的麻烦还要往主屋里送一趟。 小米粥熬煮的软糯,上面凝固着一层金黄的米油,闻着都香。 奶黄包外皮白软,掰开后露出里面淡黄香甜的馅料。一口咬下去,香甜暄软,香的忍不住要眯起眼睛。 锅贴底部油脆,肉馅多汁咸香,一口下去,酥脆鲜香,两口一个,再配一口软糯的小米粥,根本停不下来。 云怀瑾吃的心满意足,张木桥在他快吃完的时候过来了。 手里还提着他昨天带回去的食盒,进了小厨房的门后,他就闻到了一股香气,知道东家今日又做了好吃的。 想到昨晚喝的那口肉汤,吃的那块香甜的南瓜饼,张木桥也没忍住咽口水。 没想到东家弄东西这么好吃,不愧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哥儿,手艺是真的没得说。 “张叔来啦!” 云怀瑾拿出帕子抹抹嘴,高兴的看向张木桥。 “小人见过东家。” 张木桥拱手弯腰,行礼之后提起了桌上放着的竹编食盒。 云怀瑾叫住了人,“云初现在不在廊下了,在东厢房。我叫竹菊跟着张叔一起去,先让云初洗漱一下,再吃早饭。” 张木桥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短短一夜的功夫,小东家已经从廊下的狗窝又回到了东厢房? 听着倒是替那孩子高兴,只是这次小东家又能在东厢房住多久呢?还会不会再次回到廊下的狗窝?又或是连狗窝都不如的地方…… 张木桥的担忧云怀瑾不知道,而张木桥也不会这时候问这些话,万一惹恼了人,遭罪的还是孩子。 他只希望东家能一直这样下去,这样就很好很好。 竹菊端着温水和张木桥去了东厢房,此时的云初正抱着蜜饯碗,缩在床角。 那碗里不止有没吃完的蜜饯,还有昨天被他放在外间小榻桌上的南瓜饼。 经过一夜,那大半块南瓜饼已经干硬了,但依旧能勾的云初肚子咕咕叫。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着它,不饿不饿,现在还不能吃,吃了后面就没有啦。 可肚子压根不听他的话,非要闹,响的更厉害了。 竹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云初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角,一只手抱着小碗,一只手握着大半块南瓜饼,眼睛瞪的溜圆盯着饼看。 脸上就差写两个字“想吃”,偏偏又毫无动作,只是紧抿着嘴,吞着口水盯着看。 “小东家,来洗漱了。” 云初正盯着南瓜饼,出神的想着昨天吃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企图欺骗自己昨天吃饱了,现在不饿。 竹菊轻轻喊的一声,还是吓到了神游无防备的云初。 小孩轻轻哆嗦了一下后,抬头看向竹菊,下意识的就是把南瓜饼放在碗里,然后把一整个碗往怀里藏。 竹菊没看清楚云初的动作,只脸上带着笑叫他下来洗漱,“张管事送了饭过来,东家亲手做的,可香了。小东家你快来洗漱,洗完了就能吃了。” 云初耳朵动了动,阿父又给我吃的了?阿父自己做的? 听到有吃的,云初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响的更厉害了。 一直以来,他已经养成了再害怕也要听话照做的习惯。 竹菊话音刚落,云初就将心里的小疑惑都收了起来,怀里抱着碗,挪到床边。因为人太小了,床沿比较高,还是竹菊把他抱下床的。 在被竹菊触碰的瞬间,云初的小身板僵硬了一下。直到竹菊将他放下,才有所松懈。 小孩牙龈脆弱,云怀瑾没让云初用牙刷,只用牙香化了水,让竹菊盯着他多多漱口。 干净的帕子浸透温水,轻轻在脸上擦拭,舒服的毛孔都张开了。 可云初却因竹菊的触碰靠近而提心吊胆,怕竹菊突然一下打他。尤其是帕子覆面时,他的眼睛看不见,那种惊慌恐惧更是袭满全身。 一直到竹菊给云初洗干净脸,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云初紧绷的神经才敢稍微放松一些,不再憋着气不敢喘。 洗漱完后,云初带着嘴里清爽喷香的牙香味道,乖乖的跟在竹菊后面,去小榻那吃饭。 张木桥已经把饭都摆在了小榻的长桌上,见云初垫着脚看,便抱起云初,将人放在小榻上,笑道:“小东家饿了吧?快吃饭吧。” 云初乖乖的被抱起,视线拔高后,看清了桌上的食物。 一小碗厚厚的金黄的小米粥,两个油香酥脆的锅贴,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奶黄包,一个与奶黄包一样大的肉包子。 云初闻着食物的香气,难以相信,阿父竟然又给他好吃的东西了。 饥饿难耐,云初丁点大的小脑袋想不了其他的事,满脑子都是好饿,要吃饭。 他伸出手,第一个抓的就是大大的奶黄包。 那奶黄包放在云初手里,要两只小手一起捧着才行,他以为是大馒头,知道馒头压饿所以才先选了这个。 刚吃的几口只觉得这馒头软软的太好吃了,等吃到后面,嚼着嚼着发现不对劲。 好甜啊! 低头一看,咦?这黄黄的东西是什么?闻着好好闻! 云初想着刚刚吃到的甜甜的味道,对着奶黄馅再咬一口,把腮帮子塞的鼓鼓的,眼睛都亮了,好吃!好好吃! 一个奶黄包下去,云初没饱,又吃了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后,胃部才舒服许多,没了那要命的饥饿感。 吃到最后,他的小米粥没喝完,只喝了一半。 锅贴倒是吃完了,吃的云初眼睛都眯起来,觉得又脆又好吃,肉特别的香。 16 第 16 章 看着还剩下半碗的小米粥,云初又想要藏起来。 这次张木桥没让,“小东家,这粥不好放,容易洒,给小人拿回去吧。” 云初心里不愿意,他想藏起来饿了吃。但是他不敢说,只能低着头缓缓点头。 张木桥把碗筷收拾好回了小厨房,云怀瑾照旧给了他一份带回去吃。 这次做的确实有点多了,分给张木桥的还不少。梅兰他们四人也一人得了个奶黄包,和三锅贴。配上一大碗厚实的小米粥,都不用再额外做饭,光吃云怀瑾给的就成。 奶黄包云怀瑾留了几个,这个能放,晚上和明天早上还可以吃两顿。 肉包子不多,一共就六个,他自己吃了两个,云初吃了一个。还剩下三个不好给梅兰他们分,就全给了张木桥。 锅贴一个没留,全给分了。 张木桥经过昨天那一遭,今日也没有推拒。接了食盒后说道:“小人与家里婆娘说了,若是中午赶不回来,就让她给小东家送饭。” 云怀瑾对此没有异议,张木桥说完又问云怀瑾准备什么时候去县城。 云怀瑾想了一下说:“半个时辰后吧。” 知道确切时间后,张木桥行礼告退。 林晚霞看到自家老头子又拎着个和昨天一样的食盒回来,就晓得那突然换了心肠转了性子的东家又赏了好东西。 她起身上去接过张木桥手里的食盒,边打开盖子边问,“东家又赏你啥了?” 不等张木桥回答,林晚霞自己就看着了,“乖乖!这可是大白馒头?还有包子?这是啥?咋没见过,瞧着像是油煎过的,里头包着的是肉?” “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张木桥去木盆那撩出点水洗了个手,催促道:“快开饭吧,我待会还要和东家去一趟县里。” 林晚霞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吃完还得提早去马厩那套车呢。 她把食盒里的东西先拿出来摆在院子里的方桌上,边摆边喊,“青哥儿!饼子不摊了,东家又赏了好的,把稀饭和咸菜端出来直接吃饭吧!” 厨房里很快传来回应,“知道啦娘!” 张木桥有三个儿子,一个哥儿。大儿子和二儿子娶了媳妇,并不住在庄子里。而是住在县里,给云庄看铺子。 云庄也是有生意的,做的是杂货生意。 山前村的村民住在半山腰,他们就会因就近,直接把山货卖去云庄,由云庄的人统一送到县里的杂货铺子。 云庄在县里铺子不多,就那一个。但开了两家,位置都是黄金地带。 丰水县做生意的人都晓得那是京官的产业,哪怕眼馋那位置,也不敢真动手打主意。 就是每每路过,心中会又酸又气,酸的是铺子位置真的好,气的是这么好的位置还能把铺子开的这样差。 如今张家在庄子里住着的,有张木桥夫妇二人,三儿子张三铜还有老幺张水青。 一家四口人围着方桌,正好一边一个。 都是好久没吃过大白馒头的,一家人口味相似,第一时间把手伸向了大白馒头。 也都在吃到那香甜的奶黄馅时,惊的眼睛瞪圆。 嗬!甜的!真好吃啊! “他爹这四个甜馒头你带上,正好去县里叫一金,二银他们和两儿媳妇也尝尝。”林晚霞手脚麻利的挑出四个奶黄包。 那肉包子只有三个,不好给他们带,只能现在分吃了。分肉包的时候,林晚霞说什么也不要,偏说不爱吃。 爱不爱吃的张木桥哪里能不知道,最后张木桥把自己手里的肉包分了一半硬塞给她。 林晚霞拗不过,这才一边骂老头子犟脾气,一边笑着吃了那半个肉包子。 锅贴正好分,一人四个。尝了个味后,是越吃越香,那四个锅贴入腹,非但没能解馋,反而更馋了。 见老头子和三铜,水青都爱吃,林晚霞一咬牙,“老头子你今个儿回来带点肉,这玩意看着就知道怎么做的,不难做,我晚上给你们多做些,吃个够。” 甜包子的馅林晚霞吃不出来也弄不出来,但这锅贴无非就是费肉费油费白面粉,舍得放一准能弄出来。 张三铜和张水青听了眼睛一亮,笑道:“娘真好!” 林晚霞嘘道:“就你两嘴甜。” * 知道东家要去县里,马厩里的王大柱和徐老栓都高兴的不行。 嘿!他们终于有活干了! 二人手脚麻利,给性子相对温和些的白马套了车厢,让东家坐。黑马套了板车,用来拉在县里采买的东西。 云怀瑾走的时候,小炉子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加了灵泉水的鸡汤。 让竹菊看着火,小火慢炖。等炖好出锅时,加点盐进去提味就成。 叮嘱竹菊今日蒸大米饭,中午的时候装一碗鸡汤,要加上一个鸡腿,一个鸡翅,再配碗大米饭放食盒里,等张木桥的媳妇来给云初送去。 一番交代后,云怀瑾才出院门。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东厢房,门后有个小身影快速的一缩。 知道是云初躲在后面看,云怀瑾勾唇笑了笑。 想到早上云初缩在他怀里说梦话的模样,也想让云初知道他现在对他是个怎样态度,于是云怀瑾站定,朝着东厢房的方向喊了一声,“乖宝在家乖乖的,阿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门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云怀瑾也不急着云初给他反应,乐呵呵的走了。 等他走后,云初还在门后,站的直直的。怀里还抱着,装着他省下的南瓜饼和蜜饯的碗,眼睛瞪的圆溜溜,嘴巴微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乖宝?阿父在喊我乖宝吗?我现在是乖宝,不是小畜生了? 所以……所以阿父对我好了,不打我了,还给我好吃的,给我房子住……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一直做乖宝呢?云初想不出来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乖宝。 他悄悄挪动脚步,趴在门后,看向院门的方向。那早就没有云怀瑾的身影,云初抿着唇盯着那方向发了好一会的呆。 云怀瑾身着一袭浅绿锦袍,脚下的长靴是白锦锻面,长发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 他身型修长,气质儒雅,远远走来像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直到走近看清他眼下那颗红色小痣,才会惊觉他不是儒雅俊美的男子,而是个哥儿。 张木桥虽总见东家,但他觉得此时的东家,比以往更加的耀眼俊美。若东家是男子,又有梦醒后的这般好性,不知得有多少女子哥儿心仪。 可惜,东家这好样貌放在哥儿里,是真的不受待见。 两个车夫跟着张木桥一起对云怀瑾躬身见礼,“小人见过东家。” 见礼后,徐老栓取下车架上放着的踏凳,在地上摆好,方便云怀瑾上马车。 云怀瑾掀起衣袍抬腿要上车,随后想起给马厩送去的那麻袋黑麦草,于是又转头问徐老栓,“那草马可爱吃?” 本来东家问话徐老栓心里是害怕紧张的,但听清问的是什么后,徐老栓紧张害怕的同时,也不难看出脸上的喜悦,“爱吃,爱吃的很哩!” 知道马爱吃空间里的黑麦草,云怀瑾点点头,“过段时间我再送点去马厩。” 想到昨天大黑和大白埋头哐哐炫草的样子,徐老栓笑的脸上褶子都加深了不少,壮着胆子一声应下了,“哎!” 张木桥听着二人的话,并没有张嘴问些什么。在云怀瑾上马车后,他坐上了后面准备装货的板车。 乡下的路不好走,一路晃晃荡荡。 云怀瑾听着车厢因移动颠簸,传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人也跟着上下颠左右晃,颠晃的骨头都要散了。 他快忍不住要被晃吐时,马车终于停了。 徐老栓的声音透过车厢的门传进来,“东家,咱们到县城了,得下来过城门。” 云怀瑾下了马车,脚踩实地的那一瞬间,感动的差点落泪,好悬没颠死他。 稍稍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后,云怀瑾打量起县城周围。 长长的人群排着队入城,男女老少皆有,队伍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辆马车在排着队等着登记查验。 排队的除了有马车,也有牛车,驴车,小推车,但更多的还是人背着竹筐,里面装着各种东西。大部分上面都盖着层干稻草,也有小部分是盖破布,没盖东西的云怀瑾暂时没看到。 县城的城墙不是青砖搭建,而是用土砖垒砌的城墙,高七米左右,城门嵌着一块深色石匾,上刻“丰水县” 云怀瑾这趟出来的巧,正好碰上了县衙派人修补城墙,墙根那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往一个木桶里倒糯米粉搅拌粘合剂,准备修补城墙损坏的地方。 墙根下的人将粘合剂搅拌好,开始动手修补损坏的墙体后,入城登记的队伍也排到了云怀瑾。 大雍朝进城需登记姓名籍贯,若是籍贯地的居民进城,统一交一文入城费便可。 若不是籍贯地居民,又无举人功名在身,入城则还需要路引。 那路引是从持引人所在的官府申请发放下来,上面要写明姓名,籍贯,外貌特征,去哪做什么,途径那几个县城,带了什么东西。以供守城的官吏查验。 这些人入城交的钱是多少,就全看他们做什么的。 若是只入城歇脚,走亲戚那就是两文。若是做买卖,那便是十文。 云怀瑾,张木桥是本地籍贯不需要路引。徐老栓和王大柱是死契的奴隶,原先的籍贯都不做数,只跟随主家走。 因此二人也不需要路引,四人只登记后交入城费就成。 17 第 17 章 云怀瑾不想再坐马车,便决定走着去云庄的杂货铺,把马车和板车停在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正好也能喂马吃点草喝点水。 丰水县城内,行人来来往往,人流中还有不少绑着草垛插着糖葫芦售卖的小贩,也有挑着担子走一步喊一声的货郎。 两边铺子各不相同,吃食铺子正飘香,还有店小二出来揽客的叫卖声。 “卖包子嘞!两文一个大肉包!皮包馅大嘞!” “鲜虾云吞面,六文钱一碗哩!” “卖糖葫芦!又大又红糖又多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云怀瑾听着嘈杂的声音,时不时的转着头,将丰水县城的一切收入眼中。 他发现这县城中还修建了排水系统,水道用青石板盖着,一直连到城外那条宽阔的护城河。 倒是不必忧心雨水多了,县里会被淹。 云庄的杂货铺有两个,南北各一个。南城门那个靠码头近,是张木桥大儿子张一金看守负责。 他们是从北城门进的,这个离城门有些距离,走了一刻钟多,还绕了巷子小路抄近道。 云怀瑾路上的时候稍微想了一下原身记忆,知道了这两间杂货铺的存在。 只是原身从来没有来看过,也不看账本,等他站到杂货铺前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周围的铺子不是卖金银珠宝首饰的,就是卖绫罗绸缎的布庄,又或是卖胭脂水粉,高档酒楼,异域珍宝这些。 虽说这些铺子人也不是很多吧,但多多少少的都有三五辆马车在外头候着,里面选东西的人,穿着打扮也都是非富即贵。 云怀瑾稍微站在铺子前看了一会,也猜到了这周围应是富人的住宅区。这一块地段的商铺,就不是给穷人开的,全都是为富人提供消费场所的。 云家的这间装修朴素,货品寒酸,门可罗雀的杂货铺,不受待见也很正常。 王大柱和徐老栓熟门熟路的走后门去停车,张木桥陪着云怀瑾在杂货铺外头站了一会。 没等云怀瑾说进去,他二儿子就慌慌张张的从后院跑来了。 张二银听了徐老栓二人说东家来了,吓得一激灵,放下手里的水桶就跑了过来。由于太急,水溅出大半,打湿了鞋和衣摆。 张木桥看着二儿子这幅乱糟糟的模样,有些歉意的看向云怀瑾。 “叫东家见笑了。” 说着又给紧张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的二儿子使眼色,“还不快来见过东家。” 张二银闻声才回了神,拱手躬身,“小人张二银,见过东家。” 云怀瑾没注意到张家父子的眉眼官司,他看向张二银,只觉眼前的青年长得与张叔还挺像。脸型微方,眼眸明亮藏不住情绪,叫人一眼就能看透。 原身与张一金和张二银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二人只有逢年过节会回庄子,很少会遇到。 倒是原身撞见过几次兄弟二人偷摸给云初塞吃的,因此对二人很不满。又因为二人不在庄子里,想整治都没办法。 想过把二人从杂货铺调出来,可原身又怕极了云家,担心这铺子上的人员调动,会引起云家的怀疑,再派人来查。 那他打孩子的事可就藏不住了,所以一直忍着没动。 云怀瑾有时候看着原身的记忆和想法也觉得挺无语的,原身被丢到云庄的时候,这边一应田产铺子的契书云家都给了他,庄子里的账务都不再往雍京送。 云家离这天高皇帝远的,怎么可能为了个已经丢出去的铺面人员调动,大费周章的派人来查? 还有那边是明着将原身和云初撇出云家,丢在这偏僻的庄子里自生自灭,无论是他还是云初,是死是活云家都不会再管,还管他打不打云初? 不过也庆幸原身有这些不成立的想法和担忧,因为这些,他好歹有些收敛。 起码没真的下死手打孩子,不然云初哪怕再命大,怕是也活不了。庄子里的一应人员以及庄子下的村子,也要遭更大的罪。 张二银长相憨厚,很能得人好感。云怀瑾对他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来县里买东西,顺路过来停马车正好看看铺子。” 张二银瞧着云怀瑾说话和和气气,还是笑着的。心底惊讶不已,脸上的情绪也没能藏分毫,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我的老天爷啊,东家咋和变了个人一样? 张木桥看到二儿子那憨样没忍住咳了一声,“快带东家进去看看吧,傻站在这干什么?” “唉!东家快请进。”张二银回过神,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怀瑾也有点好奇云庄的杂货铺里卖的都是什么,便跟着进去看了看。 杂货铺面积不算小,估摸着能有一百四十平左右。由于框架上的货摆的不满,略显空旷,人在里头说个话都能听到隐约回声。 但这位置特别好,坐北朝南,光照充足。今日正好天晴,那阳光泄进铺子里,像镀了层金光。 杂货铺杂货铺,里面货物就比较杂。 山货,海货,日用,米面粮油酱醋茶,水果,蜜饯,点心,麦芽糖,红糖,白糖,冰糖,各种竹编制品,布料,鞋子,连胭脂水粉也都有。 不过这些货的品质都是中下等,量也不多,不然也不可能塞不满铺子。 这一带买东西的人都是不差钱的,不怕你贵,就怕你便宜。当然,东西质量也不能差,不然他们岂不是成冤大头了? 云庄杂货铺里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那是精准踩雷,又便宜质量又差。 北城这边铺子里的东西,最后基本上都是放一阵然后送南城去卖。 南城那边的杂货铺靠近码头,往来船商都是做大买卖,自然看不上小小杂货铺的东西。 但那边普通老百姓多啊,且很多东西在一家店就能买齐,虽然品种少,但他们本来也不挑,价格合适就成。 北城这边的杂货铺,基本沦为了南城那边杂货铺的库房。 也不是说南城那边杂货铺生意就多好,只能说比起北城这边,那肯定是好的。 云怀瑾转了一圈,发现还有二楼。他踩着木质楼梯,蹬蹬蹬的往上走。 上面空无一物,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落在木质地板上,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颗粒。 空无一物的一百四十多平方,视觉上感觉很大。 打开靠近楼梯这边的窗户,低头能看到铺子后面带着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有棵枇杷树,树下有水井。 一面正屋带着两侧耳房,一面是厨房,另一面就是墙,是铺子的后门所在。 从上面正好能看到徐老栓和王大柱在喂马喝水,云怀瑾轻轻把窗户关上没再多看,抬腿下了楼。 这地段,这样的铺子,当真是极好。 同时云怀瑾也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云家真有钱,对他来说云庄加起来近千亩的地,县城黄金地段两间铺子,是特别值钱的。 但对云家来说,却是眼都可以不眨,说不要就不要的存在。 如今这铺子到了他手上,这样好的地段,这样好的铺子,云怀瑾不想这么荒废了。 回去后得计划一下,看看怎么把铺子开起来。 下了楼后,云怀瑾没再多留。他出了杂货铺,直接去了对面布庄。 张木桥趁着云怀瑾刚刚上楼的功夫,把早上省下来的四个奶黄包给了张二银,叮嘱他等他们走后,给他大哥拿两个。 张二银心里感动着,家里吃顿白面馒头都要省些给他和大哥还有他媳妇和大嫂吃。 张木桥还想说些什么,见云怀瑾出了铺子,便没再多言,抬脚跟了上去。 布庄的东家可是眼馋杂货铺很久了,那位置光线足,他布庄的位置就没那样好的光线。偏偏那铺子又是他没办法使招数就能拿到手的,整天只能干看着眼馋。 布庄的掌柜和东家那是一条心,东家看着杂货铺的好位置馋,掌柜的自然也馋。 于是每天开业都忍不住的,时不时盯几眼杂货铺的位置。 钱掌柜身着一身宝蓝提花纹衣袍,头戴漆纱小冠,横插云纹檀木簪,右手的大拇指上还戴着个玉扳指。 他照旧往门口一张,偏胖的身体微微前倾,装作不经意的偏头一看。 嗬! 平日里从早到晚,也不见有一个贵客进去光顾的杂货铺,今日竟然有贵客进去了! 那俊美公子瞧着装作打扮,不难看出是个富贵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进那破铺子呢? 张木桥很少会来这边的杂货铺,就算是来了也是直接绕一下去后门,因此布庄掌柜不认识张木桥,更猜不出云怀瑾的身份了。 正抓心挠肺好奇着呢,钱掌柜就见那俊美的公子空着手从那杂货铺出来,朝着他布庄的方向走来了。 等人进了布庄,钱掌柜胖乎乎的脸绽出一朵花,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他就说嘛!那破铺子咋可能有冤大头去买东西嘛! 这公子一看就是个识货有眼光的人!这不逛了一圈破铺子,还是直奔他家布庄来了嘛。 由于觉得云怀瑾是个识货有眼光的,因此得到了钱掌柜的热情介绍。 “客人想买什么?快进来看看。咱们赵家布庄里的布,可都是府城进的货,整个丰水县没一家布庄能有我们布庄的布多,花样好。” 云怀瑾不知道钱掌柜心里想的那些,只当钱掌柜就是如此热情爱笑。 被店家热情招待,云怀瑾也心情很好的说:“领我看看吧。” 18 第 18 章 钱掌柜闻言立马“哎”了一声应下,带着云怀瑾往里走,边走边给云怀瑾介绍手边的布料。 听了钱掌柜的介绍,云怀瑾跟着看了布庄里或摆放在长桌上,或挂于墙上的各种布料。 当真是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花色亦繁多,目不暇接。 “除了布外,可有成衣卖?”云怀瑾没看到成衣,问了一句。 钱掌柜闻言笑道:“有有有,在楼上,客人去看看?” 成衣可比布贵,来他们布庄买成衣的,那都是不差钱的主。 心知又来了大生意,钱掌柜忙把人往楼上请。 布庄二楼的采光比一楼要好很多,云怀瑾上去后,发现里面的布局与前世的服装店差不多。 还有不少挂画摆件珍宝阁做装饰,高高的雕花木几上,摆着用精美瓷器装着的新鲜花束。 不愧是专门给权贵富豪消费的铺子,哪怕是摆件,那都是上等的货。 与布庄一对比,云庄的杂货铺委实过于简朴了些…… 若是要在这个地段把铺子开起来,装修摆件的钱那是一点也不能省。 思绪发散了一会后,云怀瑾被钱掌柜热情的声音拉回神,“客人你看看,咱们家的成衣都在这了,男女老少哥儿,应有尽有。” 钱掌柜下意识要请云怀瑾往男装区走,却不想一个抬眼,才看到眼前这位“贵公子”的眼下,竟然有哥儿才有的红色孕痣! 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定下心神后,抬头仔细看去,还真是孕痣啊! 这比他高大半个头的,长相俊朗的人竟然是个哥儿! 钱掌柜自觉自己失礼,连忙往后退两步,身为男子得与哥儿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传出闲话不好听。 云怀瑾自己对于哥儿的身份没有多大的认同感,即便已经穿越到了这里,有了原身记忆。但在他看来,他还是与男子无异,不过就是眼下多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没注意到钱掌柜往后退的那两步,忙着抬头到处找衣服,“四岁孩子能穿的衣服在哪?” 钱掌柜知道眼前这位是个隐形的大主顾,除了二人距离上没之前那么近,他的态度是丝毫没变,依旧热情的介绍,“还请问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哥儿?” “男孩。”云怀瑾回道。 “客人这边请。” 钱掌柜将云怀瑾往右前方引,这一片区域的衣服款式与之前看到的男子成衣差不多,不过颜色上要比男子成衣亮一些。 云怀瑾上前看了一下,款式虽都差不多,但面料花样各不相同。 给孩子买成衣,那更是不差钱只想给孩子最好的主。 钱掌柜觉得拿下这个生意的机会很大,于是又细心的询问,“不知客人是想买外袍还是里衣,又或是睡时的睡袍?” 云怀瑾闻言想了一下,云初什么衣服都没有。 虽说因为原身这三年的虐待,云初体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三年前的衣服改改还是能穿下,但人终归长了个子,衣服手脚再改也是短了些。 “都要吧。” 又不是没有钱,云怀瑾也不想在孩子的吃穿用度上过于节俭。 听了云怀瑾的话,钱掌柜笑意更深,一个劲的说他是个疼孩子的。 云怀瑾笑笑没说话,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张木桥则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也实在是没办法把云怀瑾和疼孩子的人联系到一起去想。 由于买的多,成衣装好也需要时间。云怀瑾先给了银票,让钱掌柜装好衣服后,送到斜对面的杂货铺。 五十两的银票到手,钱掌柜边往袖口暗袋里面收,边应声答应。 等把人都送出门去了,钱掌柜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怎么不是把衣服送府上,而是送对面的杂货铺呢? 看着云怀瑾离开的背影,钱掌柜又一拍脑袋,这人该不会就是那杂货铺从雍京来的东家吧? 是个哥儿,还带着个孩子,都对的上。 真没想到他们布庄竟然还能有做对面杂货铺生意的一天呢…… 钱掌柜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但想到云怀瑾眼也不眨的就掏钱,那大气的劲,是他们做生意时最喜欢遇见的顾客。得,管他什么身份,来者是客嘛! 别说这雍京来的就是不一样,那通身的贵气,是县里那些贵人们也比不上的。 看了一会后,钱掌柜收回了视线。打发手下人去装衣服,叮嘱他们小心些别刮坏了或是弄脏了衣服。 …… 云怀瑾在不大的县城里随意的逛着,遇到新奇有趣的,什么风车,拨浪鼓,雕刻的小木马,竹编的小蜻蜓,遇到一个就买一个。 碰上糕点铺子,蜜饯铺子,卤味铺子,也都要进去走一趟,出来的时候手里至少也拎两个油纸包。 买的这些东西,不好帮忙送去杂货铺的,云怀瑾就自己拎着,能帮忙送杂货铺的,就先送回去。 到粮铺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拎着五个油纸包,里面是不同的吃食。 粮铺的伙计看到有客进门,笑着迎了过来。打眼一瞧云怀瑾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 于是卖力的推销铺子里最贵的南米,“客人想买些什么?咱们店里刚来了南地的新米,颗颗饱满,粒粒晶莹,米香浓郁,与其他的米可都不一样。” 说话间,云怀瑾已经被伙计引到了那“颗颗饱满,粒粒晶莹”的米筐前。 别说,这米还真是不错,与伙计形容的差不多。 这里做买卖不像现代那样明码标价,所有的铺子里都是没有价格标示的。 云怀瑾不了解粮价,没有立即点头说买,而是一一问了粮价。 那伙计瞧着云怀瑾是个富贵人家出身,即便是云怀瑾问的多,也全都耐着性子一五一十的答。 按照粮铺伙计说的,他们丰水县的粮价整体来说是便宜的。 新米一石七百二十文,白面一石六百文,陈米一石是四百八十文,粗粮都是一个价,三百六十文一石。 大雍一石是一百二十斤,若按斤来算,新米最贵,六文钱一斤,白面次之,五文钱一斤,粗粮最便宜,三文钱一斤。 云庄目前账面最多能再拿出六百七十两银子,张木桥这次全都带来了。 除去云初的衣服五十两,还有六百二十两。 云怀瑾准备留二百两,其他四百多两趁着粮价便宜,都买粮。 按着如今的粮价,云怀瑾准备买新米四百石,白面两百石,共四百零八两。 一个成年男子,一日三餐如果每顿保证吃饱的话,一年至少要吃四石粮食,也就是五百斤左右。 若节省些吃,一顿吃个六七分饱,一年也要吃三四百斤。 买的这些新米白面,哪怕是庄子里所有人一起吃,也够吃一年多的。加上粮仓里面的,吃个三四年也不成问题。 想了一下后,云怀瑾还是决定再买三百石的粗粮。 小米,高粱米,黄豆不拘是哪些,一共三百石,又花费了一百零八两。 这些粮食云怀瑾都是分开买的,丰水县一共六家粮铺,他和张木桥分开跑,买齐了所需。 光买粮食,云怀瑾就花去了五百一十六两。幸好大雍有银票,携带交易都方便。 云怀瑾没想让粮铺人送粮去庄子上,而是与几个粮铺的人约了大概的时间,下午的时候会有人来运粮,他们只需要在那之前备好粮食,帮忙装车就行。 出了粮铺,云怀瑾去了一趟种子铺。 因大雍与四方通商的关系,哪怕是小小丰水县里的种子铺,里面种子,果苗的种类也很多。 云怀瑾翻了翻原身的记忆,发现大雍虽然水果种类繁多,但因地域和运输受限的原因,水果即便种类多也不像后世那样,想吃就可以买到。 即便是原身在云家,吃的水果种类来来去去也就本地出产的那几样。 云怀瑾自己比较爱吃水果,于是在转了一圈种子铺,一番询问后,先选定了想要的水果种子和果苗。 铺子里有荔枝果苗,正好刚走水路运来。 其实丰水县种出来的荔枝,口味并不好,甚至连成活都难。 但架不住这种果子金贵,且贵人们喜欢,就乐意种着玩,反正也不是他们自己亲自动手。 种子铺的掌柜瞧着云怀瑾穿着富贵,听他要荔枝果树苗,也见怪不怪,问他要几株。 荔枝果树苗要从南边专门运来,价钱不便宜,一株就要一两银子。 云怀瑾现在手里只有一百零四两,他要了十株。 又要了樱桃,橘子,蜜桃的果苗,这三样比起荔枝苗要便宜不少,一株只要两百文,但他也各只要了十株。 云怀瑾还要了西瓜,葡萄,哈密瓜,草莓的种子。 除了草莓种子以外,云怀瑾选的其他种子都是按颗算价,十颗一文钱。 草莓种子是按包,小小的一纸包,差不多一百粒左右,要十文钱。 云怀瑾最后买了西瓜,葡萄和哈密瓜种子各百粒,草莓种子要了五包。 苹果和梨的果苗因为便宜,一株只要一百文,云怀瑾也一样买了十株。 蔬菜种子云怀瑾没挑,铺子里有的他都买了。 买的种类着实多,但每一种只买够种一分地的,差不多七十平地左右的量。因为量少,种子费用整体算下来并不多。 来来去去,在种子铺里花了十六两银子,正好是在粮铺里花费的零头。 大头还是那荔枝苗,十株就是十两银子。另外的所有加起来,共费那六两。 买完种子,云怀瑾让掌柜包好,说待会再过来拿。 种子铺就在回去的路上,到时候来一趟,正好一起拿回去。 19 第 19 章 出了种子铺,云怀瑾看到隔壁有个糖铺,便抬脚进去了。 里面卖的是各种各样的糖,白糖,红糖,冰糖,麦芽糖还有蜂蜜。 云怀瑾照例问了一下价格,麦芽糖一斤十文,红糖一斤二十文,白糖一斤四十文,冰糖一斤六十文,蜂蜜一斤要八十文。 听的云怀瑾脑袋嗡嗡,大雍的糖可真贵啊。比粮食贵多了…… 不过他倒是很想尝尝蜂蜜,这里的蜂蜜都是正宗花蜜,没有科技与狠活的,量少价贵也正常。 后面也打算给云初做些甜点吃,糖用到的时候也多。于是便对铺子伙计道:“白糖,红糖,冰糖还有蜂蜜各二十斤。” 一句话,又是四两银子没了。 云怀瑾捏着最后八十四两银子,说什么也不能再买了。 与糖铺说好待会来取货,云怀瑾直接回了杂货铺。 布庄的伙计已经把成衣打包好放在杂货铺,云怀瑾回去后,徐老栓和王大柱就开始重新套车准备走。 那三大包的衣服,一应吃食和有趣的小玩意都被放在马车里。 回云庄路上,从糖铺取的糖,还有从种子铺取的果苗和种子,都放在了后面的平板车上。 回到云庄,云怀瑾拎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站在东厢房门前,笑着对门里喊了一声,“云初!乖宝!阿父回来啦!” 平地一声吼,吓的里面正抱着碗喝鸡汤的云初一个哆嗦。 偏偏云怀瑾不自觉,喊了一声不够,还要继续喊,“乖宝!阿父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回来啦!” 在屋里等着云初吃完饭好收拾的林晚霞,今个儿也算是长了见识开了眼。 这东家还真像她老头子说的那样,变得好多啊。 云初此时已经把鸡汤放下,小脑袋转向小榻打开的窗户,外面有青竹遮挡,他看不清人。 却也能看到他阿父的身影站在青竹后。 云初抿着唇,不敢应那一声乖宝的呼喊。但也没有犹豫,小心的滑下了小榻。 林晚霞见孩子要下来,帮着扶了一下。 云怀瑾没以为能看到云初出来,毕竟这孩子胆子小,不敢靠近他。 正准备让梅兰把东西带进去,就见一个小身影出了东厢房的门。 云初确实是不敢靠近云怀瑾,但他更不敢不听云怀瑾喊他。 即便喊他的称呼从“小畜生”变成了“乖宝”,云初也不敢真把自己当成个宝,明明听到了阿父喊他,却还装听不到,不出现。 看到云初出来,云怀瑾是高兴的。 他甚至没空多想,而是提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朝前走两步,随后蹲了下来,让自己与云初的高度持平。 本来云初因为云怀瑾的靠近而心有怯意,在云怀瑾蹲下看他后,高度上的威压不在,那份怯意消退了很多。 这还是云初第一次看清他阿父的脸。 阿父在对他笑。 云初对这样的笑容很陌生,是他第一次见。 “乖宝,吃好饭了没?” 看到孩子靠近他,云怀瑾像献宝一样的把东西都捧过来,一个个的点。 “你看,阿父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有小风车,小木马,小陀螺还有各种糕点和蜜饯,全都是给乖宝的。” “啊,对了,还有卤肉和烤肉,可香了。现在要吃么?阿父让人去热一热。” 阿父的声音变得好轻,像春天暖暖的风一样。 云初听着絮絮叨叨的话,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往被打,被饿肚子的每一天。不知怎么回事,眼前蒙上了一层雾。 他好希望阿父可以一直这样啊。 “怎……怎么哭了?” 云怀瑾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时间一些手足无措。怕孩子是因为害怕他才哭,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继续蹲下。 “别哭啊,阿父往后退了。” 云怀瑾不知怎么回事,看到孩子哭,心里也很难受。他想对云初好,有为了改变自身命运的成分在。可更多的,还是一想到云初这孩子,就忍不住的想对他好。 想让孩子吃得好,穿的好,住的好。每天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现在小孩默默的流泪哭着,云怀瑾心里也懊悔自己急于求成,那么快靠近干嘛。 云初看到云怀瑾退开了距离,听着云怀瑾轻声细语的哄他,而不是与以往一样动手打他,眼泪落的更凶了。 他哭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一直以来,他已经养成了哭泣也只是无声的压抑着声音的哭,只偶尔会有压不住的抽泣声。 哭到最后,云初小小的身体还晃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在感觉到阿父是对他好,还哄他,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挨打的时候,那么疼都能忍住不哭的。 云怀瑾瞧着孩子哭的狠,都站不稳了。急忙起身,“阿父先走了,你别怕。” 起身后,云怀瑾还想着,这孩子怕他怕成这样,今晚怕是不能和云初睡了。 实在不行就让梅兰他们在东厢房里睡,对比于他,云初没那么怕梅兰四人。 谁知刚转身,没走两步,小腿就被抱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哭花了脸的云初。 “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孩张嘴想说什么,结果一张嘴就只有控制不住的哭声。 云怀瑾感受到云初抱着他小腿的力度,听着云初的哭声,急忙蹲下,把孩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云初,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云初的想法与举动,他大概能懂几分。 即便是被阿父打了三年,虐待三年,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父亲的爱护。 他年幼时在那样的环境下,一直到父母彻底离婚之前,他也都还会幻想,会渴望,如果他的父母真的爱他就好了。 云初如今还小,思维也不成熟,就是个纯粹的小孩子。他对亲情的渴望,只会更深更多。 以至于都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力气,给几顿好吃的,喊两声乖宝,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这份飘渺的父爱。 云初自哭出声后,就再也控制不住。 林晚霞和梅兰四人听到哭声后,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接着就全都看到云怀瑾蹲在地上,云初的小脑袋搭在云怀瑾的肩膀,哭的伤心。而云怀瑾,则不厌其烦,一直在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无声的抚慰。 云初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与苦痛全都哭出来,他一开始心中还惶恐不安,逼迫自己停下。 可当他感觉到来自于阿父的包容与抚慰后,就再也控制不了一点了。 最后因为消耗太多,直接哭晕了过去。 云怀瑾肩头被打湿,小孩一脸的鼻涕眼泪,眼角和鼻子都红彤彤的。 云怀瑾第一时间叫笔墨去请了孙大夫,梅兰不用说就去打了水。 孙大夫来的时候,云初已经被擦干净脸,闭着眼躺在东厢房柔软的床上。 手里还死死的拽着云怀瑾的衣袖。 他不松手,云怀瑾也没强硬抽出。小孩现在情绪不稳定,又极度缺乏安全感,也就这么由着云初拽着。 孙大夫仔细查看后,松一口气,“小东家没什么大碍,哭这一场也好。不然郁气积压,于身心亦有损,日后也会有祸。” 云怀瑾听到孩子没事,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次孙大夫没有开什么药,只说让好好休息。 不用再喝药也好,云初现在喝的药已经够多了。那药液云怀瑾闻着都害怕,别说往嘴里送,也不知道得有多苦。 小孩却每次喝的都快,闹也不闹的。 …… 云初睁眼的时候,发现手里有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衣服。 迷糊了一会,云初才发现他竟然拽着阿父的衣袖! 云初意识到后并没有松手,而是抬头看向倚靠在床边,睡着了的云怀瑾。 阿父一直在陪着他,不打他,对他好。 云初有些高兴,悄悄的把脑袋靠在阿父的手边。 阿父要是一直一直一直这样就好了。 云怀瑾没睡多久,他醒后就发现云初醒了。小家伙脸在他手上贴来贴去的,发现他动了,还假装没醒一动不动。 最后被云怀瑾直接给抱了起来,这才在急促的低呼下睁开眼睛。 云初以为会看到阿父生气,然后把他摔地上揍他,但想像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他只看到阿父抱着他,笑着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云初第一次被抱起来,这种感觉太新奇了。 以至于他短暂的忘记了一切,脑袋空空,顶着小鸡窝头,呆萌的盯着他的阿父摇头。 云怀瑾被小孩的表情逗笑,“外面太阳挺好,阿父带你去洗头。” 这头不洗不行,实在是太脏了。正好今天天气好给洗了,云初也能舒服些。 云初小手一直拽着云怀瑾的衣服,他也不说话,就点头。 一直到洗完头,云怀瑾给他擦干,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小丸子,云初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只有在梦里,阿父才会对他这么好。 “乖宝中午饭没吃完,现在饿不饿?” 云怀瑾的声音让云初回神,他还没开口,肚子就咕噜咕噜响了一声,替他做了答。 云怀瑾中午也没吃饭,现在也饿了。正好和云初吃些从县里买的糕点,蜜饯还有卤肉,烤肉。 卤肉和烤肉梅兰一直在小厨房的锅里温着,知道东家要吃,这会也给端出来送东厢房。 一只烤鸭腿被塞到云初的手里,他闻着肉香,听到阿父让他快吃,多吃肉可以长大。 20 第 20 章 云初看着温和的阿父,鼻尖酸酸的,乌黑的眼眸中又蓄上一层水雾。 但这次他没有哭出来,而是一口咬上了烤鸭腿。 他听话的,以后阿父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只希望阿父可以一直这样,他一定一定一定乖乖听话。 小孩的小米牙啃烤鸭腿费不少劲,云怀瑾很快察觉云初啃起来费劲,便给他换了卤肉和糕点。 那烤鸭腿被他撕成鸭肉条放在盘子里,又给云初推了回去。 一顿饭的功夫,云初肉眼可见的粘人起来。 他不是随时随地要抱,而是云怀瑾只要在他视线范围内,他的眼睛就一定是落在云怀瑾身上。 还不敢明目张胆的看,都是偷偷的看。 云怀瑾要出去,他就在原地等,明明想跟着一起走,但他也不吭声。 等到云怀瑾回来,确认云怀瑾还是好的阿父后,又开始继续偷偷盯着云怀瑾看。 那小眼神,可怜兮兮的,像是期盼着多被抚摸拥抱的小狗狗。 云怀瑾没能受得住,在他再次准备出去的时候,问了云初,“乖宝,要和阿父一起去种东西吗?” 云初圆溜溜的眼睛一亮,小幅度的点点头。 还害羞上了。 云怀瑾转身把小榻上坐着的小家伙往怀里一抱,云初视线陡然拔高,嘴巴都成了“o”型。 他没发出声音,小胳膊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云怀瑾的脖子。心里明明高兴的想笑,又怕阿父不喜欢他笑的样子,只能拼命忍着,抿着嘴看起来颇为严肃。 云怀瑾准备在南院那边种些菜蔬,南院也是云庄冬天用来种菜的暖房。 院子里也有三分地,上一茬菜收完,这一茬还没开始种。 地早就被收拾好,本来这两天也就准备种了。 梅兰四人也跟着一起过来,云怀瑾抱孩子,农具和菜蔬种子,就他们拿着,跟在后面。 一路都被抱着,云初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面的惊愕不已。 原来被抱着走是这样的感觉啊。 他现在好高呀,能看的好远好远,比最高的阿父还要高呢。 唔,有点太高了。好害怕…… 最开始的激动情绪过去,云初有些恐高了。他下意识的抱着云怀瑾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云怀瑾的肩弯。 云怀瑾感受到云初对他越来越不排斥,也没那么怕他了。至少明面上没那么害怕,甚至有些依赖他。 这没有让云怀瑾感到高兴,反而忧心。 在受到长期的极端伤害后,还能对“施暴者”表现出依赖,依恋,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幸好他不是原身,不然若是原身以故意对云初好,实则对云初彻底实施精神控制,将云初变得不像个正常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他既然以云初的阿父自居,让孩子健康成长是他该做的事情。 以后,他会慢慢教云初一些东西。 云初膝盖有伤,云怀瑾没想他多走路。直到南院,云怀瑾才把云初放下,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 这具身体,真的太缺乏运动锻炼了! 到地被放下的小孩站在云怀瑾腿边,想拽他的衣袖贴着走,又不敢伸手。 云怀瑾注意到云初微小的动作,明白此时的云初对父爱的渴求。缓过劲后,他蹲下身摸了摸云初的脑袋,“乖宝想去坐着还是帮阿父的忙?” “帮阿父。” 小孩声音软软糯糯的,不带一丝的犹豫。他想让阿父知道,他有用,他可以干活,他能帮阿父。 云怀瑾点点头,“那去梅兰那拿种子,跟在阿父后面。” “好。” 云初答应后,就转身问梅兰要种子。因为很少有人和他说话,也没人特意教。所以他话说的不全,“梅,我,种子。” 梅兰之前就听到了云怀瑾的话,云初说的不清楚也不妨碍她明白意思。 于是给了一包萝卜种子给云初。 南院有专门打理的长工,一共三人,这会也都在菜地里候着。 云怀瑾要来南院种地,笔墨先来通知过了。 三个长工心里有了数,这会子看到东家,也没那么的惊慌失措。 倒是对于云怀瑾对云初的态度好奇心更多些,毕竟整个庄子上下,没人不晓得云怀瑾之前是怎么对云初的。 如今这副慈父模样,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过他们好奇归好奇,可不敢明面上问出来。人家是主家,想怎样就怎样,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 云怀瑾来南院这边,说种地就是真种地。不是他端着个凳子坐一边,看人种地,就当自己种过了。 他要在空间里种些果蔬,得先学怎么种。不然可没人帮他在空间里种地,他也不可能让外人进空间的。 知道东家要跟着一起锄地拢沟挖坑,三个长工一时间有些没法想象那画面。 他们下意识的就是拒绝,一个劲的低头弯腰,嘴里说着东家金贵,做不得这些劳苦活计。 云怀瑾听完后当没听见,只语气刻意凶了一些的让他们赶紧动手。 三名长工这次不敢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开始教起云怀瑾。 毕竟是他们的拿手活计,虽说因为身份原因,过程中三人还是有些拘束不安的,但好歹没出差错,云怀瑾顺利的从头干到尾。 拿着木头戳完一排排的坑之前,云初都是抱着萝卜种子坐在小凳子上,乖乖的看着他阿父干活。 等坑都戳好了,他就可以上场了。 小胳膊小腿的小人儿,怀里抱着种子包,走一步停一下,给戳好的小坑里面放种子,认真的不行。 云怀瑾和云初是一起的,云初放左边的坑,他放右边的。 父子俩慢的蜗牛一般,长工们已经把其他所有的都给弄完了,他两才整了一半。 急性子的人看不得这画面,梅兰四人和长工三人全都低着头,看一眼都能急死他们。恨不得上手帮着父子俩干完算了。 种完地后,日头已经夕斜。天边被晚霞染红,院中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偶有落叶随风飘下。 云怀瑾带着云初洗干净手,抱着他回去,准备做晚饭。 刚到主院,张木桥就过来,和云怀瑾说粮食已经都运了回来,全都堆在了庄子的粮库里面。 眼下庄子粮库里已经堆满了粮食,想进去个人都难。 去县城搬运粮食的小厮和长工心中虽奇怪好好的突然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但他们也都只在心里想。 张木桥挑的又都是老实的,嘴巴紧的。不像有几个靠不住的滑头,哪怕不敢问主家,私下里也能靠一张嘴和自己的瞎猜搅一堆事来。 云初经过那一场发泄,对云怀瑾的接触靠近不再畏缩。也就不需要张木桥帮着送饭了。 张木桥看向贴着云怀瑾腿边站的小孩,脸上露出了笑容。希望以后能越来越好吧,这孩子头三年过的实在是不容易。 能这么快就与东家亲近,想来那痛苦的三年里,日日夜夜也都在想着能得到如今的在意与宠爱。 不然也不会东家只展露一点好,小东家就像眼下这般,忍不住的想靠近了。 回去的路上,张木桥眉头越皱越紧。 满满的粮仓没能让张木桥放下心,反而更加焦虑忧心,不知道庄子到时候能不能撑下去。 要是有不怕死的流民流窜过来,也不晓得庄子里的人手打不打得过…… 打得过还好,要是打不过的话,那么多粮食即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啊。 哎,愁啊。 过两天一定要找个由头,把那几个品行不端的给打发出庄子。 眼下东家改了性子,不一定还能压得住他们。离旱灾来临也越来越近,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 晚上吃的比较简单,中午没吃完的鸡汤还有从县里带回来没吃完的那些,热一热晚上接着吃。 煮了个米粥配着,云怀瑾照旧在米粥里加了灵泉水,让煮出来的米粥米香浓郁,口感黏糯微甜,香的都让人怀疑是不是米粥。 云初爱喝,肉都没吃几口,光粥就喝了两大碗。 小孩吃饭急,不怕烫。这是个坏习惯,对身体喉管伤害是很大的。但养成这样的坏习惯,也是有原因。 云怀瑾没有逼着云初立刻改掉,想多给他几日的适应时间,再盯着他慢慢的改正。 剩下的奶黄包也都被热了端上来,喧软面皮配上奶香十足的甜馅,云初也爱吃,抱着啃了一个。 云怀瑾吃了两个,他也爱吃甜的。 他和云初自己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剩下的都是只用公筷动过,也没倒掉,给梅兰四人当加餐给分了。 纸砚塞了一嘴的卤肉,满嘴流油,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 哎呀!真香啊! 东家变了性子可真好啊!他顿顿都有好吃的! 梅兰最年长,她之前在家中下头就有弟弟妹妹。 看年纪小的纸砚和竹菊,也就像看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平日里也都会分些心神去照顾两个。 她把自己的肉又分了些给纸砚和竹菊,高兴的纸砚一个劲儿的喊她好姐姐。 喊完就给塞嘴里去,捧着脸品着肉味。 竹菊不好意思要,想还回去。被梅兰阻挡了,“我这两日肠胃不好,吃不得多油腻的东西,你年纪小,多吃些,能长个子的。” 竹菊以前还能被唬住,以为梅兰真的肠胃不好。现在她是知道的,这都是梅兰诓她的。 但也知道这卤肉梅兰给了,她就还不回去,只好自己吃了。 笔墨看着三人,脸上带着笑。见纸砚又吃完了,问他还要不要。 纸砚的胃是个无底洞,他听着笔墨要给他肉吃,点头如捣蒜。 分了些卤肉给纸砚,不忘叮嘱他吃慢点,更不忘提醒他以后沉稳点,别总一惊一乍的。 纸砚嘴里塞着肉,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没事儿,东家现在不会因为我说话打我了。昨天到现在,我没挨打一下呢。” “那是你走了好运,你能保证东家后面还像如今这样?”笔墨板着脸问他。 纸砚不想笔墨和他生气,只好点头,“我知道啦。” 竹菊盯着纸砚笑,“只有笔墨能治得了你了!” 被竹菊说中了的纸砚不说话了,默默的嚼肉。 此时的主屋,云初洗漱好后,被云怀瑾塞进了被子里。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今晚是和阿父睡觉,阿父还给他洗脸,漱口,洗脚,换药,穿漂亮衣服。 小人儿躺在柔软的床上,一想到这些就美的不行。又不敢太表现出来,于是就悄悄的将脸埋进被子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阿父的身影看。 偶尔父子俩对视上,云初就像是偷吃到蜂蜜的小熊崽,又惊喜又高兴雀跃。圆圆的眼睛微微弯曲,蒙在被子里的下半张脸,笑的露出小米牙。 云怀瑾没让梅兰他们伺候,帮云初洗漱好后,又自己洗漱。 穿着舒适的解脱履,把水倒了盆放好。外面的蜡烛都吹了,只留床榻一侧的落地灯烛还燃着,也上了床。 云初今晚换上了合身的织锦缎睡袍,天蓝色的小袍子,将小孩衬的更精致可爱。 他没忍住捏捏小家伙的脸,夸了一句,“乖宝真好看啊!” 云初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反应过来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被子里埋了埋。 等云怀瑾躺下后,就察觉到里侧的小崽崽悄摸摸的靠近他的手臂,然后他的手臂就被小家伙抱住了。 昏暗的烛光下,云怀瑾笑着看云初,“乖宝,阿父给你讲睡前故事还不好?” “好。” 虽然不知道睡前故事是什么,但云初想听。 云怀瑾没讲什么童话故事,他小时候也没人给他讲过这些。识字后也没买过这些书,长大后更没有去看过这些,不了解当然不会和云初讲。 所以,云怀瑾给云初讲了西游记。 这新奇的故事让从没听过故事的云初听的聚精会神,心里默默的把孙悟空当作最厉害的崇拜。 由于感受到阿父对他好,又有新奇的故事听,小孩子精神有些亢奋。云怀瑾一直从石猴出世,讲到唐僧出来,才听见云初绵长的呼吸声。 渴死我了! 云怀瑾把软枕塞云初怀里,确认他睡着后,直接闪身进空间。 第一件事就是吨吨吨的喝水。 他讲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缓过来后,云怀瑾把他悄悄放空间里的果树还有果子的种子给种了。 种子铺买的那些,云怀瑾都让人放主院的杂物房里的。 他下午去杂物房把果树和果子的种子都弄进了空间。 又叮嘱了梅兰他们以后别进杂物房,有什么要拿的东西,直接去库房取。 梅兰就把杂物房的钥匙给了云怀瑾。 种完荔枝果树,空地位置就不够了。云怀瑾只好又开始割黑麦草,装了一麻袋后,就不干了。 累得慌,明天再干吧。 用灵泉水给刚种下去的果树浇水,又给空间本来就有的古树浇了水后,自己喝一碗灵泉水,靠着树干等气息平复些后,躺在地上,出了空间。 出来的时候人也是躺着,不过方向不对,躺反了。 云怀瑾又掉了个方向,顺便把蜡烛给吹灭。摸着黑把云初怀里的软枕抽出来,又换成了他的手臂。 黑暗中,云怀瑾睁着眼睛看床顶,心里盘算着事。 旱灾是在明年春种之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不好就这么干等着。 而且,根据书里描写,大雍朝廷其实针对这场旱灾导致的饥荒,处理的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丰水县这边,流民会突然攻城,打得县里措手不及。 若是县里提前干预,是不是能够避免呢?抑或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21 第 21 章 至于如何去干预,云怀瑾知道以他眼下在县里的地位,是不可能有能力去干预的。 整个丰水县,只有县令能做到。 云怀瑾回想了一下剧情,又结合原身关于县令的记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丰水县的县令赵怀清是个清官,名声挺好。不过原身没有真接触过这位县令,关于他的事都是道听途说。 书里对于这位县令的描写也只有寥寥几句,因为不是重要角色,最多是个背景板。 所以他看书的时候,关于这部分滑动的速度很快。 现在云怀瑾既记不太清书里的内容,也没办法根据原身记忆判断此人到底如何。 想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多接触。但身为一县县令,不是云怀瑾说见就能见的。 这事云怀瑾只能暂且放一边,得慢慢来才行。 倒是杂货铺要抓紧开起来。 他如今在丰水县,有田有房有铺子,不打算和原身一个选择离开丰水县。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新生,他想好好经营,好好养崽,好好生活。 哪怕是到时候实在不行,必须要走,手里有钱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着想着,云怀瑾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云初因为睡的很舒服,无意识的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拱了拱。 “怎么了?” 云怀瑾眼睛还闭着,但在感受到云初有动静后,直接脱口问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云初被吓清醒,脑袋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小孩僵硬着身体,在回想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后,他眨巴着眼睛,盯着云怀瑾看不停。 没等到孩子回答,云怀瑾逼着自己睁眼,转头看向云初,带着些鼻音又问他,“要起床?” 云初确认了阿父还是好的阿父,他下意识的往云怀瑾身边贴贴,“阿父,困,睡。” 小家伙知道云怀瑾还困,让他继续睡觉呢。 云怀瑾轻轻笑了一声,直接把崽崽抱进怀里,抬手柔软他的头发,声音温和,“再睡一会,阿父就带乖宝起床。” “好。” 云初嘴角弯弯的,将脸贴在阿父的胸前,心里高兴的不行。 哎呀,阿父今天抱他了,还摸摸他的头了。 云怀瑾睡了个回笼觉,云初一直没有睡。睁着眼睛,感受着阿父温暖的怀抱。 好舒服哦,阿父的怀抱。 起床后,云怀瑾带着云初一起洗漱。 早上煮了个米粥,鸡蛋,又包了一些锅贴。 不是云怀瑾做的,是梅兰和竹菊做的。 他昨晚在空间里忙活的累了,出来后又想了一堆的事情很晚才睡,早上就起晚了。 梅兰和竹菊一直没等到人起,眼看再不做早饭就赶不上饭点,两人就先做了。 没有灵泉水的加成,早饭的味道闻着没有那么诱人扑鼻。 梅兰和竹菊不晓得灵泉水,只以为自己做的不好。 给云怀瑾端来的时候,心里还十分忐忑不安。 云怀瑾喝了小半碗米粥,继续吃锅贴的时候,才发现梅兰和竹菊脸色有些不安。 于是便问了怎么回事,得到二人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做的很好吃。” 这倒不是安慰,而是真心话,梅兰和竹菊手艺是真的好。 她们以前是没跟着人学过做过,做的饭菜口味才较平淡无味。 这次的锅贴是跟着他一起做过的,味道就和他前世做的口味最好的时候,相差无几。 得到东家认可,梅兰和竹菊这才松一口气。 对于梅兰和竹菊说因怕口味不好,而产生的担忧与不安,云初全程听的懵懵的。 他这几顿饭吃的都很快,只知道好吃,能填饱肚子。味道之间的区别,因为没在意过,还真没多大感受。 但他见阿父说好吃,又想吸引阿父的注意,于是也就跟着点头,对二人说好吃。 22 第 22 章 云怀瑾见云初竟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是惊喜不已。 估摸着云初的小肚子还没吃饱,便高兴的给他夹了个锅贴,“好吃乖宝就多吃些。” 吃完早饭,云怀瑾盯着云初喝药,又给他膝盖换药。 发现云初膝盖的伤好了不少,云怀瑾对他说:“阿父今日出去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回来时,阿父给乖宝再带好吃的好玩的。若是在院子里呆无聊,可以出去玩玩。” 今日云怀瑾是准备去一趟南城的杂货铺,看看那边的生意情况。 听到云怀瑾说出去,回来时间也不确定,云初早起时就一直雀跃的心情,变得低落起来。 他想呆在好的阿父身边…… 察觉到孩子情绪异常,云怀瑾也没法子。 若不是云初膝盖有伤,身体也不大好,还要再喝两日的药,他倒是想带着孩子去县城玩一玩。 “乖宝……” 云怀瑾想再安慰一下崽崽,小家伙现在的模样太招人疼了。 像是被丢在家中的小幼犬,乌黑的眼眸水润润的,仰着小脸又不舍又期待的看着你。 不舍得你离开,期待你能带他一起走。 没等云怀瑾把话说完,云初就小声道:“阿父,我乖,等。” 云怀瑾琢磨一下小孩话里的意思,“乖宝是说要在家里乖乖等阿父回来吗?” 云初点点头。 云怀瑾见小孩这么乖,不就是想跟着他一起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恨不得带着孩子一起出去得了。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为了云初的身体着想,云怀瑾也不能现在就带云初出去。 把小孩抱怀里,吧唧一声的亲了下额头,云怀瑾摸摸一脸呆萌的小崽崽,“乖啊,阿父争取早点回来陪乖宝。” 一直到云怀瑾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云初才伸出小手,轻轻的碰一碰被云怀瑾吧唧过一下的小脑袋。 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弯弯如月牙。不知道多少次的确认阿父喜爱他,云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 云怀瑾去马厩的时候,没忘把空间里装好的黑麦草拿出来。 他昨日问了马夫,对方说马很爱吃这个。既然爱吃,正好拿出来给两匹马吃,就当是加餐。 这次两个马夫看到云怀瑾过来,没有第一次见他时那么害怕了。 好歹能说句完整的话,问一问云怀瑾是不是要套车出庄子。 云怀瑾把装着黑麦草的麻袋往地上一放,点头说是要出庄子。又与二人说麻袋里是之前送来过的牧草。 王大柱是负责照料黑马的,这匹马性子烈,不好套车厢坐人,晃的会特别狠。 因此他恭敬又惶恐的上前,将那麻袋的黑麦草收下。把麻袋搬进放草料屋里的时候,王大柱心里也高兴。 大黑和大白可爱吃这个草,这草味道闻着就好闻,长得也水灵灵,比刚割下来的牧草还要新鲜,也难怪它们爱吃。 徐老栓则是去套白马,准备带云怀瑾去县城。 一路颠颠荡荡的到县城,云怀瑾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吐出来。 北城和南城有一段距离,要穿过整个丰水县。登记交了入城费,进了县城后,云怀瑾还是上了马车。 好在县城里面的路虽也是黄泥路,但要比乡野小道要平整许多,都是被夯实的。 因此云怀瑾这一段路,倒是没那么晕。 南城码头传来纤夫们合力拉船的呼喝声,空气中的湿气与隐约的鱼腥味让云怀瑾有些不太适应。 他迅速退回马车,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平静之后,才又重新出来。 没几步路,云怀瑾想走走。他坐的身体都要散架了。 南城比北城更热闹些,人肉眼可见的比北城那边要多。 道路两侧食肆不多,住宿的客栈倒是不少。 但也有几个小食摊子,卖的也是些杂粮馒头,杂粮面,还有下水卤味。 南城因为有码头的原因,鱼龙混杂。 周围行人,有穿着精致的,也有穿着破烂的。有红光满面,膀大腰圆,也有愁容满面,瘦骨嶙峋。 云怀瑾没有在南城听到高昂的叫卖声,只有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没走多远,云怀瑾就到了云庄在南城的杂货铺。 而此时,杂货铺外也围了不少人。云怀瑾刚准备上前问问怎么回事,就见人群散开一条小道。 两个腰跨长刀,脚踩皂靴的小吏走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手里还拽着个麻绳,另一端捆在一个瘦小的少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