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爸爸真伟大》 楔子 一见钟情 盯着吧台后的男人,一股椎心的剌痛突然紧紧揪住裘振阳的胸口,这种陌生的痛心令他极度惊诧、极度震撼,心口汹涌的悸动更是教他无相信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激烈澎湃的情绪。 他一向对自己的自制力有有完美的信心,但此时的他就是无法转移视线,无法恢复正常呼吸,在这一刻,在他的意识中,震耳欲聋的音乐、拥挤的人潮似乎全已消失,在这浑沌的宇宙间彷佛只剩他们两人。 「请给我啤酒。」他意外又好笑的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微微颤抖着。 吧台后的男人缓缓转过眼来,耀眼的太阳与凄冷的黯月首次对上,裘振阳倏地咬住下唇,强忍住想上前抱住他抚慰的冲动。 从未见过如此愁郁哀怨的双眸,那张俊秀斯文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沧桑,他年岁看起来不大,顶多二十出头,170左右的中等身高,瘦弱的双肩上彷佛扛着整座山一般的负荷,是那么的沉重与疲惫,似乎随时都能将那副纤瘦的身躯压垮、压碎,一阵微风吹过便能灰飞湮灭。 即使如此,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对着每一位客人,每一位大胆调戏他的女客人,每一位藉酒装疯的男客人,每一位无理取闹的客人…… 只有裘振阳看得出来,那笑容后的辛酸与苦楚,那被痛苦摧残备至的生命,那几乎滴出血来的哭泣灵魂。或许其它人也看得出来,只是不予理睬罢了,他们是来寻欢作乐的,可不是来作神父听人告解的。 杯杯的啤酒,除了睡觉时从未安静超过一个钟头的裘振阳就这么呆坐在吧台边,静静地凝视着吧台内那个凄苦的男人;阵阵的欢笑,无法令一向笑口常开的他升起半丝暖意;满满的人群,那男人绝对的孤独无助依然充塞在所有的角落空间中。 苦涩的酒味,艰辛的分秒,孤单的男人,终于,夜静更深、曲终人散,裘振阳高大的身躯倚在俱乐部门口等待着。 片刻后,单薄削瘦的身影缓缓出现,裘振阳赶忙一大步跨到他面前挡着,那男人似乎毫不意外,仅是仰起头来用那双黑亮柔和的眼睛询问地望着他。 「我叫裘振阳,k大一年级,你是工读生吧?」裘振阳很认真地问:「我能不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是哪个学校的吗?」 双眸眨了眨,瞳中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男人微微笑了,那那么轻淡,却是真正的笑容。为此,裘振阳差点跳起来为自己喝采三大声,他实在太伟大了,居然几句话就让这个似乎从未真正的笑过的人微笑,虽然他不太了解对方到底觉得哪句话好笑。 但是下一刻,男人轻柔吐出的回答却教他险些噎住了。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小弟弟,」 虾米?!二十八岁?! 裘振阳顿时张口结舌的傻住了。 骗人!!! 第一章 太阳 每一个认识裘振阳的人都很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双性恋者,因为他从不隐瞒自己的性倾向,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而回避他,反而男女双方更是竞争激烈的想嬴取他唯一的注意力,因为他实在是太耀眼、太吸引人了。 虽然他才十九岁,不过是个大一新鲜人,而且作风又特别乐观豪爽、狂放不羁,彷佛是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大男孩。但是,与生俱来的坚毅独立性格,还有绝对的自信,细腻周详的思想和强势的行事作风,却又让人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可靠成熟。 再加上他漂亮出众、帅气非凡的外表,挺拔伟岸的昂藏身躯,灿烂如暖阳的开朗笑容,以及他天生拥有的独特魅力,他彷佛一颗超强力磁石般吸引着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男或女、老或少。 他从不需要主动追求任何人,也从没想过要追求任何人,因为他身边已经围绕着太多的追求者了,无论男或女。但是,即使他曾和许多男孩女孩交往过,却没有一个能令他兴起更进一步念头的,他找不到一个能令他真正动心的人。 直到现在。 啐!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 倏地,他催紧油门加快了摩托车速度,迎着凉风咧出了豪迈潇洒的笑容。 那又如何? 那么纤细脆弱的男人就该由他来保护宠爱,管他十八、二十八或三十八,他会除去他眼底的忧郁,抹去他脸上的无奈,为他担起肩上的重担。哦!还有,他太苍白瘦弱了,活像风一吹就要飞了似的,他得好好研究一下食补才行。 旋风般的人车在一声剌耳的尖叫后戛然而止,裘振阳帅气的跳下摩托车,连车都没锁就跑进俱乐部里。工作人员刚交班,还不到热闹时段,俱乐部里的客人很少,只是三两桌在闲聊而已,吧台边更是空空荡荡,连放出的音乐也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186公分的身高教高脚椅的名称一点意义都没有,裘振阳笑咪咪地打着招呼。 「嗨!我又来了,请给我啤酒。」 吧台后那个满身忧郁的男人默默地拿啤酒给他,随即又回到洗杯子的工作上。裘振阳喝了一大口,闲聊似的又开口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字呢!」 男人淡淡地瞥他一眼。 「桑尼。」 「no,no,no!」裘振阳抗议。「本名,我告诉你我的本名,你当然也要告诉我本名才公平吧?」 男人停下手,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裘振阳,脸色似乎更苍白了,黑亮的眼睛盈满疲惫。 「孟逸月。」 该死!他实在受不了他那副愁苦的样子,简直像是存心要他心痛似的!裘振阳暗暗发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忧伤的男人追到手,然后把最完美的幸福塞进他心底! 「哪三个字?」他又问。 孟逸月微微蹙眉。「孟子的孟,飘逸的逸,日月的日。」 「孟逸月?」裘振阳细细咀嚼着,「唔!连名字都挺合的嘛!瞧,我是太阳,你是月亮,知道吗?月亮的光芒就是来自太阳的。」他颌首。「好,以后我会把所有的温暖和光芒与你分享,如何?」 孟逸月的眉宇攒得更深,俊秀的脸上蓦地多了一份畏惧,躲避似的低头继续洗杯子,不再理睬裘振阳。 裘振阳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他扔了一颗腰果到嘴里,默默打量孟逸月片刻后──「你有伴吗?」他突然问。 孟逸月全身一震,「我……我离婚了。」他像掩饰什么似的急急脱口道。 「离婚?」裘振阳扬了扬眉。「真傻,你勉强跟女人结婚的结果不是你痛苦或她痛苦,就是你有外遇或离婚了事,你自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干嘛还要这么做?是为了隐藏自己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逸月猛然打断他的话,满脸的慌恐不安。 裘振阳摇摇头。「你瞒不了我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有办法一眼就看出谁是谁不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感觉得出来就是了,而且八九不离十,错误的机会很少!」 孟逸月咬着下唇,紧得几乎要咬出血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追你。」裘振阳收起嬉皮笑脸,深深地凝注着孟逸月。「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保让你、照顾你、疼爱你是我生存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目的!」 孟逸月蓦地惊诧地睁大双眼。 「你……你疯了!你不过是个学生,自己都不一定照顾得好自己,我还大你九岁呢!你居然想保让我、照顾我?才一杯啤酒你就醉了吗?」 裘振阳倏然一笑。 「我出生不满周岁,爸妈就各自到欧美去发展自己的事业了,很潇洒的把我扔给外婆照顾。但外婆年纪太大了,所以几乎都是我自己在照顾自己的。十一岁时外婆不得不进疗养院接受特别照顾时,我还是宁愿留在台湾自己生活,只有在放假时才轮流去美国或欧洲看爸爸、妈妈。」 他一口喝干剩余的啤酒,再把空酒杯推向孟逸月,孟逸月皱着眉又倒了一杯给他。 「谢啦!」裘振阳举杯敬了敬,又喝了一大口。 「当然,平常我也跟一般学生一样会打打工什么的,但那只是想多求取一点生活经验而已。我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是我妈妈在欧洲拥有的服装连锁店,光是偶尔替她画几张设计图,我一年就可以赚几十万。还有我爸爸是……嘿嘿!在美国玩股票的,我好象也遗传到那么一点天份,所以只要偶尔插个花,又是百来万进帐,再加上他们两人汇来的生活费,我怎么花都花不完。当然,最可观的是他们的公司都有我的股份,不过那些分红和他们寄来的生活费我都没有动用过。」他耸耸肩。「根本不需要嘛!」 裘振阳朝目瞪口呆的孟逸月-去一个得意的笑容。 「现在,你还能说我没资格照顾你、疼爱你吗?」 呆楞片刻后,孟逸月黯然地泛起一抹苦笑,苍白瘦削的脸蛋上满是无奈。 「真的是……你真的是还太年轻了,或许你的生命一向顺遂,但这并不表示整个世界都会依照你的意思转动。你应该乖乖的尽你作学生的职责,未来有一天,当你真正长大成熟时,你才会了解你真正要的是什么,你该怎么做。不要以为念大学就一定要谈恋爱,就算想留个纪念,也不要胡乱找对象,懂吗?快回去吧!我不适合你,这种地方也不适合你来,以后不要再来了。」 「胡乱找对象?」裘振阳似乎感到很有趣地轻笑一声。「算了,既然你还不了解我,我就原谅你的失言吧!不过,以后不可以了!」 孟逸月又皱眉。「你……」 「我不会走的!」裘振阳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追你。」 「我刚刚……」 「我从不说做不到的话!」裘振阳的态度更坚决。 孟逸月噤声了,他凄苦地注视着裘振阳片刻,而后转回去继续他的工作。除了添酒之外,他不再理会裘振阳,几乎当他是隐形人一般。裘振阳不以为忤地大口喝着酒,他的酒量奇佳,光是啤酒是很难让他醉倒的。 虽然孟逸月明摆着就是想当他不存在,但是,裘振阳看得出来他隐藏在职业笑容下的不安,裘振阳不自觉地笑了,这样就够了,他想着,这就表示孟逸月无法真的不在意他,第一步成果已经达到了。 整个晚上,他们没有再说过半句话,可是裘振阳不但洒脱自如地应付陆续不断过来搭讪男男女女,而且也很漂亮的替孟逸月一一挡去客人越夜越疯狂的无理要求。 深夜,孟逸月疲累地走出俱乐部大门,一阵萧瑟的秋风吹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加快脚步来到他那辆超破烂的车子边。才刚取出钥匙,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便像疾雷似的来到他身边停下,他愕然地转首,在暗影中尚未攫取到任何清晰影像,一件运动外套已然披在他身上,好温暖,还有残余的阳光味道。 「天气开始凉了,以后记得要穿外套出门,知道吗?」 孟逸月还来不及反应,大大的手掌又抚上他瘦削的脸颊上。 「你太瘦弱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好好补一补的。」 拒绝依然来不及出口,裘振阳又轰轰隆的离去了,像阵风似的,抓不着也追不上。 孟逸月茫然地望着裘振阳消失的方向好半晌,而后缓缓的,痛苦逐渐占据他憔悴的脸庞,蓦地,两滴清泪默然滑下。 「天哪!不要再来了,难道我的惩罚还不够吗?」 下课铃一响,裘振阳就匆匆忙忙的收好药膳食补大全和笔记,教授都还未走人,他就旋风也似的转出教室。 「振阳、振阳,等等,等等我!」 裘振阳回首,继而不耐烦地翻个白眼。 「又是-!跟-说我忙得很,没空哪!-还想干嘛呀?」 急忙追上来的朱莉娜一把扯住他的背包,怕又被他溜了。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嘛!每次一上完课就不见人影,打电话到你家不但没人接,也不回话,连手机都关机,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清丽大方,身材健美的朱莉娜一直是追求他最卖力的女孩子,甚至为了追着他,还拚死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老实说,相识三年,他也真的满喜欢她的,还差一点跟她上床了呢!虽然她有时候也挺刁蛮任性的,但大致上来讲,他俩同样活泼外向的性格倒是满合得来的。 但是现在,他心里明白,无论朱莉娜再怎么爱他,他也仅能拿她当好朋友而已,他真的很庆幸先前没有因为一时感动而跟她产生扯不清的关系。 「-管我搞什么鬼?我又不是-儿子,没必要事事向-报告吧?」裘振阳叹道:「拜托,我真的很忙,-不要烦我了好不好?」 「不管!」朱莉娜嘴一嘟。「你好久没有跟人家出去玩了,我要你好好陪我两天,不然,一天也行,我看就这个周休吧!」 「没空!」裘振阳毫不妥协地毅然道。他知道朱莉娜的任性脾气一旦拗起来,唯一的应付方法就是硬碰硬,因为没有人能霸道过他,只要他坚持,他可是从来没输过呢! 朱莉娜一听,美目立刻就大大的瞪起来了。 「你……」 「朱莉娜,教授找-!」教室里突然传来呼唤声。 「搞屁啊!」朱莉娜顿时气结。「什么时候不好找,偏偏这时候找!」 「朱莉娜,快点!」 「哦!好啦!来了啦、来了啦!」朱莉娜没好气地回头叫道,随即又转回来戳着裘振阳的胸口。「我不管,这个周休你一定要陪我出去才行,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你不要又关机了!」 斜睨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裘振阳轻哼一声。 谁理-! 心里默想着要到超级市场买些什么,裘振阳长脚一跨,手一转,摩托车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没想到龙头刚一转,迎面又来一个唇红齿白的标准美男子,让他去作广告明星绝对够格,只不过,他只能拍平面广告而已,因为他是(sissy男同性恋中较阴柔女性化的,也就是娘娘腔那一类的),一有动作就会穿帮。 「阿振,等一下!」裘振阳忍不住又叹气。又等!从教室到这儿,一路上他不晓得等了多少次,恐怕他要把车子骑出校向,得先把头发等白了才行哪!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我……」美少年偷觑他一眼。「我上次去pub时认识一位熊哥(熊是代表男同性恋中较男性化的一方,亦即top),他……他想约我出去……」 「如果你也喜欢他,那就跟他出去啊!」不待他说完,裘振阳便不耐烦地抢道:「只是最好先弄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比较好。」 美少男一听,顿时冒出满脸的哀怨委屈。 「你怎么不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裘振阳反问。 美少男更哀怨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家伙,他早警告过他了不是吗?裘振阳无奈的摇头。 「我不是不喜欢你了,你是我的朋友,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但就只是这样而已,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我们绝不可能更进一步的!」 「可是我……」 「不,不要说!」裘振阳正色地阻止。「你是想让我们连朋友都没得作吗?」 美少男脸色一紧,忙吞下剩余的话。 「不要再执着在我身上了,」裘振阳淡淡地道:「我的心不会为你而悸动,我们的未来也只能是朋友而已。」 「或许再相处久一点……」 「来不及了!」 美少男一愣,神情立刻转为惨然,「你这么说……难道……难道已经有……有……」他想问却又不敢真的问出来,怕得到的答案会令他心碎。 裘振阳的眼神倏地转为温柔,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从未有人见过的深情目光。 「有吗?是的,应该就是他了……」他喃喃低语,「那个随时牵引着我的心的男人,那个头一次让我尝到眷恋心痛滋味的男人,明明比我大,却是那么柔弱得需要人细心呵让……」他心疼地长叹。 「多么令人怜惜的男人啊!」 他晚了! 情不自禁的,孟逸月再次将眼角瞥向入口处,他不该这样的,但他实在是忍不住。无论他如何对他视若无睹,那个高大漂亮的大男孩一径以他强硬霸道的力量介入他的生命中。 将近一个星期来,裘振阳天天在他交班前就来报到,直到他下班,裘振阳再骑着摩托车尾随在他的车后让送他回家。而在这当中,裘振阳并不强求他的注意力或谈话,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以那种令人心颤的热情眼光攫取他的灵魂。 裘振阳说的没错,月亮的光芒是依赖太阳的热力,所以,他这颗即将消失光芒、殒落于无形的月亮无法不饥渴地寻求太阳的照耀,早已寒彻的心扉是那么渴望温暖的滋润。 被光芒四射的太阳所吸引是他的本能,但他的理却告诉他,不能,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再也无法承受另一回禁忌之爱所造成的伤痛了。他会万劫不复,灵魂却依然痛苦不堪,月亮会殒落在无边际的宇宙中,碎碎片片写满了孤寂! 或者,那个霸气的大男孩已经找到其它的乐趣了吧? 他希望。 客人渐渐多了,无暇让他多想,暂时-开思绪,他专注于工作上,他可不能失去这份高薪的工作。然而不到五分钟,正在切水果的他突然发现有人径自闯进吧台里来,抬头定睛一瞧,居然是裘振阳。 裘振阳大剌剌地将一个保温罐放在吧台里最靠墙边的桌子上,然后一把将孟逸月推过去,自己则占据了他的位置,熟练的接手他的工作。孟逸月一时措手不及地呆在那儿。 「你……你想干什么?我正在……」 「快去趁热吃了,要吃完喔!我炖了好几个钟头呢!」 孟逸月回眼一瞟。「你在说什么呀!我现在在工作,怎么可以……」 「安啦!安啦!」裘振阳甚至比孟逸月还要专门,而且更迅速调出客人点的饮料递出去。「前年暑假我到法国时,在那儿的酒吧打过工,说不定我懂的比你还要多喔!好了,快点去吃吧!」 孟逸月眉峰紧攒。「裘振阳,你不要这样,我说过我们不适……」 裘振阳蓦地一声夸张的「哇!」打断他的话。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嘛!不错、不错!不过,如果你能只叫我阳的话,那就更好了!」 「裘振阳,你……」 「唉!快去吃你的好不好?你在这很吵耶!害我都听漏客人的点酒了!」裘振阳抱怨。「抱歉,这位小姐,你刚刚说要什么来着?」 月亮永远强势不过太阳的。 孟逸月暗叹一声,默默的坐到角落边边,知道若是他不听话吃完,那个霸道的大男孩肯定是不会把工作还给他的。而他也不可能在这边跟裘振阳吵,就算吵也不一定吵得嬴,所以,他只能认命地掀开保温罐的盖子,一般浓郁的牛肉香味瞬间扑鼻而来,还有淡淡的中药味。 「哇!那是什么味道?好香喔!害我肚子也饿起来了!」靠近孟逸月的客人a突然叫起来。 裘振阳满意地看着孟逸月舀起牛肉放进嘴里。 「他的身体不好,我弄些东西给他补补。」 「也没错,」客人a同意道:「桑尼一看就太苍白、瘦弱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撑得住这么长时间的工作?」 「不过……」客人b好奇地打量裘振阳。「你又是谁呢?这几天常看到你,不过都没看到你和桑尼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叫我裘就可以了,」裘振阳瞥一眼孟逸月。「以后你们会常常看到我站在这儿,当然,我不是要抢他的工作,只是他需要休息,我不会放任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的!」他看似向客人解释,实际上却是说给孟逸月听的。 孟逸月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低头兀自想尽快把保温罐里的东西全装到肚子里,好把工作再抢回来。 不知道用倒的会不会呛死自己。 「不过有你在,说不定生意会更好呢!」女客人c以赞叹的眼光欣赏着裘振阳出色的外表。「待会有没有空?一起出来玩玩吧!」 孟逸月抓着汤匙的手突然抖了抖,不知道是害怕裘振阳抢走他的工作,还是有其它原因?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裘振阳歉然地道。「我可不想让他伤心。」 「哟!真纯情哪!」女客人d轻啜一口酒,媚眼悄悄一。「玩玩而已嘛!我就不信你长这么大就只交过一个女朋友。」 「我是双性恋。」裘振阳坦然道:「因此,我和男孩、女孩都交往过,」无视于众人惊愕的眼光,其至连孟逸月都惊吓得转过脸来瞪着他,他却豪爽开朗的笑开了。「不过,这一个是最后一个了,所以我不会再玩了,因为我已经找到我生命中的伴侣了!」 这次,孟逸月抖得更厉害,连舀在汤匙里的牛肉都掉了回去。 无论走到哪里,裘振阳永远是大方坦诚的面对自己的性倾向,也不忌讳让任何人知道,然而,或许是阳光太灿烂,让人舍不得避开,或许是他太坦然,坦然得令所有的人都自惭形秽,也可能是他的魅力太独特,独特得教人不愿放弃。 总而言之,没有人因为他的诚实而唾弃鄙视过他,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片刻的沉寂后,女客人d突然眨了眨眼。 「裘,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能让你体会到跟女人交往确实比跟男人好喔!」 「不行!」女客人c抗议。「我先的,裘,跟我出去玩玩嘛!不让你那一位知道就好了啦!」 「乱讲,刚刚裘也没有答-啊!」 「可是是我先开口的嘛!」 争执间,客人越来越多了,两个女人的争执也开始加入新成员。逐渐地,耀眼的裘振阳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接着,整个晚上,孟逸月就看着男男女女争相邀约裘振阳,而裘振阳则一边不慌不忙的处理手边的工作,一边轻而易举的成为这家俱乐部自开幕以来最受欢迎的人物。 他想要回自己的工作,裘振阳却死不肯让位,就老板也叫他多休息一下,让他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若有似无的毛毛细雨如蜘蛛丝般洒落,淋不湿人,也干爽不起来,正想往停车地跑去的孟逸月却突然被一件外套兜头盖住。 「你最好不要淋雨。」 耳边刚传来温暖的关切,孟逸月便惊觉身子浮起,正诧异间,下一秒,他简直不相信裘振阳竟然横抱着他跑起来了! 「你疯了!快放我下来啊!」 裘振阳充耳不闻,径自把他抱到车边后才放下。「钥匙,快!」孟逸月才刚掏出来,又被他抢了去。 「裘振阳,你到底想干什么?」孟逸月气急败坏地叫道。 裘振阳不出声,仅是打开车门将他推上乘客座,自己随即钻进驾驶座内。 「裘振阳,你……」 「放心,我有驾照。」裘振阳熟练的发动车子。「不过,你这车子真的是有够烂耶!」 车子噗噗跳了两下后,顺利地滑向道路,知道一切都只能按照裘振阳想要的进行,孟逸月不禁忿忿不平地怒瞪着裘振阳。 「你太过份了!」 「过分?没有吧?」裘振阳无辜地瞥他一眼。「我帮了你一晚,现在下雨了,难道你忍心看我淋雨回去吗?」 孟逸月顿时哑口。 「我先送你回家,明天再来接你去俱乐部,这样应该可以吧?」 「我白天也有工作啊!」孟逸月脱口道。 裘振阳倏地蹙起眉。「你白天有工作?拜托,你这种身体到底想怎么样?非早一点搞垮不可吗?」 「我只是看起来瘦小一点而已,其实我身体很好的!」孟逸月辩解道。 「是喔!你这种身体要很好,天底下就没有身体差的人-!」裘振阳不屑地说。「你白天在干什么?」 孟逸月沉默片刻。「我在证券公司上班。」就算他再不想说,裘振阳也是会-着他的脖子逼出话来的。 裘振阳似乎有些意外,「营业员?」他问。 「怎么可能,那我肯定半毛钱都赚不到。」孟逸月苦笑一下。「我是在股务课上班。」 裘振阳直视着路面。「你很缺钱吗?」 「谁不缺钱?」孟逸月喃喃自语道。 裘振阳沉思半晌。 「你有营业员执照吗?」 「有,公司希望员工每个人都有,但是对我来说根本没用。我了解自己并不适合作营业员,我叩不来客户。」 「有我就行了。」裘振阳自言自语地道。「你几点上班?」 「八点半、」 「那我八点来接你。」。 孟逸月又是好一阵子沉默。 「不必了。我自己坐公车去就可以,你明天把车开到俱乐部还我就好了。裘振阳,不要再来了,我很累,实在没有气力和你玩游戏了。请你饶了我好不好?你走到哪儿都会是最受欢迎的人,所以,去找和你同年纪的人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老得只想过一天算一天了!」 车子停在破旧的公寓前,裘振阳转过脸来盯着孟逸月老半天。 「是的,你的心的确是好老了。但是,我会让你年轻起来的,你只要尽情接受太阳的温暖,很快的,月亮就会又圆又亮了!」 第二章 不由自主 好累! 在俱乐部的小房间内,孟逸月换好了便服,看看还有二十多分钟才换班,他还可以-一下,。于是,他就在角落里的躺椅睡下。 继母的生活费、妹妹们和小儒的学费、房租、水电、油费……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为了庞大的开支,还是得硬拿老命去拚,白天、黑夜的消耗生命、损毁健康。 真的好累! 好希望能就此一睡不醒。但是,至少为了小儒,他还是得撑下去。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两、三点回家,面包、泡面度一餐,能洗冷水就洗水,能不开灯就不开灯,他自己的开销少得可怜,却还是入不敷出,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虽然最近那个霸道的大男孩,天天炖补品来逼他吃,夜夜来分担他的工作,可是长期的忧心操劳早已将他的健康底子挖了个大窟窿,想要补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还是觉得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如果有人能替他照顾小儒,或许他就可以休息久一点了,休息到……永远……如果他可以不再醒来,那该有多好! 唉,好累! 想着想着,他终于睡着了,他睡得好熟好熟,熟得天昏地暗,地暗天昏,直到他的身体突然飘浮起来,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想看看是不是老天终于想到要可怜他,决定要让他的灵魂离体了……他愣然地瞪大眼。 「裘振阳?怎么?怎么……我怎么……啊!放我下来!」 裘振阳更抱紧了他。「不要动,你想摔下去吗?」 废话,当然不想!孟逸月只好停止挣扎,随即发现他们居然已经俱乐部外面了。 「裘振阳,你想干什么?我要上班耶!你快点放我下来啊!」 「上班?」裘振阳有趣地一笑。「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孟逸月愣了愣。「几点?快六点了不是吗?」 「六点?哈!早下班啦!」裘振阳说着,把他放进汽车后座,还用一件厚大衣盖好他。「放心好了!我代你上班了。你继续睡吧!我送你回去,到家我再叫你。」 他尽快的坐上驾驶座开车上路,而后从后视镜看到孟逸月犹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后脑勺,他不觉失笑。 「你是太累了才会睡得这么熟,我想,你大概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吧?」 孟逸月的双唇微微蠕动,「八个钟头……天哪!我居然睡了八个钟头?」他还是不敢相信。 「反正有我代班,你担心什么?你尽管多睡一点没关系。哦!对了,今天的小费很多喔!我放在你的西装口袋里了,大约将近两万吧!」 孟逸月倒了一口气,「两万?怎么可能?」 裘振阳哈哈一笑,「我跟他们玩-!」 「玩?」 「放铜板嘛!」裘振阳停下等红灯。「告诉你,玩那个我从没输过喔!」 「我却是每玩必输!」孟逸月嘟嚷着。 裘振阳回过身来咳了一声。「玩那个要有技巧的!下次我教你。」 孟逸月蹙起眉,「我没时间玩那个。」 裘振阳摇摇头。「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应该尽量放轻松一点嘛!」 孟逸月苦笑。「轻松?我是没有资格轻松的人。」 「那是……」 「喂!绿灯了。」 「哦!」裘振阳忙转回去。「反正我会天天来,你想休息就休息,我会帮你多捞点小费的。还有,那罐炖鸡你回去热一下把它吃完,明天晚上再把保温罐还给我就好了。」 孟逸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叹道:「裘振阳,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神和你玩,学生就该尽学生的责任好好念书,要制造回忆就去找和你年龄相仿的同学或朋友,我跟你是不同类的人,根本没有共通点,你找我干什么呢?」 裘振阳与孟逸月的视线在后视镜中交会。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玩。」裘振阳严肃地说:「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我一直是很认真的。你是比我大,但你也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人,而我,就算比你小,却是那个最适于照顾你的人。我交过很多男女朋友,但只有你才让我有这种强烈的保护欲。我想照顾你、保护你、爱你,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呢?」 照顾他、保护他、爱他? 多么令人心动的诱惑啊! 但是……孟逸月逃避地转眼望向车窗外。这是个太奢侈的愿望,他连想也不敢想,何况是接受?上天会惩罚他的! 车子缓缓停下,短暂的静默后,孟逸月幽幽地开口了。 「不要再来找我了,算是我求你吧!」 裘振阳没有说话,兀自开门下车,把西装和保温罐交给孟逸月,然后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去上班。」随即上车离去了。 孟逸月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 上天一定会惩罚他的! 匆匆走在校园中,身旁追着越来越缠人的朱莉娜,她叽喱呱啦的责备声,裘振阳完全当作没听到,兀自担忧着昨晚的孟逸月似乎不太对劲,不晓得是不是生病了? 「人家早就跟你约好了说,你居然放我鸽子!害我在那边一个人等了好久,你的手机又老是不开,不是叫你不要关机了吗?」 得不到任何响应,朱莉娜忍不住忿忿地推了裘振阳一把。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没有!」裘振阳干脆地回道。 朱莉娜一听,不由得用力捶了他一拳。 「什么意思嘛!爽约不道歉,还敢不听人家说话,你最近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忙!」他仍是同样一句。或许他应该到证券公司去逮人,如果孟逸月真的生病了,也好抓他去看病,否则他自己一定不会去的。 想了想。「又在画设计图了吗?」朱莉娜问:「还是玩股票?」 不知道孟逸月有没有随身携带健保卡?裘振阳暗忖,或许应该叫医生顺便帮他打点滴什么的。 又消音了!朱莉娜忍不住捶了他第二拳。 「喂!喂!你在梦游啊?」 「-真烦耶!」裘振阳瞪她一眼。「拜托-自己去找点有建设性的事来做,别老是来缠我好不好?」 朱莉娜噘起嘴正要开骂,后头突然追来一个身材不输裘振阳的高个子。 「阿振、阿振,社长问你什么时候才要来练习啊?」 「没空!」 「哦!」那人半途又折回去了。真干脆! 「振阳,你到底在……」 朱莉娜才开个头,就又被打断了。 「阿振,快,笔记借我!」中长发的男生说。 裘振阳头也不回。「阿玉拿去了!」 「嗄?」同样半途跑掉了。好现实! 「振阳,你听我……」 「阿振,有没有看见阿鹰?」这回是个修长的女孩子。 「刚刚才『听』到,大概是去找阿玉了!」 「真的!」长发一甩,女孩子转身跑走了。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要紧。 「振阳,刚刚我说……」 「振阳,后天晚上有party,要不要参加?」 「不要!」 「振阳,不要理……」 「阿振,下个礼拜天烤肉少一个男生,我帮你报名了喔!」 「搞屁啊!谁要参加!」 「振阳,你听……」 「拜拜!」 「啊!」 朱莉娜张口结舌地瞪着摩托车轰隆隆地消失不见。 什么跟什么嘛! 趁中午休息时间,孟逸月到银行去汇出生活费,而后晕沉沉的回到办公室。面包才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全身倦怠得只想睡。 希望继母不会又嫌太少了,他趴在桌上想着,十秒后就睡着了。 下班后,他远远就瞧见车旁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看到他,就跑过来摸他的额头。 「我就知道,你发烧了!」 裘振阳抢来他的钥匙,开了车门后便一把将他塞进乘客座,孟逸月没有力气力和他对抗,只有任其摆布。迷迷糊糊地看医生,迷迷糊糊地被扎了三针,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俱乐部的小房间,迷迷糊糊的睡下…… 「醒醒,月,吃药了,醒醒!」孟逸月勉强地撑开眼皮,觉得眼前一切似乎变得很奇怪,然后有人扶他坐起来,接着好象有什么东西塞到他嘴里,还有清凉的水流进来。他饥渴地喝了好几口,后来似乎换了一个地方。一个很舒适的地方,他懒得搞清楚突竟是哪里,他只想睡…… 当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翌日下午了。 他困惑地打量所处的陌生房间,唯一熟悉的是在边瞌睡的人,旁边还有一本书掉在地上。他才刚撑起上半身,裘振阳就被惊醒了。 「老天,你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裘振阳边问边扶着他坐起来。 「这是那里?」 「俱乐部楼上,你们老板家里的客房-!」裘振阳顺手检起书。「还没到食饭时间,你要不要先喝点稀饭?口渴吗?还是上厕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孟逸月不答反问。 裘振阳耸耸肩。「下午四点半,早上替你向证券公司请过假了。」 「请假?」孟逸月顿时垮下了脸。「我的全勤……」 裘振阳哼了一声。「算了吧!还全勤呢!醒都醒不过来还想上班哪?好了,好了,你还是先喝点稀饭吧!吃完药后你就可以继续睡了-上我会继续替你多要点小费来补全勤,这样可以了吧?昨天的我算过了,有一万七千多喔!今天就给他破两万吧!」 话落,他转身要出去拿稀饭。 「裘振阳……」 裘振阳回头。「干嘛?」 「……谢谢。」 裘振阳咧嘴一笑。 「如果你真的感谢我,以后就叫我阳,嘿嘿!那样听起来比较爽。」 病了一场,孟逸月看起来更苍白虚弱了,晚上的班几乎都是裘振阳在替他上。他很不愿意如此,他实在不应该让他继续帮助他,不应该和他牵扯下去,他应该对他视若无睹,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 人在无力抵抗时,总是很容易妥协的。 所以,他默默抗拒着裘振阳,却又渴望着他的温暖;不愿与他有所牵扯,却又无奈地接受他的帮助。 人类真是很矛盾的动物,是因为有思想、有感情吧? 周六中午,孟逸月回家后就先洗了澡,准备下午好好睡一下,晚上才有精力支撑全场。明明是他的班,不能老是让裘振阳来分担吧!依赖心要是种下了根,就很难去除了! 可是他才躺下,电话铃声就很不识时务地吼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起身下床到客厅接电话。 「喂……啊,妈?!」胆战心惊地看了一下电话,彷佛希望这一看就能把电话给看不见。「呃!有什么事吗?生活费一个礼拜前不是已经汇过去了吗?」他吃力地吞了口口水。「不够?可是……已经比上个月多了啊!」 倏地握紧了电话,他的脸容开始扭曲。 「妈,那个……不能叫她们不要参加吗?那个很贵的呀!」他倒抽了一口气。「-……-也要去?」他的嘴唇开始颤抖。「妈,能不能……能不能换个……换个便宜一点的……的地方?」 双眸蓦地惊恐的睁大。「还、还要……采、采购?」他开始摇头,非常用力的,「不,妈,我负担不了啊!我没有……」摇了一半,他突然梗住了。「四、四十、四十万?!」他语不成声地惊叫出来。「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多?!」 「不,妈,我真的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啊!」孟逸月抓电话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妈,我所有钱都给-们了啊!身边只剩下几千块,我到那去……」顿住,而后阖上眼,满脸的凄楚无奈。「妈,欠俱乐部的钱还没还清,-不能叫我再去啊!老板不一定肯借,而且,这样我永远都还不清的!」 「为什么不能?」 继母刻薄的嗓音尖锐地从听筒中传过来,孟逸月几乎可以看见继母眼底的冷酷无情。 「别忘了,这是你欠我们的!」 「我没,可是……」孟逸月的双眸噙着泪,,「可是妈,我一个人能力实在有限啊!」他梗声哀求着。「我已经尽我所能拚命努力去赚,-们却花得更凶,我真的应付不来呀!」 「那你就去卖呀!」继母残忍冷声道:「反正你又不是没卖过!」 心头在滴血,冰冻的泪水也随之滚落。「妈,-明明知道那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他哽咽一声。「我也不会去……去……」 「卖!」继母轻蔑地吐出她的不屑。「反正你前面后面都能卖,应该很快就能赚到足够的钱,这是你欠我们的,你非还不可!」 「求求-,妈,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呀!」孟逸月捧着电话哀泣。 「管你去死!」继母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她的无情。「反正你凑不出来就给我去卖。顶多我让你自己选择要卖前面还是后面,到时候我会替你安排好,你就乖乖地给我去报到就对了!记住,这是你欠我们的,你一定要还!」 再也出不了声,孟逸月无声地哭泣着,话筒无力地落在破败的地板上。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再也无力反抗,任由痛苦和哀伤淹没了他,任由灵魂碎成千万片。 天啊!他真好想死,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孟逸月没有到俱乐部上班,连家里的电话也打不进去。裘振阳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但是,他还是以最大的耐心替孟逸月上完班,然后就跳上摩托车以超级可怕速度飘向孟逸月的家。 将近两个月来,虽然孟逸月一直在抗拒,但是生性柔弱的他,怎么抵得过霸道无赖的裘振阳。他感觉得出来,孟逸月曾经在同样的禁忌之爱中受过创伤,也不信任年轻的他能真正付出感情无且无怨无悔,更不认为禁忌之爱能有什么美好的结局,或许还有其它不明因素。无论如何,他现在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孟逸月的冰墙在太阳温暖的照耀下慢慢的融化倒塌,而进一步攻占他的心,让月亮真正属于太阳。 太阳是最有耐心的,几十亿年来,它始终未曾间断它的光芒,不是吗? 虽然屋里漆黑一片,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毫无反应,但是,裘振阳就是觉得孟逸月应该在家里,只是…… 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再犹豫,大脚一踢,同主人一样脆弱的门扇应声而开,他伸手往墙边摸去,啪的一声,昏暗的光亮立即驱走满室的沉寂。这是裘振阳第一次进到孟逸月的家里来,也立刻为一屋子的简陋寒酸而惊愕不已,除了乞儿屋之外,似乎再也没有更恰当的形容词了。 然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掉落的话筒和蜷缩在一旁的人影上,心头一惊,他立刻冲过去将孟逸月扶起来。 「老天,月,你怎么了?」 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揪紧了他的心,冰冷的身躯,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有那么一-那,裘振阳以为靠在自己怀中的是副已无生命的尸首。 但是,孟逸月的双眸却是大睁的,又黑又亮,盈满了痛苦与绝望,那么深、那么重,像是宇宙黑洞般永无止尽。 「月、月!不要这样,」裘振阳恐惧地抱紧了他。「有我在啊!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月,不要这样啊!」 孟逸月没有出声,连眼也不眨一下,似乎他全身的力气仅足够他轻微的鼓动瘦削的胸膛而已。裘振阳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地先将孟逸月抱起来往唯一的房间走去,单调的木板床上连床垫都没有,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和脏兮兮的枕头。 未假思索,裘振阳立刻两人的衣裤统统脱去,再把冰冷的身躯抱在怀里,用那几乎无用的被子紧紧地包裹住两人。 「我是太阳、我是太阳,我有热力,我有用之不竭的热力,我会温暖你的,月,只要有我在,月亮永远不会消失光芒的!」他喃喃不止的念着,念给孟逸月,也念给自己听。 不知道过去多久,沉寂在宽阔结实胸膛上的瘦弱身躯终于不再冰冷,太阳的热力终于传给月亮了?。 「阳……」 孟逸月突然开口了,虽然声音是那么细弱如丝,但是裘振阳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终于肯叫他『阳』了!可是孟逸月的下一句话却又教他愕然不已。 「我……我有个儿子,他叫孟星儒,今年五岁,我都叫他……小儒,他……好可爱好可爱呢!真的……阳,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裘振阳有点搞不清状况。 「当然,我从不骗人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应该是爱你,刚刚那一-,我以为你死了,如果不是爱你,我不会痛苦得希望自己也跟着你死去算了!」 孟逸月幽幽轻叹。 「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吗?」 「任何事!」裘振阳毫不犹豫的回答。 「帮我照顾小儒。」 裘振阳一愣,继而心中一惊,警觉心顿起。他立时抬起怀中人的下巴,那张苍白俊颜上的班班泪痕赫然印入他的眼帘。 「你想干什么?」他冒火地问。 「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孟逸月绝望地喃喃道:「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帮帮我吧!我真的活得好累好累啊!」 「你……」裘振阳顿气结。「想都别想!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 「他……他很乖,不需要太费精神的……」 「就算只是个木偶我也不要!」 孟逸月哀伤地凝注他半晌,也没再什么,仅是颓然的垂下脸,裘振阳真想把他吼醒、摇醒,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孟逸月太脆弱了,他再禁不起半丝折腾了,裘振阳忍住心头的愤怒不安,尽量放柔声音。 「先睡一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啐!真没想到天气这么冷,你居然连条厚被子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嘛?来,靠我紧一点,否则你明天肯定又要发烧了!」他轻哼。「明天一定得给你买套完整的床垫和被褥才行!」 好的不灵,坏的灵。 翌日一大早,裘振阳发现孟逸月真的发起高烧来了。他咒骂着将孟逸月穿好衣服,然后轻松得彷佛抱个小娃娃似的把昏睡的孟逸月抱起来送到医院去看病。回程,他在家具行订了床垫和被褥等,而且以双倍价钱要他们立刻送货到家。 把孟逸月安置好之后,他打电话到证券行替孟逸月请假,又找人到俱乐部代班,至于他自己的课嘛……管他的。反正又不是头一次逃课。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他非盯紧孟逸月不可,这个脆弱的男人就像是玻璃有了裂痕一般,随时都可能崩溃,他得想办法黏补裂痕才行! 彷佛在梦中一般,始终昏昏沉沉的孟逸月,一直觉得有双又大又温暖的手掌老是那么温柔怜惜地在摩挲着他,抚慰着他、呵护着他,扶他起来吃药,耐心地一匙匙喂他喝下稀饭,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水,还有一个同样温柔的低沉嗓音不断地喃喃一些像是哄骗幼儿的低语,连他早年过世的母亲都不曾如此呵护过他呢! 如果这真的是梦,希望他永远长梦不醒! 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他又不是植物人,所以他终究还是醒转过来了。盯着天花板上的班驳落痕,他知道自己又从天堂坠落下来了!可是……他疑惑地看看盖在自己身上的-新被子,暖和又柔软的正宗丝被,再转眼,-新的床套,软绵绵的羽毛枕。吃力地撑起上半身,他还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床垫上的! 他不解地甩甩脑袋,却晕眩得险些摔下床,闭上眼等候那不舒服的感觉消失后,他还是挣扎着下床,因为他有非办不可的事。 在一声巨大的重物坠地声后,裘振阳几乎是立即出现在孟逸月的身边。「搞什么鬼,你干嘛要下床啊!要什么叫我一声就可以了嘛!」他火大地叫着,手却是那么轻柔的抱起孟逸月再放回床上。 谁知道你还在这儿啊!何况他是要…… 「我要上厕所。」孟逸月虚弱地说,还是挣扎着要下来,再不去就要丢脸尿床了! 微微一愣,「早说嘛!」裘振阳说着,又把孟逸月抱起来送到浴室门口。「小心点,别摔跤了!」孟逸月出来后,裘振阳还是一把将他抱回床上,将他盖好被子,「再睡一下,待会儿吃饭时我再叫你。」话落,他转身要离去。 「阳……」 裘振阳闻声回头一笑。「干嘛?还要什么吗?」 「我睡多久了?」 「整整两天两夜了,放心,公司请过假了,俱乐部也有人代班。」 「……阳……」 「嗯?」 「谢谢。」 裘振阳笑得很温暖。「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说谢谢。但是,我希望不要还有第三次了,我喜欢照顾你,ok?」 又过了一天,孟逸月才算稍微有点精神,他认为自己应该开始上班了,他不是那么有资格休息的人,但是…… 「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良、严重贫血、疲劳过度、精神耗损过巨,总而言之,你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本来我还考虑要让你住院呢!所以……」裘振阳一脸的坚决。「你死心吧!我不会放你出门的!」 有这么霸道的男人在,孟逸月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随他摆布。裘振阳只准他吃、喝、拉、撒、睡,为了怕他无聊,裘振阳弄来一台14-的电视和录像机,还不断弄各式各样的补品倒进他的肚子里。 到了星期天,孟逸月一大早就爬起来要出门,裘振阳也如同大金刀般地挡在门口。 「你想干什么?」 「我只有假日才有空和小儒相聚。」 裘振阳愣了一下。「他在哪里?」 「楼下,他寄住在楼下,白天上幼儿园,晚上他们会接他回去,假日时我都会去接他回来,晚上再送回去。」 裘振阳叹了一声,「早说嘛!」他懊恼地摇摇头。「昨天晚上就可以去接他来过夜了说!」 第一眼,裘振阳就爱上了小儒,因小儒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同样那么清秀俊逸,但是,从他那双灵活的大眼睛中,裘振阳也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小家伙绝对不对他父亲那般柔弱。 「叔叔,你好高大喔!」小儒赞叹道。 裘振阳疼爱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如果你乖乖吃饭,不偏食,你以后也会长得跟叔叔一样高大的。」 小儒点点头,而后迟疑了一下。 「叔叔,你跟爸爸是好朋友吗?」 裘振阳用力的点头。「嗯!非常非常好。」 「那……」小儒偷觑一眼坐在裘振阳新买的沙发下的孟逸月,然后凑近裘振阳耳边轻声低语。「叔叔,在我长大可以保护爸爸以前,你能不能先替我保护爸爸?」 裘振阳倏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小儒,小儒以为裘振阳不懂他为什么有这种要求,于是继续耳语道:「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欢欺负爸爸,像奶奶和姑姑都是,爸爸都不懂反抗,只会伤心。叔叔,你帮爸爸好吗?爸爸好可怜耶!」 天哪!这是什么样的孩子啊?他才五岁耶!裘振阳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状似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居然如此可悲的早熟。 「叔叔,」小儒纯真的双眸突然出现裘振阳熟得不能再熟的忧郁哀愁。「不行吗?」 心中一震,「该死!谁说不行!」裘振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放心,以后你爸爸有我保护,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欺负你爸爸的!」 小儒闻言,立刻笑逐颜开。「真的?谢谢你,叔叔,真的好谢谢你喔!」 裘振阳不觉更火大了。 「那你自己呢?你不想要什么吗?你不想跟爸爸住在一起吗?」 「那个……不要紧啦!我可以忍耐的,」小儒令人心酸的咧出一个成熟的笑容。「我只要赶快长大,能保护爸爸就行了!」 裘振阳差点当场爆炸,他瞪了半天眼,而后把小儒一把扔给莫名其妙的孟逸月,自己站到窗边去瞪着外面,还拚命懊恼地爬着头发。 这是怎么样的一对父子啊? 又是哪一些王八蛋把他们逼成这样的? 让小儒进房去看电视后,孟逸月悄悄地走近他身边。 「你在生气吗?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儒吗?」他担忧地问。 裘振阳突然转过身来很生气地瞪着他。「月,你和小儒搬到我那儿去住吧!我会照顾你们的。你的身体不好要多休养,我会请个保母兼佣人来照顾你们父子俩,该死,我实在受不了看你们父子俩过这种生活了!」 孟逸月似开心,又似愁郁地轻叹一声。 「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但是……让我在小儒面前留一点自尊好吗?」 「笨蛋!」裘振阳倏地怒吼一声。「你如果把自己搞到没命了,自尊还有个屁用!」 孟逸月双唇微抖,「我就仅剩这么一点点自尊了啊!」黑亮的眼眸中又泛出晶莹的水光。「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小儒和这么一点点自尊而已,你不会那么狠心的要我放弃这仅余的一些些吧?」 「你……」突然,裘振阳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湿了,他赶紧拚命眨回去,要是真的让它溜出来丢人现眼,他的一世英名就砸啦! 「你真是个超级大笨蛋,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还有我,还有我这颗宇宙霹雳无敌的大太阳,只要有我在,你这颗月亮就永远不怕缺少光芒,懂吗?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他低吼着,双手捧住那张清俊却饱受折磨的脸蛋,「该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你真是没良心!」话落,他便俯首霸道地覆上那双冰冷颤抖的唇瓣,狠狠的吸吮着,似乎想把心中的愤怒和不满借着这一吻统统传递过去。 孟逸月轻叹,他好冷、他好累啊!情不自禁地,瘦弱的双臂悄悄围上裘振阳的颈后,裘振阳也有力的环抱住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是的,他需要太阳的热力来温暖他冰冻的心,需要有人来支撑他,他再也无能独自支撑下去了! 辛酸的泪水悄悄滑下孟逸月的脸颊,裘振阳立刻侧唇吻去。 「别哭了,拜托你别哭了,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的疼,好痛苦啊!」裘振阳悄然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一抹绯红浮上苍白的双颊上,「你在胡说什么?」孟逸月轻啐。 「我可不是胡说啊!」裘振阳正色道:「我真的很受不了你的忧郁,你的痛苦、你的眼泪,如果我跪下来就能除去它们的话,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黑亮的瞳眸凝注裘振阳片刻。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孟逸月喃喃自语。「我真的很累啊!但是……」 「那就让我来照顾你,」裘振阳果决地说:「把一切烦恼扔给我,我会替你解决的!」 又注视他半晌,但是愁郁依然悄悄掩进眼底,孟逸月突然挣开他转过身去。 「不,你不了解,你不了解我有多-脏、多卑贱!」孟逸月绝望地说:「你不了解这是我的惩罚,到死我都得承受,所以……现在就离开我吧!求求你,不要在我离不开你时-下我,我再也承受不了了!」 「混蛋!」裘振阳用双手抓住他瘦削的肩膀,猛然将他转过来。「那就现在都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然后再让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该死的什么也不在乎,即使你杀过人,抢过劫也一样,我不在乎,你懂吗!我统统不在乎,我只在乎该死的你,所以告诉我吧!统统都告诉我吧!」 送小儒回楼下后,裘振阳和孟逸月分坐在沙发两头,远远的,这是孟逸月的要求,然后,孟逸月瞪着自己互绞的双手良久。 「我想,也许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用的样子,所以我母亲一去世,我父亲就再娶了,他说他还想有别的儿子……」 这是什么鬼话?!裘振阳蹙眉无语。 「后来我继母生了两个妹妹,两个很活泼顽皮的妹妹,虽然我和她们不太合得来,她们也很喜欢欺负我,但是我一直是很喜欢她们的。」 裘振阳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我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解自己的性倾向与别人有异,只知道当我明白时,真的吓坏了,然后就拚命隐藏,不希望大家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 「笨蛋!」裘振阳嘟嚷。 孟逸月叹息。「但是,不管我如何隐藏,爱上的时候总是会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这种爱是多么伤人……」 「该死,为什么不是先爱上我!」裘振阳酸溜溜地嘀咕。 孟逸月恍若未闻,只是呆呆的盯着前方的某一点。 「我还记得那是我大四上的圣诞节,爸爸和继母带着两个妹妹去参加公司的耶诞晚会,我和他就在我的房间约会,最后,当然是亲热起来了,但是,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因为爸爸有点不舒服所以提早回来了,然后,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暴露在他们眼前,来不及掩藏,来不及想借口,什么都来不及。我爸爸就心脏病发作,隔天就去世了!」 「老天!」裘振阳喃喃道:「还真是在劫难逃啊!」 「是我,是我害死爸爸的!」孟逸月清秀的脸蛋因痛苦懊悔而扭曲。「所以我不能怪继母把我赶出来,不能怪她们和我断绝关系。而他,我曾经爱过的人,在我最需要安慰时,居然在告诉我那不能怪他后就和我断绝来往了。」 「搞屁啊!这算什么?」裘振阳怒骂。 「是我自己蠢!」孟逸月舌笑。「后来我发誓再也不愿重蹈覆辙了,接着我半工半读完成大学学业,然后就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毕珍,小儒的母亲,她突然找上了我,她说她是女同志,她希望和我结婚以躲避家人的催婚,我答应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害别的女孩子,即使有名无实的婚姻,能因此避免他人怀疑的眼光也是好的。」 裘振阳翻翻白眼,「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自己也不了解。」孟逸月喃喃道:「反正我们结婚没多久我就入伍了。因为我没别的地方好去,所以放假时还是回到她边。结果有一回我回去时,正好碰上她和她的爱人吵架,她就抓着我一定要陪她喝酒,我的酒量很差,她也喝了很多,结果那天晚上,一对醉醺醺的夫妻发生了婚姻生活中唯一一次的性关系。」 「哇哔,实在有够厉害的,只那么一次就有小儒啦!」裘振阳赞叹道。 孟逸月的脸微微酡红。「我也没想到会那样,但是我很开心,小儒真的好可爱。」 「这点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裘振阳直点头。 「我退伍后,毕珍就把小儒交给我,她说她不喜欢小孩,愿意放弃监护权来交换离婚,她怀孕的事差点让她和爱人分手。」 「那也是,这么奇怪的婚姻,维持下去也毫无意义。」裘振阳评论道。 孟逸月唇角微微一扬。「虽然辛苦,但日子还是过得去,小儒一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并没有带给我什么麻烦。」 「我相信。」裘振阳喃喃道:「那孩子的确……咳咳,很……咳咳……」 「可是……」阴郁之色突然笼罩住孟逸月。「在小儒周岁那一年,继母突然跑来找我,她说爸爸的公司被人骗走了,她和妹妹需要我提供生活费,因为是我害死爸爸的,否则她们不会走到这么落魄的地步,所以那是我欠她们的。」 「妈的!」裘振阳忍不住咒骂,光用想象的,就大概可以猜到他继母骂了多难听、多伤人的话了,「贱女人!」 「我无法反驳,所以……」孟逸月咬着下唇。「所以我只能尽量去满足她们。」 裘振阳斜眼一眼。「无底洞吧?大概。」 孟逸月沮丧地垂下脑袋。「我……我没法拒绝啊!」 裘振阳翻了翻白眼。「蠢蛋!」 孟逸月又叹气。「结果她们的花费越来越可观,终于到我能力不及的地步。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去借钱挥霍!然后当债主催债时,继母又前来警告我,如果我不想办法筹出钱来还债,债主就要抓我两个妹妹去抵债!」 裘振阳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她们自己爽快的花,就让她们自己去偿债嘛!」 「那怎么可能!」孟逸月长叹。「但是,我真的筹不出来呀!最后继母告诉我还有一个办法……」 裘振阳注视着孟逸月的羞惭自卑,心中的一般怒气直往上冒。 「你不要告诉我你继母叫你去卖!」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心中却明白事实九成九就是如此。 黑亮的双眸又盈满泪水。「我……我被押在一家同志三温暖三个月。你不知道那是多么痛苦、屈辱的三个月,我只能逼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蹂躏摧残。我……我几乎不敢相信我能撑过来。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敢见小儒,我没脸见他,也怕我被传染上什么病害了他。」 孟逸月哽咽抽泣着,「不到一年,我……我又作了四个月的牛郎……」滚滚热泪怎么也止不住,他抽噎个不停。「然后……然后又……天哪!我……真的好脏,好低贱……」 裘振阳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猛地冲过去将孟逸月揽在怀里,「不,你不脏,你不低贱,脏的是你继母,低贱的是你妹妹,你一点也不脏。一丁儿也不!」他抱着孟逸月轻轻摇晃着。 「我不觉你脏,真的,你的心是天底下最美、最圣洁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你……哦!天,你不要再哭了好吗?你弄得我也想哭了!嘘、嘘!别哭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哭了……」 在裘振阳低柔的抚慰下,良久,孟逸月的泪水才慢慢平息下来。 「拜托,没有了吧?」裘振阳喃喃道:「就算真有天大的罪孽,这样的惩罚也该足够了?」 孟逸月靠在他胸前沉默片刻。 「在最后一次被押在同志三温暖时,我认识了一位客人,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他还替我去警告我继母叫她们收敛一点。后来当我终于偿完债时,我们就在一起了……」他轻叹。「那几个月我过得真的很快乐。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我想我开始要爱上他了,可是……」 该死的可是!裘振阳痛苦地阖上眼,天哪!这个男人到底还要受多少罪啊? 「我从不知道他那么好赌。」孟逸月漠然道:「直到我又被押到某家星期五餐厅……」 「该死!」裘振阳蓦地收紧了双臂。「真是该死!该死透顶!」 「但这回,我运气很好,头一个客人就碰上俱乐部的老板,他很同情我,不但没有碰我,反而替我还清债务,叫我到俱乐部工作抵债就好了。」 裘振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我欠他一份人情!」 「那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不过,我想我运气最好的应该是爱滋病并没有找上我。」孟逸月自嘲道:「因为有小儒,所以我对这个一向很小心,无论进行哪一种性行为,我绝对要求戴保险套,也常常去医院检查,不希望我的罪孽延续到小儒身上。」 裘振阳皱起眉,随即抬起孟逸月的脸直盯住他。 「听我说,月,你没有错,懂吗?有罪的是那些以偏激眼光来看待我们的那些人,明白吗?如果你是个女孩子,被你父亲撞上你在和男友亲热,或许他也会同样因为心脏病发去世,你能说异性恋也是错的吗? 「即使是一男一女的恋情,完全不加以干涉的父母也不多,或许是真的关心!或许是偏见!或许是现实!或许是自私,父母总是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在儿女身上,无论对或错,他们总是以为儿女着想为借口要求儿女顺从他们,因为,他们的父母也是那样对待他们的。 「一代传下来的思想,一代代传下来的作法,要改变并不容易,但是你能说过去的人一定是对的吗?若是有错误传下来,我们后代的人就有义务要更正它,对吗?当年提倡男女平等的先锋还不是被攻击得体无完肤,被评为罪大恶极,如今呢?男女平等已经是很正常的情况了。所以说呢!同性恋情并非错误,只是错误的思想尚未被更正过来而已,明白吗。」 看到孟逸月满脸的怀疑,裘振阳就知道他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所以他只好换个说法。 「好吧!那我们这们说吧!你父亲注定要在那时候魂归天国,不管有没有发生任何事都一样,,所以我说在劫难逃,你只是运气不佳正好碰上了而已,ok?」 孟逸月苦笑。「你说的倒简单,因为不是你碰上这种事。」 裘振阳凝注他半晌。 「或许是吧!但是无论如何,不管你有多大的罪。从今天开始,就由我为你扛下了!你这么纤弱的人无法承担的事统统交给我来承担。我是太阳。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罪都教我一人来承担,我也会一笑置之,因为我是拥有无比威力的太阳,懂吗?」 孟逸月眨着眼瞧了他片刻后,突然带泪失笑。 「我从没见过你像你这么自负的人!」 裘振阳的下巴傲然一扬,「那当然,在这个宇宙里,太阳就那么一百零一颗嘛!」他得意洋洋地说。 孟逸月垂下眼眸。 「而我只是一颗无光无热无生命的黯淡星球。」 裘振阳重重地啄了他一下。 「因为你在等待我提供你光、热和生命啊!」 孟逸月抬眼轻叹。「你真的不嫌弃我?」 「你有什么好让我嫌弃的?」裘振阳正色反问。 「我……」孟逸月踌躇了一下。「我大你九岁,应该是我来照顾你才对……」 裘振阳眨眨眼。「可你不是太阳啊!」 孟逸月又叹息。「我好累。」 「那就让我来照顾你。」 「可是……」 「我爱你!」 孟逸月愣愣地与裘振阳对视片刻。 「我无法不爱你,虽然我一直很辛苦的挣扎着……抗拒着,但是……」他长叹。「你是一颗会让人不由自由爱上的太阳啊!」 第三章 梦 裘振阳的大厦公寓是用自己的钱买的,四房两厅,因为他喜欢热闹,所以才买这么大,任何同学朋友跷家……开派对,都可以窝到他这边来。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欢近任何外人到他家来了,因为以后这就是他和孟逸月独享的窝,他不希望任何人来分享他的快乐。每天-上抱着深爱的月亮入眠是他感到最幸福的时候,虽然他们还没有没有进入最亲密的阶段,但他不急,他希望能在最自然的时刻里拥有孟逸月。 孟逸月仍在证券公司上班,晚上的工作则辞去了。裘振阳偷偷把他那部烂车给变不见了,然后买了一部新车给他,让他每天送小儒去上幼儿园,再去上班,下班后接小儒去超市买菜回家煮。 晚餐后,三个人一块儿笑闹看电视,就像夫妻带着孩子一般,日子过得惬意又舒适。 但是在幸福背后,孟逸月总是会作噩梦,因为他的快乐总是持续不久,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把整颗心都陷落下去了,因为在他心底深处,悄悄隐藏着惊人的自卑感。 然而,这一回的美梦又能维持多久呢? 这一回,他能禁得起再一次的梦想幻灭吗? 卑贱的月亮真的配得上灿烂的太阳吗? 朱莉娜简直是恨死裘振阳了! 长长的三个多月时间,裘振阳都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原先她还以为他又在画服装设计图,或者又搞上股票了,甚至两者一起来。但是,当圣诞节和元旦时,裘振阳不但拒绝任何人到他家开派对,甚至拒绝参与任何欢乐活动,朱莉娜终于开始怀疑了。 她曾经趁裘振阳上课时偷偷溜到他家去,以为他家藏着什么秘密。可是按了半天铃,也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就是感觉不出来里面有任何生物气息的存在。 期末考后就是寒假了,放长假时,裘振阳按例都会到国外去度过,所以趁着考前这几天,朱莉娜就缠着裘振阳要和他一起出国。 「不要!」裘振阳断然道,而后继续看他的书。 「为什么?」朱莉娜不满地叫道:「我又不是没和你一起出国过,为什么这一次不可以?」 「这一次我不打算出国。」因为孟逸月的身体还不够扎实到可以出国旅行。 「咦?」朱莉娜闻言不由大大一呆。「不出国?可是……你从来没有不出国过呀!」 「从来没有并不表示绝对不会有,」裘振阳不耐烦地翻了一页。「这次我就不想出国!」 朱莉娜愣了半晌。 「为什么?」 裘振阳连回答都懒了。 朱莉娜噘了噘嘴。「那过年时我们一起出去玩。」 「不要!」 「那你到我家过年。」 「不要!」 「那我到你家玩。」 裘振阳终于把视线移开书本,他凝视朱莉娜片刻。 「莉娜,我很喜欢-,但是我不爱你,我们可以作很好的朋友,但是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明白吗?」 朱莉娜也审视他半晌。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有预感,恐怕答案会是肯定的。 裘振阳轻叹。「我喜欢的人有一大票,光是班上同学我就全都喜欢了!」 「那么……」朱莉娜咽了一口唾。「你有深爱的人了吗?」 裘振阳的视线毫不退缩,坚定地与朱莉娜那双隐含哀怨责怪的眸子相对。 「是的,我有深爱的人了,我非常非常的爱他,深得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等我满二十岁后,我就要和他结婚!」 结婚?那么她的情敌是女的-? 朱莉娜强自镇定,只要他们还没结婚,她就还有希望。 「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裘振阳的目光突然转为深沉,他紧紧盯住朱莉娜,他很清楚朱莉娜的自私任性,表面看起来她似乎是若无其事,但是,平静的海面下常常是暗藏急流的。 「不,他是个很柔弱的人,曾经受过很大的伤害,在他还未完全恢复自信之前,我不打算把他放在你们面前让你们随意欺凌!」 朱莉娜不由得暗暗心惊了。 狂放豪爽的裘振阳竟会把一向友好的同学们视作豺狼虎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他兴起如此强烈的保护欲? 「你怎么这么说呢?」朱莉娜强笑。「既然是你喜爱的人,我们当然想认识她,和她作朋友啊!」 「不,不可以!」裘振阳固执地否决,「我必须保让他,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痛苦了,我会不择手段的保让他远离伤害,不计一切的代价的保让他永远身在幸福中!……」他突然苦恼地攒紧了眉宇。「老天,我真希望能把他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免得他不在我身边时,我老是要为他担心、为他忧虑!」 朱莉娜不禁目瞪口呆了。 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失控的样子,就好……好象一个深陷情爱中的男人! 该死,她太疏忽了,得赶紧想办法补救才行了! 「叔叔,爸爸没吃完!」 于是,两双眸子联合起来一起瞪着孟逸月,孟逸月呆了呆,一个儿子他就应付不了了,再加上霸道的裘振阳,他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尴尬的笑了笑,又拿起汤匙继续埋头在裘振阳为他熬炖的补品里。 裘振阳这才满意地颔首。 「儒,你看你爸爸最近脸色好看多了吧?」 「嗯、嗯!」小儒煞有其事的打量着父亲。「真的耶!以前都好白好白的呢!还有爸爸说话的声音也不会那么有气无力的了!」 「所以说-!以后你要帮我盯着你爸爸,叔叔炖的补品一定要给我吃完,知道吗?」 小儒猛点头。「好、好,以后爸爸要是没吃完,我一定跟叔叔打小报告!」 孟逸月无奈的叹气,裘振阳忍俊不住。 「对,至少要把你爸养得摸得肉才行!」 好不容易,终于把补品吃完了,三个人一起把碗筷收到厨房去,一起嘻嘻哈哈的把碗洗好。之后,九月就进小学的小儒回房间练习写字,裘振阳则搂住孟逸月窝在沙发上看录像带。 突然,就在看到紧张处时,电话响了,裘振阳漫不经心地抓起电话。 「裘振阳,哪位找?」 听了对方回话后,裘振阳猛然坐正身子,悠闲的神情立刻换上阴沉的脸色,孟逸月诧异地抬眼凝睇着他。 「-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几秒后,裘振阳冷笑。「你倒聪明,懂得打电话到他的公司去问。」 听到这里,孟逸月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他几乎要哭出来的指着电话。 「我继……继母吗?」 裘振阳长臂一展,又将孟逸月抱在胸前。「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的。」他耳语。 「可是……」 裘振阳嘘一声,而后继续对着话筒不屑地冷哼。 「少美了-,谁在躲-呀……找他?行啊!先告诉我是什么事……不好意思,这支电话是我的,所以-要找他一定要通过我这关,懂了吧?我是谁?嘿嘿,我是他的伴侣,身为伴侣的责任就是保护他不受-这种恶狗乱咬,明白了吧……不要脸?-是说-自己吧?-以为没有人知道他父亲的公司是如何失去的吗?告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随便查一下就知道啦!」 孟逸月愣了愣,抬脸开口想问,却又被裘振阳一把捂住了嘴。 「不懂,少来这一套,我明明白白告诉-吧!他根本不欠-们什么,所以不要再来烦他……追债?拜托,摆着两个女儿在那边凉快不会用一下啊……想都别想,他为-们已经牺牲够多了,若不是我守着他,他早就自杀了,哪会专程等到现在让-们来利用啊!」 孟逸月难忍悲戚地趴在他胸前,他心疼地抚挲着孟逸月的背。 「最后一次?谁鸟-啊!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下下一次还是最后一次,-想骗谁……省省吧-,恐吓这一套老子用得比-还熟练呢!-这半生不熟的想唬谁呀……对!就是这个意思,-总算不太笨,终于明白了!」 裘振阳忽地笑了。 「没问题,随时候教!」 一挂上电话,孟逸月就赶忙开口问,免得他「忘了」。 「你刚刚在说我父亲的公司怎么了?」 裘振阳抿唇考虑半晌后,才用双手搂住孟逸月,静静地吐露出他不一定想知道的事。 「你继母在你父亲尚未去世时就有情夫了,你小妹其实是那个情夫的孩子。」 一听,孟逸月顿时傻了。 温柔地拂开散落在孟逸月额前的刘海,裘振阳怜惜地抱紧了他。 「你父亲去世后,你继母就将公司交给情夫去经营,没想到那个笨蛋竟然拿公司去作抵押借钱炒作股票失败,当借款还不出来时,你父亲的公司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转手了!还有……」 他突然顿住,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说吧!」孟逸月静静地说:「该知道的统统让我一次搞清楚吧!」 裘振阳无奈的叹息。「其实你继母跟你要的大笔款项多是她情夫花掉的,也就是说你……你所有牺牲都是为了那个无耻的混蛋!」 一瞬间的呆愕,随即,孟逸月猛然阖上眼,脸色惨白地瘫在裘振阳的胸前,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这真是太可笑了! 真的是……太可笑了! 将他无力的瘦弱身躯抱来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裘振阳彷佛在抚慰幼儿般地摇晃低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不告诉你的话,你很容易再被你继母骗去,你……忘了吧!那些都过去了,忘了吧!」 「为什么?」孟逸月缓缓睁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悲怆凄楚地望着裘振阳,「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吗?」他哀求着。「我到底还要接受多少惩罚呢?」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生平第一次,裘振阳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它就像失控的马达一样拚命制造咸水,「相信我,你没有做错什么,过去的一切也不是惩罚,只是命运在捉弄你而已,但是……」他吸了吸鼻子。「以后不会了,有我在,我会挡在你前面,再也不容许任何伤害来接近你,你放心,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你的下半辈子都幸幸福福的度过的!」 抖着手抚去裘振阳的泪水,孟逸月轻柔地笑了。 「是啊!我还有你,还有小儒,还有以后的日子,不是吗?」 「是的、是的,」裘振阳将自己热烫的脸颊偎上孟逸月冰凉的脸颊。「你还有我,有小儒,还有往后无数幸福的日子。」 孟逸月轻叹。「你想要我吗?」 裘振阳也跟着轻叹。「想,想得快疯了,但是,我不希望引起你任何的不愉快。」 「要我吧!」孟逸月用双臂环绕住裘振阳。「用你的爱洗净我的身躯,让我重新活一次吧!」 困难地吞了口口水,「真的?你……你愿意?」裘振阳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非常明显的。 孟逸月深情的笑了。 「让我感觉到我是真正属于你的吧!」 裘振阳悄悄地起身按下闹钟,当他为疲惫熟睡的孟逸月拉好被子时,很自责的发现因为自己的纵欲无度,居然在他洁白柔嫩的肌肤上留下那么多痕迹,他满含歉意的在那微带黑眼圈的脸蛋上轻轻印下深情的一吻。 三个钟头后,孟逸月才睁开惺忪睡眼撑起酸痛不已的身躯,刚一瞧见闹钟上时间时,他吓了一跳,继而又看见闹钟压着的字条。 月对不起,我让你太累了,你今天休息一天吧!我会带小儒去幼儿园,也会替你请假。多睡点,睡饱了就看录像带,千万别找一些无聊事来让自己更累,否则我是会生气的喔! 阳孟逸月不觉笑了,无论何时,裘振阳的口气都是那么的霸道,大他九岁又如何?他还是压不过那个傲慢却温柔的大男孩啊! 起身冲了个澡后,孟逸月走出浴室,边擦着头发边看着床铺,随即耸耸肩扔开浴巾又躺了回去。 他还是听话一点,免得裘振阳又唠唠叨叨的,不到一分钟,他又沉入睡梦中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着他。 「月、月,起来了,如果还想睡,吃饱了再睡,月,醒醒,月、月……」 他睁眼,眨了眨,而后困惑地又眨了眨。 「阳,你回来了?有这么晚了吗?」 裘振阳轻笑,「今天期末考最后一科,考完我就回来啦!现在已经一点了,该吃午饭了吧?」他说着,把衣服递给孟逸月。「对不起,是不是还很累?」 孟逸月双颊绯红地转开脸去。「只是很难得有这种偷懒的机会,所以我就多睡了一下。」 大手疼爱的抚上孟逸月的头发,裘振阳蓦地起了眉头。 「你起来洗过澡了?怎么没有先把头发吹干再睡?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吗?你的身体不好,应该多注意一点啊!」 一句句的责备,却有更多的关心,孟逸月赶紧低头认罪。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裘振阳这才松开眉头。 「我买了一只熏鸡和蜜汁火腿,还有小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待会儿你要多吃一些,知道吗?」 「知道了。」孟逸月下床套上长裤。「你明天就开始放假了吗?」 裘振阳拿来吹风机开始帮他吹头发。 「对,大学都比较早放寒假,你也知道的。小儒好象还要十天左右吧?」 「是啊!」 「那我这几天就陪你去上班好了。」 孟逸月笑了。「你陪我去干嘛呢?很无聊的喔!」 「去保护你啊!」裘振阳淡淡地道:「免得有那种抓狂的母狗跑去乱吠。」 笑容倏地消失了,「你是说……」孟逸月担忧地咬了咬下唇。「我继母?」 「没错。」裘振阳关掉吹风机放回原位。 孟逸月转过身。「你怎么知道她会去?」 裘振阳耸耸肩。「要是我我就会去。」 孟逸月「啊!」地一声呆住了,裘振阳笑笑,伸手揽过他来走出卧室。 「放心,有我在,她没办法对你怎么样的。」 「真的?你保证?」 裘振阳侧首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我保证!」 孟逸月这才吁了一口气。 「可是你会很无聊耶!」 裘振阳怪异地瞥他一眼。「忘了吗?我也会玩股票!而且每玩必赚,这楝房子就是玩股票赚来的,厉害吧?」 「真的?」孟逸月惊叹。「你这么行?」 「那当然!」裘振阳傲然道:「还有服装设计……啊!干脆我来帮你设计几套衣服吧!全世界绝无仅有、只有你有得穿的喔!」 孟逸月感动地凝视他片刻。 「你会宠坏我的。」 「就让我宠坏又何妨?」裘振阳豪迈潇洒地说:「这世界上也只有你配让我宠!」 孟逸月说不出话来了,裘振阳微笑地按着他坐下。 「来,快吃,昨天晚上的录像带还没有看完呢!待会儿来把它看完。晚上我带你和小儒到百货公司去帮小儒多买几件衣服,如果还不太晚,我们可以再去夜市逛逛。」 孟逸月刚拿起筷子又停下。 「阳,你说你买了熏鸡?」 「是啊!」 「那熏鸡呢?」 「那不就是了。」 「有那么大只的鸡吗?」 「现在的饲料比较营养吧!」 「可是……鸡的嘴是扁扁的吗?」 早上从九点到十二点是证券公司最热闹的时刻,股票上涨时人山人海,股票下跌时只剩小猫三两只,但一般来讲,人潮都不会少到哪里去。欧巴桑、老爷爷、拖着菜篮的家庭主妇、跷班的上班族、嚼槟榔的仁兄、嚎哭的小儿…… 但是,在人满为患的营业厅里,双手抱胸,鹤立鸡群的裘振阳依然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潇洒帅气的出色外表、昂藏挺立的身躯,就连欧巴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更别提那些在营业员背后工作的会计小姐,频频流口水不算什么,还差点搞错数字、报错帐了! 「振阳?」 裘振阳闻声转眼望去。 「咦?周伯伯,是你,好久不见了!」 一个光头大佬哈哈笑着迎上来猛拍裘振阳的肩头。 「真的是你,振阳,就说嘛!那么出色的小子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怎么样?你父亲还是只顾在美国在美国呼风唤雨,舍不得回来吗?」 裘振阳耸耸肩。「是啊!连我这个独生儿子他都不管了呢!」 「不过……」光头大佬挤着眼。「你在这里好象也搞得很不错喔!」 裘振阳微微一笑。「还好啦!缺钱时弄点来填填荷包也是不得已的。」 光头大佬眼珠一转,突然很亲热地揽住裘振阳。 「来,到周伯伯的贵宾室坐坐,顺便……嘿嘿!告诉周伯伯一些诀窍,你们父子到底是如何能预测股市测得那么准的?」 裘振阳眉峰刚聚拢,光头大佬忙又改口道:「好、好,那个不说、那个不说,告诉周伯伯这一波会升到哪里总可以吧?还有,下跌到哪里会反弹?哪一支绩优股会……」 光头大佬几乎是死拉活扯地抓着裘振阳往贵宾室去,无奈,裘振阳只能遥望孟逸月办公室的方向一眼,然后跟着光头大佬进入贵宾室内,希望光头大佬不会太贪心。 人潮依然汹涌、嘈杂声依旧,不一会儿,入口处又出现了一位贵妇人,一个看起来颇正经,两只媚眼却骨碌碌乱转的中年贵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套上精致昂贵的服饰,她仍是一个颇吸引人的美女。 只见她毫不犹豫地直直朝着股务课办公室走去,片刻后,惊惧不安的孟逸月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跟着,他一边焦急地转眼四顾梭巡,一边惶惶然地随着贵妇人走到角落较安静处。 「钱呢?」贵妇人也不多言,直接切入重点。 「我……我没有。」孟逸月垂眼——地道。 「我想也是,」贵妇人点点头。「好吧!那就明天开始到爱之桥去报到吧!」 孟逸月倒抽一口气,「爱……爱之桥?」他更惊恐地朝营业厅方向极目搜寻。「我……我……妈,我……我不能……不能再去了,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啊!」 贵妇人轻蔑地冷眼一瞟。「难道你要你妹妹代替你去?」 「不……不是,但……」嘴角抽搐着,孟逸月轻噎一声。「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我再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贵妇人断然道:「你再不去,人家就要闹到家里来了!」 孟逸月垂眼。「-……-们不能躲一下吗?」 「不可能!」贵妇人冷哼。「我们又不像你这么下贱,躲躲藏藏的日子我们可过不下去,别忘了,这是你欠我们的,还是乖乖清债吧!」 孟逸月倏然抬眼。 他欠她们的? 不,他不能再傻下去了!为继母、为妹妹,他没话说,但是没道理要他再为继母的情夫作任何牺牲了呀! 于是,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孟逸月抬起眼勇敢地盯住继母。 「我不会去的!」 贵妇人闻言,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不会去的,我再也去那种地方了!」孟逸月坚决地表明态度。 贵妇人眼一。「你确定?」 「确定。」 「不后悔?」 「不后悔。」 贵妇人冷眼睨着孟逸月。 当孟逸月悄然搬走又不通知她时,她就想到这个变态可能不好控制了。接着和裘振阳的一场电话对决,她更明白可能会有类似今天这种孟逸月胆敢反抗她的情况产生。 自然,她也早有对-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他,把他逼到无路可走! 不!也不需要,孟逸月是个软弱的人,只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自然会俯首听命了! 主意拿定,贵妇人突然泛出一抹诡谲狡诈的笑容。 「好吧!如果你这样决定了,就随你吧!但是,我先告诉你一声,待会儿只是给你一点警告而已,若是你明天真的不去的话,你会发现,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你的底细便会掀到哪里,只要是认识你的人,都会知道你有多卑贱无耻、多下流-脏,而你的儿子也要跟你一起丢脸,见不得人!」 一颗颤抖的心立刻梗在喉头,「妈,-……-想干什么?」孟逸月恐惧地问。 贵妇人冷笑一声,径自转身向股务课快步走去,孟逸月忙追在后头。 「妈、妈,-不要这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 贵妇人毫不理睬,兀自站定在股务课办公室门口,然后吸了一口气就拉开嗓门大声宣告,向办公室内职员,也向营业厅内的所有群众。 「各位,你们知道孟逸月是同性恋吗?千万别不信,我是他继母,比谁都清楚,他父亲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孟逸月惊喘一声,脸色一白,顿时全身无力地靠在墙上,想开口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无助地承受无数突然疾射而来的惊愕压恶视线。 「不但如此,他还做过牛郎,在同志三温暖、星期五餐厅都卖过。不过,他现在还很干净,如果各位有兴趣的话,请趁早,他可是前面后面都很行的喔!」 在畏惧鄙视、轻蔑不屑的目光和议论低语,其至纷纷后退走避下,孟逸月双眼一阖,颓然顺着墙壁跌坐下去。 终于摆脱光头大佬的纠缠脱身走出贵宾室的裘振阳,只听到贵妇人残忍的最后一句话,跟着就看见满脸绝望的孟逸月惨然倒地。 「月!」他惊恐地大叫一声,并冲过去将孟逸月抱在怀里。「月、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孟逸月无力地掀开眼睑,空洞无神的瞳眸茫然地对着裘振阳。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胡说!」裘振阳大吼!「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休想!」他叫着把孟逸月横抱在怀中站起来,继而怒气汹汹地对了贵妇人咬牙切齿地怒吼。 「-这个贱女人!我会让-后悔的!我发誓我一定会让-后悔的!」 暴怒的男人通常都很可怕,尤其是像裘振阳如此高大魁梧的男人,贵妇人吓得踉跄倒退两步,屏息注视裘振阳大步离开后,她才敢急促地喘息着,同时尽力压抑住心中突然涌出的恐惧感。 那就是电话中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孟逸月的伴侣吗? 看起来很年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有种不应该去惹他的预感呢? 孟逸月彷佛失了魂似的。 他只是呆呆的由着裘振阳帮他脱衣洗澡,还喂他喝了一点酒,然后让他睡下,从头到尾,除了呼吸,连眨眼也不曾,他几乎跟死人没两样。 裘振阳一步也不敢离开,只好打电话请幼儿园老师帮忙把小儒送回来。 在房门口,裘振阳蹲下来,双手握住小儒小小的肩膀,神情非常严肃。 「小儒,你知道你爸爸是个很柔弱的男人,他今天受到很大的剌激,所以……叔叔必须专心照顾你爸爸,他……他很绝望,叔叔……对不起,小儒,叔叔没有做到我所说的诺言,是叔叔疏忽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叔叔,我了解。」小儒又露出那种时而出现的早熟笑容。「叔叔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爸爸的。叔叔放心,我会照顾我自己,反正家里什么都有,请叔叔专心照顾爸爸吧!」 有好几天,连小儒也担心得不敢去幼儿园,因为裘振阳还是必须出门去采购,这时候就需要小儒守在精神恍惚的孟逸月身边,于是,裘振阳干脆通知幼儿园小儒要先行放假,反正也没剩几天就放寒假了。 小儒真的很聪明乖巧,需要他看护时,他总是会耐心地,滔滔不绝地讲述一些幼儿园里的趣事给爸爸听,即使孟逸月一点反应也没有。其它时间就自己练国字、学英文,因为裘振阳告诉他,他们将来要搬到外国去居住。 大部份的时候,裘振阳都会把孟逸月抱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告诉他一切都有太阳来承担,告诉他未来的计画,告诉他他们将在外国结婚并定居…… 然后,孟逸月终于有反应了。 「结婚?」他喃喃道:「我们真的能结婚吗?」 「当然能!」裘振阳强自按捺下心中的兴奋,孟逸月终于回魂了。「丹麦、瑞典、挪威、荷兰和冰岛都承认同性婚姻!而且被视为一般婚姻看待,我们可以随便选一个你喜欢的国家在那儿注册结婚并定居。」 「那……那是欧洲啊!我们……」 裘振阳故意很夸张的唉了一声。「你又忘了,我妈妈在欧洲各地都有服装连锁店,为了往来方便,所以她有多重国籍,包括荷兰和瑞典。既然她是我妈妈,当然我要取得这两个国家的国籍也很方便,事实上,一个月前我就拜托妈妈帮我办理了。」 孟逸月惨白的脸色开始出现血色了。 「你是说……我们可以住到外国去,一切……一切都可以从头来?」 「是的,」裘振阳正色道:「从头来,过去的种种都可以-诸脑后,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孟逸月沉默了一会儿。 「你一个月前就……想到要和我结婚了吗?」 「错!」裘振阳重重的亲了他一下。「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迷恋上你了,第二次见面,我就发誓一定要和你结婚,让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孟逸月笑了,虽然仅是微微牵动一下唇角,总算也是笑了。 「那时候我却只想躲开你。」 「真没良心!」裘振阳委屈哀怨地瞟他一眼。「害我追得半死,差点头破血流、手断脚瘸!」 孟逸月笑得更深了,他轻叹着趴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上。 「我没有出国过。」 「我会带你去环游世界蜜月旅行。」裘振阳承诺。「你想住哪儿?」 「无所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孟逸月淡淡地道。 裘振阳想了想。 「其实西欧国家大致都算不错啦!不过,如果你想到美国也行。」 「美国?」 「是啊!虽不是各州都有同样的法律,但是在旧金山、纽约等地,正式登记注册的同性婚姻是被认可的,而且享有一般婚姻的福利。」 孟逸月呆了呆。「我都不知道。」 「你的生活圈太狭窄了。」裘振阳怜惜地啄了他一下。「以后我会开拓你的视野,让你的生命更丰富,你会发现同性恋者跟异性恋者一样可以享有最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不在意生命是否丰富,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孟逸月叹道。 「真是小家子气!」裘振阳笑骂。「等我二十岁,妈妈也帮我办好荷兰国籍后,我们就立刻到荷兰去结婚吧!」 孟逸月悄悄地绽出一抹梦幻般的微笑。 「好,那我就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能作个美梦真好,虽然它终究只会是个梦而已,他只希望这个梦能维持长久一点,那么,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他还是可以得意的说自己并没有白活,至少,他曾作过一个美梦,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第四章 重生 孟逸月没有再到证卷公司去上班,甚至连提也没提过,只是让裘振阳陪他过着安宁的日子,一切似乎很平静。 然而裘振阳知道还是有什么不对,孟逸月瘦削的脸蛋上始终看不见血色,食欲不佳,身体越来越孱弱,精神也不好,常常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他的魂魄似乎老是溜出身躯外游荡。 有时候半夜醒来,裘振阳会忧心地发现孟逸月总是张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好似死人一般,而且,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会晕厥过去,虽然都很快就清醒过来,但总是教人心惊胆战的。 孟逸月也变得非常畏惧出门,无论裘振阳如何劝诱,他就是死也不肯踏出大门一步,所以裘振阳总是硬扛着他到医院去检查。 「他神经衰弱已经非常严重了,」医生凝重地说:「如果他曾有过想死的念头,你最好要小心看着他。」 裘振阳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药要按时让他吃,但是他的心理问题也要设法开导他。」 开阖好几次后,裘振阳才勉强挤出声音来。 「他……他常常昏倒,明明只是一点小事,譬如我只是说他两句,他……居然就昏过去了,是不是他的身体还有其它毛病?」 「他的体质原本就不好,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现在他的身体的确是很衰弱没错,但若是照你所说的,他应该是精神上在逃避,如果只是为一点小事就逃避的话,他的情况就很严重了,你绝对要非常注意。」 裘振阳不懂,真的不懂! 他们已经说好了不是吗?他们会到国外去结婚、定居,以后会过得很幸福,孟逸月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一向刚毅坚强的他,不明白软弱的孟逸月只是害怕梦醒而已。 考虑许久后,裘振阳还是决定小儒应该有权利知道他父亲的状况,虽然他不敢期望才五岁的小儒真的能够了解。但是,小儒在蹙眉思考片刻后,却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让他惊讶于小儒的早熟程度。 「叔叔,要是爸爸在开学之前还没有好的话,到时候叔叔和我都要上学,那要让谁来照顾爸爸呢?! 缓缓收回惊愕的神情,裘振阳反问回去。 「你认为呢?」 于是,趁着孟逸月在睡觉,裘振阳和小儒开始热烈地讨论开学后的问题来了。直到门铃乍响,裘振阳才暂停起身去开门。 「莉娜?」裘振阳诧异地上下打量朱莉娜一身劲爆的服饰。「这么冷-还穿这样,不怕感冒吗?」 朱莉娜得意洋洋地转了个圈。 「怎么样?帅吧?」 「帅?」裘振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找我有什么事?」 朱莉娜一把抱住裘振阳的手臂,「陪我去跳舞!」她娇嗔道:「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我还约了阿鹰他们,大家准备狂欢一整晚喔!陪人家去嘛!要不然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舞伴耶!」 不假思索,「不要!」裘振阳立刻回绝,同时用力甩手想挣开朱莉娜,无奈朱莉娜抱得死紧,最后还索性整个人巴在裘振阳的身上。 「不管,今天你一定要陪我去,大伙儿都说你好久没和大家出去玩了,我还夸下海口说这次我一定能把你拉过去,结果大家就起哄打赌,如果你没有过去的话,我就要作瘸子的女朋友了。振阳,你知道我最讨厌瘸子了,他好恶心喔!你不会让我去作他的女朋友吧?」 裘振阳双眉微扬。「-答应了?」 「没办法-!大家都知道我跟你最要好啊!如果连我都请不动你,那很丢脸的耶!」朱莉娜满脸爱娇地仰视着裘振阳。「陪人家去嘛!人家不想作瘸子的女朋友啦!」 裘振阳翻翻白眼。「不想作他的女朋友就不要随便答应啊!」 「可是……」 「既然是-自己答应的,就自己去承担后果!」 朱莉娜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 「你……你不会是真的要我去作瘸子的女朋友吧?」 裘振阳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莉娜,我早就说过了不是吗?我有心爱的人了,所以我不会陪其它人去参加那种会引起任何误解的聚会,ok?」 朱莉娜瞪了他半天,两只牛眼突然扫向屋内,而且拚命想从裘振阳身边钻进去。 「她在这里是不是?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居然能让你这个最好交朋友的人迷得连同学朋友都不要了,我要、咦?那儿蹦出来的小鬼?!」 不知何时跑来站在裘振阳身边的小儒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看裘振阳,再瞧瞧朱莉娜。 「叔叔,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紧接在他问话后的是一声低弱的惊喘,三个人同时朝卧室门口望去,只见孟逸月单手扶门框上摇摇欲坠,苍白如纸的俊脸上写满了伤心欲绝和无望的悲戚。 比风还快的,裘振阳奔过去时,刚好抱住孟逸月昏厥瘫软的身子。 「月、月,天哪!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啊!」 他痛心的把孟逸月抱回床上,手忙脚乱地拍拂着孟逸月的脸颊。 「醒醒,月,你醒醒,听我解释啊!月,醒醒啊!……」 「叔叔,毛巾、毛巾!」 接过小儒来的湿毛巾,裘振阳抖着手,温柔地在孟逸月的脸上擦拭着,「不要吓我呀!月,你醒醒,听我解释啊!」他歉疚地低呼着,隐约可听出还带着哭音。他可以想象得到孟逸月受到了多大的打击,而这个沉重的打击居然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的人所给予的! 卧房门口,朱莉娜张口结舌地傻在那儿,不敢相信地瞪着那一团乱。 她从来没见过一向稳健的裘振阳慌张,除了此刻。 她从来没见过一向狂放不枸的裘振阳如此温柔,除了此刻。 她从来没听过无所畏惧的裘振阳有这般惊恐的声音,除了此刻。 而且…… 对象居然是个男人!!! 麦当劳二楼靠窗边,一群溢满青春气息的年轻人又叫又笑地互掷薯条,一个差点将可乐泼出去的男生突然煞住动作。 「咦?莉娜?她怎么了?」 笑闹声终止。一群年轻人把眼光全聚向刚上楼的朱莉娜,她失魂落魄的呆立在楼梯口,几个人忙过去把她拉过来七嘴八舌的劝慰。 「怎么搞的,振阳还是不肯来是不是?那也不用这样啊!」 「对嘛!又不会真的叫-去作瘸子的女朋友!」 「也许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也说不定。」 「他好象说他有女朋友了喔!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不是!」朱莉娜突然大吼。「他才不是有女朋友了呢!」 被她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倒了,众人顿时噤声。 片刻后,朱莉娜才慢吞吞地说:「他确是有爱人了,但不是女的,是男的,而且他们……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 众人面面相觑。 裘振阳和男生交往不稀奇,在场就有和他交往过的男生,毕竟他是公开的双性恋者,任何男女都有可能被他喜欢上的,但是…… 同居?! 不会吧?! 无论男女,裘振阳都极少和对方发生亲密关系,在这一方面,他一向是很谨慎的啊! 那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让裘振阳甘愿和他同居? 真好奇! 互觑的眼神开始交换讯息…… 孟逸月的精神更差了,身体孱弱得连多说几句话都会喘个不停,他几乎只能够躺在床上让裘振阳喂他喝稀饭,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叔叔说要带我们去外国住,以后就没有人会欺负你……」小儒握着孟逸月骨瘦如柴的手哀求道。 「对不起,小儒,爸爸……爸爸都没有好……好好照顾你。」孟逸月喘息着说。「可是你放心,如果……如果爸爸不在,叔叔会……会照顾你的。」 「不要,我只要爸爸、我只要爸爸啊!」小儒哭叫着。 孟逸月苦笑,「你还是……没有我这个爸爸比较好吧!」他喃喃道。 门外,裘振阳握拳猛击墙壁。 该死!他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让孟逸月振作起来呢? 这个年过得好凄惨,因为孟逸月病了好些天,当他终于好转时,早已是大年初二了。 年初三,久未响过的门铃突然叫了起来,开门的是小儒,一看清门外的人,他就朝里头大喊一声。 「叔叔,好象是你的同学来找你了,好多人耶!」他回头。「耶?小毛,你怎么来了?」 「我哥哥租了好多卡通录像带,你要不要来看?」 小儒又回头,裘振阳刚好来到他身后。 「叔叔,我到隔壁小毛家看录像带可以吗?」 「反正你爸爸还在睡,你去看没关系,不过晚饭前要回来喔!」 于是,小儒就跟着小毛到隔壁去了,换上一大群人涌进来,一阵忙乱之后,在七位好友的围攻下,裘振阳沉默了。良久,他才抬起严肃的面容。 「要见他可以,但我要你们保证绝对不可以伤害到他,不小心也不可以,否则我立刻和你们绝交!」 绝交?真有这么严重? 虽然感到很诧异,但是,他们当然还是信誓旦旦,保证兼诅咒的应允,裘振阳又考虑半晌后…… 「或许,我应该先告诉你们有关他的事……」 他从不以孟逸月过去的遭遇为耻,而且认为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应该跟他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才愿意告诉他们,并且…… 「无论我如何向他表明我有多么爱他,无论我如何向他保证我绝对不会遗弃他,他依然是那么自卑,他对自己完全没有半丝自信心,他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脏的人,他甚至认为他自己……根本不配活下去……」 裘振阳突然梗住了,大家都呆呆的看着他,有两个女孩子还悄悄拭去泪水。不但裘振阳所说的故事令人震惊心酸,裘振阳的态度也教人感动,他们从来不知道一向豪爽的裘振阳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医生说他现在是在慢性自杀,他想死,可是我不让他死,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得到解脱。」 裘振阳无助地低下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振作起来……」他抬眼祈求地望着好友们。「你们能帮我吗?」 众人互望一眼,虽然大家聚在一起大都是玩闹居多,但是,他们的友谊也不是假的,裘振阳身边的朋友都是诚意和他结交的。 「只要我们做得到,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几分钟后,裘振阳抱着孟逸月出现了。 老实说,听孟逸月的故事,当然会觉得孟逸月的遭遇很值得人同情,但是,直到看到孟逸月本人,他们才深深了解裘振阳为什么会那么爱他。 他,彷佛是林黛玉的男性版本,那么的柔弱飘逸,令人爱怜疼惜,俊逸清秀的脸蛋上的凄楚无奈却又使人心痛不已,蜷缩在裘振阳怀里的瘦弱身躯似乎随时都会失去灵魂,从那双乌黑却茫然的瞳眸望进去,无尽的痛苦绝望教人忍不住要辛酸落泪。 他是一个能激发女人母性本能的男人。 也是一个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男人。 「月,我的同学们都想认识一下能让我如此深爱的人,他们都很好,你愿意和他们作朋友吗?」彷佛怕口气重一点就会吹跑孟逸月似的,裘振阳把声音放得轻得不能再轻、柔得不能再柔,如果不注意听,坐远一点的人还真的听不到呢! 「同学?」孟逸月喃喃道,声音低弱,彷佛在作梦似的。「我不饿,不要再叫我吃……」 「不是的,月,是我的同学们想认识你,想和你作朋友,你愿意吗?」裘振阳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耐心地又说了一次。 「朋友?」孟逸月低喃。「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什么都没有,因为我好脏,好脏……」 「胡说!」裘振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还有我,有小儒,你怎么敢说你什么都没有?而且你不脏,听见了吗?月,你一点也不脏啊!」 孟逸月无力的轻叹。「不,我不配作小儒的爸爸,也不配作你的伴侣,虽然我好想,但是……那终究只会是个梦啊……」 「不是梦,月,不是梦,」裘振阳柔声道:「我可以在一起的,月,我们会到欧洲去结婚,会去环游世界作蜜月旅行,会一起度过幸福的下一辈子,我保证,我保证呀!」 孟逸月突然绽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我知道你会替我照顾小儒的。」 裘振阳一惊。「不、我不要,我才不要替你照顾小儒!」 「你会的……」孟逸月悄悄阖上眼。「我好累,不要再叫我了好吗?永远都不要再叫我,我不想醒,真的不想再醒过来了……」 「月,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我……」裘振阳突然停住,旋即失声痛哭,连日来的忧惧不安在瞬间爆发。「月,你不要这样,我爱你啊!我真的好爱你啊!你死了教我怎么办?教我怎么办啊?」 他一哭,所有的女孩子都跟着哭了起来,男孩子们则侧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下去。 「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都会替你做到,只要……」 「让我死吧!」 裘振阳全身一震,旋即大吼,「不!死也不!我绝对不让你死!就算拚了我的命我也不让你死!你敢死给我看,我就带着小儒跟你一起死,让你死也不安!」 越听越不对,怎么全都要死了?大伙儿吓得一窝蜂全靠过来了。 「阿振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死嘛!」 「对啊、对啊!你要是死了,阿振说话算话的,他肯定会带着你儿子跟着一起死,大家全死光了,还有什么戏好唱?」 「还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没啥指望啦!」 「或许你过去不太顺畅,但是现在有他在,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啦!」 「是啊!他那人也没啥好处啦!但是,自己的东西却肯定照顾得一塌糊涂,你是他最爱的人,包管他把照顾得好好的,安啦、安啦!」 「不顾念阿振,总也得顾念自己的儿子吧?」 最后一个,是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女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然后靠过来握住孟逸月的手。 「阿振把你的故事都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也想把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告诉你。我妈妈,她在十七岁时当过妓女,为了养活四个弟弟妹妹,她作了七年的妓女,后来认识了我爸爸才从良。我爸爸从不隐瞒这件事,他说他好敬佩妈妈能够作这种牺牲,所以……」 她抬手拂去孟逸月掉落的发丝,因为那双茫然的眼神似乎出现了一丝注意力。 「我也从不对任何人隐瞒这件事,因为我也好敬佩我妈妈。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太能够接受,会看不起我、轻蔑我,但是,我真正的朋友却能够同我一样敬佩我妈妈,虽然不算多,但这样就够了。世界上的人有百百种,想法观念都不一样,甚至我们认为所有的人都应该赞同杀人不好,这很正常吧?可是就偏偏有人喜欢杀人,甚至觉得应该多杀点人,因为地球人口快爆炸了!」 她笑笑。 「真是谬论不是吗?所以,不要认为所有的人赞同的事才是对的,你作的牺牲或许很多人都不愿去深究,只是肤浅的认为你很-脏卑贱,但是阿振,还有我们,大家都了解你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尤其是我,我觉得你跟我妈妈一样好了不起,你们是为家人牺牲,我以她为荣,你的儿子也会以你为荣,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会以你为荣的。」 接着她握着孟逸月的手放在裘振阳的心口。 「感觉到了吗?阿振的心在为你跳,在告诉你他有多么爱你。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因为我一直以为阿振是个很冷静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坚强的人却会为你痛哭、为你流泪、为你恐惧、为你哀求,所以我立刻明白了他是真的很爱你,其实你自己也很明白的不是吗?」 她抬眼看着裘振阳笑了,「我想,以后我们有话题可以糗他了,恋爱中的人都很可笑,包括他在内。」她垂眸看回孟逸月,后者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瞳底深处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神采。 「只要是真实的爱,同性为什么不能相恋?为了绵延后代问题?如果只是为了生育而在一起,那跟畜生又有什么两样?若延续的是一些不肖子孙,那不如不要生育!那么多人宁愿一辈子不结婚,那么多人不想要孩子,同性为什么不能一起?老祖宗传下来的道德规范就一定没错吗?一个说人性本善,一个说人性本恶,我们又该听谁的?」 她指指孟逸月的心。 「听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若是告诉你你爱阿振,那么你就去爱他。而既然阿振也爱你,那么你们两个当然应该在一起,不要回首过去的痛苦,不要顾忌别人的眼光,无论如何,至少还有我们支持你们。ok?」 最后,她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现在,我有这个荣幸作你的朋友兼最有力的支持者吗?」 晶盈黑亮的瞳眸睁得大大的,孟逸月凝注女孩良久,真的好久好久,而女孩始终以真挚诚恳的笑容相对。然后,悄悄的,眼眶湿润了,悄悄的,几滴清泪坠落。 「我……我叫孟逸月。」或许他还未能完全释然,至少死结己经松开了。 女孩开心的笑了。 「我叫刘小倩,如果你身体好一点,到我家来跟我妈妈聊聊好吗?还有我爸爸,老天,他是世界上最粗犷的男人,但是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不行!」裘振阳立刻抗议。「月只能喜欢我!」他表面上不满,心底却是欢欣雀跃得要跳起来高呼三声万岁,但也有些懊恼怎么早先没有想到刘小倩应该能够帮助孟逸月解开心结,搞到现在孟逸月差点没命了,才险险的度过一劫。 「还有我,我叫杜峰,和阿振是同一个社团的。」 「沉祺鹰,叫我阿鹰就行了,我从国二就认识阿振了喔!」 「韩童,阿振最喜欢整我了,拜托帮我报仇一下如何?」 「林如青,大家都叫我小青,不好意思,以前我暗恋阿振好久,可是他都不甩我,还把我推给他最好的朋友,我想马马虎虎算了,所以就跟阿鹰勉强凑在一块儿-!」 「薛刚,我爸爸很迷七侠五义那种东东,居然给我取这个名字,真是逊毙了!」 「廖佩玉,阿玉,我……」她低头看看自己加倍丰满的身材。「真的好想跟你一样瘦耶!」 薛刚失笑。「那就不要老是跟人家抢东西吃嘛!」 「哪有……」廖佩玉咕哝。「人家只是吃得快一点而已嘛!」 「是喔!人家吃半碗,-就两碗,这不叫快,这叫喷射速度!」沉祺鹰调侃道。 「孟大哥,」林如青很自然地就这样叫出来了,孟逸月的双颊却立即映上两抹微红。「我看你干脆拜阿玉为帅好了,教她教你如何在两分钟之内吞下一碗饭,这样很快的,阿振就不需要为你的身体担心了!」 「那样恐怕我就要担心该如何把一头猪抱起来了!」裘振阳嘀咕。 孟逸月的双颊更红了,而且这时他才想到自己还瘫在裘振阳的怀里,「阳,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全身都使不出力道来。 「不要动,」裘振阳却更抱紧了他。「我知道你很累,还是让我抱着你比较轻松。」 听出话里的坚决,孟逸月就这样窝在裘振阳怀里听大家说笑玩闹,直到他不堪疲累地悄然睡去,裘振阳才把他抱进房去。一出来,裘振阳立刻向好友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是你们救了月,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得了吧!」沉祺鹰摆摆手。「不过,他好象还不是很放得开,你最好小心一点对待他。啧啧!我还真是没碰见过像他这么柔弱的男人哩!也不是说他娘娘腔啦!而是……那么纤细脆弱得彷佛不属凡尘中人似的,难怪你那么爱他,连我都觉得想去呵护他哩!」 「我会先宰了你!」裘振阳狠狠地说。 「先别急着宰人,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讨论一下。」刘小倩突然插进来。「莉娜怎么办?我们都能接受孟大哥和阿振是一对,可莉娜呢?她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阿振喔!」 「这个嘛……」林如青环视众人一圈。「恐怕真的要好好讨论一下才行!」 第五章 订情 「孟大哥、孟大哥!」 刘小倩从厨房里一路喊出来,正专心观看录像带的孟逸月转眼望去。 「什么事!」 「阿振欺负我,快帮我骂他!」刘小倩恭敬的呈上状纸。「人家只是切菜切得难看一点,他居然说我嫁不出去了!」 「女孩子连切菜都不会,谁敢娶-啊!」跟在后头的裘振阳戏谑道。 「你看、你看!」刘小倩抓着孟逸月的手臂直摇。「骂他、孟大哥骂他!」 孟逸月笑了。「阳,人家是女孩子,不要老是这样欺负人家嘛!何况现在都说男女平等了,女孩子也不一定要会下厨啊!」 裘振阳嘿一声。「我的厨艺都一级棒了,她却连切菜都不会,不乘机消遣一下多可惜啊!」 「那是因为你自己住嘛!」刘小倩反驳。「而且……」 厨房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救命啊!我切到手了啦」 刘小倩不觉噗哧失笑。「看,杜峰还不是一样……不,他比我更逊,我是切得难看,他是连手也给切下去了!」 孟逸月瞧见小儒从厨房冲出来,拿了急救箱再冲回去,不由得担心地站起来。 「好象很严重,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 裘振阳又把他按回去。 「别担心,杜峰就是爱夸张,如果真的很严重的话,他自己会说的。」 就像在印证裘振阳的话似的,厨房里又传出一阵爆笑,最夸张的笑声属于杜峰的。 「什么跟什么嘛,不过是割伤而已,干嘛给包成这样?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手断了呢?你干脆给我裹石膏算了!」孟逸月听了也笑开了。 凭良心说,如果不是这些狐群狗党们天天轮流到这儿来搞笑,裘振阳实在没把握要多久才能让孟逸月能够像现在这般开怀起来。或许,是有他人的诚心接受,孟逸月才能感觉到自己并非如他自己所想象那般不堪吧! 午餐后,小儒又跑去找小毛了,几个大人就围在客厅泡茶闲嗑牙。 「我快挡不住莉娜了!」刘小倩说。 大家一致同意把莉娜的事全盘让孟逸月了解比较妥当,这样比瞒着他,然后哪一天衰神降临产生误会要来得好。 「我也是。」林如青叹道:「她的脑子根本就是空固力,我怎么解释她怎么生气,还说什么她不信她比不上孟大哥,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呀她,是阿振爱死孟大哥了,她居然说她也可以学林黛玉!」 「太扯了吧!」杜峰不可思议地瞠大眼。「学林黛玉?林黛玉能学的吗?何况,她学林黛玉干嘛?」 「这个……」林如青不好意思地瞥一眼孟逸月。「因为她只见过孟大哥一面,对孟大哥没什么印象,所以……所以我就把我对孟大哥的印象告诉她-!」 沉祺鹰微微挑眉。「-是怎么说的?」 林如青和刘小倩互觑一眼,两人同时笑了。 「林黛玉型的男人!」林如青说。 「斯文柔弱得令人怜惜。」刘小倩接着说。 「迷人的忧郁气质。」林如青又说。 「飘逸得教人赞叹不已。」刘小倩再说。 「如果走在校园里,孟大哥肯定会是许多女孩子心仪的对象。」 「可惜早被振阳订走啦!」 「也没人敢抢。」 「除非嫌命太长。」 两人一搭一唱,说得孟逸月俊脸阵阵泛红,赧然地转首他望,裘振阳则是一把搂住,他狠狠的亲了一下。 「没错,谁敢动他脑筋,我就扁谁!」 沉祺鹰翻翻白眼。「不都说了吗?有你在,没人敢抢哪!」 「对啊!顶多趁阿振没注意多看几眼流口水而已。」杜峰戏谑道。 「也不准看!」裘振阳霸道地低吼。 「喂、喂!你总不能因为人家多看两眼就把人家的眼睛挖出来吧?」 裘振阳两眼一瞪。「为什么不以?」 沉祺鹰双眼一翻。「哇!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海珊他儿子耶!」 众人轰然大笑,笑声中,刘小倩转开话题。 「孟大哥,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文学系的吧?」 孟逸月微哂。「不,我是念建筑的,台大建筑系。」 众人顿时哗然,包括裘振阳。 「骗人!建筑系?你是台大建筑系毕业的?」 「可是……」刘小倩不敢相信地瞪着孟逸月。「你应该是文学系的呀!」 「真劲爆的答案!」林如青喃喃道。 「退伍后,我就在一家建筑事务所作建筑设计师,一年后……就离开了。」孟逸月黯然道。 裘振阳看在眼里,忙紧了紧搂他的手臂。 「那正好,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设计我们的家了,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都随你,都市、乡村任君选择。」 「我喜欢农庄型的旧式建筑。」孟逸月向往地低喃。 「那我就在乡村建一座农庄,ok?」 孟逸月难掩欣喜地点点头。 「农庄?那恐怕要不少钱喔!」沉祺鹰蹙眉思索。「上千万跑不掉?」 「没关系!」裘振阳胸有成竹地傲然道:「我早就叫我老爸在美国帮我下单了,顺利的话,暑假时我就有三千万以上的进帐了!」 沉祺鹰倒抽一口气。「三千万?哇,那你下的本一定不少-?」 「不多、不多,」裘振阳摇头。「这回我玩期货,期货比较快。」 「真羡慕!」杜峰赞叹道。 「只要我认真,想赚多少都没问题!」裘振阳得意地说,随即又亲了亲孟逸月。「怎么样,太阳很厉害吧?」 孟逸月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念新闻要干什么?」 裘振阳耸耸肩。「也没啥用,混个文凭罢了!」 「你那一套是你老爸教你的吧?」杜峰好奇地问:「听说你老爸在华尔街的地位可称得上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要他说一句话,该升的反降,该降的反升,很恐怖哩!」 裘振阳冷哼。「他教我个屁!只能说是遗传吧!我们对股票走向的第六感都满灵的,再加上一点市场研究,嘿嘿!想搞错都很难喔!」 「那你老妈那边呢?」 「一样,我也没学过服装设计,可是随便画出来的东西人家却抢着要,我自己都很莫名其妙呢!每次我去找老妈,她还会抓我去走伸展台,说什么我的身材好,台风出色,而且由设计者穿自己的衣服更有说服力。前年我还因此被厂商看中,在法国顺便拍了一支男性古龙水广告,不但有钱可拿,还有一年份的免费古龙水可用。去年则是牛仔裤广告,老实说,我在欧洲满有名的喔!」 沉祺鹰的双眉蓦地挑得高高的。 「喂!你们大家觉不觉得这个家伙好象有点给他太嚣张了一点?」 「何止一点!」杜峰嘟嚷。 「建议?」刘小倩突然问。 林如青眨眨眼。 「扁他。」 话声刚落,裘振阳已经跳起来逃开了,四个男女随后追去,孟逸月笑得合不拢嘴。也许他不知道,但是,此刻欢笑的他却让裘振阳感动得差点掉泪。 但是,孟逸月还是死也不肯踏出大门半步。 孟逸月的继母伍雪还不出借款,而她所迷恋的情夫蔡子安每次在这个时候就跷头不见人影,她只好把豪宅卖了租屋另住。于是,蔡子安又回来了跟着就展开一场大家一起来花钱的游戏,看看能在多少的时间内把剩余的屋款花光殆尽。 这天,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又出门去置装购物,因为快开学了,她们当然要多买几件新衣服到学校去炫耀。而伍雪和蔡子安两个就赶紧坐下来计算,一旦付了学费之后,他们还可以挥霍度日多久? 「叮咚!」 两人抬头互视一眼,而后由伍雪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她就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搬到这里来了?」 裘振阳冷冷一笑。「我都查得到-的小女儿是蔡子安的种了,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伍雪的脸色骤然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裘振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我早就说过了,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啊!」 伍雪咬着下唇裘振阳扬了扬手上厚厚的公文袋。 「有点东西要让-欣赏一下。」 伍雪皱着眉,而后让开一边。「进来吧!」 餐桌两边,双方对坐,裘振阳以愤怒的眼神盯住蔡子安。 他是一个非常英俊出色的家伙,实在看不出来是个吃软饭的东西,尤其那对迷人的桃花眼更是诱惑女人的利器,难怪伍雪对他死心塌地,却害得孟逸月白白牺牲了自尊,让人将他践踏得体无完肤,最后崩溃地想寻死。 而他们这对狗男女却还不放过他! 「先告诉你们,」裘振阳将公文袋扔到他们面前。「录像带是拷贝的,照片的底片和文件正本也都还在我那里,所以,就算你们毁了这一份也没用!」 伍雪和蔡子安狐疑地打开公文袋取出里面的东西,刚一入眼,同时神情大变,接着越看脸色就越难看,最后,两人都不敢再看下去了。 「你想要怎么样?」蔡子安头一次开口,神情惶恐畏惧。 「不怎么样,只要你们不再惹我不高兴,那些东西就不会流落出去,否则……」裘振阳嘿嘿冷笑。「你们就等着被控伪造文书、侵占公款、诈欺、触犯毒品为害防制条例、吸食毒品,还要被黑道追杀,够爽吧?」 两人沉默片刻。 「你到底是谁?」伍雪心不甘、情不愿地问。 「我?」裘振阳微微一笑。「我是孟逸月的伴侣,是他的保护者、爱人,等我满二十岁后,我们就要到欧洲结婚了!所以,我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害他,即使是他的继母妹妹,明白了吗?」 两人再度无语。 把柄都抓在人家手上了,还能不明白吗? 小儒在裘振阳的示意下到隔壁去玩了,那些损友也没有出现,裘振阳揽着孟逸月凝望窗外的蓝天,清风微拂,片片流云卷过,偶有飞燕小鸟掠影。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孟逸月瑟缩一下。 「不,不要,我想待在家里就好了,如果你想出去就自己出去吧!我自己待在家里没问题的。」 裘振阳轻叹。「如果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出去干什么?买菜啊?」 「那我们就留在里吧!哪!节目表上说今天有个影片很好看喔!我们来看吧!」孟逸月说,就先到沙发上准备好看电视的姿态,还拿着遥控器猛转台,暗自希望第四台不要给他太漏气。 裘振阳摇摇头,随即到卧室里拿了几份文件和一小袋照片放到孟逸月腿上。 「看这个吧!这个比什么都有趣喔!」 「这是什么?」孟逸月困惑地开来,旋即惊讶地啊了一声,而一路看下去的结果是他的嘴越张越大。 「这……这是……」 一旁的裘振阳边转台边懒懒地说:「这是他们的小麻烦,有了这些,他们就不敢再来找你了。」 「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些……」孟逸月——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裘振阳凝目看了一下电视,随即又继续转台。「我去找过他,除非他们不怕坐牢,不怕黑道追杀,否则他们绝对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但是……黑道……怎么会扯上黑道呢?」 裘振阳大大的叹了一声。「谁教他们要吸毒啊!一扯上毒品,就很容易牵扯上黑道,再加上他们挥霍惯了,用钱无度,没抵押想借钱就只能找特殊管道-!」 孟逸月愣了半晌。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还有这个……」裘振阳把最底下的那份拿上来放在最上面。「仔细看清楚喔!」 看他神情特别的严肃,孟逸月便拿出全部的注意力非常的仔细地看,一字字的看,一张张的看,看了一次不够再看一次,然后再一次…… 「明白了吧?」裘振阳淡淡道:「你爸爸不是被你气死的,他原本就有心脏的毛病,是他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也吩咐医生不准让你们知道,因他怕你们会阻止他继续喝酒、抽烟、应酬,那可是他最大乐趣。只有你继母知道,因为你爸爸曾经应酬一半发作昏厥被送到医院,医院通知了你继母。但是,她不会阻止他,她反而希望他早点出事最好,所以即使不是你的事,他也可能在第二天喝杯酒后,或是隔几天另一场应酬时,甚至抽烟抽到一半就蒙主宠召了。」 他转过孟逸月的脸来相对着。 「就像我一开始所说的,你爸爸是在劫难逃,你只是运气不好碰上而已。真要论罪,该找你继母,她在你爸爸过世前一年多就知道你爸爸应该要休养了,可是她一直冷眼旁观,等待你爸爸的死日快点来到,她好跟情夫明目张胆的相聚。所以,月,别再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了,你没罪,有罪的是那对奸夫淫妇,不要再替害死你爸爸的原凶顶罪了,否则你就真的叫不孝了!」 说是震惊也是,说是不可思议嘛也没有错,然而,这种转折实在太突兀了,突兀得让孟逸月反而有点不容易了解。 怎么一下子有罪的变没罪,无辜者却变成了原凶呢? 孟逸月又看了一次,几乎想把它背起来似的那么专注仔细,同时配合着裘振阳所说的话去对照。看着多份住院单上继母的签名,想到继母在父亲过世那一年常常鼓励父亲多喝点美酒,多和朋友出去玩乐应酬,真实感开始在脑中凝聚。 瞧孟逸月脸上逐渐恍然的神色,裘振阳开心地搂住了他。 「了解了?」 孟逸月没出声,兀自再从头看一次,之后,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习惯这种转变吧!」 裘振阳凝视他片刻。 「恨她吗?如果她有尽到作妻子的责任,我相信你爸爸应该不会那么早过世的,病历表上写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毫无节制的抽烟、喝酒应酬,你爸爸的情况不会恶化得那么快。」 孟逸月沉思半晌。 「不,她毕竟是妹妹的母亲,如果我恨她,我妹妹会很为难的,我宁愿把它想成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是我爸爸在劫难逃,他命中注定就是那时候要过世的。」 这个家伙就是太善良了! 裘振阳耸耸肩,算了,无所谓,只要孟逸月不再把自己当作是害死父亲的凶手就好了。 「好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开了,」他斜睨着孟逸月。「你也不必担心出门走到哪儿就会有人让你难看,可以陪我出去走走了吧?」 孟逸月微微一笑。 「到哪里去?」 半个钟头后,两人坐在家附近的顶刮刮啃炸鸡。 「等一下记得提醒我帮小儒带些回去。」裘振阳吩咐。 「哦!」孟逸月用纸巾擦了一下嘴。「他好象比较喜欢吃呱呱包吧!」 「那就两样都买好了。」裘振阳说着,突然懊恼地诅咒一声。「该死,应该买牛奶才对,医生说你最好只喝牛奶的!」 「不要紧,我不……」孟逸月还没说完,裘振阳已经跑掉了。「……太渴。」 三分钟后,两盒铝箔包牛奶就出现在孟逸月面前了。 「我特别拿没有冰过的!」 裘振阳拿起啃了一半的鸡块继续奋斗,孟逸月感激地看他一眼,随即插进吸管喝了好几口。 「月,医生说你现在还不适合去上班。」 「嗯,我知道。」话落,孟逸月咬了一口呱呱包。 「可是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如果你又昏倒了怎么办?」 孟逸月抬头。「所以?」 裘振阳倏地咧嘴一笑。「陪我去上课,反正我们系上的旁听生很多,多你一个也不稀奇。」 孟逸月蹙起眉。「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裘振阳反问。 「我也不知道……」孟逸月放下才吃了一口的呱呱包。「我知道旁听是不奇怪啦!可是……我都快二十九了,夹在你们一堆年轻人中间……」 「拜托!」裘振阳受不了地叫道:「你以为你多老啊?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我就以为你还是个学生吗?」 孟逸月轻叹。「我的心已经老了!」 「但是外表不!」裘振阳反驳。「不信你去问问阿鹰他们,看他们有谁认为你老了!」 孟逸月默然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这点他也感到很奇怪,长期的折磨辛劳只是让他更苍白憔悴,却不曾在他身上刻下苍老的痕迹。或许他天生就不容易显老吧!说不定有一天裘振阳看起来还会比他大! 「怎么样?」裘振阳追问:「你陪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因为顾虑着你连书也念不下去啊!」 看样子,他若不答应的话,裘振阳恐怕会缠到他叫救命为止!孟逸月暗忖,而后习惯性地轻叹一声,才无奈的点头应允。 「好吧!」 虽说旁听生不希罕,应该没有人会特别会特别去注意到,但是,穿上裘振阳搭配的轻便服饰的孟逸月就是那么优雅迷人。 依然年轻但清瘦柔弱的外表,俊秀的容貌和忧郁的气质,不知吸引多少女孩子仰慕的视线。然而,有裘振阳猛鹰似的护盘,根本没有人接近得了他。而且裘振阳还言明孟逸月是属于他的,这下子不放弃也不行了。 但是也没有人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原来就校风自由开明的k大,在全校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裘振阳的「领导作风和谆谆教导」下,一般学生很自然的接受了同性也可以恋爱的事实,由暗转明的同性伴侣亲热的画面在k大园内也成为司空见惯的事。 除了朱莉娜,她始终抱以敌视的态度来对待孟逸月,最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模仿起林黛玉来了。 她的服装不再火辣劲爆,全都换上透明白纱;也不再坚持不化妆就不能出门的信条……其实她不化妆还比较好看;说话轻声细语……故意说得没有人听得见;没事老爱抚额蹙眉……东施效颦大概就是这样,要不就捂胸喘气,彷佛随时都可能倒地毙命呜呼哀哉。见者只有一种感觉──可笑! 但是,她似乎是表演得很爽,几乎像是染上了某种怪异的毒瘾,无论好友如何暗示她,她就是有听没有懂,听见了更不懂。最后没辙,只好由着她了。 正午前,学校餐厅,裘振阳长手一摆,「月,你去贩卖机买盒牛奶,然后到那边等我!」语毕,他就径自到自助餐台前点菜了。 默默的,孟逸月去买了一盒牛奶,然后乖乖的到裘振阳指定的位置坐下。不到一会儿,裘振阳便端了一大盘菜过来,再回去端饭、舀汤。 不久,几个人就开始进行正常程序,动筷子……夹菜,动嘴……闲聊。 「阿振,你好久没去社团了,就算你恋爱疯了,至少也要偶尔去露一下脸嘛!」杜峰抱怨。「社长都嘛盯着我找人了,快被烦死了啦!」 「又要比赛啦?」裘振阳随口问,并夹了好几筷子的牛肉到孟逸月碗里。 「想也知道,利用人的时候到了嘛!」廖佩玉满嘴食物含含糊糊地咕哝。 杜峰瞪她一眼,旋即又转向裘振阳。 「跟s大的友谊赛啦,听说我们学校从来没嬴过他们,所以社长就寄望在你和我身上,希望你能替k大篮球社一雪前耻。你至少要来练习一下,和其它人搞点默契出来嘛!」 裘振阳蹙起眉,随即转眼向吃饭活像蜗牛在爬似的孟逸月。 「月,你会累吗?」 「不会啊!」孟逸月有点讶异,怎么忽然这么问?「我很好,不要担心。我不是吃不下,你也知道我吃东西一向很慢的不是吗?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碗饭吃完的。」 裘振阳满意颔首,而后爱怜地把孟逸月垂落的头发拂到耳后。 「你的头发长了。」 「要我剪吗?」 「不要!」林如青突然插了进来。「孟大哥这样比较好看,很有古时候那种文弱书生的味道,剪了好可惜哟!」 廖佩玉也咿咿唔唔地猛点头,表示她的赞同之意,杜峰则打量片刻后才跟着颔首附议。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孟大哥把头发剪短的话,肯定会变得很矬,甚至……咳咳!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小。」 林如青噗哧失笑。「没错,我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孟大哥变成孟小弟……那个、女孩子可能会很开心,可是孟大哥也许不太愿意吧?」 孟逸月俊脸微红。「不会吧?以前我的头发很短,好象也没有人这么说呀!」 林如青翻翻白眼,「我想,没有人特别问孟大哥几岁吧?」孟逸月想了想,而后点头,她立刻得意地笑了。「那就对了,他们以为你就是那么年轻嘛!」 孟逸月无话可说了,裘振阳又抚抚他的头发。 「那我帮你修一下就好了。」 这个问题有结论了,杜峰随即换上另一个话题。 「阿鹰呢?」 「谁知道?」林如青耸耸肩。「他说他会来的,可能先跑去西洋剑社了吧!莉娜也是,她说她们戏剧社排演完才会过来,韩童和薛刚在忙乐团的事,根本不可能来。校庆快到了,每个社团都很忙的。」 「我们烹饪社就不忙!」廖佩玉突然说道。 「那是因为-只会吃不会煮,所以她们不敢拉-去帮倒忙。」林如青调侃道。「搞不好还没做好就全让-解决了!」 「-好毒喔!」廖佩玉噘嘴道:「至少我也会做沙……啊!莉娜来了!」 众人转去看了一下,忙又回过眼来,还惨不忍睹地以手遮眼。 「天哪!她这样真的很可笑耶!」杜峰咕哝。 「林黛玉是那样走路的吗?」廖佩玉傻傻地问,好丰满的林黛玉喔! 「都直接跟她说她这样很可笑的说,」林如青喃喃道:「但她就是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几个人面面相觑,而后齐声一叹。 把注意力从那个拖着脚两步一大叹、三步一停脚的现代林黛玉身上移开,裘振阳关心地啜了一口孟逸月的汤。 「你的汤冷了,我再去帮你拿一碗热的。」起身时又顺手将外套披在孟逸月身上,「不准拿掉!」他警告,而后转身要离桌。 「振阳,等等!」眼看裘振阳要离桌了,朱莉娜赶紧省略最后一次的叹息停脚,大踏两步赶上来。「我好累喔!你帮我拿菜好不好?」说着,还一手抚额一手捂着胸口直喘气?。 裘振阳翻翻白眼,「杜峰,你帮她拿!」话还没说完呢!人早就走开了。 朱莉娜气得一跺脚。「该死!」继而转眼瞪着对面低头专心吃饭的孟逸月,「他到底有那一点比我好啊?我还不够娇柔吗?」她咬牙切齿地自语道。 林如青推推杜峰示意他去替朱莉娜买餐,同时拉着朱莉娜在身旁坐下。 「莉娜,孟大哥是身体孱弱,个性温顺,而-呢……」她摇摇头。「身体壮得跟条牛似的,又倔强任性,再怎么做作也学不来孟大哥那种自然的纤弱无助感,尤其是孟大哥那种令人心疼不已的忧郁气质,像-这种从未承受过任何折磨痛苦的千金大小姐更是连边也沾不上,-又有那一点比得上他呢?」 朱莉娜恨恨地咬了半天牙。 「我是戏剧社的,什么样的角色都难不到我,我绝不会认输的!」 突然,廖佩玉好奇地瞥她一眼。 「-到底是真的那么喜欢阿振,还是只是不想认输而已呢?」 一针到血! 朱莉娜张口欲辩驳,却又立时阖上了。她蹙眉望着裘振阳端着碗热汤回来给孟逸月,又夹了一堆菜到孟逸月碗里,还温柔地低语劝诱孟逸月多吃一点。 她多么希望裘振阳也能如此温柔体贴地对待她啊! 但是,追他追了快四年,这份恋慕之情已难以收回,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还是停顿在好朋友阶段。虽然高三时他们曾非正式的交往过,但不晓得为什么,上了大学后,裘振阳却告诉她:他们比较适合作朋友。 哇咧!朋友?朋友会想上床吗? 还是……联考放榜后她急着要和他上床,却反而把他给吓跑了? 很有可能,裘振阳喜欢林黛玉型的,而林黛玉好象不是那种会主动诱惑贾宝玉上床的那一型吧? 好吧!林黛玉就林黛玉,至少林黛玉是女的,她也是女的,这点孟逸月就输给她了吧? 一般来讲,同志据点大概分三种,女同志据点、男同志据点和混合式据点,位于东区的这家庭式餐厅就属于混合式据点,在二月二十四日这个情人专属的节日里,餐厅里坐满了一对对的男、女同志,烛光晚餐加上浓情蜜意,甜言蜜语加上你侬我侬,彼此眼里都只有对方,期待能在这一天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虽然裘振阳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介意让人知道他性向,但是,孟逸月却很不习惯在人前和裘振阳有太亲热的举动。所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在裘振阳的特别计画中他选择了这家不会让孟逸月感到不自在的餐厅来度过他们的首次情人节。 悠闲地用过餐后,裘振阳移到孟逸月身边坐下,同时像餐厅里其它情人们一样亲热地搂住了孟逸月。 「猜猜看我要送你什么?」 孟逸月轻笑。「不要,我们的个性和思考方法差那么多,我怎么可能猜得到你的想法。」 看他笑得那么柔和安详,有种说不出的宁静优雅,教人心动、令人怜惜,裘振阳忍不住俯首攫住他的双唇,热烈地传出他的深情与热和狂爱,他在那苍白脸颊上染上嫣红,在那双鸟黑瞳眸中点上星星,教他沉浸陶醉,教他轻吟低喘,直到双方都快窒息了,裘振阳才放开孟逸月。 「那就说你想得到什么?」 孟逸月喘息着瘫在裘振阳的怀里,悄悄地觑了他一眼。 「不要,你猜。」他说。 裘振阳开朗的笑了。「都别猜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首饰盒放在孟逸月手里。「就是这个吧!」 孟逸月疑惑地瞥他一眼,而后打开首饰盒,一对特别订制的男性对戒指悄然躺在紫红色的天鹅绒上,他蓦地咬住下唇,眼眶立时泛湿。裘振阳取出其中一枚为孟逸月戴上左手,孟逸月看着戒面上那一轮由钻石缀成的弯月,哽咽地不出话来。 裘振阳伸出左手,「别光顾着掉泪,还有我呢!」他催促着。 泪水在天鹅绒上晕染开来,钻石缀成的太阳在裘振阳的手指上闪烁着,爱人的吻交换着彼此的眷恋,情侣的依偎诉说着浓浓的爱,一颦一笑,一抬手一垂眸,柔情缱绻,情深意浓。 同性又何妨,真情实爱才重要的。 「我去打电话叫阿玉今天晚上住家里的客房,等会儿我带你去淡水的海边看月亮等日出。」 孟逸月看着裘振阳离开去打电话,随即将视线移到自己手上的月亮,心中仍有不可思议的梦幻感。 真的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得到裘振阳所允诺的幸福吗? 「逸月?孟逸月?」 孟逸月微微一愣,旋即循声望去。 「天有?曹天有?」他惊讶地低呼,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当初狠心-下他独自承担罪恶感的情人曹天有。 还有曹天有现任情人? 孟逸月看着那一对不请自坐在他对面的情人,气质很相似的一对,同样不错的外表,同样游戏的态度和相近的年岁。 「好久不见了,逸月,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变嘛!」曹天有似乎很兴奋。「来,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现在的情人谢小龙……小龙,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孟逸月,我们曾经交往过。」 孟逸月露出客套的笑容,心中却有无限的感概。当初他父亲一过世,曹天有跑得比飞还快,就怕惹上什么是非,什么你我爱全都只是甜言蜜语,他也曾为此而怨悔过。 但如今,一切恍如隔世,面前的人不再是他付出感情的对象,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一个早该丢弃的记忆。 「我们都结婚了,他有一儿一女,我只有一个女儿。」曹天有耸耸肩。「没办法,为了避免人家异样的眼光,我们只能这样。不过,我觉得这样满好的,既然我们都结婚了,人家当然不会怀疑我们,我们反而方便。」 孟逸月蹙眉。「你们的太太都不知道吗?」 「我太太知道,不过,她只要求不要让她太难看就好了,因为她的事业心满重的。」曹天有大拇指一比。「他太太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太太比较内向。他怕他太太知道会受不了。你呢?你结婚了吗?」 孟逸月看着手上的戒指。 「离婚了,我有一个儿子。」 「离婚?」曹天有并不意外。「为了你的他吗?」 闻言,孟逸月下意识的朝裘振阳那边看过去,正好对上裘振阳不甚愉快的眼神,似乎恨不得立刻扔下话筒冲回来。 他又在胡乱吃醋了! 孟逸月不觉轻笑。「不,我离婚很久了,而阳,我跟他认识还不到半年呢!」 「哦!」曹天有揽住谢小龙亲了一下。「我们认识四年了,因为是公司同事,所以才能维持这么久。我记得你是建筑系的,自己开事务处了吗?」 「不,我现在没有工作。」孟逸月又望向裘振阳,后者正气势汹汹地冲回来。「我的身体不太好,他不准我工作,他说他会照顾我。」 「啧啧!那他对你很好嘛!不过……」曹天有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考虑到以后怎么办?你们要是分手了……」 「我们不会分手!」高大身影就像一座山似的笼罩住他们,裘振阳满面怒容地低吼。「我们永远不会分手!」 「阳!」孟逸月忙拉着他坐下来,「不要生气,以台湾的环境来讲,他们会这么说也不奇怪啊!」 裘振阳依然怒目瞪着曹天有。 「你是谁?」 曹天有却是一副讶异表情地反问:「你几岁?」 「快二十了,」裘振阳傲然道:「怎么样?」 曹天有不敢相信地转眼望着孟逸月。 「你让一个小鬼来照顾你?」 「小鬼?」裘振阳双眼一。「你又是谁?干什么的?」 「阳,」孟逸月扯扯他的衣袖。「他……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曹天有。」 裘振阳转眸一瞧,立刻从孟逸月不太自然的神情上猜到曹天有是谁。 「就是他?」 孟逸月垂眸不语。 裘振阳哼了哼,又转眼瞪向曹天有,「你是干什么的?」他又问。 曹天有皱眉。「我是中洲实业的营业部课长。」 裘振阳不屑地哈了一声。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课长嘛!我一年至少可以赚上几千万,你凭什么叫我小鬼?」 曹天有一副「打死他也不信」表情,孟逸月轻叹。 「是真的,天有,他很有钱,而且都是他自己赚来的,他还自己买房子、买车,如果,他不是还要上课,如果他能专心在工作上,他会赚得更多,他真的很厉害的。」 曹天有闻言,惊愕地张大了嘴。 「我会带月到欧洲去结婚,环游世界度蜜月,」裘振阳冷冷地说:「定居在任何一个他所喜欢的国家,爱他、照顾他,保护他一辈子。我不像那种遇到麻烦就落跑的软脚虾,那个才叫小鬼,懂了吗?」 曹天有差惭地转开脸,裘振阳哼了一声,而后拉着孟逸月起身。 「对不起,我才刚和月订婚,希望能和月单独度过今晚,所以失陪了!」 语毕,高大裘振阳搂着瘦弱的孟逸月扬长而去,剩下的一对有片刻的尴尬沉默,突然,谢小龙出声了。 「他刚刚说的那个遇到麻烦就落跑的软脚虾不会就是指你吧?」 第六章 幸福 篮球场上,裘振阳和杜峰的搭配所向无敌,杀得敌队落花流水,连连喊暂停,丢盔弃甲,弃械投降应该是早晚的事了。 而场边,伫立观赛的孟逸月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娇小清秀的女孩子。 「呃……你好。」 「你好。」孟逸月有点诧异,但还是很客气的打招呼。 女孩子的脸蛋嫣红得很可爱。 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件事?」 「请问。」 女孩子迟疑片刻。 「我听说你和裘振阳是情侣,那你……你也跟他一样是双性恋吗?」 孟逸月更讶异了,还有瑟缩,在k大校园里,虽然他和裘振阳的关系很明朗,但却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的来问他这种事。 他也迟疑了一下。 「呃!不是。」 「不是?」女孩子脸上的期盼突然转为浓浓的失望。「你是说你不可能喜欢女孩子-?」 困惑于她的失望由何而来。孟逸月又顿了片刻后才回答。 「不是不可能喜欢女孩子,而是我跟女孩子的关系最多只能怍朋友而已。」 「这样啊……」女孩子长长叹息一声。「那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是吗?」 这下子,孟逸月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孩子喜欢他,一搞清楚状况,他顿时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女孩子赧然地瞟了他一眼,「我真的好喜欢你,其实不只是我,好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你,可是……」她不觉又叹了一口气。「那……我可以跟你作朋友吗?」 「好啊!」孟逸月忙点头。「我叫孟逸月。」 「我叫仇雨兰,你叫我小兰就可以了。」仇雨兰甜甜一笑。「我听他们都叫你孟大哥对不对?我也可以叫你孟大哥吗?」 孟逸月颔首。「可以啊!」 仇雨兰更开心地笑开了。「孟大哥,你知道女孩子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孟逸月有些尴尬。「呃!不知道。」 「你的气质!」仇雨兰点着头强调。「好忧郁、好独特,彷佛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孟大哥你是文学系的吧?」 孟逸月笑了。「不,我是台大建筑系毕业的。」 「耶?!」仇雨兰顿时傻眼。「建筑?差太多了吧?」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呢?」孟逸月轻叹。「我是喜欢文学,但是,我比较喜欢自由的去感受,不希望当我想看泰戈尔时,却有人逼我去研究杜甫,希望它成为我心灵的一部分而非生命的表面。文学应该是用心灵去感受,而不是特意的学习,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念文学系。」 「但是,教授可以帮助我们如何去感受啊!」仇雨兰辩驳。 「每个人的思想感情都不一样,感受也同样有所差异。我希望我的感受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我的心、我的感受、我的灵魂、我的梦想,或许太过,或许不足,但是没有掺杂其它,那才是纯粹的我。其它人的一个字就让我变得不纯粹了,我不喜欢那样。」 「纯粹的你……是啊!所以你才会那么独特……」 仇雨兰呆呆的凝视他半晌,然后失望之色再度浮现。 「为什么你不是跟裘振阳一样呢?」 一样?什么一样?孟逸月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一样是双性恋! 他又开始尴尬了。「呃!这个……我……呃……」 「因为他生来就是要我在一起的!」 两人同时一惊转头,满身大汗的裘振阳不知道在旁听了多久,因为周围人多,所以专注于谈话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孟逸月毫不顾忌地伸臂搂住孟逸月,占有欲十足。 「趁我不在想抢我的人吗?」 仇雨兰脸好红。她还是鼓足勇气大声说回去。 「你配不上孟大哥!」 孟逸月猛一挑眉。「喂!-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或许我是不喜欢那些诗啊词的,可也不能因此就说我配不上他啊!至少我能保护他、照顾他,会尽全力给他一个幸福的生活,这也多少给我一点资格了吧?」 仇雨兰撅了噘嘴。「那……你不能欺负他喔!」 「欺负?」裘振阳翻了翻白眼。「拜托,我疼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欺负他?」 虽然裘振阳这么说了,但仇雨兰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她转而朝孟逸月。 「没关系,孟大哥,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跟我讲,我会帮你的!」 「嗄?呃……」孟逸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哦!」 「孟大哥,下次我会带同学一起来,我们到静忆馆好好聊聊。」仇雨兰瞥了裘振阳一眼。「可是不要让他来!」 孟逸月不安地偷觑着裘振阳。 「呃?哦……好。」 仇雨兰开开心心的走了,留下裘振阳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孟逸月。 「只不过二十分钟而已耶!」 孟逸月一脸茫然。「嗄?」 「阿振,下半场,快!」嗓门特大的杜峰吼了过来。 裘振阳皱眉,随即抓着孟逸月来到篮球社社会聚集处,把孟逸月交给社长。 「我惊告你,如果让我看到有任何想打他主意的家伙跟他讲话,不管男生或女生都一样,我会立刻扔下这场见鬼的比赛走人,明白了吗?」 孟逸月更尴尬了。 但是,他真的没料到,明知他是同性恋,还是有人很乐于……不!是渴望跟他作朋友! 或许,这真的是心态上的认同问题,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同性恋不会再是个特殊名词,或许…… 同性恋本来就是正常的恋情。 水橙色的保时捷在大厦前停下,孟逸月提着一袋水果下车,刚踏上两阶,就听到裘振阳越过乘客座探出窗外大叫着。 「等我把笔记拿回来之后就顺便去接小儒,你不必去了!」 「好。」 经过大厅管理员柜台前时,孟逸月习惯性打了声招呼。 「于伯。」 正在看电视的于伯闻声抬头。 「啊,孟先生,有两位小姐找你喔!哪!我让她们在那儿等,谁知道两个人都睡着了!」顺着指示,孟逸月朝大厅的另一头望去。 「小琴?小兰?」 十分钟后,孟若兰和孟若琴在风格新颖现代化的大客厅中坐下,四只眼睛活像探射雷达似的到处乱瞟,在每一样昂贵的物品上贪婪地流着口水。 「凯子喔!」孟若兰低语。「每一样东西都是高级品哩!」 「嗯!光是那张豹皮沙发,我在天母那边看过,一张三十几万哩!」孟若琴也小声说道:「还有这边的房价,听说一坪四十万耶!-看这儿至少有七、八十坪,如果那个人真的像妈说的那么疼大哥,我们就可以狠狠削他一笔了!」 「不只一笔吧?」孟若兰轻笑一声。「而且除了妈要的数目以外,我们也可以私底下要一些吧!」 孟若琴眨眨眼。「长期饭票?不可能,妈说他们暑假时就会去欧洲定居,大概只够我们削两、三回。」 孟若兰耸耸肩。「那就只好狮子大开口了!」 孟若琴颔首不再说话,因为孟逸月从厨房出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切好的水果和两罐可乐。 「来,吃水果,这水梨很甜的。」 「谢谢大哥。」 孟逸月感觉很怪异,因为两个野蛮任性的妹妹没对他这么恭谨客气过。 「好久不见了,-们最近好吗?」 孟若琴暗暗打量着大哥,发现他改变得实在很多,丰润许多的白-俊容上,过去那种沉重的苦涩哀愁都消失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恬淡安详的微笑,原本削瘦疲惫不堪负荷的身躯,此时却有玉树临风般的飘逸。 还有他身上简单却昂贵的服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精致手表,还有闪亮的钻戒,不知道他的过去的人,肯定要以为他是出身高贵的望族子弟。 「大哥订婚了?」盯着亮月钻戒,孟若琴不答反问:「和那个大学生?」 「呃?」孟逸月微微一愣,反射性地往自己的手看去,随即悄悄落下两抹绯红在双颊。「呃……是啊!在情人节那天。」虽然以前她们非常鄙视他是个同性恋的事实,甚至拒绝承认他这个大哥,但此刻,她们却表现得那么自然,也许成长后的她们,思想比较成熟而能够接受了吧?他暗忖。 「什么时候结婚?」孟若兰问。 「大概八月吧!」孟逸月沉吟。「手续已经办好了,等他这种学期结束就要动身到荷兰去,我们会在那儿结婚。」 「他对你好象很好。」 「他叫裘振阳。」孟逸月微微一笑。「是的,他对我很好,虽然比我小,但几乎都是他照顾我,他是个坚强也很霸道的人,总是以我的保护者自居。」 「看样子大哥过得很幸福嘛!」 孟逸月笑得更深了。 「是的,我很幸福。」 姊妹俩互觑一眼,眼神中各有所示,随即很有默契地同时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就不幸福啦!」孟逸月微微一愕,笑容旋即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若琴再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们原来住的大房子卖掉了吗?」 孟逸月点点头。「阳告诉过我。」为什么要卖,他也很清楚。 「不但如此,现在我们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孟逸月再点头。「阳说是三重的公寓。」这个裘振阳就没有说得很详细了。 「公寓?」孟若兰恨恨的咬牙。「说是鸽笼还差不多吧?才两房一厅,连厨房浴室全部加起来连二十坪都不到,还要爬五层楼梯,下雨会渗水,我住得都快发疯啦!」 孟逸月闻言,不由得困惑地蹙起了眉头。 「可是……阳说他每个月都有汇六万给-们啊!-们应该可能租好一点的房子吧?」如果不要求奢侈的生活,以三个人的生活费用而言,六万应该足够了才对。至少,继母也该学着料理家务、煮菜洗衣等,不要老是吃餐厅、衣物送洗,或者少上几次美容院,这样就可以省下许多花费了。 「六万?拜托,大哥,六万怎么够啊?」孟若兰不满叫了起来。「难道我们都不用买新衣服了吗?同样的衣服穿太多次会被人家笑的啦!还有,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也不能老教人家请我们吧?那样很没面子的耶!」 「是啊!大哥,」孟若琴也很严肃地板着脸,「我们现在过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妈只给我们一人六千块餐费,其它的都嘛不管了,大哥,才六千块耶!顶多买三件衣服就没有了啦!至少……」她瞟一眼孟若兰。「至少每人要三万才够嘛!还有啊!妈也说好一点的房子房租至少要三万,而且现在物价那么高,一个月至少要给她十万才行喔!」 孟逸月实在很无奈,他该怎么说呢?是她们自己虚荣心太重、太好享受、花钱太凶了啊!从来不知道何谓节制的人,钱再多也不够,何况现在汇给她们的生活费都是裘振阳在掏腰包的,若是任由她们开口,恐怕胃口会更大。 「-们还是学生,不需要过得这么奢侈吧?等将来出社会之后,-们再自己赚自己花不是更有满足感吗?还有房子的问题我会帮-们问问看,不需太大,只要够舒适就行了吧?而且既然妈不想出去工作,那么她应该可以自己煮饭、洗衣,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钱了啊!」 孟逸月轻叹。「-们应该知道现在给-们的费用都不是我赚的,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阳不准我去工作,因此我很难按照-们的要求给-们。但是,我相信只要-们正常的过日子,不要太奢求,生活应该还是可以过得很舒适的。」 好象不是那么简单喔! 姊妹俩又在打无线电了,片刻后,两姊妹又一块儿沉下脸去。 「大哥,你很过分喔!你自己过得这么奢侈,却让我们过得那么凄惨,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恐怕……」言下之意不言可喻。 孟逸月听了不禁攒起了眉宇。 「小琴,我说过了不是吗?-们的生活费不是我出的啊!」 孟若琴嘴一噘。「那大哥就叫那个什么阳的提高我们的生活费嘛!」 「裘振阳,他叫裘振阳。」孟逸月摇头。「即使我开口了,他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孟若琴追着问:「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 为什么? 因为他很讨厌-们! 可是他能这么老实的跟她们说吗? 孟逸月为难地望着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当儿,大门开了,小儒和裘振阳的笑闹声先一步传来,跟着是抱着两个玩具盒的小儒兴奋的冲进来。 「爸爸、爸爸,你看,叔叔给我买了一辆新的遥控车,还有遥控飞机喔!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试……姑姑!」 小儒紧急煞住了脚,随即转身望向紧随在后的裘振阳。 「叔叔!」 接收到小儒求助信号的裘振阳先瞄一下孟家姊妹,然后笑着揉揉小儒的头发。 「这里交给我吧!小儒,回你的房间去把遥控车和飞机弄好,等会儿叔叔就带你和你爸爸一起公园去试机。」 紧张的神色立刻松弛下来,小儒信任地了一声,随即抱着玩具回房去了。 裘振阳则慢吞吞地走到他的宝座──豹皮沙发坐下,右脚抬起放在左大腿上,左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双眼紧盯着那对有些瑟缩的姊妹俩。 「月,你的妹妹吗?」 孟逸月不安地点点头。「她们……呃……是来看我的。」 「是吗?」裘振阳懒懒地说,一点相信的意思都没有。「月,煮点咖啡来好吗?」他喝咖啡一向很讲究,但要现磨现煮,还要配松饼才行,所以时间当然是要耗费很多,应该足够他打发这对姊妹了。 「咖啡?」孟逸月看看妹妹们。「可是她们……」 「交给我,」裘振阳依然是懒懒散散的,彷佛一只刚睡醒的豹。「我会好好的招呼她们的。」 交给他?好好招呼? 为什么听起来意思好象刚好相反? 孟逸月迟疑着。 「快点啦!月,等会儿还要带小儒出去试机呢!」裘振阳催促。 好吧!至少他在厨房,妹妹们如果叫救命,他还是来得及冲出来救人的。 孟逸月进厨房了,裘振阳突然露齿一笑,在孟家姊妹俩的感觉上却像是豹子咧开了森森白牙,随时准备扑出来咬住猎物的喉咙,她们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 难怪妈妈会认输! 这人虽然跟她们差不多年纪,但是,他那副高大挺拔的身材和高高在上的霸道气势却教人不由自主地先一步退让了,尤其那双犀利严酷的眼睛更有如恶魔诅咒般令人不寒而栗。 难怪妈妈要推她们出来冒险! 「-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们的大哥而已吗?」 姊妹俩互觑一眼,然后-推推我、我推推-,谁也不肯先出来作赴死先锋。 裘振阳暗暗冷笑,他抬手指了指孟若琴。 「-说!」 骤然被点到,孟若琴停了三秒的呼吸,然后才勉强翘了一下嘴角。 「这个……主要目的当然想来看看大哥的。」 「主要目的?」裘振阳哼了哼。「那次要目的当然就来要钱-!」 姊妹俩畏缩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否认,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还是老实承认,然后等待被咬喉咙? 裘振阳挺身往后靠,用一种唯我独尊的睥睨神情鄙视着她们。 「我是很有钱,事实上,我只要花个十五分钟画一张图就有三十万的进帐,只要挂个单再跷脚等几天就是几百万,只要我想,爱赚多少都随我,但是……」他的嘴角不屑地一撇。「除了月答应给-们的生活费,我一毛钱也不会多给-们!不要问我为什么,-们心里明白。」 他冷冷地盯着她们。 「回去告诉-们的母亲,不要再来要求施舍了,那只会令我更看不起-们而已,也不要妄想月会替-们说话,因为他太了解我要多厌恶-们,就算-们要死了,我也不会浪费一丁点同情心给-们。所以,死心吧!」 当孟逸月端着咖啡松饼出来时,发现裘振阳正在和小儒研究遥控飞机,而他那两个妹妹却不见了。 「她们呢?」 「走啦!」 「你赶她们走的?」 「no,no,no,是她们自己吓跑的,关我屁事!」 「可是……」 「啊!有松饼!爸爸做的松饼最好吃了,对不对,叔叔?」 「是啊、是啊!快来吃吧!」 什么时候他这个爸爸被踢开,反而是他们叔侄俩变成一国的了? 多年的劳累一旦停顿下来,刚开始还好,反正即使想做什么也很疲惫,可是只要身体稍微健朗一些,就觉得什么也不做而比较累,所以孟逸月开始暗示裘振阳他可以恢复工作。 可是一向机灵过人、聪明过火的裘振阳,这时候突然变成正宗呆瓜一颗,明讲都不一定会懂了,何况是暗示。 莫宰羊在说什么! 他那双故作茫然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真是拿他没办法! 「阳,我可以接俱乐部的中班,」对那种论箱拍卖的空心呆瓜,孟逸月只好讲白一点了。「时间比较短,中午十二点到六点,客人也不多,这样应该可以吧?」 裘振阳的双眸无辜地眨了眨。 「你想去俱乐部坐坐?好啊!晚上我带你去。」 孟逸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阳,我已经二十九岁了,出门不需要大人带路,也不需要大人亦步亦趋地跟着照顾,因为我自己就是个大人了。我很开心你这么关心我,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关起来啊!」 「我没有把你关起来嘛!」裘振阳还是很无辜。「我们天天一起去上课的不是吗?」 孟逸月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他,用一种柔和却洞悉一切眼神看着他。良久,裘振阳抓抓头发,而后耸耸肩。 「ok、ok,我懂了,我知道每个人都想有点自己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反正你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但是不能去工作,任何工作对你来讲都太吃力了。你可以自己去逛逛书店、看看画展什么的,随你高兴,可就是不准你工作,也不准你把自己搞累了,否则我还是要把你带在身边,看你的决定-!」 孟逸月又叹气了。 虽然他一直希望能有个安全的怀抱让他依靠,希望能有颗体贴的心与他分担,希望能有双强壮的臂膀护卫他,但为什么是一只老母鸡呢? 「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去工作,这样可以了吧?」 于是从那天起,只要儿子上幼儿园,裘振阳去上课之后,孟逸月就开始学习如何让自己的无所事事有建设性一点。然后,他真的跑去逛书店,买了一大堆文学和建筑书籍回去。 老实说,他太久没有过过这种悠哉闲逛的日子了,刚开始多少有点「现在我怎么办?该到那去?」的失措感,甚至还在路边茫然呆立许久,最后才决定,既然不能工作,他就找自己喜欢的事来做。 一个是看书,一个就是建筑设计。 裘振阳说过让他依照自己的喜好来设计未来的家,他现在就可以着手了,若是累了就看看书、睡个觉,时间到了再进厨房,清理则由裘振阳负责。这样的轻松方式,裘振阳没有异议,他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不过,裘振阳倒是相当意外,因为孟逸月在画设计蓝图时简直是变了个样,俊秀的脸容凝神专注,目光严厉深沉,完全是那种专业人员特有形象,再也不见一丝原来的柔弱无助。 若是他父亲心脏没有罢工,若是他没有遭受到那些痛苦际遇,以他的聪慧、以他的细腻、以他的认真、以他的艺术气质,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的。 裘振阳斜倚在书房门边,以审慎的态度观察着孟逸月,看孟逸月坐在绘图桌前专心地绘制,专心得连他的出现都没有注意到。 他也感觉得出来孟逸月很喜欢这份技术,虽然孟逸月那种斯文飘逸的形象配上这种刚硬的工作似乎有些不搭调。不过话又说回来,建筑也有它的艺术性存在,这样也是说得过去了。 再怎么柔弱,孟逸月也是个男人,男人就需要有工作重心来维持自尊与活力,他早就该理解到照顾孟逸月并非把他变成一个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而是要成为孟逸月的避风港、战友、盾牌,甚是武器。 孟逸月不是他的女人,而是他的男人! 或许因为他是双性恋者,所他才会有过去那些偏差的作法;或许,是他太急于保护孟逸月,而忽略了「尊重」这两个字…… 「你没有想过再回建筑那一行吗?」裘振阳突然出声了。 孟逸月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他捂着胸口吁出一大口气。 「老天,拜托你以后不要这样吓人好吗?」 「抱歉,不是故意的。」裘振阳慢慢走到他身后看看他所绘制的图,他看不懂,只知道是类似房子的平面图之类的。「你很行吗?」 孟逸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虽然我是以最好的成绩毕业的,但是,正式工作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又脱离了那么久……」 裘振阳斜睨他片刻。 「你应该得过什么奖吧?」 孟逸月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得意地笑笑。「猜的,很准吧!」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奖,不过是类似鼓励新人的奖项而已。」 「可是他们不给别人,却给了你呀!」裘振阳说着,俯身搭在他肩上靠在他耳边吐气。「我在想,等我们结婚后,你有有兴趣再回去大学念一两年,修一些外国才有的课程,或者干脆修个硕士、博士什么的。之后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可以认真的往这一条路走,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出色的建筑师的。」 孟逸月沉默半晌。 「你认为这样可以吗?」几分犹豫、几分渴望,还有几分兴奋。 「当然可以!」裘振阳挺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就这么决定,赶快决定你希望在哪儿定居,我就可以拜托老妈先帮你找一找那边的大学资料了,ok?」 孟逸月抓住裘振阳落在肩上的大手回头仰视着高大的他,「谢谢你。」他感激地说。 裘振阳俯身亲了他一下。「不客气,不过你还是要先把我们的家设计好喔!」 孟逸月迟疑了一下。 「阳,我们……我们可以养猫吗?」 「为什么不可以?」 「那……狗呢?」 「可以啊!」 「那……羊呢?」 「羊?呃……如果你喜欢的话。」 「那……马呢?」 「马?!拜托,是不是我说可以的话,你还要问我是不是可以养牛了?」 「可以吗?」 破旧的小公寓,俭朴的小客厅,伍雪和蔡子安两个人默然对坐良久,耳朵虽然听到两个女儿陆续回来了,但他们依然一动也不动。而以往回家来必定喳喳呼呼的孟若琴和孟若兰也仅是静静的溜回房去,只心被母亲逮到会叫她们去做些她们不想做的事。 「恐怕我们不论摆多低的姿态,那个人也不会多给我们半毛钱。」这是伍雪想了半天之后的最后结论。 「那就不要妄想那个人的钱了,还是从逸月那边想办法吧!」蔡子安说。别人的儿子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还是这样比较方便。 她也这么想,但是……「可是只要那个人在,逸月是绝不可能听我的。」这是最大的问题。 蔡子安耸耸肩。「那就让那两个人分开-!」 「怎么做?」伍雪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那个人看子真的是很喜欢逸月,明明知道逸月那么下贱,他还护成那个样子,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分开?」 蔡子安沉思片刻。 「让逸月自己离开他。」 「哈!那就更不可能了,想想看,好不容易能有个人这么照顾他、保护他,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蔡子安诡谲地睇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奸诈的笑容。 「其实我一个月前就开始在想办法了,我一直在跟纵他们,要先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才好谋思对策,对吧?」 「咦?真的?」伍雪颇为意外地惊呼。「结果如何?」 「结果?」蔡子安胸有成竹嘿嘿两声。「结果就是有一个死追着那个人不放的女孩子如果能够好好利用她的话,逸月很快的就主动离开那个大个子了。因为逸月是个善良的大笨蛋,他应该是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伤害那个人,否则他怎么可能让我们利用这么久而不反抗呢?」 「女孩子?」伍雪愕然。「可是那个人不是……」 「他是双性恋着,男孩女孩都喜欢。」 伍雪恍然。「哦!那就难怪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蔡子安脸上又出现那抹奸诈的笑容。 「找那个女孩子喝杯咖啡好好聊聊-!」 第七章 复活 裘振阳一出门上课,孟逸月便来到书房里,想着要先把昨晚睡前突然想到需修正的地方修改好,可是他才刚坐下摆好姿态,门铃就响了。 是阳忘了带什么吗? 可是他自己有钥匙不是吗? 怀着困惑的思绪,他打开门,随即讶异地眨了眨眼。 「朱小姐?」 过去,朱莉娜看着孟逸月的眼光是妒恨的,而此刻,那双傲慢的瞳眸却溢满轻蔑、不齿与憎厌。 「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望那对与伍雪同样伤人的视线,听得出朱莉娜口气中隐含的恶意,孟逸月不安地注视她片刻,虽然很想把门甩回去,但是他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请进。」该来的一定会来,躲也没有用。 朱莉娜彷佛进入自己的家一样熟悉地来到阳台前那张豹皮沙发上大剌剌地坐下,那是裘振阳最喜欢的宝座,他老爱拉着孟逸月和他亲亲热热地挤在一块儿,没事偷个几下吻,即使在小儒面前也不避讳,奇怪的是小儒似乎也不在意。 是不懂?还是太懂了? 孟逸月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忐忑不安地勉强笑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 鄙视的眼神未改,朱莉娜下巴一扬。 「我是来问你几件事的。」 孟逸月平静地望着朱莉娜,他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的。朱莉娜如果不是自动退让,就是来逼他离开裘振阳,只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借口来逼他而已,他慢慢垂下眼眸。 「请问。」他准备好了! 双眼一-,朱莉娜冷冷地道:「ok,我想请问你,就算裘振阳能够容忍你的过去,但是他的父母呢?你认为他们也能够接受儿子的伴侣曾经是个……是个……是个妓男吗?而且还是男女通用的呢!」 孟逸月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尊石膏像,只能从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抽搐的嘴角,还有倏地紧握的双拳上窥见他内心的震惊、羞惭与激动。 她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突竟是谁告诉她的? 「不用奇怪,你自己应该明白,那种事做过一次就已经是个洗不清的污点了,何况你……」朱莉娜不屑地冷哼。「恐怕快做烂了吧?你以为你自己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别忘了你的客人喔!听说你还满红的,有的客人还天天去捧场呢!你的气质这么特殊,那些客人是很难忘了你的,好象到现在还有人在找你喔!」 不敢抬头迎视那双如刀刃般伤人的视线,孟逸月只敢盯着自己的手,那双修长细腻却颤抖不已的手。 「我们……我们要到欧洲去定居,所以……所以……」抖着嗓音,他试着说服对方,也安慰自己。「不会碰到的,应该不会碰到的!」 「是吗?」朱莉娜泛起一抹冷笑。「记得海涛健身广场和海湾俱乐部吧?那悝有九成都是外国人吧?连黑人都有呢!事实上,你在那里是最红的不是吗?甚至还有几个人抢着要包养你呢!他们都叫你什么来着……哦对了,东方小亲亲凯特,是凯特对吧?凯特,温顺的小猫咪,真想知道最后你是被谁包养的。」 孟逸月咬紧了下唇,几欲咬出血来。 朱莉娜颇得意地笑了。 「你应该知道,那些外国人大部份都不是定居在台湾,很多都是来来去去的,你真能保证不会在国外碰见他们吗?就算振阳愿意委屈自己和你在乡下隐居起来,你觉得这样对他公平吗?振阳是个很外向的人,一刻也静不下来,你要是束缚住他的好动性格,他一定会很痛苦的,而且说不定将来他会因此而此恨你,这是你要的吗?」 孟逸月痛苦地阖上眼。 「如果你们想和自己的运气打赌、不隐居起来,也不认为会那么倒霉地碰上什么熟客,这要是嬴了还好,要是输了呢?你会怎么样都是你自己活该,凭什么要振阳陪你一起承受那些屈辱?为了你,他必须牺牲其它所有的友谊吗?还有他的父母,他们都是活跃于欧美上流社会的中坚份子,各自拥有庞大的事业,影响更是巨大,你考虑过了吗?」 倏地,血丝悄悄渗出,缓缓的、缓缓地无奈地垂落冰冷的灰白上,止不住寒冷的心,停不了的颤抖,孟逸月无力反驳,只能默默的任由苦涩与无助啃噬着他的灵魂。 瞧见那双颤抖不已的手和滴落在其中的血迹,朱莉娜知道目的已达成。 「请你不要太自私,如果你是真的爱他,请你多为他着想一下。他坚强、他勇敢、他豪爽、他狂放,但他始终也只是个凡人而已,所以请不要把你的幸福建筑在他的痛苦之上。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即使你必须牺牲、必须痛苦,只要他是幸福快乐的,你也能心满意足的不是吗?如果你是真的爱他……」 她冷笑一声。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好,不必我明说了,对吧?」 没有慈悲,她狠狠地在孟逸月的胸口剌入一把名为「爱」的利刃,挖出他的心,笑着告诉他他的心上写满了「自私」两个字。 没有怜悯,她强硬地用「爱」为枷锁铐住了他,审问他的灵魂,嘲讽地问他是否真爱裘振阳? 他真的好自私吗? 好象……是的。 他抗拒过振阳,因为他害怕再受到伤害。 他接受了振阳,因为裘振阳似乎真的能带给他幸福。 他一直只考虑到振阳会带给他什么,却从未认真去思考过他会带给振阳什么。幸福与破坏的差别那么大,可他却从未替裘振阳考虑过,他真的太自私了! 自私的人是没有资格享有幸福的!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安宁、一样的平静,孟逸月靠在裘振阳胸前一动也不动,彷佛深睡了。 但是,裘振阳感觉出来他还醒着,他不知道孟逸月为什么要装睡,也不知道孟逸月为什么今天晚上特别安静,只知道从他下课回家后,孟逸月就是那个样子了,特别的安静,却常在他不注意地盯着他沉思。 他知道孟逸月心中有事,他等待孟逸月自动说出来,他希望孟逸月视他为能够分担一切的伴侣,但是没有!直到同样热情的缱绻之后,他们习惯地依偎在一起,然后……孟逸月就睡了……不!是装睡。 裘振阳终于忍不住了,他最怕孟逸月胡思乱想想出个什么谬论来,然后就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让大家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凄凄惨惨! 「月,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 片刻的沉寂后,孟逸月才小小声地问:「你也还没睡?」 裘振阳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废话!难不成我讲的是梦话?」 另一段寂静。 「阳,你爸爸妈妈知道我吗?」 裘振阳哼了哼。「另一个废话,我都跟他们说我要结婚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个人?」 「那……他们知道我是个比你大九岁的离婚男人吗?」孟逸月又问。 「知道啊!当我知道我自己的性倾向时,我头一个就告诉我老爸老-,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啦至于年龄大小更是无所谓,同性恋者离婚也很常见,很多人婚后才发现不对也是没关系的嘛!」 裘振阳说得这么肯定,孟逸月反倒怀疑了。 「他们真的都能够接受?」 裘振阳唉了一声。「拜托,你以为一对分居两地的夫妻为什么仅靠着一年见几次面,大部分都是电话联络就能够维持这么长久的婚姻关系,甚至双方都从未变心出轨过?」 孟逸月想了想。 「你告诉我。」 「因为他们是对世界上最开明,也最相爱的夫妻嘛!」裘振阳以那种「连这个你也不知道」的口气大声宣布:「他们真的很开明,或许因为生活层面太广,看得太多就不希罕了,所以几乎对所有的事物他们都能以平常心去看待。记得我十六岁时还异想天开的说我想去作杀手,结果他们居然说:那是你家的事,请自理!」 孟逸月忍俊不住,他仰起脸往上看着裘振阳,眼底俱是笑意与怀疑。 「真的?」 「真的啊!不信等你见到我老妈时,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就是她说的。而我老爸呢!他就问我是正职,还是兼差?」 孟逸月又笑了。「他们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真的!」裘振阳正色道:「我十一岁时外婆进疗养院,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台湾,当时老爸老妈就问我想跟谁住,我说想独立,他们就真的让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十三岁时我告诉他们有人找我加入少年帮派,他们说随我高兴,只要寒暑假记得去找他们就好。他们一直强调,我自己的生命该由我自己掌握,我想,就是因为他们如此的尊重我,所以我反而能够更审慎小心的思索我的每一步,也因此,我比同年纪的人都要来得成熟、坚强,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由自己负责。」 「思想这么开明的父母实在很少见。」孟逸月喃喃道。 「错,不是少见,是仅见。」裘振阳更正。「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孟逸月微哂。「你妈妈的服装公司分店就很多。」 「是很多,」裘振阳承认。「几乎欧洲的每一个重要城市都有。」 「那么……」笑意消失,孟逸月垂下脸偎上他的胸膛。「社交关系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社交关系对所有的大公司都很重要,因为广阔的人脉就是从社交应酬中打开来的,这对分店的设立、维持和生意范围有很大的影响。」 苦涩再次浮现在孟逸月眼底,他轻叹。「我想是应该如此。」 裘振阳蹙眉。「你又在叹什么气了?」 「没什么。」孟逸月忙否认。「阳,你将来打算做什么?我是说,你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裘振阳撇撇嘴。 「老实说,没想过,也许接老妈的服装公司,也许接老爸的证券公司,也许两个都接,也许都不接,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不想担心到那么久远之后的事。不过你放心,就算一直这样下去,我还还是能让我们过得很富裕,这点你很清楚的,对不对?」 孟逸月蹙眉。「这不是重点,我想知道的是你……我是说,你是个很外向的人,你所从事的工作应该是与人群相当接近的行业吧?」 裘振阳想了想。 「大概吧!要是工作都要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做,我一定会发疯的,所以每次画设计图都画不了几张就投降了!」他笑笑。「还是人多热闹好,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交朋友,越多越好!」 细致修长的手平放在裘振阳的胸口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孟逸月暗暗叹息。寂静的夜晚,虽然孟逸月已经尽量隐藏了,裘振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又来了,你到底为什么叹气嘛?」 孟逸月苦笑,这个裘振阳就看不到了。 「我在想,如果我们过的是类似隐居般的生活,你一定会受不了的。」 裘振阳听了哈哈一笑。 「那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喜欢宁静的生活,那也无所谓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会很开心的。顶多在我真的很无聊时,差不多一个月一次吧!你陪我到外面的世界去逛逛,看看热闹,交几个朋友,这样也满好的。」 是啊这样是满好的,问题是……他根本见不得人啊! 孟逸月忍不住又叹息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裘振阳疑惑地扶起孟逸月的下巴,锐利的双眸在孟逸月的脸上仔细审视。「不是沉默得可怕,就是叹气叹个不停,干嘛?你是嫌今年的台风不够多吗?」 挣脱裘振阳的手,孟逸月再次将脸埋在裘振阳的肩窝里。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裘振阳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发生,你别乱猜。」 裘振阳思索片刻。「今天有什么客人吗?」 裘振阳胸口上的手轻微地抖了抖,粗犷的大手立刻覆上去。 「没有。」 见鬼的没有! 该死的,又是哪一个不想活的王八蛋又跑来惹逸月了? 好,逸月不说,于伯一定知道吧?他非把那个家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悄声的,「阳,你喜欢小儒吗?」孟逸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第三个废话,不喜欢我干嘛那么疼他?」裘振阳不耐烦地说。 「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裘振阳耸耸肩。「刚开始可能是啦!可是小儒实在是一个让人不能不爱他的小鬼,忍不住就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 那就好了! 一抹既欢愉又哀伤的笑容悄悄地在孟逸月唇边绽开。 他可以放心了! 一从于伯口中询问到是朱莉娜来找过孟逸月,裘振阳心里就开始嘀咕了,并直接冲到她家去找人,没想到朱莉娜竟在当天就趁着连续假期和朋友跑到日本去购置新装了。 考虑半天,裘振阳索性和小儒明说,因为他爸爸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他打算带他爸爸出去散散心。而小儒也早就看出来爸爸不太对劲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就自己包袱款款ㄝ到沈叔叔家去住,好让叔叔能专心陪伴的爸爸。 这年夏天早至,不过六月中,波波热浪即已席卷而来,令人心烦意躁,郁抑在心.闷热的午后,阵阵灼风更是教人自觉彷佛置身烘干机内衣物,单薄的孟逸月晕晕沉沉地靠着裘振阳,裘振阳赶紧将他带进林荫大道旁的咖啡厅内,在清凉舒适的沙发雅座上,他把三颗靠枕叠在一起让孟逸月靠着休息。 「对不起,我只想到要带你出来走走,却没考虑到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让你出门。」裘振阳满怀歉意地说。 在这酷热的气候下,所有的人都被赐予一张特别红润的脸蛋,而孟逸月却是反常的苍白,他阖眼忍住一阵阵的晕眩虚脱感。 「不要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裘振阳还是很愧疚。「等我期末考完后,我们就立刻动身到荷兰去,那里的气温最高也很少超过摄氏20度,非常舒适,你一定会喜欢的。」 「大概吧!」 孟逸月喃喃咕噜道,似乎就快睡着了。这时,服务生送来裘振阳点的柠檬汁和一杯盐水,裘振阳让孟逸月喝下半杯盐水之后才又让他靠回去。 「月,你的衣服都汗湿了,我先去附近帮你买件衣服给你换,免得你感冒了。你稍微睡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好似刚睡着,又似过了好一阵子,朦朦胧胧中,孟逸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唤,起初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在下意识中觉得被叫唤的名字熟悉,跟着他眼睛才刚睁开,叫唤声便再度传来,这回他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那的确是个他很熟悉的名字,一个属于噩梦中的名字。 「凯特?是你吗。凯特……凯特,真的是你!」贵族化的英国腔。 孟逸月呆呆地瞪着桌旁那个魁梧的外国人,若是说清楚一点的话,那是个三十多岁的英国人,褐发绿眸,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兴奋、惊喜之色。 他叫巴德,是凯特最为捧场的客人之一。事实上,因为他的影响,孟逸月的英文也夹杂了一些英国腔。 「凯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巴德兀自在对面落坐。「真的,我找你好久了,我们公司每一季的出差我都会自动请缨到台湾来,为的就是找你。凯特,我太太愿意和我离婚了,你跟我回去英国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孟逸月还是傻傻的望着他,一声不吭。 兴奋的笑容消失,巴德皱眉,「难道是乔治先找过你了?该死!凯特,你千万不要和他在一起,他……」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也很清楚不是吗?他是个变态,是个虐待狂呀!平常是很温柔体贴没错,可是一旦上了床……」 他咬咬牙。「凯特,我虽然没有他那么有钱,也不能和你结婚,但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发誓会照顾你一辈子,跟我回去吧!」 孟逸月瞬间凝结的神志终于慢慢解冻了,他注视巴德许久,然后徐徐漾出一抹苦笑。 这是老天的警告吧?即使他原先存有半丝侥幸的心理,此时此刻也已破灭得无影无踪了! 他轻叹。「对不起,巴德,我不能。」 「为什么?」巴德焦急地往前靠着桌边。「是乔治……」 孟逸月摇头。「不,不是。」 「那……是里特?我知道他也在找你,是他吗?」 「不,巴德,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孟逸月无奈、凄然地一笑。「但是我想,很快的他们也会找到我的。」 「那么是为什么?」长长的手一下子越过桌面停在孟逸月的脸颊上温柔地轻抚着。「我好想你,凯特,我真的好想你,跟我回去吧!我会……」 蓦地,一声愤怒的低吼,巴德的手猛一下被抓开。 「你是谁?竟敢对月乱来!」裘振阳狂怒地咆哮,旋即又转向孟逸月怀疑地睨视。「你为什么让他摸你?」 孟逸月兀自自嘲地苦笑,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因为裘振阳根本没空听他的任何回答。 「放开我」巴德也很生气地甩开裘振阳如老虎钳般的手。「你又是谁?」 「你管我是谁!」裘振阳依然怒气汹汹。「我警告你,他是我的伴侣,你最好别来动他脑筋!」 巴德双眸蓦睁。「凯特是你的……不!」他猛然转向孟逸月。「凯特,你怎么能跟这么一个小鬼在一起?他哪有能力照顾你?凯特,跟我去英国吧!难道你忘了我们在一起那段日子有多美好?我可以……」 裘振阳猛一下拽起巴德的前襟,「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胸中一波接一波汹涌而上的愤怒与妒忌。 这一回,巴德却怎么也脱不开那只由震怒主宰的铁腕,只能挑衅似的扬高了下巴。「两年前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他得意地说:「一个月,我们住在一起一个月,白天一起快乐出游,夜晚也有最亲热甜蜜的缠绵,他……」 巴德无法再说下去了,一记狂飙的重拳狠狠地击掉他脸上的得意,人高马大的巴德当然没有轻易认输的道理,于是,一场混乱在这家静谧的咖啡厅里堂堂展开,孟逸月却彷佛置身事外般对身边的战事毫不关心,只是低垂着脑袋盯着手上的戒指,不舍地抚挲着。 故事该有个结局了! 裘振阳和巴德一起被请到警局去喝咖啡,奇怪的是孟逸月并没有跟去,当裘振阳终于能走出警局时,已经是晚餐时间了。他立刻快马加鞭的赶回家,希望能尽快向孟逸月道歉,想告诉孟逸月他只是一时因妒忌失控,而不是对他的过去无法谅解释怀。 但是,孟逸月不在家。 他回来过,但又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只留下一份文件。 孟星儒监护权转移书。 裘振阳开始疯狂似的四处找人,当朱莉娜回台后,他立刻逮住她逼出他所要的实话,然后差点错手杀死她! 一个星期后,海边嬉戏的少年男女检到一双鞋,一双男用皮鞋。 在海边检到鞋子实在不算奇怪,因为谁都嘛知道海边除垃圾之外,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特别多,连尸体都有可能了,何况是区区一双皮鞋。奇怪的是这一双鞋子是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一颗大岩石下,不会被雨淋,也不会被浪冲走,而且鞋里还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孟逸月的身分证件、架照、昂贵的手表、一枚蒙尘晦涩的月型钻戒和一张纸、一句话。 这个世界没有我会更好! 风在吹、云在飘、日月依旧轮转,地球依然寂寞,宇宙始终太辽阔,渺小的人类,不变得可悲。 生为最高级灵长类生物的人类最可怜的莫过于七情六欲的拥有,没有持续的快乐,却有永恒的痛苦,因为受伤的心是最难愈合的,因为人类最容易忘怀曾经拥有的快乐,却始终忘不了受伤的那一-那。 这样想想,或许生而为简单的动、植物还比较轻松快活吧! 两次酷热的暑期过去,又是新生涌入新学园的时刻,k大校门口,疾驶而至的重型机车肆无忌惮地从人群中闯入。一声叫唤,机车戛然而止停在出声者身边,几句话过后,机车再度冲出往校园的深处去。 「酷!那是谁啊?又冷吊酷,好迷人喔!」新鲜人学妹a低喃。 「他喔!建筑系二年级的裘振阳,是本校最出名的人物。」学姊淡淡地道。 「他有女朋友了吗?」新鲜人学妹b野心勃勃地问。 「没有,不过……」学姊以警告的眼神瞪着学妹们。「-们最好别去惹他,他是一只冷酷孤僻的黑豹,会把-们伤得体无完肤,啃得尸骨无存,事实上,他恨女人恨到骨子里了!」 学妹们互觑一眼。 「为什么?他被女孩子伤害过吗?」 「没错,不过可不是像-们想象中的那种伤害,而是……」学姊轻叹。 「是什么啊?学姊,不要说一半吊人胃口嘛!」 学姊略一考虑。 「好吧!反正-们待久了还是会从别人那儿听到这件事。老实说,这是k大校园里最令人哀伤的爱情故事,虽然有点特别,但是,如果-们看过他们……」 但并非所有新生学妹们都能及时收到警告,所以有些不知情又很有自信的漂亮妹妹就直接撞上去了。 「嗨!我是国贸一年级的杜海莉,你……」 「滚开!」 严酷的神情,森冷的声音,就如同裘振阳那一身黑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漂亮的妹妹顿时吓得头就跑,四周的同学们看了直叹气。 以前那个开朗幽默的裘振阳到那里去了呢? 通常中秋一过,天候就开始转凉,尤其是山里浓郁的丛林中,傻傻的忘了在背包里塞件外套的人肯定会后悔莫及。 西洋剑社的新生烤肉欢迎会就是在幽冷的暖东峡谷度过,林木浓密,浅浅清溪,怪石嶙峋,还有形式雄伟的峭壁,新旧社员一起在社长沈祺鹰的带领下捉虾、烤肉、探幽、寻秘,玩了个不亦乐乎。 午餐过后,副社长带着三、四年级的社员去看蝙蝠,剩下的一、二年级社员则要等他们回来才由社长带去。突然,有两个无聊去找野花采的新生妹妹一回来就神秘地拉着沉祺鹰讲话。 「社长。那个、那个借问一下喔!我们听一些学姊们说过,那个裘振阳学长的情人是个忧郁型的男人,既斯文又飘逸,简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般脱俗,是不是真的?」 沉祺鹰蹙眉。「是又怎么样?」 两个妹妹互觑一眼。 「那……那因为学长的情人死了,所以学长因为太伤心、太痛苦了才会变得那么阴沉对不对?」 沉祺鹰不耐烦地捏捏鼻梁。 「然后呢?」 「那社长既然是学长的好朋友,为什么没想到要帮学长再找一个那样的人来给学长呢?这样说不定学长就会恢复成以前那个样子了嘛!」 沉祺鹰简直不敢相信地来回瞪着她们。 「喂!喂!太扯了吧-们?又不是买衣服、吃东西,-们以为随便找一个类似的就行了吗?阿振要的就是那个人,不是他不行,懂吗?何况,就算真的想找一个类似的人来代替也不太可能,他……他气质实在太特殊了,没有他那样遭遇的人是不会有的。」 两个妹妹又互视了一下。 「那如果……如果真的找得到呢?社长可以先看看啊!不行就算了嘛!」 沉祺鹰微微一愣,随即沉下了脸。 「-们在搞什么鬼?」 两个妹妹怯怯地觑着他。 「那个……那个刚刚我们在那边的住家借厕所,那个……那个主人真的很像学姊们所说的那个样子,所以……所以我们就骗他说我们有人受伤了,他……他就说会拿医药箱来给我们……」 「搞屁啊-们!」沉祺鹰倏地大吼,吼得所有的人都奇怪的看过来,其至还有人凑过来听热闹。「-们怎么没有考虑到最重要的问题,阿振是……」 「啊!他来了,」两个妹妹其中之一突然指着沉祺鹰的背后叫道:「社长,你先看看再说嘛!」 「-们……」沉祺鹰顿住,而后叹息着往后转,然而在他看清拿着医药箱和社员说话的人时,他不由得大大一楞,随即失声惊叫。 「孟大哥?」 那人闻声猛然一震,而后转过脸来,立时,医药箱落地,惊惶在那张瘦削的脸上飞掠而过,下一秒,那人急急地转身走。 「不,孟大哥,不要走!」沉祺鹰叫着追上去,「孟大哥,不要走啊!」很快的,他追上那人并挡在前面。近处正对着那人让他确认了那人的身分,他的脸上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孟大哥,你……你不是死了吗?」 孟逸月眼看躲不过了,不觉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沉祺鹰喃道,随即怨气浮起。「既然被救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孟逸月没有回答,只是愁郁地看着他。片刻后,沉祺鹰的怒气渐渐消失,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真笨,这还用问吗?你本来就是要离开他的,又怎么会跑回来呢?」他摇摇头,继而愁锁双眉,同样忧郁地看回去。「但是,孟大哥,你知道阿振因为你的死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全都惊吓地瞪大了眼。 不会吧?这个人就是学长那位投海的情人? 孟逸月满脸的苦涩与无奈。 「再怎么样也比我在他身边好。」 「你这么认为吗?」沉祺鹰不以为然地猛摇头。「你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痛恨女人吗?他不让任何女人接近他,小倩、阿玉、小青统统不行,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他就叫他们滚开。就连他妈妈要回台湾看他,他都叫她不要来,因为他不能拒绝自己母亲的亲近,却又不愿意让任何女人接近他,所以……」 孟逸月讶异地扬起了眉头。「怎么……怎么会这样?」 「因为他知道是莉娜逼你离开的。」沉祺鹰紧盯住孟逸月。「是莉娜对吧?那天我和阿振一起去找她,逼她把一切都说出来,结果一听完,阿振就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要杀她,如果不是我阻止得快,恐怕阿振已经坐牢去了!」 孟逸月惊喘。「他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阿振原本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是为了你,他任何时候都很容易失去理智。就像为了你,他也不笑了,整天酷着一张脸,比北极寒冰还要冷。记得他以前多爱说话,多爱交朋友吧?可是他现在却是一天说不到一句话,独来独往就像一只孤独的豹,谁也不理,谁也不睬,冷漠孤僻到极点。」 「为……为什么?」孟逸月喃喃道。 「还有,除了黑色,他身上不再有其它颜色。」沉祺鹰口气严厉地紧追着说:「他说他已经失去有的热力,他只是一颗无光无热的太阳,他转到建筑系重头念起,他说那样感觉上似乎可以和你多接近一些。小儒还告诉我,阿振常常抱着他哭,说他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孟逸月倏地转身,脚步踉跄地走到溪边背对着大家伫立,身躯微微颤抖着。 沉祺鹰心中不忍,却不能就此终止。他还是追在后面紧跟着。 「阿振是个很坚强的人,他可以承受任何打击侮辱,但是,他还不够坚强到可以失去你。我想,如果不是你把小儒交给他,恐怕他是绝对支持不到今天的。孟大哥,你好狠,一声不吭的离开,就这样把他的心、他的灵魂都给带走了,剩下一个空壳帮你照顾小儒,你真的好狠啊,孟大哥!」 「不!不!」孟逸月突然哽咽出声。「我的本意不是那样啊!我以为……我以为没有我对他比较好啊!他……他那天碰到我以前的客人,他疯了一样和对方打起来了……」 他脸低垂的抽噎着。「你……你不明白,那绝不会是唯一的一次,即使我们跑到欧洲去,还是有可能碰到同样的情形。无论我遭受什么样的侮辱都是我活该,但是他……他……」 「孟大哥,是你不明白吧?」沉祺鹰搭上他的肩膀。「只要你在他身边,就算天塌下来,阿振也会开开心心的顶着,若是失去了你,他只会怨叹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不在乎任何事,只在乎你……」他转到孟逸月的身侧。「孟大哥,把阿振的心和灵魂还给他吧他真的好可怜啊!」 孟逸月哽咽一声,蓦地掩面痛哭起来了,沉祺鹰只能环住他瘦弱的肩膀,低低劝慰着。 老天似也为这场悲恋暗暗心伤,蒙蒙地洒下丝丝同情的泪水,却不知这禁忌之爱究竟是魔鬼的捉弄,或是上天的试炼? k大校门口,孟逸月犹豫的望向里面,仍然不很确定他该不该活回来。 而沉祺鹰,在交代社员们绝不可透露任何事之后,他把社员们交给副社长带回,自己就守在孟逸月身边,不只为了要看住孟逸月不再让他消失,也想尽力去说服孟逸月回到裘振阳身边。 于是,翌日他就陪着孟逸月来到k大,但是没想到孟逸月又迟疑了。 「孟大哥,不要再犹豫了,他只要见他一面,你就会知道你根本不该离开!」 孟逸月轻叹。「他现在在哪儿上课?」 「唔……我想想,他今天嘛……」沉祺鹰沉念。「现在应该是在建筑系大楼b206,好象连着两堂都有课。来,往这边走,这边人比较少。」 上课时间,他们又选择人少偏僻的路途绕着走,居然都没碰上可能认识孟逸月的三、四年级生。这样一路来到建筑系大楼,上了二楼,经过b20裘振阳,b205,沉祺鹰在b206后门停了下来,他往里指着。 「他在那儿……咦!教授呢?怎么没人上课?」狐疑地,他弯身向最近的那位男同学。「你们教授呢?」 那个男同学回过头来。「呃?啊!你喔!」谁都嘛认识这位常来找裘振阳的好友。「不知道耶!教务处的人来找他,他就叫我们先自己看书,然后就走了,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也不晓得这堂课还要不要上了。」 「哦!」沈祺鹰瞥向最里面。「最近阿振如何?」 「他喔!」男同学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不说话、不理人,不是自己看书,就是坐着就发起呆来了。另外,上过礼拜吼哭两个一年级女生,还有,那个井敏芬哪……」指着建筑系二年级仅有两个女孩子之一。 「她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她会效法国父革命的精神,努力向阿振进攻,反正她都嘛已经被骂习惯了,再被多骂几次也没差。不过老实说,我们还真的希望她能成功,为了一个死去的情人,阿振也跟着死了九成,这太不值得了吧?难道阿振要为那个人孤独一辈子吗?」 说着,男同学突然瞄一下沉祺鹰身后的孟逸月,后者兀自神情激动地盯住了裘振阳。「他是谁?好有气质的人,文学系的吧?」 「文学系?」沉祺鹰好笑地露出了白牙齿。「错,他也是建筑系的喔!」 「他?他不会吧!」 男同学诧异间。孟逸月依然双眸毫不移动地凝视着裘振阳,心中为自己所见到的感到震惊、懊悔与酸楚。 裘振阳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豪迈潇洒的大男孩了,他落寞、他悲怆、他哀伤,还有如此沉重的绝望与可悲的孤寂,深浓的痛苦在他脸上刻划下无法磨灭的痕迹。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黑色的愤怒遮掩去太阳所有的光芒,也浇熄了生命的热力。 孟逸月注视着,他在那孤独的角落里,裘振阳是如此的沉默安静,一室的嘈杂似乎与他丝毫无关,他一径沉浸在自身的思绪中,一页书久久未曾翻动。 然后,那个誓言效法国父革命精神的井敏芬,她似乎是在同学的鼓励下再次鼓足了勇气,几个大步来到裘振阳前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阿振,星期六有个party……」 「滚开!」如常一般厌烦憎恶的语气。 井敏芬咬了咬牙。「阿振,陪我去一次就……」 「滚开!」这回加了三成的怒气。 井敏芬不觉倒退了两步,随即求助地朝后张望着,同学们却挥着手催促她继续,她再次咬紧牙根。 「阿振,你不能这样……」 「滚!」裘振阳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盯住井敏芬,眼神凶恶暴怒。「滚!不要再让我看到-,否则我揍……」 「阳,以前你不会这样啊!」 骤闻身后传来突如其来的话声,裘振阳整个人蓦地僵住,失控的怒吼戛然而止,神情也在倏然间变得极为怪异,脸色更在一秒之内就从健康的褐色化为可怖的惨白。 教室内其它同学都惊诧不已,不解裘振阳为何突然有如此诡异的变化,还有,他身后那个人…… 是那么那么熟悉的长叹,即使再过一百年,裘振阳依然听得出来那应该是属于谁的,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怎么可以对女孩子那么凶呢?女孩子是需要人保护的,就像我……」孟逸月又叹。「你一直在保护我,我却伤害了你,阳,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裘振阳颤抖得更剧烈,好想回头去看看孟逸月,真的好想再一次看看孟逸月,但是,他不敢! 然后,沉祺鹰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把就抓住了沉祺鹰,满脸的哀诉祈求。 「不要叫醒我,阿鹰,如果我在作梦,千万不要叫醒我!我想看看他,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作梦也好,让我仔细的看看他,求求你,不要叫醒我,千万千万不要叫醒我!」 沉祺鹰怜悯地看他一眼,随即往他的身后望去。 「孟大哥,现在你清楚了吧?你根本不应该离开他的!」 孟逸月愧疚地低叹。「对不起,阳,如果我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不会离开你的。」 裘振阳震了震,倏地狠狠地盯住了沉祺鹰。 「阿振,孟大哥没有死,」沉祺鹰轻声道,彷佛怕吓着了他似的。「他被人救起来了,之后就在东势坑那边隐居到现在。他……没有死啊!阿振,他就在你身后,你只要转过身去就可以看到他、摸到他、抱到他,永远不让他离开你了!」 裘振阳的双眸蓦睁,眼中希冀的光芒-那间熊熊燃起,毫无预警地,他突然转身向后……他看到了!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或许这真的是梦! 他用力咬一下舌头,瞬间而来的剧烈痛楚立刻告诉他不是作梦。然后,双目噙泪孟逸月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你瘦了!」 温暖的手,他也不是鬼! 裘振阳的双眸狂喜地大睁。 他没有死,月没有死! 接着,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裘振阳猛然抱住了孟逸月,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月、月,我好想,真的好想好想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离开我,怎么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 「我差点疯了,也差点杀了莉娜!」 「你真傻,你不可以疯,也不可以杀人呀!」 「是你先离开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 「我让你继母去坐牢了,也让黑道去追杀那个混蛋了!」 「这……何必呢?」 「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不会了。」 「你发誓!」 「我发誓。」 「哇!好利害,怎么阿振学长几天没来上课,居然就变了一个人?」 「no、no!他不是变了,他是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那他身边那个好斯文、好纤柔的男人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情人-?」 「没错,如果孟大哥没有被救,或者没有回来,恐怕阿振永远都别想恢复过来-!」 「哇~~爱情真伟大啊!」 「怎么,-想试试?那我就先告诉-,男男、女女、男女、女男,虽然是不同的形式,但内心的感情却是一样的,一样的深刻、一样的炽烈,若是执着于他人的眼光,很可能-就会失去-这一生真正所爱的人了。」 「就像阿振?」 「是啊!他虽然是双性恋,但是,他最终的选择还是同性的伴侣,因为他坚持忠于自己的感情,这,才是真正的爱!」 尾声 美满 以堤防作为桥梁信道与荷兰本土连接的马肯岛,古老的街道,传统红砖瓦建筑,古朴的荷兰服装,洋溢着一片静谧安详的幽古情趣,生活在当中,不由得也跟着纯朴起来了。 简单几条交叉街道尾端有一栋小型的荷兰巴洛克氏建筑,在面对须德海那一面的大型落地窗内,两个男人分坐两边,各自聚精会神地绘图工作着。有趣的是,其中高大男人绘制的是柔雅的服装设计图,而另一位瘦弱的男人绘制的反而是粗犷的建筑设计图。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懊恼搔头,却始终是专心在工作上。直到瘦弱男人轻咳两声,高大男人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继而迅速离开,可不到五分钟后又回来了,他先把一杯热茶放在旁边,再将一件外套披上瘦弱男人的肩头。 「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杯热茶?」 瘦弱男人抬起头,他感激地微笑。 「谢谢你,阳。」 裘振阳在一旁坐下看着孟逸月啜饮着热茶,脸上有着困扰的神情。 「月,我在想,都好几年了,你的身体怎么老是搞不好?会不会是因为这里的湿气太重了?我们要不要搬到气候更适宜的地方去?」 孟逸月有趣地失笑。 「小儒知道了不跟你吵才怪,他现在才舍不得离开呢!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裘振阳翻翻白眼。「知道,怎么不知道!那小鬼,才十四岁就学人交女朋友!」 「怎么?」孟逸月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不是你教他的吗?」 「呃?我?啊……」裘振阳尴尬地打两声哈哈。「这个……嘿嘿!我只是……呃!那个……要不要出去走走?」 孟逸月又失笑。「你这算什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看着他惬意又愉悦的笑容,俊逸的五官上跳跃着幸福的影子,闪烁着迷人的特殊光彩,裘振阳不觉呆了。 「月,我……我好爱你,真的!」 笑容稍敛,双颊泛起两抹绯红,孟逸月深情地望着他。 「我也爱你。」 倾身向前,裘振阳轻柔地环住裘振阳,柔情似水地吻住了他。然而,原本只是想轻尝即可,却演变成欲罢不能,裘振阳突然双手一抄便将孟逸月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往卧室走去。 「你想干什么?」 「要你。」 「你疯了,现在是大白天哪!」 「又不是头一次了!」 「你……」 「爸爸、叔叔!」 裘振阳回身,健朗的孟星儒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并立,两个人都带着同样暧昧的眼神,同样恶心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营养真的太丰富,才十四岁的孟星儒居然已经跟父亲一样高了,而且身体强劲结实,个性坚强开朗,除了相似的五官长相之外,他反而比较像裘振阳。 「爸爸、叔叔,她叫玛杜娜,是我的女朋友……玛杜娜,那个被抱着的是我爸爸,那个抱人的是我叔叔。真受不了,都结婚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亲热,真是恶心!」 玛杜娜噗哧一笑。「我爸妈结婚二十三年了,还不是一样恶心!」 孟逸月赧然地想下地,没想到裘振阳却不肯把他放下来,他悄悄挣扎着,裘振阳却抱得更紧。 「小鬼!」裘振阳笑骂。「我跟你爸爸亲热关你什么事!别忘了待会儿打个电话给你爷爷和奶奶,他们要问你暑假时要到谁那里去过。」 「又要抢人了!」孟星儒夸张的叹息一声。「说要到美国嘛、奶奶会不高兴,说要去法国嘛!爷爷又不开心,叔叔你最奸诈了啦!就躲在这儿跟爸爸happy,也不帮人家说一下!」 「你家的事!」裘振阳嗤之以鼻。「自己去跟他们说!」 「自己说就自己说!」孟星儒眨了眨眼。「好吧!那爸爸、叔叔你们就请回房去亲热你们的,我呢!也要和玛杜娜去恶心一下了!」 孟逸月一听,顿时脱口一声惊呼。 「咦!小儒,你想干什么?你还小,不可以……」 「好了、好了,」裘振阳却没兴趣听他抗议,兀自抱着他又转身朝卧房而去。「让他们亲个嘴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小儒会有分寸的啦!」 「可是……」 「他已经十四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 「是啊!」裘振阳一脸邪恶的淫笑。「我呢?嘿嘿!打算让你在床上待到明天早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