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下)》 前言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悲痛的呜咽在卧室中细细的回荡着,但沉睡中的男女都没有被吵醒,直至呜咽声逐渐加大音量,关茜才猛然惊醒。 呜咽声消失了。 她双眸大睁,视若无睹地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头冷汗,满腮泪痕,心口依然残留着梦中那尖锐又沉重,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再也不会了! 「不要!不要!不要……」 「茜茜!茜茜!」 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慌中,温柔的呼唤有力地穿透她依然迷失在梦中的心神,清清楚楚的传入耳际,瞬间打破狂乱的哀思,她飞快地循声望去…… 就睡在她身旁,聿希人正凝着关切的眸子注视着她。 「作噩梦了吗?」他探臂将她搂入怀里。「我在这里,别怕,嗯?」 关茜却只是瞠大眼瞪住他,好一会儿没任何反应,只在心中狂呼着:没死,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没死! 在这一刻里,她多么庆幸自己当时做对了决定,不然要她下半辈子夜夜作这种噩梦,恐怕她也熬不了多少日子,迟早会抓狂跑到总统府前去裸奔,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里研修心理学,可能到死都拿不到结业证书。 倘若当时他真的死了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柔荑抚上他的脸,柔软的触感下是他温暖的肌肤,不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确实还活着! 她悄悄吐出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神经,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际,脸颊依恋地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他还活着,真好,真好! 「作什么噩梦了,想说吗?」聿希人极尽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长发。 「……不记得了。」她闷声道。 这句话不一定是事实,却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托词,因为每个人都会作梦,但大多数的人一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甚至以为自己从来不作梦。 不是没作梦,只是忘了。 「好吧,那继续睡吧,才三点多呢,这时候起来慢跑,好像有点太早了!」 「嗯。」 于是,他安抚地拍拍她,然后阖上眼,很快又入睡了。 关茜却依然睁大着眼,想睡却睡不着;想放空脑子,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死了…… 第一章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不用再诊断,不用再做任何分析,光靠她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才二十七岁呀! 最后的遗言,他甚至没机会交代完毕;唯一的孩子,他也没机会看一眼,短暂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不甘心啊! 舍不得呀! 心……好痛好痛啊--…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捧着他枯槁死寂的容颜,她亲着、吻着,那样难舍,那样放不开。一直以来,她都在忍耐,把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恐惧,全都锁禁在心头深处,不想让他瞧见她任何负面情绪,但现在,他再也看不见了,剎那间,那些沉重的情绪挣脱了锁禁的牢笼,一古脑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崩溃了! 如果不是压抑得那么久、那样痛苦,她不会爆发得如此彻底、这样无法自制,她应该是坚强的、勇敢的,是冷酷的、无情的,可是在这一刻里,她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无助。 多少心伤、多少心痛,使她痛不欲生、柔肠寸断;多少不舍,多少不甘心,使她不想放手,也难以放手,可是……可是……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了!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她的哭声,所有人全都胆战心惊地跑回卧室里来,眼见床上的人又阖上了眼,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她又哭得如此哀伤凄厉,聿爷爷不由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在床边地上,老泪纵横。「不,不,希人,我的希人……」他知道,时间到了!杨颉连忙上前诊视,然后吐出一口气。「少爷又昏睡过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呀!」聿邦彦急吼。 「恐怕!」杨颉咬了咬牙。「少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话说完,先是一阵死寂的静默,两秒后,包括聿邦彦在内,所有人都失声哭了出来,虽然是预料中之事,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依然没有人能够接受。 即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也只能以哭声来发泄心中的哀痛与难舍,聿邦婷与温静秋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聿姑姑偎在儿子怀里悲悲切切地嘤嘤啜泣,杨颉与石翰也垂头默默抽咽掉泪。 除了关茜! 原本哭得天昏地暗的她,在听到杨郡那一句话的那一瞬间,反而噎住了哭声,彷佛睡梦中突然被惊醒似的,两眼瞪得老大,表情却有点茫然,好像现在才真正意会到那一句话的含义。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不……不,不,他……他怎能不醒过来,他……他不能不醒过来,他必须再醒过来,他非再醒过来不可,他……他……他……缓缓闭上眼,她咬紧牙关,天人开始交战。 要救吗? 可是,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吗? 就算她救了他,到头来他还不是会死,又会连累身边所有人,罪有应得的、无辜的,甚至左右邻居甲乙丙丁、路过的路人abc、小猫小狗、蟑螂老鼠,统统都会死,那么她还能救吗? 但是,那不也是因为那些人背叛了她,才会招致那种后果吗? 对,那是他们的报应,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就不会有那种结果了;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所以,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救的问题,而是…… 希人会背叛她吗? 聿家的人会背叛她吗? 倘若她救了希人,聿家的人又背叛了她的话,那么悲剧又会重演了,她势必得再经历一次尸横遍野的惨况!她怕了,真的怕了!然而,如果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话,一切就会很美满,她可以和希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希人也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只要……只要他们不背叛她…… 她迟疑又迟疑,挣扎又挣扎,脑子里正反两面不断争战,良久、良久,她双拳猛然一握,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赌了,最后一次,她,就再赌一回! 睁眼,她望向如同幼儿般坐在地上痛哭的聿爷爷,再吸了口气,然后举步走过去,脚步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步都很沉重,彷佛每一步都花费了她莫大的力气。 但随着与聿爷爷之间愈显缩短的距离,她的心意也愈加坚定,就如同她自己说过的,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不再犹豫,一意把握住当下这一刻,去实现她决定要做的事,纵使结果是另一场悲剧,她也不后悔。 为了希人,她不能不再赌这一次! 「少爷他……走了!」 沉重的脚步一顿。 走了?谁走了?是-…希人?不,他不能走,他怎能走?!她不允许,绝不允许!两步当一步跨过去,蹲下身,她俯唇在聿爷爷耳畔低语了几句话,但聿爷爷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痛哭不已,她也十分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五次时,聿爷爷才霍然抬起老泪纵横的脸。 「你…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救活希人,并且让他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她重复第六次。「但你必须叫大家先离开,而且不能说明原因。」 聿爷爷睁圆了眼看着她好一会儿,再看看床上已然毫无气息的人,又看回她。 「可是他已经……」 「相信我,爷爷,这种事不能随便乱说的,我是真的有办法。」 聿爷爷又瞪住她好半晌,突然,他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开始赶人。 「出去!出去!你们统统出去!」就算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也要赌一赌奇迹。 「爷爷……」 「出去!」眼见聿爷爷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在这种时候,聿姑姑他们都不愿意违逆他,毕竟,聿爷爷的年纪大了,聿希人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失去了宝贝孙子,他的悲痛可想而知,他们都不想刺激他,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一个个哭着出去了。 「石翰,等大家都下车之后,你锁上车门后再回来!」关茜小声吩咐。 「下车?」石翰不解地怔了一下,但还是毫无异议地按照她的话去做。 「杨颉,你来帮我!」关茜又叫回另一个人。 帮? 正待走出房门的杨颉回过头来。「少奶奶?」他能够帮什么? 关茜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径自从药柜里取出针筒,在聿爷爷与杨颉的讶异目光下,从自己的手臂上抽了2的血,然后扒开聿希人胸前的衣裳,把针筒直接从他的、心脏部位戳下去,将2鲜血直接注入聿希人的心脏。 接着,她双掌交迭贴在他胸前按两下,再嘴对嘴将空气吹进去两下,不过重复两次而已,令人震惊万分的,原是寂静一直线的心跳监视器在猛跳几下后,又开始发出很平稳、很规律的哔哔叫声,而聿希人也开始呼吸了! 「他……他…」聿爷爷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必用呼吸器,他可以自己呼吸。」关茜阻止杨颉忙着要将呼吸器戴回聿希人脸上,再将手臂伸到杨颉面前。 「快,再抽30写给他!」 「咦?」 「只要有我的血,他就死不了!」 当天晚上,除了关茜、杨颉和石翰,其它人都被聿爷爷赶回宅里去了,连多看聿希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是怎样? 又是崭新的一天,冬日暖阳,温柔和煦,有别于前一日的阴暗郁沉,这天的天气好到让人跃跃欲动,想放开胸怀去狂欢一下。 不过,巴士车屋里的人没有半个往外跑,全都欣喜欲狂地守在聿希人床畔。而聿希人不用呼吸器,也没有插上任何点滴管线,神采奕奕地靠坐在床头,尽管依旧骨瘦如柴,但脸色红润、目光有神,完全不像死过一次的人。 他依然活着! 不是僵尸。 是活生生的人。会呼吸、有心跳,可以说话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饿!」他自行稳稳地捧着杯子喝肉汤,好像饿了一辈子似的,一杯又一杯迫不及待地灌进肚子里。 僵尸不能说话,电影上都这么演的。 「你好久没吃东西了,自然会饿。」关茜解释。「特别是你的身体现在正在复原当中,理所当然需要更多的营养。」 「放心,你给我多少,我就吃多少,就算给我一条龙,我照样给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聿希人幽默地说。「除了鳞片,我要是硬吞下去,也许会噎死,那就白费你救我的辛苦了。」 原是笑口大开的聿爷爷,一听到那个「死」字,忍不住心中一个咚嗦,笑容至少掉了一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停一下,再加一句,「比没有生病的时候更好。」再顿一下,聿希人很认真的想了想。「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是吗?」聿爷爷笑开的嘴就是阖不拢来。「那就好,那就好。」 是很好,只不过…… 「可是你们不是说我已经……呃,死了吗?」聿希人满眼困惑。「为什么现在我会觉得我根本没有任何病?」聿爷爷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同杨颉、石翰一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床铺另一边的关茜,后者耸了耸肩,而后歪着脑袋,笑出一脸恶作剧似的顽皮。 「你们以为我为何能够这么年轻就成为驻院医师?」 「你……」聿希人有点迟疑。「不是天才吗?」难不成她是唬人的? 「喂喂喂,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好不好?天才能骗人的吗?」关茜没好气地嗤道。「从小学到医学院毕业,再加上博士、硕士学位,我只念了十年,这不叫天才叫什么?」 的确,如果那还不能叫天才,天底下就没有半个天才了! 所以啦,她这么年轻就能够成为驻院医师也很正常,并不奇怪,那她到底在问什么? 「不过,我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关茜又追加一句,这一句才是重点。 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 那又怎样?咦?等等、等等,她念书念了十年,又担任驻院医师十年,总共二十年,可是她现在最多也不过才二十岁,难不成……她一出生就开始念书? 没有人天才到那种程度吧? 愈想疑惑愈深,其它四人面面相对、满脸困惑,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却连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们看我像娃娃脸吗?」关茜再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四人相顾对看一眼,再动作一致的摇头。 「不像!」她是很清秀,但绝不是娃娃脸。 「对,我不是娃娃脸,可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口出惊人之语。「我跟希人你同年喔!」 「耶?!」 「真的,我跟你一样,二十七岁了,事实上,我还大你两个月。」 「咦咦咦?你你你--…」太过震惊,聿希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结巴。「你已经二二二…二十七岁了?」 「对,跟你同年。」 「-…上帝!」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但当时所有需要用到证件的手续都是她亲自办理的,因此没有人有机会去注意到她的出生年岁,只是看她的外表,就是这么年轻的外貌,她也从不否认,也就这么认定了,谁会想到她竟已将近而立之年了!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是因为……你的血吗?」毕竟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肉也吃了不少,聿爷爷的脑袋就是比年轻人多了几条纹路,随便拐两下弯,马上就猜到重点了。 关茜笑笑,默默拉出胸前的椭圆形琥珀项链,盯住许久。 「我亲生的爸妈,他们也是医生……」 呃? 原以为等到的会是她的解释,没想到才第一句话,不仅没有解他们的疑惑,反而使他们头上又多了好几个闪闪发亮的大问号。 亲生? 也? 难道她不只一对父母? 虽然愈来愈困惑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打断她的叙述,只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下去。「不过他们并不是一般的驻院医师,也不是开业医,而是那种哪里有灾难就往哪里跑的救难医生。那一年,车诺比核变,他们也去支持了,而且不顾危险深入灾区工作。一年后,我妈妈怀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其实妈妈应该是无法生育的!因为卵巢机能不健全,没想到在核变灾区工作一年后,她竟然怀孕了……」 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做父母的机会了,却意外得到了一个孩子,她的父母自然喜出望外,虽说是在核变灾区里怀下的孩子,多少会担心胎儿是否受到影响,不过他们仍是欢欢喜喜的期盼着孩子的出世。 然后,女儿出生了,没有任何畸形,也没有智能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真是太好了! 「当时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了好好养育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给我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们终于决定要安定下来,在美国定居,并应聘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日子过得很幸福,生活也很美满。直到我两岁那一年……」 父母带她出游,一个没注意让她跑到车道上被车撞了,送到医院时已呈现脑死现象,而且手脚骨折、内腑严重受创,注定是救不活了,她父母不得不放弃治疗。岂料当天晚上,她被判定已死的脑细胞又开始活跃起来;一二天后,严重受创的内脏也痊愈了;七天后,骨折的手脚就跟新的一样,连伤痕都看不出来,彷佛她从来没受过伤似的。 「爸妈臆测,他们在核变灾区工作果真影响到了胎儿,但幸好,这种影响是好的。于是,包括我自己的爸妈在内,大家都对我的体质十分感兴趣,开始研究了起来,然后,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要研究出对全人类有益的结果,由于他看上去很诚恳,说得也很有诚意,她父母便信了他,傻傻地带着女儿一起到他位于阿拉斯加的秘密研究所去工作,在那里,他们对她研究了整整三年,之后,她父母才在无意中发现,那家伙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全人类,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深爱的女人死了,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让她复活的方法…」 「啊,你的血可以……」 聿希人的话还没说完,关茜就开始摇头。 「不,我的血没办法让她复活。」 「可是……」对他就可以啊! 关茜淡然一哂,「我想我最好先解释一下我的血到底有什么特别吧,这必须从两方面来说,一个是红血球,我的红血球有奇迹似的修复与繁殖再生的能力,比方说,一般人的大脑细胞若是死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可是我的红血球不但自己可以重生,还可以修复或重塑已死去的细胞,无论你伤得再严重,受到多么沉重的损害,全都可以修复成原来的样子,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厉害!」 「至于我的血液中的白血球,它也能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吞噬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包括病毒、细菌、有害的化学物质、毒素等等,还有……」她望住聿希人。「癌细胞。」 双眸睁了睁,「原来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而且我的血液最特别的地方是,它一旦注入任何生物体内,就会在第一时间里,经由生物的活细胞先行适应生物体内的环境,然后就开始工作。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救活你,因为当时你才刚停止心跳呼吸不久,身上大部分的细胞都还活着,只要有一颗细胞还活着,我的血就能够把你整个人救回来。可是……」 叹息着,关茜摇摇头,一脸无奈。 「那个人所爱的女人早已是一尊冰冻的尸体,死透了,人类要是真有灵魂,说不定她也早投胎去了。那种体内没有半颗活细胞的尸体,我的血对她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但是……」她嘴角嘲讽地勾了一下。 「那人就是不肯死心,为了救回他所爱的女人,非从我的血液中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可。就某方面来说,我爸妈倒很同情他的专情与痴心,但他为了独占,竟然将我关禁闭在研究室里,不让我出去半步,也不让别人接触我……」 那不是活生生被关在笼子里了吗? 聿希人难以置信地钻起了眉宇。不,连看看外界都不行,那不叫笼子,应该叫监牢,比他因为身体不好而被限制活动更悲惨! 至少,他还拥有自由。 「而且为了筹措研究经费,他没有经过爸妈的同意,就擅自用我的血去救治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豪与政要。」关茜继续说。「那人的私心太明显了,他妄想完完全全的独占我,所有的利益归属于他一个人,更可恶的是,当他发现我爸妈开始对他的作为感到不满时,竟想暗中除去我爸妈,这么一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跟他『抢』我了!」 「魔鬼!」聿爷爷脱口道。 「嗯嗯,我也觉得他是个魔鬼。」关茜猛点头。「爸妈一得知他的阴谋,立刻找机会带着我逃离研究所,因此,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隐姓埋名的爸妈到处躲避那人的追踪。可是……」她苦笑。「爸妈毕竟是以救人为天职的医生,逃亡途中有好几次,他们忍不住用我的血去救人,虽然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绝不可以说出去,可是……该怎么说呢,人终究是自私的,那人总有办法让他们背叛我爸妈,或者威胁、或者利诱,而那人一得到关于我们的消息后,就……就……」 往事流畅地叙述到这里,突然,她说不下去了,脸色发青的噤声好半晌,才又勉强开口。 「为了灭口,以免被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他竟然,竟然叫人杀了所有曾经见过我们的人,包括被我的血救活的患者和他的家人、亲戚、邻居、朋友,甚至只是水电工、送货员、路过瞥了我一眼的人,他全都不放过……」 「上帝!」四人不约而同抽气,发出同样的惊呼。 「虽然每次我们总是幸运地逃过了他的追踪,但几次以后,爸妈终于从血淋淋的事实中学到了教训,于是,当我稍微懂事以后,他们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然后严厉的警告我,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再用我的血救人,因为那么做只会害死更多人,我也牢牢的记住了,因为……」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沬。「我见过一次,当时我才七岁,眼前是遍地的尸首,包括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弟弟,我还曾经抱过他、逗过他,没想到隔几天再见面时,他却已是冷冰冰、血淋淋的尸体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会决定一辈子不结婚。 永远不让人太接近她,她才不会被背叛,也不会连累任何人,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会更好,少她一个也不会崩溃,就这样如常的维持下去是最好的,但她却得为此寂寞一生。 多么可悲的人生啊? 「不要再说了!」聿希人断然道,丢开汤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无限怜惜的。勿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背叛你,绝不会再让你见到那样可怕的景象了,我保证,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你的秘密,我们……」 他望向聿爷爷。「会设法将这件事隐瞒过去的,对吧?爷爷!」 「对!对!」聿爷爷猛点头,旋即抚着下巴思索起来。「嗯,其实也不难,只是麻烦了一点而已……」说着,他转注杨颉与石翰,胸有成竹地下达指示。「石翰,你回宅里去,告诉他们,少爷让少奶奶给急救回来了,现在我们要去找有能力治好他的病的人。」 咦?还有那种人吗? 「谁?」众人异口同声问,好奇得不得了。 「没有谁,」聿爷爷没好气地一个个瞪瞪瞪瞪眼过去。「我们总得给外人一个说词,解释希人的病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吧?咯,西医不行,我们就找中医,中国大陆那边不是有很多神奇的中医吗?」 有吗? 要真有,他们不早就去找了!众人面面相觎,聿爷爷好气又好笑的翻了一下眼。「刚刚才说的不是,这是我们要给人家的说词,我们要到大陆去一段时间,再回希腊去,然后我们就可以解释说是大陆的中医治好希人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哪里合理了?「为什么早不去,现在才去?」关茜脱口问。 「因为现在人家才通知我们说找到那位神奇的中医了嘛!」笨,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她的天才是当假的吗? 有道理!「可是如果人家问我们是谁呢?」 「简单,就说人家答应治疗希人的条件,就是不许说出他是谁、在哪里,因为他年纪太大了,不想太多人去骚扰他。」喔喔喔,原来是年纪大了。 嗯,果然有道理! 「那如果询问的人是推拒不了的人呢?」 「这更容易,当作没听见就好啦!」 「……」好……好……好办法! 见关茜一脸古怪,聿希人不禁失笑。「茜茜,放心,爷爷做奸商久了,早已是个修练成精的大老奸,要应付人容易得很,交给他就行了!」 大老奸? 就算真的是,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子来批评! 「希人,你忘了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吗?」聿爷爷啼笑皆非地道。 聿希人眨了眨眼。「好像不太记得了呢,麻烦爷爷提醒我一下好吗?」 「你…」聿爷爷想生气,却忍不住噗吓笑出来,然后愈笑愈厉害,愈笑愈大声,到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于是,其它人也跟着笑起来。怎能不笑?原是注定该死的人,不,他早已死了,但是,他又活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在他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再去找他的父母,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一生。 这种宛如奇迹般的事实出现在他们最关爱的人身上,他们怎能不笑? 可是笑着笑着,聿爷爷却逐渐哽咽了起来,嘴里明明在笑着,声音却好像在呜咽;聿希人见状吓一跳,以为爷爷真的生他的气了。 「爷爷,你…」 聿爷爷却没理会他,兀自颤巍巍地捉住了关茜的手腕,「小茜,请-··?请告诉我,希人他真的没事了,你发誓?」他只想要得到一个保证,千万不要让他从云端上掉下来呀! 「这个……」关茜表情迟疑地瞄了聿希人一眼。「算是,也不完全是。」 这种回答实在太白目了,让人卡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瞬间,大家的笑容全掉光了。 「为什么这么说?」聿爷爷惊恐的质问几乎像女人在尖叫。 关茜又瞥了聿希人一下。「如果希人只是受伤,我可以发誓,他完全痊愈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只不过他是癌症,那就……」搔搔后脑勺,她似乎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解释才好。「呃,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癌症是生长失控的细胞,换句话说,它会持续不断的增生,这一刻它被消除殆尽了,下一刻它又生出来,也就是说,我的白血球也必须持续不断的吞噬掉增生的癌细胞。可是……」 她苦笑。「虽然我的血液寿命已经比一般人长了,一般人的白血球寿命只有数小时到数天,而我的白血球寿命是一年,可是就像人类一样,如果正常的生活,我们也会有很正常的寿命,但如果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工作,那么,我们的寿命自然也会减短,也就是说,使用愈频繁,耗损愈快。依照我的判断……」 偏头想了一下,她耸耸肩。「我的白血球在希人体内,寿命大概也只能维持在七、八个月上下,因此,每隔七、八个月左右,希人就必须再输一次我的血,好让我的白血球继续吞噬他体内新增的癌细胞,这么一来,希人就能够维持健康,不仅如此,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病痛,就算他光着身子在北极过一天,也不会感冒了。」 谁会那么白痴,光着身子在北极结冰呀? 每个人都用那种「你到底是天才,还是白痴?」的眼光看她,她咧嘴假笑,用「我是天才,你们是白痴」的眼神回敬他们。 「此外,在青春期之前,我的外表都很正常,可是青春期一开始,我的老化速度就逐渐减缓了,到如今,我大概要五、六年才会老一岁,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骗人的外表。而希人你输了我的血,老化速度应该也会减慢,只是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解释完毕,她不再说其它废话,静静等待他们如何反应。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默默地在脑中整理收到的讯息,最后,还是聿爷爷先开口。 「那么,只要固定输你的血,希人就没事了?」 「不必固定,当希人出现发烧症状的时候,再给他输血就行了,也不必太多,30就绰绰有余了。」 「你保证?」 「我保证!」 于是,聿爷爷释然的笑了。他不在意宝贝孙子要如何活下去,只要能继续活下去就行了。 「好,石翰,你快回去吧,记住,话不能多说!」 「记住了!」「还有,杨颉,你立刻去办出国手续!」 「是。」然后,聿爷爷目注关茜,换他对她提出保证。「你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的内幕彻底隐瞒下来的!」就算不为她,为了希人,也非得隐瞒下来不可! 有钱有势好办事,三天后,他们就离开台湾了。 在大陆,他们停留了四个多月,在那期间,聿希人不但养壮了身子,还胖了不少,脸颊丰腴、气色红润,又迷上了各种运动,每天慢跑、游泳、打球,彷佛要把过去二十七年来欠缺的运动一口气补足似的。 四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希腊…… 第二章 除了位于巴尔干半岛尾端的国土之外,希腊尚拥有三、四千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宛如夜空中的星曜,散布在浪漫迷人的爱琴海与爱奥尼亚海上,每一座岛屿都有自己的特色,各自刻画出独一无二的天堂景致,教人流连、使人迷恋。 聿家所拥有的私人岛屿!梦岛即是其中之一。 其实当初聿家买下梦岛时,岛上原本只有一座小村落,寥寥几楝屋,人口不足七十人,是聿家斥资兴建了一整座山城供村民居住,又拿钱出来改善岛上居民的生活,还兴建了一座小型医院!提供免费诊疗与住院,种种福利措施使得流失的村民很快就开始回笼了。 如今,岛上居民已有八、九百人,有的在岛上开店,有的以捕鱼为生,但大都是到雅典或其它观光岛屿赚观光客的钞票,当然,资金也全都是由聿家提供的。只不过,聿家始终坚持梦岛是私人岛屿,绝不开放观光。在他们停留于大陆期间,聿邦彦已然按照聿爷爷的吩咐,以各种最先进的电子保全设施将梦岛防卫得滴水不漏,而住在梦岛上的希腊居民也很合作,毕竟,他们能有今日的富足生活,全都是聿家所赐,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再过一个多月,关茜产下一子!一个很正常,没有畸形,没有智能不足,也没有特殊血液的男婴。 她放心了。 曾经她担心自己生的孩子也会遗传到她的「不正常」,所以下定决心不生孩子,唯恐孩子将来有一天也要经历她所经历过的恐怖梦魇,以及被关禁闭的不人道待遇,届时,就算她不后悔生下孩子,恐怕孩子也会怨她为何要生下他!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的多虑,以后她可以安心的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了。 接下来,该考虑的是她的新生活要如何安排,在大陆期间,还有回到希腊的这两、三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希腊语、希腊文,也大致适应了希腊生活,应该可以在希腊找工作了。 只不过…… 「喂!」 「嗯?」 「我在浪费生命耶!」 「嗯。」 「嗯什么嗯!」脚丫子的大拇指挠挠睡在浮床另一边的家伙。「我的希腊语已经说得赫赫叫了,可以开始工作了吧?」 说真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堕落,唉,真是可耻啊! 打从懂事起,她就一直被惊险和刺激追着跑,八岁以前最壮烈,除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之后的求学时代也差不了多少。虽说她原本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简简单单,平安无事过一生也就罢了,尽管这样好象很没出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应该是最不会出状况的路。 可偏偏老爸、老妈说了,他们对她有所冀望。那有什么问题,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和宠爱,连命她都可以送给他们,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冀望。很可惜,老爸、老妈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她救人命。换言之,他们希望她能够继承他们的工作,老爸外科,老妈内科,成为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内科也行,外科也好。 唉,要她的命不是简单多了吗? 好吧、好吧,救人命就救人命,于是她只好挥泪告别浑浑沌沌过一生的美好未来,开始卯起劲儿来k书。 小学读两年就毕业,国中跳级、高中跳级,大学也从七年缩短为四年,内科、外科、心脏科,学士、硕士、博士,日夜奋战不懈,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就为了尽快达成老爸、老妈的期望。 正式挂牌行医之后就更别提了,每天不是问诊就是开刀,紧绷的神经从没有一刻杂懈下来过,脑细胞一颗接一颗过劳死,她却连为它们焚香祭拜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继续凌虐尚未阵亡的脑细胞。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战斗到死。 谁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阳光下,佣懒的浮沉在蓝澄澄的爱琴海里,好不惬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一早乐之中。可耻得很彻底!她一边诚心忏悔,一边咬一口冰凉的西瓜,满足的叹息,再用脚丫子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你说什么?」 「…#%!$%#@$%!」 「女人说这种话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随时都可以啊,不过……」 「怎样?」 「诚心建议你,换个工作吧!」 「为什么?请说出个道理来!」 「你知道。」 好简洁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没好气的承认自己是在问废话。「那科?」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吗?」 「偷笑,有。」 「啧,这样也给你看到。」明明看他闭着眼睛说。 「我是万能!」口气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痴!」 某人不认同的咕哝,听不清楚在嘴里念什么。 「那心脏科总可以了吧?」 「这个笑话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说的是换个行业,请别在那里换汤不换药好不好?」 换这边不高兴地嘟囔,同样听不清楚在骂什么。 「到麦当劳打工?」 「这就行了!」 「……好,那你也换个工作,下去给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扑通一声,美男鱼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后,自海水中哗啦啦冒出一颗美男头来,一手扶在浮床边,另一只手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大钳子喀嚓喀嚓夹,正在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码也要剪根大拇指来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某人得意的献宝。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气的泼过去。 「还在海底。」 「再给我下去,今天没找到半颗珍珠,就别给我上岸!」 美男鱼慎重考虑了一下,随即再回到海里,不过不是往下钻入海水中,而是游向游艇。 「咦,你要干吗?」 「拿手机。」 「拿手机干嘛?」「叫人买条珍珠项链送来。」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过去?恼怒的杏眸喷着灿烂辉煌的火花,恨恨地瞪着美男鱼游到游艇边爬上去后,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再泄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换就换,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免外人将聿希人的奇迹式痊愈联想到她身上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为了将来的生活平静,她不得不做点牺牲。 毕竟,如今她能够像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样结婚生子,爷爷疼她、丈夫爱她,儿子也很活泼可爱,过的是她曾经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实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满意的了。 除了,她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时,她就会忍不住担忧。 哪一天,那人会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这件事的人,哪一天会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虽然她宁愿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运地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保证未来都不会有问题。也许,她的幸运早已用光了。不过?无论她再如何担心,未来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现在,她只能紧紧把握住这一刻的幸福,并且衷、心期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也因此,她势必要有所牺牲。只是…… 要换到哪里去,才不会违背老爸、老妈的期望呢? 九个月后!「好,下课了,各位,半个月后再见……」 「喔耶,放假了!放……」 「不过请别忘了……」 「呃?」 「收假后要上的第一堂课是解剖实习,所以……」 「所……所以?」战战兢兢的吞咽口水声,黑框大眼镜后的犀利目光,横扫千军地劈开课堂内每一颗大头笨冬瓜。「千万不要吃早餐!胆敢给我清洁胃部的,没有第二句话,一律重罚!」下定最后判决,利落地拿起书本,背起皮包,傲然转身离开教室。 一如往常,「老处女」教授离开之前,总要摇下几句让人头皮发麻、脚底发冷的警告,然后教室内的冬瓜们就会维持石化状态好半天。 直到「老处女」教授走远,确定她听不见之后,笨冬瓜们才会在同一瞬间里解冻,然后很有默契的集体开始马后隔空炮轰,轰隆轰隆一炮接一炮,声势是够浩大了,可惜全都是空包弹。 「老处女就是老处女,叽哩呱啦,叽哩呱啦--…」抱怨、抱怨…… 「我看是心理变态,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埋怨、埋怨…… 「难怪没男人敢泡,咕噜咕噜,叽哩叽哩……」天长……地久…… 「谁敢泡,早晚会被泡进福尔马林里……」没完……没了……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老处女」教授是听不到啦,不过她也猜想得到,唇上漾起顽皮的贼笑,愉快地走向校门口。 嘿嘿嘿,那些笨冬瓜们还真是可爱呢! 三月的雅典,冷冬甫过,日阳虽温暖、轻风却仍有几许寒瑟,关茜脚步轻快地踏出校门,走向路旁等待中的豪华轿车,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的钻进去,迎面是聿邦婷笑咪咪的脸,副驾驶座上的聿邦彦自后视镜中看着她,表情依然严谨,目光却不再冷硬,隐隐透着亲切。最后,杨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坐上驾驶座,聿邦彦随即下令开车。 「走吧!」 轿车一上路,隔开前后座的玻璃屏障便升上来,关茜立刻开始斗变装。 摘下老土的大黑框眼镜,拆开阿嬷簪,再由聿邦婷为她绑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褪下老式套装,换上希腊民族风的背心长裙和绑带鞋,没两三下,她就脱离「岁月的摧残」,又回复清秀可人的邻家少女了!高中还没毕业的那种。 然后,隔开前后座的玻璃屏障落下,大家开始哈拉闲扯淡。「希人今天又不用上班啦?」「没有case出状况需要他处理的。」 「真闲。」 「他在家里可不闲。」 关茜耸耸肩,又戴上几件十足波西米亚风味的首饰,她向来不爱戴首饰,今天情况不同,得认真打扮一下。 「那小胖子呢?」 「又落入爷爷的魔掌中了,很抱歉,我拯救不及!」聿邦婷的口气十分无奈,每次都这样,聿爷爷一「抢」到宝贝曾孙就舍不得放手,总有千万种理由拒绝把小胖子交给别人,虽然种种理由都很荒唐,但他老是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别人又能怎样? 只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聿爷爷亲自为小娃娃把屎把尿,亲自为小娃娃泡奶喂奶,甚至亲自为小娃娃洗澡,还「陪睡」。 标准的「孙奴」。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老一小混久了,所谓近墨者黑,聿爷爷也开始出现返老还童的倾向,不但智力出现幼儿化的迹象,连行动也退化成爬虫类,每天跟着小家伙爬来爬去,没事就来两句只有小家伙听得懂的童言童语,比火星语更艰深,听到的人各个满脸黑线,哭笑不得。 算了,老人家高兴就好。 「夫人说老爷继续留在岛内逗娃娃最好,」杨颉插了一句,他所说的夫人是指聿姑姑。「不然老爷一出岛,肯定会被骚扰。」 其它三人互觎一眼。 「科拉姨婆?」聿邦婷猜测。「是,也不是。」「呃?」聿邦彦轻哼。「妮可拉。」 聿邦婷怔了怔,旋即恍悟。「为了查塔斯公司的经营权?」 一年前,为了免于查塔斯公司被银行接手,查塔斯家族不得不把经营权暂时交给聿爷爷指定的人!聿姑姑接手,自那而后,他们千方百计想把经营权拿回去,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除了那还有什么?」聿邦彦摇头叹气。「也不想想,妈妈为了处理他们公司的问题,都不能回岛上来住,只能住在公司附近……」 「姑姑真的好辛苦呢!」关茜喃喃道。「对方却这么不领情,好差劲!」 「老实说,有时候我也想教妈妈不用再管他们了,可是……」聿邦彦又叹了口气,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只因为这是聿爷爷的命令。「总之,他们一心想拿回经营权,可说要交还给原来的主事者,爷爷肯定不同意,所以他们必然要提出另一个人选……」 「妮可拉就是另一位人选?」 「没错。」家族公司的经营权落在外人手上,也难怪查塔斯家族依然不肯放弃要把他们家族的女人嫁给聿希人的企图,为的是用婚姻关系绑住聿家这个资金雄厚的后盾,因为查塔斯家再也没有人压制得住聿爷爷,但聿希人,多得是长辈可以「命令」他。幸好查塔斯家的人没办法上梦岛,还有聿姑姑和聿邦彦兄妹挡在火在线,查塔斯家族的人想见到聿希人一面都不容易。 那种事,他们就继续去作美梦吧! 「她行吗?」 「在查塔斯家族的想法里,妮可拉行不行并不重要,因为她只是一个傀儡。不过……」聿邦彦轻蔑地哼了哼。「别小看她了,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娴静婉约又温驯的女人,但其实那女人心机十分深沉,野心更大,若是将查塔斯公司交给她,不用太久,公司就会整个被她侵吞了。」 「厉害!」关茜惊叹。「我就没那种本事!」 聿邦婷失笑。「你也有你在行的事呀!」 关茜滑稽的咧咧嘴。「是喔,谢谢你的安慰!」 闲聊间,轿车已到达港口,将轿车停放在专属车库之后,四人先后下车,正待搭上快艇… 「邦洛,等等我,邦洛,等等我呀!」不用回头,大家一齐翻眼往上看!老天真没眼,又被逮到了!然后,关茜和杨颉相顾一眼,旋即很没义气的先行溜上快艇,大刺刺地找个好位置坐定位,等着瞧热闹。 不关他们的事。 「杨颉,有没有水果去拿来,欣赏好戏就是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才过瘾嘛!」 「……」额上画下三条黑线,杨颉无言,默默转身去拿水果。 同时,聿邦彦兄妹一起回身面对来人,冷眼睨着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来的姊弟,一个艳丽妩媚、一个英挺帅气,光论外表,他们起码可以拿到九十分,只不过气质差了一点…… 不,不只差一点,根本是差到化粪池里去了。 「什么事?」 苏菲亚与泰伦,他们是聿邦彦兄妹的生父再婚的妻子与前夫所生的孩子,按照姻亲关系来说,他们四人是兄妹,但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因此,在他们的母亲为了接手查塔斯公司,而将外公的公司转交给聿邦婷,他则继续负责聿希人的投资公司,之后,他父亲与再婚的妻子就积极的计划要将他们「送做堆」,哥哥堆姊姊,弟弟堆妹妹,一人堆一个,再公平不过了,所贪图的自然是他和妹妹所掌握的两家公司。尤其是聿希人的金融投资公司,他们更是势在必得。那对贪婪的夫妻满心以为只要能够掌握他们兄妹俩,也就等于掌握那两家公司了,因为除了聿邦彦以外,没有人知道,少了聿希人,那家公司就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投资公司罢了。 「你们要参加婚礼对不对?我们陪你们去!」 「很抱歉,外人不能随意进入聿家的梦岛。」 「但我们不是外人呀!」两条水蛇似的玉臂卷住聿邦彦的手臂,苏菲亚发嗲的撒娇,就差没用整个人去缠绕住「猎物」。「好啦、好啦,让我们陪你们去嘛!」先缠住你,再缠紧你,最后缠死你,缠功请叫她第一名啦! 可借就是有人不吃她那一套,第一名瞬问掉到车尾去。 聿邦彦很有礼貌的「扒」开蛇魔女的纠缠。「苏菲亚小姐,你们既不姓聿,和聿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外人是什么?」 「当然有关系,你爸爸是我们的继父嘛!」苏菲亚再接再厉的又卷过来。 「就在他和我母亲离婚的那天开始,那个男人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菲亚一时哑口,忙将求救的目光朝弟弟送过去,后者会意,立刻接手。 「你们太无情了!」泰伦板出一张义正辞严的脸孔,强烈地谴责。「男女之间本就是那样,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爱了自然要分开,何必要勉强兜在一起徒增痛苦?无论如何,就算他们离婚了,继父也总是你们的亲生父亲呀!」瞧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不亏是姊弟,默契好到不行,一个耍赖,另一个就耍酷,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要是软硬都不成,就……就……回家叫救命! 「无情的是那个男人!离婚之后,当妈妈为人帮佣赚钱养活我们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哥哥为了做饭烫伤自己的时候,他在哪里?当我肺炎高烧进医院的时候,他在哪里?」聿邦婷冷冷地反控回去。「他从来没有尽过半分父亲的责任,请问,他的情在哪里?」 这回轮到泰伦无言以对了,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无懈可击的好理由。 「当时他不知道嘛,后来他不是主动找上你们,关心你们了吗?」 「算了吧!」聿邦婷嗤之以鼻的冷笑。「那个男人会找我们,也是在妈妈进外公的公司工作以后的事,你以为我会相信他是因为关心我们才来找我们的吗?请别侮辱我们的智慧了!」话落,她转身要上快艇,却被泰伦一把揪住。 「起码,继父现在是真的在关心你们呀!」他一脸做作的诚恳,真的很假。 「你可以再说得更好听一点,反正……」她用力甩开泰伦。「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这回,话一说完她就疾步上了快艇,加入那两个看得兴高采烈,吃得津津有味的家伙,刚刚吃香蕉又吃梨子,现在改哨苹果,喀噤喀嗓的咬,一看聿邦婷加入他们一国,马上用下巴指指苏菲亚。 「据我所知,她家也十分富有不是吗?」关茜好奇地问。 「是又怎样?虽然苏菲亚她家和聿家的公司同样名列希腊十大绩优企业榜内,两家同样富有,谁也压不下谁,可是…」聿邦婷耸了耸肩,顺手把关茜啃一半的苹果拿过来咬下一大口。「大多数人都认为财富愈多愈好,更何况他们真正想要的也不是外公的控股公司,而是表哥的投资公司。」 眉梢子挑了一下,关茜面无表情地劈手夺回所有物。「为什么?希人的公司不是很小吗?」真没卫生观念,人家的口水她也要分。 「是很小,只不过有能力呼风唤雨而已!」再「拿」过来又咬一口。 「呃?」手伸出去,却忘了要干嘛了。 有能力呼风唤雨?还而已?是怎样?希腊人果然是奥林帕斯山众神的后代,呼风唤雨是小事,移山倒海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毁天灭地呢!怯,异想天开!愈想愈可笑,关茜正待问个清楚,却见聿邦彦已然甩掉那只妖媚的蛇魔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快艇,一边抽掉踏板,一边吩咐杨颉发动引擎,不到五秒钟,游艇便破浪而去了。 他们还得赶回去参加一场婚礼呢― 「到了!到了!」关茜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叫。 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座小小的岛屿浮漾于澄蓝的海水中,小小的绿色山脉横亘其中,山的那一边是聿家私人活动范围,山的这一边沿着山坡铺泄下来一片宁静悠然的白色山城。小岛上的白色山城就像旅游广告上的照片一样美,彷佛迷宫似的石板小路弯弯曲曲地穿梭在层迭错落的纯白房舍之间,蓝色屋顶与窗棂点缀其间,四周环绕着洁白无瑕的沙滩,水晶般澄澈的海水,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蓝与白,彷佛掉进一个湛蓝与纯白的梦幻世界里。 自从聿希人的母亲被绑架撕票之后,聿爷爷就举家搬到梦岛上来住,梦岛是他们的私人天地,也是他们的安全堡垒。 「真美!」关茜由衷地赞叹仇「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它好美好美,美得令人掉泪!」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聿邦婷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 闻言,两个男人一起翻白眼。 「女人!」不就是一座天天见面的小岛,有什么好感动的? 两个女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横过去不屑的一眼。 「男人!」就说雄性动物最迟钝了,他们还不承认。 未几,游艇停靠船埠,关茜第一个跳上码头,丢下其它人,三两步跳上阶梯,轻快地半跑向聿希人。 而聿希人噙着柔和温文的笑,慵懒地斜倚在栏杆上,白衬衫的袖口卷至肘弯处,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在阳光的映照下显现着健康的肤色,白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率性不羁的站姿,却有说不出的高雅洒脱。很显然的,病愈之后的他跟过去不太一样了,身材仍然顺长瘦削,却隐隐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笑容依旧和煦内敛,眼神却散发出热情奔放的光采;气质不变的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几分放纵与率性。 若说过去的聿希人是含蓄的隐性,那么,如今的聿希人便是耀眼的显性了。 「回来了!」比笑容更温柔的嗓音。 「嗯,我回来了!」关茜低应,整个人直接投入聿希人怀里。 聿希人笑意敛去,瞳眸深处柔情漾浓,无视周遭一道道比阳光还刺眼的视线,俯首迫不及待的覆上她的唇。 聿邦彦兄妹见怪不怪的相视而笑,杨颉与石翰摸摸鼻子转开头去装作没看到。 好半晌后,聿希人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修长的手指爱怜地轻抚她被吻得略显红肿的唇瓣。 「累吗?」 「我?累?你在侮辱我吗?」 「那就直接去参加婚礼吧!」于是,包括跟在聿希人身后的石翰在内,六个人一起朝山城里走去。今天他们是要去参加村长之女的婚礼,这也是关茜首次见识到传统的东正教婚礼,因此好奇得很,婚礼中不断拐肘顶顶身旁的聿希人,小小声发问。「希人。」 「嗯?」 聿希人的目光落下,询问地凝住她。 「他们在干嘛?」 「那是希腊人的传统,在象征性的活动上,都会以重复进行三次来强调圣三一的重要性。」 「所以,交换戒指要交换三次?」 还以为新郎、新娘太迟钝,居然到这种时候了才开始犹豫,考虑要不要客串落跑新郎或新娘呢! 「对,新人戴礼冠也要戴三次,饮酒三次,绕祭坛三圈。」 「他们不会也要结三次婚吧?」 「……」 「好吧,不会。那,接下来呢?」「你猜呢?」关茜一怔,继而很夸张的叹了口气。不必猜,希腊人热爱音乐,生命中没有一刻是听不到音乐的,就算天要塌了,他们也要狂奏音乐庆祝天终于要塌下来了;婚礼上就更别提了,要是没听到音乐,肯定是希腊人全都挂点了! 说实话,初到希腊时,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被迫「享受」希腊传统民谣,关茜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好几次都差点尖叫着逃之夭夭。 幸好,她的神经线够粗,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 果然,婚礼过后,尚未开始用餐,竖笛、大鼓、小提琴和手风琴就轰轰烈烈的演奏起来了,个性鲜明的希腊乐风愉快地飘扬在宴席之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有音乐就有舞蹈,大家都早已准备好要歌舞狂欢到天明了,先是新郎、新娘双人跳,不久,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再过一会儿,双人舞就变成大圈舞了,大家兴高采烈的手拉手围成几个大圈圈,连关茜吃东西吃一半也被聿希人抓下去掺一卡,跟着大家一起又笑又跳,high到不行。 在户外摆宴席用餐就是有这种好处,永远不必考虑空间的问题。「表哥真的好快乐呢!」注视着聿希人毫无保留的笑靥,闪闪发亮的神采,精力充沛的跟着大家一起又跳又转圈圈,完全摆脱了过去那种斯文弱气的外壳,聿邦婷感动得想哭。 「那是当然,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聿邦彦低低叹息。「三天两头抱病号,一个不小心又得住院了,因此生活上不得不接受种种限制--…」 「限制?」聿邦婷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下。「身处在阳光的国度里,却不能自由自在的沐浴在阳光下;居住在海岛上,却不能到海里尽情地游泳;拥有热情的希腊血统,却连纵情地跳支希腊舞都办不到,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可以,那不叫受限制,根本是活生生被绑住了好不好!」 「的确,过去他…」聿邦彦叹气。「真的好辛苦,我想他原本并不是那么内敛的人,只是身体状况逼得他不得不内敛。可是如今--…」 「他健康了,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健康!」语气一转,聿邦婷眉飞色舞,兴奋又激昂。「现在表哥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再受任何限制,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被解放出来,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了!」 聿邦彦沉默一下,然后更轻更轻地低语,「而这一切,都该归功于表弟妹!」 「对!」聿邦婷重重地点一下头。「如果不是表嫂的朋友及时通知表嫂说还有那位大陆神医可以救表哥,不说表哥会有今天这么快乐,他甚至活不到现在呢!」虽然不是表嫂亲自救的,至少没有她,聿家的人就不会知道那位大陆神医。「起初我怀疑她别有企图,但此刻……」聿邦彦缓缓绽开微笑。「不管她是否真有企图,我只庆幸和表弟结婚的是她,真的是太好了!」 然后兄妹俩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大圈圈中的聿希人和关茜,他们又跳舞又唱歌,畅快的欢笑中不时交换着依恋的视线,聿希人眸中是深情无限,而关茜却是誓死不悔。 是的,她不后悔救了他,即使将来会被他背叛,她也绝不后悔! 清晨,天际甫现出一抹灿斓的辉煌,关茜便徐徐睁开惺忪的眸子,眼前美景一入目,当的一下,两眼立刻冒出两颗心形的大星星!粉红色的。落地窗前,一副修长有力的身躯正傲然接受晨光的洗礼,健康的肌肤反射出奕奕光采,裸露的上半身虽没有纠结的肉瘤,但那俊朗挺拔的曲线更迷人,男人的魅力流露无遗。 啊,歹势,口水流出来了!就在她忙着擦口水之际,背对她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见她陡然僵住的动作,又尴尬地红了脸,他温柔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许椰榆的笑意。口醒了?一起去?」在这三月天? 想冷死人啊! 她的回答是一翻身滚下床,两大步窜进浴室里,三分钟后出现,已梳洗完毕并换上一身诱人犯罪的比基尼泳装,再随手拎了两条大浴巾。 「走吧!」 话声一落,两人便争先恐后的从落地窗冲出去,嘻嘻哈哈的沿着白色阶梯跑下沙滩;同一时间,聿邦彦兄妹和杨颉、石翰也出现在另一边的阶梯,男的脱长裤,女的丢下大浴巾,先后投入沁凉的大海中。 六条迅捷的人影在翻滚的白浪中飞快的前进,时而两两相对比赛,时而潜入海水中恶作剧的拉扯别人的脚;有时仰躺在海面上古子受暖绵绵的阳光,有时又在浅水处打水仗,直到管家在沙滩上高唤他们用早餐,他们才依依不舍的离水上岸。 十五分钟后,餐厅里! 「爷爷,你嘛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哥俩好,宝一对,聿爷爷正喜孜孜地与宝贝曾孙你一口、我一匙地分享同一碗麦片,冷不防突然杀过来一句话,顿时吓得他差点喷出、一嘴麦片,赶紧把麦片碗丢给保母去喂小曾孙,再尴尬地舀优格淋蜂蜜,拿面包吃起司。 不过,想想实在很不甘心,他又没干什么坏事,只是想跟曾孙幸福美满一下也不行喔? 「其实我这种年纪,吃麦片也很正常嘛!」他小小声抗议。 「跟谁正常啊?爷爷你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两排牙齿跟大钢牙比也差不了多少,拿猪腿骨给你啃都不够看,还跟胖小鬼吃什么儿麦片!」关茜啼笑皆非地把一盘大人吃的麦片送到聿爷爷面前。「咯,要吃就吃这个。还有,听说昨天爷爷还跟小胖子抢奶瓶喝,奶瓶?奶瓶?爷爷,请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聿爷爷瑟缩一下,脑袋埋进盘子里,装死!被麦片淹死的。 见状,关茜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笑。「爷爷啊,你实在是……喂喂喂,你们在笑什么?」 聿邦婷一手掐着面包,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快断气了;聿邦彦和杨颉、石翰则很有礼貌的背过身去,肩膀抖个不停;聿希人以手半掩在额头上,隐隐可见眼角水光闪闪。 「聿。希。人!」被点名了,聿希人慌忙放下手,两眼眨呀眨的,陪笑。「什么事,茜茜?」关茜受不了地白眼一翻。 「不用装可爱,请你管管爷爷好不好?别让他真的回到一岁去了!」 聿希人看看爷爷!还在装死、他咳了咳,转向犹在抖个不停的聿邦彦。 「表哥,这种事,呃,就麻烦你了!」好吧,他承认他很自私,有福要同享,有难不同当,要死就死道友,不要死贫道。 钦? 没想到聿希人会两推三推推给他,聿邦彦不觉呆了呆,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奸商,眼珠子一转,马上浮现老奸的笑容。 「呃,小茜,我正想问问你呢,今年暑假,你要不要回台湾去看看呢?」 转得好,转得妙,转得呱呱叫! 「废话!」关茜立刻忘了先前的问题。「今年是我爸妈逝世十周年耶,我怎能不回去!」 「那正好,你可以顺便看看你父母留下来的那两家医院。」 「医院?」关茜狐疑地来回看聿邦彦和抿着一嘴神秘笑意的聿希人。 「那两家医院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停止贫诊的补助金了吧?」话说着,两眼开始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杀气。聿希人马上被杀得头破血流,支离破碎地直往旁边猛缩身子。 「不是,当然不是!」他急忙否认,免得粉身碎骨,连骨灰都随风飘走了。 「最好不是!」收回杀气,关茜松了口气,端起果汁来。「那是怎样?」幸好不必杀人! 「是……」聿希人和聿邦彦相对一笑。「我买下那两家医院了。」 静默两秒,果汁砰一下又落回桌面上,关茜失声惊叫!幸亏她还没有喝,不然又要喷得聿希人满头满脸,外带几位遭受池鱼之殃的无辜者。 「耶,买……买下了?但……但表舅、表姑怎会肯卖?」 那可是他们的摇钱树耶,怎会轻易放弃? 聿希人淡然一哂。「是贪性使然吧,有两家医院帮他们赚钱还不够,你表舅又学人家投资房地产,你表姑也跟人家玩股票,所谓隔行如隔山,他们什么都不懂就一头栽下去,路走一半发现不对劲还不肯死心,不甘心已投资下去的钱,竟然又借钱继续丢进无底洞里,妄想起死回生,结果……」 他耸了耸肩。「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倘若他们不卖医院还钱,恐怕会死得很难看,你知道,讨债公司是很可怕的,所以,他们只好卖啦!」 就说嘛,他们怎会肯卖,原来是生命受威胁,钞票再重要,也没有老命重要!「那,你买下医院之后呢?」 「是用你的名字买下来的,所以应该算是你的医院。」聿希人声明。「买下之后,我请了两位经验丰富又可靠的院长,交代他们把医院恢复成你父母经营时的方式,我想只要有聿家的无限资金做后盾,那应该不是难事。」 「是喔!」想到那两家医院终于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关茜眉开眼笑乐歪了。 「我保证!」聿希人收起笑容,严肃地板正脸,慎重的承诺。「所以才希望你去看看,是否尚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嗯嗯,我会去看看的。」关茜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 聿希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种事你要跟我说谢,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关茜又笑了一下,并重重握了握他的手,不再说那种浮面的客套话了,在他们之间,那是不需要的。 重要的是,这样她就对得起爸妈了! 虽然爸妈期望她做医生救人,但那两家医院才是爸妈一生的心血,起码她保住了那两家医院,还为医院找到了强力后盾,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这样,爸妈应该能够谅解她转行做医学院教授的不得已吧? 第三章 「不会吧,这就是你的公司?」 望着那楝已有相当年代,几乎可称之为历史古迹的四层楼房,关茜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听见聿希人亲口证实那就是他的公司,她还以为是早已排定拆除日期的危楼呢! 「是喔!」听出她怀疑的语气,聿希人好笑地瞄她一下,「外面看上去不起眼,里面可是会让你吃惊的喔!」 何止不起眼,根本是废弃物好不好! 旋即转动方向盘驶向建筑物后的专用停车场。「话说回来,你又为什么突然说要来看看我的公司呢?」虽然他并不是天天都来上班,平均一个星期才来两、三天,但来到希腊将近一年,这还是她头一回说要到他的公司「探班」呢― 「想来看看你的公司究竟是如何个呼风唤雨法呀!」 原来如此,可是……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不懂!」关茜很老实的承认她的天才名受到严重的考验!终于踢到铁板了。 「我明白了,上去我的办公室后,我会详细解释给你听的。」 聿希人沉稳地将车子停妥,偕同她下车,随即往后瞥了一下。 通常石翰会紧跟在他身边,杨颉会护卫在关茜左右,但有时候,譬如现在,他想跟关茜独处时,杨颉和石翰就会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他带关茜上楼,他们就待在一楼的酒馆里等候。 「嗯,他们也到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从后门进入建筑物,一进门左右各一台电梯,不过四层楼而已,居然要设置电梯,果然奢侈。再继续往前,一踏入前厅,关茜再度张口结舌的呆住了,嘴巴无法自制的张开,双眸圆睁得比火龙果还大,不敢相信眼前如此高贵典雅的景致竟是那楝废弃建筑物的内在。 大理石地板、艺术水晶吊灯、梵谷的名画、黑晶石接待处柜抬,仿古罗马式紫水晶拱门…… 「是怎样,这里是五星级饭店吗?」她喃喃道。 「我说过会让你吃惊的。」嘴角浅勾,聿希人莞尔道,抬手指向右边,「右边是餐厅,」再指向左边。[左边是酒馆,本公司员工免费享用,签个名就行了,外人照常付费。」 餐厅装满一看就知道是有挂星星招牌的高级餐厅,酒馆则是那种很温馨的传统希腊酒馆,一个高级享受,一个平民化消费,大小通吃。 「哇,做你们公司的员工还真幸福耶!」关茜赞叹。 聿希人向接待小姐打了一下招呼,旋即牵着她往回走向电梯。 「他们的工作也不容易,必须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很辛苦的。去年开始,我们又陆续增聘了十二位员工,以应付愈来愈大的工作量,接下来,表哥已计划要买下隔壁楼房,以便扩充工作空间。」 「真有需要那么辛苦接下那么多工作吗?」钱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吧? 「以前是不需要,但现在……」聿希人意有所指地瞟她一眼,然后牵着她一起进电梯。「某些大户我必须全接下来,才有能力保护你。」关茜眉梢子挑了一下,想问什么,舌头一转又收回去。 「到你的办公室后,我再听你解释清楚。」 「没问题。」他将手掌贴上掌纹辨识器,电梯门便阖上并敌动往上。「这是我的专用电梯,直达我的办公室。」 「特权!」关茜喃喃道。 淡然一哂,聿希人继续介绍整楝楼的内在设施。「二楼是招待室和交易厅,三楼是经理、副理办公室和会议室、健身室、娱乐室,四楼有我的办公室和套房,还有表哥的总经理办公室和秘书室。」 「健身室、娱乐室?」关茜咕哝。「真好命,我也到你的公司来上班好了!」 「好啊!」聿希人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应道。「我聘请你为本公司专任医师,薪水由你开,如何?」 「还真的咧,到头来只会变成你一个人的专用医生吧?」关茜横他一眼。 才四楼,电梯很快就到了,门一打开,关茜又一次傻眼,竟然呆在电梯内跨不出去了。「哇靠,这算什么办公室?」跟她想象中的办公室差太多了吧!除了两扇门和一面长窗之外,其它三面墙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连天花板上也吊着好几排可以升降的屏幕,正中央的半圆形办公桌上也有六台计算机屏幕围绕着办公椅。 「我的办公室。」聿希人笑道。 他顺手在办公桌某处按了一下,电梯门旁的左面墙竟开始旋转移动,屏幕墙消失,变成一座小型吧抬,还有冰箱;再按一下,右面墙也开始旋转移动,屏幕墙消失,变成有矮桌、一整套沙发,甚至还有两株盆栽的小客厅;打开对面另一扇门,里面是温馨舒适的卧室和浴室。 他先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拖到办公椅旁,再拉着关茜一起坐下。 「想喝什么吗?」 「不用。」关茜无意识地回答,还在惊叹之中。 「好,那……」聿希人略一思索。「嗯,其实这件事,表哥所了解的也仅仅是皮毛而已,他以为我只是在预估期货指数的变化和股市走向方面很有天分,但事实是,我对『数字』本身有特别的,唔,就说是天赋吧…」 「这我知道,你说过嘛!」关茜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只是不懂……」 「我正要解释…」聿希人露出安抚的笑,指向计算机屏幕中的数字。「任何一个数据,它只要改变三次,我就能够从它改变的数值中预测到它之后所有的变动,下一秒的变动,下一个小时的变动,明天的变动,明年的变动,甚至,这家公司结束时的变动…」 「钦?这么神?」 「911111如这个数字,它下一个变动会是九十三…」 「咦咦?真的耶!」 「还有这个数字,它会在下个星期狂飘到两百……」 「哇,那谁买了它不就赚死了!」 「然后在下个月跌到八十…」 「呃?」 「嗯,我想你应该开始了解了,这种数字天赋在股市、期货和指数上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起初我也只是在无聊的时候用自己的储蓄玩玩,之后表哥在无意中得知我对股票期货买卖很有一手,就把他所有的积蓄都交给我,委托我来替他操作,说起来,他应该算是我的第一个客户……」聿希人娓娓述说着,一边打量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离自己太远了,于是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并亲昵地用下巴在她头上磨磨赠赠。这样才对嘛! 「然后是姑姑,再然后是邦婷,最后表哥又为我介绍了几位身分不凡的客户,半年后,我的金融证券投资公司成立了,由于我的身体不好,因此由表哥任总经理负责对外,而我隐身在幕后操作……」 「所以外人都以为你只是公司的挂名负责人,实际上的经营者是表哥?」换句话说,一切都是幻觉啦! 「也不全然是,我只负责数字操作,表哥也有他要负责的部分,譬如对外的公关交际、公司的经营政策与公司的对外投资等等,公司少了他也不行呀!」 「但公司的投资也是你在监控『数字变化』的吧?」 「自己公司的投资,当然要监控。」 关茜翻了翻眼。「那还不一样!」 聿希人耸耸肩。「总之,公司成立不久之后,想成为公司客户的人就几乎抢破脑袋,因为…」 「你的客户只会赚到翻,绝不可能会有任何损失,想也是,这种稳赚不赔的投资谁不爱。」关茜低喃。「可惜我没有积蓄,不然我也要交给你帮我买卖,帮我赚一座油田先!」 「没有那种事,」聿希人失笑。 「稳赚不赔,的确是,可是,为免让人察觉出我的能力,我向来都很节制,绝不会让他们赚翻了,顶多赚得足以让他们笑得流口水而已。而且你不需要任何积蓄,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呀!」 真慷慨! 关茜俏皮地皱皱鼻子。「后来呢?」 「我说过,我的身体不好,能接下来的客户有限,因此在成立公司聘雇营业员之后,case都会先交给营业员自行操作,若是成绩还可以,我就不多事…」 「如果是赔了呢?」 「倘若成绩不佳,甚至赔钱,我就会接手,预测出买卖点之后,再交代给营业员去盯住,时间到了就买卖。即使如此,我的体力依然有点支持不住,因此公司始终是小小的一家,无法扩大,而表哥也刻意订下成为公司客户的最低门坎,而那种门坎是相当高的……」 「想当然耳,能够达到那种超高门坎的客户必定拥有相当的权势与财力啰?」 「果然是天才,又答对了!」聿希人戏谵地笑道。「而且我们收费的%数也相当高,高到一般人会瞪眼吐槽的程度。」 「所以你们也赚翻啦!」关茜也戏谵回去。聿希人莞尔一笑。「其实我们替客户操作期货股票的收费所得仅是九牛一毛,我们公司对外投资的收益才真的让我们赚翻了,也因此,我比我爷爷更富有。」 关茜睁了睁眼。「哦?那么厉害?」 「爷爷拥有的金融控股公司价值两百五十亿欧元,私人资产与投资约一百二十亿欧元左右;至于我的公司,虽然只是一家编制不超过五十人的小公司,但以去年的股价来计算,资产额已达八百亿欧元,对外投资每年的收益则高达……」 一听他说出那种光是数后面的零就让人数得头昏眼花,比天文数字更天文数字的投资收益,关茜不由吃惊得下巴都掉了,嘴巴张得比宇宙黑洞还大,却连惊叫声都叫不出来。 哇靠,他是怎么赚的? 自己印钞票? 「你……你:-…你……」勉强挤出声音来,却只能重复一个单字。 「起初我自己也很意外公司的股价竟然会飘这么高,不过仔细想想也不算太奇怪,」聿希人好笑地为她阖上下巴,免得口水泄洪。「公司每年的投资收益实在令人眼红,而公司有百分之八十六的股份持在我手中,只有百分之十四的散股,人人都抢着要,拥有的人不愿意脱手,想要的人买不到,自然就愈飘愈高了。」愈听愈惊讶,关茜不由得以一种崭新的眼光注视聿希人。 原以为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只会吃喝拉撒睡,根本没哈本事的富家贵公子,料不到他竟有如此惊人的天赋,只是在幕后监控操盘公司的投资,「随便」看看数字的变化,就让公司赚到天文数字的收益资产。 吃人的老虎不会乱吼,外表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不小心一点,真的会被他给骗去了……呃,其实她早就被他给骗去了…唉,真蠢! 「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怕耶!」关茜喃喃咕哝。 聿希人微哂,「以上是公司的部分,」再继续往下透露他的身家财产。「还有其它属于我个人的资产和投资,这部分就很少了,只有三、四百亿欧元左右……」 「少?」关茜禁不住呻吟。「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踹你一脚!」 「我说错什么了?」聿希人一脸无辜。 「少说一点『废话』就行了!」关茜咬牙切齿地横瞪眼。 「好嘛!」聿希人小心翼翼的瞥着她。「另外,表哥为减轻我的负担,规定公司的签约客户也只能维持一年,约满后,谢谢,再联络!」 「更跌了!」关茜叹气。他哪里跌了? 聿希人又是无辜的一眼。「不过对于超级大户,我们还是有『优待』的,如果他们有意愿,我们可以再续约一、两次,或者无限次续约,这得看对方超级到什么程度。表哥说,这是给对方的面子、人情,将来我们有需要时,他们就得还。」 做生意不忘做人情、讲面子,果然是…… 「奸商!」关茜狠狠地送出一个评语。 装作没听见,聿希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他的。 「两年后,我开始能够看出哪些数字变动是人为操作,也看得出是如何操作的,换句话说,我也有操作股盘的能力,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要让股市狂飘或让股市崩盘,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表情瞬间变绿了,「喂喂喂,你……」关茜吞了一下口水。「不会也做过那种事吧?」 「当然没有,那是犯法的,我不会随意去触犯法律。」聿希人摇头否认。「我只是告诉你,我有那种能力,当有紧急状况时,我可以让全世界的股市崩盘,那就是我呼风唤雨的力量了!」何止呼风唤雨,那根本是天翻地覆好不好!股市狂飘或狂泄都还无所谓,股市大崩盘就太恐怖了,不知有多少人会倾家荡产,有多少人会烧炭跳楼,儿子被卖掉,女儿被送去卖淫,社会开始动荡不安,世界局势大变动,那种影响实在太骇人了! 不过,他说的「紧急状况」时--… 关茜仰起眸子怔愣地注视他片刻后,徐徐垂落,心中百感交集,有感动,也有忧惧。 「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低喃。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聿希人两臂使力拥紧了她。「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发誓,我绝不会手软!」 贴紧了他温暖的胸膛,关茜轻轻叹息,是欣慰,也是忧虑。 他只是一家「小小」的投资公司董事长,半家分公司也没有,不是什么财团总裁,也不是什么石油帝王,更不是黑道巨擘,但是,当「那一天」来临,而他「绝不手软」时,那不只是在一夕之间让财团或帝王破产,或者造成某个国家的经济崩溃而已,而是全世界经济的大崩盘,那种结果…那种结果……喔,天,她根本无法想象!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一阵战栗,为了她而拖累全世界所有人,她哪里担负得起那种罪恶! 可是,就算她不许他那么做,他听得进去吗? 不,他听不进去,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一定会实现自己所下的誓言,绝不会手软! 所以,她非得另外想个办法不可!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聿希人马上扶起她的下巴,关切地凝视她的眼睛,想看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关茜慌忙起身,往小吧抬去。「有点渴了,你这有什么喝的?」 聿希人深思地望住她的背影。「果汁,还有矿泉水。」 「果汁?有水果吗?」她问,并打开冰箱门探头往里搜寻。「lucky,居然有水蜜桃耶!」 「……」 「嗯,这个比果汁好!」 她探手取了一颗水蜜桃,关上冰箱门,回过身来,手一松,水蜜桃往下掉,她快步来到聿希人面前,扶起他前一刻还红润健康,此刻却苍白无比的脸。「头晕?」「嗯。」 柔黄抚上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她低喃,冷静地掏出手机。「麻烦你,杨颉,时间到了,东西拿上来吧!」 半个钟头后,办公室套房内,聿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假寐,关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鲜红的液体自血袋内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入他手臂上的血管内,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一年半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死了…… 不,他没死,她也不会让他死! 除非…… 他背叛她! 「醒了,觉得怎样?」 轻轻拂开垂落在聿希人额前的刘海,再温柔地抚拿着他的脸颊,关茜很满意地注意到他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后者温柔一笑。「很好。」 「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要休息两天。」 「嗯,都听你的。」 于是聿希人起身去盥洗,关茜则转注杨颉。 「杨颉,表哥开完会了吗?」 「不知道,刚刚我要去通知他关于少爷的事,他的秘书说他还在开会,大概还要两个钟头,不过中间可能会休息。」 「好,那麻烦你再去看看,如果碰得上人的话,请转告他,希人要先回去了,明天不管公司需不需要他,他都要请假一天。」待杨颉离去后,关茜瞄一下输血用具,再转向石翰,「麻烦你整理一下东西,之后再去准备车子。」 待聿希人盥洗完毕,他们准备要离去时,杨颉却突然紧张兮兮地跑回来,关上门后还特地上了锁。 「先不要出去!」 「干嘛?你老婆要来抓奸了?」很少见他紧张,机会难得,关茜忍不住调侃他一下。他还没娶老婆呢! 「才不是!」杨颓哭笑不得。「是科拉老夫人和妮可拉来了,她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少爷今天到公司里来了,所以她们特地来堵人,前面大门、电梯和后面停车场都有人守着,所以表少爷叫我来通知你们,暂时不要出去。」 聿希人与关茜一怔,继而相对苦笑。 「她们还真是不死心啊!」关茜没好气咕哝。「还堵人咧,请问是警察大人捉小偷,还是特勤人员逮刺客?」 「不知反省,只想要依赖聿家,查塔斯家族早晚会没落的。」聿希人叹道。 「已经没落了好不好!」关茜轻蔑地冷哼。「就算是希腊最最最古老的名门望族又怎样?难道伟大的查塔斯家族就没半个有用的人?连只蟑螂蚂蚁都没有?」 蟑螂蚂蚁? 谁家没有,只不过伟大的查塔斯家族里的蟑螂蚂蚁并不太伟大。 聿希人吞下笑意。「是有一只,不,一个,不过他还在念大学,姑姑要他一下课就到公司报到,她要好好磨练他,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姑姑就会把查塔斯公司交给他,起码守成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啦,查塔斯家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私生子。」聿希人慢吞吞地说。 「饶了我吧!」关茜呻吟。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这种时代还有人在乎那种事?是怎样?查塔斯家的人赶不上潮流吗?他们不知道现在婚生子已经退流行,私生子才是当红炸子鸡吗?」 「这……」聿希人啼笑皆非。「有那种流行吗?」 「我说有就有!」关茜瞪他一眼,意谓:你敢说没有试试看!「而且最好是那种老婆爬墙,或者老公包二奶生的私生子最热门!」 愈说愈离谱了! 「好好好,你说有就有。」聿希人清雅的脸容上一片容忍的无奈。 见他那样低声下气,不知道为什么,关茜也突然泄了气。「算了、算了,我们跟查塔斯家的人有代沟,干脆把公司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搞到收摊好了!」 聿希人为难的苦笑。「他们是奶奶的亲人,我们不能不管呀!」 他要为难的可不仅止于此,关茜才想抗议,办公室的门板突然天摇地动的震撼起来,同一时刻,手机铃声也响了,杨颉站到门前,等待聿希人指示是否要开门,聿希人犹豫一下,还是先接手机。 结果不到十秒钟就听完了,他甚至没有出声回半个字。「表哥说不要开门,是科拉姨婆。」 「不敢置信,」关茜瞪住快被轰出一个洞来的办公室门,那位老人家是用整个人撞门是不是?「这就是名门望族的作风吗?把人家的门板敲破?」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嗯,为了培养我的教养,我是不是应该学起来呢?」 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聿希人觉得好笑又很无奈。 「我说过,科拉姨婆的脾气不太好。」 「那不叫脾气不太好,是超级无敌嚣张好不好!」眼见敲门声愈来愈凶狠,再下去,搞不好整个地球都会跟着晃动起来了,关茜实在受不了,也不认为她有必要忍受。「希人,你进房间,门锁起来,千万不要出来,我要亲自会会这位伟大的科拉姨婆!」 她驱赶小鸡似的把聿希人赶进房里,再摆手指挥杨倾。「你去守在房门外,就算是撒旦亲自来了,你也不能让他进去!」 迎敌阵势一摆好,她就亲自去开门。 几乎门锁才刚开欧,门板就砰一下被撞开来了,科拉老夫人和妮可拉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后面是紧皱眉头的聿邦彦。 「雅里士呢?」环顾一圈,见不到目标,科拉老夫人马上吼起来了;相对于她的急躁,关茜反而十分冷静。「他在睡觉。」双臂环胸,她气定神闲地回道。 「真没礼貌,长辈来找他,他竟然还在睡觉!」科拉老夫人傲慢地斥责。「快把他叫起来!」 「真不体贴,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硬要来骚扰他!」关茜以同样傲慢的态度回敬。「我不会叫醒他,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转告他;不想告诉我,就请走人!请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闲,没事就跑来逼人家离婚,如果这就是名门望族的休闲活动,也难怪他们正事都干不好,脑筋都想歪了嘛!」 「你!」科拉老夫人气得脸都扯扁了。「你这小丫头根本配不上雅里士!」 「配不配得上可不是你说了就算数。」关茜皮笑肉不笑地歪歪嘴。「更何况,我是雅典大学的医学院教授,在台湾还拥有两家大医院,请问姨婆,我哪里配不上他了?」 「医学院教授?」两道白眉毛滑稽地跳了跳,科拉老夫人冷哼,全然不给她相信。「凭你这小丫头?」 「不相信?」关茜笑笑。「你可以去雅典大学问呀!」 听她说得那么肯定,科拉老夫人有点迟疑了。「你这种年纪?」关茜耸了耸肩。「我只是这张脸看起来年轻,其实我跟雅里士同年了。」 「你?二十九岁了?我不相信!」 「我说,去问、去查呀!」 科拉老夫人咬咬牙。「别以为我不会去查!」 关茜摆了个「请便」的手势,「没人阻止你!」是请她去查,也是请她滚蛋。 科拉老夫人不甘心地看看房问的门,再恶狠狠地瞪关茜一眼,虽然只有几句话的对峙,但已足够让她警觉到,关茜的强悍跟她不相上下,有关茜在,就算能见到雅里士也没用,只好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回去想好对策再挥兵进攻! 自始至终没吭过半个字的妮可拉在离去的这一刻,终于出声了,「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适不适合的问题。」她的声音很纤细,语气也十分委婉,配上美丽温婉的外貌,十足十有教养、有气质的高雅淑女一枚。「倘若你真爱他,你应该了解这一点,如果你不了解,那么或许你不是真的那么爱他吧。」 话落,她端庄的颔首告辞,旋即转身尾随科拉老夫人身后离去。 「哈!」关茜夸张的耻笑一声,「竟敢跟我说爱不爱,想用话套死我?」再奉送中指一支。「门儿都没有,去钻老鼠洞吧!」噗啡!噗吓? 谁谁谁,谁敢嘲笑她? 以最凶狠的姿态,关茜转头寻找凶手,却见聿邦彦站在门口笑,聿希人也从门缝里探头出来笑,连杨颉也抿着唇抖呀抖的,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来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请问,凶手是谁?」只好用问的,非常非常客气的请教。 「不是我!」聿邦彦立刻转身逃之夭夭!君子不跟女人为敌。 「也不是我!」聿希人也很弄的又躲回房里去了。 「更不会是我!」杨颉一溜烟钻进电梯里,当一声,电梯门阖上了。 不过三秒钟而已!刚好一人一秒,办公室里除了关茜以外,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了,那… 凶手到底是谁? 她再左右张望一下,皱眉。 第四章 四月,春临大地,下雨的机会也减少了,到了月底的星期日,是希腊正教四十日斋戒期的最后一周,从该周的星期五开始,就是希腊正教的复活节庆典了。不过聿爷爷虽然娶了希腊老婆,却没有入希腊正教,因此聿家并没有跟希腊人一样进行斋戒,只是有趣的活动他们还是会跟着热闹一下,譬如复活节当天的串烤全羊,可是关茜不喜欢吃羊肉,所以今年他们改为烤乳猪。 「外公,科拉姨婆说她要带妮可拉来用午餐。」 「跟她说我们烤猪不烤羊。」 「我说了,但她说不管烤什么都可以。」 「再跟她说,雅里士不在,他带老婆到巴黎去了。」 「可是我已经说了是到米兰……」刚从海水里上沙滩来的聿希人和关茜,一边用浴巾擦身,一边听聿爷爷跟聿邦婷的对话,不禁啼笑皆非。「我看我们现在就出发,你到巴黎,我到米兰。」关茜咕哝。 「别生气,」聿希人温柔地揽住她。「爷爷不会让她们来的。」 「不是生气,是……」关茜叹气。「不了解怎会有那种女人,追求男人,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财富,妮可拉是,安妮娜也是……呃,说到安妮娜,听说她跟她母亲怎样了?」 「因为行为不检,被查塔斯家族踢出去了。」 「不是因为行为不检,是因为没办法逼你跟她结婚吧?」 耸耸肩,聿希人走到太阳伞下,扔下浴巾,抱起栏床里的儿子坐上躺椅,又疼又爱的亲个不停,难得爷爷去听电话不在,他才能独享一下儿子。 唉,好哀怨,真不晓得儿子究竟是谁的,他想抱抱都得趁爷爷不在偷抱一下。 看他一脸满足的笑,关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近似心酸的温柔。「你亲眼看到你的儿子了。」 聿希人怔了一下,旋即意会到她话里的含义。「是,我亲眼看到了。」他一手抱紧了儿子,另一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无限柔情地吻住她,热热切切地直到儿子在怀里咿咿唔唔地抗议不想成为夹心咸肉干,他才放开她。「没有你,我一定会抱着遗憾而死。」 她深深望住他片刻,然后点点头,再垂眸叹气。「希望你不会后悔。」 眉峰钻起,聿希人扶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眼底。「为什么这么说?」 她苦笑。「我是救了你,但也可能是害了你们全家人,甚至连累整个岛上的居民。」 「我了解了。」眉宇松开,他笑着摇摇头。「但,西西,你没有考虑到,情况是不同的。以往你救的那些人,他们跟你毫无关系,所以能够轻易背叛你。而我是你的丈夫,你儿子的爸爸,也是深爱你的男人,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你的。」 关茜用眼角瞄着他,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聿希人又笑了。「我知道,你担、心的是爷爷和表哥?没有必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要活下去就需要你的血,就算不为你,为了我,他们也不敢出卖你的。」 关茜又注视他好一会儿,然后暗暗叹息。 他想得实在太简单了,那人有多么奸诈狡猾,说服力有多么强势,她比谁都清楚,因为如此,她才始终无法放心。 「而且他应该已经放弃找你了,不是吗?」 「也许他还在找。」 「但你不是说他以为你死了吗?」「……那只是也许,也可能他根本不相信。」 「我不懂。」 关茜又叹了口气。「当年爸妈带着我四处逃亡,为了避人耳目,不时替我改装,有时候是女孩子,有时候是小男生,甚至每当那人找到我们一回,爸妈就会替我整型一次……」 「整型?」聿希人惊呼。「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整型吧?」 「就是那一种,换言之,就是替我换一张脸。」关茜满不在乎地说。「听起来好像很痛,其实也不算太辛苦,因为不到三天,伤口就痊愈了。不过当时我也不太能理解爸妈为什么要那么做,直到……」 她吸了口气。「我七岁那年,那是爸妈最后一次用我的血救人,很不幸的,爸妈又被背叛了,于是我又再次动整型手术,但伤口尚未痊愈,我们就差点被那人找到了,紧急中,爸妈把我藏入垃圾箱里,要我躲着等他们回来找我,结果……」 咽了口唾沫,她颤巍巍的笑了一下。「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了。」聿希人的手臂紧紧地圈住她,用他的温暖抚慰她。「后来我被倒垃圾的酒吧侍者发现,他以为我是流浪儿,就把我赶走,但我不敢离开太远,怕爸妈回来找我,三天后,我饿昏在公园里,被路过的养父、养母,也就是我后来的老爸、老妈救回家…」 她微倾着脸儿,眼中是无限追思,光是提到他们两位,她就有无尽的感恩、感怀。 「他们的独生女罹患脑瘤,虽然他们也是医生,可是脑瘤生长的部位不好,他们也不敢动手术,只能求助美国医生,但美国医生也束手无策,最后,他们只好带着女儿回家度过最后的日子。就在他们带我回家当天晚上,在我吃饱喝足满足的熟睡在温暖的床上时,他们的女儿……」 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她的声音愈来愈沙哑。 「去世了。很凑巧,他们的女儿和我同年同月不同日生,甚至跟我整型后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于是他们决定领养我代替他们的女儿。不过我告诉他们,有坏人在追缉我,他们已经杀了好多好多人,所以老爸、老妈改变了主意,他们要我完全替代他们女儿的身分,就当作他们的女儿没有死,这么一来,我等于是另外一个人,坏人就找不到我了。至于他们的亲生女儿……」她瑟瑟地一笑,几分愧疚、几分感激。 「就直接火化,骨灰洒入她最喜爱的大海之中,反正她的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于是真正的关茜消失了,新的关茜取而代之,我就这样顶替了他们女儿的身分。为免台湾亲人起疑,老爸、老妈就跟他们说女儿的病已经动过手术,痊愈了,不过想留在美国念书……」 拿起胸前的琥珀项链,她继续回忆着。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失散后相认用的,老爸、老妈说他们会尽全力帮我寻找我爸妈,可是直到十八岁,他们才敢把一张剪报交给我,是……是爸妈出车祸坠海的小新闻,妈妈淹死在车内,爸爸的尸体漂流在海上,鲨鱼咬掉他一条腿,报上判断,他们的独生女估计已被鲨鱼吃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就在我们失散那年,他们就……去世了!」 虽然失散后她被领养了,也过得很幸福,但在心底深处,她仍在等待着与亲生父母团聚的一天,没想到十年过去,等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噩耗! 默默地,聿希人将儿子交给听完电话回来的爷爷,然后拦腰抱起关茜,快步回到他们房里,轻轻地将她放上床,自己也躺在她身旁,双臂牢牢地将她圈入怀里,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她不是没有人可以依赖的。好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当年妈妈被绑架撕票时,由于我正在住院,爸爸担心我受不了刺激,竟然骗我说他和妈妈离婚了,还说他们协议好监护权归爸爸,因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离婚? 居然拼这种谎,太离谱了吧! 「钦?」关茜猛然仰起脸来,眸眶红肿、泪痕满面,她却一直没有哭出声来,聿希人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 「不骗你,是真的,直到两年后,我的身体好多了,爸爸才敢告诉我事实。」 关茜怔了一会儿才道:「他是太关爱你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生气,只不过……」聿希人叹了口气。「当我爸爸去世时,爷爷竟然也这么对我,这就太超过了,我就这么承担不起压力吗?」 真的很看不起他耶! 关茜忍不住笑出声来。「爷爷怎么说?」 聿希人难得翻了翻眼。「爷爷告诉我,爸爸要再婚了,可是对方不想做后母,所以爸爸只好把我交给爷爷,他才好跟新婚妻子你侬我侬。」这个理由更荒唐!「好拼的借口!」关蕾脱口道。 「的确!」聿希人用力点头,「不过,如你所说的,他们只是太关爱我了,就跟你老爸、老妈一样,舍不得你太伤心,只好忍住不告诉你,直到你长大。」他俯唇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他们对你的爱,不输你的亲生父母呀!」 「嗯,我知道,」温驯地贴在他胸前,关茜低喃。「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虽然我从没有跟他们提过我的秘密,但如果他们出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救他们,可惜他们是飞机失事,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们。」 「无能为力的事,懊悔是不必要的。」 「我不是懊悔,只是……」顿了顿。「遗憾。」 「遗憾」那种事是永远补偿不了的。 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聿希人若无其事地转开无解的话题。 「萧弄雨,爸妈都叫我小雨,不过我还是喜欢关茜这个名字。」 「为什么?」 「爸妈跟我的血缘关系无论是生、是死都断不了,」关茜一边说,一边用披在身上的浴巾捍了捍鼻涕。「但我跟老爸、老妈之间,只有关茜这个名字是永远的联系,因为这是他们亲生女儿的名字,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 「关茜这个名字可以让你永远都忘不了他们。」聿希人了解地道。 「就算不叫关茜,我还是永远都不会忘了他们。」关茜慎重声明。「只是从我叫关茜那一天起,我就是他们的女儿,就是关茜了!」 「我明白。」聿希人温柔地抚掌着她柔嫩的背脊。「晚上要到村子里去吗?」 小村庄虽然已然建设成为一座小城锁,不过大家还是习惯叫它「村子」,代表着它始终不变的浓郁人情味与亲切感。 关茜眨了一下眼。「安德鲁要来?」 安德鲁是个孤儿,但勤劳诚恳、聪明干练,大学时代在暑期打工时被聿姑姑发掘并特意提拔,如今是聿氏金控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也是聿邦婷的未婚夫,每次他要找聿邦婷约会,聿邦婷就会硬拉上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彦凑成两对半,目的是要暗示聿邦彦别光顾着工作,人生也要快快乐乐的过。 最好学学他们,赶快找个伴双双对对一下,别老是落单嘛! 「嗯。」「表哥惨了!」两人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失声大笑。聿邦婷的「暗示」通常是秒秒杀机、步步惊魂,最后叫人惊魂丧胆、魂飞魄散的! 聿邦彦要是够聪明的话,最好立刻出差去,譬如,非洲? 复活节假期过后,学校又开始上课了,关茜依然是那副以前嫁不出去、现在嫁不出去,将来也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打扮,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也乐此不疲。 话说回来,不做老处女打扮,学生恐怕也很难服她。 不过这天,风和日丽好晴朗,偏偏就是有人闲闲没事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存心要她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下课钟声一响,依循往例,关茜正打算对班上大头笨冬瓜们丢出今日最后一颗震撼弹,最好能震撼到下一堂课,谁知嘴巴都还没张开,耳际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害她咕哝一下自己吞下那颗震撼弹了。 「关小姐?」嗯?这声音,她记得,纤细高雅得会让牛皮起毛球,她绝不会认错,只不过为什么叫她「关小姐」?是无论如何,就是不打算承认她是聿希人的老婆吗? 她缓缓回转身子,朝教室门口看去,果然是…… 「妮可拉小姐。」无论如何,先打个招呼再说,表示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不理会人家的招呼,表示她是个欠缺教养的女人。 所以说,教养这种玩意儿并不是名门望族就一定会有,也不是摆出高雅端庄的模样就算数的。 「我喜欢,不行吗?」好吧,大家一起来没教养,这样比较「谈」得来。 红唇微启,妮可拉绽开优雅的微笑,「如果我说……」话说一半,忽地两步上前!再加一步就可以上篮了,非常没有教养的一把打掉关茜的眼镜,又粗鲁的抽掉关茜的发夹。「不行呢?」 瞬间,乌溜溜的长发宛如瀑布般流泄下来,清纯秀气的脸容坦露在所有笨冬瓜们眼中,老处女变成小幼齿,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惊诧的静默。 教授? 应该是高中小学妹吧!关茜耸耸肩,「为什么不行?」随手拢了拢长发,表面上是天池风平浪静,心里却是黄河波涛滚滚,黄色的三字经、黄色的四字成语一句接一句,中文、英文、希腊文都有,还有黄色的圈圈叉叉。 「身为教师,必须诚实面对学生,不是吗?」妮可拉说得理直气壮。 哪一个人类敢说自己从来没有不诚实过? 「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何贵事?」关茜有点不耐烦了。 妮可拉朝学生们瞥去一眼。「我们出去谈。」 「一个钟头后我还有课,没时间跟你耗,要就现在谈,不要跟我讲长篇故事,简单说吧!」-说着,关茜向学生们摆摆手,意谓要他们快快滚蛋。 虽然很不甘愿就这样放过年度八卦大戏,不过她是教授!主演的大卡,手中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而他们只是学生!跑龙套的小卒仔,脖子就掐在人家手中,人家要杀要宰、要煎要炒,这边都不敢有异议,只能摸摸鼻子,一个个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地拖着跛脚出去。 可是人一出去,门一关上,他们立刻把耳朵和眼睛拔下来贴在门板和玻璃上,就差没掏出手机来录音照相。 念书实在太辛苦了,有机会就要轻松一下,不然脑筋会打死结的。 「在这里?」妮可拉眉心间竖起两条皱褶,不太满意目前的状况,她原该把关茜带出去,以便和科拉老夫人连手夹杀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岂料关茜根本不跟她走,靠她一个人,够吗? 「不然你请便!」关茜满不在乎的下逐客令,想「谈」的人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好吧!」妮可拉勉强同意了,「我要谈的只有一件事,雅里士的问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副胸襟宽广,极力容忍的模样,彷佛一切都是关茜的错,而她只是好心来纠正错误的。 解决什么? 谁又在拖什么了? 慢条斯理地,关茜双臂环上胸前,似笑非笑地啾着妮可拉。「你是说,虽然雅里士是我的丈夫,但你觉得抢人家的老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说不定会造成流行,变成一种时尚游戏,有什么不可以?可偏偏雅里士爱我,不想跟我离婚,害你想了好久,等到不耐烦,只好来找我,希望能劝我主动跟雅里士离婚?」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学校外面绝对听不到,但也不是很小声,贴在教室门外偷听的人保证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半字不漏,待她话声一落,顿时,教室外掀起一阵议论纷纷,还有人透过窗玻璃对妮可拉指指点点。「原来抢人家老公的女人是长这副德行啊!」 「看不出来。」 「长得挺美、挺有气质的嘛!」 「废话,狐狸精不美,哪有资格做狐狸精?」 嗡嗡嗡、嗡嗡嗡,忙碌的蜜蜂嗡嗡叫,叫得妮可拉差点抓狂。 千料万料没料到关茜会就这样把事情毫不加以修饰的直接爆出来,偏偏教室外面又围着一大票八卦传播机,妮可拉一时只觉得又气恼又难堪,又不能直接飘出火来,因为她必须维护名门千金理应拥有的淑女形象,就是…… 不能生气! 「呃,我不是…」她不是要抢,而是要等关茜「放弃」之后顺手「接收」。 「你不是要劝我和我老公离婚?」上回,妮可拉想用话套牢她;现在,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让对方尝尝被话套住的滋味了。 是? 不是? 「……」怎么回答都不对,妮可拉当场怔住,内心万分懊悔没听进科拉老夫人的警告,以为关茜很好解决,女人嘛,都是同类,最了解应该如何向女人进攻了!没想到她才开口两句话,就一败涂到地狱去了。 「不是吗?那我就不懂你究竟是来找我干嘛了?」关茜微微笑着,一脸谦逊的「请指教」的表情。 「我只是-…」妮可拉勉强保持着微笑。「代替科拉姨婆来传话。」 「喔喔喔,原来是传话喔!」关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睫毛,纯真又可爱,正好符合她的外貌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无辜的纯情少女!保证是未成年的。「请问传什么话呢?」 妮可拉张了张口,忽又阖上,迟疑地瞥向教室外一眼,旋即转身背对窗户,并压低了嗓门,小小声的,恰好只够关茜一个人听清楚。 「科拉姨婆希望你能尽快和雅里士离婚,并劝他和我结婚,我说过,如果你爱他的话,你就应该了解,你并不适合他。」 应该? 谁规定的? 「你是说,」关茜暗里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更无辜了。「你希望我尽快和我老公离婚,还要劝他和你结婚,因为你觉得我不适合他?」同样的,声音不大,只够让贴在教室外的人听见。妮可拉不想让人听见,她可没有那种顾虑,难看的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你……」哔哔咙咙哔哔破,妮可拉的高雅外壳出现几条丝状裂痕了。「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只是替科拉姨婆来传话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咬着牙根,她郑重声明,极力撇清罪状。 「哦?」关茜的眼睛又开始眨巴眨巴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觉得我不适合雅里士,也不希望他和我离婚,更不可能要我劝他和你结婚啰?」 是? 不是? 「我……」再一次,妮可拉哑口无言,硬生生被关茜的话套住了。 若是教室外面没有聚集着一群八卦传播机在一旁待命工作的话,她一定会大声否认,然后把史上最尖酸刻薄的言词打包送给对方,要对方识相一点,别再碍着她的康庄大道了。 但此刻,她既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又想要保持名门淑女的形象,再正确的真理,只要不利于她,她就无法承认。 可是她也不能否认,不然今天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到底是不是啊?」关茜很有耐心地再问一次,心里却笑到抽筋。妮可拉或许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问题是,她想做坏人又不想让人知道,「沟通」场所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才会演变成眼下这种状况,私底下的谈话变成欢迎观众收听的八卦广播节目,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被对手利用来套住她自己,名副其实的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吃瘪吃到底。 所以说,人类的语言真是奇妙呢! 「你讲话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大声?」妮可拉咬牙切齿的抱怨。 哟、哟,老羞成怒啦? 关茜耸耸肩。「我是教授啊,习惯在教室里就要说话大声一点儿,不然学生听不清楚嘛!」 「我不是你的学生!」 「但现在我们是在教室里。」 「我们换个地方!」 「好啊,到操场上?」 「……」 「图书馆?」 「好,我们……」 「不过在图书馆里,我习惯不能讲话的,那我们怎么谈?」 「……」 冒烟了、冒烟了,她发誓看到妮可拉头顶上在冒烟了! 「不然我们另外约时间好了。」 「可以,你……」「可是我下课以后的时间都被雅里士预约去了,我得想想,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呢?」 她在耍她! 这一刻,妮可拉终于察觉到关茜是在捉弄她了,满肚子烟火终于压不住,顾不得场合对不对,轰一声爽爽快快地爆炸了。 「你这……」 「妮可拉小姐!」 很可惜,火花瞬间被浇熄,国庆烟火还没来得及冲上天空,冷不防一个男性声音插拨进来,眼一眨,妮可拉已然回复端庄、娴静又温婉的名门千金了。 好高明的变脸技巧!关茜大为叹服,差点鼓掌为她喝采,不过还是及时忍住了,转而望向穿过学生中间笔直地朝她而来的男人。「希人,你来啦!」妮可拉一出现,她就知道希人一定会赶来了。 虽然杨颉随护的技术十分高超,从不曾让她察觉到他到底跟到哪里去了,甚至连影子都没给她瞧见过,不过她知道他一直保护在她左右,有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即现身,又或者有麻烦出现时,他会马上和聿希人联络。 碰巧,聿希人今天也到公司去了,所以才能够这么快就赶到。 在学生们高度好奇的探照灯光中,聿希人缓缓来到关茜身旁,凝眼仔细上下审视,见她没什么不对,这才转眸目注妮可拉,一贯柔和温煦的表情也消失了。 「妮可拉小姐,看在你是查塔斯家远亲分上,我从来不愿伤害你,可是……」 「雅里士,我……」 聿希人扬手阻止意图狡辩的妮可拉,「我想有些事还是讲清楚比较好。」他眼色严正地望定妮可拉。「老实说,我向来对你没什么特别的好恶感,对我而言,你只不过是许多亲戚的其中之一罢了。但现在,我开始讨厌你了……」 妮可拉脸色倏变,慌了。「可是,雅里士,这并不是我…」 众所皆知,雅里士生性温和又体贴,从来不愿伤害任何人,此刻他却说出这么重的话,可见他是真的被惹火了,这么一来,就算雅里士真的离婚了,她也没几分希望了! 「就算是科拉姨婆叫你来的,这件事和你无关,但助纣为虐一样有罪,你这样纠缠不清,真令人厌恶!」聿希人的话愈说愈重。 「但……但科拉姨婆是为你好……」妮可拉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反驳更无力。 「不管是为谁好,总之,我不想再容忍了!」聿希人探臂环住关茜的肩。「你们来烦我,我可以忍受,可是你们不该找上茜茜,这已超过我可以忍耐的界线了。 所以我要请你转告科拉姨婆,她再不放弃逼我离婚再娶的妄想,我会请爷爷别再插手查塔斯公司的麻烦,查塔斯公司要收要倒,都不关聿家的事了!」 看在过世的聿奶奶分上,过去聿爷爷不计代价,一再为查塔斯家收拾烂摊子,然而聿爷爷再能干、再强悍,在宝贝孙子面前,他也只有屈服的分。 倘若雅里士真的开口,聿爷爷九成九会听从,届时查塔斯家就…… 「你……你不能这么做!」妮可拉顿时花容失色,真被吓到了。「查塔斯家族是……」 「是过气的望族。」聿希人毫不留情的掀开查塔斯家的假面具。「过去二十几年来,聿家对你们查塔斯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倘若你们再不知反省,不懂得要自己振作起来,只想要拉拢聿家做查塔斯公司的靠山,不但查塔斯公司会倒,查塔斯家族也会没落,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 「你……你不能……」面对聿希人严厉的警告,妮可拉狼狈又不知所措。 由于父母过世,她又拥有一副美貌的外表,查塔斯家族本家才会收留她,纯粹是为了利用她来拉拢对查塔斯家族有利的政商人物,而她也甘愿被利用,因为她也有她自己的野心,对她来讲,查塔斯家族本家只是一个踏脚石。 如果查塔斯家族没落了,失去了踏脚石,未来她还会有什么希望? 「我能!我也会!」聿希人面无表情的断然道。 见他如此坚决,妮可拉颓然无语,关茜则是惊奇万分。 一直以为,聿希人是个随和又没脾气的斓泥巴少爷,最好的证明就是,所有跟他最亲近的人都说没见过他发脾气,当然,她也是。 但此刻,虽然还算不上发脾气,但那种阴郁的脸色,没人敢说他不是在生气。 或许是过去没有值得他发怒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发过脾气;然而现在,为了她,他生气了,即便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但对方招惹上她就是不行! 所以,他生气了。所以,他并不是没脾气的男人。所以,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绝不会手软,真的做得到! 所以,她真的真的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否则那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否则…… 又是晚餐时间,聿家的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一边看着聿爷爷又在跟宝贝曾孙哥俩好,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众人啼笑皆非,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当作看电视。 电视剧要演什么,观众都没办法选择。 「听说妮可拉今天去找表嫂了?」聿邦婷问。 「我解决了。」聿希人用最简洁的词句回答表妹。 聿邦彦停下刀叉。「一了百了?」嗯,看来表弟生气了,这么一来,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一了百了。」再也没人情可讲了― 话落,聿希人刻意瞄了聿爷爷一眼,,后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话,这表示他没有任何意见,全权由孙子决定。 「很好。」聿邦彦继续用餐。 「早该解决了。」聿邦婷咕哝。「喔,对了,安德鲁说有人在问表哥耶!」 「希人是聿氏金融投资公司的负责人,问起他的人可多了,有什么稀奇的?」聿邦彦不在意的随口说。 「但对方问的是,表哥的病到底是如何痊愈的?」 铿锵!喀啦!叩咚! 关茜的水杯落到地上摔破了,聿爷爷的汤匙跌回麦片碗里,聿希人的餐刀掉到桌上,杨颉与石翰相对一眼,异常谨慎地放下刀叉,默然。 「怎么了?」聿邦婷茫然四顾。「我说错什么了?」 聿邦彦立刻有所警觉。「有什么不对吗?」 聿爷爷瞥一眼聿希人与关茜,慢吞吞的把麦片碗交给保母,并吩咐她把孩子抱回婴儿室去喂,然后以未曾有过的凝重目光望住聿邦婷。 「对方是什么人?怎么问的?你又如何回答?」 「这……」一连三个问题紧迫地追问过来,问得聿邦婷也开始紧张起来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再去问问安德鲁吧!」说着,她立刻离开餐桌去拿手机打电话。 而聿邦彦则小心翼翼地打量聿爷爷四人。「有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吗?」 餐桌上静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关茜笑了。「当然没有,只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不想知道还不行呢!」 杨颉和石翰都知道了,却不让聿邦彦兄妹知道,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聿希人仍是认为愈少人知道愈妥当。「茜茜……」至少,可能说溜嘴的人少一个就更安全一点。 「放心吧!」关茜安抚地拍拍聿希人的手。「表哥为人有多谨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邦婷,她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出错才对。」 说人人到,才一提到她,聿邦婷就回来了。 「安德鲁说,对方表示是受人之托,想要知道表哥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因为委托人也有个罹患绝症的妻子等待救治,如果我们愿意说出到底是谁治好表哥的,代价随我们开口……」 「安德鲁怎么回答的?」聿爷爷问,口气有几分凶狠的味道。「就是外公你告诉我,而我告诉安德鲁的嘛,」气氛愈来愈不对劲了,聿邦婷胆战心惊地看看哥哥,再看回外公,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中国大陆一位神奇的老中医治好表哥的,别说我们已经答应人家绝不说出人家是谁了,就算我们肯说,那位老中医去年就过世了,说了也没用嘛!」 「其它呢?」 「还有什么其它的?」聿邦婷疑惑地反问。「外公不就告诉我们这些吗?」 聿爷爷这才松了口气,「好,很好!」而后,朝关茜投去一眼,意谓:要不要说,由她决定。 「说吧!」她有预感,现在不说,不久的将来还是要说的。 那一天,即将来临了,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第五章 关茜的预感没有错。那夜,她对聿邦彦兄妹说出真相,两个月后,她刚上完这学期最后一堂课,聿希人特地来接她,准备先带她去化妆换装,稍晚他们得一道去参加聿氏金控公司的六十周年庆祝酒会。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天,明天就开始放假了,但请各位同学千万记住,下学年度一开始,我就要……」 「好了、好了,不管小关要威胁什么,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啦!」 小关? 小关?可恶,就说妮可拉是故意让她不好过的!自从她的「真面目」在学生面前曝光之后,再变装就多此一举了,因此她就回复本来面貌,不再浪费精力做老处女的打扮,结果学生们也在态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面对一个看上去年纪比他们还小的教授,要他们如何尊重得起来? 于是在课堂上,他们依然正正经经的上课,很好,至少他们还记得学生的责任就是专心听课念书。 可一旦下了课,情况就完全走样了,那些笨冬瓜学生们不但频频在口头上吃她的豆腐,有的竟敢像疼爱小妹妹一样揉揉揉,揉乱她的头发,甚至捏捏捏,捏红她的腮帮子。 「唉,真不敢相信,小妹妹竟然已经二十九岁了,还结婚生孩子了呢!」 小妹妹? 小妹妹? 竟敢叫她小妹妹,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好不好! 「对,我也不太相信,老实说,你唬人的对不对?」 对,她就是唬人的,其实她今年已经九十九高龄了,叫阿祖吧!「晚上我们要举行通宵烧烤派对,小妹妹敢不敢参加啊?」竟敢问她敢不敢,他们以为她是谁啊?好歹她也是个成年女人了好不好,家里又有谁敢管她……呃,除了爷爷,他是长辈:…也还有老公,他关心她……表哥,他年纪比她大……算了…… 「我们会好好教你怎么玩的!」 玩? 请问玩什么? 他们不会是想「诱拐」小妹妹去参加那种3p、4p,甚至5p的「烧肉」大会吧? 八成「烧」的是她的「肉」! 以往下课后,她是抬头挺胸的走出教室,现在,她却是仓皇狼狈的逃之夭夭,就怕稍微慢个半步,她就会被他们整「只」捉去烧烤,然后吃干抹净,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很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捐赠给医学院全体学生做研究。 唉,她真伟大! 「决定了,下学年我不再续任了,我宁愿回去看病人!」 一钻进聿希人的轿车里,她就大声宣告要辞职,要回去做医生,不想再留在医学院里被学生嘲弄取笑了。会长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又不是她的错……是她的血的错,不是她……彷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聿希人只是瞄了她一下,唇角微勾,随即发动引擎上路,驶向聿家在雅典市区内的住宅。 「当初我们是担心会让人怀疑是你医好我的,才决定你必须改行。」 「没错。」 「不过表哥跟我谈过这件事了,他认为你没有必要改行。」 「哦,怎么说?」 「欲盖弥彰,既然我们已经有一个很好的说词,就不需要再做更多的遮掩。」 「嗯嗯,说得对。」关茜像啄木鸟一样连连点头赞同。 「所以,过两天我们回台湾去巡视过医院之后,你可以重新考虑未来的工作,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百分之百支持你。或者……」聿希人飞快的瞟她一眼。「你想留在台湾工作也行,我会陪着你的。」 那是最好的了,她最想要的就是留在台湾,守住老爸、老妈留下来的医院,实现老爸、老妈的愿望。可是…… 她深深望住他专注于开车的侧脸。虽然他的家人都在希腊,但他愿意陪她留住在台湾,这是他个人心甘情愿的牺牲,她却不能视之为理所当然。夫妻之间本就是相互的体贴与体谅,她不愿意由于他需要她的血来维持生命,就认为他一切都要听从她,一切都要为她牺牲,这种不平衡的关系,早晚有一天会山朋溃、会瓦解,而且同时毁了他们两个人。 所以,现在她应该考虑的是,哪一方的牺牲对双方最有益呢? 她非常认真努力的思索着,以至于没发现车子已到达聿家住宅,聿希人正逐渐减缓车速,打算将车子直接驶入住宅侧方的车库。 「奇怪,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人到聿家来拜访吧?他是谁呀?」 他狐疑地遥望停放在住宅前的轿车,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人正从车上下来,身旁还跟着两个保镳,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他左右。 闻言,关茜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她的视线一触及中年人那一瞬间,脸色骤然转变成一种非常可怕的青灰色,双眸震骇地圆睁,全身剧烈地颤抖,不但呼吸停了,连心跳也停了。 他! 是他!她想尖叫、想大吼,喉咙却梗住,半点声音都出不来,直到聿希人将车子驶入车库内停好,侧过目光来才察觉到关茜的不对。「茜茜,你怎么了?」他惊慌地抚着她的脸颊,急问。 「是是是--…是他!」她的声音无法自制的颤抖着。 他? 谁? 困惑了两秒,聿希人才猛然想起……「是他?」他惊叫。 下一秒,不待关茜的回答,他立刻跳下车,砰一声将车库门拉下,锁上,再转往通向内宅的通道消失。 三分钟后,他又回来了,先把她扶出车外,搂紧她。 「放心,爷爷和表哥会应付,我们先上楼去。」 然后,他们刻意避开玄关客厅,从佣人使用的后楼梯上二楼到他们的卧室,接着,他坐上窗前的摇椅,怀里抱着浑身抖个不停的她,像哄婴儿娃娃似的拍抚着、摇晃着,耐心等待「那人」离去。 短短十五分钟,对他们而言,却有如一世纪之久。 终于那人走了,聿爷爷、聿姑姑和聿邦彦兄妹马上集合到他们的卧室里来,研究下一步该如何。 「那是个可怕的人,心机深沉得连我都探不出深浅。」这是聿爷爷的评语。 「虽然外表实在看不出来,那样温和斯文又满面哀愁的人,怎会是小茜所说的那种人呢?可是……」聿姑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的眼神,真的有点邪门!」 「我们得小心应付!」聿邦彦重重道,不管是谁要伤害聿家人,他都不允许。 「我不喜欢他!」聿邦婷的反应最直接。「虽然他看上去人很敦厚,态度又相当诚恳,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起鸡皮疙瘩!」 「你们不能回台湾!」聿爷爷突然颁下这道命令。 「没错,」聿邦彦即刻附议。「在台湾,我们没办法很周全的保护你们。」 「对,对,希腊才是我们的地盘嘛!」聿邦婷连声赞同。 「最好是…」聿姑姑来回看聿希人与关茜。「你们暂时住在岛上,一步都不要离开,只是你们需要一个理由:小茜为何要辞掉工作?」 聿希人咳了咳,脸色有点赧红。「呃,她又怀孕了,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咦?真的?」顿时忘了眼前的危机,众人异口同声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庆祝!庆祝!要庆祝!」有人欢呼,有人立刻跑去拿香槟来庆祝,有人拿杯子,还有人跑去厨房问有没有蛋糕。不过,当事人却始终在状况之外。怔愣地旁观聿家人在为她的事忧心,为她的事绞尽脑汁想办法,又为她的事欢呼庆贺,关茜的心不禁酸酸涩涩地扭捏起来。 虽然老爸、老妈十分疼爱她,也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但在某方面,她始终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出现某些状况,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害怕,自己一个人担忧情况若是不对,她应该要如何解决? 然而此刻,当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尚无法冷静下来思考时,聿家人便已护卫在她周围,甚至不要她动动脑,只要她乖乖的待在他们为她设置的防护罩之中。 太看不起她了,她是天才耶! 可是…… 好贴心、好温暖、好感动喔! 在这一剎那,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了,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得不背叛她、出卖她,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一刻,她也已经满足了。 「不过今天晚上的酒会,你们还是得照常出席。」 「对,免得那人起疑,那人说他也会去参加酒会。」 「放心,表嫂,我和安德鲁会紧跟在你和表哥身边,有任何状况都由我们来应付!」 「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冷静,千万记住一点,你是关茜!」 是的,她是关茜,不是萧弄雨,是关茜! 在聿邦彦语重心长的提醒中,关茜终于冷静下来了。萧弄雨早已消失了,现在的她是关茜,有关茜自己的身世,关茜自己的际遇,还有关茜自己的人生,她要活出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萧弄雨。 她是关茜! 札皮欧宫,是一楝在一八八八年左右完成的历史建筑物,气势磅砖的露天中庭,高贵典雅的环状柱廊,赭色墙面映照着温暖的晕黄,正中央的喷水池环绕着浪漫烛光与蝴蝶兰,首次亲临其境的人,总是久久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撼与感动。 聿氏金控公司六十周年酒会就是在札皮欧宫举行的,想当然耳,能够在这种地方举行酒会的,身分大概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由出席酒会的人数上,也可判断出主人在上流社会的地位。聿希人与关茜大约在晚上八点左右到达会场,当时天色还没准备要暗下来,仰头望是蓝天白云飘,低头看却是乌压压一整片人群。 「爷爷不会把全希腊的人都给邀请来了吧?」关茜咕咕哝哝。 「当然没有,」聿希人失笑道。「这里也装不下全希腊的人。」 「可是这么多人……」关茜努力踏高脚尖张望。「怎么找得到爷爷他们?」好啦、好啦,她承认自己是矮了一点,可以了吧? 只有一点点喔! 尽管关茜再拚命踏高脚,聿希人的视线依然得向下降个四十五……不,六十度才对得上她的双眼。 「到贵宾室去,爷爷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 虽然聿希人已痊愈一年半还多,但仍是很少在公开场合上露面,因此宾客虽极多,认识聿希人的却极少,他们一路走向贵宾室,没有人来向他们问候,也没有人跟他们寒暄,毫无阻碍的来到贵宾室。 「没有人注意到你们吧?」一见面,聿邦彦就这么问。「一个也没有。」 「很好,待会儿出去,你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千万别分开!」聿爷爷谨慎地吩咐,「另外,杨颉和石翰也要紧跟在左右,还有我们五个,」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聿姑姑、聿邦彦兄妹和安德鲁。「随时随地,至少要有两个人保持在他们周围五公尺之内,不管是打招呼或刻意骚扰,全都不允许!」 「知道了!」 不过,如果天注定他们非得碰上不可,那么无论聿爷爷他们如何防范,他们还是会碰上头的。 酒会顺利的进行,两个钟头过去后,天色终于也逐渐黯淡下来,宛如乌鸦羽毛般漆黑的夜空缓缓笼罩下来覆盖住整个中庭,探照灯的蓝光将原本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与石柱罩上一层幽冷的蓝色薄纱,恰恰与温暖的赭墙柱廊与晕黄灯光形成强烈的对比,美得无与伦比。 如此罗曼蒂克的景致,老实说,浪漫的舞会比无聊的酒会更合适。 「宾客真多!」 「收到请帖的人都到了,还携伴,当然多!」 二楼,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婷、安德鲁一面用餐一面闲聊,并居高临下的观察楼下中庭的热络状况。「外公面子大嘛!」聿邦婷得意地说。「说得也是。不过-…」关茜点头认同,再困惑地往中庭看。「不是说认识希人的人很少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找希人说话呢?」 他们刚到达会场时还好,但主人致词过后,情况开始不对了,一张张陌生的调色盘面孔围上来自我介绍,态度谄媚得教人爆冷颤。 而且女人占大多数! 要不是有聿邦婷兄妹和安德鲁的护航,想顺利摆脱那些女人的百练缠蛇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嘛……」聿邦婷两眼偷瞄着聿希人,笑得好不暧昧。「她们虽然不知道表哥是聿氏投资公司的董事长,不过用不着那顶皇冠加持,光是表哥本身就够『可口』的了!」 换句话说,女人的狩猎本能一开动,头一个被盯上的自然是最美味的猎物。 「你是说,」关茜拉开和善的笑脸。「她们没看见我就『贴』在他身边?」 聿邦婷抿唇硬惩住笑。「女人眼中通常只看得见男人本身,哪里还有其它『附属物』的存在?」 「喔喔喔,原来如此啊!」依然堆满了一脸和善的笑,关茜徐徐瞥向身旁某人,却见某人正努力效法聿爷爷的好榜样:埋在餐盘里装死,关茜看他多久,他就装死多久,终于,关茜忍不住爆笑出来。 「好啦、好啦,我不生气啦,你就不用装死了,跟爷爷一样,超可笑的耶!」 「有其爷必有其孙嘛!」聿邦婷椰榆道。 两个女人一起嘲笑男人,男人只好苦笑。 「对了,这种重要场合希人一定会来,科拉姨婆怎么反倒没来呢?」笑了一阵之后,关茜又问了。 聿邦婷顽皮地挤挤眼。「不受欢迎的人就不送请帖,她们想来也来不了呀!」 关茜失笑。「科拉姨婆一定气死了!」 聿邦婷耸了耸肩。「居心不良,那也怪不得我们这样对她嘛!」 女人说话,男人哪敢插嘴,不过听到这里,聿希人忍不住了。 「怎么?我放的话还不够重吗?」他眉宇微蹙。「科拉姨婆还不肯放弃要我离婚再娶吗?」 「你说呢?」聿邦婷反问。 「科拉姨婆真的不怕聿家放手不管查塔斯公司的事了?」聿希人不太敢相信。 「问题就在这里了,」聿邦婷慢吞吞地夹起一块寿司。「科拉姨婆不相信外公真的会放手不管查塔斯公司嘛!」有恃无恐吗? 聿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抑下心中的怒气,仍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那么就麻烦你转告爷爷,倘若查塔斯家的人再来烦我们,特别是茜茜,而爷爷还是执意要插手查塔斯公司的问题到底的话,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彻彻底底毁了查塔斯公司,届时,查塔斯家族恐怕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咦咦咦,表哥真的生气了耶! 聿邦婷惊讶地和安德鲁相对一眼,再看回聿希人,虽然后者仍是一脸温煦的微笑,但口气却一点也不和气,好像随时可以点燃火苗燃烧个三天三夜,想爆上外太空都没问题。 是听大哥说过,从不生气的表哥会为了表嫂动怒,但这可是他们头一回亲眼见识到呢! 「邦婷?」 「呃?啊,好、好,我会告诉外公的。」聿邦婷忙道,希望表哥不要爆到她这边来,人家是无辜的过路人说!聿希人颔首,「好,那么:…」放下刀叉,抬起腕表看了一下,觉得逗留在这场无聊的酒会里够久了。「这里并不一定需要我们,我想,用过餐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先回去了吧?」 「我赞成!」关茜马上附议亲亲老公的提议。 酒会是很盛大、很热闹,但在她这个对商业九窍都嘛通,就是一窍不通的人来讲,着实无趣得很,站着都可以打瞌睡了! 聿邦婷也不敢反对,立刻打手机给「最高层」要求指示,片刻后… 「外公说可以,让杨颉和石翰先陪你们回去,我们得留下来直到酒会结束。」 聿希人和关茜双双松了一大口气,这种场合实在不合他们的性子,聿希人单纯内敛,关茜虽活泼,却不擅长上流社会那种假惺惺的笑面虎交际。 她宁愿去解剖尸体! 很不幸的,他们忽略了一点,要参加酒会,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但有一个地方是不需要请帖就可以「经过」的,那就是会场门口。 石翰先行到停车场开车,聿希人五人后一步到会场门口等车,脚步才刚站定,两票人马就一左一右窜上前来,那姿态还真有点像是斓路抢劫,就差几把开山刀或手枪了,穷一点的话,瑞士刀也凑合啦!要真是就好了。 「总算见到你了!」科拉老夫人大马金刀的横在聿希人面前!身后还跟着妮可拉和两个查塔斯家的晚辈做拉拉队,怒气冲冲的指着聿希人的鼻子臭骂。「你这无礼又不肖的小子,竟敢叫妮可拉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告诉您事实。」聿希人的声音很温和,语气却很强硬。 「放肆!」科拉老夫人低吼。「别忘了,查塔斯公司也是你的责任!」 「科拉姨婆,不是我忘了,是您忘了,我姓聿,并不是姓查塔斯。」 「你奶奶是查塔斯家族的人。」 「奶奶嫁到聿家来之后,就是聿家的人了,再说,奶奶也已过世多年了。」 「你爷爷的公司也是查塔斯家族拿钱出来资助他成立的!」 「那么……」聿希人双眸半阖。「倘若我请爷爷把他的聿氏金控公司『还』给查塔斯家族,你们查塔斯家族就没有理由再来烦我们了吧?」 「……」 以上是左边的战况,至于右边…… 「太过分了,婷娜,我们也是你的姊弟,竟然不给我们请帖!」泰伦和苏菲亚同样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他们的母亲在后面静观其变,聿邦婷兄妹的父亲反倒没出现,也许是怕亲生儿女当面给他难堪,不敢来。「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是我的姊弟!」聿邦婷不耐烦地斜眼看他们。 「继姊弟也是姊弟!」 「很抱歉,我们跟你们的继父毫无关系,请别乱认亲戚!」 「无论你如何否认,你们的血缘关系是抹煞不了的!」 「不用抹煞,我根本不认,你们又能怎样?」 「你……」 「苏菲亚。」泰伦对苏菲亚摇摇头,阻止她在不对的时候爆发千金小姐的娇脾气,再转对聿邦婷和颜悦色的微笑。「我知道你对继父有所不满,但继父是真心想补偿你们的,我认为你至少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还有我们,跟你们兄妹多亲近一下,我想……」 「请你什么也别想,和你们家任何人亲近,我是一点意愿也没有,因为我已经有我自己的家人了,还有……」聿邦婷亲昵的挽住安德鲁的臂膀,仰眸对他嫣然一笑。「安德鲁,他是我的未婚夫。所以,请你们不要再妄想和聿家套关系了!」 「他?」听到「原该属于他」的妻子已被人预定,泰伦终于也火了。「他只是个孤儿,配不上你呀!」娶不到聿邦婷就无法插手聿氏金控,那他损失就大了! 「你也只不过是个贪婪的痞子,更配不上!」聿邦婷立刻反击回去。以上是右边的战况,至于观战者……「战况激烈,好精采喔!」关茜赞叹,真想为他们拍拍手鼓励鼓励。 「-…」石翰无言以对。 然后,车子到了,但科拉老夫人不让聿希人上车,泰伦姊弟也缠着聿邦婷不放人,除非聿邦婷带他们进会场内,两票人马就在会场出入口处吵吵闹闹,大嗓门拚狮子吼,双方势均力敌!虽然敌的是同一边。 就在这时,最糟糕的场面出现了。 「希人!」本是悠悠闲闲纯看热闹的关茜突然紧张起来,还猛扯聿希人的礼服袖子。「来了!他真的来了!」 就在他们的车子后面,从一辆豪华轿车上,徐徐下来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模样敦厚斯文,嘴上总是挂着一抹诚恳的笑,眼神却疲惫地泛着淡淡的哀愁,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的付出无限同情。 除了关茜。 在她眼里,那中年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手上从来不沾染半滴血,却背负着多少无辜的生命,也蹂躏了她的一生,她绝不会施舍给他半分同情,对那人,她只有嘈限!还有聿希人。 在他心底,那中年人是迫害他心爱的女人的凶手,更意图把心爱的女人从他身边抢走,对他而言,那中年人是他必须以全副生命去对抗的敌人。 那中年人突然朝他们看来,目光中只有不经意的好奇,没有其它。 他们四目相对的时间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秒,聿希人旋即移开眼神,一手使力硬推开科拉老夫人,一手将关茜推入车里,自己随后而入,车门一关上,车子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他只想要保护关茜。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那中年人的脸色微异,虽然他并不认识刚刚上车的那一对年轻男女是谁,但适才那一眼,他已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那年轻人眼中的警觉与敌意,还有那位少女,在被推入车内之前,那深浓的僧恨自她瞳眸中毫无掩饰地朝他扑袭而至。 为何那年轻人对他抱有敌意? 为何那位少女会如此僧恨他?「刚刚上车的那对男女是谁?」他低声问自副驾驶座下来的男人。 「聿老爷的孙子和孙媳妇。」 「就是他们?」中年人因为惊讶而瞠大了眼,继而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么,那少女对我的僧恨就不奇怪了,如果她就是『她』的话。」他低喃,而后嘴角笑开无尽的兴奋和期待。 幸好,这回他心血来潮决定亲自跑一趟。 二十多年来,他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她」,这回,他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自酒会那晚,聿希人和关茜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梦岛了。虽然岛上的生活极为平淡,但他们也能自得其乐的过得好不惬意,聿希人照样用计算机处理公司里关于「数字」上的问题,而关茜也能由看书、上网查资料做她的医学研究,这是她自担任医学院教授以来,不知不觉养成的兴趣。 难以忍受的是隐伏在心中的忧惧,总是悄悄啃噬着、折磨着她的心灵,使她愈来愈不安。 「在想什么?」处理完公事,聿希人来到面海的露台,遮阳篷下铺着一条大毛巾,胖小子啃着「小鸡腿」睡得正熟,嘴角带笑还流口水,一旁,关茜席地抱膝而坐,怔愣地望住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关茜低喃。「你是不是应该带着孩子离我愈远愈好?」 聿希人眉宇微微拧了一下,旋又松开,唇畔笑容更温柔,「好啊,我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包括……」他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小腹。「你肚子里这一个。」 那不等于她也得跟他一道走,那他还走什么? 关茜娇慎地横他一眼,随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离不开我,不然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明白就好。」聿希人圈臂将她整个人搂住,唇瓣在她额上亲昵地磨赠着。 「或者,送走孩子?」 「为什么这么担心,你不相信我吗?」 关茜仰起脸儿,清秀稚嫩的少女容颜上是成熟隐敛的忧虑,掩不住的不安浓浓地压在她眉眼之间。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你不明白那人有多可怕!」 「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就会觉得很可怕;但现在你已长大了,应该不至于……」 「不,你真的不明白,那人他…」关茜更忧心了,因为他的不明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却连那人的底细都还不清楚,如何能斗得过那人呢?「你应该听邦婷提起过吧?有个人,他能够医治任何病痛,患者到他手上就绝对死不了,可是那人一年只治疗一个人?」 「听说过、当初我病重时,姑姑和表哥也找过那人,不过……咦?等等,难不成……」聿希人眨了一下眼。「他就是那家伙?」 「对,就是他。」关茜点头证实。「虽然失去了我,但在爸妈带我逃走之前,他已然研究出复制我的血液的方法,只不过复制出来的血液功能不全,细胞修复速度只有二十分之一,还必须用复制血换掉患者全身的血--…」 「全身?」聿希人吃惊地重复道。 「对,全身。而且复制血液的白血球寿命只有三个星期,倘若是癌症患者,每三个星期就得换一次全身的血……」 聿希人骇然抽气。「那不是很……很辛苦?」辛苦是含蓄的说法,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可怕!关茜耸耸肩。「那就由患者自己决定啰,想活下去,就乖乖忍受三个星期一次的辛苦;吃不了苦,那就算了,反正命是患者自己的。」 「那也得患者有足够的财力活下去!」聿希人脱口道。 「没错,你说到重点了!」关茜嘲讽地勾了一下唇角。「复制我的血液并不容易,最麻烦的是需要时间与耐心,权势有价,时间无价,因此那人没有办法大包大揽地把所有向他求治的患者全接下来,他只能选择性的挑患者,而那人会挑选的患者只有一种:有财又有势的绝症患者……」 「猜想得到。」聿希人喃喃道。 「首先,患者必须把所有财产分一半给他,另外,那人若是开口要求帮忙,患者就必须全力协助,不得有任何疑问,不然患者就别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所以,他的患者也就等于是他的奴隶。」聿希人叹道。 「这二十几年来,他用这种方法控制了不少大人物,譬如--…」她说了几个那种随便跺跺脚,就能够跺掉一整座阿尔卑斯山的大人物的名字。「现在,你应该想像得出来,他究竟拥有多大的力量了吧?」 的确,那人所拥有的力量可能比美国总统更可怕吧!聿希人无语了,垂眸默然深思,岂料片刻后,当他再抬起目光来时,表情竟已恢复镇定,还带着点诡谲的笑意。「可是,真要比可怕,又有谁能比我更可怕?」就算对方能一脚跺垮整座阿尔卑斯山,甚至跺沉一整个美洲,那又如何?他只要动动手指敲敲键盘,不超过三个钟头,全世界就会整个崩溃了! 他? 关茜挑了挑眉梢子,旋即也跟着笑了。「说得也是,不过我担心的是那人使用的使俩,他可能书读得不多,一直学不会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他只会耍阴的、耍狠的,没人性又没节操!」 「那么……」聿希人慢吞吞的点了点头。「我最好先给他一点警告。」 「警告?」 「是的,我要让他知道,再有权有势的人,一旦财力崩溃了,也只不过是小卒仔一个!」 现在就来看看,究竟是谁最可怕吧! 雅典是一座现代与古典交杂在一起的城市,城内到处可见古文明时代的古迹,也有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建筑,譬如山坡上的高级饭店就是一栋现代化高楼,拥有最佳的景观视野,往上可以瞥见卫城的遗迹,往下亦可眺望整座雅典城。此刻,饭店顶楼套房内,克劳德·切斯特静立于露台,居高临下地眺望着雅典城,神情安详,眼底却深蕴着晦涩诡谲的合影,阴沉不可测。 「我回来了。」标准的美式英文。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他的保镳之一,不过他依然动也不动,双瞳始终流连在雅典城内。 「雅典真是一座充满矛盾的城市,」彷佛沉浸于某种触动心灵的情怀中回不过神来似的,他自顾自用一种感慨又感动的语气喃喃道。「今古就在一线间,前一秒,眼前犹是现代化的摩登城市,但下一秒……」 目光稍移。「视线不过转个方向而已,时光便已穿梭回两千五百年前,恢弘伟大的古迹巍然耸立,彷佛又回到了那光辉灿烂的古文明时代了…他说得好不感慨,却听得身后那人刷的一下满头黑线淋下来,不知道老板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他又该如何回应才好。 「呃……」得不到该有的呼应,克劳德终于回过身来,叹息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步入屋内,在铺着精致刺绣的羊毛毯上落坐。「说吧!」 「聿总一口就拒绝了,他说他表弟夫妻俩在梦岛休养,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为何突然要躲起来休养?」 「他表弟的妻子怀孕了,听说有流产的迹象,为了保住胎儿,她只好辞去教职静养。」 为了保住胎儿? 是为了躲他吧! 「那么,另一个办法呢?」 「梦岛出入管制森严,无法轻易进入。」 「一点机会也没有?」 「可以试试看,但成功机率渺小。」 「多渺小?」 「……不到5%。」 「这么少?」克劳德喃喃道。 「我只要她一根头发,那么困难吗?」 「……」(变态),要人家一根头发干什么?不过付钱的就是老大,老大要他干嘛他就得干嘛,就算要他去偷拔撒旦翅膀上的黑羽毛,他也得去拔,只是不保证成功就是了。 「那么,只好再换另一种办法了!」手指轻敲着扶手,克劳德自语道。 跟在克劳德身边那么久了,那人大概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打算去请希腊富豪尤金先生帮你牵线引见,我最好先警告你,他最近可能没什么空闲理会你。」 克劳德双眉耸高。他敢不理会我?他不想让他老婆继续活下去了吗?」 「上星期,尤金财团股价突然一路狂跌至谷底,有人怀疑是人为操作,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尤金正为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不要说他老婆,恐怕他自己都想跳楼了!」 克劳德瞇了瞇眼。「那就找……」 「费兹先生恐怕也很忙。」再一次,那人就像克劳德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口就猜出克劳德的想法。 「哦,他又怎么了?」 「虽然费兹先生是外交官,与商界毫无牵扯,但他儿子与朋友合伙搞了一家公司,上星期……」 「他儿子的公司的股票也崩盘了?」 「不,是客户交付的货款跳票,一大笔数目,公司因而周转不过来。」 「客户为何跳票?」 「国际原料突然涨价!起码涨了两倍多,客户的公司一时应付不过来。」 「是吗?」轻敲着扶手的手指停下,克劳德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会儿眉。「告诉我,聿家的背景如何?」 「将近五十年前,聿老爷白手起家创建了聿氏公司,十多年前更名为聿氏金控公司,是希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不过现在已是半退休状态,聿氏金控全权交给他的外孙女与未婚夫接掌;他的女儿正在为险些倒闭的查塔斯公司整顿业务,他的外孙是聿氏金融投资公司的总经理,负责人是聿老爷的孙子聿希人…」 「一家人都是精明强悍的人物啊!」 「除了聿希人,他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住院,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勉强念完大学已是他的极限了。」 「是吗?」克劳德怀疑地钻起了眉头。「那天晚上看起来,他似乎好得很!」 「没错,自从癌症痊愈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有了彻底的改善,只是他生性内向,不喜交际应酬,因此依然极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上。」 彻底的改善吗? 克劳德溢出淡淡的笑,愈来愈有把握了,只不过……不过还得经过证实确认,而这一步骤却十分难以完成…… 嗯不,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事是完成不了的,,需要点狡猾一些的手段罢了! 第六章 夏日的雅典,白天的太阳会晒伤人,夜幕低垂后才是最舒适的时候,因此梦岛上的人很少在十点以前用晚餐!就跟所有的希腊人一样。 自重的希腊人,当然,这只是一种在晚上十一点以前是不会出门。 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幽默比喻,并不真是如此,不然白天是谁在出门上班工作赚钱的? 不过希腊人十分注重享受和放松乐趣,工作之余总是不顾一切地尽情享乐,倒是真的,因此每到夜晚,梦村大多数居民都会聚集到石城中心的广场附近,在酒吧里徘徊,在小巷子里游荡,呈现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氛。 名副其实的愈夜愈热闹,虽然这里并不是风化区。譬如此刻,凌晨两点多,广场周围的巷弄街道上依然满满都是人,两旁虽然没有那种挂星星招牌的高级饭店,只有供应家庭式餐饮的小酒馆,也没有夜总会或高级娱乐场所,顶多每个星期会开放一次露天电影院,不过希腊人就是有办法自得其乐,还乐得很爽。 「希腊人好快活!」关茜羡慕地低喃,还有点嫉妒。 「他们很乐观。」聿希人笑道,安抚地亲亲她的额头。 环顾四周,酒馆露天桌位没有一张是空的,还有人当街大马路就跳起舞来,立刻有人拿出乐器来替他们伴奏,大鼓、民谣双簧管、风琴与铃鼓,热热闹闹的炒热黑呼呼的夜晚,大概连天堂里的上帝也被吵醒了。 三更半夜鬼叫鬼跳,要是在台湾,他们早就被取缔妨碍安宁,先缴一笔心酸的罚款再说,但这里是希腊,是梦岛,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瞪着面前的餐点,关茜整张脸都皱成一片鸡皮!老母鸡的。 「怎么了?」 「他们的食物有些实在令人不敢领教!」 「会吗?」 毕竟,聿爷爷是在台湾出生长大的,因此平常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聿家人都会在「正常的时间里!六、七点左右!进纯中式的晚餐:用筷子扒饭配菜,跟全世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但自从被「关禁闭」在梦岛上之后,关茜和聿希人就不时到村子里去用希腊式晚餐,虽然依旧是在岛上穷转,起码也算出门了吧! 「不会吗?」 「除了用餐时间跟中国人不太一样,他们的食物很好啊!」 在聿家,用餐时间都很「正常」,可是希腊人也有他们自己的标准用餐时间。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一点都是希腊人说早安的时间,午餐是下午两点到三点,晚上六点喝下午茶,到了近午夜十点,当大家有点困意想睡了,才开始准备用晚餐。 对中国人而言,十点是消夜时间,,但对希腊人来讲,晚餐步骤才刚开始呢! 第一步,先喝点「小酒」润润喉再说,等嗓子滋润够了,再啃啃瓜子、吃吃小零嘴,跟家人友伴寒暄哈拉「几句」,东摸摸、西扯扯,蜗牛背壳拖呀拖的拖到了十一点,第一口晚餐的食物才进入嘴巴里。 一顿餐吃到凌晨两点,正常得很,后头还有得热闹的呢! 「很好?」挑高双眉,关茜不以为然叉起一块淹死在蜂蜜糖浆里的甜点。「请问这到底是什么?泡糖浆的鸡丝面吗?」聿希人失笑。 「这是kataifi,最传统并具代表性的希腊甜点。」仔细再看一眼,关茜更是吃惊。 「不敢相信,里面还包冰淇淋耶!」 「现在是夏天嘛!」聿希人笑着吃下一大口。「老天!」光是看着他吃,关茜都觉得受不了。「你不觉得甜到爆吗?」 地道的希腊甜点全都是顶级的超级无敌霹雳甜,甜到大老远的就可以闻到糖的味道,一口吃下去,除了腻死人的甜味之外,根本就品尝不出什么口感或香味,非希腊人只要尝一口,就再也没有勇气尝第二口了。 「是很甜,不过……」聿希人耸耸肩,再吃一口。「习惯了!」 「习惯?」关茜开始呻吟。「为什么希腊人的甜点都要泡在糖浆里游泳呢?」 「大概是因为……」聿希人忍俊不住。「他们认为这样吃起来才甜蜜蜜,才叫甜点。」 鬼扯啦,甜到让人想吐,不如叫吐点算了! 甚至饮料也是,一杯冰咖啡就足够让她用矿泉水稀释成六杯,才觉得刚刚好,够甜了吧? 真是的,干嘛不干脆吃糖算了! 「我说希腊人是蚂蚁来投胎的。」关茜斩钉截铁地断言。「也许真的是。」聿希人忍不住又笑了。看他一边笑,一边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那甜死人不偿命的甜点,关茜捂着喉咙,真的有点想吐了。 先声明,这跟怀孕无关! 「很快你就会胖到跟猪一样痴肥,还会得糖尿病!」 「有个医生老婆在,我怕什么?」 「医生不是万能的。」 「我的医生老婆是。」 关茜啼笑皆非地移开他的甜点盘子。「我已经开始担心小鬼的牙齿了!」 聿希人再拿回他的甜点盘子。「不用担心,我从小浑身都是毛病,只有牙齿,什么问题也没有,甚至没看过半次牙医!」 关茜忿忿地再将甜点盘子挪开起码一公里远,他敢再拿,她就丢进海里去。 「说不定你浑身的病就是吃太多甜点引起的!」 这就太夸张了! 不过…「好吧,不吃了。」聿希人好好脾气的顺从了她的意思!其实是接收到了她眼里的警告。「那,要回去了吗?还是要上哪儿走走?」回去?才两点,还「早」嘛!可是,要上哪儿呢? 关茜沉吟着转注那群还在歌唱跳舞的希腊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快乐得像是在参加庆典似的,她一脸羡慕,好像很渴望能够加入他们,可是她的回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海边。」 梦岛有三处码头,一处在岛的另一边,属于聿家专用码头,另一处是渔船专用码头,最后一处是岛上居民出入的码头,不过只有渔船码头在入夜之后依然亮如白昼,因为只有渔船会在夜晚时出船。 此刻,聿希人和关茜就在离居民出入码头不远处的沙滩上漫步,除了码头两盏路灯之外,只有天上星辰闪闪发亮地照耀着他们。 「记得东港海边吗?」 「当然记得!」聿希人立刻掏出手机来,上面还吊着属于他们的情人吊饰!小恶魔酷洛米,老实说,那并不是什么精致的高级品,只是便宜的地摊货,一个大男人配戴那种手机吊饰更是幼稚,但他从来没有取下来过,就算老是被聿邦婷取笑,他也不在意。 「我们的情人吊饰。」关茜喃喃道,唇畔勾起甜美的回忆笑容。 她也掏出手机来和他的手机并在一起,同款的手机!一银一紫,同型同色的吊饰,一看就知道是一对。 「那是我最幸福的回忆之一,」聿希人感慨地呢喃。「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幸福?」收起手机,关茜怀疑地斜睨着他。「那时候你都快挂点了,哪里幸福了?」 聿希人莞尔一笑,一手收回手机,一臂揽住她的肩。「就是因为我快死了,在那种绝望的时候,竟然还能够得到你的眷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满足此生最大的愿望,我怎能不幸福?」 「你是说,谈一场恋爱?」 「不,是能和我最爱的女人在一起。」 嗯嗯,看来多吃一点希腊人的甜点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说出来的话会甜得腻死人!心中甜滋滋、暖绵绵的,关茜忍不住漾出喜悦的笑靥。「其实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和温静秋是一对呢!」「我说过,她只是个妹妹。」 「但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你的。」 「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 关茜不由沉默了,好半晌后,她才又开口。 「那她现在呢?」 「好像她的父母退休了,想回台湾或新加坡,还是香港,我也不清楚,总之,她的父母想回老家养老,她也跟着回去了,其它的我都不知道。」 连温静秋的家乡在哪里,他都不清楚,可见他对温静秋是真的毫无兴趣吧? 而温静秋,虽然她父母是从亚洲移民到希腊的,但她是在希腊出生的,也在希腊住得好好的,却突然跟随父母搬回家乡去住,表示她想要死心了,所以情愿离开远远的,好让自己忘了聿希人吧? 说实话,她很同情温静秋,毕竟她真是个好女孩子,也是真心爱恋聿希人的,但就如聿希人所说,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而温静秋能够死心,这对她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她能够放开胸怀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了。 「除了我,你真的从没喜欢过任何女孩子?」女孩子就是喜欢计较这一点。 聿希人静默数秒,「高中的时候,有一个温柔又美丽的女孩子对我很好,自然而然我也对她产生好感,还曾经考虑过是否要违背婚约和她交往,可是……」他自嘲地一笑。「听到她在我背后说的话之后,我就主动疏远她了。」 原来他也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呀! 「她说什么?」虽然这只是一件小小的往事,但一听到他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她心里就是不舒坦,有点酸酸的……好吧,她承认,她吃醋! 女孩子吃醋,很正常! 「她说其实她最讨厌我这种瘦弱多病的男孩子,」就像他的前未婚妻安妮娜,她们喜欢的都是阳光型的男孩。「对我温柔、对我好,只是想让其它男孩子觉得她是个温柔的好女孩子而已。」 「换句话说,她是在利用你。」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可以这么说。」 卑鄙! 「疏远得好!」 「我也这么认为。」最好他是真的这么认为!「后来呢?」「什么后来?」「你还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 最好是。 「再后来呢?」 「这个后来又是什么后来?」 「后来她怎样了嘛?」 「我完全不知。」 「真的不知?」 「我发誓!」 「喔。」 然后,沉默了,好半天后…… 「茜茜。」 「干嘛?」 「你在吃醋吗?」 「不行吗?」 「当然可以。」 「那又怎样?」 「我喜欢。」 「我讨厌!」 聿希人失笑,一把紧紧搂住她,热热烈烈地吻上她的唇。 「老天,茜茜,我真爱你!」 好吧,至少他只是对那个女孩子有好感!重点:现在已经没有了;而对她,他可是「真爱」呢! 于是她撇开那个女孩子,专心在他的热吻上,不到十秒钟,开始紧张起来。 在外人面前的他是斯文的、是内敛的、是含蓄的;但单独面对她时,他总是那么热情,从不隐瞒他的爱意,也不管他们是在任何人都可以来的沙滩上,就直接把手伸进她的上衣内,还企图解开她的胸罩…… 喂喂喂,难不成他已经对在床上翻滚失去兴趣了,所以想在这片沙滩上圈圈叉叉,然后潜进海里去这个那个?他忘了有「观众」吗? 「雅里士!雅里士!」正是甜甜蜜蜜时,突如其来的棒打鸳鸯最是可恶,但他们又不能装作没听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分开,望着从另一边沙滩跑来的人。 预料之中的,杨颉、石翰一左一右自暗影里冒出来护卫在他们前方。 「雅里士!」是梦村村长。「本土那边有几个年轻观光客搭游艇出海夜泳,可能是开游艇的人喝醉了,竟然把游艇直接开上岩石区……」 「有人受伤吗?」聿希人惊问。 「一个撞到头,一个手臂受伤,其它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饱受虚惊而已。」 「那还不快把受伤的人送到医院去!」 「可以吗?」 「还用问吗?这是意外事件,受伤的人最重要呀!」 得到允许,村长立刻跑走;杨颉和石翰相对一眼,默然无语;关茜则臜起了两道秀气的柳眉,感到有点不对劲。 真的是意外吗? 「果然是她!」手里紧揪着检验报告书,克劳德喜出望外的大笑,不知如何发泄心中的兴奋才好。二十多年了,他终于又找到「她」了。 可惜她儿子并不是,看来那种特异血质是不会遗传的,不过,有她就绰绰有余了。 「好,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他坚定的下达命令。 下一步? 哪一步? 那一步? 这回他那两个保镳都在,而且一听他的命令,不约而同翻了一下眼,用同样的动作表达出他们的不以为然。 「如何进行?」 「捉到她!」 「如何捉?」 「这是你们的责任。」 「不,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你,不是绑架!」克劳德两眼微微瞇了起来。「我付钱,你们就得替我办事!」那两个保镳相觎一眼,「我们赚你的钱,但犯法的事不干!」异口同声。 克劳德双瞳一寒。「那你们就滚吧!」 两个保镳也不多说,转身就走,可是…… 「等等!」不知怎地,克劳德又改变主意了。「你们去帮我查一些事就好。」 只是查一些事而已? 那倒可以。 「什么事?」 「去帮我查查聿家的……」 片刻后,那两个保镳先后离去,克劳德那张敦厚诚恳的脸马上黑郁郁地阴沉起来,再加两支角,就比恶魔还恶魔了。 「犯法的事不干?」他冷哼,掏出手机来按键。 他们不干,多得是人要干,壁如当年替他杀人灭口的那些家伙…… 「不,那是犯法的!」 「那又如何?你不想嫁给雅里士了吗?」 「想啊!可是……可是……」妮可拉迟疑不决地左右为难。 她当然想嫁给雅里士,她就算达到了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届时她不但可以名利双收,吃香喝辣的,还可以一展长才,将聿氏公司掌握在手中,让所有人都对她俯首称臣,更可以将查塔斯家族增加与她身上的低蔑和羞辱,一古脑儿的全数还回去,不,加倍! 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刻! 然而,她不像科拉老夫人那样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不管老女人想杀人,要放火,然后被关,甚至枪毙,也没多少日子好在意了。 反正老家伙早就该死了! 但她不行,她还年轻,犯法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怕的是被逮到,她可不想后半辈子都葬送在牢里! 「不用可是了,反正又不是你动手。」科拉老夫人有点不耐烦了。 「但是……」妮可拉还在犹豫。「呃,雅里士不是说过吗?他们可以把聿氏金控送给查塔斯家,这么一来…」聿氏金控不重要,谁要谁拿去,重要的是聿氏投资公司,那才是会生金蛋的金鸡。 「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吗?」科拉老夫人轻蔑地哼了哼。「查塔斯家没有经营人才!至少这一代没有,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算他们把聿氏金控送给我们,最后还不是要面临经营困难的危机。所以……」 她叹气。「查塔斯家需要的不是再多一家公司,或者更多的财富,而是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无论查塔斯家又闯了什么祸,面临多大的危机,都能够为查塔斯家族摆平麻烦的后盾。因此,我不要聿氏金控,我只要聿家做查塔斯家的靠山!」 原来老家伙也不笨嘛! 妮可拉暗嘲在心底,表面上仍是一派谦恭温驯。「但如果事情被揭穿了……」 「你就把责任推开呀!」科拉老夫人用「你还真是蠢」的眼光斜睨她。「是那人说的,雅里士的老婆原是他儿子的未婚妻,后来抛弃他儿子改嫁给雅里士,现在他儿子快病死了,想见她最后一面她也不肯,你只是好心想帮个忙而已嘛!」 「那人叫克劳德。」妮可拉说。「但,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她老人家活了多少岁数了,怎会听不出来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恨不得雅里士的老婆尽快出局,恰好那人要雅里士的老婆,彼此合作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只是,这个「为」要支使别人去「为」就是了,她可没那么傻,让自己涉入那种肮脏事。 「你管他是不是,只要你负责把那女人骗出来,剩下的交给那人就好了!」 「那姨婆您也可以呀!」 「聿家的人对我有戒心。」 「他们对我也有戒心呀!」 「你要想办法!」 「姨婆也可以啊―」 「你……」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各怀鬼胎,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想利用对方,当场毫不相让地争辩起来。 她们都只想得到好处,却不想污了自己的手。 她们不知道的是,克劳德深为了解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支篮子里的道理,所以他不只找上她们,所有可能与他同流合污的人,他都找上门去了。譬如泰伦姊弟?克劳德以史上最诚恳的表情,还有七尺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了泰伦姊弟的母亲和继父,说想要掌控聿氏投资,最好的方法还是掌控聿氏投资的负责人!聿希人,所以啦,最好快快把关茜赶走,苏菲亚才有机会接近聿希人。还有…… 「爷爷!表哥!爷爷!」近午时刻,还是上班时间,聿邦婷却跑回梦岛上来大呼小叫,闻声最先出现的是聿爷爷,他手里牵着刚脱离爬虫生代的曾孙,哥俩好散步散一半被打扰,超级不爽;然后是正在啃水果的关茜,聿希人只从书房里探出脑袋来瞄了一眼,正想缩回去,却硬生生被聿邦婷给拖了出来。 「跷班啊?」 「谁跟你跷班,紧急大事啦!」 聿邦婷喘着气,紧张兮兮的也把关茜拖过来。 「告诉你们,刚刚静秋打电话给我……」 「温静秋?」关茜有点讶异。「她不是回台湾,还是新加坡或香港了吗?」 「新加坡啦!」聿邦婷不耐烦地指出正确地名。「不过她大嫂生产,她陪她妈妈回来帮她大嫂坐月子。」 「陪她妈妈回来呀!」关茜继续啃水果。「然后呢?」 「然后她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一个美国人找上她,要她跟他合作赶走表嫂你,这样她就能和表哥在一起了……」 关茜啃水果的动作僵住了,聿希人直往书房张望的动作也定住了。 「静秋说她会设法探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打算用什么手段…」 聿爷爷慢吞吞的把曾孙交给保母,示意她把孩子带回育婴室。 「最后静秋警告我,说她觉得那个人很可能会采取绑架的手段,叫我们千万、千万要小心!」 聿邦婷话刚说完,聿爷爷就开始下命令了。 「打电话叫你大哥立刻回来!」 「我回来之前就先打过了,」聿邦婷得意地说。「大哥和妈妈应该也快赶回来了。」 彷佛在证实她的话似的,聿邦彦出现了;再过五分钟,聿姑姑也赶回来了。「那家伙,开始动作了!」聿希人的书房也等于是他在岛上的办公室,里头书没几本,屏幕比什么都多,此刻,六个人在一张张屏幕的包围下绕着聿希人的办公桌坐成一圈,各个脸色格外凝重。 「早就开始了,」聿邦彦冷笑。「妮可拉天天来找我,不说要找希人,却要找小茜,我就觉得有问题!」 「你父亲也是上二天两头来烦我,」聿姑姑冰着一张风韵犹存的寒颜。「说对你们这两个孩子感到很抱歉,希望能和你们多亲近一下,要我安排让他带他妻子那两个孩子到岛上来住几天,你们相信吗?」 「我要是相信他,就真的是脑残了!」聿邦婷不屑地喃喃道。 「看来我给的警告还不够!」聿希人尔雅的面容毫无半丝表情。 「那就全面开战吧!」毫不犹豫地,聿邦彦果决地下了最不留情的提议。 「我赞成!」聿邦婷马上举双手附议,她最讨厌拖拖拉拉看风景了。 「对,早该让那人知道,聿家人不是好欺负的了!」聿姑姑重重地道,女强人气势十足。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聿爷爷的决定就是最后的决定。 「该怎么做?」聿邦婷兴致勃勃地问。 「把他所倚恃的『牙齿』-…」聿姑姑冷酷地一摆手。「一口气全都拔掉!」 「他所倚恃的『牙齿』--…」聿邦彦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姓名的纸。「都在这里了!」 「哇,大哥,你好厉害喔!」够有先见之明了。 「干得好!」聿爷爷赞赏地拍拍聿邦彦的肩。「那么,接下来……」 「就由我来吧!」聿希人接去那张纸。「这回,我会让他真正的了解到,聿家人不是好惹的!」 一旁,关茜从头至尾没有吭过半声,直至此刻,眼见聿希人那张清雅斯文的容颜上布满了从未见过的阴郁之色,不禁有些心惊胆跳之感,总觉得如果放任他去搞的话,八成会胡搞瞎搞出什么大灾难。 唉唉唉,她真的不想连累任何无辜的人呀! 「希人!」 「恩?」 「你听过奇网吗?」 静默两秒,原本凝神专注与电脑荧幕的希人转过身来,差点让荧幕表演翻身滚。 「你也是?」他惊呼。 闻言,关茜卸下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大口气。「果然你也是。」 奇网,顾名思义,是网路上的集会,不过它并不像其他网路上的网站部落那样积极冲人气,知道的人少得可怜,只有奇网的成员,而它的成员又十分稀少,不超过二十个,虽然入会条件十分简单。 只要拥有一项非常人所有的异能即可。 说得可真简单,谁能没事就拥有一,两项佾能让人探听,而且想说谎蒙骗过去也不可能,因为成员中就有那种能看穿谎言的异能者,天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穿的,除了网上交谈过之外,成员彼此之间根本就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甚至完全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 在成员们之间,只有代号。 话说回来,成员之所以加入奇网,只因为异能者通常都很寂寞,他们不一定需要穿同一条内裤的「好哥儿们」,但他们渴求彼此了解的「同伴」,所以奇网成立了,上网想找奇网其它成员吐槽解闷,不一定能碰上他们正好挂在网上等你,但起码你知道你有「同伴」表面上听起来,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事实上,成员们之间都有两种不用明说的默契,一是成员之间绝不做会伤害「同伴」的事,二是当「同伴」有困难时,其它成员有帮忙的义务,这才是「同伴」 现在,她有困难了! 「你的异能是你的血能救人命,所以--…」聿希人低喃。「你的代号是b?」 「而你的异能是能够预知数字的未来,你的代号应该是n。」关茜笑道。「我猜想你可能跟我一样是奇网的成员,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 「那么……」聿希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她。「你是想请他们帮忙?」 关茜沉默了会儿,而后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在他两腿之间,深深地凝住他。 虽然他很高,而她很矮,但当他坐着,而她站着的时候,她还是必须俯下视线看他,即使俯视的角度很有限。 「希人。」 「嗯?」 「我知道,为了我,当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狠下心去做任何对我有帮助的事,可是……」她两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叹气。「我不想有任何无辜的人因我而受害,你懂吗?」 聿希人颔首。「我懂,所以你想请他们帮忙?」 「当真的有需要的时候!」关茜强调。 「你知道,他们也不想曝光,所以除非真有必要,不然我不想麻烦他们。」 「好,我听你的。」她的要求,他从来不想违逆。 「谢谢你。」关茜圈住他的颈子,深深叹息。「希人。」 「嗯?」 「我真爱你!」 「我也是。」 不爱他,她不会冒险救他。不爱她,他也不会为了保她,下狠心要把全世界的人都拖下水,他原是那样温煦和气又没脾气的好好少爷呀! 想起他那张温雅柔和的脸容因她的事而变得阴沉可怕,她就想哭! 为什么克劳德就是不能放过她?都二十多年了,为何他非得为了一个早就死得变成冻尸的女人而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可?就算那女人真能救回来,将来老了还不是会再死,到时他又想如何?再救她回来一次?别开玩笑了,他…… 慢着、慢着,他这么异乎寻常的不肯死心,莫非还有其它原因? 第七章 因为关茜的一句话,聿希人并没有按照他原先所计划的去搞全面性的经济大破坏,不过为了让克劳德有所警惕,他还是动了一些手脚。 「克劳德,你最好,呃,最近在用度上,不要太慷慨。」 「为什么?」 「你的客户里,有九成五在财务上都发生困难了。 「--…是聿家搞的鬼?」 「不清楚,查不出来。」 「专家也查不出来?」 「是,他们每一个都请金融专家在查,但没有一个查得出来。」 「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没有。」「那没有发生困难的那些人……」 「应该说,那些人不是现在才发生困难,而是不需要任何人搞鬼,他们自己在经营上早就有困难了。」 克劳德一脸乌黑,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 「可恶,到底是聿家的哪一个这么厉害?」 「我在猜--…」保镳a犹豫一下。「可能是聿希人。」 克劳德双目一寒。「为什么是他,不是聿邦彦或老头子?」 「听说,只是听说,」保镳a强调。「在聿希人病重的那段日子里,聿氏投资公司完全不接客户的案子,公司本身的投资案子也停顿了下来。但他一痊愈,公司不但继续接案子,甚至接下更多、更庞大的案子,这……是不是表示聿希人才是足以左右公司动向的灵魂人物呢?」 是他? 「但外面传言,聿邦彦才是公司真正的经营者,聿希人只是挂名人头…」 「是为了保护聿希人吧,」保镳b插嘴道。 「聿家的人在保护聿希人这方面,已经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真是如此吗?」克劳德还在怀疑。想起聿氏金控庆祝酒会那夜所见到的聿希人,温煦高雅,翩翩一绅士,确实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对于女人应该十分有吸引力,但也仅此而已,实在瞧不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克劳德,在医学方面,我们敬重你是专家,」保镳b叹道。「不过在关于搜集数据、研对信息方面,请你也尊重我们在这方面的专才吧!」 克劳德眉宇微蹙,旋即坦然颔首。「好,那么,你们认为是聿希人?」 两个保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是他。」 「所以,他是在威胁我?」 「不,我们认为是警告。」 「警告?」 「警告你别动他老婆的主意。」 警警告他? 很好,对于不识抬举的碍路者,他向来不会客气,胆敢警告他,就得有接受后果的准备!不过,只要那个聿希人够聪明的话,他愿意送出一个机会,不是他怕了那个年轻人,而是不想弄到两败俱伤的资本,他可不想赢了那个女人,却输光了老本!那个年轻人,的确有一套! 毕竟,雄厚的财力才是最大。 「他想跟我谈谈?」聿希人讶异地重复了一次聿邦彦转述的要求,两眼眨了又眨,随即困惑地转注关茜。 为什么不是你? 「是陷阱!」关茜毫不犹豫地断然道。「他要杀你!」 「不,他没那么蠢,明着杀人,他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聿邦彦好笑着摇摇头。「要杀也要暗杀,更不需要先通知我们。」 「说不定他是想引诱希人离开梦岛,暗杀的人才有办法下手。」 「这么一来,他也脱不了嫌疑。」 有道理!「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说他是怕了!」 「怕?」关茜更惊讶,难以想象克劳德那个魔鬼也有怕的时候。「怕什么?」 「怕希人呀!」聿邦彦瞥向聿希人。「希人几乎把克劳德的老本全挖空了,没钱就万万不能,我猜他是想跟希人谈条件。」 「然后再杀掉希人,还有你们所有人!」关茜依然坚持这点。 杀人灭口是克劳德惯用的手段。 「不会,这回他绝对不敢这么做,毕竟……」聿邦彦胸有成竹地环顾其它的聿家成员。「我们聿家可不是普通人,他要是真敢杀了聿家人,我保证一定会成为国际事件闹得轰轰烈烈的,希腊政府还会限期破案,凶手非被揪出来不可,绝不是随便杀杀,再施点压力就可以掩盖下来的。」 因为,聿希人的客户都是那种有能力影响政府的超级大卡。 「嗯嗯,确实。」关茜点着头承认他说的十分有可能。 以前克劳德杀的都是nobody,没人在乎的无名小卒,甚至不必刻意去施压力掩盖,警方就草草判定是抢劫杀人,难以捉到凶手,然后案子就悬在那里吹凉风,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聿家可不同,聿家是大人物耶,警方哪敢草草结案!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最好?」她问的是聿邦彦。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开刀看病她在行,要说到动脑筋耍阴险,还是有请「奸商」出马比较保险。 「这个嘛……」聿邦彦沉吟了会儿。「见见吧,我想探探他的底!」 「可是……」关茜不安地握住聿希人的手。「安全吗?」 聿邦彦徐徐勾起一弯奸诡的笑。「要见面就得完全按照我方的安排,你说安不安全?」 保证安全! 「好,那就见吧!」关茜同意了。「但一定要小心喔!」 「放心,他想动希人,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们自顾自说他们的,聿希人两边来回看,一点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一直等到他们谈出结论来,他才深深叹了口气。 「我可不可以有我的意见?」 关茜与聿邦彦对视一眼,再盯住聿希人,「你有什么意见?」异口同声。 「我的意见就是……」聿希人慢条斯理地说,慢条斯理地一笑。「听你们的意见。」双拳难敌四眼,他认输。早知道他应该戴眼镜! 虽然他没有近视……戴平光的好了! 在哪里谈话最不会受到干扰?答案是:大海中。当克劳德被「请」上那艘媲美小游轮,足足有六百呎长的豪华游艇上时,他一点也不意外,令人不舒服的是,他还要被脱衣服搜身,这就太过分了,他又不是正待入监的罪犯!不过他都忍耐了下来。 默默的被搜身,默默的跟在聿邦彦身后,经过一层甲板的客餐厅,来到两层的阳光甲板,游泳池旁的烤肉吧抬前,聿希人依旧是白衬衫、白长裤,神情安详地端坐在藤椅上喝葡萄酒,杨颉与石翰分立左右,丝毫不敢放松地护卫着。 「请坐,切斯特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必。」克劳德在聿希人对面落坐,而后发现聿邦彦并没有跟着在一旁坐下,而是站在他身后,明明是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却传来丝丝森冷的寒气令他坐立难安。「我可以跟你单独谈话吗?」 聿希人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做任何回答;克劳德正感疑惑,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坚决的命令。 「杨颉,送客!」 「是。」 他立刻明白了! 「好好好,不必单独谈话,不必单独谈话!」克劳德忙道。 聿希人莞尔,放下酒杯,他望定克劳德。「切斯特先生想和我谈什么呢?」 克劳德略一思索,决定跟他把话说白了。「我相信聿少爷应该很清楚关茜的特殊血液吧?」 「她是我老婆,我儿子的妈妈。」聿希人先强调,再问:「然后?」 心中陡然打了个突儿,光是一句回答,克劳德就隐约有种预感,这趟来可能不太好「沟通」,聿家人跟以前他所说服的那些人全然不同,真的不好搞。因此,他改变主意了,决定换另一种会让对方心虚惭愧而自动投降的方式。 「然后我必须说,聿少爷实在很自私!」聿希人又笑了一笑,再端起酒杯来浅啜一口。 「这世上的人谁不自私?更何况我再自私,也没有切斯特先生那么自私!」 「请聿少爷千万别听信关茜的话,是她误会我了,我完全是为了地球上全人类着想!」克劳德义正辞严地声明。「想想,如果是……」 聿希人叹了口气,酒杯又放回桌上,慵懒地以手支下颔,无趣地啾着对方。 「切斯特先生,倘若你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些一点建设性都没有的话,那么,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可以结束了。」 克劳德窒住,终于发现,确如他的保镳所言,聿希人真的不是简单人物。 「好吧,那我开门见山地说,聿少爷究竟要如何才肯将关茜『还』给我?」 笑容逸去,聿希人双眼微微瞇了起来。 「切斯特先生,请你先弄清楚一件事,关茜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她应该拥有她自己的人权,而不是谁想要得到她就可以得到她的。要真说她是谁的,我还有资格说她是我老婆,但你呢?你究竟凭什么说她是你的?还要我把她『还』给你,你是在说笑吧?」克劳德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对,他凭什么?就算他可以辩称是她的父母将她交给他监护照顾,但关茜早已成年又成婚,根本轮不到他来插一腿,现在,他到底凭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由于她的血液特殊,她有责任让我们来替她做研究……」 「责任?」聿希人不可思议地复述了一次。「是谁说她有那种特殊血液,就得把什么责任压在她身上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呀!」 「为什么理所当然?请说出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来!」 「医生的责任是救人,而既然她有那种可以救人命的血,自然也要充分利用来救人喽!」 克劳德的语气理直气又壮,聿希人却听得很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要把她的事千方百计隐瞒起来,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研究她的血?」 还不惜杀人灭口呢! 克劳德窒了窒。「我---…我并不是刻意隐瞒的,只是在有研究结果出来之前,若是公布出来,恐怕会引起纷争……」 「简单的说,就是只有你可以拥有研究的权利和成果?」本来就是啊! 「我……呃,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并没有私心,而是……」 「请别再说出那种太过明显的借口,你自己知道不是事实,我也很清楚那不是事实!」 该死的,他想好好的谈,为什么对方却老是堵他的嘴! 「无论如何,你必须交出关茜,她……」 「必须?」聿希人双眉高高耸起。「我为什么必须?我欠你的?」 克劳德又窒了一下,肚子里开始在磨石擦火了! 「我知道,聿少爷你必须不定期输她的血才能够继续活下去,我保证,只要你将她交给我,我还是会让你定期输她的血,而且……」他猜想这应该是聿希人最在意之处。「我也可以保证,研究所得,不管是名或利,你都可以分享……」 「切斯特先生,」聿希人不耐烦地砍断他的美好计划。「我想你大概没搞懂,有权利决定关茜究竟想要如何的人,只有她自己,不是你,也不是我可以越俎代庖的,希望你不要再自说自话了!」 该死的,这也不行,他到底想怎样?克劳德有点恼怒了,不相信聿希人真是为关茜着想,诚如他自己所说的,这世上的人谁不自私,聿希人他自己当然也是,所以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目的而不肯将关茜「还」给他等等,难不成他是想独占关茜,独享一切成果? 「那聿少爷你说,什么条件你才肯将她还,不,交给我?」 聿希人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切斯特先生,你就是听不懂吗?茜茜的一切,只有她自己能够决定,除非她自己想回到你的研究所,否则我宁愿她待在我身边,因为她是我老婆,是我儿子的妈妈,我们都需要她。」 现在,他可以断定聿希人确实是想独占关茜了! 「聿少爷,我要说,你真的是太自私了!」克劳德咬牙切齿地吐出他的愤恨与不甘心。「因为关茜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所以你要独占她,甚至独占她所能带来的利益,你太自私了,凭什么你可以活,别人就不可以?」 「就凭这是茜茜的决定!」聿希人毫不犹豫地说。「那是她身上的血,自然只有她才能够决定。话再说回来,倘若不是为了躲着你,她想救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但就因为你……」他的神情逐渐凝肃起来。「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做过些什么,为了不想害死更多人,她只好狠下心不用她的血去救任何人,所以,请不要在这里叫嚣说我凭什么、她凭什么,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 「我…」克劳德脸色涨得通红,再翻紫。「我是为了……」 「别再说你是为了全人类!」聿希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量。「那种话你可以骗骗不知道你真面目的人,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说,你自己最清楚你有多么自私!」 「你自己也承认你自私……」克劳德反驳。 「我承认,但你不承认!」 可恶! 从未碰过如此难以「沟通」的人,无论他如何威胁利诱,对方都不接受,更糟糕的是,最重要的筹码掌握在对方手上,他根本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而最让他束手无策的是,以往被他除去的人,就像伸出一根手指头捏死几只蚂蚁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有任何人会追究,然而此刻他所面对的人他根本惹不起,只能想办法和对方「讲道理」 除非他想在得到关茜之前,就先改行到路边去乞讨,甚至被关起来。 谁知好不容易见着了对方,对方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摆明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关茜「还」给他,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他究竟该如何说服对方?「好,我承认―」一时急昏头了,克劳德脱口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不行吗?看看我,我都五十多岁了,就算我还能再活个五十年,到时候也老得动不了了,甚至老年痴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甘心,我是个iq220的超级天才呀!」 他挥舞着双手高呼,口沬横飞、慷慨激昂,比罢工游行的人群更激动。 没想到他会突然抓狂,聿希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脑中风,估算送他到医院得花多少时间;杨颉翻了翻白眼,认为他比较适合去演莎士比亚的舞台剧,保证可以杀死不少人;石翰正在猜想他是哪条神经线转太紧了,最好放松一点,免得现在就开始老年痴呆。 只有聿邦彦老神在在地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天才又怎样?关茜不也是个天才,虽然她的iq可能没有克劳德那么高啦,不过总也是个天才,人家可没有他那么自傲自负! 「我的脑筋是绝无仅有的,有权利做长生不老的要求,这个世界应该为了留下我而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关茜只不过是其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代价,好让我研究出长生不老的特效药……」克劳德继续表演,不,发表高论。「瞧瞧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依然十六、七岁,是的,我一定能够从她身上研究出长生不老的特效药,到时候……」 表情一松,他露出一个踌躇满志的微笑。 「你可以长生不死,我也可以长生不死,而其它也想要长生不死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然后我们就会是全世界最富有,也是最有权势的人,想想吧,想想那种站在亿万人顶端的景象吧,难道一点也不让你向往吗?」 没有人回答他,聿希人听得目瞪口呆,杨颉听得张口结舌,石翰听得呆若木鸡,连聿邦彦也听得连连眨眼,谁也回答不出来。 果然他是有其它目的! 并非他有多么深情,为了死去的恋人不顾一切,其实那只不过是他的借口,一个好听又能够令人感动的借口,而事实是,他自己想长生不死! 真是异想天开的家伙! 是啊,他可以长生不死,有钱有势的人也可以长生不死,其它那些占大多数的平凡人就只能等死,而他则是这个地球的王!他以为他是谁?秦始皇?「够了!」聿希人终于回过神来,他有气没力的挥挥手。「你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走? 慢着,尚未讲出个结果来,他怎能现在就走! 克劳德也被吓回神来了。「可是,关茜她必须跟我走……」 聿希人起身,「她是我老婆,而她不愿意跟你走,这是结论!」语毕,他即回身走向楼梯,打算回三层甲板的卧室内。 关茜正在那里等他。 「不,她不能不跟我走,你必须把她交出来,我……」 克劳德愤怒的抗议,并跳向聿希人要抓住他,不过他才刚跳一步,杨颉便在前方挡住他,聿邦彦也在后面硬揪住他,使他一动也不能动。 聿希人止步,回头,温文清雅的脸容上布满严厉与警告。 「在你离开之前,我希望你谨记一件事,我的老婆有聿家保护她,你别想动她一根寒毛!也别以为你有多少靠山,我就拿你莫可奈何,警告你,你的靠山随时可能变垃圾山,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在某方面来讲,也的确是,而我,在操纵金钱这方面有你想象不出的力量,所以……」转正脑袋,他望住前方,却没有举步。 「请别试探我的耐性底线,虽然我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然而一旦事情牵扯上我老婆,我的耐心就会大幅度缩水,因此,放弃吧,别再来骚扰我们了!」 话落,他大步向前,不再回头,也不再停步,尽管后头又吼又叫的好不热闹。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霸占她!她是我的,你听到了没有?她是我的!」 疯子! 有人说天才与疯子仅是一线之差,或许克劳德就是吧! 「他不会死心的!」「我知道。」 从舱房阳台往下望,克劳德挣扎着不肯离开游艇,甚至还像小孩子一样躺在地上耍赖,但聿邦彦与石翰一人抓手、一人抓脚硬把他丢上快艇,他趴在快艇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快艇就如飞也似的驶向雅典去了。「不知道接下来他又会使出什么烂招数呢?」 「既然是烂招数,你就不必担心了。」 关茜噗啡失笑,回过身来背倚着栏杆,而原本自后圈住她的聿希人就变成与她面对面了。 「你真是令我吃惊。」 「哦?怎么说?」 「记得吗?」她蚝首微倾在回想,手指也无意识的在他胸前画圈圈叉叉。「我们刚认识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富家少爷,含着金汤匙出世,平平顺顺长大,只是因为出身富裕,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的一生,可是…」 她不屑地哼了哼。「只因为一点感情上的小问题,你就烦恼得好像天要塌了,超逊,怎么不会去想想自己能有什么作为,做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废物一点也不好玩吧?」 「我当时……」聿希人想了想。「嗯,看上去的确有点落魄。」 手指头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何止有点,根本是超级凄惨好不好!」 聿希人笑了,「你知道,那时我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双臂依然圈在她的腰际,舍不得让她多离开一分。「那是后来,后来得知你的实际状况,」脸颊依恋地贴上他平缓起伏的胸膛,关茜轻叹。「我才明白你是个多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处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里,你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别人,真的,你好温柔、好体贴喔!」 「活着的人通常比逝去的人更痛苦。」聿希人低喃。 「这点我了解。可是……」她又抬起脸来。「当时我还是以为你也只不过是个体贴温柔的好男人,温和善良、脾气好好,但仍是个一无所长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娇娇贵公子…」 「吃喝拉撒睡,很正常嘛,谁不会?」聿希人咕哝。 关茜白他一眼,旋即又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你也有脾气,更没想到你发起怒来会那么可怕!…」 聿希人怔了怔。「可怕?」他? 「可怕!」关茜点着头证实他没听错。「不是说你很粗暴凶狠,而是那种阴沉冷冽的表情很可怕,让人觉得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双眸情深地望定她,聿希人轻声承认,「如果有必要的话。」只要是为了她。 再叹了口气,「就怕你这么说。」关茜无奈苦笑。他愿意为了她不顾一切,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又害怕他真的那么做,届时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到牵累,这么一来,她还不如跟克劳德回研究所去。至少除了她的丈夫和儿子,还有她自己,她不会伤害到其它人。 「希人。」 「嗯?」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你是说,不要做绝?」 「对。」 「请『他』帮忙?」 「没错。」 「我记得。」 「你会做到吧?」 「当然,请『他』帮忙又快又安全,为何不找『他』?虽然,要找『他』有点麻烦。」 「如果顺利的话,一个钟头之内就能找到了。」 「那如果不顺利的话呢?」 「……」也许好几年都找不到吧! 「查塔斯家的人一点结果都没有吗?」 「没有。」 「苏菲亚呢?」 「也没有任何消息。」 「可恶,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什么也干不了,你至少还有机会见到聿希人一面,他们完全被堵绝在聿邦彦那里了!」 「真是该死,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两个保镳面面相觎,无法回答正在大动肝火,像烤青蛙一样暴跳如雷的老板。 也怪不得克劳德会如此怒火高涨,从他们跟在他身边以来,眼见他靠着复制血液,不知控制了多少政经界的名绅仕豪,彻底利用那些人任由他为所欲为,外表看上去是个温和慈蔼的斯文人,实际上却是个狂妄嚣张、傲慢跋扈的疯子,连杀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倘若不是他付出的薪酬实在太优渥了,他们早就能有多远就走多远了。 直到如今,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却碰上那个根本不甩他,也不怕他那一套的聿希人,他终于也彻底吃到「鳖」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多半是不太好吃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里竟然有点幸灾乐祸,唉,不能怪他们,看到「坏人」终于尝到苦果,谁能不开心? 话说回来,他俩是跟在「坏人」身边的「喽啰」……他们也是坏人吗? 冷不防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瞬间打破他们的天马行空,循声望去,原来是火大的老板用丢花瓶打破落地窗来发泄怒气。 不是他们出钱修落地窗就好。 「再去查,查得更彻底一点!」克劳德怒火咻咻的咆哮。「希腊这边没有人可以利用,那就查美国和台湾那边,总有关茜那女人在乎的人!」 「她在乎的人?但她养父母早就去世了!」 「除了她的养父母,一定还有别人,譬围如她念书时的大学同学或好友,她的初恋情人或男朋友之类的,去查,一定有!」查就查!反正出钱的是克劳德,只要不叫他们做犯法的事,他们还乐得多赚一笔「出差费」呢! 「先查哪里?」 「一个去台湾,一个到美国。」 待两个保镳离去后,克劳德低头望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脸色一片漆黑,就像无星无月的暗夜。 他也病了,可笑的帕金森症,所以他才急。 一直以来,他都是仰赖注射复制血液才能够制止病症发作,但虽然他不需要像癌症病患那样全身换血,却必须每个月一次把复制血液直接注射入脑子里,那种恐怖的经验,经历再多次也不可能习惯! 到后来,他都是能拖就拖,即使症状发作了,只要不太严重,他都自行设法隐瞒过去,直到再也遮掩不了了,他才愿意注射。 可是只要有关茜本人的血,一年注射一次就够了。 「可恶,为什么她能救他,就不能救我?」他恨意至深地喃喃自语。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满脑子里只有他自己,其它人在他眼里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不然只要他老实说,关茜也不会不愿意一年给他一次她的血。问题是,他要的不只一年一次血,他要的是她整个人,因为她就代表着一切,权势、财富、名声,还有最重要的……寿命。 他并不真以为自己一定能够研究出长生不老的药,但只要有她在,就一定能够活得更久!肯定会超过上百岁;更健康!永远无病无痛,这是必然的。 所以,他非得到她不可,不计一切代价,除非…… 他死了! 第八章 周末假日,安德鲁一大早就来了,一如以往,午餐时间,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彦又被聿邦婷硬拖往村子里去了。沿途,不时见到打着呵欠的猫咪,又和操着大嗓门闲聊的主妇哈啦两句,正在为房子重新粉刷的男人笑着对他们挥挥油漆刷,一身黑色传统服饰的老婆婆腼眺的对他们点头微笑,还有在自家门前玩乐嬉戏的小鬼头们,望眼所见俱是那么平和安详,一派海岛特有的闲情。 「我喜欢这里!」关茜呢喃。 原本牵着她的手放开了,悄悄绕上她腰际。 「我知道,」聿希人轻应。「虽然起初你很不能适应。」 「因为太平淡了,但久而久之,我觉得能够享有这份祥和才是一种福分。」 「也许你只是习惯了。」 「不,这不只是习惯,而是--…而是--…」顿了一顿,关茜轻叹。「我想,如果没有克劳德在后面追赶我、逼迫我,我大概永远都领受不到这种平静是一种福分吧!」 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别再担心他了,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他永远都动不了你的。」聿希人温柔地抚慰她。 关茜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再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如果事情真能像他这样说说就能实现了,那就简单了,问题是,「麻烦」这种东西总是很难解决的,她有预感目前这件麻烦就是如此。 超。难。解。决! 「哇,你们看、你们看,又满座,幸好我有先打电话来订位!」 聿邦婷指着客满的酒馆得意的大叫,其实就算她没打电话订位,见他们来了,酒馆老板也会设法替他们挪出空桌位来,因为岛上三家酒馆全都是聿家出资开设的,而聿家却不占半分股份。 换句话说,聿家只出资,却不贪半点好处。「是是是,聿家就你最聪明了!」安德鲁宠爱地椰榆道「先别管谁最聪明了,我都快饿死了啦!」关茜抗议,法完全适应。 中国人的午餐时间已经过很久了好不好! 「我已经先订好餐,人一到就可以吃了。」聿希人笑道「耶,原来最聪明的还是表哥嘛!」聿邦婷马上认输,起身让出「最聪明」的宝座。 在轰然笑声中,大家陆续就位,不久就开始用餐了。 「小茜,你在美国和台湾,还有什么比较要好的人吗?」在用主菜时,聿邦彦突然这么问。 关茜怔了一下。「比较要好?没有吧!」 「一个也没有?」 「没有。」 聿邦彦颔首,继续用餐。「那就好。」 聿希人和关茜狐疑地对视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克劳德派人到美国和台湾寻找和小西关系比较好的人,」聿邦彦漫不经心地回道。「想来又是想利用人家吧!」闻言,关茜不由皱起眉来,刀叉也放下了,她歪着脑袋苦思半晌。「这么一说……嗯,确实有个人,我跟她的关系很特别,但是自从老爸、老妈去世之后,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络了。」 表情一僵,聿邦彦的目光徐缓地从盘中的羊排上移至关茜脸上。 「谁?」 「关茜的保母彩姨,」关茜轻轻道。「打从关茜一出生,她就是关茜的保母,关茜到美国就医,她也跟着去了,除了老爸、老妈之外,也只有她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关茜,但她依然十分疼爱我,,非常细心的照顾我……」 回忆的孺慕满布她明亮的眼底。「由于要分心照顾医院,老爸、老妈时常要台湾、美国两地跑,那时候,是彩姨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使我不至于感到寂寞,对我而言,她就像是第三个妈妈,可是……」 她撩起一弯无奈的笑。「我上中学时,彩姨的母亲中风,需要人看护,她不得不回台湾照顾她母亲。再过几年,老爸、老妈也去世了,为免连累彩姨,我就不再和她联络了。」 「这样……」聿邦彦沉思片刻。「你最好把联络她的方法告诉我,我会派人去看看情况。」 「好。」关茜马上应咯,旋即又担心地望住聿邦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希望。 「要不待会儿回去,你马上打电话和她联络一下。」聿希人体贴的建议。 「说得也是,」关茜笑了。「我都忘了可以打电话和她联络了!」 幸好,当关茜打电话和彩姨联络时,克劳德尚未找上彩姨,关茜当即把所有情况告知彩姨,彩姨也表示她心里有数,要关茜不必担心。 「好,没问题了。」放下电话后,关茜心安了。 「那就好。」聿希人在她额上亲了亲。「我们去游泳吧!」 「找邦婷她们一起去比赛?」 「好。」 于是,两对半又结伙一起下海比赛去了。 比什么呢? 比抓龙虾。 不管是谁赢,赛后他们都可以享用一顿新鲜美味的龙虾大餐,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捉到海胆和鲷鱼,而且这回,他们要在正常的时间!晚上七点整用餐,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关大夫!关大夫!」梦岛上的居民们都管关茜叫夫人,毕竟,梦岛是属于聿家的,而关茜是聿家的媳妇。不过当他们脱口叫她关大夫时,她就不能不开始紧张了。 「又是谁受伤了?」 「伊诺。」 「他怎样了?」 「两条腿都断了!」 「…断了?」 「对,整整齐齐的和身体分家了!」 谁管他整不整齐,重点是:断了! 「现在他人呢?」「送到医院去了。」「腿呢?」「也送去了。」 「好,那我们也赶快去吧!」 起初被「禁足」在梦岛上时,关茜还想说可以在岛上的医院工作,没想到不过一个星期而已,她身上就开始长蜘蛛网了。 除了检视医院里完善的设备之外,她半个病人也没诊断过。一来是因为岛上居民都很健康,光临医院的「客户」实在不多;二来是因为她 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不过十七、八岁而已,谁敢让她看病? 幸好,这种状况在半个月后终于有所改善了。 「发生什么事了?」当时她恰好「巡视」到急诊处,史无前例地发现整个急诊处闹烘烘的,有人在大哭,热闹得不得了,于是随口问一旁的护士。 「安东溺水了。」 「溺水?」 善泳的岛民会溺水,太离谱了吧?「呃,他喝醉了。」 「喝醉?」这更荒唐了,才十三岁,跟人家喝什么醉?「他偷喝酒。」 「猜想得到,那他现在的情况呢?」 「脑死。」 简单两个字就判决了一个人生都还没开始的少年的死刑。 关茜默然望定病床上的少年,人工呼吸器仍在运作,心跳监视器依旧哔哔响,但那只是假象,少年真正的生命早已结束了。 她回头看看杨颉,后者面无表情,她叹了口气,终于有所决定。 「我有办法救他,但你们必须先出去。」 反正克劳德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她做什么应该都没什么差别了吧? 一个钟头后,她走出急诊间,笑望依旧在嚎啕大哭的安东的家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 「不要再让他喝酒了!」话落,她便飘然离去了。 自那天而后,岛上居民便当她是神医,小病小痛依然不会麻烦她,她就在医院附设的研究室里做医学研究―然而一旦出了大问题,他们第一个就找上她。譬如此刻。 「伊诺是怎么断腿的?」 「呃,他们……他们打赌-…打赌……」 「肯定又是喝醉了才会打什么赌吧?」 「……」 「真是!」 好无言! 到了急诊处,伊诺被打上麻醉药,然后所有人又被赶出去了,只留下杨颉客串护士。 「听说伊诺是岛上最高明的渔夫?」 「是。」 「那么,我们最好让他维持那个名声吧!」 一个星期后,伊诺出院了,那双腿好得跟没受过伤一样,连疤痕都没有。 尔后,每天每天,总是会有最新鲜的渔获送到聿家的厨房里,伊诺的老婆也老是挺着大肚子送来亲手做的各种希腊传统料理,还有那个才七岁的儿子,也不时跑来问关茜需不需要帮什么忙? 唉,岛上的居民怎么这么可爱呢? 「安东他妈妈们老是送来一大堆水果,说是他们自己种的,吃不完就分一些给我们,真是,吃不完就拿去卖啊!现在,连伊诺和他老婆也天天送来渔猎和菜肴,我看我们家厨房都不必开伙了,光吃他们送来的东西就吃不完了!」 嘴里在抱怨,关茜吃得不亦乐乎,令她胃口大开的不是好吃的水果或料理,而是他们那份淳朴的心意。 「爱上这里了?」聿希人问。 关茜手抚上心口,「诚心诚意!」再继续埋头猛吃。 「所以说,」聿爷爷逗弄着宝贝曾孙,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岛上是绝不会有人出卖你的。」 关茜顿了顿,忽地抬头,目光诡异。 「爷爷,你已经霸占一个了,这个该轮到我们自己保留所有权了吧?」 「那个?」视线移动过来定在关茜的小腹上,聿爷爷慎重地沉吟了半晌,「好吧,如果是男孩子,就让给你们吧!」 好慷慨,感恩啦!「那如果是女孩子呢?」 「我的!」 「喂,爷爷,你也太霸道了吧?」 「普通而已。」 「那是我辛辛苦苦生的耶!」 「你老公是我儿子生的!」 「男人会生小孩?天要开啦!」 他们斗嘴斗得开心,旁边的人笑到肚子痛,谁知笑着笑着,聿爷爷竟又突然哭了起来,吓得关茜一时不知所措。 是怎样?聿爷爷也被小鬼传染上爱哭的毛病了吗? 「爷爷,你怎么……好啦、好啦,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所有权全都无条件让渡给你了啦!」 「谁跟你说那个!」聿爷爷一边哽咽,一边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是想,我都快八十岁了,棺材都进一半了,没想到还能有今天,孙儿女都健健康康的活在我身边,还有这个小家伙……」 他宠爱地摸摸小曾孙的小脑袋,后者正在努力把葡萄捏成葡萄浆,再抹到身上去改造自己的服装造型。「曾孙耶!有多少人能够抱到自己的曾孙?我真的是很好命了!」自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重点是在聿希人身上。 两年前,聿希人被判定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当时聿爷爷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山朋溃了一样,大家都知道,聿希人一旦去世,聿爷爷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一夜之间,整个世界又凝聚回来了。 聿希人愈活愈健康,还生了个曾孙给他老怀弥慰一下,让他每天都好像生活在天堂上一样,有时候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深怕有梦醒的一天…… 「小茜。」 「爷爷?」 「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们呀!」 言犹在耳,半个月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关茜一放下电话,聿希人就担忧地问过来,她那张红润清秀的脸儿,不过接了通从台湾打来的长途电话,就变得像纸一样的苍白。「彩姨她……」她咽了口唾沬。 「死了!」聿希人抽了口气。「怎么会?」 「车祸。」 「车祸?」 很常见,可是…… 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彩姨的妹妹希望我能回台湾去烧个香,她要把彩姨留给我的东西交给我。」 「什么东西?」 「她也不知道,说是收在银行保险箱里,得要我亲自去才拿得到。」 「那么,你要回去?」 关茜沉默了,她也觉得有点不太对,时间太巧合了,但是…… 「彩姨就像我第三个妈妈呀!」 「好吧,那我陪你回去。」 不只聿希人,连聿邦彦兄妹也坚持要跟去,因为他们也觉得很不妥,却又不能阻止关茜的孝心,只好跟去做最完备的保护。 谁知道刚到台湾第一天,关茜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彩姨家烧香,之后彩姨的妹妹说要交给关茜一封彩姨留给她的信,聿希人以为就在屋里,没什么不妥,就让关茜跟彩姨的妹妹去。关茜就这样不见了! 「不见了?」聿希人气急败坏地叫。「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嘛!」彩姨的妹妹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眼神却闪烁不定的不敢直视聿希人。 「你!」 「是她说要自己一个人看信的嘛,那我只好走开啰,哪里知道她就这样不见了。」 聿邦彦硬扯住濒临抓狂边缘的聿希人,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盯住彩姨的妹妹。「请问,克劳德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彩姨的妹妹脸色骤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聿邦彦冷哼。「你当然知道,现在你最好老实说,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可能是聿邦彦的模样、气势实在太有威胁性了,彩姨的妹妹没两下就屈服了。 「好嘛、好嘛,是那个阿兜阿说只要我把关茜单独一个人带到后门,他就会给我美金一百万,你也看得出来,我家很穷嘛,所以……所以……」所以她就出卖了关茜。 「你……你真傻呀―,」聿希人又气又无奈。「美金一百万算什么,你要是跟茜茜开口,就算是美金一亿,我也会给你呀!」 彩姨的妹妹双眼一亮。「真的,那我现在开口行不行?」 聿希人愤怒地瞪住她。「你说行不行?」 彩姨的妹妹瑟缩了一下。「呃,我想大概是不行吧!」 「除非你能帮我们把关茜找回来。」聿邦彦补一句。「你就算要美金十亿,我也会给!」 十亿美金? 锵锵两声,彩姨的妹妹两眼之中立刻冒出两个闪闪发亮的金钱记号,还拚命咽口水。 「没问题!」 为了十亿美金,小命也得卯上去! 问题才大条呢! 关茜一交到对方手上,彩姨的妹妹就再也联络不到克劳德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十亿美金挥着翅膀跟她说拜拜。 用不着聿邦彦惩罚她,她已经后悔莫及了。 「现在该怎么办?」聿希人惶急问到,最需要冷静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别急,」聿邦彦用力按了按表弟的肩。「我会想办法的。」 第一步自然是封锁克劳德的退路,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关茜是聿希人的老婆,只要有钱疏通,随便安个理由,就算克劳德走得了,关茜也离不开台湾,接下来就是地毯式的搜索,台湾就这么点大,不信找不到一个人。 又不是找蚂蚁。 同一时刻,克劳德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带关茜离开台湾回美国,筹码已经在他手上了,该轮到他呼风唤雨了! 想是这样想啦,做起来可不容易。 或许他应该先对关茜「晓以大义」一番,让她明白跟他走才是「王道」,对大家都好,对她自己也好。谁知刚叫出她的名字,马上就被顶了回来。「弄雨,你……」 「请不要叫我弄雨,我是关茜!」 克劳德怔了怔。「无论你再如何改变,你本质还是萧弄雨,不过,算了,你要叫关茜就叫关茜吧!」 关茜冷笑。「是喔,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的大方呢?」 克劳德不由大皱其眉。「弄,不,关茜,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呢?」 她又没有像疯子一样大吵大闹,还不够冷静吗? 关茜往上翻了翻眼。「如果我说不能,是不是可以不听?」 克劳德窒了一下。「你还是听我说吧,这样对你比较好。」 关茜哼了哼。「是对你好吧?」 克劳德又窒了窒。「对你、我都好。」 关茜仰天哈了一声。「听你鬼扯!」 愈来愈觉得关茜实在是不可理喻,克劳德终于忍不住脾气飘上来了。「无论如何,你非听我说不可!」 关茜耸了耸肩。「那你就说啊,不过听不听在我。」 克劳德咬紧牙根。「你得跟我回去。」 「我又不是你孙子,干嘛听你的?」 「你必须让我研究你的血。」 「必须?我什么时候跟你签合约了?」 「那是你的责任。」 「我倒认为我的责任是离你愈远愈好,免得又被你当成实验白老鼠一样关在研究所里,」关茜轻蔑的反驳。「再拿我的血去图谋你的名利权势,就算我真的是你孙子,你也没有权利这样利用我!」 还没开始对她「晓以大义」,所有丑陋的心事就全被掀了出来,克劳德不由脸色有点泛红。 「我保证,绝不会再把你关起来,还有,我们可以『合作』如何?」 合作? 关茜心头暗暗冷笑。「利益均分?」 对半分?克劳德又皱了皱眉,眼珠子转了转,旋即扯起微笑。「可以。」反正经手的人是他,他要搞什么鬼,神也不知道。 「那如果我答应的话,是不是就会放了我?」关茜狡猾地问。 「当然不行!」克劳德脱口道。「你得跟我回去呀!」 「那我老公、孩子怎么办?」 「他可以去探望你。」 「说到底,我还是得被关禁闭?」 「那是…」想不出最好的回答来,克劳德只好临时扯册。「你先跟我回去,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先跟你回去再说?」关茜以嘲讽的语气复述。「你当我脑残啊!」 「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关茜用那种「你他妈真的是脑袋秀逗了,竟敢问我这种问题」的眼神瞪死他,然后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出她的回答。「我不·想·跟·你·回。去!」 「你不能不跟我回去!」克劳德也冒火花了。 「那你究竟想跟我谈什么?」 「……」 克劳德瞪着眼,好半天不出声,关茜也没在怕他,睁大乌溜溜的杏眼也给他瞪回去,然后克劳德突然笑了,几分狡诈,几分阴险,还有九成就的胜券在握。 「说到你老公,他……」冷笑。「必须仰赖你的血才能够活下去,不是吗?」 他一提这件事,关茜马上猜到他大概要说些什么,因为这个问题她早就考虑到了。 「所以?」 「只要你乖乖跟我回研究所,我保证会定时送血给他,」够慷慨大度了吧? 「否则,哼哼哼…我们就耗在这里,直到你老公撑不下去,届时,你不听我的也不行了!」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她满不在乎地说,表面上镇定,其实心理紧张得很。 她决定再赌一次,赌聿希人能够在病发之前找到她,如果真不行,她再跟克劳德谈条件,只要能够让聿希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不在意再被关在笼子里做白老鼠。 「到时候再说?」克劳德差点咆哮出来。他以为只要拿她老公跟她下狠话,她就一定会立刻投降,没想到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下子该换他头大了。他能够在这里躲那么久吗? 答案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又是个人人一见就清楚了然的「外国货」,怎么也混不成在地人,就算要隐居,他也要进食吧?要进食就得购物,要购物就得接触人 群,这么一来,能干的好手很快就能够找到他了! 该死,这个女人怎会这么难搞! 「你就那么相信你老公一定会来找你?」只好压下怒意,再次尝试想跟她「讲道理」。 这种问题只有白痴才会问。 「你认为呢?」关茜懒懒地反问。 他认为? 克劳德张嘴说不出话来。 不用认为,百分之两百一定会,聿希人必须倚赖她的血才能够活下去,不找她才怪!想到这里,他陡然灵机一动,知道该如何「说服」她了。 「所以,他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和你结婚的,好把你绑在他身边?」 「错,他和我结婚时,根本就不知道我能够救他。」咦?是吗? 「那他是为什么?」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老实说,他也很想知道理由。 这个问题更没脑筋。 「当然是为了他爱我!」关茜说得很得意。 「是吗?」克劳德冷笑。「就算是真的,你以为他的爱能有多深?能够经历得起考验吗?」 考验? 什么样的考验? 死吗? 关茜僵了一下,「当然是--…」杏眸徐徐垂落。「很深很深!」 听她回答的语气,克劳德马上心里有数了,即使聿希人真的很爱她,可是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就很难说了。 「那么,我们来赌一下,如何?」 「赌什么?」 「赌你那个深爱你的老公能不能经得起考验。」 「怎么赌?」 「我们去试试他,如果他经得起考验,我就放你自由,而且不再来找你了;但如果他经不起考验…」 「我就乖乖跟你回研究所?」 「没错。」 要赌吗? 老实说,她也真的很想知道希人到底有多爱她,他愿意用生命来交换她的自由吗? 用生命交换自由,值得吗? 记得当初下第一个赌注去救他时,她并不确定他会不会出卖她,所以她是在赌,如果想知道那局赌的结果如何,她就必须再下一次赌。 要赌吗? 要! 因为她不想永远猜疑这件事,就算她赌输了,也宁愿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输了。所以,就再下一次赌吧! 一接通电话,克劳德立刻表明自己是谁,随即指明要找聿希人说话;不到一秒钟,话筒另一端就传来聿希人的声音了。 真快! 他嘲讽地暗忖,然后把电话转到「免持听筒」上,好让关茜也能清清楚楚地听明白聿希人是如何出卖她的。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聿希人也不会例外。 「聿少爷,你好啊!」 「少说废话,快把茜茜还给我!」 哟哟,现在轮到聿希人说「还给他」了! 「不要那么急躁,我主动打电话给你,就是诚心要跟你谈的,要是你不愿意,那我挂断电话好了!」 忍不住,他耍起刁来了。「因为你没办法带茵西离开台湾,所以想跟我谈条件吗?」 「放心,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我还是能带她离开的。只不过……」克劳德厚着脸皮说大话。「你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觎,我不希望在专心工作的时候,还得分心去应付你的找碴,所以,咱们冷静下来好好谈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来吧!」 「只要你把茜茜还给我,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包括要你的命?」 「请说清楚。」 「不必说清楚,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你也不想死,对吧?所以,就按照上回我所说的,我保证会定期送关茜的血去给你,不管有多少利益,你、我均分如何?我 很慷慨吧?」 「否则?」 「否则我只要再耐心等个一、两年,待你病发死去后,我还是能静下心来专心工作的。」 「既然如此,你何必要跟我谈条件?」 「很简单,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一秒钟也不想再浪费了!」 「……」 「你的回答?」良久,话筒另一端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克劳德虽然胸有成竹地等待着,认定早已知道对方的回答会是什么,他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只有没脑筋的白痴才会拒绝他,可是等得愈久,心头却也禁不住有点七上八下起来了。 聿希人不会是没脑筋的白痴吧? 而关茜,她更是紧张得直咽口水,不知道聿希人会不会像过去那些背叛她父母的人一样。 会? 不会? 又过了许久,终于,在他们几乎抢着第一个崩溃的那一剎那,电话那头又传出声音来了,是聿希人低柔的嗓音。 「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很多事不能做,也有很多地方不能去…」 「??」 他的回答呢? 他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为什么聿希人还要拉拉扯扯这么多?还是拉扯跟他们所谈的事风马牛不相干的「往事回忆录」干嘛?跟他告解?「虽然我的行动很自由,但其实我一点也不自由,所以我很清楚失去自由的痛苦,那种痛苦,我不要茜茜去忍受。你问我的回答是什么,我的回答就是这个,我 宁愿用我的生命换她的自由!」 什么? 克劳德顿时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瞪住电话,难以置信他所听到的回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聿希人真的是没脑筋的白痴! 而关茜,她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噗啡笑出来,眼泪却开始狂涌而出,她一边笑一边抹眼泪,是狂喜,也是感动。 他没有背叛她! 他没有! 史上第一人,希人真的没有背叛她! 「你你你……」克劳德气急败坏地举起拳头来颤抖了老半天,终究没有让拳头「亲吻」到电话上去。「你太感情用事了,换个人,叫你爷爷来!」 很快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变苍老了,还抢着说话。「如果你要说服我用小茜的自由来换取希人的性命,请别浪费时间了!」 克劳德一整个傻眼了。「聿老爷,你……你……」 「两年前,小茜不介意希人将死的生命而嫁给他,接着又冒险救了希人,然后又替我老人家添了个宝贝曾孙,从那时候起,对我而言,她不仅仅是我的孙媳妇, 更是我的孙女,你想我会用孙女的自由去换取孙子的命吗?更何况现在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宝贝曾孙女呢!」 关茜笑得更厉害,也哭得更凄惨了。 史上第二人,聿爷爷也没有背叛她! 「你……你……」除了「你」之外,克劳德几乎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换---…再换个人!」 于是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又改变了,但一样抢着说话。 「少啰唆,我给过小茜承诺了,聿家没有人会背叛她的!」 「你……你……」 「警告你,最好快将小茜送回来,不然……哼哼哼,我保证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 「喂,邦婷,大概换你了,来听电话吧。」 关茜爆笑,狂哭。史上第三人,表哥也没有背叛她。 第四个声音最泼辣,一开头就叽里呱啦骂个不停,听得关茜一阵错愕,她从来不知道邦婷也有这么凶悍的一面。居然还有限制级的字眼。基于保护儿童纯情的身心所见,就不在这里一一详诉了,总之…… 「你这个万年不死的老奸臣,祸害遗千年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人不能太贪心,你懂不懂啊?」 指桑骂槐? 克劳德气得差点当场爆炸,「你,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总比你这个祸害好!」 「你们不后悔?」 「谁后悔谁就是猪!」 「很好……」 锵一声,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然后克劳德气唬唬地怒瞪着关茜,关茜则笑吟吟地回望克劳德,她在猜想,虽然这是一个赌,但他一定不会遵守赌输的承诺。「聿家人都是疯子,我不用疯子来打赌!」看吧! 关茜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她打赌的目的也不是为自由,而是为了想知道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现在,她知道了。 很美好的结果。 她拉开嘴,心旷神怡的笑瞇了眼,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预感,虽然她现在是在克劳德手上,但很快的,她就会脱离他的魔掌了。 嗯,应该不用太久,她就可以得回自由了!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克劳德濒临抓狂边缘,猛扯着头发来来回回走,无论如何就是不甘心,他不相信他逃不出这个小小的海岛。好,他也赌一次吧!于是他掏出手机来,毫不迟疑地打给远在美国的一位石油大亨,虽然那位石油大亨最近的景况也不怎么佳!拜聿希人所赐,但他的独生子是他的心头肉,拚了老命也要保全他的独生子的小命。 一度,石油大亨的独生子因车祸而成为植物人,是他「救」了对方的独生子,虽然早已痊愈,但他哄骗对方说必须一年注射一次,不然还会回复成植物人状态, 因此,对方就成了他最忠心的「仆人」。 现在,就让他来利用对方最后一次吧! 「莱特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让你儿子永远痊愈,不用再注射的方法了--…对,令郎可以永远康复了……现在?恐怕有点困难,我被困在台湾 了……就因为我得到了治疗令郎的方法了,有人要跟我抢嘛……真的?那太好了,一切就靠你了……」 果然,那位石油大亨允诺会不计一切代价来带他离开台湾,当然,还「附带」关茜,他的宝贝。 哼哼哼,这下子他倒要看看聿希人如何阻止他! 终曲 「他们离开台湾了?」 「对,不是正式离开的,而是偷渡。」 「谁帮助他的?」 「阿拉斯加的莱特先生。」 「很好,我会要他明天就破产!」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聿邦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一旦他们离开台湾,我们就很难找到他们了。」 很难找到他们了? 聿希人直着眼,怔愣地望定聿邦彦,彷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好像正在努力思索什么重大的问题。片刻后……「想找到茜茜,其实很容易,」他喃喃低语。「但要找到那个能够找到茜茜的人,这才是麻烦!」 茜茜为什么?」聿邦彦脱口问。 「因为……」聿希人苦笑。「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为了防范奇网的会员身分被泄漏,但在紧急情况时也可以联络彼此,因此,他们每一位成员只能够知道另一位成员的紧急联络电话。 所以,当他们真发生了紧急情况,必须找特定的「同伴」帮忙时,就必须一个联络另一个,另一个再联络第三个,第三个再联络第四个…直到找着那人为止, 而天知道,那人的联络电话到底是在谁手里。 「我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就好了。」说着,聿希人振作起精神来。「好,我现在就开始找人吧!」 于是,他拿起手机来,按下那个他早已熟记在心中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