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泪(上)》 楔子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快不要这么说,婆婆,您是这么的疼爱媳妇,为何要说对不起呢?」 「但是,只要我一死,啸云他……他……到时你可怎么办啊?」 「相公对媳妇向来很好,媳妇不懂婆婆为何要担心呢?」 温婉的少妇柔声安抚病床上的老妇人,并用手绢儿抹拭老人家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轻细温柔。 「可是……可是……」 「婆婆,不用再替媳妇操心了,您多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 谎言! 温婉的少妇知道,床上的老妇人也知道,她再也好不了了,不仅如此,恐怕她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但,那是善意的谎言。 因此,床上的老妇人并没有责备媳妇,只是歉疚的苦笑了一下,缓缓阖上眼,疲惫地睡去了。 待床上的老妇人睡熟了,温婉的少妇方才允许强抑的悲伤流入心头,热烫的泪水悄悄润湿了盈满哀愁的瞳眸,静静滑落双颊,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凄然垂首拭去泪水。 不管她嫁到何家来是幸福或辛酸,婆婆待她是真心宠爱的,由岁月点点滴滴累积出来的孺慕之情,使她深深敬爱着慈蔼的婆婆。 对她而言,婆婆就像第二个娘亲。 然而,她的夫婿,何家少爷啸云,尽管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但事实上,早在新婚夜当晚,夫婿就告诉她…… 「一旦爹娘过世,我就会休了你……」 「……」连盖头巾都尚未被掀开的新娘,在红巾下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我成亲,双方都是不得已,我想,这样对你、我都好。」夫婿如此言道。 「……」 对她好? 还是对他好? 但她实在无法责怪他,一对打小就订亲的未婚夫妻,她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她,在双方长辈都认为已成熟的时刻,两个对对方一无所知,纯属陌生人的男女就被推出去拜堂成亲,成就一对莫名其妙的夫妻,她对他没感情,他也另有所爱。 可是他们又能如何? 一生的幸福,就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这是为人子女者的命运,她无力抗拒,他也抗拒不了。 所以,夫婿一开始就决定,当「适当的时刻」来到时,就要解放双方的自由。 而她也无能反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婿要休了她,她也只能任由他休妻,这是身为女人的无奈。 女人,只能认命。 如今,已然届临夫婿所认为的「适当的时刻」,她也不认为夫婿会改变当初所做下的决定,那么…… 即将是她不能不离去的时候了吧? 嫁到何家来八年,光阴虚度了近三千个日子,如今,她即将离去,身不留念,心亦无牵挂,依旧是孑然一身。 往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一章 “他妈的,你干嘛非跟着我不可?” “四师兄,人家……人家喜欢你嘛!” 热热闹闹的平阳府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庭广众的向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示爱,虽然摆足了羞赧的姿态,脸色潮红得十分鲜艳,也没有忘记要把两手扭成麻花糖,不过,就算她真的变成一只红澄澄的糖葫芦,对未出嫁的姑娘家而言,这种行为也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不·要·脸! “饶了我吧!” “四师兄……” 然而,周围的平阳老百姓们却都只是嘴角一翘就过去了,因为,他们早就习惯啦! 杭傲,二十岁,平阳富商杭老爷的三子,打小就顽皮好动,爱打架爱捣蛋,只因为他好无聊,就到处惹是生非,招灾揽祸,上杭府去抗议的人几乎挣破了大门框儿,可任凭杭老爷如何打骂教训也管他不住,他始终依然故我。 直到杭傲十一岁时,有位武林异人看上了他的练武资质,上门来要求带他回山去学武,杭老爷二话不说,立刻一脚将顽劣不受教的三子踹出大门,回头就命令下人备香置案,烧香跪求上天…… “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佛祖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千万千万别再让那个不肖子回来了!” 反正他还有两个沉稳又受教的乖儿子,不缺人传宗接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杭傲不但没有就这样老死在外头,而且十八岁就艺成归来了。 八成是他那个可怜的师父也受不了他,只好再把他踢回家来了。 七年过去,杭傲已然长成一个俊逸挺拔,神采非凡的年轻人,虽说不再幼稚顽皮,偏爱招是惹非,但依然是个我行我素、任性恣意,狂放不羁又桀骜不驯的混蛋家伙,杭老爷依旧管不住他。 幸好,他恪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言,所以,只要离他远一点,别去招惹他就没事了。 当时跟着杭傲回来的,还有那位娇美活泼的小师妹云燕燕,两年来,她很有耐心地成天跟前跟后,跟左跟右,像条小狗狗似的考验杭傲的耐性,这种场景,平阳百姓们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云燕燕不怕丢脸,大家都看到眼睛酸了。 “你到底想怎样?” “人家想嫁给你嘛!” 嫁给他? 爱说笑,倘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早就亲手掐死她,再剁成肉酱喂给猪吃了,还想嫁给他? 行,等她变成男人,他就娶她! “我不想娶你!” “为什么?” “我讨厌你!” 杭傲自认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很明确地表现出他的厌恶了,却不知云燕燕是太迟钝或太愚蠢,搞不好是根本就没有脑子,竟然以为杭傲只不过是在逗逗她似的一派娇羞状,还不依的跺脚撒娇。 “不来了啦,四师兄怎么可以这么说嘛!” 不来? 那就滚远一点啊! “不然要我怎么说?”杭傲没好气地问。 “说你愿意娶我啊!”云燕燕羞答答地说。 “……” 去做梦吧,花痴! 懒得再多说了,杭傲直接掉头拉脚大步走,云燕燕也继续追在后面跑,惹得杭傲一个头一个半大——右半边头大,可是走不上十尺,又碰上了另一个人,顿时,他的左半边头也大起来了——加起来刚刚好一个头两个大。 “好高兴喔,杭三少爷,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霉,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岁的窦艳梅是祈县粮商窦老爷的大闺女,人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艳丽夺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从去年在灯会是见过杭傲之后,她也开始卯起来追着杭傲跑。 更讨厌的是,她后头还缀着一颗烂葡萄,大同副总兵的独生子郭承康,他缠在窦艳梅身边起码有两、三年了,偏偏窦艳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实人家也长得不错看说,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过个头儿稍微魁梧了一点点,体格稍微壮硕了一点点,稍微有点像只大猩猩一样了一点点,但总的来说,应该算是高档货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将军呢! “杭三少,咱们一块儿去逛庙会好不好?” 这骚货更令人憎厌! “没兴趣!” “窦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献上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挚诚、最热烈的殷勤,可惜窦艳梅也不领情。 “不要!” “四师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师兄要跟我去,对不对,四师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肉酱喂给猪吃吗? 还是说,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肉酱喂给猪吃,师父就不会太生气了吧? “不对!” “师兄,不要这样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儿,我陪你……” 够了! “你们真烦!” 声落,颀长的人影一飞而逝,云燕燕呆了呆,忙也随后飞身追去,窦艳梅没学过武功,飞不起来,只能傻眼。 “窦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着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窦艳梅也气唬唬地转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独自一人狼狈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来的同情目光。 真可怜,没人要的家伙! 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以读书人的风骨为傲,世代以书传业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数代以来都是清耿的读书人,虽然没考过半次进士状元,更没当过什么官儿,但世代以书传家,设学堂收子弟,尽管攒不了多少钱,然而他们也从来不曾追求过富贵,更不求闻达于世,他们求的只是清和耿两个字而已。 这点,他们倒也确确实实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这一代,琴家延续十数代的清白家声还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闺女琴思泪在出嫁八年后,竟然被夫家休了回来! 幸亏琴老先生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出身书香门第的琴思泪,幼承庭训,知书达理,端庄温婉,娴静韦柔,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绝不会是她的错,因此并不责怪她。 错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个明理的人,经过女儿一番解释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论的打算,选择默默吞下这份羞辱。 他是读书人,读书人不作兴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儿可以继续呆在何家,她这一生也不会太好过,为了疼爱女儿的心,更为了补偿——是他做主把女儿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决定…… “放心,为父会再替你找个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从一而终,女儿……” “胡说,既然何啸云根本没碰过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况,他这么做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给别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于成规,食古不化,懂吗?” “可是,爹,女儿并不想……” “思儿,在家从父,没忘记吧?” “……女儿不敢忘。”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为父会尽快为你找到能够疼爱你的夫婿的。” 说到底,贞节牌坊那种死东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儿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错,人们也总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来,错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这话说的好不奇怪,可没听说过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没有错,她也都是个二十四岁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亲八年不曾养下一儿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鸡,难怪会被人家休回娘家来,这种女人,谁会要? 要有,也是拖着儿女的鳏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种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儿再嫁给规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继室,更不要妾室。 于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整年过去了,琴老先生始终等不着半个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泪徐徐回过身来,眼前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表哥韩长钰,一个温和斯文的读书公子。 她悄悄退后两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礼。“表哥安好。” 韩长钰暗暗叹息,也后退一步。“表妹,我们之间还需要如此拘礼吗?” 打从他懂事开始,他的心就绑在温婉娴静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订有亲事,十六岁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过两、三年后,他也奉父命成亲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来,他却已有妻室,想收她为妾室好好疼爱她,姨丈又坚持不同意让表妹屈居为侧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亲,表哥是读书人,理该明白。”琴思泪轻语。 “是,但我们是亲戚,更何况……”韩长钰迟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来,姨夫应该就会答应让我娶你……” “万万不可!”琴思泪柔声,但语气十分坚决地反对。“表嫂已然嫁入韩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务,又为表哥生下一儿一女,没理没由的为何要休弃她?表哥千万不可留人议论之口!” “没理没由?”韩长钰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个心胸多么狭窄的女人,心里一不高兴,便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丝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娘家来,表哥也不会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吗? 静静地,琴思泪扬起娇颜,目注从小就很疼爱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无奈的叹息。 其实她并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静静的在娘家奉养亲爹,安度余生即可。 然而生性纯孝的她更不愿违逆父命招惹爹亲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听任爹亲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门来的人选没一个能让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为久而久之,父亲就不会太坚持要她再嫁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好男人愿意接纳一个被休弃的老女人为正室的。 谁知表哥又一厢情愿的欲要休妻再娶她,或许嫁给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并不想要伤害别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为了孩子,表哥也不应该做下如此轻率地决定。” “孩子还小,不懂事,对他们不会有影响的。” “可是……”迟疑一下。“我并不想再嫁的。”无奈,只好说出实话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韩长钰却顽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没考虑到她的心情。“总之,你等着吧,等我休妻之后,姨夫一定会让我娶你的!” “……” 在男人眼里,女人真的只有认命的资格吗? 小孩子顽皮捣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晋界内那些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富家纨绔子弟,小时候一起捣蛋恶作剧,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赌,横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两人同年,同样任性妄为,直到十一岁,他们是一对人见人恶的讨厌鬼,之后,杭傲被师父捉去学武,但十八岁回来之后,他们仍是一双人人敬而远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没有人敢多看他们一眼了,除了…… “四师兄,等等我嘛!” “天爷,她是牛皮糖吗?”杭傲呻吟。“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会轻功,她也会;他飞,她也跟着飞,虽说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将她撇开老远,但老是这样一见到她就得飞人,她不累,他也烦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还不简单!” 于是,秦浩领着杭傲三转两转,转进一家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妓院里。 果然,云燕燕再怎么厚脸皮,也没厚脸皮到胆敢只身闯进妓院里头去找男人,只好守在妓院门外等候。 不过,姑娘家敢一个人守在妓院门口等男人,已经够厚脸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没来了,咱们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见杭傲,浓妆艳抹的老鸨就甩着手绢儿迎向前来,热烈的欢迎他,杭傲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没来,宛君还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们宛君可从头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吗?” 杭傲不觉咧嘴得意的笑了,因为老鸨说的是事实。 平阳城老百姓哪个不知道,怡香院里的花魁丁宛君,唯一仅有的入幕之宾就是杭家三少爷,其他客人想听她弹弹琴唱只小曲儿,或跟她下棋闲聊喝喝茶,甚至出游踏青都是可以的,但过夜,丁宛君也只让杭傲拥有那项权利。 “来来来,三少快请这边走,宛君就在琴楼等着您呢!” 杭傲与秦浩相视一笑,旋即一个往琴楼而去,另一个径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温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个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艺愈来愈精湛了!” 琴楼内,杭傲静静地吃食酒菜,惬意的聆听丁宛君抚筝,让优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传入耳际。 除了丁宛君,谁也没见过杭傲如此沉静的一面。 其实杭傲并不是静不下来,只是,他的生命没有目标,无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来愈浮躁,他想做什么,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心,总是定不下来。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计设法要让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爱听宛君抚筝不是吗?” “所以,你勤练琴艺是为了我?” “三少以为呢?” 说实话,丁宛君能够成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窦艳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不同的是,窦艳梅的美如火焰般闪亮,而丁宛君的美则似空谷幽兰,一热一冷,两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虽身落风尘,但其实她的出身相当高尚,祖父曾在朝为官,父亲也是饱读诗书的举人,造就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才华,这点,也是杭傲之所以会独宠她的因素。 他就爱她高雅娴静的气质。 “我以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为你正想方设法让我收你为妾。” 不过,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后的她不甘长久处于风尘之中,老想着要让他收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爱穿白,无时不刻都穿着从头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钗、白衫、白裙、白鞋、白纱、白缎、白绸……白白白,总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图的白,仿佛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楼,她的心依旧是纯洁无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苍白! 不,是惨白! 所以,他没办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为,她高雅,却不纯净;她娴静,城府却太深。 “宛君不配吗?”丁宛君也很聪明,没有否认明显的事实。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杭傲慢条斯理地举杯啜饮。垂眸掩饰飞掠过眼底的嘲讽。“我现在还不想放个女人在家里。” 丁宛君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得慢慢来,不能逼迫杭傲,否则会适得其反。 于是,丁宛君默默地继续弹筝,而杭傲则静静地阖眼聆听,偶尔斟满酒杯,徐徐酌饮。 起码,她的琴声确实不错听。 一夜过去,云燕燕竟然还守在妓院门外,杭傲和秦浩只好从妓院后门偷偷溜走。 “现在呢?” “我的心情不错,来去赌两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两个小赌鬼又跑到赌场去试试他们的手气了,直至午时,他们才上酒楼去用膳。 “接下来又要到哪里?” “出关去玩几天,你觉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吗?” “当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结果,到了边关方始发现正在打仗,其他年轻人吓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却兴致勃勃地混入军队里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舍命陪君子,负责在城墙上吼嗓门喊加油。 半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平阳。 然后,就在城门口,他们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窦艳梅,还有紧跟在窦艳梅后面扮演孝子贤孙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儿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谁要她找他啦? “找我干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个儿去玩自个儿吧! “没兴趣!”话落,杭傲掉头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窦小姐!”孝子贤孙又在献殷勤了。 可偏偏就没人想吃他的殷勤! “都是你!”窦艳梅柳眉倒竖,“都是你粘在我身边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没好气的推开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许再跟着我了,不然我让你好看!”说完,急冲冲地跟在杭傲后头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 再一次,郭承康很没面子的被丢在后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艳阳更闪亮,使他尴尬已极。 但慢慢的,他的脸色逐渐改变了,由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层阴森…… 琴家学堂的老师只有两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儿子琴伯渊,父子俩的个性极为相似,同样的温和亲切,耐性又佳,教授态度更认真,也从不打骂学生,因此琴家学堂的学生相当的多。 可是,琴家开学堂收学生旨在传道、授业、解惑,而不在报酬,学生有所得,就是他们有所得,因此收费十分低廉,贫寒子弟甚至不收费,可想而知,琴家虽然不至于仅够糊口,但也积攒不了多少钱。 换句话说,琴家这辈子是发不了财啦! 但琴老先生却很满足,二、三十年来,他的门生虽没人上过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举人秀才更不知凡几,有当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这种成就,已经够他骄傲的了。 “小姐,前头好像很热闹耶,我瞧瞧去!” 十六岁出嫁,八年婚姻,到头来是一场空,反倒陪嫁丫环嫁给何家的长工过的和乐融融,还生了三个孩子,因为那是丫鬟两情相悦的对象。 琴思泪被休回娘家时,便很体贴地让陪嫁丫环继续留在丈夫身边。 于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环碧香到小姑身边伺候着,准备琴思泪再嫁时陪嫁过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脸好奇地伸长脖子直往前头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泼好热闹的性子,琴思泪也不想妨碍她去找“乐子”,谁知碧香才刚踏出一脚,马上又缩回来了。 “咦,大少爷来了呢!” 琴思泪有点讶异,前头热闹,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会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却在此刻来找她…… 是与她有关的客人吗?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渊很明显的犹豫着。“呃,前些日子,姨丈来过,表明绝不会让表弟休妻,要就让妹妹你做妾,爹断然拒绝,这事你可知道?” 琴思泪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个聒噪的丫环在,想不知道都难。 琴伯渊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释了,其实妹妹能嫁给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妻室,又不可能休妻,只好放弃了。 “那么……”他咳了咳。“丁汉恩,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是爹最得意的门生之一。”琴思泪柳眉轻颦,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中了举人,是来谢师恩的,并且……”琴伯渊又迟疑了一下。“提亲。” 果然! “提亲?”琴思泪低喃。 “虽然是继室,但他去世的妻子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家境不错,人品也不错,爹爹以为他应该是真心喜爱妹妹你的。”琴伯渊说明。“所以,爹要我来问问,你觉得如何?” 说是来问问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实上,只是来“通知”她一声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亲中意、爹亲满意,这桩婚事就会定下来了。 “大哥,其实……”琴思泪轻轻道。“我并不想再嫁的。” 琴伯渊深深叹息,怜爱的手轻轻抚挲着妹妹的青丝。 “我知道,妹妹生性淡泊,再也没有比你更无欲无求,恬淡无为的女人了,我常常在想,或许佛门才是最适合妹妹的归宿……”再叹。“我也曾对爹言明,就让妹妹留在家里亦未尝不可,可是爹……” 他苦笑。“他老人家是很开明,但有时候亦是相当顽固的,他总认为女人家非得嫁人才能够得到幸福,这点我总是说他不通。” 即使如此,那也是爹爹疼爱她的心意。 于是,琴思泪展颜一笑,那笑,没有苦,没有悲,也没有无奈,没有勉强,反而透着淡淡的怡然自得。 “那就依爹吧!” 琴伯渊一离去,碧香马上就尖声怪叫起来。 “佛门?小姐想出家?” 琴思泪莞尔。“不,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也没那种慧根,只是,我的个性比较淡泊,没多少欲望,大哥便以为我适合出家了。” “吓死我了!”碧香惊魂甫定地直拍胸脯。“还以为小姐真想出家呢!” 好笑地摇摇头,琴思泪坐回窗前,再度拿起书来,两眼却没落到书上,反而侧首望向窗外晴空。 那白云是多么的逍遥,多么的洒脱,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蓝蓝的天,任由轻风吹拂,爱飘向哪儿就飘向哪儿,爱驻留在哪里就驻留在哪里,如果她是那白云,不知有多好。 不过,即使不是,她也不会抱怨。 “只要能够知足,即使身处困境之中,也能淡然处之。”她低喃。“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不要多做需索,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你一念之间。” “小姐说得好复杂喔,我……”碧香困惑地呐呐道。“不懂。” 琴思泪淡然一哂。“我从来不想嫁人,但是我被许人了,也嫁出去了,我想,那也好,女人家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 “可是……” “然而就在新婚夜里,夫婿就告诉我,将来有一天,他会休了我,即使如此,但公公、婆婆真的是很疼惜我的,总是尽心尽力的呵护我、爱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尽管夫婿对我不理不睬,我在何家过的依然十分平静,而平静,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了……” “但……” “八年后,我被休回娘家来,有人瞧不起我,有人同情我,我却高兴着,又可以回家来孝顺爹爹了……” “小姐……” “如今,爹爹又要把我嫁出去,想想,倘若我嫁出去能够让爹爹安心,这也未尝不好,为人子女,求得就是父母的心安与平安……” “……” “碧香。” “小姐?” “凡事不要往坏的地方想,莫抱怨,莫强求,那么,无论再困顿的环境,也是有美好的地方的。” 所以,无论人家看她多么悲惨,其实她自己过的倒是挺闲适、挺自在的。 除了娘亲和公婆去世之外,她也从不曾为了失去什么,或愿望无法达成而伤心难过、哭泣掉泪,因为她没有贪欲,也就没有多余的渴望。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贪求。 “小姐还真看得开呀,要我就办不到!”碧香咕哝。 “人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得意,”琴思泪淡然道,视线拉回到书本上。“你要学着如何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 “可是,小姐,你就不会想说,好多男人可以做的事,我们女人家都不能做,真的很不公平耶!”碧香不甘心的嘟囔。“像我,就好想好想跟男人一样出门到处去游历,小姐你不会这么想吗?” 琴思泪抬起脸儿,浅浅一笑。“可以出去走走,到处看看自然是很好,若是不能,又有何妨?平平静静的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做做女红,这也是一种幸福呀!” “好无聊耶!”碧香抗议。 琴思泪笑着摇摇头,继续看书。 见小姐不说话了,碧香两眼又朝前厅方向溜去,目光再次流露出好奇,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我去瞧瞧未来姑爷长的啥样子的!” 结果,一刻钟后,碧香就跑回来“通知”小姐,婚事告吹了。 因为丁汉恩的娘请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说是琴思泪可以做正室,但要是她生不出孩子来,丁汉恩便得另娶妾室。 正室还没娶进门,便“预告”说要另娶妾室,琴老先生怎能接受! 所以,丁汉恩被拒婚了,琴老先生决定要继续等待,等待一个能够疼爱,并且不会亏待他女儿的男人…… “可恶,有那个臭小子在,窦艳梅永远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那你想怎么办?” “杀了那小子!” “笨!” 郭承康猛然回身,杀出暴怒的目光,眼前如果不是他的亲姐姐,他早就一拳扁过去,让她飞越长城去观赏塞外风光了! “大姐!” “你是郭家的独子,爹娘早也盼、晚也盼你成亲,偏你独独钟情于窦家的小姐,那也行,可爹娘并不要你为了成亲而犯事呀!” 郭承康愤然甩袖。“不然我该怎么办?” 郭承康的大姐嘴角一弯,勾出胸有成竹的笑。“简单,想个法子让那小子早点成亲,以窦艳梅的傲气,定然不愿意做人家的妾室,届时她不想放弃也不行啦!” “那小子才二十岁,他肯这么早就成亲吗?”郭承康颇不以为然。 “所以我说要想法子的嘛!”郭承康的大姐一副笃定的神态。“据我所知,杭傲是个任性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狂傲小子,唯独对他那个体弱多病的娘亲,他多少还能听进几句……” “既然如此,他娘亲又任由他那样到处惹是生非!”郭承康不满的嘀咕,也不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郭承康的大姐白眼一翻。“我不都说了,他那娘亲体弱多病,自从生下杭傲之后,多半都躺在床上养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下最后一口气,哪有精力去管教那个顽劣的混小子!” “所以?” “我跟杭傲的大嫂还听谈得来的,”郭承康的大姐得意地道。“我可以在‘不经意’间向他大嫂提起这件事儿,再由他大嫂去同他娘亲‘谈谈’,瞧,问题不就解决了!” “最好有这么简单。”郭承康咕哝。 “我也希望能尽快解决这码子事呀,不然爹娘老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我也会受不了耶!” 三天两头就把她从婆家叫回来碎碎念这件事,她都快抓狂了! “行,只要大姐能摆平那小子,我马上就成亲给爹娘看!” “没问题,就交给你大姐我吧!” 同一时刻—— “娘啊,我家相公说要休了我啦!” 苏月贞,韩长钰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飞奔回娘家,又呜呜咽咽的扑进娘亲怀抱里,大声诉苦。 “咦?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表妹,他想娶他表妹,就得先休了我!” “你啊,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苏大娘叹气。“对他不要太过分,可你……” “人家忍不住嘛!”苏月贞忿忿道。“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表妹,我就一肚子火,不发泄一下会受不了的嘛!” “你……真是!”苏大娘摇摇头。“那你公公、婆婆怎么说?” 苏月贞又抽鼻子又抹眼泪。“起码我在公公、婆婆面前都表现的很好,所以公公、婆婆反对。” 苏大娘松了口气。“这不就好了!” “可是相公不肯放弃,一直在想办法要说服公公、婆婆。”苏月贞嘟囔。“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 说得也是,媳妇再是乖巧也比不上亲生的儿子,老人家总有一天会被说服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苏大娘沉吟道。 “什么办法?”苏月贞忙问。 “设法让他表妹尽快嫁出去,而且嫁得愈远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呀,可是……”苏月贞喃喃道。“明明是被休回娘家来的残花败柳,偏偏还想嫁人家做正室,难啊!” “放心,我跟金媒婆熟的很!” “这又关金媒婆什么事了?” “谁不知道金媒婆做媒最是正派,总是实来实往,绝没用花言巧语那一套,所以人家才叫她金媒婆,其实她并不姓金,而是说她有一张绝无虚言的金口而已。但实际上啊……”苏大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个老女人才奸巧呢,她只是不想坏了自己的口碑,断了往后赚钱的路子,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做媒而已。” “那娘是想……” “咱们给金媒婆一大笔够她养老的钱,花言巧语也好,天花乱坠也罢,满口胡言也行,反正她也不必担心口碑如何了,总之,要尽快做成这桩婚事,之后,她就可以远走高飞去过好日子了,就算人家要骂、要怪,也骂不着她,怪不到她了!” 好主意,最好他表妹嫁过去日子过得好不凄惨,那就更完美了! 哼哼哼,谁叫她被休回娘家来之后,还不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竟敢勾引人家的丈夫,活该受罪! 不过……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苏月贞呐呐道。 “咦?”苏大娘瞪眼。“你都不攒私房钱的吗?” “有啊,可是公公和相公都教书为生,我攒也攒不了多少嘛!” “好好好,那咱们母女俩一块儿凑,应该够了吧!” 于是,母女俩开始在那边东凑西挪,她说她有什么首饰可以卖,另一个说她可以跟谁借一点…… “成亲?你要成亲?疯了不成!” “没办法呀!” 悦宾酒楼上,二楼临窗畔只坐着一桌人,那两位小霸王正据案大嚼,其他客人全避开远远的,好像躲瘟神似的,一听到其中一位小霸王大声怪叫,有两桌客人吓得赶紧跳起来逃之夭夭,宁愿在楼下排队等座位,也不想留在二楼冒险。 饿肚子总比头破血流好。 “什么叫没办法,你才二十岁耶!”才二十岁就被老婆困住,太悲惨了! “我大哥十九岁成亲,二哥十八岁成亲,”杭傲一个一个念给他听。“照老头子的说法,我已经很迟了!” 秦浩点点头。“也对!” 杭傲马上敲过去一拳头。“你还真他妈的对咧!” “妈的,轻点儿行不行?”秦浩痛得龇牙咧嘴。“说真格的,你干嘛甩老头子那一套?难不成是耍他的,其实根本没打算成亲?” “是我老娘啦!”杭傲无奈叹气。“她说了,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我成亲……” “你娘快死啦?”秦浩刚问完,立刻又飞来一拳头捶掉他一脸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杭傲咬牙切齿地大骂。 秦浩委屈地捂着阵阵发痛的脸颊。“那明明是你说……” 杭傲张嘴想解释,旋又阖上,无力的摆摆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娘想看到我成亲就是了!” 秦浩耸耸肩。“甭理会她呀!” “我哪敢不理会!”杭傲苦笑。“打从我懂事以来,娘就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起不来,一句话听得伤心,马上就给你哭得稀里哗啦的闹水灾,简直就媲美黄河决堤、大水泛滥,要是你还不满意,她可以再给你发烧昏迷个几天几夜不醒,要真出了什么差错,谁负责?” “那……那……”秦浩无措地抓抓头发。“你真的要成亲喔?” “不成亲也不行,不过……”杭傲冷哼。“我开了条件!” 喔喔喔,这也聪明,开上几百项办不到的条件,这么一来,肯定找不到适合的对象,他也就不用成亲了。 “你开了几百箩筐条件?” “只有三项。” “咦?” “第一,我不要咱们北方的女人,要我娶就得是南方的女人,还得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杭傲慢条斯理地倒着酒;“第二,最好是刚及笄的小闺女;第三,要丑一点的!” “耶耶耶?为什么?”秦浩又怪叫起来了。“听说南方的大闺女软得跟棉花似的,又内向又胆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是读书人家的小姐,规矩一大堆,又死板又无趣,压根儿玩不起来,你娶那种女人干嘛?” “就是内向才好,就是胆小才合我的意呀!” “那又不好玩!” “可是听话!”杭傲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不像我们北方女人野蛮粗鲁又厚脸皮,南方女人乖巧又听话,而且年纪又小更方便‘教导’,尤其是读书人家的闺女,满嘴女德闺训,嫁鸡随鸡,嫁夫就得从夫,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我把她扔在家里十年不管,她也不敢走出房门半步,我不就可以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了?” “原来如此!”秦浩恍然大悟地颔首,又皱眉。“等一下,那为什么要丑一点的?” “那还用问吗?瞧瞧我小师妹和窦家那个骚婆娘就该明白了!”一提起那两个女人,杭傲就是一肚子火。“以为她们长得好看点儿,就可以死巴着男人不放,难看死了!所以啦,我就要丑一点的女人,她们才不敢作怪!” “有道理!”秦浩点头,再摇头。“不对,那你们生的孩子不就可能是丑八怪了?” “笨,真想生孩子,我不会找个好看一点的妾来生吗?” “也对,这么一来,你师妹和窦大小姐就不符合资格了!” “废话,就是刻意要排除掉她们的!”杭傲嘿嘿笑。“此外,我成亲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像窦艳梅那种想嫁给我的千金大小姐们,还有我的小师妹,她们不会愿意做妾吧? “自然不愿意。”秦浩猛摇头。 “那就是啦!”杭傲慢条斯理地持壶斟酒。“我一成亲娶了正室大老婆,想嫁给我的女人就得做妾室,如此一来,她们就不得不放弃了,尔后,就再也不会有女人追在我屁股后面了!” “果然聪明!”比着大拇指,秦浩一脸佩服。 “那当然!”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杭傲志得意满的鸡尾巴都翘起来了。 “既是如此,你都要成亲了,你小师妹怎地没闹得天崩地裂的?”秦浩纳闷地又问。 “师父,也就是她爹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看。”杭傲漫不经心地道。 “难怪,等她再来,你也早就成亲了!”秦浩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那个窦艳梅呢?” “不太清楚,”杭傲耸耸肩。“好像陪窦夫人回娘家去探亲了。” “运气真好!”秦浩咕哝,就可怜他没好戏看了! 杭傲斜着眼睨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浩一惊,忙打哈哈,“啊,哈哈,没啊,我没在想什么啊!”见风转舵,即刻转移话题。“对了,听说边关又在打仗了,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没问题,等我成亲后就去!”杭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而且是成亲翌日就出发! 总之,对他而言,成不成亲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房里添了个“多余物品”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改天厌烦了,就休了吧,反正再娶就有啦! “小姐,小姐,表少爷又在前头跟老爷闹了耶!” 自前厅,碧香大呼小叫地奔到绣楼来,琴思泪停下手中绣针,抬起头来,眉宇轻颦。 “表哥在闹什么呢?” “表少爷在抗议,说他休了表少奶奶之后就要娶小姐的,老爷怎么可以把小姐许给别人呢?”碧香说得兴高采烈,对她来讲,平平静静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就是要有人闹事才有趣。“然后老爷就说,表少爷的爹爹来谈过了,坚持表少爷不能休妻,要就让小姐做妾室,老爷自然不同意……” 说得太快了,差点忘了呼吸,她喘了好几下补充空气,再继续。 “表少爷很生气,说休妻是他的事,由不得他爹娘替他决定;老爷听得也很不高兴,说表少爷违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接着表少爷又说,他爹娘是被表少奶奶蒙骗了,其实表少奶奶……”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碧香愈说愈兴奋,还比手划脚。 没办法,她的个性活泼爽直,有趣的事不跟人家分享就太自私了,总是嘴巴一张就阖不起来了。 有这种丫环在身边,保证不会错失任何八卦。 “……最后,老爷说都收下人家的聘礼了,不能悔婚;但表少爷还是不甘心,我离开的时候,表少爷还在那里吵闹不休呢!” 好了,终于说完了,转眼一瞧,几上有壶茶,马上倒一杯来慰劳自己一下。 “表哥这又是何苦呢?”琴思泪无奈的摇头。 “表少爷喜欢小姐嘛!”碧香忍不住为表少爷说话,因为表少爷真的很专情。 “表哥是太贪求了。”琴思泪喃喃道。 就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样,韩长钰只考虑到要满足自己的渴望,却将责任撇开一旁,这种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不过也难怪老爷那么快就订下亲事了,”碧香兴致勃勃地又道。“既然是金媒婆来说的亲事,那就绝不可能有问题了,虽说要嫁到北方是远了一点,但对方的条件真的很不错耶!”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再开始默书似的念起来。 “杭傲,三十岁,也是个读书人,个性温和又稳重,可别看他年纪稍微大了点儿,那是因为寡母久病在床,他都没时间成亲,三年前他母亲去世,守孝三年后,他才有时间找对象,老爷很是高兴对方是个孝子,还有啊……” 将女红搁置一旁,琴思泪徐缓地起身来到窗前,默默地望向天际那一抹橙红。 碧香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但她并没有认真在听,无论对方是好是坏,只要能让爹安心,时候到了,她就会乖乖的上花轿。 未来是如何,就看命运如何安排了!—— 第二章 杭家,说它是富商,也实在是太含蓄了点,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巨富。 在平阳,杭家不仅是大地主,拥有大量田宅,宅第连云,宛如世家,还是大粮商,专擅长途贩运和粮店经营,仓廪多达数千,藏有米粮万石;另外,在关内、关外,杭家还有十几二十家钱庄。 这样的大富豪,办起婚事来自然极大手笔,虽因路途太遥远,新郎没有亲迎,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足以媲美一支军队了。 此外,杭家喜宴不但宴请全城老百姓,吃饱喝足之后,还一人奉送一斗米,外加一百贯钱,剩下的菜还可以帮你打包带回家去,连吃带赏,左手抱右手拿,菜尾只好用嘴巴咬回家了。 于是,就在清明过后一个月,杭府正厅上,杭家三少爷与远从南方而来的新娘子拜了堂,成了亲。 而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跟着杭老爷在宴席间绕桌敬酒,一巡之后,杭老爷回后厅稍歇,新郎正准备要和自己的狐群狗党们好好喝他个过瘾,仆人便来传话,杭老爷有急事要找他。 “老爹,又是啥事儿了?” 一踏入后厅,杭傲便大剌剌地自行落座,无视厅内众人一张黑过一张的脸。 杭老爷张嘴想说话,却气得半天吭不出声来,于是使下巴朝大儿子杭昇努了一下,后者当即会意。 “出问题了。”杭昇神情十分沉重。 “啥子问题?”杭傲依然吊儿郎当的不当一回事。 “当初我们派人到南方打听,很快就打听到金媒婆那个人,所有人都一致赞誉她为人最是正派,做媒老老实实的,说话绝不掺半点虚假,于是咱们便委托她帮我们找个能够合乎老三你的条件的对象,出身书香世家、丑一点,而且要刚及笄的小闺女,谁知……” “如何?” “适才我们方自送亲人口中得知,新娘子除了出身书香世家,姿色平平之外,其他根本不符合咱们的条件……” “哦?”杭傲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哪里不符合?” “首先,新娘并不是刚及笄,而是年已二十五了……” 二十五? “老女人?”杭傲惊声怒叫。 “此外,新娘早在十六岁之时便已出嫁过一次,”无视弟弟的怒容,杭昇冷静的继续往下说。“八年过后,因无法生育而被休回娘家,这回是以残花败柳之身再嫁过来的。” 被休? 再嫁? 杭傲一个虎跳起来,两只眼睛像两把火,狂喷火焰,暴怒的一拳头捶下去,一旁的小几便碎成小几屑屑了。 “他妈的,竟敢欺骗我们,我要杀了那个金媒婆!” “婚礼一结束,她就拔腿开溜了!”杭昇无奈道。 “那我现在就去休了那个老女人!”杭傲恨恨地转身欲待离去,却被人一把攫住,他愤怒地回头。“放手!” “不成!”杭昇紧紧地捉住他。“成亲当天就休妻,杭家丢不起那个脸!” “我不怕丢脸!”杭傲怒吼。 “就算你不怕丢脸,可事儿一旦传到娘的耳里,”压不住亲弟弟,只好把唯一能制住“小霸王”的“山大王”搬出来了。“你以为娘会怎么想?” 什么也不会想,娘会直接活活哭死! “可恶!”杭傲懊恼地诅咒。 “所以啦,你得暂时忍上一忍,”杭昇婉言相劝。“过一段时日之后,咱们再随便挑个理由休了那女人即可。” “真他妈的!”杭傲愤然甩开哥哥的手,不情愿的又坐回原来的座位。 “不过……”杭昇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尽量避开暴风圈范围。“你还是得进新房,因为……” “什么?”杭傲又虎跳起来了,怒火到处喷溅。“我才不要!” “三日之内无大小,晚些时候一定会有人去闹洞房的,要是新郎不在……” “那就让他们去闹新娘啊,哼哼哼,让那个老女人丢脸丢个够!” “但这样事情一定会传出去的,要是传到娘那边……”又请出“山大王”了。 “闭嘴!”咬咬牙,杭傲几乎快咬碎满嘴牙了。“我去,可是别想让我碰那个老女人半下!” “我们也不希望你碰,只要你去应付闹洞房的人就可以了。” “我会全杀了他们,行了吧?” “那么……” “怎样?” “为兄送你去。” “我自己不会去,干嘛还要你送?” “免得你落跑。” “妈的!” “我们都不希望娘出什么差错,对吧?” “……” 杭宅是一座布局相当之庞大的豪门宅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龙楼凤阁栉比鳞次,平阳不知有多少老百姓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只可惜高十米的砖墙封闭了所有不良窥视,最多也只能瞧见各苑主楼的亭式飞阁而已。 傲苑,是杭傲所居之处,自然也是新房所在。 “过分!太过分了!” 覆盖红头巾的新娘静坐床沿儿,陪嫁丫环却活像只被火烧尾巴的野猫似的,在床前气急败坏的跳脚乱蹦。 “金媒婆明明是最可靠的呀,怎地这回居然双方都给骗了!” “你可确定?”盖头巾下,传出轻细柔婉的疑问。 “再确定不过了!”碧香又气又急。“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 琴思泪沉默片刻。 “仔细告诉我,碧香,你究竟听到什么了?” “碧香想说到厨房去找点清淡一点的食物给小姐你填肚子嘛,然后就听到那些下人们在谈论,说金媒婆骗了咱们两家人,原来姑爷今年不过才二十岁,不但不是什么温和稳重的读书人,还是个人见人怕的小霸王……” 碧香愤慨得七孔喷怒气,一边说一边还在跳脚。 “而且金媒婆也骗了杭家,说小姐你才刚及笄,也没让杭家知道小姐的真实状况,杭家的下人们都在猜测,说杭家很快就会……就会……” 休了她! 奇怪的是,琴思泪闻言不但不惊不怒,不伤心不难过,反而松了口气,唇弯徐徐勾起一抹恍悟的淡笑。 原来如此,她原就疑惑,怎会有人愿意娶她为正室,对方的条件又那么好?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虚构的,对方是“假”的,而她,也是“假”的。 不过这也无妨。 错误的原就该纠正,休了也罢,那才是正确的,杭家可以另觅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为媳妇,至于她…… 她深思片晌。 嗯嗯,或许大哥所说的正是最适合她的路,待被休离之后,她就可以找个僻静的尼姑庵落发为尼,平平静静的终此一生。 只是…… 她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歉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辜负了爹亲的期望,她很是过意不去,然而,以长远的时光而言,这样对爹亲才是最好的。 往后,爹爹就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不行,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找金媒婆理论!” 话还没说完,碧香就怒气冲冲的跑出去了,琴思泪想唤住她也来不及张口,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不一会儿后,一个年轻男人的破口大骂声便逐渐由远而近。 “真他妈的,逼我成亲还不够,又让我娶个老女人,还是个被人家休弃的残花败柳!” “好了,好了,你啰唆够了没有?” “哪里会够!” “你这小子到底想怎样?” “让我休了那个老女人!” “就跟你说,新婚夜就休妻,杭家丢不起这种脸,得过一阵子再休,你就是听不懂是不是!” “我不……” “是是是,你不怕丢脸,但总得顾着娘一点吧?” “可恶,那到底要等多久?” “起码两、三个月之后吧!” “什么,两、三个月?!我……” 静静的,琴思泪自行掀开红巾,默默地起身到窗前,仰起脸儿,恬适地目注那皎洁的月儿。 今晚的月色,真美! “别再啰唆了,进去吧,应付过那些闹洞房的人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砰一声,两片门扇就在他鼻端正前方阖上,差那么一点多就会夹扁他高挺的鼻子了,倘若有锁,他敢肯定大哥也会落上锁。 杭傲恨恨地捶了一下门。 好好好,给他记住,除了老娘亲,所有的人统统给他记住,等这件事过后,他一定会整回来的! 咦?新娘子呢? 他呆了呆,愕然的目光左右移,旋即发现新娘子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不假思索,嘴皮子一分,马上就劈里啪啦爆出去了。 “你这该死的老婆娘,竟敢欺骗少爷我……” 新娘子徐徐回过身来。 “真是不知死活,我要……” 突然,声音不见了。 就在他的目光对上新娘子的那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声音,脑袋里好像刚收割过的稻田,一片空空荡荡的,只是怔怔地盯着眼,痴了,傻了。 说实话,他的新娘子并不美,尽管五官还算是挺清秀的,但素素净净的脸蛋平淡无奇,毫不显眼,她甚至没抹上半点胭脂花粉,朴素洁净得不像个新娘子,杭家的丫环打扮得比她还花俏呢! 可是……可是…… 愈看愈失神,现在,他连呼吸也逐渐困难起来了,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吸不进空气。 都怪那双眸子的错! 那双悠然回视他的瞳眸,宛如晨雾里的露水,纯净无垢,又似静谧的沉夜,清幽深邃,充满了无比澄澈的灵秀之气,仿佛包含了天地万物最原始的自然灵性,朴实无华,却是那么的纯、那么的净,毫无半丝虚假,也毫无半点尘垢。 好美,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杭公子……” 轻轻细细的三个字,犹如惊雷般震醒了杭傲,他蓦然回神,而后,令新娘子惊吓一跳的突然大喝一声。 “暂停!”然后扬手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很不客气地,重重的甩了自己好几巴掌。“我该死!我嘴贱!我烂舌!”还一边打,一边咒骂自己,打完骂完之后再郑重宣布,“重来!” 过去小心翼翼的把茫然不解的新娘子请回喜床上落座,再把红巾盖回新娘子凤冠上,而后转身四顾寻找红秤杆…… 有了! 严肃地拿着红秤杆,轻轻掀起新娘子的红巾后,他才绽出得意的笑。“现在,你可以叫我夫君、相公什么的了!” 新娘子讶异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但……” “蛋破了!”杭傲斩钉截铁的断然道。“我们已经成亲拜过堂了,你甩不掉我了!” 甩掉他? 是他要甩掉她的不是吗? 新娘子业已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了,怔愣地看着杭傲喜滋滋的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她,另一杯端在手上。 “来,交杯酒,先喝再说!” 新娘子迟疑一下,方才举杯就口,小心翼翼地啜入小半口,旋即呛咳不已,杭傲立刻抢去酒杯,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连同自己早已喝完的酒杯随手扔到一旁,关切地轻轻拍拂她的背。 “不会喝酒吗?放心,往后我会帮你挡酒的!” 一边柔声安抚她,一边体贴地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好让她轻松一点,又另外倒了杯茶给她,直到她止住咳声。 “怎样,好多了吧?” “妾身……”新娘子掩唇。“没事。” “那好。”他牵起她来到桌前。“来,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扶她坐下,再殷勤地为她夹这个水饺夹那个菜肴,夹满了整整一大盘后,又舀了一碗花生莲子汤给她,看得新娘子傻眼。 “妾身……吃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你吃不完的,我会帮你吃掉。” 看她斯斯文文的咬下一口糕饼——那一小口大概连蚂蚁都喂不饱,杭傲漫不经心地吃下一大颗水饺。 “你叫什么名字?” “琴思泪。”新娘子轻语,“妾身已是二十五岁了。”再加一句提醒他。 “我知道。”杭傲颔首,再吃一口桂圆糕。“我叫杭傲,二十岁,看你是要直呼我的名字或随便爱唤什么都可以,可就是别叫我少爷公子的,就算小你五岁,我还是你的丈夫,不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别忘了!” 琴思泪困惑地看着杭傲大吃大喝。 “但妾身是个曾被休弃的女人,你……”不在意吗? “这我也知道。”杭傲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琴思泪静默了一下,旋即轻启樱唇,柔声细语地徐徐道出她之所以会被休离的原因。 他是她的丈夫,有权利知道。 “原来如此!”杭傲恍然大悟,他就知道绝不会是她的错。“那家伙也太自私了吧!” “何公子另有所爱,会与我成亲是不得已,休离我也是不得已的。”不是为任何人辩解,只是说出实际上的状况。“更何况,何家的公公、婆婆很疼爱我,在何家八年的日子也过得很平静、很闲逸,妾身很满足了。” 嫁做人妻,被冷落了八年,最后还被休弃,她居然一点怨言也没有,还替对方说话,这女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不,她只是…… “你太善良了!”杭傲闷闷地咕哝,心头有一把郁卒的火,替她感到不平。 琴思泪淡然而笑。“妾身只是懂得知足的道理。” 知个屁足! 杭傲更是冒火,好想杀人,但他并没有在她面前爆出来,反而眼泛怜惜,温柔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纤纤荑手。 “这么说来,你就不是不能生啰!那可好……”说着,牵她起身,“还有个习俗得做,来,跟着我念……”拉着她的小手,他开始绕转,一边念诵。“拜……一拜……拜四角,四角娘娘保护着,儿多着女少看,婆夫两个常好着。” 念完,他回头暧昧的挤眉弄眼。“这叫拜四角,是在祷告送子娘娘早赐恩典,给咱们一个胖儿子!” 琴思泪顿时羞赧地红了脸,杭傲见了心更柔。 “放心,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保护你的,绝不会再让你……” “小姐!小姐!那个可恶的金媒婆溜了啦,她……咦咦咦?你是谁?” 怒气冲冲地跑进新房来,刚跨入一脚,碧香便愕然止步,满眼疑惑地上下打量杭傲。 “你又是谁?”杭傲不高兴地反问,竟敢打断他甜言蜜语诱惑新婚娇妻。 “她是妾身的丫环碧香。”琴思泪柔声解释。“碧香,还不快见过姑爷。” “姑爷?”碧香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大变,两步就跳到琴思泪身旁,以保护之姿怒瞪杭傲。“不许你欺负我们小姐!” 杭傲怔了一下,继而朗声大笑。“有种,我喜欢!” 举起手中柔荑重重亲了一记,放下,蓦而起身走向外室,大步迎向愈来愈清晰的嘈杂声——起码有十几二十个人在醉言醉语,又叫又闹。 不用怀疑,全都是他那些狐群狗党,也只有他们敢来闹。 “碧香,伺候你家小姐更衣,闹洞房的人来了,我先去打发掉他们!” 由于急着要回到新婚妻子身边,他的应付方法也格外简单利落,没有多余的繁琐枝节,直接就放嗓门吼了过去。 “通通给我滚蛋,谁敢来闹,明儿我一个个去杀你们全家!” “那怎么成,我们就是特地来闹洞房的,不然谁稀罕吃你这一席!” “真不怕死?” “谁怕谁呀,命就一条,要就拿去,洞房非闹不可!” “好,那就别后悔!” “呃?” 没有更多的废话了,接下来就是一声声的惊叫,一道道的惨呼,还有一个个肉体被东扔西砸的奇异声音,不过一会儿功夫,惊叫惨呼都没有了,只余下凄凄惨惨的呻吟。 “来人啊,把这堆垃圾全都给我扔到客房去!” “是,三少爷!” 志得意满的拍拍手,杭傲迫不及待的又回到新房里,可一见到已然换上寝衫的琴思泪,当下又两眼发直地失了神。 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艳丽的美貌,也没有性感的身材,更没有撩人的风情,但那清幽婉约的气韵,素馨沁人,淡雅脱俗,纤细窈窕的身姿,袅袅娉娉如弱柳扶风,浓密的长发宛若乌云瀑布般披泄在柔滑的白缎寝衫上,随着窗外吹来的夜风微微飘扬,轻轻飞拂。 有那么片刻间,他真以为她就要乘风而去了,差点飚向前捉住她,免得她真的随风飘走了。 真是美啊! 看她,是要用心去看,不能用眼睛去看的;而他,从第一眼开始,就很自然而然的用心去看她了。 因为,她是他生平仅见最纯净无垢的女人。 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美丽,也没有灿烂夺目的艳光,在一般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姿色寻常,平平凡凡的女子,然而,在他所见,她却是一个飘逸安然,宛如世外仙灵的女人,要用世俗的美丑来评论她,简直就是侮辱她。 那超脱世俗的美,令他怦然心动,想到要占有她的冰清玉洁,他甚至觉得是亵渎了她。 但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想占有她,如此一来,她才会真正属于他。 对,一定要先占有她,她才不会被别的男人抢走,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绝不容许其他男人觊觎! “姑爷?” “嗯?” 或许是琴思泪跟碧香说明过了,碧香不再满身敌意,反而兴致盎然地盯着杭傲直瞧,嘴角扭曲,在偷笑。 “你在流口水耶?”她好意提醒他,色狼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知道,我自己擦。”杭傲漫不经心地横臂抹去糊了满嘴的口水。 噗哧! “姑爷,要不要……”碧香死命憋住爆笑的冲动。“碧香伺候您更衣?” “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了。”杭傲一边脱衣,一边挥手,两眼还流连在琴思泪身上流口水,“现在……” “姑爷?” “你可以滚了!” “是,姑爷。”碧香窃笑着退出内室,并拉上门。 三两下脱掉外袍内衫,又褪下了靴子袜子,只剩下一件衫裤,杭傲两只眸子两个大大的“色”字,就像个龌龊的采花贼,迫不及待的爬上床,再拍拍床铺,请老婆快快上床让他“吃”。 “春宵一刻值百万金,来来来,快上床吧!”说着,又抹了一下口水。 听他说得如此露骨,琴思泪不禁又赧红了脸儿,水眸垂落,默默地拂裙偏腿,正待上床…… “啊!”一声惊呼,整个娇躯已被色狼掳掠入怀。 “起码那家伙把你清清白白的身子留给我了,就这一点,我会感激那个自私的家伙的!”唇口覆上她耳际,杭傲沙哑地喃喃道。“放心,我会小心不会让你太疼痛的。” “……” 十六岁出嫁,直至二十五岁这一年,琴思泪终于成为真正的妇人了! 第三章 八岁,偷看府里丫环洗澡;九岁,半夜不睡觉跑去丫环房里偷摸粉嫩的大腿;十岁,丫环和长工在草丛里偷情,浑然不觉某个浑蛋小子躲在一旁“见习”;十一岁,色胆包天的跑到妓院想要开荤,却被妓院保镖像拎小猫一样丢出来…… 十二岁,“尽责”的师父领进门,“好学”的弟子终于品尝到色欲的滋味;十八岁之前,跟着师父天南地北跑江湖,弟子也很尽兴地玩遍了大江南北柔嗲静辣各种不同风味的女人;十八岁,为了扛起“吃喝嫖赌样样精”的金字招牌,大剌剌地独点妓院头牌花魁。 尽管才二十岁,杭傲早已是身经百战的“老鸟”了! 然而,在新婚夜里,他方始品味到男女之间情与欲交融的美妙,不再单纯只是肉体上的发泄而已,于是,一次又一次,总是欲罢不能,直到曙光初现,他才倦极睡去。 决定了,以后每天都至少要来上三次! “姑爷,姑爷,快起来呀,姑爷,小姐在被人欺负了,你还不快起来!” “唔唔……别吵嘛,我累得要命,别……咦?欺负?”猛然弹坐起来,不用点火,两眼的火就自己飙出来,“谁谁谁?是谁敢欺负我老婆?”狂怒地咆哮。 “照规矩,小姐要去奉茶呀,”碧香急道。“那老爷……老爷……” 明白了,杭傲立刻掀被跳下床去……光溜溜的,气急败坏的往外就冲——一丝不挂…… “姑爷,你疯了!”碧香惊声尖叫。“你你你……你想出去‘溜鸟’吗?” 呃? 杭傲愕然低头看,旋即掉头跑回来,随便套上一件长裤,发没梳,长衣没穿,鞋子也没套,就这样披头散发,光着上身,光着脚丫子又飙出去了,一出房门就提气纵身上屋顶,朝正厅方向飞去。 碧香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哇,这个厉害,姑爷会飞耶!” 难怪姑爷有资格做小霸王。 “总之,就是如此,杭家丢不起那个脸,只好容你在杭家多留上些日子,但过一段时日之后,你还是得……” 堂苑的正厅上,端坐上位的杭老爷鼻孔向天,脸色比腌了十年的咸鱼还臭,对伫立在眼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托盘奉茶的新媳妇视若无睹,半声不吭,压根儿没打算喝她的茶,受她的礼。 两旁座位则是杭傲的哥哥杭升、杭儒和他们的老婆,还有几个杭家的族叔、族伯,每个人都硬着正宗棺材脸,随时都可以埋进土里了。 打从进厅里来的那一刹那,琴思泪就感受到鄙夷、唾弃的生硬气氛,心中已有所准备, 当杭升开始语气不善的数落她的不是,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在她身上,最后再“通知”她未来的“计划”时,她也只是静静地,安祥的聆听着。 直到…… “得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挺拔的身影随着咆哮声一闪而至,杭傲怒气冲冲的探臂将琴思泪搂过来护入怀里,满眼敌意地朝四周人扫去。 “你们想对我老婆干嘛?” “夫君……”琴思泪抬起眸来,却只能瞧见杭傲紧绷着怒气的下颔,因为杭傲的个子很高,就算踮高了脚尖,她的头也都顶不上他的下巴。“妾身是来奉茶的,这是规矩。”她轻柔地解释。 奉茶? 杭傲眯着眼环顾众人一圈,冷哼,“行,要奉茶是吧?我来!”说着,将琴思泪推向原该属于他的座位,并硬行将她按坐下去,然后一把抢过托盘来。“你在这儿休息!” “咦?”琴思泪满面错愕的惊讶。“但是……” “闭嘴!”杭傲怒叱。“我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可是……”琴思泪有点啼笑皆非。 “嫁夫从夫,你敢违抗丈夫的命令?” “……妾身不敢。” 杭傲满意的点点头。“很好,那就给我乖乖的坐在那里,等我奉完茶,就带你去见我娘。” “……”完全的无言。 于是,杭傲捧着托盘,挂着一脸作恶的假笑,转身朝杭老爷行去,披头散发又衣衫不整,还学女人家扭腰摆臀的走碎步,到了杭老爷跟前,又猛抛媚眼,两旁众人俱忍俊不住地别过脸去无声失笑。 “老三,你这这这……”杭老爷又气又恼地上下打量杭傲一身的狼狈样,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究竟是在干什么?” 杭傲眨了眨眼,很无辜地。“奉茶呀!” 杭老爷朝琴思泪瞟去一眼,再拉回视线来,十分疑惑。“但你不是也……” 杭傲耸耸肩。“那是昨儿个的事。” 昨儿个? 怎么着,才过一夜,天地就变色了吗? “昨天?今天?可是……” “好了,好了,老爹,别罗索了,喝茶吧!” 罗唆? 罗唆? 他罗唆? 竟然说他罗唆,这不肖的浑小子! 杭老爹一肚子火,满脑子气愤,既火自己老是拿这不肖子没辙,更气愤自己总是窝窝囊囊的“臣服”在不肖子的雄威之下,终于忍不住兴起“反抗”的念头,于是,用力别开脸,硬声拒绝。 “不喝!” 见杭老爷竟然“反抗”他,杭傲眉梢子猛然扬起半天高。 “不喝?” “不喝!” 这老小子,不想活了吗? “真不喝?” “打死都不喝!” 很好,那就别怪他! “不喝我现在就去烧了你的书房!” “唉?”杭老爹骇然一惊,“我喝!我喝!”慌忙道。 “对嘛!”杭傲得意地眉开眼笑,亲手奉上一斟茶,“这才上道嘛!”再伸出手。“喏,红包拿来!” “红包?”根本没准备喝茶,哪里会准备什么红包? “不给我马上去烧了你的帐房!” “我给!我给!” “果然识相!” 无奈,杭老爹只好命老帐房去取银两。 “没一千两不收喔!” “一千两?!” “没一千两我立刻去烧了你的寝室!” “好好好,一千两就一千两!”很不情愿地丢下内封一千两银票的红包到托盘上,“喏,一千两!”杭老爹抽了抽鼻子,好不委屈! 可真不甘心啊! “谢了,老爹!”杭傲窃笑着再送出第二杯茶。“喏,老娘的,麻烦老爹帮娘喝,顺便帮娘给红包。” “……” 托盘上又多了第二封红包,杭傲这才满意的转向哥哥、嫂嫂们,不待他开口,哥哥、嫂嫂们就很自动自发的先行投降了。 老爹都低头了,他们还能怎样? 至于那些族叔、族伯们,没半句话,各个都摸着鼻子向杭老爹借钱,因为他们也没准备红包。 “谢谢啦,各位哥哥、嫂嫂、叔叔、伯伯!” 捧着堆满了红包——起码一万两以上——的托盘,杭傲笑吟吟的回到琴思泪身边,托盘扔一边,把红包全数塞进琴思泪手里。 “喏,老婆,全给你留着做私房钱,自个儿想买什么就去买,也不用问我了,要是不够再跟我说,我会给你的。”说着,他温柔地扶起琴思泪。“好了,我带你去见我娘吧。” 丈夫竟然替妻子奉茶,从没想过会有这种状况,听都没听过,琴思泪不由哭笑不得,完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夫君,你实在是……是……” “很聪明吧?”杭傲嘿嘿笑得好不得意。“行了,我知道了,走吧!”但才走出两步,忽又回过头来,“对了,差点忘了,得先跟你们说清楚,我老婆可是清清白白嫁给我的,你们哪个要是敢再提起‘休妻’这两个字,可别怪我……”两眼警告的微微眯起,“发.火!”话落,走人。 闻言,厅内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冰寒的冷气——直接从天山顶峰上倾泄下来的。 他任性恣意,狂傲不驯。 可以。 他我行我素,顽劣不受教。 也没问题。 但发火? 千万千万不要! 记得他刚回来那年,杭老爹一个不小心惹火了他,他竟然一声不响就开始放火烧屋,理由是…… “老头子让我冒火,我也让他‘冒火’,很公平啊!” 自那一回之后,没人不知道,可以让他不高兴,也可以让他生气,可就是不能让他发火。不然他保证会让你“着火”。 所以他一提到烧屋,杭老爹马上投降了。 然而,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不到六个时辰之前,杭傲还在那边跳脚大吼说要休妻,怎么才睡个觉,天地就翻转过来了? 难不成,他那新婚妻子会邪术? 既是如此,她那前任丈夫怎么就没给她邪到? “夫君。” “嗯?” “你真打算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去见婆婆吗?” “啊,对喔,我都忘了,哈哈哈,我想还是先回房去更衣吧!” 要说杭府是座宅子,倒不如说是城堡更贴切,高耸的石墙围绕着七大苑十五楼二十二院,还有两大两小四座花园,宽阔宏伟,富丽堂皇,不熟的人走来走去,弯来转去的还真的很容易迷路呢! “东边是二哥的儒苑和咱们的傲苑,西边是大哥的升苑,以及四弟和妹妹们的蝶苑……” “请问夫君,怎么不见妹妹们?” “大妹跟老爹闹脾气,拖着四弟跑到他们的舅舅家去了,说是老爹不屈服,她就不回来了。” 这一家子人还真的是……是……率性啊! “原来如此。”琴思泪抿唇浅笑。 “至于其他两个妹妹……”杭傲耸耸肩。“其实我娘只生了大哥、二哥和我三个,四弟和妹妹们都是爹的通房生的……” 在实质上,通房丫环就是小妾,但名义上仍然是婢女,并没有正式的名分,地位也只比普通丫环高而已,因此,通房丫环生的孩子,也没有一般少爷、小姐们的地位,除非受亲爹宠爱,不然就跟她的娘一样,相当于丫环。 不过,从杭傲的弟妹可以享有蝶苑来看,他们应该还算是有点分量的,也或许是要藉此补偿她们娘亲的委屈吧,毕竟,没有人愿意做通房到老的,图的还不是哪天能被抬为妾室,但杭老爹的通房是完全没有那种机会的。 “大妹杭姵和四弟杭龙是兰姨所生,二妹杭蕊和三妹杭蓉是翠姨所生,翠姨是个老实人,她生的两个妹妹也十分老实乖巧,极少离开蝶苑。” “那么,有时间可以去探望她们吗?”琴思泪问。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杭傲毫不迟疑地道。 “妾身想去。” “好,过两天找时间我带你去。现在,我们继续……”不说明清楚是不行的,不然哪天得在杭府里寻找迷路的老婆了。“中道最前头是大堂厅,然后是客苑、堂苑和爹娘寝居的静苑……” “姑爷,那里又是什么?”跟在后头的碧香也好奇的问了。 “花园。” “花园?那一大片杂草乱石?” “是我老娘说府里得有花园的,”杭傲随口回道。“闲来无事她就可以去赏赏花、散散步什么的,可她又病病歪歪的难得下床,于是,我爹就没认真去整理府里的花园了。” “真是可惜。”琴思泪低喃。 杭傲垂眸瞟她一眼。“或者,你有兴趣整治这片花园?” 琴思泪双瞳微微一亮。“妾身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爱怎么整治都行。”就像有求必应的菩萨似的,杭傲再一次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她的要求。“我会跟爹说一声,让他派人来供你使唤。” “谢谢夫君。”琴思泪感激地福了福。 “甭客气了,夜里……”杭傲暧昧地挤了挤眼。“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琴思泪无言,双颊赧晕;丫环碧香窃笑,也有点红脸,毕竟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喏,我娘的寝楼到了。” 一进入楼内就被一股浓浓的药味包围住,琴思泪不禁蹙起眉来,杭傲立刻注意到了。 “怎么?不喜欢药味儿?那我们问一下安就离开吧!” “不不不,妾身只是在担心……”琴思泪忙道。“婆婆病得很重吗?”一闻到药味儿,她就想起公公、婆婆病卧床榻的那段日子,心下不由黯然,更忧心。 杭傲耸耸肩。“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呃?这……”琴思泪仔细思索一下。“原谅妾身不甚理解。” “娘天生体弱,这是事实,但大夫也说过了,好好调养即可复原,偏生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情很容易陷入低潮,情绪不佳,身子自然就不容易好转。譬如说……”杭傲顿了顿。“心情不好,她就什么也吃不下,硬逼着她吃,她就吃了,再给你吐出来,不吃不喝,身子又如何好得起来?” “嗯嗯,妾身明白了。”琴思泪恍然颔首。 踏入二楼寝室,药味儿更是浓得呛死人,连杭傲都有点受不了,琴思泪表情半丝不变,泰然如故。 “我吃不下,拿走吧!”床上,细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呢喃。 “娘,又吃不下啦?这样病好不了喔!” 杭傲上前,亲热的在杭夫人脸上重重啵了一记,立刻博得杭夫人又气又好笑又开心的笑容。 “你这孩子,总算有时间来看看娘了!” “带我老婆来拜见您啊!”杭傲笑嘻嘻地道。“我说啊,她可美着呢!” “老婆?”杭夫人讶异地转眼看。 “媳妇思泪拜见婆婆。”琴思泪垂首盈盈下拜。 杭夫人眨了眨眼。“起来我仔细瞧瞧。” “是,婆婆。” 琴思泪听命起身,盈盈秋眸恬然直视杭夫人,后者当即低呼一声。 “好美!” “是吧,是吧,我就说她美着吧!”杭傲更是得意,说着,抬了两张凳子到床前。“来吧,坐下,咱们陪娘聊聊!” “是,夫君。”落坐前,琴思泪以眼神示意端粥的丫环暂时别离开。 “你叫……”杭夫人询问地望住琴思泪。 “琴思泪,筝琴的琴,相思的思,落泪的泪。”琴思泪很仔细地解释。 “琴思泪?”杭夫人困惑地端详琴思泪。“我看你并不是个容易掉泪的女人,怎么会取这名字?” 琴思泪嫣然一笑。“是媳妇的娘亲,她也是个不容易落泪的女人,可也不是说她很勇敢、很坚强,而是她凡事都看得很淡,不贪不欲,无企无求,也就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了,可这对我爹来讲,就有点怨言了……” “哦,亲家公有啥好抱怨的?” “爹老是对着娘抱怨,说是娶个不掉泪的女人,害他想发挥一下男子气概,安慰安慰娘的机会都没有了!” 顿时,杭傲哈哈大笑,杭夫人噗哧失笑。 “亲家公可真是……” “当时娘正怀着我,于是就说,要生下个女儿,就给取名叫思泪,意思是说:大家都等着看眼泪呢,所以请多多掉泪吧!”难得用这种轻快幽默的语气说话,琴思泪却是讲得十分自然,好像她一向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似的。“如此一来,爹就可以发挥一下男子气概,安慰安慰女儿了。” “原来……”杭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你的名字还有这种典故。” “嗯嗯。”琴思泪颔首。“只可惜……” “你跟你娘一样,也是个不容易落泪的女人。”杭夫人替她说完。 “也就是说……”杭傲反而苦起脸来了。“我也没机会发挥男子气概罗?” 杭夫人与琴思泪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失笑。 “我看,你也生个女儿来给她取个叫多泪的名字好了。”杭夫人笑道建议。 “泪雨?”杭傲喃喃道。“不,泪海,跟海一样多的泪,还够我游泳。这才过瘾!” 杭夫人爆笑不已,几乎止不住了。 “婆婆,”笑声中,琴思泪突然说。“媳妇二十五岁了,是个曾被休离的女人。” “咦?”杭夫人讶然止笑。 不解琴思泪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件事,杭傲在诧异之余,仍自然而然地脱口为她辩驳。 “娘,这不能怪她,是……” “原来如此,那真的不能怪她呢!” “夫君,请告诉婆婆,适才在正厅奉茶之事。”琴思泪又说了。 “刚刚?”杭傲怔了怔,更是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开始叙述之前在正厅上的情形。“就爹啊,他呀……” 杭傲一开始叙述,琴思泪就将丫环手上的粥接过来,当杭夫人笑出第一声,她就悄悄伸了一汤匙粥到杭夫人嘴前,而杭夫人也不知不觉地张口吃下,杭夫人再笑出声,她又伸出一汤匙过去,杭夫人又吃下了。 “想是爹根本没打算喝我老婆的茶,也就没准备红包……” “像你爹那个脑袋,想也是。” “所以啦,我就说要烧了爹的帐房,爹当下就吓得说他给他给,差点没屁滚尿流……” “哈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就爱吓你爹!” 就这样,一声笑一匙粥,杭夫人竟把一整碗粥都吃光了,于是琴思泪又示意丫环再盛一碗来。 当琴思泪开始喂杭夫人吃粥时,杭傲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在暗暗感动于她的细心和体贴之下,便也极力配合她,这件有趣的事说完了,再说另一件有趣的事,总是以诙谐的口气来讲述,使杭夫人笑个不停,好让她趁杭夫人没注意时,一汤匙一汤匙地喂杭夫人吃粥…… “够了,够了,我饱了!”又吃下半碗粥后,杭夫人终于喊停了。 “娘,您吃的还真不少呢!”杭傲很是惊讶。 长久以来,杭夫人最多也只能吃下半碗粥,可这一回,她竟然吃下了一整碗又半碗…… 或许,她不是吃不下,而是没心情吃? “是不少!”杭夫人感叹地承认,侧脸让琴思泪用手绢儿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干净嘴后,再握住琴思泪的柔荑,喜爱地轻拍两下。“你可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回眼转注杭傲。“你啊,我一直在担心,像你这样任性又顽劣的孩子,究竟什么样的媳妇儿才适合你呢?”又转回去凝睇琴思泪,目泛欣慰之色。“现在,我知道了,就思泪这样的媳妇儿正适合你,是个温婉的妻子,也是个贤慧的媳妇!” “所以啦,我可疼她了!”杭傲又开始得意了。 杭夫人欢然一笑,“你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的!”说道,将戴在手腕上的那支极为罕见的紫玉镯子取下来,拉来琴思泪的皓腕戴上去。“这原是一对儿的,名为‘心心相印’,这只就给你戴着吧!” “娘,”杭傲惊呼。“那不是你最爱的陪嫁首饰吗?” “是啊!”杭夫人颔首。“另一只戴在你爹手上,待会儿,你就去跟他要来戴上,就说是我的意思。” “宝贝被我‘抢’来,爹可不会高兴喔!”杭傲幸灾乐祸地笑道。 “不会的,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把琴思泪的柔荑交到杭傲手上后,杭夫人便挥挥手赶人。“好了,你们也快去用早膳吧,别饿着了!” “是,娘。”杭傲扶起琴思泪。 “婆婆,”琴思泪却在起身后,依然望住杭夫人不走。“午时,媳妇和夫君来陪您用膳可好?” “好啊!”杭夫人顿时又开心的笑了。 “谢谢婆婆。”琴思泪恭谨地福了一下,再随着杭傲离去。 而杭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唇畔笑意更深,喃喃自语着。 “果然,还是那小子最合适,现在又娶了个有帮夫运的妻子,不把这个家交给那小子就太蠢了!” 愉快地走在通往膳厅的路上,杭傲十分开心,笑嘻嘻的。 “好久没见娘的精神那么好过了呢!” “婆婆只是寂寞吧!”琴思泪低语。 “嗯?”没听清楚。 “没什么,妾身是说,夫君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琴思泪问。 “你是说来陪娘用午膳?”琴思泪点头,杭傲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我还在想说,往后三餐,咱们都来陪娘用餐吧,你认为如何?” 他不是不关心杭夫人,相反的,所有杭家人里,他最关切的就是杭夫人。 然而,他并不是大夫,又不懂医术,也就无从帮起,可现在知道原来只要抽空陪陪杭夫人,讲讲趣事给她听就可以帮到她,自然希望能帮助杭夫人早点复原。 “那是最好的了。”琴思泪欣然同意。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膳厅,可一进入膳厅,就见一整桌子人都面露不悦之色的瞪着他们,尤其是杭老爷子那张脸,黑得简直可以刮下一层炭下来了。 “你们可了不起了,竟然让所有人恭候你们的大驾!”他冷冷地嘲讽。 “我们要伺候娘用早膳呀!”杭傲满不在乎地先“伺候”老婆落坐,自己再坐在一旁。“娘很喜欢我老婆呢,我老婆亲手喂娘吃粥,娘整整吃了一碗半,所以才会这么久的嘛!” “咦?真的?”杭老爹的冷面不见了,翻上另一张吃惊的脸。 “骗你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有啥好处?”杭傲没好气地说,忽又抓起琴思泪的手举高。“瞧,娘还把这只‘心心相印’镯子给了我老婆呢!” 霎时间,惊呼声此起彼落,桌旁张张脸都挂上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杭家并不是头一回娶媳妇儿,但前两回,杭夫人给媳妇的见面礼虽然都十分贵重,却都是杭老爷从外头买回来的,而这一回,杭夫人却把自己最喜爱的陪嫁首饰给了琴思泪……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女人真会邪术不成? 不过,最惊诧的莫过于杭老爷了,因为只有他知道,杭夫人把那只镯子给了琴思泪是有另一番含义的。 众人皆知,杭老爷十分疼爱妻子,尽管杭夫人体弱多病,长年卧床,杭老爷却从不曾考虑过要娶妾,最多就收两个通房丫环来解决男人的需要,可只有杭老爷自个儿心里明白,他不是不曾想过,而是不敢。 表面上,在杭家最强势的是杭老爷,而杭夫人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弱势,但事实上却恰好相反,真正强势的是杭夫人。 因为,杭夫人虽然体弱,却有一项无人可及的识人之能。 凡是经过她点头认可的人,保证是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的;若是她摇头否决,那就一定有问题了,不是人品上不可靠,就是表面好看的草包。 全赖杭夫人的这项特殊才能,杭府才能够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间成为巨商大贾之家,换句话说,成为富豪并非靠杭老老爷的能力得来的,而是靠杭夫人挑选出来的种种人才,为杭家堆砌起偌大的财富的。 不过,杭夫人很聪明的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有夫妻俩知道真相。 这么一来,杭老爷就可以保有表面上的尊严了,而杭夫人则赢得杭老爷衷心的感激与臣服,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你娘……”杭老爷的神情格外凝重。“还有说什么吗?” “有啊,娘要爹把你那只镯子给我。” 果然! 这对“心心相印”的紫玉镯子,就字面上的意义,是希望他们夫妻俩能拥有永远契合不分的感情,而另一番含义,则是代表夫妻俩同心协力打理这个家。 也就是说,杭夫人已然看中意,由杭傲夫妻俩来做杭府的继承人了。 攒着眉,杭老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杭傲好一会儿,状似在考虑什么,又好像在评估什么…… “管家身边那个阿灿,你觉得如何?”他突然问。 “很可靠,”杭傲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惜缺乏做管家的能力。” “那么你认为他适合到哪里工作?”杭老爷又问。 “自然是帐房,或者钱庄。”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虽然他没有做管家的能力,却很 有理帐的才能。” 杭老爷点点头,不再多问,默默地把镯子取下来交给杭傲。 没错了,唯有这个不肖子承继到他娘亲的识人之能,将来这个家也得由他来掌理。 唉,老天真是没眼啊! 不过,尽管满心不甘愿,但为了杭氏的未来,他仍是百分之三百支持妻子的抉择,不解的是,为何在杭傲娶了那个不堪的女人之后,妻子才做下决定呢? 嗯,晚些时候,他得去问问! 与杭府其他大苑小院比较,蝶苑很明显的简直朴素许多,就如同住在这里面的人一样。 “翠姨,在忙啊?”一如往常,杭傲以率性的态度打招呼。 “翠姨安好。”琴思泪却端端正正的福身请安。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分,长辈就是长辈。 而翠姨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但也十分的老实单纯,非常的守本分,也从不贪图妾室的地位,总是安安分分的伺候在杭老爷的身边,对杭夫人更是恭谨,早晚都会定时去请安。 此刻,似是没料到琴思泪竟会对卑微的她施礼请安,因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三……三少爷,三少奶奶安好。”翠姨呐呐道。“我……我是来看看两个孩子的。” “正好,我们也是来看妹妹的,一道去吧!” 说是一道进去,翠姨却仍是规规矩矩的走在后面和碧香一块儿,自认身分和少奶奶的陪嫁丫环是同等的,她们才应该走在一起。 “娘!”一位十二岁女孩和一位刚及笄的少女欢天喜地地奔向翠姨。 翠姨开心地抱了抱她们,但马上又惶恐地放开她们。 “怎能如此没规矩,快,还不快见过三少爷、三少奶奶!” 他们怎会到这里来了?! 那两个女孩似乎也被吓到了,白着脸,战战兢兢地上前要施礼,却被琴思泪一手一个扶住了。 “叫三哥、三嫂就好,嗯?” “咦?”两个女孩无措地回头看娘亲,不知如何是好。 “这怎么行呢?”翠姨吓得脸都绿了。“她们是……” “是夫君的妹妹。”琴思泪轻柔地道。“对吧?夫君。” 杭傲深深凝视她一眼,而后重重点头。“对,你们是我的妹妹,不叫我三哥要叫什么?三少爷?怎么?我不配做你们的三哥吗?” “不不不,三少爷,不是这样的,”翠姨惊恐地否认。“是……是……” “不是最好,”杭傲温声道。“翠姨,就让她们叫三哥、三嫂吧,爹要是说话,我会负责的,嗯?” 翠姨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不甚确定地对两个女儿点了点头,杭蕊与杭蓉也迟疑了好半天才怯怯地叫了一声三哥、三嫂,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翠姨却一下子红了眼,为了掩饰,她慌忙往后走。 “我去泡茶。” “请等一下,翠姨。”琴思泪碎步上前阻止。“叫丫环去就好了。” “可是……”翠姨有点困惑。“蝶苑里,除了大小姐和四少爷各有两个丫环,三个仆役伺候之外,没有其他奴仆了呀!” 琴思泪怔了怔,旋即若无其事地抹出浅笑。“那么,请问厨房在哪里呢?” 翠姨更是疑惑,“那就在那后头。”往后比了一下。 琴思泪颔首,回头。“碧香,请你去泡茶。” “是,小姐。”碧香应声而去。 “来,翠姨,这儿坐,我们聊聊。”琴思泪扶着翠姨坐下,再坐到一旁。“所以两位妹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吗?” 杭蕊与杭蓉互觑一眼,点头。 琴思泪颔首表示了解,继而转注杭傲。“夫君,妾身可以从傲苑里调几个丫环仆人来服侍两位妹妹吗?” “不行,那是伺候你的人,一个也不能少!”杭傲断然否认,“不过,我会叫管家调几个丫环、仆人过来。”再想了一下。“嗯嗯,我看就按照我和大哥、二哥三苑的规矩,该配多少丫环、仆人,就配多少丫环、仆人吧。” 闻言,杭蕊和杭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翠姨则哽咽着捂住了嘴,双眼红了,湿了。 这是头一回,有人关心到她的女儿们! “谢……谢谢三少爷……” “翠姨,对不起,以往我疏忽了妹妹们——这原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责任的,但请放心,往后我一定会多关心她们的!”杭傲满心歉意地许下承诺。 顿时,翠姨再也忍不住掩面饮泣,感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晚一些时,当杭傲与琴思泪离开蝶苑要去找管家的路途上,琴思泪若有所思地朝杭傲望去,尚未出声,杭傲便淡然一哂,先她开口了。 “你是想问说同样是通房所出,为何杭姵和杭龙能得到不同的待遇,对吧?” “夫君果然聪明。” “很简单,杭姵跟兰姨一样,都有一副十分讨喜的骗人外表,实际上却是我见过最奸诈狡猾的一对母女。”杭傲眼神鄙夷,语气厌恶,很清楚的表现出他有多么的不喜欢兰姨和杭姵。“她们最擅长在老爹面前作戏以讨好老爹,而老爹呢,就爱吃她们那一套,所以,两个通房,老爹就只宠爱兰姨和兰姨的孩子……” “可是……”琴思泪眼透疑惑。 “既然受宠,杭姵又怎么会跟老爹闹意气?”杭傲又替她问了出来。 琴思泪点头。 “通房丫环没有正式的名分,生的孩子自然也没有名分,要嫁最多也只能嫁做侧室,杭姵不甘心,打死都不肯嫁!”杭傲冷哼。“拖到今年她都十八了,太原富商来提亲,要纳她为五姨太,一听老爹有意应允,她就逃之夭夭啦!” 那也不奇怪,连她这个被休过的老女人要再嫁,爹都坚持非正室不可,何况是一个年轻的黄花大闺女。 “难道真的没有人来提愿意娶她做正室的吗?” 不管怎样,总是杭家人呀! “当然有,想攀上杭家的人多得是,但杭姵自认是杭家大小姐,一般人家的正室,她看不上;而大户人家又嫌她没名分,最多就是收她作妾,所以啦……” 话没说完,但琴思泪也了解了,她迟疑一下。 “夫君。” “嗯?” “兰姨、翠姨都伺候公公这么久了,为何不能……” “万万不可!”话都还没听完,杭傲就斩钉截铁地断然否决。“翠姨是个老实人,没问题;但兰姨,一旦她被扶上妾室,有了正式名分,看着好了,不出一年,杭家的总帐就会在兰姨手中了,紧接着,老爹和老娘会相继死得不明不白,而兰姨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持住杭家大权——因为总帐在她手里……” 琴思泪骇然大惊。“真……真会如此?” 虽然久居深闺之中,从不曾接触外界,使她比一般人单纯许多,有些地方还显得相当无知,但也没有单纯无知到连世间人有好坏之分都不懂,只是没料到会亲身碰上所谓的“坏人”罢了。 “之后,杭家不到三年就会败个精光了。” 杭傲没回答她,迳自往下说。“而且败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败到哪里去了。” “那……那……”真的是“万万不可”了。 “就算兰姨把杭家交给四弟好了,那就更快了,用不着一年,杭家就会破个精光了!”杭傲叹息着摇摇头。“我只能说,四弟是个废物,这辈子只配靠人家养他了!” “……”无言。 “我想老爹应该会把杭家交给大哥或二哥吧!不过……”杭傲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最好是交给他们两人,大哥稳重、二哥细心,两人同心协力的话就没问题了,只不过,他们的能力不足,仅能守成,无法开疆拓土。” “那夫君你呢?” “我?”杭傲哈哈一笑。“我是根本没兴趣!” “那么,夫君想做什么呢?”目光深思地凝住杭傲,琴思泪轻轻问。 杭傲耸了耸肩,“老实说,我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坦然承认。“并不是说我想就这样成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的混过这辈子,我也想做点什么事——男人该做的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琴思泪了解了,“那就慢慢来吧,”她柔声安抚他。“总有一天,夫君会知道该做什么的。” “总有一天?”杭傲翻了翻眼。“饶了我吧,我的性子急躁,要我慢慢去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总有一天’,我自己都受不了,说真格的,有时候我都烦躁得快疯了!” 所以他才会表现得那么任性吗? “或者……”琴思泪沉吟。“夫君可以先试试,有谁需要帮忙的,夫君就帮上一帮,在帮忙的过程中,也许夫君就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帮忙?”杭傲怔了一下,继而攒眉思索。“嗯嗯,你说得有道理,我想做的事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砸破我的脑袋,得我自个儿去找,我不去找,就永远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琴思泪浅浅一笑。“很高兴夫君想通了。” 杭傲双眉挑了一下,又眯起眼来。“你是期待我能成就什么大事吗?” 琴思泪淡然莞尔。“不,妾身什么都不期待,只要生命过得有意义即可,当人生走到尽头时,回头看看,过往的每一天都没有虚度,这也就够了,又何必一定要有什么大成就呢?” 有意义的生命? 杭傲若有所悟地深思半晌,忽尔伸臂搂过她来,眉开眼笑的在她红唇上重重啵了一下。 “你果然是个好老婆!” 短短几天之内,她不但替他找到帮助娘亲恢复健康的方法,又提醒他被他忽略了的责任, 此刻,再以她独特的方式,指引他做从未做过的思考。 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思考。 懵懵懂懂虚度了二十个年头,就在这一年,成亲娶老婆的这一年,杭傲终于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他要做个生命有意义的男人。 第四章 打从新婚第三天开始,每日三餐,杭傲和琴思泪都会去陪伴杭夫人用膳,还不时把杭蕊和杭蓉也给叫去热闹热闹,饭后再聊聊天,下下棋,或者只是天南地北的闲打屁,总是让杭夫人每天都笑呵呵的心情十分畅快。 其余时间,杭傲除了带领琴思泪熟悉府内各处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她去整理那座荒废许久的花园。 总之,一天十二个时辰,杭傲都很安分的待在府里,再也没出门鬼混过了。 不说其他人,杭傲自己都很讶异,往常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府,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因为他在府里待不住。 但自新婚夜开始,他就再也没想到要出门了,成天在府内各处跑动、忙碌,有时杭老爷要他去哪边帮个忙,他也都很爽快的应允了,而且不是应付应付就算了,他都拿出认真的态度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就连杭老爷都不得不承认,杭夫人评断琴思泪是有个有帮夫运的老婆,这种说法的确很有可信度。 两个月后,杭夫人已然能下床走动了。 “娘,要不要到檐廊走走?”杭傲暧昧的眨着眼,一脸滑稽的诱惑神情。 “走了,走了,大娘,去走走嘛!”杭蓉也怂恿着。 杭傲头一回带两个妹妹到杭夫人这里用膳时,杭夫人就要她们唤她大娘,看得出她也很喜欢这两个老实乖巧的女孩儿,虽然她们不懂得谄媚讨好人,但很体贴,很窝心,也是打从内心底真诚的关怀着杭夫人。 “是啊,大娘,三哥和三嫂要给您一个惊喜呢!”杭蕊也细声细气地帮腔。 “喔!老天!”杭傲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我说小蕊,你还真是老实到不行耶,要给说出来了,就不是惊喜了嘛!” “对喔!”杭蕊歉然地呐呐道,“对不起,三哥,我好笨!” “是笨!”杭傲板着脸说,再扑哧笑出来,溺爱地揉揉杭蕊的小脑袋,“但是笨得很可爱!” 杭夫人笑了。“好好好,去走走,去走走!” 一走出寝室,杭夫人就自然而然地倚向栏杆,眺目往围绕着静苑的砖墙外探,才一眼,她就定住了,不动,也不出声,只是怔愣地瞪直了眼。 “娘,你好想要一座可以散心的花园不是吗?所以了,这三个月来,我和老婆一有空就窝在那里,监督工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起来……”杭傲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好几回,我和老婆都差点为了小湖要开挖在哪里,或者假山畔要种什么花而吵起来呢!” 杭夫人依旧没吭声,于是,大家也就静静地陪伴着她,等待她平抚下激动的心情。 许久许久之后…… “思泪。” “婆婆?”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这样一座花园?” “媳妇想,大约是婆婆的喜好跟媳妇差不多吧!” 又过了好半晌,才见杭夫人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后转身绽出一脸喜悦的笑容。 “走,陪我去逛逛吧!” 十多近二十年来,杭夫人首度走出寝室,走下二楼,走出静苑…… “大娘,大娘,从那假山上的亭子,可以瞧见府外喔!” “湖中的轩阁,挺诗意的吧,娘?” “大娘,湖里有鱼,小妹还说要偷钓鱼烤来吃呢!” 杭蓉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杭夫人扑哧失笑。 “我倒是没尝过那种滋味呢,好,咱们一起钓、一起烤来吃吧,蓉儿。” “那种事可别忘了我呀,娘!” “你啊,就是……咦?”脚步忽地一顿,杭夫人惊讶地朝前望,“这里居然还有竹林子啊!” 琴思泪浅笑,亲昵地牵住杭夫人的手。“婆婆,我们到里头去。” 杭夫人又眉轻扬,“怎么?里头有什么稀奇的吗?” 琴思泪又是一笑,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领着众人在竹林子间走着,直至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还有两张石桌,几把石椅,一张石桌上置放着一壶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另一张石桌上则是一把古筝。 “夫君提过,婆婆爱抚筝不是吗?” 这回又换杭夫人不出声了,她徐步行向石桌,爱怜的抚摸那把古意盎然的筝,再回首环顾四周竹林,漾出如梦般的微笑。 “在这里抚筝,才真的诗意呢!”她喃喃道。“思泪,你会抚筝吗?” “媳妇会一点。” “那么,弹一曲来让我听听。” “是,婆婆。” 不一会儿,一阵悠远而飘渺的琴音便徐徐扬起,袅绕在竹林子间。 那琴音并不华丽,更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巧,却淳朴得如此天然,如此淡泊,回荡着微风的呢喃、绿树的低诉、流水的絮语、林中鸟的欢唱,清新的旋律与自然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催走了岁月,也染绿了心田。 “老天,从不知我老婆竟有这一手琴艺!”杭傲不自觉地低语赞叹。 丁宛君的筝曲是高雅精湛的表演,令人赞赏。 琴思泪的琴声却是沁心沁意的音符,足以净化人的心灵。 “好淡泊的女人!”杭夫人叹道。“你真是幸运啊,傲儿,要好好珍惜呀!” “还用得着您说,娘,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呢!”杭傲盯着琴思泪抚筝的恬然神态,目不转睛的看,怎样都拉不开眼。 新婚夜的第一眼,他就为她心动了,而后,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每一日、每一时、第一刻,他愈来愈无助地沉溺于她的纯净飘然,好像一脚踩进流沙里的落难者,无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总是那么恬淡柔婉、飘逸悠然,使他痴迷,教他眷恋,她只要抹现一弯浅笑,就能让他整个脑袋瓜子都融化了,思绪也跟着蒸发了,于是,只能傻傻的跟着她笑,仿佛被绳线牵引的木偶。 还有她的每一言、每一句,也悄悄地改变了他,改变了这个家。 她生性淡泊,但那只是对自身的欲望而言,对他人,她总是付出无限关怀,真诚的想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不像有些人,淡泊得连周遭的人都不在乎了,那已经不叫淡泊了,而是无情。 而她,是有情有性的,是一个充满灵气又善良的女人,她不贪不求,又毫不吝啬地付出体贴、体谅的关怀,有时候,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跟她计较,她关心别人是否比关注自己的丈夫更多? 对,他就是嫉妒,怎样?不可以吗? 所以,他才会那么热心的帮忙她整治花园,其实是急着要赶紧把娘亲大人和两个妹妹安顿妥适,之后,他就可以要求老婆专心一意在他这个丈夫身上了。 出嫁就该从夫,不是从婆婆,从小姑吧? “心肝宝贝被我这个老太婆抢去了一半了。”杭夫人漫不经心似的说,“很不甘心是吗?” 耶,被老娘看出来了? 杭傲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后,“只有一点点而已了!” 见他竟然真的承认了,杭夫人不禁失声而笑,于是,一曲终了后,她便挥手招来琴思泪,然后把琴思泪的柔荑放入杭傲手中。 “好了,我的身子也差不多痊愈了,又有这园子可以消磨时间,你们就不必老是跑到我这里来陪我了,傲儿有他该做的事,可他又有好些事都还懵懵懂懂,就劳烦思泪你尽心尽力去帮帮他吧!” 老娘终于要放人了! 杭傲狂喜得差点跳起来,不过,在另一件事尚未安排妥当之前,他还不能跳,默默地,他和琴思泪相对一眼。 “没问题,娘,不过我们也有点事想麻烦娘,还有两位妹妹……” 他使了个眼色,琴思泪便坐到杭夫人身旁,他自己把杭蕊和杭蓉带到远远的另一边去说话。 “什么事呀?”杭夫人狐疑地问,“这样神神秘秘的!” “婆婆,六妹及笄了,七妹也十二岁,可女人家的事她们不懂,”琴思泪柔声道。“所以,想劳烦婆婆费心教导她们,免得将来嫁出去会被婆家嫌弃的。” 杭夫人深深注视她片刻,忽尔笑出来。 “我懂了,给我找伴是不是?你真是孝顺!”满足的轻叹,“好,就让她们搬到我这院子里来陪我吧,我也会教导她们的” “谢谢婆婆。”琴思泪这才安心了。 而另一边…… “小蕊,小蓉,我要把娘交给你们,请你们帮三哥盯着。”杭傲来回看着两个妹妹,“她老人家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身子不舒坦,你们马上通知我,知道吗?” “知道了!”杭蕊严肃地承担下责任。 “没问题,三哥!”杭蓉也直点头应允。 虽然杭蓉跟杭蕊一样老实乖巧,但还是多了几分活泼机灵,说起来,她可比杭蕊可靠多了,而杭蕊,她太憨厚了,连照顾自己都不一定行,反而不太可靠。 “很好,三哥就靠你们了!”杭傲疼爱地摸摸两人的头 其实,说是要把杭夫人交给她们照顾可又何尝不是要替她们两人找个靠山,只要有杭夫人护着,就不怕再有人轻视她们,疏忽她们,甚至欺负她们了。 至于杭龙和杭姵,他们自有兰姨护着她们,不用他替他们操心。 再过一会后,杭傲和琴思泪就被杭夫人赶走了,转个头吩咐婢女去请翠姨来见她。 “大娘,娘做错什么了吗?”杭蕊担忧地问。 “没有,没有,你放心吧!”杭夫人笑着安抚她,“我占了你娘两个乖女儿,总得补偿她一些吧!” 而翠姨,头一回被召唤来见杭夫人,也很惴惴不安。 “夫人,您要见我?” “嗯嗯……”杭夫人悠然地吃下一块点心,“翠喜,你跟着老爷多久了?” “十七年了,夫人。”翠姨战战兢兢地回道。 “十七年了?还真久呢!”杭夫人喝了口茶,“我想,该给你个名分了……” 话还没说完,翠姨就惊恐的扑通跪下去,咚咚咚的开始磕头。 “不不不,夫人,翠喜从来没那么想过呀,夫人,翠喜……” “就是因为你从来没那么想过,我才想给你个名分的。”说着,杭夫人亲自把翠姨扶起来,亲切地对她微笑,“来,该叫姐姐了。妹妹,陪姐姐喝喝茶,聊聊天吧!” 难以置信的瞪着杭夫人,好半晌后,翠姨才信了这件事,于是又挣扎着跪到地上去磕头,还放声嚎啕大哭。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姐姐!” “是,是,谢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好了,好了!”杭夫人笑了,再一次亲手把翠姨扶了起来,并牵着她一起坐下。“来吧,我们姐妹俩……耶,你们这是干什么?”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杭夫人不禁哭笑不得。“起来,起来,不然我生气罗!” “是是是,大娘,”杭蕊和杭蓉慌忙爬起来。“我们起来,我们起来,您千万别生气!” 还真的以为她会生气呢! “你们这三个母女啊……”杭夫人感叹地摇摇头,“会不会太老实了点儿?” 翠姨母女顿时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杭夫人不由失笑。 “好好好,不说这了,翠喜,我是想问问你,蕊儿和蓉儿要搬到我这这里来住,你呢,你可愿意搬到我这儿来陪……” “愿意!愿意!”又一次,杭夫人话还没讲完,翠姨就冲口而出。 杭夫人忍不住又笑了。 其实她也知道,杭老爷两个通房,受宠的是兰姨,翠姨只是在兰姨不方便的时候“垫垫档”而已,而兰姨借着自己受宠而把翠姨踩在脚底下欺负,在杭老爷的院子里,翠姨就像个普通丫环一样伺候着杭老爷,也伺候着兰姨,可怜得像只耗子。 所以,她才要把翠姨叫过来,给翠姨一点好日子过。 过去,她绝不会这样做,由于身子底不好,无法成为杭老爷实质上的唯一,那么,她起码要坚持住名分上的唯一。 但在这三个多月里,从那个恬淡寡欲的媳妇身上,她领悟了世俗的贪欲名利是最无意义的,于是,她不再坚持要固守莫虚有的唯一,也想要学习从付出中得到喜乐,不求回报,只求心安。 果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从翠姨母女三个身上,虽然得不到实质的回报,却得到了无形的快乐。 没能生出女儿是她唯一的遗憾,但往后,不仅翠喜会成为她的好姐妹,杭蕊和杭蓉也会是她贴心的好女儿,她知道,她们将会爱她如同爱她们自己的亲娘,而她呢,也会爱她们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 现在,她也有女儿了! 花园位于静苑右方,而傲苑就在花园的正前方,穿过傲苑的后门就可以进入杭三少的傲苑了。 离开静苑后,杭傲就直接回傲苑,一踏入他的地盘上就开始发飙了。 “老婆。” “夫君?” “现在,你不用再为娘操心,也不用再担心妹妹了吧?” “是,妾身安心了。” “那么,可以开始专心在你的责任上了吧?” 她的责任? 琴思泪困惑地瞟他一眼,“夫君,恕妾身,呃,不太明白……” 杭傲吃味地哼了哼,“你是我老婆耶,可是这三个多月来,你的心里只有娘和妹妹,根本没有我!” 听这口气,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种可笑的猜测不过出现了一刹那,琴思泪就自己对自己摇摇头,否决掉那种可能性。 就算他小她五岁,也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了,怎么可能吃那这种醋! “夫君,是妾身哪里做错了,但请直言无妨。” “对,全都是你的错!”杭傲恨恨道,“是了,是了,每天清晨起床后,你是有亲自伺候我梳洗更衣了,但之后,你不是伺候在娘那边,就是窝在花园里,整天忙碌下来,到了夜里,你都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想找你做做爱做的事都舍不得吵醒你,害我憋得鸟头都快吐血了,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扑哧! 后面传来两声偷笑,杭傲立刻回过头去瞪两眼,碧香和添福慌忙低头,装傻什么也没听到。 由于嫌碍事,杭傲身边原是没有贴身仆人那种东西的,但婚后不久,他就主动向老管家要求派给他一位贴身仆人,因为他连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老婆身边,偏偏又常会碰到那种非暂时离开去处理不可的情况,所以,一个跑腿的仆人就变成迫切的需要了。 而添福就是老管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够机灵,也够有耐性,不然肯定伺候不了伟大的杭三少爷。 “……”琴思泪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不回答。 “总之,以后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想到我。”杭傲一本正经地交代,“不会碍到我,你才可以去做,知道吗?” “是,夫君。”琴思泪认真的忏悔,男人都很喜欢做那件事,她一定要记住。 以后上床后千万不能自顾睡着,必须等到夫君熟睡后,她才能够入睡,不然夫君会吐血……呃…… 鸟头? 夫君有养小鸟吗? 她怎么不知? “很好!那现在……”杭傲略一思索,两眼蓦地一亮,“对了,好久没出去逛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咦?”琴思泪错愕地瞠圆了眼。 “咦什么咦,又不是没出过门,有什……”顿住,眉头疑惑地攒起来。“呃,你……出过门吧?” 琴思泪犹豫了一下,“有,十六岁嫁到何家,还有这回嫁到杭家来。” 杭傲怔了怔,然后好像瞪着三头怪物一样瞪着琴思泪,委实不知道该看三颗头里的哪颗头比较好。 “你是说,除了嫁人时被迎娶到婆家之外,你都没出过门?” “是。” 还真的是咧! “没出门逛过庙会,看看花灯什么的?” “没有。” 了不起,居然真的有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烧香供奉在深闺内院里的女人,怎没瞧见她身上哪里被烟熏黑了? “你不喜欢出门散心?” “才不是呢!”为免难得一次出门的机会被“剥夺”,碧香忙上前替主子“辩驳”。“是我们老爷说未出嫁的闺女不宜出门抛头露面,而何少爷也说,既然早晚要被休,最好不要出门被人瞧见,不然我们小姐也想出去走走的。” 好好好,一个是迂腐的老人家,一个是自私的龟儿子,联手“监禁”他的宝贝老婆二十五年,哼哼哼,给他记住! “既是如此,老婆,现在你的责任就是……” “是?” “陪我出去玩个过瘾!” 三个多月前,杭三少爷成亲娶了老婆,听说那位杭三少奶奶原来是个被休再嫁的老女人,还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鸡,于是,平阳老百姓开始进入战备状态,唯恐……不是唯恐,是深信杭三少一定会跑出杭府来到处惹祸出气。 谁知一等三个多月,杭三少不但没出来找人出气,甚至连影子也不见,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难不成他活生生被气死了? “老婆,这里就是城里最热闹的平阳大街,瞧瞧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嗯?” 活像是怕被人抢似的,杭傲把琴思泪紧搂在身旁,一边讨好老婆,可琴思泪却毫不领情,规规矩矩的垂首敛眉,啥也“不敢”看。 “是。” “……老婆,地上有什么宝贝吗?” 有人掉东西吗? 那她得赶紧拾起来还给人家去。 琴思泪仔细看看地上……“没有啊!” 杭傲哭笑不得,“难不成是岳父大人教你出了门啥都不许看的?” 琴思泪迟疑一下,“这倒是没有。” 没有? 也对,既然不许她出门,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出门该怎么着,嘿嘿嘿,这好办,没人教她,就该他来教。 “我说老婆。” “夫君?” “既然岳父大人没教过你,就该由我来教,出嫁从夫,你也应该听从我这个做丈夫的,对吧?” “嗯嗯,理该如此。” “很好,那么我要告诉你,一出了门,你就得用两只眼睛给我用力的看,死命的看,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让我买来孝敬……不对,我是说讨好……也不对,总之,就是买给你,不喜欢的就别理,懂吗?” 好一会儿没动静,而后,琴思泪才徐缓地举起双眸,疑惑的注视着杭傲。 “但我爹说,有教养的闺女不应该……” “我还龟头咧!”杭傲没好气地说。“你嫁人了,不是闺女,是妇人,别又跟我提大闺女该怎么着!” 有道理,她是妇人了,是跟未出嫁的闺女不一样了。 “妾身懂了,夫君。” “那么,抬头挺胸……呃,胸就不必挺了,总之,两只眼睛给我用力的看!” “是,夫君。” 琴思泪果真睁圆了眸子看,愈看愈新鲜、愈看愈新奇,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忘了规矩,忘了教训,开始惊叹地东张西望。 原来外头是长这个样子的! “夫君,那位……”她迟疑地着问,“该是未出嫁的闺女吧,她怎能出门?” “是你没出过门才不知道,就爱到处乱跑的未嫁姑娘家多得是,像杭姵不就是了!”杭傲正好把现实状况说给她了解,“南方有,北方就更多了,满街都是,没啥好稀奇的!” “原来如此。”受教了。 琴思泪放心了,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家大胆踏出家门的,也就不必担心会招惹来什么不堪的蜚短流长了。 不过…… “夫君,为何大家都瞪着妾身看呢?” “你是杭府三少奶奶,大家好奇呀!” 何止好奇,根本就是被吓到了! 杭三少玩过的女人多多,爱慕他的女人更多,可没见他这样宝贝兮兮的搂着女人出现在人前过,再偷听他们的对话,那女人竟是那个被休的再嫁女人,新任杭府三少奶奶。 她不是应该早就被休了? “老婆,你在干什么?那匹布料花色并不适合你啊!” “可是很适合大嫂呀!还有那匹,很适合二嫂……至于这匹,适合……” “停停停!”杭傲头痛的揉揉太阳穴,“我说老婆,买礼物给妻子是为人夫的责任,要是被你抢去那种责任,大哥、二哥会不开心的!” 责任? 琴思泪怔了下,柳眉轻蹙,“原来如此,那么……”视线在布荘老板堆出来的布山上仔细搜寻、审视,片刻后,她又拿起另一匹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适合杭蕊和杭蓉那种年岁的花色,“这……” 杭傲啼笑皆非,“老婆,”他叹气,“在尚未出嫁之前,宠女儿是娘和翠姨的权利,要是被你强占了,娘和翠姨都会哭的!” 权利? 琴思泪又呆了呆,柳眉攒得更深,没想到买个东西还有这么多学问,爹爹怎没教过她? 啊,是了,她是不宜出门的,不能出门就不能买东西,教那种学问又有何用? “那这匹呢?很适合夫君……” 杭傲简直想哭,“老婆,我说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要买给你,你干嘛尽挑别人的东西呢?” “你不是别人,是妾身的夫君。” 对,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别人…… 不对,他们说的又不是这个! 杭傲深深吸了口气,“现在,老婆,我非常慎重的警告你,要是我说要买东西给你,你就只许挑你自个儿中意的讲,不许提到任何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出嫁从夫,你得听我的,懂了没有?” “……懂了,夫君。” “好,挑吧,有没有你自个儿中意的?” “没有。” 这女人……这女人…… 真想敲破她的脑袋! “老婆,怎不走了?” “敢问夫君,那对母女是……” “她们是乞丐,蹲在哪里乞讨。” “……夫君,可否给妾身几锭元宝?” 要买东西给她她不要,现在居然跟他要起元宝来了,是怎样?她不想买东西,倒想买人吗? “你又想干嘛了?” “她们好可怜,妾身想……” 为什么不先可怜可怜他? “甭想了!”杭傲没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添福,把那对母女带回府里,请老管家给她们安排住处和工作。”转注善良过头的老婆,“可以了吧?老婆。” “那另一位……”目光移向另一边,琴思泪眼底依旧是怜悯。 她可真是意犹未尽啊! “那家伙就不必管他了!”杭傲嗤之以鼻地摆摆手,“他是个无药可救的烂赌鬼,你给他多少他就赌多少,要是带回杭府里他可就乐了,尽管偷东西去卖吧,卖了钱再去赌,没救了。” 琴思泪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叹,转身离开了。 过去虽然没出过门,但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起过,这世间里,大有成就的人比比皆是,无药可救的人可也不少,那种人想帮他都无从帮起,也只好放弃了。 “老婆,饿不饿?咱们上酒楼吃点东西吧!” “夫君饿了吗?那就听夫君的。” 于是三人一道进了平阳城内最大的酒楼,正是午膳时间,酒楼里忙得很,不但店小二忙,连掌柜的也忙得很,听到有人进酒楼里来,还忙着敲算盘,头也没抬地招呼着,因为忙不过来,口气也有点不耐烦。 “客满了,没桌位,请排除等候!” “……叫我等?” 啧,这声音…… 掌柜的惊恐地猛然抬头看,旋即砰一声摔下椅子去,不过,他也不敢摔太久,连滚带爬的立刻跳起来,老脸白得就像抹了面粉。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是三少大驾光临,老朽立刻请人让桌位……” “请等一下!”见老掌柜惊骇得好像就快昏倒了,琴思泪忙和声安抚他,“老先生,人家用膳用一半,怎好请人让桌呢?我们可以等,是吧?夫君。” 等? 要他等? 要杭府三少爷等? 杭傲翻了一下白眼,“等就等吧!” 一天,杭三少奶奶才露面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平阳城。 从布荘老板嘴里,从眼见乞丐母女被添福领入杭府的路人嘴里,从酒楼老掌柜的嘴里,从偷听杭三少和杭三少奶奶的对话的路人嘴里,大家得知了一项令人错愕的事实—— 杭三少奶奶不但不会被休,杭三少还疼她疼得紧! 这就怪了,听说杭三少奶奶都二十五岁了,又不能生,姿色也只有少少几分而已,杭三少有什么道理要疼她呢? 但是,也听说杭三少奶奶温柔得很,也十分的善良,是因为这缘故吗? 然尔,杭三少玩过的女人差不多足够塞爆平阳城了,里头应该也不乏温柔善良的女人,他会特别希罕吗? 不解,不解! 不过,大家倒是兴起了好奇心,若是不打算休弃现任妻子,杭三少又打算如何安排花魁丁宛群和小师妹云燕燕,甚至那位北方大美女窦艳梅呢? 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八成是! 第五章 设计让杭傲尽快成亲,是为了打消窦艳梅觊觎杭傲的念头,谁知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窦艳梅竟然嫁给了别人,郭承康又气又恼又恨,简直想杀了自己! 因为窦艳梅也被设计了。 为了生意上的利益,窦老爷打算把女儿嫁给南方的大粮商之子,说是要窦艳梅陪母亲回娘家探亲,其实是被拐到南方,想说服她嫁给那位大粮商之子,窦艳梅自然打死不肯,人家都下聘了,她始终宁死不屈。 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终于躲过窦夫人的监视网逃回北方来,却听说杭傲已然成亲,二话不说,窦艳梅立刻杀上门去“兴师问罪”…… “对不起,窦小姐,我们三少爷带三少奶奶逛庙会去了。” 在人山人海的庙会中找人,是最愚蠢不过的事,窦艳梅只好在杭府里等候,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也等到了她的耐性已经变成了负数了,才把人给等回来。 “三少,你太过分了,竟然瞒着我偷偷成亲,那我怎么办?”劈头就质问。 “谁瞒着你?谁又偷偷成亲啦?”杭傲轻蔑地斜睨这眼前这个竟然追男人追到男人家里来的女人,“我是光明正大的娶老婆,还宴请全城呢!更何况……”他哼了哼。“我成不成亲有关你屁事了?你要怎么办又与我何干?” “但你应该娶的人是我呀!” “你还没睡醒是不是?” “三少……” “真是的,是不是没人要了啊?”杭傲一整个不耐烦。“竟然追到男人家里来了,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丢脸!” “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我这么的爱慕你,你不回应我也就罢了,竟然说我没人要!”窦艳梅气得七窍生烟,三窍冒火,“好,我发誓会用最快的速度成亲,然后……”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刺向杭傲,“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对我的无情的!”话落,气呼呼的飙走了。 好好好,就快点嫁吧,最好明天就嫁,这么一来,就少了一个花痴来烦他了! 杭傲乐得哈哈大笑,可转眼一瞧,却见琴思泪凝眸静静地注视着他,默默的不吭半句话,那眼神…… 不知为何,那眼神令他好心虚。 他不由眉头一皱,想了一下,脸色微变,即刻回首吩咐,“添富,去老管家那里取三千两,送去给怡香院的丁姑娘,告诉她,往后我都不会再去了!”不安的咽了口唾沫,再转回来。“呃,老婆,过去我只是玩玩而已,没认真过的,以后不会了,还有,我保证不会娶妾收丫头,你不要再不开心了,我……” 谁知他这么一说,琴思泪反倒困惑地怔了一下。“妾身不解夫君何意?” 杭傲也呆了呆。“你不是不高兴吗?有女人来找我,又……” “夫君要娶妾或收丫头,身为人妻是不得干涉的,”琴思泪认真地道,神态毫无半点虚假。“只请夫君预先告知妾身一声,好让妾身为她们安排住处即可。” 真大方! 没来由的,杭傲心头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滋味,面无表情地瞪着琴思泪好半晌,察觉她确然心平气和,毫不气恼。 “你是说,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都不在意?” “正是如此。” 见鬼的正是如此! 大嘴一张,杭傲想飙火,但舌头卷起来,却发现不晓得该飙什么火,心头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有转变成另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情。 他在气什么? 不管丈夫有多少女人,都能够很有度量的接受而不吃醋、不嫉妒的妻子,这不正是男人最期待的老婆吗? 有这种老婆,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爱找多少女人就找多少女人!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不正表示,她对他并没有如同他对她的那种感情,所以才会如此不在意吗? 为什么? 是他不够疼爱她吗? 还是说,她不认为他值得她放下感情? 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这种个性的男人? 甚至于,她可能嫌弃他比她小——还小了整整五岁,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幼稚男孩而已? 该死的,究竟是为什么? “老婆,跟我来。” “是,夫君。” 从大堂厅回傲苑一路上,杭傲头一回将琴思泪撇在后头,一脸臭屎,自顾自闷不吭声地大步走在前面,琴思泪困惑不解,碧香和添富也很不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姑爷在生气吗? “碧香、添富,你们两个留在楼下,不要跟上楼。” 回到傲苑,经过前园、前院、小园,踏上后院,进入寝楼后,杭傲忽地回过头来吩咐了一句,再继续上楼…… 寝室内—— 按照杭傲的吩咐,琴思泪端坐床沿,疑惑地看着杭傲在床前来回踱步,好半晌后,他的脚步才定下来,转而面对她,表情很奇怪,有几分气恼,也有几分尴尬,还有几分不安。 “老婆,我问你一些话,你得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许有半句虚言。” “是,夫君。” “好,那么……”杭傲咳了咳,“我要问你……”顿住,该怎么问?“呃,我是说,你对我是……”又迟疑了,这么问不妥吧?“呃,我想问的是……”再犹豫了,这种问法也不太好…… 算了,算了,直接问吧!“老婆,你喜欢我吗?” 琴思泪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了,“喜欢啊!”轻快地,纯粹是安抚小弟弟的口气。 心花儿顿时朵朵灿烂地开放来! 杭傲眉开眼笑。“你不讨厌我的性子?” 琴思泪有点困惑。“为何要讨厌?” “其实……”杭傲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任性了点儿,脾气也不怎么好……” “过几年,待夫君再成熟点儿,自然就不会了。”琴思泪很自然地道。 再成熟点儿? 灿烂大笑脸僵住了,“你是说……”杭傲的声音也有点僵硬。“我现在还不够成熟?” 终于明白他要问什么了,琴思泪深深凝视他片刻。 “夫君要妾身说实话?” 杭傲心头一沉,她会这么问,肯定是实话不太好听,“对,我就要真真确确的实话!”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这么说。 “即是如此,那么……”琴思泪垂眸审慎思索措辞。“在某些地方,夫君其实是超乎年纪的成熟,总让人觉得夫君似乎经历过许多沧桑,但以夫君的生长环境与年纪而言,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但在另外某些地方,夫君又不太成熟,还有若干时候,夫君显得相当幼稚……” 幼稚? 幼稚? 他幼稚? “成熟的地方就不必说了,”他也知道自己很成熟,“我要知道的是……”咬咬牙,“不太成熟的地方,还有……”再咬一次牙,更用力。“幼稚的地方。” 此刻,他看上去就很幼稚,很可爱了! 琴思泪抿唇而笑,“那也要分两方面来说……” “这么复杂?”杭傲喃喃道。 “保有纯真的童心是好事,妾身一直这么认为,”琴思泪徐徐道。“在婆婆面前,夫君多半都像个顽皮的孩子,可见夫君仍保有某种程度的童心但要说那是幼稚,其实也是夫君成熟的地方,因为那会使婆婆开心,夫君才会有那种表现的,对吗?” 杭傲耸耸肩,默认了。 琴思泪道。“这点,总让妾身觉得夫君真的是个很体贴的男人。” 他本来就很体贴的嘛! “好,我懂了。”杭傲笑得很得意。“那不成熟的地方呢?” “很简单,夫君的任性和暴躁的脾气,就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 杭傲又僵了一下,笑脸垮了,是他自己刚刚说过的,不想承认都不行,他叹了口气,然后搔搔脑袋,抓抓脖子,摸摸鼻子,再叹一口气。 “好好好,我会慢慢改进的。” 琴思泪又掩唇笑了。“其实夫君的这种性子,妾身不但不讨厌,还觉得挺有趣的。” “有趣?”是在说他很风趣吗? 琴思泪颌首。“跟夫君在一起,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也不会无聊。” 杭傲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那不跟木头人一样了,有什么好玩的?” 琴思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又笑了。“光看夫君不耐烦的样子,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咪,那就很有趣了!” 小猫咪? 竟然把他比做小猫咪! 杭傲呆了呆,扁着脸不开心地咕哝几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话,“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摆摆手。“我还想问你,刚刚在堂厅里,你是在不高兴什么?” 笑容悄然隐逝,琴思泪深深凝视着他。“夫君真要妾身说?” 虽然头皮有点发麻,但…… “说!”杭傲硬着声音命令。 “那么,我要说……”琴思泪慢条斯理地道。“夫君很不懂得尊重人,这也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之一。要知道,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不会尊重你的。” 杭傲认真思考片刻,然后又叹了一大口气。 “好,我承认,这我也会努力改进的。不过……”顿了一下。“如果你说的是我刚刚对待那个女人的态度,那我要抗议,因为我没做错!” “哦?为何?”琴思泪并没有跟他争辩,而是很严肃地询问理由。 “那个女人一直死缠在我身边,而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我对她客气,岂不是给她不死心的希望吗?”杭傲振振有词地自我辩解。“这么一来,不说我对她愈来愈厌烦,对她来讲,把时间蹉跎在我身上,错失真正的姻缘,损失的是她不是我。所以我必须尽快让她死心,难道错了吗?” “这……”琴思泪若有所悟地微微蹙起柳眉,“妾身倒是没想到这点,嗯嗯,夫君说得没错,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既然无意,就该让她及早死心。”她歉然地福了一下。“对不起,夫君,是妾身错了。” 她这么爽快的认错,杭傲有点意外,又不是太意外,毕竟,她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 以往他认识的女人都是打死不认错的,但他的妻子,是不一样的。 “其实……”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如你所说的,我的确不太懂得尊重别人,不过,我一定会努力改进的!” 是的,他一定会改的! 他的任性、脾气暴躁和不懂得尊重别人,是她眼里的缺点,有缺点的男人就不可靠,不可靠的男人就不值得她付出更深刻的感情,最多只能付出喜欢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 所以,他非得卯起劲儿来,拼死命改掉她眼里的那些缺点,成为一个可靠的男人不可。 如此一来,她就会把心放到他身上来了吧? 窦艳梅三两句就被打发掉了。 但另一位一心想嫁给杭傲做妾的花魁丁宛君,可就没那么容易私心了,一收到杭傲遣人送来的三千两,她才惊觉情势不对。 原以为杭三少奶奶很快就会被休弃了,她并不甚在意。 然而,三、四个月过去了,杭三少奶奶不但没被休弃,杭傲也不曾再来找过她了,现在还送来了分手金…… 她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男人想为她赎身,娶她做妻做妾,但那些色欲熏心的糟老头子又怎么配得上她! 不,她无法就这么放弃,她必须再见杭傲一面…… 不对,不对,见杭傲是没用的,应该要见那位杭三少奶奶,倘若那位杭三少奶奶果真如传言中那样温柔善良,那么,她这个身世凄凉的青楼落难女,应该很容易说服对方吧? 她求得也不多,只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位置而已呀! 琴轩内,石桌上摆满了琴思泪亲手做的南方点心,杭傲正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琴思泪在一旁伺候,时而在空杯上斟满茶,时而用手绢为杭傲拭嘴。 “三少奶奶,您的信。” 添富送来一封书信,琴思泪放下茶壶,接过书信来,本以为是家书,然一展开信纸来,才一眼就满眼困惑地攒起了柳眉,看完后更是满腹疑惑。 “这封信好奇怪。” “怎么啦?” “这……”琴思泪仔细想了又想。“寄信人妾身并不认识呀!” “哦?是谁?”杭傲随口问,再咬下一大口梅花糕。 “丁宛君,应该是位姑娘吧!” 噗一声,杭傲嘴里一泡梅花渣渣屑屑全喷射出来了。 “丁……丁宛君?”他呛咳着重复道。 “耶?那不是姑爷以前的老相好吗?”碧香脱口道。“干嘛找我们家小姐?想示威吗?” 多嘴! 杭傲气急败坏的横过去一眼,碧香耸耸肩,没在给他怕,装作没看见地专注他处,继续咕咕哝哝的。 “碧香又没说错!喔喔喔,还是说,不是以前的,是现任的?” 等老婆背过身去,他一定要偷偷杀了这鬼丫头! “鬼扯,没那种事!”杭傲又气又急,满头大汗。“成亲后,给了她三千两,我就没再找过她了,真的,老婆,我发誓!” “还真狠,人家也跟了姑爷你两年了呢!”碧香有嘟嘟囔囔的。 “碧香!”杭傲怒吼。“姑爷我到底什么时候欠了你什么?” 见杭傲那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碧香笑得嘴歪眼眯,百分之百的幸灾乐祸。 “碧香哪里说错啦?”活该,谁教他爱玩女人,让女人都找上门来对上她家小姐了! “你……” “请问夫君……” 一听琴思泪出声了,杭傲吓得差点跪下去,没空再跟碧香对嘴了。 “老婆大人、祖宗、太上皇,你可千万别听信碧香的胡言乱语呀,那个丁宛君并没有跟我,我只不过是……咳咳,偶尔会去找她解解闷儿而已,再说,她十五岁就被梳拢了,当时我还不认识她呢!总之,我头一次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浑倌了,我可不必负什么责任吧?” “……呃,妾身只是想请问夫君,何谓老相好呢?” 一阵静默,杭傲与碧香面面相窥,满头满脸的黑线。 一时忘了这女人过去二十五年来从不曾出过门,有是书香人家的大闺女,自然没听过那种市井之词,结果他汗流浃背的解释了大半天,全都是…… 白搭! 好片刻后,杭傲才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尴尬得苦笑。“那是我……呃,我以前睡过的女人,妓……妓院里的女人。”她最好不是连妓院是什么都不知道! 琴思泪当然知道。 只不过是没听过那些“专有名词”而已——她又不上妓院,既然没听过,自然不懂,因此杭傲和碧香的对话虽然很简单,却听得她一脸茫然,满头雾水! “喔……”她明白了。“那么梳拢和浑倌又是何谓?” “梳拢是妓女第一次接客伴宿。”杭傲小声得不能再小声地解释。“浑倌是已非清白之身的妓女。” 琴思泪点点头,而后垂眸寻思,适才夫君和碧香的对话内容到底是何意? 半晌后,她才低喃,“原来如此,”举眸,“那么,既是夫君已无意再去找那位丁姑娘,她要见妾身是为何呢?” 见她并不生气,杭傲暗暗松了口气,“她想做我的妾室。”端杯尽饮杯中酒,先压压惊再说。“又不是没别的男人想为她赎身,收她回去做妻做妾,偏她就是咬定了我。” 放下书信,琴思泪持壶再为他斟满。“莫非是丁姑娘对夫君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杭傲轻蔑地冷哼。“才怪,她根本就看不起我!” 琴思泪讶然微愕。“这又是为何?” 杭傲冷然一笑。“丁宛君出身官宦之后,因种种原因而流落青楼,但她依然自持自傲,那原也是她的风情,应是令人赞赏的,可她却傲到不将一般人看在眼里,包括我在内,对她而言,我的出身低下,是卑贱的商贾……” 他嘲讽地哼了哼。“是啦,她高贵、她高尚、她高雅,在南方,或许会有不少年轻文人、风流雅士因同情、因怜惜,或因男人的自傲而挺身而出,拯救她脱离苦海,但在北方,管她出身哪里,不就是一个妓女罢了……” 琴思泪柳眉微蹙,但没吭声。 话语忽顿,“说到这……”杭傲目注琴思泪,眼神忐忑。“你也会看不起杭家吗?我是说,你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而杭家是满是铜臭味的商贾,一香一臭,我都很想看不起我自己!” 琴思泪莞尔。“怎会?我爹说过,士农工商无论是哪行哪业,即便是厮役奴仆们,在我们生活中具是不可或缺的,只要是靠自己的努力,那么,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瞧不起你了!” 所以,她对待奴仆们都是那么的和气有礼。 “岳父大人到时听开明的嘛!”杭傲安心地喃喃道。 “因此,夫君你也不应该看不起因不得已而流落风尘中的女人,”琴思泪义正辞严地再追加一句。“她们也是被环境所逼迫,很可怜的!” 杭傲微微瑟缩了一下,“我也不是看不起她们,只不过……只不过……”搔搔脑袋,再耸了耸肩。“我想,就像你所说的,丁宛君看不起我,那我自然也就看不起她啰!” 琴思泪惶然顿悟。“她不尊重夫君你,夫君也就不想尊重她了?” 杭傲重重点头。“就是如此。” 琴思泪略一思索。“夫君何不替她赎身,也算功德一桩?” 这个笨女人未免好心过头了吧? 杭傲啼笑皆非,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说老婆,你就是不懂,丁宛君自己就有足够的积蓄为自己赎身了,但之后呢,她又能如何?要替她赎身,就得有法子替她安排未来的归宿呀!” 也是,妓女从良最是不易。 “夫君不也说有人愿意收她为妻为妾吗?” “是,还不少呢,但都是些以妻妾成群的色胚老头子,她不愿意。总之,那女人虽然瞧不起我,但毕竟我很年轻,两相比较,还是跟我比较‘好看’。” 好看? 是说夫君生样比较俊俏吗? 那倒是。 “但夫君既是无意,她找妾身又有何用?”琴思泪困惑地再问。 杭傲翻了翻眼。“想也知道,多半是认为你比较好说话,只要滴上几滴泪水给你瞧瞧,你就会心软求我收下她了。” 琴思泪不以为然地皱起柳眉。“收妾收丫头是夫君的意愿,妾身焉能插嘴!” 她不能插嘴,还有谁呢? 心头又揪起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了,杭傲咬了半天牙根,终于硬生生压下懊恼的不甘心。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想插嘴的! “你要去见她?” “夫君以为呢?” “不妥。” “为何?” 为何? 还用得着问,理由多得是,真要让他说,说到几十年后都说不完,光是听就可以让她听到白头了! 可是…… 虽然理由多得说不完,却没有一个说得出口,起码他是说不出口的,既然说不出口,也只好用耍赖的。 “总之,无论你有多么同情她,也不能替我收下她。” “请夫君安心,这点妾身是明白的。” 她能明白是最好…… “既然如此,你见她又有何用?”杭傲没好气地说。“安慰她吗?多此一举,说不定她还以为你是在嘲笑她呢!” 嗯嗯,自尊心强的烟花女,是有可能这么想。 “那夫君以为妾身如何是好?”琴思泪认真的请教。 “就由我去见她吧!”杭傲仰杯一饮而尽,横臂抹去酒渍。“如同窦艳梅,我得让她及早死心,免得误了她的姻缘!” “说的也是。”螓首微俯,琴思泪福了一下。“那就有劳夫君了。” 有劳他? 明明是他的问题,她却表现得像是她的麻烦,谦卑的请求他代他解决,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呀? 杭傲不由自主地横眼瞥向碧香,发现后者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唉,这个女人纯净是够纯净了,却又纯净得太过火了,老是在那里搞不清楚状况,令人啼笑皆非。 还说他不成熟呢,到底是谁不成熟呀? 要让丁宛君死心,其实也不是太困难啦,只是要多一道“手续”——两人面对面,一切挑明了讲。 “老实说,你找上我老婆真是大错特错!” “为什么?” “因为我老婆是个嫁夫从夫的女人,我要娶妾,她只会忙着安置妾室的房间,半个字也不会多说;倘若我不想娶妾,她也不会吭上半句话,因为娶妾收丫头是丈夫的权利,妻子没有资格干涉,这是她的认知,所以,找她是没用的。” 丁宛君沉默片刻。 “三少喜欢那种女人?”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杭傲坦然道。“但是,我可以慢慢教她。” “为何她可以,宛君就不行?”丁宛君直问。 论容貌,那女人并不美;谈清白,她是浑倌,那女人也是再嫁的妇人,都不是黄花大闺女;至于年龄,她大了杭傲两岁,那女人却整整大上杭傲五岁。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人了? 两道修长的剑眉往上一挑。“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又为何一定要跟我?”杭傲反问。 丁宛君微微抽了口气,“你……”及时噤声。 杭傲莞尔一笑。“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丁宛君讶异地睁了睁眼。“那三少为何要来找宛君?” 杭傲耸了耸肩,“我喜欢听你弹筝,不过呢……”忽又咧嘴笑开来,一整个得意洋洋的。“我老婆弹的筝比你好听,往后我就不需要再去听你弹了。” 丁宛君又静默好半晌。 “宛君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你太傲了,杭家供不起你!” 丁宛君抿了抿嘴,“宛君懂了。”端庄地福了一下。“那么宛君告辞了,往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三少了。” 目注徐步离去的傲然身影,杭傲淡然一哂。 好了,这个也解决了,就如同他想象中一样,只要把话挑明了讲,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她自动退场了。 愈是高傲的女人,其实愈是容易打发呢! 第六章 这一年,黄河又泛滥了。 灾民们流离失所,无以为生,朝廷拨下来的赈款又有大半被贪官吃掉了,剩下来的根本不够赈济所有灾民,这时候,他们也只期待能够吃饱就够了,今年的冬天该怎么过,他们连想都不敢去想。 这些事,如果琴思泪没出门,她是不会知道的,但她出门了,也就知道了。 “夫君。” “嗯?” 杭傲的回应是心不在焉的,因为他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近一个月来,他带老婆玩遍了整个平阳城和附近的山山水水庙会等等,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所以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带老婆到远一点的地方玩。 譬如太原或五台山? “杭家很富有吗?” “呃?”奇怪的问题,终于拉回杭傲的注意力了。“你说什么?” “杭家很富有吗?”琴思泪的表情很严肃。 困惑地打量她片刻,杭傲终于摇摇头。 “不是很富有,是非常的富有。” “那么……”眉眼间又添上了几分谨慎,琴思泪小心翼翼的问。“这回黄河决堤,杭家捐出多少银两赈济灾民呢?” “一文钱也没有。” “……喔” 若有所思地又端详她半晌。杭傲指指酒菜。 “菜都快凉了,怎不快吃?” 一出门,他必定带她上酒楼用膳,多半都是点她没吃过的佳肴让她尝尝,虽然她的食量不大,但为免辜负他的好意,她总会各种菜都品尝看看。 可是今天,她吃两口后就没再夹菜了。 “妾身吃不下。”琴思泪歉然道。 “为什么?”明知故问。 琴思泪轻轻叹息。“想到那些灾民连饭都吃不饱,妾身却吃得这等奢侈浪费。妾身就于心有愧。” 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走吧,我们回家!” 回到杭府后,杭傲就叫老婆自己回傲苑,他还有事要去找老爹,没想到琴思泪才刚回到傲苑,埔换下外出服,添福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还大喊大叫的。 “不好了,不好了,三少奶奶,三少爷和老爷在吵架,吵得快打起来了呀!” “吵架?”琴思泪惊踹。“在哪里?快带我去!” “是!” 隔着杭老爷的书房尚有一大段距离,远远的就可以听见杭傲和杭老爷的怒吼声了,听上去真的好像快打起来了。 “吝啬,小气,一毛不拔的死老头子!” “忤逆不孝的不肖子!” “拿点钱出来赈灾是会怎样嘛?” “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为什么要用到别人身上去?” “杭家又不是没钱!” “那钱也不是你赚来的!” “可恶,那算我跟你借好了!” “你还的起吗?” “放心,拼了老命,我也会赚来还你的!” 小碎步刚跑到书房门口,恰好迎上从书房里愤愤冲出来的杭傲,两人差点撞成一堆。 “老婆!”杭傲惊呼着扶住琴思泪。“你怎会到这里来了?” “夫君请……请不要跟公……”生平没跑过半步路,头一遭就跑的她气喘吁吁的,一时缓不过气来,琴思泪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公公吵……吵架……” “没事,没事,总之,我借到两百万两了,你可以拿去赈灾了!” “夫君……” “告诉你,我终于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圈搂住琴思泪的肩,杭傲往傲苑方向行去。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往后你想赈什么灾,救济什么人,爱花多少就花多少随你高兴,怎样?开心吧?” “夫君……” “嗯,嗯,这应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人家赚钱是要享受,我赚钱是为了帮助人,还会让你开心,我赚钱也会赚的很开心的……” 琴思泪没吭声了,但她的眼眶却悄悄湿润了,可惜杭傲没瞧见。 活到二十五岁,总是生活在闺阁之中,她见过的男人并不多,除了奴仆之外,多半都是亲人,而且都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温文儒雅,含蓄和气,像杭傲这种爽朗率性的男人是第一个。 她总是那么直率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说不出口,以他那种掩不住心事的个性,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表情动作上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也因此,她一眼就看出他为她心动了。 这使得她十分困惑。 表哥眷恋她,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她的个性,脾气,爱的也是她的个性,脾气。 但杭傲呢? 他并不了解她,对她而言,她完全的只是一个初见面的陌生女人罢了,而他也没有足以令人一见倾心的美貌,甚至还是个年长他五岁的“老女人”,他究竟为何会对她动心呢? 她不解。 可是,原以为很快就会被休妻了,而她也只剩下出家一条路可走,谁知眨眼之间,她就得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倾心对待。因为意外,更因为感动,她也决心要尽全力回报他的心意。 这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毫无理由的对她付出心意,那么,他也应该值得她为他付出心意吧? 然而,一个女人要对一个男人付出感情,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是很难的。 尤其是要对一个比她年幼,思想行为尚有几分不成熟的“小”男人,那真的是有点难度。 之后数月间,她逐渐了解到这个年轻她五岁的男人,之所以会任性,是因为找不到正确的生活意义,脾气暴躁是因为幼稚不成熟,他也不是不孝顺,不是不关心家人,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但是,一旦知道该怎么做,他就会尽全力去做他所能做的,那是一种成熟的理智的男人的作为。 这样一个既幼稚又成熟的男人,说他可恶,也真的就像个幼稚顽皮的小鬼一样很可恶,令人伤透脑筋,而当他表现的很成熟的时候,他反而是可爱的,让人在暗暗点头称许之际,又有点好笑。 是的,她喜欢他,真心的喜欢他,但只是像喜欢一个顽皮的小弟弟一样,如此而已。 除了善近为人妻的职责,细心体贴的服侍他之外,她也只能做到全心去包容他的幼稚,开导他的任性,希望他能够早日摆脱半生不熟的阶段,成为一个在各方面都足以令人信任,让人依赖的成熟男人。 然而,以他那种乐观率然的个性,她也实在无法想象,他得过几年之后才会真正的成熟? 可能的熬个十年,八年的吧! 就在她这么认为,也做好了得熬上个十年,八年的心里准备的时候,为了她,他毅然定下了往后一生奋斗的目标。 对男人而言,一生的奋斗目标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决定,理当要经过十分谨慎的思考,一再的考量之后才能够决定的,但为了帮助人,更为了让她开心,他没有任何思考,也不做任何考量,毅然下定了决心。 这个男人,他是真的很幼稚,但也是真的很成熟。 他就像个幼稚的小男孩一样,卯足了劲儿要讨她欢心,也像个成熟的大男人,决定将一生奉献在一件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任何回馈,唯有众生能得到助益的大事。 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心动了。 “老婆,你说这样好不好?” 悄然拭去眼角的泪珠儿,她仰起了娇靥,温婉的眸子深深凝注垂眸睇视她的丈夫,唇畔挂着柔柔的浅笑。 “当然好,只是要辛苦夫君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的,一点儿都不辛苦!” “但夫君并不喜欢那种俗事的不是吗?” 不在乎他比她年幼五岁,也不在乎他的任性暴躁,更不在乎他的不懂得尊重别人,就算他永远都无法让人安心依靠,就算他一辈子都改变不了,她都不在乎了。 只因为他的幼稚,也因为他的成熟,她为他,悄悄的动了心。 “这个嘛……呃,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对赚钱完全的没兴趣啦,只是赚钱总也要有个目的的吧?杭家已经够有钱的了,我还那么辛苦赚更多钱干嘛呢?要堆砌金山银海吗?那就不必了!” “那也毫无意义。” “何止毫无意义,根本是无聊好不好!” 一个女人要对一个男人付出感情,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是很难的。 然而,一旦女人真的对男人动了心,一整个就不一样了,心,不一样了,看他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瞧他又皱眉又翻眼的,坦率的表现出他的不耐烦,过去不时可以见到,只觉得他又在耍孩子脾气了,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竟有种特别的男人味,使他不自觉地微微赧了双颊,心头小鹿乱撞,浑身燥热无比。 此刻,在她眼里,他已经不只是一个顽皮的小弟弟,而是一个令她倾慕的大男人了! “确实。” “不过现在,赚钱可以变的很有意义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去赚,赚得愈多愈好……” 目注那对小夫妻两渐行渐远去,书房门口,杭老爹唇畔噙着诡异的笑。 原以为要说服那个定不下心来的小子接下杭府这个棒子,多半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但照这情形看来,根本是轻而易举嘛! 嗯嗯,夫人说的对,这个媳妇儿果真是有帮夫运呢! 杭傲签下了借据,杭老爷才让他到账房领走两百万两银票去赈灾,为了防范款项被中间人吃掉,杭傲决定亲自去放赈,顺便把琴思泪也给带去了。 一方面是琴思泪希望能够亲自去慰问灾民,而她的愿望,他向来不愿违逆。 另一方面,既然下定决心要赚很多很多钱好让老婆“挥霍”,又不想跟老爹抢生意,那么,他就得到外头看看,另外寻找有“钱途”的路子了。 “看来,盐业最好赚了,不过……” “不过?” “得要有本……”杭傲沉吟了一会。“好吧,既然已经跟老爹借两百万了,再多借一点也无妨,顺便,嘿嘿嘿,要偷借老爹的名字用一用!” “公公的名字?妾身不懂。”琴思泪出身书香世家,哪里会懂得商场那一套。 “你不必懂,等着花钱就好了!” 当着碧香的面,杭傲疼爱的啄了一下琴思泪的唇,惹得她一阵娇羞。 “对了,夫君,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她忙引开他的注意力,免着他当着碧香的面,还想更近一步。 “什么事?” “听说夫君拜师学过武?” 简简单单一句问话,不知为何,杭傲竟狂笑起来,笑得琴思泪满头雾水。 “夫君?” “告诉你,可不是我去求我师父收我的,是师父求我拜他为师的喔!” 他师父求他? 好奇怪! 琴思泪诧异的直眨眼。“为何?” “师父的武功很高,不,是非常非常的高,所以,问题就来了……”杭傲一边说,一边拉着琴思泪坐下。 “什么问题?”原只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但现在,她也真的好奇起来了。 “武功越是高深越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传人啊!”杭傲理所当然的说。“之前师父就收了三个徒弟,但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的资质都不够高,三人都领悟不了他压箱底的好几手的绝活儿,因而学不全他的武功,因此,师父一直游走各方,想要寻找一个资质禀赋够高的徒弟来继承他的衣钵,他找了好几年,直到那年……” 杭傲十一岁,正在耀武扬威地指挥同伴们到处恶作剧时,被路过的师父一眼看中了。 但杭傲根本没耐心去乖乖学什么东西,师父好说歹说,甚至威胁他,恐吓他,偏他就是打死不肯拜师,最后师父只好恳求他,哀求他,就差没跪下去求他,好不容易他总算点了头,但是有条件的…… “首先,我可不要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太无聊了。” “没问题,我们不待在同一个地方,你想上哪里去,我们就上哪里去。” “再来,一直练同样的东西,很无趣的,不管我想玩什么轻松一下,你都得带我去。” “也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得记住,是你求我的,不是我求你的,一旦我学成后,立刻就要走人,你可不能把什么责任、义务之类的强加在我身上,硬要我去帮你达成什么希望、愿望之类的。” “好吧,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说看。” “你一定要有传人,把我教你的武功全数传授给他。” “要我收徒弟?我才十一岁耶!” “又不是现在。” “说的也是,我都还没学到半点武功呢!”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收徒弟,倘若你的儿女资质够,那也行,总之。一定要有传人!” “那没问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杭傲正式磕头拜了师,然后师傅就一边教小徒弟武功,一边带着小徒弟闯荡江湖到处跑。 在那七年里,杭傲很聪明,该他认真学武功的时候,他就专心一意在练武上,因此每当他要求上哪儿去“轻松一下”,师父也从不拒绝,要进妓院就进妓院,要上赌场就上赌场,要学喝酒就学喝酒,要学人家打抱不平来上一场架,师傅就给他来上两、三场,让他实地演练一下所学的武功,总之,吃喝嫖赌打架样样来。 而杭傲也果然没让师傅失望,短短七年,就把师父所有的武功都学全了。 “之后,我就回家来啦!”结束。 “姑爷都没想过要去闯荡江湖什么的吗?”一旁,碧香问过来了。 “都跟着师父跑了七年的江湖了,可以看的都看遍了,能玩的也都玩过了。老实说,都腻了,你还要我闯什么?”杭傲兴致缺缺地反问。 才十八岁就玩腻了,想象的出他玩的有多疯! “真好!”碧香羡慕地喃喃道。 “难怪妾身总觉得夫君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原来……”琴思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夫君早就经历过超乎年龄以上的历练了!” “是啊,黑的、白的、黄的都经历过啦!”杭傲自嘲地咕哝。 琴思泪莞尔。“夫君真的很聪明。” 杭傲哈哈一笑。“何止聪明,告诉你,其实师父的武功,我只要五年上下就可以学全了,可是我还没玩够嘛,就拖呀拖的拖到我玩腻了,才给他学全了!” 琴思泪也扑哧笑了。“夫君也很狡猾。” 杭傲一整个得意的。“要在商场上混,就的够狡猾,就算不去害人,起码也能防范不被人害!” 琴思泪颔首。“说的也是。” 说到这里,客栈房门突然被人冲开,添福莽莽撞撞地跑进来。 “行了,三少爷,都准备妥了!” “好,那咱们去放赈吧!” 重阳前,杭傲带着琴思泪回到平阳府,正打算向杭老爷提说要再借一笔本钱去做生意,却收到了一封急函…… “师父病危,希望能见我最后一面。” “那夫君得赶紧去,免得来不及了!” 杭傲想了一下。“你跟我去吧!” 琴思泪吃惊地咦了一声。“妾身?” “你是师傅的徒媳,不该去见一面吗?”话说得好听,其实是舍不得离开她太久。 “也是,徒媳也算是媳妇,妾身是该去。”琴思泪赞同了。 翌日,他们又出门了。 由于担心琴思泪纤细的身子受不了旅途的劳累,杭傲不敢走得太快,而琴思泪却担心赶不及见师父老人家最后一面,老是催促他快一点,于是,马车就这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朝南阳府的桐柏山行进…… 第七章 杭傲的大师兄姜世麟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资质不够学全师傅一身武功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但他却喜欢上性子与他全然相反,跟他一点也不搭的小师妹云燕燕。 然而,他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云燕燕喜欢的是三师弟杭傲,因此他也尽全力撮合杭傲和云燕燕,只要她能够得到幸福,他也就满足了。 没想到连这一点的小心愿也达成不了。 “你……”姜世麟吃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成亲了?”好不容易才挤出后面三个字。 他到山下小镇买东西,恰好碰上刚赶到的杭傲,见他不施展轻功却驾马车,正感疑惑间,竟见杭傲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扶下一位端庄温婉的少妇,并介绍说是新婚妻子,他当场愣住了。 “半年前,我有差人送帖子来,师傅没收到吗?”杭傲纳闷的反问。 “半年前?”姜世麟蹙眉。“半年前师傅撑着病体要去帮老朋友的忙,我们不放心,全都跟着去了。” 所以没人收信。 杭傲耸耸肩,那种事不重要。“师傅的情况如何?” 姜世麟叹气。“自从你回家之后,既然心愿已了,师傅也退出江湖回山了,他老人家打算过几年安稳日子,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了,没想到闲适的日子过不到两年,师傅就患了咯血症,大夫原是说好好休养,说不准可以痊愈,再不然也可以多拖上好几年,十年以上也是有可能的。偏巧那时候师傅的知交好友出了事,想通知你去帮忙又怕来不及,师傅只好亲自赶去,结果……” 他又自责地叹了口气。“都怪我和你二师兄没用,帮不上大忙,师傅只好拖着病体和对手拼内力,赢是赢了,师傅的咯血症却更严重了,回山后,大夫就说拖不了多少日子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年,直到一个月前,师傅说想见见你……”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走!”话落,杭傲立刻再把老婆扶回马车上,自己坐回驾驶座位上,赶车上山。 而姜世麟却依然呆在原地,愁眉苦脸。 师傅原是想趁病危之际,央求三师弟迎娶小师妹为妻,了解最后一桩心事的,岂料小师弟竟已成亲!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云燕燕在得知杭傲已成亲时,定然会当场爆出惊天怒火,起码要延烧三万三千里,三百三十三天,谁知她只是爆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怔住,好半晌后,突然转身就跑,跑跑跑,跑进她爹房里去了。 姜世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就连杭傲也悄悄吁出一口气。 “呃,先进去看看师傅吧!”姜世麟说。 杭傲的师父云腾天,原是高头大马的一个人,在病痛的折磨下,竟萎缩成一副皮包骨的瘦骷髅,不懂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他来日无多了,杭傲见了不禁心酸不已。 才两年多不见,那个带着他四处吃喝嫖赌打架的人呢? “师父。”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无神的瞳眸,一见杭傲就在眼跟前,霎时绽放出惊喜欣慰的光芒,可见他有多么盼望见到杭傲。 “傲儿……” “师父,别说话了,快点把病养好,徒儿还等着再跟您去赌两把呢!”杭傲故作轻快。“哼哼哼,看看这回是谁赢得多!” 云腾天笑了,“你这小子,想赢师父还早得很呢!”语声微弱,却很愉悦。 “那可难讲喔!”杭傲顽皮地挤挤眼,再把琴思泪拉到身边。“来,师父,见见您的徒媳,她叫琴丝泪,我爱死她了!” “思泪见过师父。”琴思泪端庄地福了一下。 云腾天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这女人并不美,看样子年纪还比杭傲大,又是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与杭傲的个性全然相反,怎能抓住杭傲的心呢? 但向来坦率的杭傲说他爱死她了,那必然是实话,他确是深爱他的妻子的。 依杭傲的个性,他应该是不可能太早成亲的,没想到他却成亲了,又如此深爱他的妻子,这么一来,他那个坚持非杭傲不嫁的独生女儿云燕燕又该如何是好? “呃,你们远道而来,先去休息一下吧!”他得再好好想想。 “是,师父。”杭傲顺从地应道。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他不需要休息,最多打坐调息片刻就行了,但老婆需要,现在她的身子可不跟一般人一样了。 “早知道你怀孕了,就不让你跟来了!” 仿佛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似的,杭傲小心翼翼地扶着琴思泪坐下,一边后悔莫及地喃喃嘀咕,琴思泪的柔荑安抚地搭在他手上。 “妾身也没想到,不过……”她呢喃。“妾身很好,真的,夫君不用担心。” 赶路赶到一半,身子看似纤细,其实很健康的琴思泪,突然出现晨起恶心欲呕的症状,杭傲慌慌张张请大夫来看,这才发现琴思泪怀了身孕,晨起恶心欲呕就是害喜,幸好除此之外无大碍,不然杭傲肯定会坚持先把她送回家再说。 在他心里,老婆可比什么都重要! “这可是咱们头一个孩子耶!”单膝跪下,杭傲将脸颊贴上琴思泪的小腹,漾现一脸作梦般的笑。“不晓得是男是女?” “夫君想要男孩吧?” “不,我想要女儿,跟老婆你一样美的女儿!” 闻言,琴思泪不由勾起一抹困惑又无奈的笑。 她并不美,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杭傲总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连婆婆也这么说,她实在无法理解。 是他们母子俩的审美观与众不同吗? “姑爷,那个师妹小姐是不是喜欢您啊?”碧香问,警戒意味浓烈。 “对,可是我讨厌她!”杭傲漫不经心地道。“任性野蛮又霸道不讲理的野丫头,倘若她不是师父的女儿,我早就把她剁成肉酱喂给狗吃了!” 碧香吐了吐舌头。“这么狠?”安心了,就有心情说俏皮话了。 “幸好还有大师兄喜欢她,也只有大师兄才忍受得了她,”杭傲嘟囔。“不然我看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难怪。”琴思泪喃喃道。 莫怪那位云姑娘一听闻杭傲已成亲,神情是那么的震惊与愤怒,注视她的目光更是嫉妒又憎恨。 不过,夫君不喜欢云姑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夫君。” “恩?” “看在师父面上,对师妹不要太过火吧!” “我知道。” 他们不知道,这回杭傲要面对的不是云燕燕的任性不讲理,而是云腾天低声下气的央求…… “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成亲了。” 云腾天房里,师徒俩一靠一坐,两两相对,没有其他人了。 “我自己也没想到,”杭傲笑得很满足。“但我老婆是那么的美,我一见就倾心了,再也难以自拔!” “你不觉得燕燕更美吗?” 云腾天忍不住了,那女人明明就不美呀! “皮相的美,骗人的!”一提到那个刁蛮丫头,杭傲的笑容就消失了。 云腾天顿时了然。 在师徒俩行走江湖那几年里,杭傲可说是看遍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看到厌了,也看透了,所谓的大美人并不一定“美”,蛇蝎心肠的天仙美女多得是,看表相是不准确的,因为…… 真正的美,光靠两眼是看不见的! 他实在太聪明了,一般的男人要十几二十年才能够了解的事实,他看个几年就透彻了。 “那么,你老婆美在哪里呢?” “她是我见过最纯净无垢的女人!”杭傲两眼立刻兴奋地闪闪发亮起来,“就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清明澄澈,没有一丝尘垢,也没有半毫虚假,无比灵秀又善良仁慈,心性淡泊,无贪无欲,她……”叹息。“真的好美好美!” “真有那么美?”云腾天惊叹。 “师父,您只要用心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您就会了解了。”杭傲诚心道。 云腾天不由默然了,那么“美”的女人,他那个任性刁蛮的女儿又怎么跟人家比呢? “傲儿。” “师父?” “你应该知道,为师生平惟有两桩心愿,一是毕生所学不能断在我手上,务必要找到能够承接为师一身所学的传人,这点我办到了;另一个就是燕燕……” “……” 不用听完,杭傲就知道师父要说什么了,所以他没吭声,而云腾天也知道他不吭声的原因,不禁苦笑。 “傲儿,燕燕一直喜欢你……” “师父,徒儿已经成亲了!”杭傲不能不出声了。 “三妻四妾古来有之,你……” “错”的女人,再多也不够。 “对”的女人,一个就够了。 “我不要三妻,更不要四妾,只要思泪一人就够了!” “但……” “师父,”杭傲咬牙切齿,“我讨厌师妹!”被逼得不得不明讲了。 云腾天窒了一下,叹气。“我知道,可是……” 杭傲忍耐地掐掐鼻梁,“师父,您有没有想过,您硬要我娶师妹,结果会是如何呢?” 云腾天眉头一皱。“我不懂……” 不是不懂,是根本不愿去思考吧? “您不懂,那么我来告诉您……”杭傲冷静地目注云腾天。“我讨厌师妹,就算我被逼娶了她,徒儿也永远不会去理会她,更不可能碰她,结果师妹就得独守空闺一辈子,用不着多久,她就会恨我、恨你、恨所有人……” “但你可以……” “我可以怎样?不但勉强自己娶了她,还得勉强自己去碰她,勉强自己去疼她、爱她?”杭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师父,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难道只因为师妹是您的女儿,她就有权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徒儿我是别人的儿子,就活该痛苦受罪吗?” 云腾天哑口无言。 “要真如此,那么,她不会恨我,但我会恨死她!”杭傲冷冷地道。“这是一桩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姻缘,不是她恨我,就是我恨她,师父,你真的希望如此吗?” 云腾天呆了好半晌,终于深深叹口气。 “那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师父,眼前的事实您怎么看不见呢?”杭傲叹道。“大师兄明明那么喜欢师妹,在这世间上,大概也只有他能容忍师妹的任性了!” “这我也知道,但燕燕并不喜欢麟儿啊!” “那又如何?师父只要一句话,说要把师妹的终生托付给大师兄,大师兄就会死心塌地的伴随在师妹身边,耐心地等待着;而师妹任性是任性,可也不笨,总有那么一天,她会了解到,只有大师兄才是真正适合她的男人的!” 云腾天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她就能够得到幸福了!” “师父总算明白了!”杭傲大大松了口气。“虽然多少得熬点时日,但只要有大师兄在,师妹总是会得到幸福的!” 云腾天欣慰地颌首。“确实如此,麟儿是很可靠的。” 杭傲起身。“那么我去叫大师兄来。” “好好好,快去叫他来!” “是。” 杭傲带着满脸笑容,脚步轻快地步出房间,很快就找到姜世麟,转告他师父找他,然后径自去找亲亲老婆。 搞定! 心事已了,云腾天安心了,半个月后,在睡梦中去世了。 七七一过,杭傲立刻动身带着琴思泪回到平阳城,好让老婆可以安心待产,他自己则忙着跟杭老爷借钱、借名字,开启他的事业,这可真的让平阳老百姓们傻眼了,小霸王成亲后,还真的转性了不成? 不过,就算真的是,大家也都能肯定,必然是好的转变。 八、九个月来,从亲眼所见,从口耳相传,杭三少奶奶真是个好女人,虽然曾被休弃,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上对公婆,下对乞丐,她都是一样的温柔和婉。仁慈善良,简直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所谓近朱者赤,小霸王终于做对了一件事:娶对了老婆。 就因为他娶对了老婆,也就不再到处惹是生非,开始像个成熟男人一样做他该做的事了,于是,平阳老百姓们再也不必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惟恐小霸王什么时候又要无聊跑出来找“乐子”了。 就在杭府里所有状况似乎都很顺利的往正面方向行进时…… 第八章 “你这个混蛋不肖子,又给我出纰漏了!” “我又怎么啦?老爹。“ 刚从边关赶回来,杭傲累得想倒头就睡,可是连衣服都还来得及换下来,杭老爷就一头闯到傲苑里来,劈头就骂,骂得他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窦家小姐嫁到南方去了。” “那很好啊!” “但翌日就被休回来了!” “唉?” “因为她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杭傲眉梢子一扬,闻到不太妙的味道了。 “所以?” “她说是你!” “放你妈的狗臭屁!”就像被火烧尾巴的老虎似的,杭傲怒吼着跳起来。“那个贱女人,谁碰过她啦!” “但她说是你!”杭老爷恨恨道。 “我没有!”杭傲咆哮着否认。 “她一口咬定是你!”杭老爷也很坚持。 “我没有!没有!没有!”杭傲气急败坏的跳脚。“听到了没有?” “那她为何要硬赖上你?”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为何别人不去赖,偏偏赖上他? 杭傲张着嘴,百口莫辩,忽地转向琴思泪,目光祈求地凝住她。“老婆,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的,对吧?对吧?” “妾身相信夫君!”琴思泪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祈求,“依夫君你的个性,敢做就敢当,既然夫君你否认,那必定不是夫君所为。”回眸面对杭老爷。“公公,您应该比媳妇更了解夫君的个性,不是吗?” 杭老爷皱眉,想了想,颔首,“媳妇你说得对,从小到大,再是天大的祸事,只要是他闯出来的,他没一件不敢承认,要是他否认,定然不是他……”迟疑了一下。“那窦家小姐又为何要赖定他呢?” “谢谢你,老婆。”得到琴思泪全心的信任,杭傲感激地当着杭老爷的面,重重亲她一下,然后,他冷静下来了。“还用问吗?她要报复我!” “因为我不肯娶她,又嘲笑说她没人要。”回想起当时窦艳梅的怨毒目光,杭傲几乎百分之百的肯定。“当时她就说保证会让我后悔!” 杭老爷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杭傲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她谈谈。” 可是,杭傲还没找到机会和窦艳梅谈谈,更混乱的情况出现了。 窦艳梅的表哥坦承是他玷污了表妹的清白,愿意娶她;但翌日,郭承康也跑来自承[凶手]是他,坚持应该是由他来娶她才对;再过两天,曾到窦家做客的世交公子,信誓旦旦说自己才是应该娶窦艳梅的人。 三个[疑凶],每个都争相抢着自首说自个儿才是[凶手],谁也判定不了谁才是[真凶]。 而窦艳梅,从头到尾坚定不变,始终一口咬定[凶手]是杭傲。 于是杭傲决定暂时不予理会,先看看情况的演变如何再说,搞不好,根本用不着他出面,事情就会自行解决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麻烦…… 年前,杭佩带着杭龙回来了。 她们是被兰姨紧急征召回来的,因为兰姨搞不定目前的状况,又不甘心屈服,只好把女儿叫回来帮她想想办法。 “自从老三成亲之后,一切都不对了!” “怎么个不对法?”杭佩漫不经心地应道,心下光顾着担心要是杭老爷又要把她嫁给人家做妾,该怎么回绝? 总不能威胁说要出家吧,要是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首先,夫人痊愈了。”兰姨恼怒地道。 “咦?怎会?”那个女人不是早该病死了吗? “就老三和他媳妇天天去伺候夫人,夫人一开心,病就好啦!” “这么简单?” “最最可恶的是,”兰姨咬牙切齿,快恨死了。“夫人不但让杭蕊、杭蓉搬去跟她住,还给了翠喜正式名分,把翠喜扶为妾室了,又让府里人称呼她二夫人,老大、老二和老三也要叫她二姨,连我见了翠喜也得问安呢,真是气死人了!” 终于,注意力转移过来了,杭佩两眼一眯。“那娘你呢?” “什么也没有!”兰姨怒吼。“我求了你爹好久,他就是不肯!” “我看是夫人不肯吧!”杭佩目中闪现怨恨之色。 “不是那个女人还会有谁?”所以她才恨不得杭夫人早早病死,别老是卡在中间作梗,这也怪不得她! “真是老天没眼,没让她快快病死!”杭佩恶毒地诅咒。 “还有啊,你爹不小心露了口风……”顿住,左右看看,没闲杂人等,兰姨压低了声音。“将来这个家,好像不是要交给老大或老二喔!” “那是谁?” “老三!” “耶,为什么是他?”杭佩吃惊地猛眨眼。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老三成亲翌日就决定了。” “怎会?”杭佩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要把这个家交给一个成天无所事事,只会惹是生非闯祸的小霸王?爹的脑筋是哪里不对了?” 兰姨摇头,“老三不是小霸王喽,他现在可乖着呢!” 杭佩怔了怔。“乖?” “他呀,”兰姨嘲讽地嗤笑。“在他老婆面前,乖得像只小猫一样!” 三哥会像只小猫一样乖? 难以想像! “这么说来,症结是在三嫂身上,那么……”杭佩两眼又徐徐眯了起来,脑筋飞快的运转着。“我猜三嫂一定是个很美又很会蛊惑男人的绝世美女吧?才会迷得三哥晕头转向的!” “这……”兰姨想了又想,还是摇头否决。“不,她一点也不美,而且她也不像是会蛊惑男人的女人。” “是吗?”杭佩又怔住了。“娘你没找她谈过吗?” “要我低头叫她三少奶奶?我才不要!”兰姨断然拒绝。 这是规矩,不管老爷再怎么宠她,没有正式名分,通房丫头的身分就只是个丫头,比普通丫头高一级,但还是丫头,连管家的地位都比她高,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她都会躲着晚辈,就因为不甘心叫晚辈少爷、少奶奶的。 杭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现在干嘛在意那点小事嘛,以后就轮到他们向娘你低头了呀!” “不管是以前、现在或以后,我都不要!”兰姨坚决地道。 杭佩摇摇头。“好好好,那就我亲自去瞧瞧吧!”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继续跟爹下功夫呀,三嫂那边就由我来吧!” 本来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说,只要拖到爹把杭家交给大哥或二哥当家,她就有把握说服他们,让她自个儿找人嫁,总之,除非对象是名门大户的少爷,并用八抬大轿迎娶她进门做正室大夫人,不然她谁也不嫁! 但如果是三哥的话,麻烦就大了。 她和三哥打小就不对盘,怎么见怎么两相不对眼,他讨厌她,她也不喜欢他,就差没明目张胆地打起架来。 倘若是三哥当家的话,搞不好会直接把她送人做通房也说不定。 不,打死她也不要跟娘一样,做一辈子没名没分的通房,一生都要看人的脸色行事,太悲惨了! 无论如何,她非得搞定三嫂不可! “媳妇见过婆婆、二娘。” “思泪,你来啦!正好,正好,快会下,咱们婆媳好久没聊聊了呢!” 堂屋里,四角火盆旺旺烧,杭夫人、翠姨、杭蕊和杭蓉围坐一桌,有说有笑的喝茶吃点心闲聊天,和乐融融,连伺候的丫头们也都分坐在两旁,嘻嘻哈哈的吃糖嗑瓜子。 琴思泪一出现,才刚施完礼,就被杭蕊和杭蓉拖去落坐。 “三嫂怀着身孕呢,快坐下休息!”杭蕊体贴地道。 “三嫂,这糕不甜不腻,吃了绝不会想吐!”杭蓉也忙着倒茶递点心。 “谢谢二妹、三妹。” 琴思泪吃了点头,也喝了茶,很高兴看到她们都如此惬意又开心,这正是她所期望的。 “傲儿呢?”杭夫人笑问。 “夫君拿到了盐引,上盐场支监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琴思泪婉声回答。 “那好,这几天你就到陪陪我们吧!”杭夫人喜爱地拍拍她的手。“那小子占有欲可真强,他不在,才轮得到我们占有你两天。” “三哥好喜欢三嫂嘛!”杭蓉暧昧地挤眉弄眼,一脸滑稽的表情。 “又有谁不喜欢你三嫂呢?”翠姨轻笑。 于是,几个女人继续说说知笑,聊得都忘了时间,直至夕阳西下,大伙儿才转移阵地,到侧厅去等待进晚膳。 “我说思泪啊……” “婆婆?” “傲儿可曾提过,他……”话声忽顿,杭夫人目注匆匆而至的丫环,“什么事啊?春香。” “夫人,大小姐和四少爷要来问安。” “大小姐?四少爷?”柳眉扬起半天高,杭夫人冷哼。“告诉他们,大小姐和二小姐在我这儿呢,至于四少爷,杭府没那种人!” 琴思泪讶异地眨了眨上,但没吱声。 “是,夫人。” “再告诉他们,若是杭佩和杭龙要见,就进来吧!” 春香一回身离去,杭夫人立刻转注琴思泪,表情难得严厉,“待会儿你可别多话!”再转对面泛惊惧之色的杭蕊、杭蓉,安抚的微笑逐颜开。“别怕,有大娘在呢,他们啃不了你们的!” 同住蝶苑时,杭蕊姐妹俩被杭佩姐弟欺负了多少,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不一会儿,杭佩与杭龙在春香的引导下进侧厅里来,照规矩见礼问安,杭佩还有模有样的,杭龙却很明显的十分不耐烦,连做表面功夫都没那耐性。 “大娘、三娘、二嫂、二妹、三妹。” 狡猾! 杭夫人暗暗冷笑。“重新再来过,是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和大小姐、二小姐!” “为什么?”杭龙不甘心地抗议。“她们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 “因为蕊儿和蓉儿的娘是老爷的妾室,而你们的娘只是个通房丫环!” “可恶,那明明是你……” 杭佩一把捂住杭龙正待破口大骂的嘴,并横过去警告的一眼。 “对不起,夫人,杭龙不懂规矩,杭佩会管教他的!” “嗯哼!” “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大小姐、二小姐,杭佩和杭龙给几位请安。” “好,你们问过安了,可以退下了!” “是,夫人。” 杭夫人当下就注意到,在临去之前,杭佩多看了琴思泪两眼,那眼神透着几分诡异,她心中自是有数,于是转首侧向翠姨。 “耳朵靠过来,妹妹,我有话同你说。” 细声与翠姨耳语片刻,翠姨连连点头。 “是……是……懂了……嗯哼……好,我马上就去,谢谢姐姐!”回身,招呼女儿。“蕊儿,蓉儿,跟娘来!” 待她们离去后,杭夫人喝了口茶,思索片刻。 “思泪,傲儿可曾提过,为何我不能将兰秀扶为妾室?” “提过,婆婆。” “那你就应该了解,不是我无情,而是为了杭家,我不得不防着她。”杭夫人苦笑。“那女人很贪婪,却不怎么聪明,她也只懂得那种最简单,也是最狠毒的手段,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会狠心下毒手,唯恐机会错过就不再有了!” “媳妇了解,”琴思泪同情地目注杭夫人。“婆婆好生辛苦!” “更令人头痛的是……”杭夫人叹道。“杭佩跟她娘一个样,虽然是比她亲娘要聪明了那么一点儿,心却更狠,所以绝不能让她嫁出去做正室,不然等于是害了对方一家人;就算是要让她做妾,都还得仔细挑选,对方得是夫妻俩都够强悍,足以压制并防范杭佩使奸使诈的聪明人……” “大妹竟……”琴思泪有点吃惊。“看不同来呢!” “那是因为你嫁入杭家还不够久,慢慢的你就能看出来了,她们母女俩除了在老爷和我面前会做戏之外,一旦背对老爷和我,她们就原形毕露了!”杭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幸好,你公公他肯听我的劝告,再是宠爱兰秀,也有个限度,起码,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他不会擅自扶兰秀为妾室的。” “公公是聪明人。”琴思泪低语。 “就他肯听我的劝告来说,”杭夫人满意地颔首。“的确是。” “那么,婆婆是要媳妇小心什么吗?”琴思泪轻问。 杭夫人笑了。“你也很聪明嘛,思泪,我的确是要你小心,杭佩一定会去找你帮忙,能避就避开,要真避不开了,千万得小心应对,别让她抓住了你的语病,逼你非得帮她不可,她呀,最擅长用那张嘴来套人入陷阱了!‘ “是,媳妇会小心的。“琴思泪应道,暗暗牢记在心底。 “或者,她会设法破坏你跟傲儿的感情,这点你更得加倍防范。”杭夫人更凝重的交代。 心头暗惊,“媳妇记住了,婆婆,媳妇一定会加倍小心的!”琴思泪更加敬慎的承诺。“只是,媳妇不明白,媳妇嫁入杭家并不久,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新妇,大妹来找媳妇又有何用?” 看得出琴思泪是真的不明白,杭夫人不禁觉得好笑。 “别太妄自菲薄了,思泪,咱们杭家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而这都是因为你,你是个好媳妇、好妻子、好主子,大家不但看在眼底,也身受到了,将来杭家要交给傲儿和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交给他们? 琴思泪大吃一惊。“不不不,婆婆,这怎么行?还有大哥和二哥呢,他们才应该……” 杭夫人轻吧叹息。“虽非庸才,但他们的能力委实不够,倘若只是一般的小局面,他们还行,可是杭家的家业实在太大了,他们确然扛不起来,非得交给傲儿不可。这事除了你知我知,还有老爷知道之外,也没别个人知道了,你可千万别给说出去了,尤其是傲儿,不然他肯定会逃之夭夭的!” 她又气又好笑地再叹了口气。“那孩子啊,能力强悍,偏就是定不下来,这点就得靠你了,思泪,他死心塌地爱惨了你,也只有你的话,他才听得进去,可也别直捣黄龙地要求他接手,得拐弯抹角地引导他,这件事就全权拜托你了!” 琴思泪哑然无语,既不敢接下重责大任,也不能拒绝。 嫁夫从夫,为人妻者只能从旁协助,而不能替丈夫做任何决定,无论夫君打算如何,妻子都不得多问,乖乖跟随就好。 夫唱妇随,就是如此了。 然而,身为杭家的子孙,对杭家,杭傲也是有责任的,虽然他的个性不合,也不容他推却。 她该如何是好呢? 谨记杭夫人的交代,琴思泪卯起来跟杭佩玩捉迷藏,尽全力要避开杭佩,但杭府毕竟是杭佩打小长大的地盘,要比琴思泪熟悉多了,既是有心要堵人,怎么可能躲得掉,又不是小耗子,随便找个洞就可以钻进去了。 这日,琴思泪终于被堵住了。 “三嫂,终于见着你啦!” 见杭佩摆出神气活现的姿态堵在前方,好像衙门捕快终于捉到了江洋大盗似的好不得意,奉命在三少爷离家期间紧随在三少奶奶身边的添福,立刻提高警觉进入戒备状态。 虽然以往见了杭佩,他也会有几分忌惮,因为杭佩的靠山是兰姨,而兰姨是老爷最宠爱的女人,但现在,他是三少爷的人,有三少爷做靠山,还有夫人的加意叮嘱,他谁都不怕了,要当面跟杭佩扛上他都敢。 谁都知道——连府外的人都知道,老爷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火”了三少爷,那大家都得一起“着火”了! “谁允许你那么称呼的?夫人不是说过,该叫三少奶奶的吗” 杭佩先是一怔,没料到一个小奴才竟敢对她如此“不敬”,继而轰的一声,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刁奴才,竟敢管主子们的事,信不信我叫人活活打死你!” “爱说笑,你有主子的身分吗?” “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大小姐我!” “还大小姐,你根本就不配!” “添福,你真以为我动不了你吗?” 眼看杭佩原先的亲切笑脸,瞬间转变成恶形恶状的阴狠女人,琴思泪不禁有些心惊。 当日听罢杭夫人的交代,虽然谨记在心不敢忘,但仍有几分怀疑。 夫君说得没错,杭佩的容貌确然十分讨喜,不仅五官好看,还有一股腻人的味儿,一展开笑脸来,就像个讨糖吃的小女孩,可爱极了。 如此可爱讨喜的姑娘家,真有杭夫人所说的那么狠毒吗? 会不会是误解? 为免错待“好人”,她特意差遣碧香在府内各处探听,若真有所误解,她有必要为她们解开这桩误会. 总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是更好吗? 然而,碧香探听后的结果就是如同杭夫人和杭傲所说的,杭佩和兰姨一样,只有在杭老爷和杭夫人面前会做戏,其他时候都蛮横霸道得如她们是杭家句正言顺的主子之一,甚至还背着杭老爷、杭夫人,要下人们称呼她们二夫人、大小姐。 其实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依血缘来论,她们也的确是杭家的主子,是杭府的二夫人、大小姐。 可是,杭家列位主子们对待下人都很和气,下人犯错后的处罚也很平和,最多就是调去清洗几天粪桶尿盆而已,错小,洗个一两天;错大,就多洗上几天,要是连续好几日浑身上下都是粪尿味,臭得连饭都吞不下去,保证你以后再也不敢随便犯错了。 唯有兰姨母女对待下人格外跋扈,格外残暴,颐指气使不说,一个不顺心就拿下人来出气,又打又骂。 听说杭佩曾经活生生扭断婢女手臂,又叫人打断长工的两腿,只因为他俩两情相悦,要成亲了,看得她眼红;还有一次硬要把在杭府工作三十多年的老仆人赶出府去,只因为老仆人不肯叫她大小姐。 兰姨也不遑多让,府内的守夜狼犬对着她吠叫,她就认为狼犬不认她是主人,是看不起她,于是就把府里十几只狼犬一口气全毒死了。 诸如此类种种,显示兰姨母女俩确实心狠手辣。 至于杭龙,他最蠢笨,不管在谁面前都没耐性做戏,随时随地都是那么的任性野蛮,总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神气德行。 然而,一旦步出杭府,谁都知道他只不过是通房丫环生的孩子,没有吃他那一套,于是,在外面受了气,他就回府把气出在府内的下人身上,特别是伺候他的奴仆,没有一天不被整得变猪头的。 难怪杭夫人要防备兰姨母女俩,也难怪杭傲说杭龙是废物。 唉,为何不能珍惜眼前拥有的就足够了?为何一定要奢求更多更多?为何不能明白,贪婪的心带来的多半是不好的结果呢? “添福。” “三少奶奶?” “别再说了。” “是,三少奶奶。” 虽然不甘心,添福仍顺从地退到一旁,但目光依旧警戒性盯住杭佩,而琴思泪才刚对杭佩绽开亲切的笑,还没机会开口,杭佩就好象跟她不知有多相熟似的,亲亲热热的挽过手臂来。 “我说三嫂啊,跟在身边的下人不懂事是很辛苦的,要不要我帮你教训教训这个刁奴才?” 教训? 是要打断添福的手脚? 还是干脆一点,毒死他算了? 琴思泪骇然一惊,“不用,不用,添福很能干懂事的,”忙道,“不用教训,不用教训!”说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了。 “真的不用?”杭佩歪着脑袋,模样天真得很,语气却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真的!”琴思泪拼命摇头,还摆手。 “好吧,既然三嫂心软,就饶过他这一回吧!”杭佩一脸“真可惜”的表情。 琴思泪暗暗挥去满头冷汗,“呃,大妹,我要上婆婆那儿去,可要一同去?“ 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憎厌,杭佩故作幽怨的一笑。“不了,大娘不喜欢我,我就不去惹她老人家心烦了。” 幸好!幸好! 琴思泪悄悄吁出一口气,“那我也不好勉强,我就自个儿上婆婆那里去了,改天有空,我们再聊聊。”转身,想逃之夭夭了。 “等等!”杭佩硬扯住她。“三嫂,好不容易有机会,就现在聊嘛!” 最好不要,再多聊两句,恐怕伺候她的所有下人们都要被“教训”了! “大妹,婆婆在等我呢,怎能让她老人家等候?” “又不是没人陪她,让她等等又怎样!” 啊啊,这种话就大错特错了,不纠正不行! “你这么说就错了,大妹,为人子女者,理应……” “你又不是我亲娘!” 这话更是大大不肖! “大妹……” “喂喂喂,三嫂,你这就太过分了喔!”才几句话就不耐烦了,杭佩板起脸,双手叉腰,开始发飙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你聊聊,你就这么三推四拒的,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吗?”完全的一副斥责“下人”的凶狠姿态。 没想到她说变脸就变脸,琴思泪的柳眉不由皱起了一溜小结。 “大妹,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 “没有就坐下来跟我聊聊,不然……”杭佩冷哼三声,不管是表情、眼神,还是口气,百分之百的威吓,看准了琴思泪是个“软弱”的女人,不信她不怕。 总之,今儿个非让她…… “不然怎样?想耍什么阴谋害我老婆?要不毒死她更省事?” 冷不防出现第三个声音,阴森森、冷冽冽的,在场四人都吓了一大跳,各自转头张望,却没瞧见出声的人,不约而同机伶伶地打了个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活见鬼? 胆小的人正打算转身逃命之际,咻一下,眼前落下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拎着行囊,满身风尘的杭傲,众人不禁又动作一致的猛拍胸脯。 “可恶,也不先通知一声,很吓人耶!”杭佩咒骂。 “姑爷,你嘛好啊,又不是鸟,干嘛老是飞来飞去的嘛!”碧香抗议。 “就是说咩!”添福不敢堂而皇之的抱怨,只好附和。 “吓死人了,原来是夫君!”连琴思泪也想说两句,但又“不敢”。 嫁夫从夫,夫君要吓死她,她也得乖乖的被吓死! “对不起!对不起!”杭傲立刻丢下行囊,上前一步圈住老婆,怜惜地拍抚她的背,“好几天没见着你,好想你啊,所以直接就飞了进来,没想到会吓着你,怎样?”另一只手担忧地抚向她隆起的小腹。“孩子没事吧?” “只是稍微吓了一跳而已,没事的,夫君。”见他满眼自责,一脸愧疚,琴思泪忙柔声安抚他。 “真没事?” “没事。” “那就好。”杭傲松了口气,宝贝兮兮地搂紧了她,再转注杭佩。“你又想干嘛了?” 依旧双手叉腰,杭佩以对峙的神态面对杭傲。“要跟三嫂聊聊,不行吗?” “你配吗?”杭傲轻蔑地斜睨着杭佩。“还有,谁准你叫我老婆三嫂的?” “你是我三哥,我不叫她三嫂要叫什么?” “你只不过是个通房丫环的女儿,配叫我们三哥、三嫂?”杭傲的语气更是不屑。“要叫三少爷、三少奶奶,记住了!” 闻言,琴思泪眉儿一皱,想说什么,但心念一转,又吞了回去,轻轻叹息。 她知道,杭傲是故意的,杭佩委实太跋扈了,有人压制她还如此嚣张,要是没人压制她,恐怕她要做杭府里的武则天了! “我偏不,怎样?”杭佩满不在乎地道。 杭傲两眼一眯,“那我就得提醒老爹一下,赶过完年,你就十九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啦!”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啊,对了,这趟出门,我碰上了胥城的宋老爷,还有阳泉的秦员外,听说他们都想找个通房丫环呢!嗯哼,该挑谁呢?” 就知道他想把她给人做通房丫环! 杭佩脸色大变,开始恐慌了。要是在以往,她敢肯定杭老爷绝不会听进这个不肖子一字半句,但现在,在杭老爷有意要把家业交到杭傲手上之后,搞不好杭老爷就会听他的了! 不,她不要! “我不嫁,打死都不嫁!”拉着尖嗓门叫着跑走了,她惊恐地逃去向娘亲求救了。 就知道她最怕这件事! 杭傲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搂着老婆转身回傲苑。“走吧,回房去,我得先慰劳一下自己多日不见你的相思苦。” 琴思泪迟疑着。“但妾身得到婆婆那儿……” 脚下一顿也没顿,“添福!”杭傲头也不回地大吼。“去跟夫人说一声,我回来了,老婆被她占据了好几天,该还我了!” 后头,添福窃笑。“是,三少爷!” “还有碧香,去厨房吩咐一下,速速备上酒菜来,姑爷我一路紧赶,连停下来啃两口饽饽都没有,快饿死了!” “是,姑爷,碧香这就去。” “出去后记得关门啊!” “咦?” “姑爷我上头这张人嘴饿,下面那张嘴更“饿”呀!” “……” 第九章 杭傲回来了,杭姵也就没办法从琴思泪那里想办法,只好放弃这条路,另想法子,幸好年底的时候,杭老爷都在忙打算盘计总帐,没空理会她那种“小事”。 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通房丫环的女儿。 很快的,到了除夕,往年的团圆年夜饭,杭傲总是好像有蚂蚁在咬他屁股似的坐不安宁,吃不到片刻就一溜烟不见人影,去找他那票狐群狗党胡闹去了,起码要过完元宵之后才会回来。 但今年,没有蚂蚁咬他屁股,也没有钉子扎了他哪里,一顿年夜饭,他从头到尾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除了忙着为琴思泪夹肉夹菜之外,就是殷勤地为她剥虾剔鱼骨头,还有舀汤舀鱼翅,就差没喂进她口里,再替她动嘴动牙齿。 “傲儿真是孝顺啊!”杭夫人笑吟吟地。 “那当然!”杭傲当仁不让地挺挺胸脯。 杭夫人笑意漾深。“对你老婆。” 杭傲呆了呆,继而耸耸肩,面不改色,“我说的也是我老婆啊!”还洋洋得意的对琴思泪挤眉弄眼。“保证是最道地的二十五孝!” 琴思泪不禁娇靥通红。“夫君!” 众人失声大笑,就连杭老爷也特别开心,因为…… “傲儿,你的生意做得怎样?” “很顺利啊!”杭傲漫不经心地回道,埋头继续剥大虾子“孝敬”老婆。“过完元宵,盐斤就要上路了,路子也拉好了,没问题!” “这么快?”杭老爷十分惊讶。“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啊!” “不然要多久?”杭傲反问。“只要找对了人负责,之后就把一切丢给他们去干,自然快,还轻松得很呢!”还有,老爹的名字也很好用,这点他没说出来,免得老头子太得意了。 杭傲说得理所当然,杭老爷与杭夫人听得相互对觑一眼,满意的笑意在眼底衍生。 果然有能力,够魄力! “那么,你打算做个单纯的盐商吗?” “那多无聊!”杭傲嗤之以鼻地道。“等赚了钱,我打算再到南方去买两座茶山。” “茶叶?”杭老爷摸着下巴颔首。“嗯嗯,茶叶应该有赚头。” “还有,咱们西北方药材皮毛最多,而南方绸缎布匹多。”杭傲一边说,一边喜滋滋的吃下老婆喂给他的蟹肉。“如果南北两方都有铺子,那么从北方运药材皮毛到南方去卖,回程时再从南方批绸缎布匹到北方来卖,就等于赚双倍了。” “没错!没错!”杭老爷同意的猛点头。 “此外,我觉得我们应该到京城里去发展,要知道,能够跟朝廷官员拉拢上关系,对我们有利无弊。” “说的也是。” “总之,真要做就做大的,小家子气那一套我没兴趣!” “那么……”杭老爷又在摸下巴了,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意气风发的儿子。“不用等赚钱了,你要多少资本,我都可以先借给你,如何?” “这么大方?”杭傲怀疑地回瞪杭老爷。“什么阴谋?” 杭老爷展开一派无辜的笑脸。“让你去做生意,总好过你闲闲无事到处去惹是生非吧?” 眉梢子一扬,杭傲本待呛回去,但脑筋一转,定住了,眯着眼思索片刻。 “好,可以,不过我也不想占老爹你的便宜,就算是我跟老爹你的钱庄借钱,利息照算,同意吗?” “成交!” 杭傲顿时眉开眼笑,因为他可以赚更多的钱给老婆“挥霍”了。 杭老爷却比他更得意,向来聪明过人的儿子,为了宠爱老婆,轻而易举的落入他的陷井中了,一步一步的,他会让儿子愈陷愈深入,直至灭顶。 届时,他就可以把杭家交给杭傲了。 他也知道,要是开门见山的直说要把家业交给杭傲,杭傲肯定思考一下都不会,直接的就给他打回票。 因为杭傲不想被套住。 他可以做自己的生意,开创自己的前途,但也随时随地都可以中断,既然是属于他自己的生意,爱做不做都随他;而若是接掌家业的话,他只能一直往前,不能后退,也不能停滞不动,更不能放手让他中断,连休息一下都不行。 以他的个性,他肯定会受不了的。 因此,杭老爷只好耍奸诈的手段,迫使杭傲不得不接手,谁让杭傲是最有能力接掌家业的人呢! 算他倒楣! 团圆的除夕年夜饭就这样快快乐乐的度过了,杭家每个人都吃得开心,他们开心,发下的红包就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来得大包,所以,连下人们都很开心。 除了兰姨和杭姵、杭龙。 他们连年夜饭都没资格上大桌去吃,只能母子女三个人窝在蝶苑里自个儿吃自个儿的,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的,还得用手去硬拉脸颊肉才扯得出笑来。 “可恶,连翠喜母女三人都可以去吃,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兰姨愈想愈恨。 明明是她先跟了老爷的,后到的翠喜却先她一步被扶上妾室,成为名正言顺的二夫人,太没天理了吧? “那个不重要啦!”杭姵压根儿就不在意那种事,反正女孩子家早晚都要离开娘家的,嫁到婆家去之后可不可以横行霸道,那才是她关心的。“重要的是,明儿我就十九了,怎么办啦?” 这是杭傲在无意中“提醒”了她的,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及笄后就会陆续嫁出去了——除非没人上门提亲,要是拖到上二十,就变成没人要的老小姐了。 而今她都十九岁了,已经在老小姐的边缘地带了,再不嫁就真的没人要了。 但若现在要嫁,杭老爷有九成九是把她嫁给人家做妾,那她宁可不嫁,君羊耳卯独家于是她就陷入眼下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了。 既不能嫁,又不能不嫁。 唯有杭龙,安静得十分反常,如果不是兰姨母女俩光顾着生闷气、焦急,她们必定会注意到,杭龙显得格外不安,一副大祸即将临头的绝望神态,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后,终于,他暗暗叹了口气,又把乌龟头缩回龟壳里去了。 还是先让她们开开心心过完这个年,元宵过后,再来伤脑筋吧! 年节时分的大街是最热闹的了,不管是大人或小孩,都想趁这个机会出去好好玩个痛快,吃喝嫖赌样样都行,保证玩到昏头。 但杭傲却连一步也没带琴思泪出去。 因为琴思泪挺着大肚子,既怕累了老婆,又怕挤伤了孩子,所以,杭傲宁愿待在府里和爹娘、哥哥、嫂嫂、妹妹们一块儿掷骰子赌钱。 趁这个机会狠削老爹、哥哥们一票,说不定就不用跟老爹借钱了。 这是宠老婆的男人的心思,没成过亲的男人是不能理解的,特别是杭傲那票狐群狗党,譬如秦浩,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打从成亲那天开始,杭傲就“失踪”了。 明明早就约好成亲翌日,他们就要上边关去看人家打仗的说,结果,杭傲竟然放他鸽子不说,也不提八、九个月都没音没讯的,现在他都亲自上门来了,居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杭傲不在吗? 不,他在。 那是为何不见他? 因为他是“狐群狗党”之一,都不干正事的,杭三少爷现在忙得很,没空陪他“胡闹”! 胡闹? 胡闹? 竟敢说他是胡闹? “你们三少爷不见我?”他愤怒地问。 “不见!”传话的仆人也很爽快的回答。 很好! “那我自己去见!”话落,在仆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气冲冲地往里闯。 既然是从小一起鬼混到大的,又多半是他来找杭傲居多,还常常住在这里三、五个月,对他来讲,杭府就跟他家一样熟悉,三转两转到傲苑里去了。 可是…… “咦?你们三少爷呢?” “……” “不说?哼,本少爷自个儿去找!” 秦浩整整找了半个多时辰,才在后花园里新建的暖轩里找到人,这时,杭傲还真的忙得很…… “豹子,通杀!”杭傲兴奋地狂吼。“来来来,给钱,给钱,快给钱!” “你出千!”向来细心的杭儒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在他输了将近二十万两之后。“不然怎么老是豹子?” “对,我就是出千,怎样?”杭傲很大方的承认。“二哥你也拿我没辙,因为骰子没问题,是少爷我掷骰技术高明!”师父大人教他的。“告诉你,我整整苦练了七年了呢!” “那谁要跟你赌?”杭昇啼笑皆非。“不玩了!” “不玩?”杭傲冷笑。“不玩我就放火烧了你的昇苑,让你今年旺个够!” “耶?”杭昇又气又好笑。“哪有这样的,爹,还不快管管你儿子!” 可是杭老爷就跟其他人一样,笑到快挂了,哪有空管这种“闲事”。 打从杭傲懂事开始,这是头一回,他乖乖的待在府里和家人一块过年,人家守岁,他也守岁;人家放鞭炮,他也放鞭炮;人家磕头拜年讨红包,他也磕头拜年讨红包,像一般人一样过正常的年,而不是年夜饭都还没吃完就溜出门不见人影,到处去恶作剧捣蛋。 就算要输个几百万两给他,杭老爷也心甘情愿。 “老爷,我没说错吧?”杭夫人悄声道。 “没错,没错,果然是个有帮夫运的媳妇儿!”杭老爷笑呵呵的合不拢嘴。 幸好!幸好! 幸好他听从杭夫人的劝告,没反对让刚进门的媳妇儿留下来,谁也没料到,原先打算要把她休回娘家去的媳妇儿,竟会带给杭家这么大的转变。 浪子回头金不换。 虽然儿子的个性没变,心性却转变了,一个他早已决定要放弃的不肖子,在不到一年,不对,是不到半年之内,就变成一个有前途,有魄力的年轻人,怎能不教他开心得想掉泪呢? “夫君,你……”琴思泪也笑得直掩嘴。“放过他们吧!” “那怎么成!”杭傲卯起来摇头。“我做生意的资本,就靠他们啦!” 琴思泪失笑,也不再多说了。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杭傲虽说是在削他们的钱,可也是在逗大家开心,带动起年节时的欢乐气氛。 这一点,也让她觉得他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男人,难怪公公要把杭家交给他。 “好了,快下,快下,下好离手,少爷我要……” “他妈的,还说什么你在忙,原来在忙赌博!” “呃?” 杭傲愕然转首,循声望去,只见秦浩一脸愤慨地步入暖轩里来。 “唉?你怎么进来了?” 秦浩没有回答他,迳自先笑吟吟地向杭老爷等人拜年问安,该有的礼节都做足了之后,才又换上原先那张愤怒的脸面对杭傲。 “还说你在忙,明明……” “我是在忙啊,忙着‘赚’生意资本啊!” 众人轰然大笑,秦浩一阵愕然,琴思泪笑着推推杭傲。 “夫君,好友来拜年,怎能不招呼呢?” 杭傲瞟她一眼,叹气。“好吧,你先帮我看着‘场子’,别让它冷了,我去招呼朋友。” “妾身?”琴思泪呆了呆,看看骰子,再看回他。“但妾身不懂,会输的!” “没关系,我会出老千,再赢回来不就行了!” “……” 傲苑的书房里。 “坐吧!” 杭傲招呼秦浩落坐,后者却只忙着解疑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 秦浩不耐烦地翻了翻眼。“打从你成亲后就不见人影了,究竟是怎样?” 慢条斯理地在书案后落坐,杭傲懒洋洋地目视秦浩。“我娶老婆了嘛,得顾着老婆呀!” 顾着老婆? 这话真令人发毛! “我不懂,你不是说……” “那是成亲前。” 成亲前? 也就是说成亲后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 “可是我听说那女人……” “别说!”杭傲蓦然大吼一声,连人都跳起来了,怒容满面,眼神凶恶。“你敢说那种我不想听的话,朋友就没得做,我还会亲手掐死你!” 亲手掐死他?! 秦浩骇得脚步连连一直倒退,直至背脊贴上墙壁。“你你你……你究竟是怎么了?”他们是最要好的至交啊,这二十年来的交情都是假的吗? 心酸啊! 见秦浩果然不敢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杭傲满意的再把屁股放回椅子上,“我老婆是我的心肝宝贝,懂吗?”一提到琴思泪,他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透着明显可见的深情。“虽然大了我五岁,但她是清清白白嫁给我的。” 清清白白? 但传闻不是说那女人…… 啊啊,有隐情是吗? 秦浩有点了解了。“所以,你是对她一见钟情?” 杭傲颔首。“可以这么说。” 不可思议,就刚刚在暖轩所见,那个女人——杭傲的老婆是挺秀气、挺娴雅的,但并不美呀! 杭傲是迷上了她哪里了? “所以,你才会转变成一个贤夫良父?” “也没错。” “所以……”秦浩深思地审视杭傲那副“有妻万事足”的模样。“你找到你要走的路了?” 杭傲双眼一亮,“对,我找到了!”眉开眼笑。“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秦浩呆了呆。“呃?” 赚很多很多的钱? 他怎地不知道杭傲这么贪财? 杭傲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老婆很爱‘挥霍’的,恐怕我赚一辈子都不够她花的!” 他老婆?! “咦?”秦浩目瞪口呆。 “去年我还跟我老爹借了两百万两给她花,但还是不够……” 两百万两?! “耶?” “不到半个月就花光光了呢!唉,真没想到……” 花钱如流水?! “……” “赈灾竟是那么的花钱,两百万两连一半的灾民都帮不了,所以我得赚更多更多的钱,要尽量帮到所有的灾民,不然我老婆会吃不下饭的,她吃不下饭,我就好心疼好心疼,结果,我也吃不下饭了!” 赈灾? 秦浩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所以,你打算做个大善人?” “不对,不对!”杭傲摇头否认。“我只是要赚钱给我老婆花,大善人是我老婆,你都不知道,她的心有多软,一看到乞丐,她就想带回家养,你没注意到吗?平阳城里少了好多乞丐,都被她带回府里来啦!” 原来是个善良过头的女人。 那也无妨,可恶的是…… “为什么不叫上我?”秦浩恨恨道。“从小到大,除了你去练武之外,有哪件事我们不是一块儿做的?” “因为……”杭傲慢吞吞的说。“你跟我一样,得靠你自个儿想通。” 想通什么? 秦浩怔了怔,张口要问,但声音还没出来,两片嘴皮子又合上了,若有所思地攒起了眉宇,认真思索。 他跟杭傲一样? 也对啦,他跟杭傲的个性确实差不多一样,但要说是不一样,也的确是不一样的——环境不太一样。 秦家并不如杭家这么豪富,但秦老爷妻妾成群,儿女一大票,秦家的生意根本轮不到他这个排行十四的庶子来插手,所以,他也跟过去的杭傲一样,糊里糊涂的混一天算一天。 其实他也想做什么事的,可是…… 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 直到现在…… 徐徐勾起嘴角,秦浩笑得好不暧昧。“我说杭傲。” 杭傲双眸警戒的眯起来。“干嘛?” “我来帮你吧!” “什么阴谋?” “是你自个儿说的呀,恐怕你赚一辈子都不够你老婆花的,所以呢……” “怎样?” “咱俩合作,跟她拼了!” “拼?” “看是嫂子花钱厉害,还是咱俩赚钱更厉害啊!” 杭傲呆了一下,蓦而放声狂笑。“说得好,跟她拼了,就不信咱们两个大男人拼不过一个小小的女人!” 秦浩笑吟吟的。“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双目一凝。“要知道输赢结果,可得花上一辈子时间哟!” “那就一辈子呀!”秦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怕你不成!” “好!”豪情万丈地大喝一声彩,杭傲起身大步走向秦浩,一掌重重拍落在唯一真正称得上是至交的好友肩头上。“那就让咱们兄弟俩合作一辈子,准备堆砌金山银海吧!” 秦浩眦牙咧嘴地揉着被杭傲拍痛的肩。“没问题,兄弟!” “绝不让我老婆说出‘钱不够用’那种话!”杭傲狂放地道。 “绝对不行!”秦浩大声附和。 “那走!” 杭傲忽地转身就走,还拖着一时转不过脑筋来的秦浩。 “咦?上哪儿?茅房?那也不必拖着我呀!” “去挖老头子的金库,‘赚’本钱啊!” “呃?” 两人大笑着走出书房、走出傲苑,没注意到琴思泪和碧香主婢俩,各自捧着上置酒菜的托盘,悄悄立在书房外的隐蔽处,琴思泪原是送酒菜来给他们用的,却躲到这儿来了,因为听到他们的对话。 眸中闪着感动的泪光,她轻轻叹息。 这就是男人吗? 是的,这就是男人! 她的夫君,杭傲,他永远都会小她五岁,这是改变不了的,但是,不管他是幼稚或成熟,他不时会表现出一些特别的言行,让她恍悟—— 啊,原来男人就是这样的! 不关他是幼稚或成熟,也不关他的个性如何,而是,男人就是如此了,不管他是几岁,他,早已经是个男人了! “小姐。” “嗯?” “姑爷还真豪迈呢!” “他是个男人啊!” 这一年,琴思泪嫁入杭家的头一回年节,是杭府有史以来最欢乐的一个年,然而,元宵一过,一椿椿灾难也陆续降临了……—— 待续 曾经,他问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当时,虽然名为丈夫,但他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经不是一个顽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个怜惜她、疼爱她、宠溺她、在她心中镂刻下无怨无悔的款款深情、浓浓热爱的男人。 现在,倘若他再问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旧会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她不贪心,她的欲望只有一点点。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于愿足以。 就算他有一百个妾室,一百个通房丫环,就算他不爱她,甚至不喜欢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或许老天爷认为她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因此,连这么一点点小小心愿也无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注定要分离。 一连串的祸事陆续降临杭家,然后,就在他远赴藏边为公公寻找解药的时候,她被逼发下了毒誓—— 离开杭府,这一生,她都不能够再回来了! 于是,抛下嗷嗷待哺的女儿,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带着碧香和添福,还有满面泪痕,她悄悄地离开了杭家。 思泪,思泪,相思情泪。 丝泪,丝泪,情丝系泪。 天涯海角,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呢? 编注:敬请期待—— 玫瑰吻591《情丝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