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爱你右手娶你》 故事之初 初次见到陌生的她,头一回握住她的手,他就知道她是他未来的老婆了,因为他—— 一点感觉也没有。 正常来讲,他应该是没有机会知道的,但也许是上天早已注定,当时她右手抱著一大叠卷宗夹,仓卒间只能伸出左手来,所以他也很自然地伸出左手去与她作礼貌性的握手——即使用左手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但就因为是左手,也因为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他立刻知道了。 她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老实说,他并不想知道这种事,因为早在他国中的时候,他就非常清楚的了解到,自己是个不适宜拥有任何亲密关系的人——包括与自己家人的亲情在内,因此,他不仅在刚考上高中时就坚持搬出家里独居,而且打定主意一辈子不结婚了。可是现在…… 犹豫了下,他毅然伸出右手作势要替她扶好那一大叠险险欲坠的卷宗夹,乘机碰了碰她。 果然! 他暗暗叹息著收回手。 算了,不想知道也知道了,更无力改变这个事实,只好认命了。 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他欣赏的明明是那种高挑纤细、气质优雅的成熟女人,怎么可能会去娶这种四肢短小、圆圆滚滚像只腊肠狗的小女孩?! 他是哪边秀逗了? 第一章 中国人最爱算命,算命方法更是琳琅满目,紫微八字、手相面相、米卦钱卦、铁板神算或星座塔罗牌,甚至问鬼问神问佛,只要能趋吉避凶,能预知未来命运,什么都好,特别是在运程不顺,已经泄气到快没力时,许多人都喜欢去算命,渴望能听到一点好话——管他是真是假,好使自己有继续奋斗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然而,真正能够相得准的命相师并不太多,大部分都是靠一张天花乱坠的嘴走骗天下无敌手,要不就是懂一点狗皮猫毛就四处胡诌乱盖,反正能骗到钱就好,即使事后人家才搞清楚原来你是鬼扯一通,也没听说过算命师被告诈欺的。 不过,真有两把刷子的人也不是没有,林家命相馆就是货真价实的祖传家学,父传子、子传孙,自几百年前的老祖师爷代代相传至今,难怪会精准到没话讲。 最特别的是,一般相师通常都精这又精那,要风水会风水、要八字会八字,你要他变出条龙来也行。但林家的规矩是一人只能学一样,这样才能专,才够精,所以,林家九口什么都不会,只会他们本身所学的单一种命相术。 林爷爷精风水,林爸爸擅铁板神算,林妈妈排紫微,大儿子观面相,大媳妇看手相,大女儿占星相,大女婿术八字,二女儿专姓名学,小儿子卜卦数,因为又精又准,所以收费也高得不得了,譬如林爷爷看一次全套风水几十万跑不了,小儿子卜一次卦数至少也要收费好几千,即使如此,位于龙山寺的林家命相馆仍是门庭若市,自愿送钱上门来的客户络绎不绝。 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家也不例外,林家小小女儿林妙依,小名妙妙,就是林家那本难念的经,因为她不但什么也学不会,个性单纯又迷糊,一本术数古籍看了半年竟然连一行都没看懂,林爸爸耐心为她讲解,她却睁著两眼呼噜呼噜大睡,还流口水,气得老爸爸差点当场掐死她。 而且,她还是个公认的灾难大师,不管她走到哪里,灾难就跟到哪里,小凸槌小灾难、大凸槌大灾难,连走在平地上都会摔跤,下雨天出门肯定一身泥泞回来,简单爆个玉米花微波炉就爆炸,还拿克蟑杀虫剂当发胶满头满脸的喷,住院一个多礼拜差点没翘掉。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林爸爸原打算把她藏在家里的储藏室里喂蟑螂老鼠,期待她会自动消失不见,可惜她不但没有变成隐形人,也没有躲起来不敢见人,高职毕业后还坚持要到外面工作养活自己,说是不想窝在家里作米虫。结果工作到现在快两年了,她还眷恋不舍地流连在被炒鱿鱼与再找新工作的恶性循环当中。 所以,林爷爷就说话了。 “帮她找个丈夫吧!免得她继续在外面让林家丢脸。” “啊,对喔!”林爸爸猛拍大腿,嘴角的豆汁泡沫一团团,还缀著几粒胡椒饼黑芝麻——以面相而言,下嘴角有“痣”,话多;口角有“痣”易遭口舌是非;下巴有“痣”易遭水厄,林爸爸在这一片刻里全都包了。“咱们还差一个研究易经的!” “风水的也行。” “咦?爸爸要传衣钵了吗?” “差不多是时候了。” “等等、等等,”林妈妈连忙插进嘴来,果然,她的下嘴角也有一粒黑芝麻。“依妙妙的八字来看,今年年底确实是结婚的最佳时机,错过的话就必须再等上十二年,但是请各位别忘了,她的对象很特殊,不能随便乱找的哟!” “我知道,”林爷爷颔首道。“无论对方学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是走咱们这一行的就可以了。” “哦!可是……”林爸爸两眼瞥向小女儿妙妙,后者正盯住手表边忙著吃烧饼喝米浆赶上班,根本没注意到大家在说什么,横竖他们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半她听不懂。“人家看得上她吗?” 这么一说,九双灼灼的精光眼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妙妙身上,后者蓦觉阵阵剌痛自四面八方袭来,口里仍塞满了烧饼,忙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看那个又瞧瞧这个。 怎么了?怎么了?她又怎么了? 望著她的脸,“她到底像谁呀?”林家大儿子低喃。 “像她过世的奶奶。”林爷爷面无表情地说。 “哦!那……”林家大儿子抓抓头发。“虽然她的脸胖了一点,鼻子塌了一点,嘴巴大了一点,眉毛也粗了一点,起码她的眼睛又大又圆,也很有神,可以算是……呃!可爱吧?”像奶奶的话,真话只能有一成。 “说的也是。”林家大媳妇颔首赞同。 “可是她的身材……”林家大女儿两眼往下掉,大家也跟著往下瞄,包括妙妙自己。“不会也是跟奶奶一样吧?” 啊啊啊!现在可就戳到妙妙最大的痛处了。 林家高人都不太高,但她特别矮,连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恰恰好”一百四十九点五公分,而且没有腰,并不是太胖了,而是她的身材天生如此;不但没有腰,胸部也发育不良,臀部没有几两肉,又圆又直的看上去好像一条热狗,甚至连四肢都又短又细,好像热狗上插了四支牙签,非常可笑。 “没有错。”林爷爷又确认了。 “啊!那……”大女儿耸耸肩。“她的皮肤又白又嫩,让人恨不得咬她一口,这也可以算是优点吧!” “也对。”小儿子连连点头不已。小时候欺负妹妹,最爱的就是咬住妹妹红嫩嫩的腮帮子不放,听她哇啦哇啦大哭,真是过瘾得不得了。 “而且她才二十岁,年轻就是本钱。”大女婿免费提供另一项优点。 “也没错。”林家二女儿随口应道,一手筷子夹了一粒小笼包,一手张开五指伸出去。“酱油!”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女儿顺手把酱油递过去。“以咱们林家的声誉,光是来拜师的就数不清了,就算妙妙是只母猪,还伯没有人抢著上门来要吗?” 时机不好,算命的特别多,别人连工作都不好找,相命师却快削翻了,所以说,拜师不为兴趣,只为麦克麦克。 “林家不收徒!”林爷爷冷冷地说。 “爸爸,我没说要收徒,我是说,只要放出一点风声,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应征’妙妙的丈夫,我们就可以从中仔细挑一个了。” “那倒是。”林爸爸频频点头。“谁不想要林家古传的术数密笈,单就这一点而言,我敢担保来求婚的人可以排到总统府去了。” “我才不要!”听了大半天,妙妙终于听出全家人到底在算计她什么了,马上大声抗议,顿时喷得满桌芝麻饼屑外加米浆泡泡。“人家会自己找老公,不用你们鸡婆!”迷糊归迷糊,可她也是好强又死不认输的,才会坚持要自己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免得被家人碎碎念到死。 林爷爷没吭声,只冷冷的瞟她一眼,目光随即溜往儿子那边去,林爸爸会意,眼一瞪就杀向小女儿。 “妙妙,这两年来你换了多少工作了?” 长白山上的万年冰雪一淋,适才的炽热气焰立刻嗤一声烟消云散,妙妙脖子一缩,两眼心虚地往两旁乱瞟。 “只不过……只不过九个而已咩!” “九个‘而已’?”林爸爸哼了哼。“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真是太不知羞耻了!我警告你,你现在这个工作要是又被辞掉,就不准你再出去丢脸了!” “爸!”妙妙抗议地大叫。 “还有,你要自己找对象也行,但是别忘了,不是命相界的人绝对不行。” 妙妙扁了扁嘴,愤然起身,在离开座位时暗自咕哝,“谁理你!” 没人理会她,三秒钟前说要让她自己找对象的话也都是放屁。 “那这件事要交给谁负责?” “我来吧!”大儿子率先举起自愿牌。“反正都要先通过我这一关,面相不可靠的人,我就先刷掉。” “然后是我,”大女婿接著说。“我排八字,缘分不深的人也要请回。” “再来是我,素质不够的人更不行。” “最后是……” 最后是她! 他们若真敢给她来个红白对对配,哼!她就给他们来个:千山万水我独行,不必相送! 五月里,阴雨绵绵,又到了梅雨季节,同时也是飞鹏公司开会拟定下半年度营业方针与发展计划的时候。 一大早,公司里各部门经理便被召集到会议室,开始一连串无聊的检讨和研论,除了董事长之外,大家都一副有精没采的样子,因为表面上虽说是高级主管的共同研讨,但事实上,董事长大人早就有案底,谁也更改不了了。 “……好,那么接下来是……周经理,下半年度这个业绩额没有问题吧?” 会议桌首,脑满肠肥的大猪头笑吟吟地询问左手边首位业务部主管,一个五官英俊,两眼贼溜溜的家伙,打从会议一开始,他就瞪住报表上那个天文数字直发愣,脑门上冷汗涔涔一片汪洋大海,怎么也想不透这个三倍于上半年度的业绩额到底是怎么拟定出来的? 此刻,董事长突然把箭头指向他,他不禁吓了一跳,大逆不道的质疑不经大脑地便冲口而出。 “请问董事长,这个数字确实没有错误吗?” 大猪头眯了眯眼,笑容更深了。“周经理,经济不景气已经开始回升了,我相信这个数额必定能够反应市场脱离低迷景况的事实。” 经济不景气已经开始回升了?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董事长,这……” “周经理,这几年来你的表现大家是有目共睹,”大猪头轻轻松松便打断他的抗议。“虽然我没有明言,但你的才干我确实非常欣赏,否则你如何能在短短数年问便自一个小小的外务员晋升为经理,是吧?所以说,只要努力表现出成绩来,自然能得到同等的报酬。” 说著,他好整以暇地点了一根雪茄,“我想……”深深吸了一口,“你应该知道明年副总经理要退休了吧?”再若有所指地暗示。“在这种时候,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小狐狸终究斗不过老奸臣,这么一说,周俊嘉不禁咽了口贪婪的唾沫,仅仅迟疑了两秒,便硬起头皮扛起那个天文数字。 “没问题,董事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反正有那个家伙在,让那家伙去伤脑筋就好了。 半个钟头后,会议结束,周俊嘉回到业务部迳自打开副理办公室门进入,泰然自若地把卷宗夹扔在办公桌上,随即旋风也似的转身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没责任的交代。 “这是下半年度的预定计划与业绩额,交给你了!”ok,他可以安心去泡妞了,因为这家伙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办公桌后的人自企划书中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一眼周俊嘉匆匆离去的背影,纳闷这一回大经理怎么没有——唆唆一大堆就跑了,狐疑地打开卷宗夹,一入眼上面的数字,不禁愣了愣,赶紧扶正眼镜再看一次。 “开什么玩笑!”他啼笑皆非地脱口道,随即拿起电话按下经理办公室分机,片刻后,他又改按经理秘书分机。“林秘书,经理呢?” “出去了。” 跑得可真快! 摇摇头,放下电话,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天文数字,确定他没有看错,不由得白眼一翻,顺手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吁了口气,再起身伫立在窗傍往下凝望著川流不息的车辆沉思。 略呈灰蓝的透明玻璃清晰地映照出一副修长挺拔的身躯,还有一张斯文端秀的脸庞,无框眼镜更平添一股令人心怡的尔雅气质,但若仔细深瞧,那双眸瞳孔深处却隐隐泛著一丝奇异的光芒,好似能透视人心,尖锐又犀利。 然而此刻,那光芒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奈的黯淡。 景气如此低迷,飞鹏又不是什么大财团,他也不是什么万能推销员,更不是汤姆克鲁斯,想要达到那种业绩额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呀! 叹了口气,回到办公桌后,他顺手拿起办公桌前的名牌。 业务部副理于司谶 这就是他,一个平凡又刻板的上班族,个性温和内敛,从不发脾气,也不曾开怀大笑,温温吞吞一副标准好好先生的模样,对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不爱说话,但非常有耐心听人家发牢骚,表面上看似随和,很能够与大家融成一片,实际上却与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离,以不为人察觉的超然姿态处身于众人之中。 如同许多卑微的上班族,他上面同样压著一个光说不练,只会干古的水昆族上司,领一份薪水干三人工,晚上加班赶计划,假日追客户签合约,像奴隶似的被操得半死,上司却连他该得的业绩奖金都给吞掉了。 而与一般上班族不同的是,他不爱热闹、不爱玩乐,更不喜欢做交际应酬那种无聊事,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然后自己整理家务,自己煮饭给自己吃,自己洗澡,再自己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或看电视,准十点整就上床睡觉去也。 日复一日,他的生活简直无趣到不行,但他却安之若素,不过二十八岁,即表现得仿佛是在等待退休的老头子。 非但如此,他明明拥有一个温馨和乐的大家庭,却宁愿一个人在外独居;人缘极好,却没有半个真正的朋友;聪颖慧黠、精明强干,却全然没有一丝半毫男人该有的野心;自念书时代开始至今,也有不少女同学、女同事青睐于他,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不知摔碎了多少脆弱的玻璃心。 因为他早已认定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生活。 “副理,下午两点和威迪生的业务经理有约,请别忘了。” 对讲机突然传出林秘书的声音,于司谶立刻放下名牌,翻开行事历对照了一下记录。 “好,谢谢。” 由于周俊嘉除了和顶头上司开会之外只会跷班泡妞,闲闲没事干的林秘书不好意思白领薪水,便自愿兼任副理的秘书,倒也帮了他不少忙。 “还有,今天晚上盛林郑总的派对也不能不去……” “林秘书,那种事跟经理讲就够了,晚上我还要加班整理永继的资料拟合约,明天下午永继的经理就要来看草约了。” “可是经理说他没空,所以副理能不能……” “那就交给公关部去应付。” “但公关部说郑总她们应付不来,最好是副理您……” “林秘书,麻烦你先搞清楚一件事好吗?” “呃?” “我不是忍者。” “嗄?” “我不会分身术。” “……喔!” 威迪生世界贸易公司,一家中美合作的跨国贸易集团,在全世界各主要都市都有分公司,而威迪生之所以能在一片不景气当中屹立不摇,是因为他们最主要的经营策略是随时随地不忘发掘人才,再不择手段地网罗人才,然后不闻不问地放手让人才去尽情发挥,而且用最好的报酬拴住人才的心。 这是一种非常大胆的作法,可也是最有效率与成果的作法。 而于司谶便是他们锲而不舍,穷追了一年的人才,所以,每一回于司谶到威迪生业务部办事,人事部齐经理总会跑来凑一脚,而业务部叶经理也很配合地总是故意空出一些时间让齐经理去“尽情发挥”。 然而,虽然条件一回比一回优厚,于司谶却打死不肯点头,齐经理只好继续抬高价码,因为叶经理慎重表示于司谶值得公司不计代价去挖角。 “于副理,我们已经在大直那儿为你安排好住处了,楼中楼,上下加起来总共八十多坪,全新装潢,而且所有家具,家电等俱备,只要你肯到威迪生来工作满一年,那栋楼中楼便会自动转到你名下,一切费用概由公司负责,这样如何?” “很抱歉,”于司谶淡淡地说。“我已经有自己的房子了。”虽然还在贷款,而且只有二十多坪。 不过,这绝对不是他故意摆高姿态,也不是因为周俊嘉是他的学长所以他不好意思跳槽,他之所以拒绝的原因只有一个,而且非常单纯——目前的状况他已经很满意,也习惯了。 他一向没有野心,也不想作任何变动,唯一的目标只是希望能够安安定定、平平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部全新的宾士外带司机?”齐经理仍不肯放弃。 “我自己有车子了,而且我喜欢自己开车。”即使是老爷车,能动就好。 “一年两个月的给薪假,再加出国旅游费用,如果不放假就算双薪?” “我不喜欢占便宜,也不喜欢旅游。”他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躲在家里,干嘛还自找罪受的往外跑?- ,真难搞! 齐经理心里暗暗咕哝不已,但脸上仍挂著恳切的笑容。“那这样吧!干脆你自己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在允许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如何?” “对不起,我……” 砰! 你来我往一场太极拳打到正精采处,蓦然一声砰然巨响,脆弱的门扇像块嫩豆腐一样劈开来撞到墙上,双方人马差点没吓到半死,两对视线不约而同地转齐一处,赫然一大叠卷宗夹平空飘进办公室里来。 不对,卷宗夹下面长了两只脚,它是走进来的。 “经理,你果然在这里!快,快签名!副总说五分钟之内不送去给他的话,他就要请我吃炒鱿鱼了啦!” 惨了,灾难大师来了! 一听见声音,齐经理面色倏变,再定睛一看,果见一整叠山也似的卷宗夹后突然冒出一颗女孩子的脑袋,好不容易腾出左手,拿下最上面的两份卷宗就随手盲目地扔过来,恰恰好扔进于司谶怀里,于司谶才刚一愣,女孩子又在哇啦哇啦大叫了。 “拜托,快签,快签,求求你快签好不好?我……” “林妙依,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齐经理又是歉然,又是气急败坏地自于司谶手里拿去卷宗夹。“你没看到我在招呼客户吗?” “客户?”妙妙把脑袋更歪出来露出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终于发现上司身旁还有另一个人。“好嘛、好嘛,对不起嘛!那……大不了我先帮你招呼客户,你赶快帮人家签一下嘛!” “你……”她待得越久,灾难越可能降临,最好快快把她打发走才是最安全的作法。思想及此,齐经理马上投降。“好好好,我签,我签!”又叹气又无奈地向于司谶道了一声歉,他急忙打开卷宗夹,以最快的速度审查并签名,同时,妙妙也果真帮他“招呼”起客户来了。 “客户先生,您好,我叫林妙依,不过大家都叫我妙妙,”女孩子再次腾出左手来,并机关枪似的开始射出一大堆子弹。“是人事部的小小办事员,你知道,就是那种被人家呼来唤去泡咖啡洗厕所的小卒仔……” 望著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于司谶不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女方既已伸出手来,男方若不予理睬的话,就是不礼貌,所以他只好也伸出左手去和对方握住,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几千几百万次礼貌性握手的其中一次而已,然而三秒钟过去,他却错愕地愣住了。 咦?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 “……而且还是试用期间,”妙妙仍在持续扫射连发子弹当中。“也就是说,我随时都可能会被踢出去清马路,所以,很抱歉耽搁你一点点时间,否则我就得回家去吃自己了,希望客户先生不要生气。” 生气? 天地日月都开始变色了,他哪有空为这种小事生气! “没关系,不要紧,你不用在意。”于司谶漫不经心地说,犹豫了下即毅然伸出右手作势要替她扶正那一大叠险险欲坠的卷宗夹,乘机碰了碰她。 果然,什么也没有! 他暗暗叹息著收回手,表面上平静如常,脑子里却已经一片兵荒马乱了。 作梦也没想到会这样毫无预警地突然得知他呕心沥血、精心规划而成的单身计划已然变成废纸一张,更糟糕的是,他还是在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面对这个无论他喜不喜欢都注定是他妻子的女人,这种状况实在比妈妈苦心积虑要为他安排的相亲更糟糕。 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但懊恼归懊恼,抱著几分不知所措、几分抗拒的心情,他仍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对方,然而,这一凝神端详,他不禁更是啼笑皆非。 这……哪里搞错了吧? 就算非娶不可,这种腊肠狗似的小女孩也不适合他吧? “好了,好了,赶快送去给副总吧!” 眼见齐经理把签好名的卷宗夹交给妙妙后便不耐烦地赶她出去,于司谶仍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后,齐经理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都有听没有见,一迳沉浸在自己的混乱思绪里愁眉不展。 现在,他到底该怎么办? “于副理?于副理?” “嗄?”于司谶猝然回神。“什么事?” 齐经理眼神奇怪地望著他。“我刚刚说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他刚刚说什么? “呃……我想,那个……啊,叶经理回来了!”藉著叶经理的出现,于司谶赶紧暂时撇开这个烦人的问题,回归业务菁英本色。“如何?何总看过草约后认为如何?”说著,他有意无意地将左手搭上叶经理的肩膀…… “总经理,可以吗?” “嗯!很好,这份合约拟得非常好,只是这个月数额……如果能再增加百分之三就更好了……” 收回手;在叶经理尚未开口之前,他又说:“当然,如果何总觉得月数额太低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增加百分之三,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咦?你……你还真是厉害耶!”叶经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直点头。“我们总经理的意思就是这样,至于其他部分都没问题了。” “那就照这样拟定合约-?” “可以。” 于是,于司谶和叶经理握了握手,“那么我告辞了,最多一个星期之后,我就会将正式合约送过来。”他说,然后转向一脸懊恼之色的齐经理,握住那只不情不愿的手,心里有点好笑。“齐经理,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说到这儿,他蓦然噤声,眉眼间倏地泛出一抹吃惊。 “林妙依被抢劫?怎么会?” “星期六晚上我们一伙人一块儿去看电影,看完之后又上ktv,可是刚过十二点,她就说太晚了要先回家,那时候也没有公车了,所以她就坐计程车回去,谁知道竟然……” “真是糊涂,难道你们不知道女孩子晚上单独搭计程车走最不安全的吗?” “那也不能怪我们呀!经理,大家明明说好要一起回去的咩!可她偏偏坚持非得先走不可,我们也没办法啊。” “什么叫做没办法?你们可以……唉!算了、算了,那她有没有受伤?” “呃,她……她脸上被划了一刀,右眼可能会……呃!瞎掉……” “于副理、于副理,你怎么了?” “嗄?啊!”望著齐经理那张狐疑的脸,于司谶不由自主地脱口道:“刚刚那位林小姐,星期六我可以请她出去吃饭吗?” “耶?”闻言,不仅齐经理惊讶无比,叶经理更是诧异不已,两人互觎一眼。“当……当然可以,据我所知,她并没有男朋友,不过……你确定吗?也许你刚刚没看清楚,她并不漂亮喔!而且也很迷糊……呃,我是说,她只是人事部的一个小小职员而已……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于司谶有点尴尬地咳了咳。真丢脸,他这辈子不曾做过如此唐突的事。“呃!或许我应该亲自问她……”不,或许他应该收回刚刚的请求才对。 “不用、不用,我会转告她。”齐经理忙道,眼角和叶经理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么,于副理打算约星期六什么时候呢?” “傍晚,”于司谶的语气非常肯定。“我想请她吃晚饭,再去看场电影,之后我会亲自送她回家。” “好,我会替你转告她,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呀!”妙妙错愕地回过头来,两手各拿著一个杯子和一根汤匙。“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于副理呀!” “就是刚刚在业务部的那位客户,长得很高很斯文的那位,”齐经理耐心地提醒她。“你不会说你已经忘了吧?” “他?”妙妙惊讶地低呼,“当然记得,他长得又高又好看,超帅型的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可是……噢!”困惑地想搔搔头发,手一抬,却洒了自己满身黑黑白白,这才想起手里还抓著杯子和汤匙,赶紧放下来,拿抹布忙乱地拍掉身上的咖啡和奶精。 “那个……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比她更想知道呢! “你不用管那么多,反正他要请你吃饭,你就让他请就对了。” “可是……”妙妙为难地嘟著小嘴。“人家已经跟小卿她们约好了星期六要去看电影,还要去ktv耶!” “于副理也会请你看电影!” “但……” “妙妙,我老实告诉你好了,”齐经理那张脸板得比孙中山的雕像更严肃。“试用期满三个月后,我原本是不打算让你留下来的……” “嗯?为什么?”妙妙抗议地惊问。 “还敢问为什么?!”齐经理低吼,妙妙不禁瑟缩了下。“我在威迪生待了十几二十年,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混蛋的员工,你自己说说你闯了多少祸了,嗯?人事部没有给你毁掉还真是奇迹!” 下巴贴在胸前,妙妙一声都不敢吭。 “不过,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位于副理,我们挖了一年多了还挖不过来,如果你有办法……” 话尚未说完,妙妙已捂著脸颊惊声尖叫。 “耶,不会吧!经理,为了替公司挖角,你要我牺牲色相?” 一听,齐经理不禁两眼一翻。“鬼扯,你哪里有色相可以牺牲啊?” 谁知道他这一否认,妙妙反倒更是惊恐地转而抓紧胸前衣襟。 “那是要我用肉体去替公司收买人心?” “你少在那边给我胡说八道了!”齐经理啼笑皆非地骂道,一旁传来叶经理忍俊不禁的低笑声。“我是要你想办法去劝服他,譬如告诉他在本公司上班的好处之类等等,如果你能说服他跳槽到威迪生来,我保证让你升任正武员工。” “原来是这样,早说嘛,害我差点没吓死!”妙妙余悸犹存地猛拍胸脯。“人家的第一次可是要留给未来的亲亲老公耶!” 叶经理笑得更大声了,齐经理直叹气。“总之,你给我好好把握住机会,否则满三个月后,你就可以开始找其他工作了。” 噘嘴瞅著眼,妙妙满脸的不甘心,好半晌后,她才嘟囔了一句,“好嘛!” 为了保住工作,她只好去牺牲色……呃,不对,应该是牺牲口水! 回到二十多坪的小公寓里,于司谶不似往常那样脱下西装换上便服后,就直接开始洗衣煮饭进行家务工作,而是来到书房里打开音响——这是他思考前的必要步骤。 轻柔的音符温柔地飘扬在静谧的空气里,他整个人深陷在高背椅中,困扰地凝视著两手,沉入逃避了一下午的问题之中。 结婚? 他从未曾想过要结婚,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得不避开了,他怎么可能再另外找人来破坏自己的平静呢? 虽然外婆曾说过,姻缘天注定,谁也改变不了,也就是说,即使再不情愿,他终究还是要和那只小腊肠狗结婚。可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为什么会挑上那种小女孩呢? 相信如果他真不愿意,绝对没有人能够勉强他结婚,而那小女孩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典型,走在路上,他甚至不会多注意她一眼,如此一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和她结婚? 真是想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出要和她结婚,他倒想看看会是什么人或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和她结婚;只要彼此问不再有任何牵扯瓜葛,又有谁能硬把他们凑在一起! 但话又说回来,倘若那个小女孩终究无可避免的要成为他的妻子,那么,如果此刻他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置之不理的话,必将会在未来造成必须天天面对她的缺憾的景况,于是,那份无可挽回的歉疚也将会永生永世折磨他,所以…… 星期六,他还是乖乖和她去“约一次会”,帮她解一次难吧! 而后,他便要离她远远的,就算是不幸在路上碰见,他也要赶紧拿下眼镜来当作看不到,即使她主动呼唤他,他也得扮演一次聋子了。 第二章 星期六傍晚。 天下著毛毛细雨,但闹区里仍是人潮汹涌、热闹滚滚,约在这儿碰头实在是不智之举,人头钻动中,于司谶好不容易找到妙妙,眼见矮不隆咚的她仿佛迷路的小学生似的快被人群挤出眼泪来了,二话不说立刻把她牵离现场,塞入车中。 “你喜欢中餐或西餐?” 骨碌碌的双眸晶亮地瞅住他,“随便。”妙妙说,仍想不透这人为何要请她吃饭?她可以问吗?才这么想著,嘴巴便已脱口问出来了。“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不良意图吗?可是他不像那种人呀! 于司谶淡淡地瞟她一眼,随即发动车子回转方向盘开向马路。 “这很重要吗?” “废话,当然重要!”趁他专心开车无法分心注意她,妙妙两眼视线偷觑在他线条柔和的侧面上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他不仅好看,而且气质温文儒雅,令人感觉非常舒服,非常轻松自在。“换了是你,你不会觉得人家为什么突然约你出去吃饭的原因很重要吗?再说……” 扶了一下眼镜,“齐经理希望你能说服我跳槽到你们公司?”于司谶泰然自若地替她说完。 “-?你怎么知道?”妙妙惊呼。 这种事还用得著问吗?“你几岁了?”于司谶忍不住问。 像小孩子似的举出七根手指头,“七月我就满二十了。”妙妙说。 二十? 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和如此年轻单纯的小女孩结婚呢? 于司谶第n次问自己。他自认没有任何偏见,也不是歧视小女生,但他欣赏的一向是那种高挑纤细,成熟优雅的女人,且认为若是有任何女人适合他的话,也只有这种女人才适合他。 大学时代,他也曾交过女友,对象正是他所欣赏的这类型女孩子,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渴望异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定决心欲待违背理智与女友作更进一步的深交时,一件偶发的意外,使他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确实不适宜与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亲密的感情,越只会带给他更重的伤害而已。 “于副理,开车的时候请不要睁著眼睛睡觉好不好?”妙妙不满地抗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 因为她孩子气的语调,于司谶唇畔不觉微勾起一抹浅笑,“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他说。“不过,如果你想说服我跳槽,请尽管发表高见,我一定会好好的聆听指教,这样可以吧?” “咦?真的?你说的喔!”太好了,她还在想说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才好呢! “嗯!我会听的。” “好,那我开始-!”妙妙想了一下。“那个……其实我们公司真的很好喔!不但薪水比台湾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美国制度,而且让学有专长的人可以尽情发挥,没有人会利用你或打压你……” 但她毕竟不是律师也不是推销员,说服人不是她的专长,介绍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晓得为什么,从车上说到餐厅,说著说著,她竟然说到自己身上去了,说是改变商品推销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发牢骚吐苦水。 “……其实我不会那种事也不能怪我嘛!对吧?”妙妙一边吃广州炒饭一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于司谶怪异的脸色。“没有就是没有那种天分嘛!那有什么办法,你说对不对?” “你……”于司谶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不想!”妙妙毫下犹豫地断然道。“那样太没趣了。就好像看悬疑电影,如果预先知道情节和结果的话,这部电影就不再好看了。不过……” 她迟疑了下。“有时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妈妈替我排过命盘,推定我没有命术的素质和缘分,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对我的期待,不勉强我一定要进他们那一行,这对我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反过来说,就因为妈妈排过我的命盘,断定我未来的老公是个在窥视过去和预见未来这一方面拥有天赋异禀的人……” 于司谶眉宇倏皱。 “……所以,他们强制要求我只能找命相界里的人作男朋友,哈!爱说笑,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要决定我的未来、我的老公,那干脆也让他们来替我活好了。” 于司谶沉默不语,而妙妙抬腕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埋头猛吃,也没再说话了。直到等待电影进场时,于司谶才没头没脑地突然又问了一句话。 “那你觉得那种事如何?” 妙妙愣了一下。“哪种事如何?” “如果……”于司谶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人能预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于司谶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说……很好?”她没搞清楚他的问题吗?或者是……“你以为预知死期就可以设法避免死亡?” “no、no、no!”妙妙摇摇手指头。“爷爷说过: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妄想改变生死是最愚蠢的行为,可是,如果能够预知死期,我们就可以避免遗憾了不是吗?譬如说,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啦!或者有甚话还没说出来,甚至想到哪里去玩,如果能预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报到。” “是这样吗?可是……”于司谶喃喃道。“啊!你想干什么?” 妙妙正扯著他的手臂往前走。“开场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请放开我,我自己走!”说著,他把她的手抓下来,反手牵住她跟随著人群进入电影院,免得两人被挤散了。 老实说,这种不需要防备就可以任意触摸的感觉,对他来讲实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对象。 临进场前,妙妙又扯住了他,并指著贩卖处说:“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于司谶立刻为她买来爆米花和汽水,但当他要递给她时,却发现她满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口味的汽水吗?” “不是,是……”妙妙抓著脖子。“好奇怪喔!我刚刚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单独和男生出来,又是个陌生人,我以为我会很紧张的说,可是……只有刚坐上你的车时紧张了一下下,后来不知不觉的,我居然就不紧张了呢!” 于司谶莞尔。“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啦!我想……”妙妙脑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你一定是个好好先生是吧?我爷爷说的,什么样的人散发出什么样的气,我想,围绕在你周遭的气一定很柔和,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所以任何人在你身边都不会紧张……”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嗯!对,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点了一下脑袋。“好,我们进去吧!” 于司谶禁不住又笑了。 好单纯坦率的女孩! 倘若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结婚了,除了她是唯一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了。 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这种麻烦回去打乱他的平静生活! 一时差点失去冷静,于司谶赶紧放开叶经理的手,接下来的核对合约条文,他是百分之两百的心不在焉,眼镜扶了几千几百万次。 这一回他又该怎么办?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的避开那个小女孩和齐经理,甚至还故意临时更改会面时间,以确定他们不会来打扰他和叶经理的会面,不料,他与叶经理才刚见面握上手,嘴里的例行寒暄连个起头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那个小女孩被强暴了?怎么会?” “我听我们人事部里的女职员们说,她们星期天和企划部的男生约好一块儿去玩,中途林妙依不晓得为什么迷迷糊糊地搭错了陌生人的车,结果……” “天哪!居然有人会迷糊到这种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真可怜,女孩子不比男生,她们被强暴可是会痛苦一辈子的呢!” “没错,所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希望她能帮我们说服于副理跳槽来这儿的事不能不放弃了……” 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动物吗?简直不可思议!依据物竞天择的道理,她们早该被淘汰了不是吗?是硕果仅存? 真是令人头痛,明明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的,可是现在…… 能不管吗? “ok!全部都没问题了,下午我就会拿去请总经理签字,下个星期你就可以来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来。” 于司谶起身,再次与叶经理握手道谢并告别,这回他特别用两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点,表面上是热切,私底下自然是别有企图。 幸好,叶经理知道妙妙的手机号码。 在地下停车场里,于司谶一进入车里,立刻掏出手机打给妙妙。 “喂!林小姐吗?我是于司谶……呃,如果可以的话,星期天我可以再请你出去吃饭吗……好,那星期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我知道……可以,那就改在那个公园碰头……嗯!掰掰。”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暗忖,然后开车离去。 五分钟后,齐经理的车子恰好停在同一个车位上,匆匆忙忙赶到业务部,却发现于司谶已经离开了。 “他才刚离开没多久。” “差一步吗?没办法,只好等下回-!”齐经理喘吁吁地在办公桌前坐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确实值得我们这样拚命挖他吗?还是因为你急著到巴黎的中欧分公司去?” “如果不是老朋友,我会先揍你一拳再说话!”叶经理忿忿地挥挥拳头。“告诉你,别看他年轻又斯文,骨子里可是厉害得很,而且厉害得有点令人发毛。举例来说吧!譬如我和总经理研讨过后的底价是六十,不过,我跟他提的时候当然要提高一点,可是他却一开始就出价六十,而且无论如何不肯让步,顽固地坚持六十是他的底线,到最后我也不得不认输了。” “啧啧!他会猜心术不成?” “我真怀疑他会。”叶经理喃喃道。“还有呢!有一回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考虑要让另一家厂商也加入竞标,没想到当我还在考虑当中尚未付诸行动之前,副理就突然很大方的表示,他会等我先去仔细评估那家厂商够不够资格和威迪生来往,之后再来和我洽谈。当时我还真是被他吓呆了,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连总经理我都还没告诉他呢!” “的确可怕!”齐经理惊讶地嘟囔。 “因此,当总经理告诉我,总公司有意调我到巴黎去接任副总经理,要我物色一个继任业务经理的人选时,我头一个就想到他。当然,在展开挖角的行动之前,我必须先确认自己的选择没错,所以我立刻在私底下仔细调查他的资历,这一调查,才发现他比我想像中更厉害。” “哦?他到底有多厉害?” 叶经理往后靠向椅背。“差不多是四年前吧!他在退伍后就直接进入飞鹏公司就职,当时的飞鹏是在濒临倒闭的状况下浮沉,但仅仅一年后,飞鹏便已从谷底开始稳定的往上爬升,而在这一年当中,飞鹏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业务都是靠他一个人抓到手的。” “真厉害!”齐经理惊呼。 “到今天,飞鹏已然成长茁壮到足以和威迪生业务往来的程度,这一切,也几乎都是只靠他一个人。但他却毫不在意的任由现在飞鹏的业务经理把所有的功劳抢去,就是这一点我搞不懂,那位周经理虽说是他大学时的学长,也不至于会让于副理如此心甘情愿的为他做牛做马,甚至死心塌地的留在飞鹏不愿跳槽吧?或者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嗯……”齐经理沉吟地点点头。“如果能知道这点的话,也许比较容易处理这件事。” “没错,可是他不可能告诉我们呀!” “那就……”齐经理思索片刻。“试试看让别人去问他-!” “呃?” “哇哇哇,好厉害,你好厉害喔!” 星期日,忠孝东路上某家网咖里,落地窗前最旁边的那台电脑前,频频传出惊叹的低呼。 “我每次玩都过不了这一关的说,没想到你第一次玩就过了,于副理,你真的好厉害喔!” 于司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么简单的游戏都过不去,只证明了一件事:她实在是有够拙! 中午,他们在附近的餐厅吃饭,他发现妙妙又点了什锦炒饭。 “你很喜欢吃炒饭?” “也不是啦!”妙妙洒了一大堆胡椒。“将来有一天我总是要独立的嘛!可是我很不会煮菜,只有炒饭还行,所以现在我要多试吃几种炒饭,将来起码可以变换不同的口味吃。”说罢,她吃进一口炒饭,孰料才刚嚼了两下便小脸一皱,差点吐出来。 “怎么了?” 她没吭声,苦著脸硬把那口饭吞下去,又灌下整杯冰开水后,才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傻笑。 “我以为是胡椒说,没想到是盐巴,哈哈,加太多了,好咸喔!” 于司谶摇摇头。“再另外叫一盘吧!”独立?恐怕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先被自己毒死了! 又另外点了一份炒饭,加了冰开水后,两手撑住下巴,妙妙见于司谶若无其事地推开广州炒面,显然是要陪她一起等,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她体会到他果然是个很体贴的男人,因为广州炒面冷了可是超难吃的。 换了是她哥哥或姊姊,早就自己先吃完落跑,留下傻呵呵的小笨蛋付帐单,因为林家各人赚的钱虽多,却都统一由林爷爷管理,再另外每个月发薪水作零用钱,可怜的哥哥姊姊们领的薪水竟然比她还少,所以个个抢著拿她当冤大头。 “于副理。” “嗯?” “我们经理要我问你耶!他说他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优渥,为什么你老是不肯点头呢?” 于司谶淡淡一哂。“因为我不喜欢变动。” 妙妙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 “可是我们经理说,你们公司对你超不公平的耶!” “公不公平那种事要看你怎么想。”于司谶掏出香烟,“我可以抽烟吗?”妙妙颔首,他即拿出一根烟来点著。“对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来讲,那样确实可能不太公平,但我没有野心,只要公司付给我的代价足够让我安安稳稳的生活,对我而言,那就已经很公平了。” “哇,你们董事长好幸福喔!能够拥有像你这样不计较代价的员工。”妙妙赞佩道。“不过,你为什么会抽烟呢?你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可是你会抽,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深深吸了一口烟,“我……”望著缕缕烟圈往上飘,于司谶低语。“是我外婆带大的,她在我国中时去世了,我是在那时候学会抽烟的,因为心情很不好。等我能够控制住悲伤时,也戒不掉烟瘾了,唔……也许应该说是懒得戒了吧!”再抽了口烟,他反问:“你会讨厌人家抽烟吗?” “不会啊!”妙妙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里每个男人都会抽烟,我早就习惯了,从楼下到楼上,如果没有烟味,我还觉得不太像是我家呢!” “跟我家恰好相反,我家里是禁止抽烟的。” “咦?那你烟瘾发作时怎么办?” 捻熄香烟,于司谶把广州炒面挪回自己面前,因为妙妙的炒饭送来了。 “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 “耶?可是你……咦?”妙妙拿起胡椒罐来正要往下洒,蓦而低眸看著于司谶从她手里拿去“胡椒罐”,换了另一瓶塞进她手里,这才发现她又拿错了,不由得咧出傻笑。“嘿嘿,那个……你一个人住不会寂寞吗?” 于司谶瞟她一眼,低头开始吃他的冷炒面。“你家有多少人?” “嗯?我家?呃……”又洒下一大堆胡椒后,她放下小罐子,舀起一大匙饭。“十二个人,包括我和两个小婴儿,嘿嘿,不少人吧?”得意地说完,才把饭放进嘴里。 “我家有三十二个人。” “三……”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忙捂住嘴。“三十二个人?” 于司谶颔首。“我家世代都是茶农,所以一家人全住在一起,包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侄儿侄女,堂侄堂侄女们,老实说,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住。” 妙妙目瞪口呆好半天。 “那……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家里种茶?就因为不喜欢家里太多人吗?” 于司谶忽地静默下来,半晌后,他才抬眼瞥了她一下,再继续吃面。 “我说过,我是外婆带大的,原本我应该姓柳,但在我一岁的时候被外婆抱去过继给于家,由于我妈妈是独生女,所以我爸爸也没有反对,反正我家人口爆炸,不在乎少我一个。直到我外婆去世,我才回到柳家,但相处一年,我始终无法习惯在那种大家族中生活,所以考上高中之后,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你家在哪里?” “猫空。” “原来如此。”妙妙咽下口中的饭,喝了口冰开水,再做一个鬼脸。“不过,我也很难想像你种茶的样子,你看起来好斯文喔!也许连锄头都挥不动,哪可能种这种那,种种花也许可以吧!”舀了一匙饭,又停住。 “唔……你甚至不像是跑业务或坐办公室的人,”她若有所思地凝住他。“你知道,从商的人大部分都一副精明强干大老奸的样子,可是你不会。” “哦?”于司谶浅浅一笑。“那我像什么?” “那还用问吗?”妙妙不经意地用力一挥汤匙以加强语气,“当然是老……噢!”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满天饭粒、葱屑便兜头兜脸地洒了下来,还有一只虾仁恰好爬在两腿中间,低头瞪住那只色胆包天的虾仁,她不禁懊恼地低咒一声,再恨恨地把话说完。“老师,或者是作家之类的。” “作家吗?嗯……”于司谶强忍住失笑的冲动,两眼赶紧自她那气鼓鼓的两颊上移开。“作家也许适合我的个性,可……” 忽闻铿锵一声,话声立刻中断,他忙伸出右手去抓住被妙妙乱拍乱挥的手撞翻的盘子,再闻一声轻微的玻璃碰撞声,他更迅速地探出左手去扶住险些造成三重灾难的水杯,同时将盘子和杯子挪开离那个灾难制造者远远的,再慢条斯理地继续把话说完。 “可惜我的文笔不够好,想像力也不够丰富。” 不过,妙妙根本没空听他在说什么,兀自手忙脚乱地拍拂身上的饭粒,于司谶又好笑又无奈地暗暗摇头下已。 她实在很有趣,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灾难,在上回的电影院里,当她想换个坐姿却让爆米花洒了他满身,要喝汽水却漫不经心地由著汽水自她自己领口内淋进去,上厕所皮包居然掉进马桶里,还有……时,他就应该知道了,跟她在一起,实在是无可预料的恐怖,所以…… 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回了! “妙妙!” 林家另一个平凡的早晨,妙妙匆匆忙忙的用完早餐,正准备赶去上班,林爸爸一个命令似的呼唤,很显然下允许被呼唤的人当作没听见,妙妙只好又转回去,却见餐桌旁好几双同样诡异的眼诡异的注视著她,不禁泛起一身诡异的鸡皮疙瘩。 “干……干嘛?” 林爸爸指指她的座位。“先坐下再说!” “嗯?”不会吧,长篇大论?“可是爸……”她亮出左手的表要抗议。 “坐下!” 林爸爸的怒吼声不但震得桌上杯盘跳了一跳,连唾沫渣子都远喷到她脸上来了,这表示她再不听话的话,不一步五雷就要轰顶了,所以妙妙马上跳回座位上乖乖坐正。 “我坐好了!” 林爸爸这才满意的敛去怒容,捂著嘴咳了咳,再继续吃他的早餐,同时故作漫不经心似的问:“你的试用期还有多久?” “一个半月。” “好,别忘了,你这个工作试用期满后,若是人家不愿意留你,你也不可以再去找别的工作了。” “耶?”妙妙惊呼。“可是爸……” “闭嘴!”林爸爸目闪威棱,还拿油条当手枪一样指住她,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我说了就算!陈小姐再两个月就要生产了,所以她准备下个月就离职,我打算让你接下她的工作,这样我们就不需要再另外找人了。” 陈小姐是林家命相馆里唯一的外人,负责接听电话,安排预约时间表并招呼客人等,工作无聊沉闷又繁琐。 “爸,这样不公平啊爸,我不……” “不什么不,驳回!”林爸爸怒喝。“总之,就是这样,现在这个工作要是保不住,你就给我留在家里帮忙。” “才不要,爸,我……” “不要就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 真想这么说,可是……呜呜,她存的钱还不够她说出这么阿沙力的话呀!事实上,她的存款簿里根本没多少钱,虽然她的薪水此哥哥姊姊们都多,但早就被他们一点一滴地a光、借光、讹诈光了! “不要啦!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嘛!” “因为你二哥帮你卜过卦,你的对象将会出现在你的工作场所里,既然是同行,如果你不回来工作的话,怎么可能碰得上他?” 妙妙那张嘴嘟得比天还高。 “人家才二十耶!干嘛先找我?二哥二姊不也都还没有对象?” “因为他们的姻缘还没到,而你,错过了今年,就必须再等上十二年才有机会结婚……” “那有什么关系!”妙妙嘟囔。 “……所以说,你别想再找其他的工作,还是乖乖回家来帮忙吧!” “谁理你!”嗤之以鼻的咕哝。 林爸爸脸色蓦沉。“你说什么?” 陡然一声沉喝,吓得妙妙三魂掉了两魂半。 “啊!我说我要上班了,我要上班了!” 一阵烟似的,妙妙赶紧跳起来逃命,没想到她才胞开两步,忽闻一阵惊心动魄的劈哩啪啦声加上男女老幼的惊呼咒骂此起彼落传来,她忙回首一看,抽了口气,再垂眸一瞧,心跳静止了三秒整,随即慌慌张张的拉掉被她背包钩住的桌巾,掉头跑得更快了。 林爷爷胸前一片特制的咸豆浆世界地图,林爸爸两腿间多一副“备用”的轻型武器——两粒荷包蛋加一根油条,林妈妈低头呆望著裙窝间的一池豆浆,里头还游著一只笨苍蝇拍著翅膀在溺水中挣扎,大儿子…… 总之,林家人个个逃不脱满身狼狈,一脸木然地“恭送”灾难大师离去后,不约而同地把谴责的目光拉向林爸爸那边,林爸爸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刚刚不该叫她坐下的! 第三章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于司谶总算能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了。 他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但是平静却不属于他;他渴望安安稳稳的日子,但是安稳却离他比天王星还远;他不贪不欲,付出的劳力总是数倍于所能得到的代价,但是,上天仍旧不满意,依然不断想出各种花招来考验他的耐力,他的决心。 “下个月我要休假。” 几秒的静默,于司谶猛然抬首,两眼下敢置信地瞪住周俊嘉。 “你要休假?” “对,我要休一个月的年假。” “年初时你不是已经休过假了,你还有假可休吗?” “啊!抱歉,我忘了告诉你,”周俊嘉悠然自得地靠在办公桌傍。“年初时我休的是你的年假,下个月我要休的是我自己的假。” 嗯?!于司谶一脸的哭笑不得。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这种事,吃别人的业绩奖金不够,居然还偷别人的假,他是怎么办到的? 和人事部经理上床? 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这家公司实在是越来越混了,难怪留不住真正的人才,以至于他明明是个副理,却场场仗都得亲身上战场,而且是孤军奋战,因为底下没有真正能做事的人。 “经理,你不能晚点再去吗?别忘了,下半年度的业绩额是……” “没问题,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是甚么话,一句放心就要把一切责任推给他吗? “这是不可能的,经理,只有我一个人,怎……” “还有小李、小刘和朱小姐他们帮你呀!” 那三个水昆族?一个只会看股票,另一个够认真却啥也干不了,还有一个成天抱著化妆箱到处跑,他们能干嘛? “经理,他们不……” “总之,一切都交给你了!”说完,大经理又潇潇洒洒地退场了。 真想哭! 然而,更悲惨的还在后头,当他上威迪生去取回合约书时,战战兢兢地一握住叶经理的右手,他的心里就开始哀鸣了…… “那个小女孩摔断腿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去打保龄球吗?怎么会摔断腿?” “很简单,人家吵架她看热闹,结果因为靠太近被人家撞翻滚下楼梯去。” “很严重吗?” “不大清楚,不过听说以后可能会跛腿……” 那个“最后一次”似乎仍是遥遥无期。 不过没关系,再救她一条腿,下回不可能再有机会知道她会被火烧或让水淹了吧? 很不幸的,在一次和客户的午餐约会中,他又撞见了齐经理…… “去逛街被神经病砍一刀?!怎么会?” “倒楣呀!不只她一个人,还有好多路人同时被砍,可是只有她被砍掉一条手臂,而且她还是为了帮一个老太太逃命才被砍……” 下一次,他在苏董的派对上碰上叶经理…… “为了赶时间被车撞了?严重吗?” “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又下一次,他又在某个派对上碰上齐经理…… 再下一次,他在高尔夫球场上和叶经理对打…… 再再下一次…… 再再再下一次…… ……最后一次…… “拍a片?!林妙依跑去拍!片?” “还不都是你害的,经理,试用期满了不让人家留下来,听说她家里就拿这个作借口逼她结婚,拜托,她才二十岁耶!现在结婚未免太早了吧?所以她才那么急著找供食宿的工作,打算跷家出来住,可是你也知道她很迷糊的嘛!听人家随便说说她就信,然后就糊里糊涂的签下合约了。” “这……这怎能怪我?我也要对公司交代的呀!她是很认真,但工作能力实在是不行啊!那我也给过她一个机会,让她设法挖于副理过来,可是她做不到,这样我就没有借口留下她了嘛……” 真是天注定的吗? 他无心和她约会,甚且避之唯恐不及,却一次又一次不得不约她出来,自那个“唯一仅有的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又到“最最后一次”,再到“最最最后一次”……直至如今,他已经不知道“最后一次”到底该怎么写了,却还甩不脱那个“未来式”妻子。 虽然他们相处得相当愉快,起码跟她在一起时他总是能格外轻松,不需要做任何防备,也不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得知什么不想知道的事。 即使她不是他所欣赏的那种成熟优雅的女性,还是个永生不死的活动炸弹,炸弹一爆灾难便降临,但她确实很有趣,特别是在炸弹爆炸时,如果不是会气死人,就是会笑死人。 因为坦直率真的个性,她说话几乎从不经大脑过滤,不管该讲或不该讲,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分别,偶尔还会脱口连名带姓的叫他,开一些幼稚的玩笑,又因为爱玩爱笑,三不五时他就会被她拖去做一些连作梦都不可能会做的事。 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她拉去跳街舞! 然而,即使她确实为他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与活力,但倘若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恐怕他真的会被绑死在她身边了! 难道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开吗? 背手伫立在窗前,于司谶皱眉沉思,他在考虑。 不过,他并没有考虑很久,即便是想像,他也无法忍受那个单纯又迷糊的小女孩跑去拍a片,所以一回到办公桌后,他即拿起话简直拨威迪生公司。 “齐经理吗?我是于司谶……没什么,我只是想请问一下,那天你说的话还有效吗……只要我肯过去威迪生,条件随我开……对,就是那个……好,那么,我只有一个条件……” 要离开飞鹏并不难,因为周俊嘉不在,所以没有人会紧张、会挽留他,更因为周俊嘉长期以来的自我吹嘘,所以顶头上司早已认定业务部的大功臣是周俊嘉,小小的副理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卒仔,要走就走咩!飞鹏还可以省一份薪水呢! 至于业务部其他同仁虽然明白真相,但大家早已看不惯经理的猪头作风,每个人都为于司谶的“充分”被利用感到万分不值,因此他一提出要辞职,大家马上兴高采烈的欢送他启程,头一转,几个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地想像周俊嘉回来时的脸色了。 于是,于司谶把一切业务详详细细地交代给其他业务同仁之后,在周俊嘉度假回来的前一天离开飞鹏了。 翌日,周俊嘉销假回公司,一听到于司谶辞职,竟然当场软脚坐到地上去。 同一时刻,于司谶在威迪生公司人事部报到完毕,由业务部原来的叶经理带领他到业务部接任经理一职…… 威迪生业务部包括经理和秘书共有二十五位同仁,自甫出校门的菜鸟到四十多岁的老鸟年龄不一,而且一眼即可看出,除了几位生涩的新兵之外,其他老油条全都是强悍的业务高手,与飞鹏仅有三两只小绵羊的场面全然不同,整个业务部办公室里笼罩著一片肃煞之气,可见同仁之间的竞争也相当厉害。 而就如同妙妙所说的,于司谶外表年轻斯文又温文尔雅,别说什么气势或魄力,就连半点威严都没有,根本不像什么业务菁英,说是作家或音乐家之流的可信度还高一点,难怪二十三双眼睛里至少有二十对视线蕴含著轻蔑不屑的意味。 但是—— “这位是高副理。”在为大家介绍过新任经理之后,叶经理开始为于司谶一一介绍所有业务部同仁。 “往后还请高副理多指教。”于司谶握住高副理的手,微笑。“另外,如果高副理忙不过来的话,可以把涵亭那件案子交给我,当然,我只是纯帮忙,所以业绩仍会挂在副理名下。” “耶?!”高副理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了涵亭那件案子,他几乎快跳楼了,才刚上任的经理怎么会知道? 叶经理见状,不由得暗笑在心,他知道很快的大家便会明白,为什么要由空降部队来继任经理了。 “这位是负责国外业务的周课长。” “周课长……”于司谶一握住周课长的手,眉宇便皱了起来。“麻烦你马上把所负责的案子全部交出来,明天立刻去住院,先休养好身子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同样的,我是纯粹帮忙,所以你的业绩仍是属于你的,ok?” 周课长顿时呆住。他的毛病连老婆都不知道,新任经理怎会知道? “这位是负责台湾本上业务的孙课长……袁主任……丁主任……” “一百二十。” “嗄?” “东成的案子,你只要坚持单价一百二十,我保证你一定签得下来,签不下来我负责,嗯?” “咦?”丁主任傻傻地看著新任经理移到另一位同仁前面: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东成的价码就像乒乓球一样到处乱跳,就连副理也说签不下来是正常,签得下来才叫运气,新任经理为何能如此有把握? “……文主任……韩主任……业务员王志杰……” “王志杰,”于司谶依然保持他最温文的微笑,右手紧握住对方的手,左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我给你一个建议,下次到元和建设时,不要再找他们的业务经理谈,直接找财务部副理,记得带束满天星再加几朵蕾丝花,我保证你一次就ok。不过记住,千万不能笑!” “不能笑?” “没错,因为蕾丝花的花语是惹人怜爱,而那位副理是……是……呃,该怎么说呢?”于司谶想了一下。“啊!对了,一朵很庞大、很有分量的蕾丝花,这样你懂了吗?” 王志杰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我懂了!” “好。”于司谶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到不一位业务员前面。 叶经理继续介绍,于司谶也一一与他们握手寒暄,直至倒数第二位。然而,虽说是寒暄,于司谶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针对他们个人最有帮助的重点,所有业务部成员们都不禁动容了。 最惊人的不是他所知内容之广泛,而是有些事也许查了就知道,但那些只有个人自己才知道的私事,或者其他公司内部的机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位是最后一位新进成员,刚进威迪生两个月的王美郁。” 于司谶握了握她的手,蹙眉,旋即松开,淡笑。 “王小姐,待会儿请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好吗?” 二十分钟后,王美郁自经理办公室里出来,双颊微赧,众人见状,一窝蜂地全涌了上去。 “他叫你进去做什么?” “他看上你了吗?” “别乱讲好不好!”王美郁脸更红。“经理是……他是在教我一些事啦!” “是吗?”大家的眼色仍是怀疑。“那为什么要神神秘秘的叫你进去教?” “因为……”王美郁迟疑了下,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我每次去广全传播洽谈时,他们那个业务副理都会对我动手动脚,所以经理教我该如何应付那种状况。他说这种事他无法帮我,因为这个社会上到处都是那种人,就算他帮得了我一次两次,也帮不了我永远,所以我自己一定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耶?广全那个副理对你性骚扰?”众人异口同声愤怒地惊呼。“你怎么都不说?” “因为……”王美郁咬了咬牙。“因为这是我第一件案子,我不想认输!” “哦,拜托,那种事怎能叫认输呢!有些事可以逞强,有些事不能逞强的你知不知道啊?” “我现在知道了。”王美郁老实地点点头。“经理告诉过我了,不过现在我也不怕了,因为经理已经教过我该如何应付那种事,而且他还私底下向我透露广全那个副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那个副理还想继续刁难我,我就可以反制回去,到时候不管我开什么价码,那只色狼都只有乖乖签约的份!” 闻言,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喂!你们觉不觉得我们这位新任经理厉害得有点可怕?” “确实,真是人不可貌相!” “同感!同戚!” “可是他也很温柔体贴呀!”王美郁脱口道。 “对啊!对啊!”这是女性同仁们的一致附和。 又是一阵静默。 “难怪会成为空降部队过来接任经理。”高副理喃喃道。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周课长仍觉难以置信。 “我原先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文主任耸耸肩,没再说下去。 “他好像比叶经理更行呢!”丁主任小小声地说。 再次沉默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 “幸好他被我们公司挖来了!” 于司谶接任威迪生业务经理的当天下午,他的经理办公室里出现了业务部的第二十六位成员。 “于副……呃,不对,于经理,我来报到了!”手掌横在额旁,妙妙笑嘻嘻地立正敬了个军礼。 于司谶颔首。“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业务助理,那个桌位是你的。”他指向办公室角落的小办公桌。“现在先来帮我整理一下吧!”这位灾难大师之所以会继续留在威迪生危害众生,可以算是他的责任,所以考虑再三之后,他决定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免得她去荼毒其他同仁。 “经理,我能不能请问一下?”妙妙一边把卷宗夹分类放好,一边好奇地觑著于司谶。 “问什么?” “那个……你为什么要跳槽过来?”他自己说过不喜欢变动的呀! 眼角瞄过去,“你问这个做什么?”于司谶反问。“你认为我不应该过来?” “不是!不是!不是啦!”妙妙双手乱摇。“人家只是好奇而已咩!” “你是来工作,不是来满足好奇心的。” “好嘛、好嘛,那……”她把所有的卷宗都归位了。“这些整理好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你到……”于司谶才说两个字就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盯住她半晌后,忽地按下对讲机。“江秘书,请你进来一下。” 经理秘书江秘书马上进来报到。“经理,请问有什么事?” “来,这位是业务助理林妙依,你们先认识一下,有空时请你教她一些简单的工作。”说罢,于司谶若无其事地把右手贴在江秘书背后,状似推她向前和妙妙打招呼,十数秒后,在江秘书和妙妙仍在做礼貌性寒喧的时候,他已然一脸无奈地放下手,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你不能留在我的办公室里,”待江秘书一离开办公室,他即开始喃喃自语,并继续把自己的私人用物整理至抽屉里。“可是也不能让你到外面的办公室去,这样……该让你到哪儿去呢?” “嗄?你说什么?” 于司谶停下手,又注视她半天。“算了,你就留在这里吧!有事我会叫你帮忙,其他时间你就乖乖的待在你的位置上。哦,还有,今天上午除了你自己的电脑之外,绝对不可以接近别人的电脑和传真机。” “咦?为什么?” “因为你一定会把别人的电脑或者传真机弄爆!” “嗄?!” 现在,到底是她绑住他,还是他绑住她? 半脚刚踏出电梯,妙妙便急急忙忙抓住与她错身而过正要进入电梯的某人。 “等等,齐经理,这份假单麻烦你先帮我签一下再去摸鱼。” “谁要去摸鱼啊!”齐经理笑骂著拿过假单瞄了一眼,然后转回人事部办公室,妙妙尾随在后。“到哪里?” “一个要到台中,两个要到高雄,他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回到办公室后,齐经理又仔细看了一下才签上名,然后拿给负责员工出勤请假记录的小姐,再回过身来双手抱胸,以调侃的眼神目注妙妙。 “如何?调到业务部一个星期,你闯了多少祸呀?” “也不太多啦!”妙妙尴尬地嘿嘿傻笑。“只不过弄坏了一台电脑、饮水机和两台传真机,又搞丢了两份文件而已咩!” “而已?”齐经理摇头直叹气。“真不知道于经理要你过去干嘛?” 妙妙听得一愣。“耶?” “耶什么耶,你知道于经理为什么肯跳槽到我们公司来吗?” “这个……”妙妙困惑地抓抓脖子。“我也不知道耶!每次于经理约我出去的时候,我都嘛有想说要劝他跳到我们公司来,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每一回讲不到两句就讲到别的地方去了,然后我就忘了跟他出去的目的,只顾著跟他聊天了,所以于经理应该不算是被我说服的吧?” 这回换齐经理呆了一呆。“你们出去过很多次吗?我怎么不知道?” “好多次了,大概……”妙妙沉吟。“八、九次总有吧!可是我不敢跟你说,怕你骂我只顾玩忘了正事,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齐经理闻言,不觉怔忡半晌。“原来他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嗄?” 齐经理深深注视她一眼。“于经理跳到我们公司来的条件只有一样,就是试用期满后不准辞掉你,而且要把你调到他那边去。” “-?!”妙妙惊呼。“为什么?” 两眼暧昧地眨了眨。“我想,这应该问你自己吧!” “问我?”妙妙疑惑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 “天!”齐经理双眼一翻。“你还真是有够迟钝耶!男人约女人出去还会有什么意思?更别提男人为什么要为女人做某件他原本不想做的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蓦然顿住,然后反问她,“你喜欢他吗?” “咦?我?” “对,你……”又停住,取回小姐递过来的假单,再拿给妙妙,“总之,刚刚我说的话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齐经理说。 想什么? 抱著满脑子困惑再回到电梯里,妙妙死命揪著头发绞尽脑汁思考,直到再一次踏出电梯,她才猛然大叫一声恍然大悟。 “不会吧?!” “喂喂喂!吓死人不用偿命是不是?”那三个等在电梯口的业务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 “啊,对不起,对不起,哪,你们的假单!” 妙妙忙把假单交给他们,好让他们到财务部预支出差旅费,再匆匆回到业务部办公室,江秘书一见到她就发出特别警告。 “经理出去了,他有特别交代,你绝对绝对不能接近他的办公桌一公尺范围之内。” 妙妙噘了噘嘴表示不满,然而,当她一进到经理办公室里之后,脸上的不悦马上转为庆幸的神情。 幸好他不在! 晕晕然地回到座位上,她捂著双颊,觉得有点发烧。奇怪,她为什么会越来越兴奋,心也扑通扑通的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一份特别的期待? 是因为想通了齐经理的话吗? 是因为齐经理暗示说于司谶可能喜欢她,才会为了她跳槽到威迪生来吗? 可能吗? 是有可能,否则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的约她出去?又为什么开那种与众不同的条件才肯跳槽过来?可是…… 他从来没有过那种表示呀!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话说回来,她呢?她喜欢他吗? 唔……其实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思考太久,她当然喜欢他呀! 即便起初她确实是因为奉齐经理的命令必须去说服他跳槽过来,不得已才推掉同事的邀约,但几次以后,只要他一打电话来,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不管她早已和谁谁谁约好,当时她可都没想到齐经理或是必须说服他跳槽的事,而只是很单纯的想见他而已。 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他,所以想见他;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所以想一直看著他;无法抑止地喜欢著他,所以光是看著他、听著他,心里就喜悦又满足。 原来如此,一切皆因为喜欢他。 喜欢他斯文的外表,喜欢他说话时低沉的声音,喜欢他温雅的微笑,喜欢他蹙眉凝思的神情,也喜欢他的体贴,喜欢他的耐心,喜欢他的好脾气,喜欢他无奈时的叹息……还有好多好多,总之,她就是喜欢他! 那他呢?他究竟喜不喜欢她呢? 通过古朴的大厅,仍有许多预约的客人在等候,依照林家的习惯,他们仅在星期一与星期四看两天预约客人,其余都是假日,自我研修的假日,所以这天的预约客人非常多,常常到晚饭时还不得休息。 直至屋宅后方,妙妙正要上楼,突然听见身后有声响,回首一看,原来是林家大媳妇终于结束所有看手相的客人了。 “大嫂。” “下班回来啦!”林家大媳妇微笑著赶上她,两人一同上楼。“不简单喔!这还是你头一回工作能做这么久呢!” “大嫂,你怎么这么说嘛!”妙妙娇嗔道。“人家也是很努力在工作说。” “看得出来,不过……”林家大媳妇喃喃道。“等你结婚后,你的老公不晓得还会不会让你去上班?” “结婚?”甫上二楼,妙妙的脚步就惊叫著吓停了。“你不要吓我呀!大嫂,爸爸不是说只要我的工作……” “只要你的工作能持续下去,爸爸就不会逼你回家来工作,但是……”林家大媳妇好笑地瞅著她。“可没有说不要你结婚了哟!” 妙妙抽了口气。“难不成……” “没错,”林家大媳妇点点她的鼻尖。“大家还在帮你寻找真命天子,告诉你,闻讯而来的人还真不少呢!” “我才不要!”妙妙气急败坏地怒吼。 “那也行,只要你自己能先找著对象,总之,你今年年底非得结婚不可!” “我自己?”妙妙低喃,蓦而神秘兮兮地拖著林家大媳妇溜进她房里。“大嫂,请告诉我,你怎么会和大哥结婚的?” “因为我喜欢他呀!” “我知道,我知道,”妙妙不耐烦地挥著手。“我的意思是说,当时追大哥的人那么多,大哥怎么会挑上你的?你主动跟他告白吗?” “这个嘛……”林家大媳妇倏地泛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转身在床沿坐下。“就算我采取主动,要是他不喜欢我也没用,不是吗?何况,一般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太过主动,他们习惯站在主控的地位,你懂吧?” “好像大家都这么说……”妙妙嘟囔。“那你怎么办?” “暗示啊!”林家大媳妇挤挤眼。“暗示他我的心意,如果他也喜欢我,那就没问题了。” “那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不喜欢嘛……”林家大媳妇沉吟。“有的时候你可以倒追,但有的时候你越追他跑得越远,这要看男方的个性。”说著,她双目一凝。“怎么,你有中意的对象了吗?” 脸蛋泛红,妙妙神态扭g。“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喔!” “放心,你不要我说我就不会说,不过,”林家大媳妇关心地瞅住她。“他是咱们这一行的吧?如果不是的话,爸爸不会接受的喔!” 当然不是! 但是妙妙不敢说老实话,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 自从正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她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的时间更多了,虽然每天都能见到他,却觉得看得再久也不够,日复一日地看著他,看得越久她就越被他吸引、越是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痛了。 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辛苦,又这么甜蜜。 然后,每天每天一点一点地更加喜欢他,她就每天每天更加确定,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 爱上那个男人了! 第四章 如果说初见面的头一天,威迪生业务部同仁对新任经理的感觉是惊叹,那么两个月后,他们对他的观感就是心悦诚服了。 虽然他们一向都很有自主性,在结案之前无论有什么大困难小问题,他们都不会提出来,宁愿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是,令人纳闷的是,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说,于司谶依然能得知他们所有的困难,并在适当时刻提出一些建议,譬如一个价格,或者一个特定时间与地点,甚至是无人意想得到的捷径,让他们能够很轻松的解决问题,节省双方沟通的时间,加快签约的速度。 一般的经理是管理督促属下,他则是如此这般管理兼从旁协助,而且绝不会给任何人压力。 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把无法解决的案子扔给他,在他顺利完成签约动作之后,业绩仍然会挂在原来那位业务员名下;甚至新人的业绩不够,他还会把自己签来的业绩挂到新人名下。 “你们都很有能力,只是经验不足而已,如果仅是为了业绩不足而被刷掉,这会是公司的一大损失,公司的损失就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如此体贴的作法,无论任何人心中尚存有不服,也被刷洗得干干净净了。 唯一令人头痛的是,他们实在不明白,一个如此精明的经理,为何要把一个普天下最迷糊、最会凸槌的活动大灾难调到业务部来搞得天下大乱? 既然是业务助理,多少该帮上一点忙吧?没想到她头一天来业务部报到,就不小心把红茶淋到电脑上,结果电脑砰一声爆了,烟雾弥漫中,只见她脸黑黑的一副茫然的样子,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那是她的电脑。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是搞丢文件,就是弄坏影印机、传真机,或者把合约书弄花了,甚至业务部大门都被她砸坏过一回。起初大家都很不爽,一致认定业务部不需要这样一个闯祸精,直到传言说新任经理是被她给挖角过来的,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原来她的“用”在这里。 这下子大家没话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为业务部立了一个大功劳的分上,大家决定捺住性子容忍她的“胡作非为”。于是,业务助理沦落为跑腿小妹,专门负责一些无关紧要,搞砸了也不会死人的小事情,亏她也能自得其乐地做得不亦快活乎。 但其实那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妙妙可是头大得很,不知究竟是她的方法太笨拙,或者是于司谶太迟钝,无论她如何暗示,于司谶都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她,所以不打算回应她吗? “经理……”正在把资料打进电脑里的妙妙突然停下工作,两眼又溜向大办公桌后的于司谶,心头再次浮起满怀感动。 啊,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呀! “嗯?” “那个……有人说你愿意跳槽到威迪生来是……因为我,这是真的吗?” “你说呢?”两眼依然凝住在报表上,于司谶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说啊?呃……”这种暗示会不会太直接了呢?“那个齐经理告诉我说,你跳槽到这儿来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把我辞掉,而且要把我调到你这儿来,这样我想……”她眨了眨眼。“应该是吧?” 于司谶不语,兀自拿起另一张文件对照两边的数字。 这只有一个解释:他默认了。 “为什么?”妙妙忍不住又问。“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做?”双颊两抹淡淡的红晕,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希冀。 因为他不认为她那种身材有资格去拍a片! 于司谶依然保持沉默,仅仅推了一下眼镜,视线移过来两秒,然后又回到他的文件上去了。 妙妙正待追问,就在这时,两声敲门声传来,她只好把话又吞回去。 “进来。”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于司谶一岁的业务杨志中,非常能干,可惜耐心不足。 “什么事?” “经理,远胜那件案子,我想延后一个星期结案可以吗?” “远胜?”于司谶看他一眼,旋即起身来到办公桌前,左手搭在杨志中肩上,“怎么?有困难吗?” 杨志中迟疑了下。“没有。” “是吗?”于司谶放下手,双手抱胸靠坐在桌沿,唇畔带笑。“怎么你现在才知道远胜的业务经理是同志吗?” “又……”杨志中尴尬地扯了扯嘴。“又没有人告诉过我!” “告诉你也没用,除非我们能派出一个比对手公司派出的俊男更帅的业务代表,不过,我并不想用那种方法去争取那份合约,何况……”于司谶再次把手放到他肩上,这回是右手。“他后天就要和其他公司签约了,就算我再给你一年也没用。” “耶?”杨志中惊呼。“你怎么知……”蓦地又噤声,不管经理是如何知道的,可以确定的是,经理说的话从来没错过。 于司谶莞尔。“不用担心,明天我带你直接去找远胜的梁总,我跟他很熟,他……”停了一下,忽然又改口问:“对了,你喜欢喝茶吗?” “喝茶?!”杨志中狐疑地耸耸肩。“不是很喜欢,不过,我老爸喜欢喝老人茶,没事就逼我们陪他喝,所以我也喝得满习惯的。” 于司谶满意地拍拍他。“很好,梁总最爱喝茶,而且特别喜欢我家种的包种茶,明天我会带两罐过去,顺便带点花生瓜子,我们一起陪他喝,耐心一点听他讲古,我担保最多两个钟头,你的合约就可以签下来了。” “就这样?”杨志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耗了两个月还签不下来,经理一出马就只需要两个钟头? “就这样。”于司谶转身回到座位上。“好了,你出去跟江秘书排定一下时间吧!” 杨志中一离去,妙妙又想再问。“经理,刚刚……” “经理,朋义副总三线电话。”这回是江秘书。 “好,谢谢。” 耐心地等待他讲完电话,妙妙再接再厉的再次出击。 “经理,你……” “经理,开会时间到了,还有五分钟,现在上去刚刚好来得及。” “资料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那我们现在上去吧!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该死的江秘书! 妙妙咬牙切齿地目送于司谶离开,裁纸刀忿忿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泄气地落回桌面上,片刻后,她没精打采地走出经理办公室,打算去泡杯红茶,却意外的发现业务部所有的女性同仁居然都在,而且围成一堆进行某项秘密高峰会议,一见到她出现就马上三缄其口,瞬间变成哑巴大队。 “干嘛?”她莫名其妙地问。 女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在同一刹那,所有的视线齐聚至她身上——包括好几位男同事,妙妙不觉暗暗打了个哆嗦,因为那些视线都诡谲得令人起鸡皮疙瘩,下一刻,娘子军团已经团团围拢过来了。 “妙妙……”三十多近四十的丁主任皮笑肉不笑地正面对准了她。 “干嘛?”为什么丁主任叫她的声音好像老巫婆在诱惑小白痴进糖果屋? “听说经理是被你挖角过来的,那么……”丁主任那张圆盘脸暧昧地逼近她。“你是经理的女朋友吗?” 真希望是,可惜非也。 “不是,但……”蓦然一阵轰然欢呼吓得她话说一半就噎回去,还呛著了。 “太好了!”丁主任欣喜地转向王美郁。“美郁,他们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有机会了!” 咦?有机会?什么机会?妙妙疑惑地来回看著她们,心中有股不安的预感。 “对啊!你们看起来很速配,嘻嘻,先上床也可以,经理那种人一定会负责到底的,甘巴爹哟!”另一位女同事更露骨地鼓励脸蛋羞红的王美郁-?速配?上床? 哪里速配呀?谁说可以上床的? “可是人家跟经理出去玩过好几次了耶!”气急败坏的,妙妙赶紧主动供出罪状。“真的好多好多次了哟!” 十四只眼好像军队操练似的,唰的一下动作划一地一齐看过来。 “那又怎样?我也跟好多男生出去过,那也只是玩玩而已呀!” “对咩,对咩,玩玩而已,又不算什么。” “只要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就是公家抢的。” “怎么可以这样!”妙妙急得快哭了。“人家也喜欢他呀!而且是人家先认识他的说。” “美郁更喜欢他!” “没错,而且先认识又怎样?经理喜欢谁,这个才是重点吧?” “经理一定比较喜欢美郁。” “对,美郁跟经理也比较速配。” “你又矮又矬,经理不会喜欢你的啦!” 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妙妙毫无招架之力。“你们……你们七个欺负我-个,这样不公平啦!”她委屈又不满地抗议。 “这种事谁管公不公平呀!喜不喜欢才重要咧!” “我们不是故意欺负你啦!只是觉得美郁跟经理比较配而已咩!” “我是觉得经理比较可能喜欢美郁啦!” “对咩,对咩,所以说,你要是不想太难看的话,还是早点退出吧!” “我才不要!”妙妙怒吼。“人家也好喜欢经理,我……我才不要退出!” 她一吼,那边当然也不甘示弱地吼起来了。 “那你想怎样嘛?” “我又没有要怎样,美郁可以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可是你这样会带给经理困扰嘛!” “那美郁也一样会给经理带来困扰啊!” “美郁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她多了两颗眼睛,还是鼻子?”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呀?” “我哪里不讲理?明明是你们……” 当于司谶回到业务部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阵阵泼妇骂街似的对吼,一站到门口,见到的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仿佛星际大战随时可能会爆发,路克和黑武士已经摆好光剑准备要决战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轻轻一句话而已,霎时间,女战士们全惊叫著变成了一只只的过街小老鼠,吱吱喳喳的四下窜逃,伴随著一声声撞倒杯子声和椅子拖地声,不过三秒钟,物归原位,人归原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司谶更是狐疑。 没有人吭声,个个埋头猛啃资料、啃报表、啃数据……好忙啊,好忙啊! 于司谶双眉轻扬。“林妙依,你又闯什么祸了吗?” 正要溜回经理办公室里的妙妙僵的一僵,“没有啊!”话声刚落,人也不见踪影了。 没有? 才怪! 晚上八点,单独留下来加班的于司谶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收拾好东西后即走出经理办公室准备回家,在经过下午那一群娘子军的争斗战场时,他停下来迟疑了下,还是将左手放到旁边的电脑上。 片刻后,他忽地惊咦一声,好似被火烫著了似的猛然抽回手,连眼镜都吓掉了,手忙脚乱地捧住眼镜,又差点把镜架拉歪了。 竟然……她竟然喜欢他?! 该死,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虽然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后续麻烦肯定更多,可是……可是他实在没料到她竟然会喜欢上他! 这下子可伤脑筋了,接下来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峰峦叠翠,远山含笑,苗栗狮头山是台湾的佛教名刹圣地,山中古刹名寺众多,而且多利用天然岩洞地形建造而成,独具特色。 星期日一大早,于司谶至万佛庵中拜祭过外婆的灵骨坛后,即出庵往南庄狮头而去。经过二十多分钟后,拐进一条林荫步道,又前行了十多分钟才停在一栋陈旧的林间木屋前伫立良久。 然后,他绕过屋子来到屋后,往日丰硕繁盛的菜园早已-滥成杂草一丛丛,他再继续走,半晌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幕绿油油的缓坡草地仿佛翡翠地毯似的延伸至另一片树林,山间的空气弥漫著淡淡的树木香气,清新而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在草地边缘的大树根坐下,他转眸凝望著身旁一块大石头,平平扁扁的,大小刚好够一个人坐,沉默片刻,他才将左手平放在大石头上,蓦然一阵淡淡的檀香味传来,旋即,大石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中,外婆栩栩如生的影像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不能说。” “为什么?外婆,为什么不能说?” 外婆叹了口气,枯搞的手慈蔼地轻抚在七岁小男孩头上。 “忘了外婆说过的话了吗?小谶,你为什么叫司谶,忘了吗?” 小男孩厌恶地注视著自己的两手。 “因为我的右手能预知未来,我的左手能看见过去。” “对,这是诅咒,一个恶毒的诅咒,”外婆喃喃道。“被诅咒纠缠的人,于家虽然不一定代代都有,但总不会间断太久,我是,你是,但你妈妈不是,所以我才会把你抱过来,因为你妈妈不懂得该如何面对这种诅咒。” “诅咒?”诅咒是什么? “记住,只有神才有资格预知未来,唯有鬼才能见到过去,你是人,因为诅咒,你才会知道鬼神才知道的事,所以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你会被当作怪物一样,以后就没有人敢接近你了,懂吗?” “但定,阿永会掉到大水沟里去,我怎么可以不告诉他,”小男孩抗议。“他是我的好朋友耶!” “你可以想别的办法帮他呀!譬如在他掉到大水沟里去之前先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这样他就不会掉到大水沟里去了不是吗?” 小男孩想了想。“哦!我懂了。” “但是,小谶,”外婆又摸摸他的脑袋。“如果可以,尽量不要使用这个能力吧!否则总有一天你会伤害到你自己的。” “我没有哇!”小男孩困惑地说。“我没有故意用啊!是它们自己跑进我的脑袋里的嘛!” “那是因为你还小,”外婆轻轻道。“等你长大以后,你就会知道该如何控制它们了。” “咦?可以控制的吗?” “是的,这是可以控制的,当你碰触某个人时,头一个流进你脑海中的必定是和你有关的事情,这些是你阻挡不了的,但之后,与你无关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话,你应该可以切断它们不让它们继续传进你的脑子里。至于物品就比较不一样了。” “物品?什么物品?”小男孩满眼迷惘。“是说东西吗?可是我看不见东西里的事情啊!” “可以的,只是刚好跟人类相反而已:当你不想‘看见’自别人身上传流过来的事情时,你必须用心拒绝接受才能切断联系;相反的,当你想要知道某样东西所‘目睹’的过去未来时,你必须用心‘想’要知道才能知道。因为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 小男孩听得一脸茫然。 “当然,你也可以只想要‘看见’某件特定的事,或某个特定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只要你用心‘想’就可以了。” 小男孩又呆了片刻,然后摇头。“我不懂。” 外婆笑著拍拍他的头。“没关系,慢慢你就会懂了。”旋即板正脸,神情异常严肃地警告他。“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知道什么,千万不可以说出去,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有这种能力,明白吗?答应外婆,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小男孩点点头。“我答应,外婆。” “还有,我不反对你帮助好朋友,但你一定要先了解,命运是因果关系与个人现世的意志交织而成的,所以并非绝对不能更改,因为人的思想和行为随时都可能会变;可是人的生与死以及姻缘却是天注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解了吗?” 小男孩很干脆地摇头。“不了解。” “那就记住它,将来你会了解的。” “哦!我记住了。” “另外……”外婆举起右手。 “我知道,我知道,”小男孩忙道。“右手可以预知未来,左乎可以看见过去;右手看不见的是我的敌人,左手看不见的是我的血亲。” “双手都看不见的呢?” 小男孩突然嘟起了小嘴,不情不愿地咕哝,“我老婆!”然后哼了哼,又说:“我才不要娶老婆呢!女生最讨厌了啦!” 外婆呵呵笑了。 “会的,除非你命中无妻,否则你一定会娶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人的。” 当你一碰触别人就会知道一大堆你没有兴趣知道的事,这并不好玩,尤其当你预知某某人会死,虽然那人与你无关,但感觉总是很不舒服,如果你再不小心把这件“死亡通告”说出来的话,那后果就更凄惨了。 所以,自小学四年级开始,于司谶便逐渐把自己孤立起来,不喜欢接近别人,也变得非常不爱说话。然后,到了国二那年,他预知了外婆的死期…… 于司谶突然跳起来,匆匆往回走,愧疚的悔意仍不断在啃噬他的心,直到回到木屋前,他又停住,踌躇许久后才慢条斯理地打开木屋的门,进入屋内右侧房里,在床边坐下,表情黯然神伤。 外婆将会被煞车失灵的卡车撞倒当场死亡。 他预知了这件事,虽然外婆一再告诫他,生死天注定,人无能胜天,但是他不想要外婆死,所以在外婆预定要死的那一天,他坚持不让外婆出门,外婆也因而逃过一劫了。 但是,人果然无能胜天,一个月后,一向健壮的外婆竟然毫无征兆地被宣告罹患癌症,在病床上痛苦挣扎了半年才死去。 外婆说,这是天的惩罚。 如果无论如何都得死,一瞬间的死亡总好过被痛苦折磨而死。 每当疼痛发作时,外婆总是呻吟著说她宁愿死,看得于司谶懊悔不已,对无力的自己,更是痛恨得咬牙切齿。 左手搁在床上,痛苦的回忆有如针戳般剌进于司谶脑海中…… “对不起,外婆,对不起!”他泣不成声地忏悔。“我只是不想你死,没想到……没想到……” “没关系,小谶,我知道你是好意,只希望你能由此牢牢记住,生死姻缘是天注定,你不可再妄想改变它,懂吗?” 他记住了,所以他逃离亲人,因为他不想再一次预知亲人的死却无能为力。 然而,他依然无法逃脱这种无力戚,而且这回是他自己,他打算孤独一生,却碰上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他想避开她,她却喜欢上他。 他究竟该怎么办,外婆? 又是崭新的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花儿灿烂,绿叶茵茵,微微的风吹得人连骨头都快酥了,好似在预告这美好的一天。 精神奕奕地踏进业务部,妙妙决定尽快找机会向于司谶表白心意。 自从上星期王美郁也表明了态度之后,她就下定决心不管什么暗不暗示了,再暗示下去,恐怕连蚂蚁也别想捞著半只。 她是迷糊,可不是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业务部这一天特别忙碌,光是楼上楼下她就跑了不知几百趟,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前半个钟头的订餐时间,她终于找到机会了。 “经理,中午你要什么便当?” 双目盯在电脑萤幕上,手指忙著按键寻找资料,于司谶头也下回地说:“牛肉烩饭。” “哦!”妙妙紧紧张张地在手上的便条纸上做记录,然后更紧张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同时拚命先说服自己,现在是男女平等的先进时代,男人或女人先表态都嘛一样。“经……经理……”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我……”她的声音不但微显高亢,并且紧张得有点变调,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小猫咪。“我喜欢你!”我了老半天,终于把重点挤出喉咙了,然后便屏息等待对方的回答。 十秒钟沉重的静默,于司谶始终面对电脑萤幕,连眼角也没瞄过来一下,只随手拿给她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我给你的回答。” “呃?”妙妙狐疑地接过来一看,霎时间,乌云蔽日,轰雷盖顶,耳际嗡嗡嗡乱响,一阵天昏地暗之后,脑袋里便呈现一片绝对的空白了。 “下午你就直接回人事部报到,我已经跟齐经理说好了,你放心,除非你把整栋大楼都给爆了,否则公司绝对不会辞掉你的。” 这就是他的回答:他把她调离业务部了! 拒绝得好彻底! 抱紧了装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妙妙茫然地回到老家——人事部,迎面便是齐经理同情的目光。 “那个……”他没碰过这种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也许刚开始他是真的对你有兴趣,但是相处久了才觉得你并不适合他,所以……” 他还没说完,妙妙已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了。 “经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嘛!”人事部里其他女同仁马上抗议过来。 “不然我该怎么说?”齐经理无措地问。他说的是实话呀! “放心,妙妙,”她们没理会齐经理,迳自一人一边安抚痛哭不已的妙妙。“现在你很难过是一定的,但是我们会帮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尽快忘掉这一切的!” 所以,自这天开始,妙妙一下班后就被同事们带到各处去疯去玩,因为她们告诉她,想要忘却失恋的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暂时忘却现实,直到时间让一切归于淡然。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有效,但是除了按照她们的话去做之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这是她的初恋,她根本没有过去的经验可供参考。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一想到他心就痛,眼泪禁不住就掉下来了,一想到他就难过得好像要抓狂,想死了算了;所以不想去想,不想去承受那种痛苦,而为了不让自己去想到他,不让自己去碰触到伤口,她只有使自己没有时间思考,甚至没有时间考虑这样到底对不对? 虽然也有人提议既然她这么喜欢于司谶,干脆倒追他算了! 但在妙妙以为,既然她被调离业务部,而王美郁并没有被调离业务部,很显然的,于司谶已经选择了王美郁。 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她怎么可以做这么缺德的事去破坏他们? 人家不也都说,如果真心喜欢对方的话,应该视对方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这样她又怎能去破坏他的幸福呢? 所以,她一定要忘了于司谶,无论有多痛苦,她不能不忘掉他! 第五章 “林妙依,这份文件……” 于司谶低著头说至一半蓦然噤声,慢慢抬起头来,望著角落的空办公桌,第n次想起妙妙已经被他调离业务部了。 如果他愿意对自己承认的话,从妙妙离开他的办公室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但他始终不愿意承认,顽固的、执拗的不肯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了,就表示他又一次输给那个将他外婆折磨至死的宿命了。 他憎恨自己拥有这种受诅咒的能力,更憎恨那个无论如何不肯放过他外婆的宿命,所以打死他也不愿意再次输给它了! 即使他很想念她,只要工作一停下来,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小腊肠狗似的身影,不经意瞥向曾经属于她的角落,耳傍仿佛可以听见她困惑的声音,请他再说一次哪份文件是要送到哪里去的? 这份思念究竟从何而来? 拿下眼镜,捏著鼻梁,他实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那个除了很可爱、很单纯、很坦率、很有趣又很爱笑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小女孩,为什么老是盘桓在他脑海里不肯离去? 这份思念又为何这般绵长苦涩? 敲门声蓦响。 “进来!” 迫不及待地应声,他又逃到工作后躲避现实了。 他还能逃避多久? “进来!” 半夜两点,半睡半醒的,妙妙回到了家中,打算直接躺上床睡觉,没想到林爸爸和林妈妈还在客厅里等她,瞌睡虫顿时吓跑了一半还多。 “爸,妈,你们怎么还没睡?” “你最近为什么都这么晚回来?”林爸爸反问。 妙妙瑟缩了下。“跟同事出去玩嘛!” “那也不能这么晚回来呀!” “人家都已经满二十岁了,”妙妙嗫嚅道。“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就算你成年了也不能这么嚣张,你是女孩子呀!”林爸爸低吼。“以后不准超过午夜,记住了!” 眼见老爸爸好像真的生气了,妙妙不觉更畏缩。“好嘛,好嘛!” “还有,以后周末不要又跟同事出去玩了。” “为什么?”妙妙抗议。这样她又会想他想得好痛苦耶! “我要介绍你认识几位先生,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无所谓,只要能让她把时间填满就行了,对象是谁都没什么不同。 “好啊!不过要玩什么由我决定。” 她不要温吞吞的聊天,也不要有气没力的散步,她要的是能耗尽她浑身精力的节目,让她累到没力气再去做其他事,包括想念他。 很傻,但至目前为止,对她而言却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就如同事们所说的。 让自己忘却现实才能让她暂时忘却失恋的痛苦。 妙妙被调离业务部后,在同事的鼓励下,王美郁也曾找机会主动向经理表明了思慕的心意,虽然于司谶很婉转地告诉她他还没有找对象的意愿,但也没有把她调离业务部,所以她自认还有机会,只不过要慢慢来罢了。 “经理,你的脸色不太好呢!最好不要再加班了吧!”王美郁关心地说。 每天每天的加班,日日夜不成眠,连饮食都不正常,于司谶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是他不能不这么做,否则…… “我必须赶下半年度的业绩额。” “可是……”王美郁困惑地低语。“虽然现在才十月中,但下半年度的业绩额不是早在月初就达成了吗?” “是吗?”于司谶沉默了下。“我有我自己定的业绩额。” “但……” “下班了,你回去吧!否则家人会担心的。” 王美郁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无奈地离开经理办公室了,于司谶这才吁了口气,放下工作来点燃烟。 他错了吗? “妙妙,这份文件要马上送到财务部,还有这个送到企划部,这个送到业务部,这……” “等等!”旁边突然冒出一只手抢去那份要送到业务部的文件袋。“这个我送去就好了。” 齐经理顿了顿。“啊,对,送到业务部的……呃,你送,对,你送去就好,你送去就好!”尴尬的笑了一下后,他继续说:“最后这份送到总经理室。” 妙妙先朝同事投去感激的一眼,才拿著其他三份资料走出人事部,她的身影一消失,刚刚那位女同事立刻凶巴巴地瞪住齐经理。 “经理,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人家妙妙还没有释怀,你怎么老叫人家去业务部呀?这样她就永远都无法忘记了嘛!还是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才故意欺负她?” “对不起啦!”齐经理苦笑。“我一时忘了嘛!而且已经这么久了……” “哪里久啊!才三个礼拜而已耶!”女同事嗤之以鼻地反驳。“告诉你,女孩子才不像男人那样没良心,有什么痛苦都要经过好久好久才能逐渐舒缓过来,妙妙又是那种死心眼的女孩子,这种事她没那么容易忘记的啦!”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更加小心的,这样行了吧?”唉,真麻烦! 不过奇怪的是,自重回人事部以来,妙妙反而很少凸槌,也许是太专心想要忘记他,注意力反倒特别集中,这实在不晓得该算好,还是算不好? “踏出办公室,于司谶便看见人事部的女职员送文件过来,不假思索地,他立刻过去将右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几秒钟后即放下,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特异举动。 “这是给我的吧?” 虽然仅仅数秒,但已足够他清晰地“看见”妙妙怀抱著一个初生婴儿,满脸灿烂的兴奋光彩。 是么?明年九月她将会为某个男人生下孩子了吗?是她父亲为她找的对象? 这样也好,起码他不必对她感到歉疚了…… 是歉疚吗? “经理,这个星期六我们要为杨志中庆生,你会去吧?” 他并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我会去的。” 涂仕谦是个温和斯文的男人,就如同于司谶一样,比于司谶大上一、两岁,却比于司谶开朗得多,倘若她先碰上的是这个人,也许她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但是她却先认识了于司谶,又爱上他,然后才认识这位涂仕谦,所以,现在她只想和他作朋友,妙妙心想,也许未来有一天她也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 但绝不是现在。 涂仕谦是爸爸介绍给她的第四个男人,之后,她就固定找涂仕谦出去,而不再理会其他人了。 “为什么?”涂仕谦问。 妙妙耸耸肩。“因为只有你才不会抱怨ktv太吵,游乐场太堕落,看电影太无趣,也不会老是跟我聊一些我没兴趣的话题,更不会因为我闯祸而难堪,以至于生气。” “那么,你是否有一点喜欢我?” 妙妙想了想。“朋友的喜欢,有;其他,没有。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喔!只不过因为爸爸的命令,所以我才下得不找你出来,否则我宁愿和女同事出去玩更自在一点。” “那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不想!”妙妙毫不考虑地回绝了,再反问:“你就那么想要林家的命术古籍吗?” “想得要死!”涂仕谦也很老实。“我从小就对这一方面非常著迷,但是你也知道,坊问的书籍往往有许多谬误之处,而且重点部分也都消失不见了,就算去拜师,老师也不一定肯倾囊相授,所以……” “所以你想要研究林家的古籍,少有谬误之处,全文也保留原状,可是你看了不一定懂喔!不要说我,就连我爷爷到现在都还在埋头研究呢!”妙妙一本正经地说。 “老实告诉你吧!林家古籍实在太多太精深了,并不是那么容易领悟的,也因为如此,林家才会一个星期休息五天,这五天都是他们研修的时间,我想,就算研究到死,他们也不一定能全盘吸收。大家都说林家算得准,其实那也是因为他们只透露他们算得准的东西,没把握就不敢乱说了。何况……” 她蹙眉回忆。“我记得爸爸曾经跟我说过,生死天注定,姻缘红线牵,除了这些之外,其他都是变数,算命这种事只能告诉你可能会发生什么状况,要不要让它发生,仍是要由个人自己来决定,所以才叫趋吉避凶,对吧?” 涂仕谦深深地注视她一眼。“我想要林家的古籍,但是如果我对你的印象不好的话,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和你结婚的。”不过,说是印象很好也不太正确,该说是他觉得她很可爱,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样吧!“再说……” “我们八字很合?”见他点头,妙妙不以为然地两眼一翻。“-,哪个不合呀!” 涂仕谦浅浅一笑,转开话题了,“今天想到哪里玩?” 妙妙略一思索,忽而双眸一亮。 “游乐场!听说又多了好多新型游戏机耶!” “一大早就去游乐场?” “有二十四小时的呀!” 他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 “好,游乐场就游乐场。” 一般来讲,各公司都会提供业务经理一笔交际费,多余的可以收进口袋里,也可以算是业务经理专有的变相外快。 威迪生的交际费是由前一年的总业绩额而定,听说数额相当大,不过,于司谶真正需要用到交际费的机会并不多,反而毫不吝惜地将大部分交际费都花在业务部同仁身上,这也是业务部同仁们之所以对他心服口服的原因之一。 譬如杨志中生日这天,事前他就表示所有的开销由他支付,也因此,大家都不肯轻易放他先行离开,坚持要他和大家一起玩到底。 午餐后,大伙儿便直接到ktv去一展歌喉,两位服务生领著一大群人左拐右转进入两间中包厢,第三位服务生则相对转进小包厢。 “请问两位有按铃吗?” “有有有,啤酒,我们要啤酒!”妙妙大喊。“先来一桶,还有毛豆、鸡爪、豆干各来一盘!” “先生呢?” 涂仕谦摇头。“这样就够了,谢谢!” “好,来,点歌!点歌!” “天堂、春泥、布拉格的广场、明天爱谁、melody、白色羽……” “你够了没?都是你的歌!” 一大群人分成两问中包厢,一间容纳携伴的同事,其他则挤在另一问包厢,而这间包厢也比另一间包厢来得吵,几个人不是抢歌本,就是抢麦克风,比幼稚园小班更幼稚。 在如此嘈杂的空间中,某个角落里,于司谶与王美郁又被大伙儿硬凑在一起,王美郁自然是求之下得,于司谶却恍似未觉大家的用意,兀自静静地抽烟喝咖啡。 “经理,烟抽太多不好喔!”王美郁体贴地说。 “对不起。”于司谶立刻把烟捻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经理,我并不怕烟味。”王美郁苦笑。“我是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所以……” “谢谢,”于司谶挂上温和的微笑,“以后我会尽量少抽。”说完即起身。“我去倒咖啡。”除非不得已,否则他不沾任何含有酒精的饮料。 王美郁忙跟著起身。“我也去。” “不必两个人都去,”于司谶按回她。“你要红茶是吧?我帮你拿。” 望著于司谶离去,王美郁心中的无力感更沉重了。 虽然大家都尽量在帮她,但她感觉得出来,在于司谶眼中,除了属下之外,她什么也不是,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分一毫也没办法! 妙妙的酒量非常好,一公升的啤酒两桶也醉不倒她,最多话多一点,脾气冲一点而已。 但涂仕谦可就不行了,他连一口酒也喝不得,因为他对酒过敏,一喝酒就全身长满各式各样的包包,肉包、菜包、小笼包、叉烧包、酸菜包、芋头包……任君挑选,而且都是粉红色的,更别提有多痒痒了! 所以他从不喝酒。 “我听你大姊说你并不喜欢喝酒。” “我最讨厌喝酒了!” “那为什么要喝?” “因为我想喝。” 这种对话实在是相当高深,一般人可能听不太懂,但是涂仕谦一听就明白。 “你心情不好?或者是……”他瞄向已半空的第二桶啤酒。“想忘记什么痛苦的事?”依据过去的经验,这时候妙妙的长舌症状也差不多要开始发作了。 妙妙沉默片刻,蓦地绽开一朵绚烂的笑花。“我失恋了!” “咦?”涂仕谦愣了一下。“同事吗?” “他……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妙妙垂眸望住手中的麦克风细声嗫嚅道。“后来他把我调回人事部了。” “啊……”涂仕谦若有所悟。“原来你喜欢那种精明能干型的男人。” 妙妙猛然抬头,“才不是呢!他才不……”说到这儿忽然打住,惊讶的盯住涂仕谦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现在才发现你跟他很像呢!” 徐仕谦比她更惊讶。“耶?我?” “是啊!”妙妙认真地点点头。“虽然五官不像,但是你们同样都是那种高瘦型的男人,气质很好,脾气更好,不过……”她指指眼睛。“他有戴眼镜,你没有。”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挑上他陪她吗?“其实我以前也有戴眼镜,不过医生说我的度数很浅,能不戴的话就尽量不要戴,这样度数就不会再加深。” “他可不行,他两眼都是八百多度,不戴眼镜就几乎等于瞎子了。”说罢,她突然指住电视。“啊!心动,我最喜欢这首歌了,我要唱,我要唱!” 听她唱了两首歌后,见她一副欲罢不能之势,涂仕谦悄悄起身。 “我去倒红茶。” “……我拉著你望著你欲哭无泪,你淡淡的冷冷的那么绝对,话越说越让自己显得狼狈,人何苦要爱到自尊都被摧毁……”(爱人好累) 果然,她根本没听到。 涂仕谦摇摇头,迳自离开包厢了。 “对不起。” 闻声,于司谶往旁挪一步,继续朝杯子里注入热红茶,涂仕谦则拿纸杯装冰红茶,眼角忍不住多瞄了于司谶一下。 奇怪,他们两个……好像有几分相似呢!而且对方也戴眼镜,度数看样子也不轻,会不会是……不,不可能! 涂仕谦对自己摇摇头。 不可能这么巧的! 想罢,他即端著冰红茶离开,片刻后,于司谶也两手各端著咖啡和红茶回到包厢里去了。 渺渺的热气微飘起淡淡的柠檬香味,甜甜的啜进嘴里却是如此苦涩,王美郁遥望著对面的于司谶,他把红茶端给她之后,便借口要和对面的人说话而坐到对面去,不一会儿,他又独自一人躲到角落里去抽烟了。 看得出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但他完全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之色,温和的微笑始终挂在他唇畔,唯有自不曾间断的烟雾中,才能感受到他隐藏于内心的烦躁。 大家都知道于司谶会抽烟,但这近两个月来他的烟瘾特别凶,恰恰好就是从妙妙离开业务部那一日开始。 他后悔了吗? “好饿喔!现在几点了?” “哇,六点四十五了耶!难怪我也饿了。” 于司谶闻言随即起身。“我去付费,算到七点,时间到就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好啊,我们去吃寿司!” “泰国菜!” “饮茶!” “寿星决定!寿星决定!” 在吵闹声中,于司谶默默地走出包厢,这一回,王美郁学乖了,她问也不问就跟在他后头出去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想再倒杯红茶。” “我可以帮你倒呀!” “我知道,可是他们现在好吵喔!” “嗯……说的也是。” “我肚子饿了。” “我不饿。”妙妙兀自翻阅歌本,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是快七点了,应该吃晚饭了呀!” 妙妙抬首,双颊嫣红,她还没醉,可是再喝下去就会醉了。 “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吃吧!” “喂!这样很不公平喔!”大早就去游乐场,吃完午餐又跑来ktv,起码晚饭也要听我一次吧?” “谁理你!”咕哝一句,她又开始唱了。 “不敢在夜里想你,想列人无法入睡,看著镜子里的你,颓废却挂著眼泪,分明痛了,又忍不住笑了……好吧!是自己这样贪杯,是这样啊晃了一阵烟,以为将自己弄得很累,者天就不会让你出现……” “你想忘了他?” “……我想你的每一天,强过在人间的亿万年,我几飞几千几万个光年,寻找一个叫永远的终点……我想你的每一天,强过在人间的亿万年,我流浪在春来秋去之间,却将整个寒冬塞进了心里面……”(一天一万年) “你这样永远也忘不了的!” “你管我!”妙妙突然发飙了!“你算不算男人呀你?我想多唱两首歌都不行吗?”骂完又贸贸然跳起来,碰倒了一地啤酒和小菜。“好啦,好啦!你要吃饭就去吃饭,这样可以了吧?”说罢,即粗鲁地扯住涂仕谦往外拖。 “等等,我付帐!”在柜台前,涂仕谦硬是停下来。 “真麻烦!”妙妙不耐烦地嘟喽。“喂,我说啊!现在我陪你去吃饭,可是吃过饭后你要陪我去看电影,还要去夜游喔!” “夜游?” “对,到淡水或……啊,反正明天星期日,干脆我们去北投洗温泉好了!” 此时,另两问中包厢的门也开了,于司谶一行人陆续走出来,就在他们即将转至柜台前走道的前一刻,妙妙忽又啊了一声。 “我的包包!”她喊著跑回去了。 一大群人转过转角,经过柜雷呦蚵ヌ荩涂仕谦两眼不经心地遥注于人群中特别醒目的于司谶。 “你们决定好要到哪里吃晚饭了吗?” “寿司,寿司,寿星说要吃寿司!” “唔……那就到……” 一大群人下楼了。 “先生,谢谢您的惠顾。” “嗯?”涂仕谦回过头来,“啊!谢谢。”一边自塑胶盘上取回发票和零钱,边问刚跑回来的妙妙,“找到包包了?” 妙妙举了举背包。 “那……你想到哪里吃晚饭呢?” “洗手间。” “嗄?!” “咦?经理,你的车呢?” “发动不了了。” “也难怪,老爷车了嘛!我就不懂,公司不是有提供经理一部公务车吗?经理为什么不要?” 不是公务车,而是要送他一部宾士轿车,但是他说他暂时不需要,不过现在…… “现在我会要了。” “其他人都先过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现在怎么办?” “坐计程车吧!” 于是,杨志中与王志杰走出路边叫计程车,而王美郁则陪著于司谶在一旁等候,就在这时,ktv内又陆续出来了几个人。 “啊,舒服多了!” “你吐了吗?” “哪是!我又没醉,吐什么吐!拜托,我一个人喝了两桶啤酒耶!一肚子水怎吃饭?” “哦!那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好……咦?”妙妙脸色骤变。 “怎么了?” “没什么,我和你一起去!”说罢,她慌慌张张转身要逃,但已来不及了。 “妙妙?” 妙妙想装作没听见,但涂仕谦却拉住了她。 “有人在叫你耶!你们认识吗?” 妙妙甩开他的手。“不认……” “妙妙,真的是你!”王美郁已赶过来了,甚至还故意挽著于司谶的手臂,神情是异乎寻常的热切。“这是你的男朋友吗?”这是她唯一的情敌——已知的,虽然已被调离业务部,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威胁性,除非妙妙另有男友了。 他喜欢的果然是王美郁! 蓦然一股苦涩窜流过全身,匆匆瞄过去一眼,妙妙实在看不出于司谶镜片后那双深沉眼神下到底隐藏著何种涵义,只知道自己苦心筑建的心篱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便崩溃殆尽了,原以为自己多少已能释怀了,但在这一刻,她却慌不择路地只想逃开。 两个月还不足以让她忘记他,需要两年……二十年……不,永恒时光才够! “对,他是我的男朋友!”她不敢再多看于司谶半眼。“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快定吧,涂仕谦!” “等等,至少帮我们介绍一下呀!”王美郁回眸瞥了一下于司谶。“对不对,经理?你也想认识一下妙妙的男朋友,对吧?”她不清楚经理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样一来,经理应该可以完全放弃了吧?别怪她使伎俩,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呀! 经理?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涂仕谦惊异地望住于司谶。“经理?你不会正好是威迪生的业务经理吧?” “我们走啦!”妙妙想要把涂仕谦拖走,却连半步也拖他不动。“你不走,我自己走喔!” 涂仕谦没理会她,兀自盯住对面那个瘦长的男人打量,尔雅斯文,神情温和,是个令人相当有好感的男人,但那双瞳眸却格外沉郁,仿佛无边无际的宇宙般深不可测。 “涂仕谦。”他伸出手去。 “于司谶。”他也伸出手来,握住。 “你好,我听妙妙提起过你,她说你是……哎呀!妙妙,你怎么真的先走了……抱歉,我要走了,下次有空再聊!”涂仕谦匆匆放手,追上去,“妙妙,等我啊!”全然没注意到于司谶猝然变得很难看的脸色。 “经理,你想干什么?”见于司谶似乎也想追上去,王美郁忙抓住他。 于司谶驻足,双拳紧握,神情更凝重。 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真的错了? 第六章 昔日名噪一时的北投风化区,如今已是风光明媚的温泉乡,专程来此泡温泉的人潮络绎不绝,日本风欧美风、青磺白磺、大众池个人池、露天浴池旅馆泡汤、美容养生或休假,随你挑,只要你有钱,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尤其是在冬天,更属高级享受。 现在正是冬天。 于司谶自浴室出来,一眼即注意到妙妙已醒来,正一脸呆样的拥被坐在床上,满眼的困惑不解,不是不解发生何事,而是不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你要先洗个澡吗?” 妙妙迟疑了下,点头,却没有下床的迹象,于司谶见状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拿香烟,妙妙始乘机包裹著床单溜进浴室里去了。待她洗完澡出来,于司谶仍背对著她伫立在窗前凝望著绿意盎然的竹林。 “经……经理?” 他回过身来。“洗好了?” 下意识拉了一下浴袍前襟,妙妙脸色微赧。“洗……洗好了。” 于司谶凝视她半晌。 “待会儿我会送你回家,并请求你父母同意让我们结婚。” 妙妙一愣,继而惊呼。“嗯?结婚?可是……为什么?” 慢条斯理地,于司谶又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两眼注定她。 “如果你有我的孩子,你会拿掉他吗?” “才不会!”妙妙很生气地断然道。 果然! 他叹息著合上眼,脑海里又浮现昨晚他握住涂仕谦的手时“看见”的情景。 “你为什么要拿掉孩子?”涂仕谦责问。“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对不起,我……”妙妙嗫嚅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太痛苦了嘛!我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是谁,也一直很努力想要忘掉他,可是那天晚上,我一看见他就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工夫,我根本无法忘记他,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才会……我以为那样可以让我死心,我以为只要把我自己弄‘脏’了,我就不会那样惦著他,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可是……”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和我结婚?” “对不起。”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孩子注定要出世的,但她却把他拿掉了,剥夺了他出世的权利,上天给她的惩罚是:她再也无法生育了!然后,她会痛苦一辈子,直到死亡为她带来解脱! 因为他的愤恨、他的反抗、他的固执,所以她必须替他付出代价吗? 即使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也没资格要她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何况她并非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她是…… 无论如何,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绝望与痛苦,所以决定不再反抗了。 之后,在寿司屋,他向江秘书交代几句后便悄然先行离去了。他直接赶到北投这儿来,在妙妙与涂仕谦预定下榻的旅馆内等候他们,那两人一见到他,同样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再次握住涂仕谦的手,“看见”的内容果然不一样了,也就是说,他终于做对了该做的事。 “她是我的,”他对涂仕谦说,两眼视线投注在妙妙惊诧的脸上。“她二姊才是你应该去找的对象,虽然晚一点,但两年后你一定会和她二姊结婚的。” 涂仕谦先是讶异,继而深深注视于司谶好半晌,然后,他点头。 “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伤心了。”语毕即离去了。虽然他们才见过两次面,但是他相信眼前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是正确的。 而后,于司谶和妙妙一起住下来了,因为那孩子注定是在这晚孕育而生。 “可是我不一定会有孩子呀!” 他睁眼,再次看住妙妙。“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想!想死了!”妙妙再次毫不犹豫地说。“可是你喜欢的是王美郁不是吗?我不你只为了一夜风流勉强和我结婚,你会后悔的!” 一夜风流? 于司谶蹙眉。“谁说我喜欢王美郁来著?” “不是吗?”妙妙惊讶地反问。“可是……你没有把她调离业务部呀!” 于司谶静默了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转身背对她。“我没有把她调离业务部是因为我不会受她影响,无论她喜不喜欢我,对我而言都没什么不一样。” “耶?”妙妙两眸瞠大了。“你是说……你是说我的存在对你有影响?” 于司谶一语不发。 “那……那……”妙妙忽地福至心灵地弹了一下手指。“难不成你是在把我调离业务部之后才发现你也……喜欢我?” 于司谶仍是无言。 “哎呀!”妙妙惊喜欲狂地大叫一声。“早说嘛!害人家痛苦了好久说。” 于司谶回过身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以为你父母会那么轻易答应吗?”事实上,她的父母要在他们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才会接受他们的婚姻,因为这个孩子很……特别。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用所有的财产跟你打赌,他们一定会反对到底,不过……”妙妙俏皮地挤了一下眼,摇著两根手指头。“我已经满二十岁了哟!” “你有这种觉悟就好了,那我现在就送你……” “等等!” 于司谶皱眉。“怎么了?” “这里是北投耶!”妙妙抗议似的说。 “所以?” “不泡一泡温泉,打死我也不回去!” 此刻,晚餐时间,林家人有几口就有几张大嘴巴,个个张得比黑洞还大,嘴里咀嚼一半的食物看得一清二楚,林家大儿子还吊著咬一半的卤猪排,好像上吊的吊死鬼,因为妙妙不但带著一个陌生男人回来,而且见面第一句话就是—— “爸,妈,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我们要结婚了!” 结婚?她终于想结婚了?嗯!这是好事,可是…… 业务经理?业务……经理……也就是说……他不是他们这一行的? 那怎么行! “不准!” 然而更教人错愕的是,妙妙一听见这话,她居然只回了一句,“哦,这样啊!那我走好了。”然后就拉著那个男人真的走了。 见鬼,他们连那个男人的样子都还没看清楚呢! “这就是公司配给你的‘宿舍’吗?” 妙妙兴奋地跑上楼转一圈又跑下来。 “欧式的耶!是纯欧式的耶!”她大叫。“不像我家,建筑是百年老房子,家具也是千年古董,连厕所都是用蹲的……哦!对了,我家还保留有一个古老的大灶喔!” “齐经理把钥匙交给我之后,我从没来过,我想……”于司谶环顾四周。“明天请人来清扫一下比较好。” “不必了啦!我来清扫就好了啦!” “你?”于司谶两眼一翻。“等你清扫好了,这个房子大概也不能住人了。” “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嘛!”妙妙不服气地抗议。“很过分喔!” 于司谶在沙发上落坐,再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她乖乖地坐下了。“干嘛?” “明天我会找时间去公证处申请公证结婚,下班后会陆续把我的东西搬过来,那你呢?你的东西怎么办?” “我的东西嘛……”妙妙攒眉思索,蓦而啊的拍了一下大腿。“对了,大后天是我奶奶的祭日,全家人都要到庙里替奶奶做法事,我正好可以回去来个大搬家!” 大搬家?她是闯空门的小偷吗? “只有一天吗?”于司谶沉吟。“好,那大后天我们两个都请假,务必一天之内就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 “哦,那你家人呢?不必通知他们吗?” “不必!”于司谶板著脸。“等结婚后再告诉他们就好了。” “为什么?他们也会反对吗?” “恰好相反,”于司谶无奈地道。“他们恨不得我早点结婚,对象是谁根本无所谓。可是他们脑子里都是一些老观念,结婚这种事他们更是慎重其事,首先要双方家长先碰面,再送聘礼订婚回礼等等,拉拉杂杂的一堆,等我们真的可以举行结婚典礼时,大概已经是半年后钓——了” “哇,未免太夸张了吧!”妙妙惊叹, “所以等我们结婚后再告诉他们就好了。” 妙妙忽然沉默了,于司谶纳闷地瞧著她。 “怎么了?” “那个……”妙妙两眼忐忑地瞅住他。“我们真的要结婚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当然要问,想想昨天我还觉得自己超可怜、超悲惨的,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毫无意义,不过就是一天过一天而已,没想到隔天就突然……”她梦幻般地呢喃。“得到了全世界,这不会是在作梦吧?” 这回换于司谶静默片刻。 “我自己也没想到,想躲开,却怎么也放不开,更没想到会那么痛苦……”他轻叹。“外婆说的果然没错,若是违逆早巳注定的事,只会带来更痛苦的惩罚而已。” “嗄?你说什么?”实在有听没有懂他的喃喃自语。 “没什么。”手背轻抚她细嫩的粉颊,他说。“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不是愿意,是超想!”妙妙握紧双拳加强语气。 “那就不要再多想了。”他起身。“晚了,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妙妙跟在他后头。“睡楼上吗?” “废话,楼下只有一间和室不是吗?”脚步突然停下来等她。“你……呃,你昨晚好像很痛……” “那个……哈哈,不痛了,不痛了!”妙妙害羞地避开他的视线,抢先跑上楼。“本来是很痛啦!可是泡过温泉后就不痛了,那个温泉真的超棒呢!” “不要跑,以后不要跑了!” 停步,回头。“呃?” “我说过,你可能会有孩子。” “哦,拜托,现在又不是危险期,不太可能会有的啦!” 不是危险期吗? 可是如果注定要有的话…… 于司谶的办事能力果然不是盖的,仅仅一个星期就把所有该办的事全办妥了,包括结婚、搬家、拍摄结婚照等。 他们的结婚证人是齐经理,还有意料之外的总经理,而且总经理一得知他要结婚,二话不说马上送出一份大礼,不仅提早把大直那栋楼中楼过户到于司谶名下,还奉送一个月给薪婚假,什么时候放假由于司谶自己决定。 不过,于司谶心里倒是清楚得很,这是总经理的笼络手段,对他这个甫上任半年即刷新业绩纪录,创下自威迪生设立以来最高业绩额的业务经理,总经理决心要不择手段抓紧他,出手才会如此大方。 “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轻轻松松两句话就可以牢牢抓住一份感动的心,难怪威迪生的人才从不外流。 然后,妙妙又调回业务部,同时于司谶亦当场宣布他们已结婚,霎时间,整个业务部闹成一团,大家震惊地直喊不敢相信,随后即开始起哄。 “请客!经理,请客!” “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于司谶无奈摇头。“要出席的人数先到江秘书那儿报备,江秘书自然会去定桌,星期日大家就去好好吃一顿,可以了吧?” 至于王美郁,她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平静。 “老实说,那天晚上经理突然不见人影,我就有预感了……”中午前,她自愿和妙妙一起出去买便当,顺便把话说开来。“不,其实早在经理把你调离业务部之后,我就觉得经理不太对劲了,但是我拒绝去深思,单方面认定那是我的好机会,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 “王美郁……” “不,不要说对不起,”王美郁露出黯然的微笑。“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既然经理喜欢的是你,我不放弃也不行。不过你要小心,公司里仰慕经理的女孩子可不只我一个,而且不少那种很卑鄙的女人喔!” 这种事她可比王美郁更清楚,在人事部里,多的是这种八卦,谁喜欢谁,谁在追谁,谁又讨厌谁,谁在欺负谁……她听都听腻了。 “我知道,不过……”妙妙担忧地瞅著王美郁。“你不会离开业务部吧?”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王美郁惊讶地反问。“像经理这种超级上司是可遇不可求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我跟我同学进不同的公司,但是不过半年而已,我所学到的,还有所得到的业绩奖金,都是那些同学望尘不及的,她们都好羡慕我呢!” “那就好。” 妙妙放心了,可是两天后,一个讨厌的麻烦出现了。 “经理,飞鹏业务经理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讨论。” 虽然于司谶从来不说,但齐经理却已片段透露出于司谶在飞鹏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因此妙妙多少也了解一点飞鹏业务经理有多可恶。现在一听对方找上门来,肯定是想来再把于司谶找回去,她不禁忿忿不平地差点脱口大骂,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听见于司谶低喃了一句。 “终于来了!” 咦?他知道那家伙会来吗? “请他进来。”再转向妙妙。“你出去一下。” “不要!”妙妙很干脆的拒绝。 于司谶无奈叹气。“你这个助理是干什么的?总要去拿饮料给客人吧?” 眼珠子一转。“好,可是我要在他的红茶里加盐巴喔!” “盐巴?”于司谶一脸啼笑皆非。“好好好,随便你,快去吧!” 妙妙与周俊嘉错身而过,只一眼,于司谶就看出周俊嘉的状况很惨,因为他的模样看上去就很惨;见于司谶的经理办公室居然比他的办公室大两倍,周俊嘉已经够难看的脸色更添上几道嫉妒的纹路,看起来更丑陋了。 “周经理,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于司谶离开座位来到办公桌前要和周俊嘉作礼貌性的握手,对方却很无礼地视若无睹,他只好收回手。 “你太过分了,司谶,”周俊嘉劈头便骂。“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辞职!” “你在不在会有什么不同吗?”于司谶叹息。“这么多年了,你多少应该了解我的脾气,如果我不想走,谁也别想叫我走,如果我想走,谁也留我不住,包括你在内。” 周俊嘉窒了一下。“可是你这样一走了之不是害惨我了吗?我卒辛苦苦跑了大半年,却连二十分之一的业绩额也达不到,甚至老客户都跑了,董事长天天找我去开骂,还威胁要把我降为一般业务代表,这都是你害的呀!” “请别忘记,周经理,那个业绩额是你自己接下来的,不是我。”于司谶耐心地提醒他。“你自己也很清楚,那种业绩额根本是不可能达成的数额。” “可是你在这儿所达到的业绩额是飞鹏的几十倍不只!”周俊嘉忿然指控。 “周经理,飞鹏与威迪生规模不同,飞鹏的营业对象只限于台湾本土,但威迪生的客户对象包括所有亚洲地区国家,除了中国之外,而且飞鹏的营业项目也不像威迪生这么广泛,业绩额自然会有差。” “但……” 砰!门被撞开了! 好熟悉的一幕,于司谶暗忖,眼看妙妙两手各端著保温杯和马克杯进来,保温杯放在他桌上,马克杯笑眯眯地送到周俊嘉面前。 “周经理,请喝红茶。” 周俊嘉一接过手,妙妙立刻躲到角落小办公桌后,还拚命暗示于司谶离开周俊嘉远一点。 “她是谁?”见她居然不出去,周俊嘉马上摆出不高兴的神情。 “我的业务助理。” “你不是有秘书了吗?” “她……”于司谶瞥向妙妙,后者对他吐了一下舌头。“是特别的。” “特别?”周俊嘉狐疑地又看了一眼,继而惊呼,“你不会要告诉我说,你是为了她才跳槽过来的吧?” 于司谶没有否认。 周俊嘉更是不敢相信。“她?就为了她?一支热狗?!” 于司谶忽然掉过头去咳了好几下,妙妙则当场跳起来怒骂。 “喂喂喂,请不要做人身攻击喔,小心我控告你!” 轻蔑地横去一眼,周俊嘉不再理睬她。“你应该告诉我呀!你喜欢女人,我会帮你找更好的女人,跟我回飞鹏去吧!我保证等我升上副总经理之后,一定会提拔你作业务经理的。” 于司谶正要开口,某个角落里却先传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咕哝。 “还真敢说喔!明明是猪头想利用人家,竟然好意思说是提拔。” “你……” “经理,日本佐佐木社长二线电话。” “好,谢谢。”于司谶回到办公桌后拿起电话,先对周俊嘉点头致歉,“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再按下按键。“こんにちは。ささきしゃちょぅ、ぉひさしぶりですね。おげんきですか……” 日语,听不懂,周俊嘉只好悻悻然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并端起马克杯啜了一口,旋即噗的一下全喷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茶呀!周经理。”妙妙无辜地眨著眼。 “红茶个鬼!”周俊嘉怒骂。“这是哪一国红茶又咸又辣?” “哎呀呀!”妙妙做作地捂住双颊。“真是抱歉啊!周经理,我大概又把盐巴和胡椒粉当作糖粉和奶精加进去了,唉!我真是糊涂啊!哪,我帮你重泡一杯好不好?” “不用了!”周俊嘉怒气冲冲地把马克杯放到桌上推得远远的,两眼又开始打量这间豪华气派的办公室,眼底妒忌之色越来越浓烈。 冷眼旁观的妙妙自然都看在眼里。“好嫉妒哦?” 两颗火眼金睛立刻横行过去。“你是什么意思?” 妙妙耸耸肩,于司谶放下电话,先投去警告性的一眼,再至在周俊嘉身边坐下。 “抱歉,周经理,既然我已到威迪生来,就不可能轻易离开,请你谅解。” “谅解个屁!”周俊嘉口不择言地骂道。“什么轻易离开,我们的交情就这么不值钱吗?” 妙妙眼一瞪,又想脱口回骂,但于司谶比她更快一步眯过眼去,她只好硬吞回去,然后躲在电脑后叽哩咕噜自己念给自己听。 “我们的交情,如果有的话,就不值得你为我找到更好的工作而高兴吗?” 再次窒住了。“那……那我怎么办?” 于司谶叹气。“你并不是没有能力,周经理,如果你能够脚踏实地的去做,不要老是想占人家便宜……” 周俊嘉脸一沉。“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占了你的便宜吗?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提拔你,你能那么快就得到副理的职位吗?你太忘恩负义了,于司谶!” 真是有理说不清!“就算是吧!但是我的业绩奖金,甚至我的假,统统都被你拿走了,这总该足够报偿你了吧?” “哪里会够!”周俊嘉断然否定。“总之,你一定要回去帮我,要跳槽也可以,至少要帮我坐上飞鹏总经理的位置,到时候你爱跳到哪里就跳到哪里,我才不管!” 于司谶歉然摇头。“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周俊嘉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好,那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回去?” “你还是不懂吗?”于司谶无奈道。“这不是条件的问题,我刚刚说过,既然已经到威迪生来,我就不可能轻易离开,除非威迪生开除我。” 周俊嘉瞪眼,还是不肯死心。“那我不再拿你的业绩奖金,这总行了吧?” 于司谶头痛地取下眼镜来捏捏鼻梁。“你怎么……” 好好先生终于不耐烦了,角落里的妙妙反倒越看越觉得好笑。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缠人的男人! 可是半个钟头后,她张开大嘴打呵欠。 又半个钟头,她趴在办公桌上睡著了。 催眠曲继续吟唱…… 第七章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好像很恐怖?” “因为事实更恐怖!” 的确,妙妙预期会有三十二个人涌上来“欢迎”他们,那已经需要储备一点勇气才能应付得了了,没想到竟然是上百个人一齐扑上来淹没她! 婚后一个多月的旧历年,于司谶才带她回猫空老家去过年,一幕幕夸张到极点的场景差点没吓死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他的家人、亲朋好友,甚至邻居都是热情的老实人,但有时候太热情也会让人吃不消。 大年初五,新婚夫妻俩就逃难似的离开猫空,狼狈地搭上飞机到欧洲去补度蜜月,威迪生总经理慷慨地提供机票和住宿费,中欧分公司副总经理,也就是前任叶经理主动表示要担任向导。 两个月后,如果不是高副理飞鸽传书叫救命,乐不思蜀的妙妙还打算顺便把一年份的假一次就给他休光光。 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他们回到了台湾。 翌日,于司谶已经准备好要上班,妙妙却还趴在床上抱著枕头亲亲——不晓得为什么,这几天只要稍微累一点,她就睡得起不来了,这也是她不得不乖乖回来的原因之一。 “再五分钟。”她困倦地呢喃,第n次。 于司谶笑著摇摇头,弯身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为她拉好被子,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柜上,即出门上班去了。 九点十分前,于司谶到达公司,先行到人事部销假,并把妙妙买的一大堆礼物分送给人事部的同事,又和齐经理聊了好一会儿,等他来到自己的地盘上时已经是九点半了。 竟然没有半个人! 他惊讶地环顾空荡荡的业务部办公室,甚至连江秘书也不在,难道所有人都被绑架了,所以高副理才叫救命吗? “请问你找谁?” 背后蓦然传来疑问句,于司谶吓了一跳,回头,眼前赫然是一位潇洒帅气的年轻人。 “业务部的人呢?”他反问。 “哦!全都上楼开会去了,副总经理主持的紧急会议,因为业务部最近出了很多问题。”年轻人信步走进办公室。“你是新来的业务员吗?” 于司谶再次反问,“你是谁?” 年轻人潇洒一笑,“业务部的菜鸟,邱宏仪,”他伸出乎。“你好。” 于司谶也伸手握住,“你好,我……”他突然噤声,神情不易察觉地微微变了一下即恢复原状。“我姓于,请多多指教。”就像有些热情过度的人一样,他的左手也伸过去握住对方的手。 邱宏仪哈哈笑。 “说什么指教啊!我也只不过早来两个月而已,还在努力学习当中呢!” “是吗?”于司谶淡淡一笑,收回手。“既然他们都不在,那我先到人事部去一下好了。” “咦?你还没报到吗?那还不赶快去!” 于司谶真的又到人事部去了,他去查邱宏仪的人事资料,之后又打了十几通电话,然后直接找上总经理。在这同时,业务部人员也开完会回到办公室里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好像狠狠打了一架却没抢到母狗的公狗。 “经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王美郁低语。 “对啊!只要他回来,什么问题都不算问题了。”王志杰附和。 “真惨,现在才明白经理在与不在竟然差这么多。”杨志中更是叹气。 “唉!不但客户和case都被抢走,居然连新人都留不住,”孙课长喃喃嘟囔。“六个新人不到两个月就走得只剩下一个,要是经理在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有两个真的很不错说。” “我们经理真这么行?”邱宏仪忍不住插嘴问。 “何止行,他简直是……是……”王志杰挥著手。“哎呀!反正他很厉害就对了,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丁主任突然噗哧笑了。“说的也是,第一眼我还相当看不起他呢!” “我说啊!”高副理大声道。“你们认真一点好不好?要是经理回来看到你们这么散漫,他会生气的喔!” “才不会呢!”杨志中马上驳回去。“经理从不发脾气的。” “就算是,你们也要像样一点吧?”周课长生气地说。“经理对我们还不够好吗?不要越来越嚣张了你们!” “就是因为经理对我们够好,所以我们才一直不肯放弃的呀!case已经搞到那种地步,普通人都嘛早就放弃了,对吧?”王志杰理直气壮地挺高胸脯。 “的确,不过……”王美郁看看大家,然后迳自坐到她的办公桌后。“我要更努力一点,才不会让经理对我感到失望。” 她这么一说,众人相对一眼,也陆续归位去作最后的奋斗了。 邱宏仪见状耸耸肩,正待从善如流跟随大家一起工作,蓦见于司谶又出现在门口,马上大叫,“高副理,又有新人来-!”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望眼过去,旋即齐声发出惊喜的大吼,“经理!” 邱宏仪甫自一愣,已见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离座,欣喜欲狂地围拢过去。 “经理,你终于回来了!” “经理,好惨哪我们,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回家吃自己了。” “经理,我们好可怜喔!” “经理,救命哪!” “好了,好了,哪有人经理一回来就说这些,应该说……” “经理,新婚愉快,”众人齐声轰诺。“有没有礼物?” 于司谶不禁莞尔。“我敢说没有吗?杨志中、王志杰,你们两个……”他把车钥匙交给王志杰,“到我车上去拿,后座和后车厢里都有。”然后握住高副理的手。“高副理,这两个月来辛苦你了。” “真是对不起,经理,”高副理惭愧低头。“你在度蜜月,我却硬把你请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于司谶拍拍他的肩。“我也该回来了,再玩下去的话,我就要破产了,唉,有购物狂的女人真是可怕啊!” 众人失笑声中,于司谶又说:“好了,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处理问题,韩主任,友美明天早上就要签约了,你的情况最紧急,先进来!”语罢,即领著韩主任进他的办公室里去了。 邱宏仪怔愣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原来他就是经理,不过……他才刚回来,怎么会知道友美什么时候要签约呢?只有友美公司内部才知道不是吗?” 王美郁得意地笑了。“现在稍微体会到经理到底有多厉害了吧?告诉你,还不只喔!继续往后看,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业务部的人这么崇拜经理了。” 双眸掠过一抹阴骛,邱宏仪不再言语。 真有这么厉害? 不,他不信,再厉害也比不上罗昂厉害! 不到半个月,于司谶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被抢走的客户和case又被他中途拦截回来,除了一、两个他判断不再值得争取的客户之外。 业务部同仁佩服得五体投地,总经理立刻宣诏晋见。 “干得好,司谶!” “分内的事,总经理。” “来一杯庆祝一下吧!” “我不喜欢喝酒,总经理。” “我知道,”总经理笑著倒了一杯葡萄汁给他。“我说的是这个。” 两人干杯后,于司谶即问:“总经理,这边问题解决了,那边查得如何?” 总经理放下杯子,深深注视他半晌后,才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老实告诉我,司谶,你才刚从欧洲回来,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于司谶露出自在的浅笑。“业务机密,总经理。” 总经理的双眸倏睁又敛。“好好好,业务机密就业务机密,只要你这个机密是属于威迪生的就行了。” “自我进威迪生那天开始就是了。” 总经理得意地点点头,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于司谶也坐下。 “打断你的蜜月很不好意思,我已经吩咐老齐多补给你半个月有薪假。” “谢谢总经理。” “好,那么……”总经理倾身向前。“就如你所说,一切都是德盟公司搞的鬼,德盟前身是欧洲建筑业的龙头公司,但自世界性经济不景气之后,建筑业大幅度萎缩,他们便展开与威迪生同样全方位的经营计划,在世界各地设立分公司,并积极抢占威迪生的市场,因为威迪生的客户都是最好的。” “市场竞争是正常的,但是……”于司谶平静地说。“使用卑鄙手段就令人无法苟同了。” “确实,”总经理颔首。“主持这项计划的是罗昂,号称业务鬼才,是德盟总裁的独子,因为有他在,所以威迪生在欧洲的建筑业始终无法拓展开来。如今,在他的主持之下,威迪生全世界各地分公司的业务确实已大受影响,而且同样如你筋言,他的手段很卑鄙,所以威迪生始终没有察觉到是德盟在搞鬼,如果不是你提出警告,我真不敢想像威迪生将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口气。“一提到这,我就忍不住再次赞叹自己的英明,抢先一步把你抓到手,要是让你被德盟网罗去,威迪生准完蛋!” “太夸张了,总经理。” “一点也不,总之,你要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一定要提出来共同研究,千万不要给我惦惦辞职啊!” “不会的,总经理。” 总经理满意地笑了。“好,那么,你有办法杜绝他们接下来的企图吗?其他分公司如何我无法决定,但是本分公司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占去任何便宜!” “可以!”于司谶斩钉截铁地应诺道。“只要总经理放手让我决定一切,再讯上企划部和公关部的全力配合,我敢保证他们对本分公司的任何不良企图都是白费工夫。” “这没问题,从今天……不,此刻开始,企划部经理和公关经理都接受你的调度,还有……”总经理轻松地往后靠。“我百分之两百信任你,绝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甚至连问也不会过问半句,ok?” 上司能信任你到这种地步,你还能抱怨什么呢? “谢谢总经理。” 轻手轻脚打开大门,于司谶蹑手蹑足地进屋一看,电视里的火山又爆发了,第n代007皮尔靳,布洛斯南灰头土脸的到处乱窜,妙妙却还在睡。 自从回台湾之后,她几乎整天都在睡,他早上出门她在睡,下班回来她依然在睡,唯一不同的是,她老是从楼上卧室床上睡到楼下客厅沙发上来,明明卧室里也有电视说。 从和室橱柜里取出一条毯子来为她盖上后,他便直接上楼淋浴换衣服,再下楼到厨房去煮饭。 他从来不曾奢望妙妙会是什么优良主妇,相反的,他还希望灾难大师越少动手越好,免得三两下就把好好一个家给毁了,那才真的会欲哭无泪。横竖他也做惯家事了,虽然于家的男人个个都是标准的大沙猪,他却不认为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即使真要计较,女人辛苦怀胎生孩子,男人主动把家事承担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四十分钟后,他蹲在沙发旁,两眼专注地凝视著妙妙熟睡的嫣红脸蛋,她的五官很平凡,可是就整体而言却相当可爱,生气嘟嘴的时候很可爱,撒娇眨眼的时候也很可爱,闯祸尴尬得要死的时候更可爱,不过最可爱的是她熟睡的时候,那原本就白白嫩嫩的肌肤闪耀著动人的鲜艳光彩,迷人极了。 也许当初决定和她结婚时,他是有点不顾一切的冲动,但婚后的每一天都让他越来越了解,当初把她调离他身边时为何他会那么痛苦,之后他又为何毅然决定要立刻和她结婚,表面上光明正大的理由,事后却显得如此多余。 何必要理由,他就是要她呀! 默默欣赏片刻后,他悄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轻轻摇醒她。 “妙妙,吃饭了,妙妙!” “唔……咦?你回来啦?”像小孩子一样揉著眼睛坐起来,妙妙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奇怪,我好像才刚起来洗澡吃饭,然后到客厅里来看电视,然后……然后眯了一下眼,怎么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于司谶把她拉起来往浴室推过去。“快去洗把脸,要吃饭了。” “耶,你煮好啦?讨厌,人家本来要煮给你吃的说!” 吃她的万年炒饭? 谢了,还是他来喂她吧! “哪,快吃吧!”他先盛了一碗饭给她,再盛自己的。 “阿司,今天涂仕谦有打电话来喔!” 婚后那个月,她依然不习惯叫他的名字,不管是在公司或家里,她仍是经理经理的叫。直到回一趟他的老家,听他家人叫他阿司,她也跟著叫,叫著叫著就叫上口了。 “哦!他有什么事吗?” “他说礼拜天要来拜访一下甜蜜新婚夫妻,顺便要礼物。”她夹了一块咕-肉。“你那天还要加班吗?” “不用,问题都处理好了,除非有急事,否则不用再加班了。” “哦,那……阿司……” “嗯?” “那个……”妙妙脸向下,两眼向上瞅住他。“我可以端到客厅去边看电视边吃吗?” “你几岁啊你?” 妙妙毫不犹豫地比出三根手指头。“三岁。” 于司谶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决定再买一台电视放在餐厅。 饭后洗好碗后,于司谶发现妙妙又躺在沙发上睡著了,他先到书房里拿了一本书后,再把她抱回卧室里继续睡,自己坐在她身边看书,直到她翻过身来睡到他大腿上,他才放下书躺平,并将她拥入怀中,也睡了。 多么平淡又安宁的夜,正是他所希冀的,不过…… 还能维持多久呢? 业务部又步入正常轨道了,但也比往常加多一份谨慎小心,业务部成员们对经理更是言听计从,他说一,绝没有人说二,他指东,绝没有人往西,比妈妈的乖小孩更听话。 除了某个家伙。 “喂!你现在负责哪件case?”邱宏仪半趴在杨志中的桌上。“签多少?” “别问,”杨志中漫不经心地回道,一心撰写他的计划表。“经理吩咐过,以后自己的case不要随便透露给其他人知道,也不要好奇去探听别人的case,你忘了吗?” “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同事嘛!”邱宏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之前你不都告诉我了?”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经理最大。”杨志中瞟他一眼。“你啊!还是安分一点,别太好奇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教经理只分给我那件小case,”邱宏仪不满地抱怨。“三两下就解决了,那我没事干了嘛!” “经理有经理的考量,而且你是菜鸟,还想跟人家接什么大case?慢慢熬吧你,我们不都这样过来的。要不你就自己去开发客户自己接case,让经理瞧瞧你的本事,这样经理自然会特别看重你-!” 邱宏仪不置是否地哼了哼,改换到另一位女同事那边。 “喂!你现在负责哪件case?签多少?” “走开,走开,我忙得要死,你别来烦我!” 午夜牛郎又转台了。 “喂!你现在负责哪件case?签多少?” “神兵玄奇,一本八十。” “……咦?港漫?” 再转一桌。 “喂!你现在负责哪件case?签多少?” “乐透,五十。” “……” 又转一桌。 “喂!你现在负责哪件case?签……” “小邱,你没事干是不是?”孙课长忽地喊过话来。“正好,帮我个忙!” 邱宏仪马上跑过去。“帮什么忙?” “你会带小孩吗?” “咦?” 眼见妙妙第n百次点下小小的脑袋,差点钻进自己的红茶杯里后,涂仕谦终于忍不住了。 “请问,你在虐待她吗?” “嗯?!”于司谶一脸错愕。 “不然为什么用过午餐后,她就一直那样?”涂仕谦指住嘟在红茶杯里打呼噜的妙妙。“你是不是一直在奴役她,而且都不给她睡觉?” “你说反了吧?”于司谶哭笑不得地反驳。“家事都是我在做,她则整天都在睡,睡饱了吃,吃饱了睡,能把一餐饭吃完就很了不起了。” “咦?她生病了吗?” “也不是,她是……呃,怀孕了。” “怀孕了?!”涂仕谦惊呼。“哇呜,手脚还真快啊!” 于司谶尴尬地咳了几下。“那个……你最近过的如何?应该不错吧?” “啊!说到这个……”涂仕谦双目一凝。“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妙妙她二姊……” 早知道他会问了。“因为我常听妙妙提起她二姊,觉得你跟她应该可以相处得很好。”于司谶神情自若地现编现演剧本。 “是吗?”涂仕谦还是怀疑。“我跟她的个性相差那么多,怎么可能……” “那你认为我和妙妙呢?” 涂仕谦呆了呆。“那倒是,谁也想不到你会喜欢上她。” 于司谶微笑。“如何?你们相处得不错吧?” “的确,”涂仕谦坦诚。“虽然她说话很毒,但个性坦率,直来直往不会拐弯抹脚。如果换个角度看,她和妙妙在某方面颇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性,妙妙常因为迷糊而闯祸,她则常因为太过坦直而得罪人,同样都可爱得很特别。” “那么……”于司谶突然伸出手。“未来的连襟?” 涂仕谦噗哧失笑,也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未来的连襟。” 同盟国一握成立,不意于司谶又蓦然蹙了一下眉头。 “那个……如果妙妙她爷爷今年打算出国的话,你最好劝他不要去。” 涂仕谦吃惊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她爷爷今年要到大陆?” 于司谶沉重地摇摇头。“千万叫他不要去,他……会输的!” “耶?连这个你也知道?难道……”涂仕谦顿了一下。“你见过那个人,所以知道那人确实很厉害,厉害到连妙妙他爷爷也拚不过?” “总之,叫他不要去,如果非去不可……”于司谶没有作正面回答。“起码要他不能太意气用事,否则吃亏的不只他一个人,而是于家所有的人。” “可是她爷爷很自负又固执,恐怕不容易被说服。” 于司谶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改口道:“尽力而为吧!” “咦?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四双眼不约而同移向睡美人。 “啊!你醒了。” “也没说什么啦!只是在聊一点……” 话说一半中断,两个男人同时呆了呆,而后啼笑皆非地相对一眼。 不过一句话而已,她居然又睡著了! 这是一间单人套房,一眼即可知是年轻单身汉的住处,杂乱、肮脏,苍蝇蟑螂满天飞,电话铃声又臭又长地划破半夜两点的静谧。 “妈的!”成堆垃圾中突然冒出一只手抓起话筒。“谁呀!三更半夜的,找死啊你……啊,罗昂?”随著错愕的惊呼声,邱宏仪的头也冒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罗昂,我不知道是你……” “不必-唆,我刚刚跟马克通过电话,告诉我,小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为什么现在会搞成这样?马克抢到的客户和case又被抢回去了,还有你,为什么现在都不传递消息给马克了?” “这……这也不能怪我呀!罗昂,”邱宏仪嗫嚅著坐正了。“威迪生的业务经理回来了嘛!” “那又如何?” “他很厉害……不,是很可怕,我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人,明明外表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好像一只无公害的小猫咪,可是做起事来却……”邱宏仪犹豫了下。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瞒得过他,仅仅一句话就可以点中人家的死穴,他不是那种很有魄力的人,做事却比有魄力的人更果断,好像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必然会发生的定论,总之,每次面对他我心里就长毛!” “……他几岁的人?” “不到三十,才刚度完蜜月回来。” “不到三十?那么年轻……真有那么厉害吗?” “罗昂,只要你能亲自面对他就可以明白了。” “有我这么厉害吗?” “这……” “是吗……不,我还是无法相信会有另一个跟我有同等能力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我是独一无二的鬼才!小邱,我想你应该可以再多努力一点,别让我失望呀!” “可是……” “好吧!再试一个月,如果真不行的话,我再看看要派谁过去帮你。” “……好吧!” 放下话筒,邱宏仪不觉吁了口气。 可以再多努力一点? 是喔!说得比唱的还轻松,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努力看看? 第八章 当于司谶犹自沉浸在“平静安宁”的新婚生活中时,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又复活过来了,而且是马力全开,惊天动地的撼醒于司谶的美梦,一夕……不,一晨之间就让他坠入地狱的最深处…… 轰!!! 清晨六点,石破天惊一声巨响,骇得于司谶从床上滚到地下去,再慌慌张张地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楼下。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 在厨房门口,他猝然停住,不敢置信地瞪著满目疮痍的厨房,还有呆立在流理台边的女人。 “请、问、你、在、做、什、?” “嗄?啊!”呆然的女人蓦然咧出一脸傻笑。“哈哈,那个……人家想替你做早餐嘛!可是好奇怪喔!人家只不过是想把那个罐头汤热一下而已的说,但是……” 热汤? 很正常,不过…… “你没有打开倒出来吗?” “咦?要打开倒出来吗?” “笨蛋!”于司谶低吼。“那不是你以前买的那种微波食品,随便扔到微波炉里就可以,罐头是不能直接放进微波炉里的,麻烦你先问一下好不好?” 妙妙瑟缩了一下。“好嘛,好嘛!你不要那么生气嘛!我会用我自己的薪水买一台新的微波炉赔你嘛!” 两眼一翻,“谁要你赔呀!”于司谶气到快没力了。“我是担心呀!今天幸好只是爆掉那罐汤,改天要是爆掉整栋房子,把你自己也爆在里头了怎么办?” “把我挖出来呀!”妙妙脱口道,旋即见于司谶脸都黑了,忙又改口道:“好啦,好啦!以后没问过你,我都不用微波炉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于司谶口气稍敛。“现在,基于我还想保留这个厨房的原则上,请你出去让我来清理。” “但是早餐……” “我来弄。” “可是我……” “麻烦你去7-11买酱油、糖、盐……”于司谶扫一眼空空如也的调味架,再瞄向地上东倒一瓶西破一罐的调味罐。“呃,所有的调味料都各买一罐好了……啊!顺便买一些蛋。” 待妙妙一出门,他马上一边叹气一边清理厨房,直到他把扭曲一片的微波炉搬到后阳台时,才愕然想到刚刚,这辈子第一次,他发火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呀! 换了任何人像这样一大清早就被爆破声吓得屁滚尿流,又发现家里的厨房历经一场惨烈浩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的老婆大人,偏偏她还不知死活的想扩大战场,任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火吧? 对,这不能怪他,一点也不能怪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吓死是活该,发飙是正常,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幸运。 他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 记得新婚第一个月,因为两人都只能利用下班后的时间整理彼此搬来的行李,所以也没有时间自己开伙,之后他们回老家过年,接著去度蜜月,回来后老婆变成睡美人,他荣膺家庭煮夫荣衔,这个家在他的努力之下,也安安全全的屹立不摇。 没想到睡美人甫清醒的第一天,这个屹立不摇的家就差点崩垮了,睡美人为什么不继续睡下去呢?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看看,我还买到你最喜欢吃的……啊!” 一连迭声的喊叫猝然中断,于司谶连忙跑出厨房,见到的却是一个愚蠢的笨女人跌坐在地上,四周是破碎的鸡蛋、盐罐、胡椒罐…… 两人四眼相对片刻,妙妙慢吞吞地爬起来,低头转身又出去。 “我再去买。” 于司谶默然无语。 他似乎可以听见远方传来他的安宁与平静向他诀别的声音…… 再会啦!今“晨”来分开,再会啦!再会已经说出口,人生的悲欢离合任由天意,声声再会啦!再会,梦中见……(再会啦梦中见) “当当当、当,我来啦!” 众人愕然转首,继而齐声喜呼。 “妙妙,你终于来了!” “哇塞,你请了三个月的假呢!” “你好像有漂亮一点点了喔!” “惨了,惨了,灾难大师又来了,咱们业务部又要鸡飞狗跳啦!” 妙妙马上飞过去一脚。“你好毒喔!杨志中。” “哪里毒啊!我说的是实话呀!”杨志中无辜地两手一摊。 又是一脚。“你还说!” “别理他了,妙妙,”丁主任笑道。“我说你怎么一个人来呢?” “我要先去人事部销假呀!” “哦,对喔!不过,你为什么会多请一个月的假?” 妙妙哈哈一笑,凑过去在丁主任耳际低语几句,丁主任随即露出惊喜的神情。 “真的?” 众人见状忙问:“什么?什么?她说什么?” 妙妙马上推开男生。“哼!才不给你们男生知道。” “-,希罕!”男生们异口同声脱口道。 于是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又惊又喜又叫又笑的,看得男生们心痒痒的,却又拉不下脸来再问一次,直到于司谶走出经理办公室。 “原来是你来了,难怪外面又吵又闹的。” 妙妙马上跳过去。“经理,我销假了!” “那就进去。”大拇指往他的办公室一指,于司谶板著脸命令。“今天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待在里头,别跑到外面来惹祸,否则小心我叫你回家吃自己。” 妙妙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好嘛!”随即一溜烟的跑进去了。 “陈昆豪,你的企划书好了没有?” “还没有,我刚刚才打电话去企划部催过,他们说下午才会弄好。” “好,那记得企划书先拿来给我看过,再和客户约时间。”说罢,于司谶即回办公室里去了。 邱宏仪这才有机会问:“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 王美郁与另一位女同事相视一笑。“经理的业务助理。” “为什么经理好像对她特别凶?” 王美郁失笑。“因为她是个灾难大师,特别会闯祸。” “那经理还留她在身边?” “经理不会轻易叫人家滚蛋的,不过……”王美郁又和另一位女同事互觑一眼。“我想那也是早晚的事吧!” “没错,”另一位女同事硬憋住笑附和,“我说她最多只能做到八月,之后经理一定会叫她滚回家去吃自己,当然,她一定会抗议,但是经理也不会让步,所以说……”她轻咳两声。“到时候就有好戏可看啦!” 是吗?也就是说…… 邱宏仪两眼贼兮兮地溜向经理办公室方向。 那个女孩子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提著便当,妙妙神情古怪地回到经理办公室里,专心一意办公事的于司谶并没有注意到。 “哪!你的鸡腿便当。” “你先吃,我这个处理完再吃。”于司谶头也不抬地说。 “哦!”面对于司谶坐下,妙妙打开便当,夹起豆干停在半空中迟疑片刻,又放回去。“阿司……” “嗯?” “刚刚我要去买便当的时候,那个邱宏仪说要跟我一起去买,然后……” “然后?” “然后半路上,他突然跟我说,他知道我最多做到八月,之后就会被炒鱿鱼,他很同情我,很想帮我一点忙……” 于司谶的笔蓦然停住,“哦,他想帮你忙?”脸也跟著徐徐抬起来正对妙妙。“他想怎么帮你忙呢?” “他说,如果我真的被经理大人你炒鱿鱼了,”妙妙一本正经地说。“他会负责帮我找到另一份更好的工作,不过……” 放下笔,于司谶往后靠,神色平静如常。“他要你帮他做什么吗?” 妙妙用筷子指指于司谶面前的文件。“把所有经过你手的企划、文件等等统统拷贝一份给他,他说他是新手,需要一些学习参考的资料。” “你怎么回答他?” 妙妙无辜地眨眨眼。 “我说我要底薪六万,年假两个月的工作,他说可以,那我就答应他-!” 于司谶怔了一下,旋即失笑。“你真答应他了?” “我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啊!”她嘟囔著开始吃便当。“不盖你,我老公真的很凶喔!要是我不赚钱回家给他花,他会揍我的耶!” “不晓得你在胡扯些什么。”于司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推开文件,挪过来便当打开。“他有告诉你是哪家公司吗?” “德盟。” “果然。”他低喃,旋即开始专心吃便当。 妙妙瞥他一眼,也低头猛啃便当。她知道于司谶表面上是专心吃便当,其实是在专心思考;而且对于她所说的,他并不感到意外,可见他早就知道邱宏仪有问题。 十五分钟后,妙妙将空便当盒放回塑胶袋里扔进垃圾桶,正打算到沙发上睡个午觉,谁知道于司谶竟也跟过来了。 “妙妙。”他在她身边坐下,仍是一脸深思的表情。 “干嘛?” “我要你和他做一次交易。” “为什么?” “我想辞掉他,但是我必须要有明确的证据。” “为什么不干脆利用回去?” “我不想在业务部办公室里制造出尔虞我诈的气氛。” “哦!那……我有什么好处?” 于司谶静默数秒,然后取下眼镜…… 在电影里,地下停车场一向是最佳犯罪场所,即使是白天上班时间,只要不是业务部的停车位,便鲜少有人出入,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邱宏仪会挑上这种地方做交易的原因。 “有几份?” “十八份,”妙妙将文件袋抱紧在胸前。“不过我们先说好,这些东西如果你是要卖给别家公司,那我也要分一杯羹。” 邱宏仪皱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所以我说了是如果嘛!如果不是就算了,可如果是,你又骗我不是,要是被我发现的话,那我就不会再拷贝给你了。” 闻言,邱宏仪著实考虑了好半天之后才承认。 “好吧!每一份给你一万,这样可以吧?” “一万五。” “你太贪心了吧?” “不要拉倒!” “你……好,一万五就一万五。”邱宏仪伸出手。“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妙妙退后一步。“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喂……”邱宏仪的嗓门不觉拉高了。 “喂什么喂,”妙妙比他更大声。“你要是拿去卖了又不分给我钱,那我下亏大了?” “你这女人还真-唆耶!”邱宏仪不耐烦地低咒。“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要卖,我是德盟公司的人,所以我不会赖你钱的。” 妙妙睁了睁眼。“你是德盟的人?骗人的吧?” “你真是烦耶!”邱宏仪突然掏出一张出入证,气冲冲地递给妙妙。“哪!瞧瞧吧!这是我在德盟的出入证,可以相信了吧?” 妙妙拿著那张出入证看了半天,突然绽出得意的笑,并侧身对身后的电梯间说话。 “这个可以了吧,阿司?” 邱宏仪甫始一愣,蓦见楼梯间里转出三个人,齐经理,副总经理和于司谶。 “邱宏仪,”于司谶唇畔仍是温和的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妙妙最多只能做到八月吗?” 邱宏仪的脸色非常难看,身分暴露了,他还能怎样?只能咬紧牙根不吭声。 “因为她怀孕了,九月是预产期,所以她最多只能做到八月,而且……”于司谶探手揽住妙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邱宏仪双眸暴睁,于司谶颔首。 “没错,她是我老婆,你挑上最错误的对象了!” “奇怪,都快五个月了说,为什么还看不太出来呢?” 妙妙低头东摸摸西摸摸自己的肚子,越摸越奇怪,抬眸瞥向另一头,于司谶正在替她挑选孕妇装,已经从这头挑到那头去了。 她信步踱过去。“阿司……” “嗯?”于司谶举起一件孕妇装在她身上比了一下,摇头,放回去。 “为什么我的肚子还这么小?” “医生说过,头胎这样是正常的。”于司谶漫不经心地说,又举起另一件。 “那要是我生个小人族出来怎么办?” “别胡扯!”比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挂到臂弯上,再挑。 “……阿司……” “嗯?”站在一件吊带孕妇装前,于司谶自己对自己点点头。真可爱! “那两个人你认识吗?他们一直在看你耶!好像很想和你打招呼又不敢。” “嗯?”转眸循著妙妙的视线看过去,于司谶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一种释怀的笑。“嗯!认识,他们是我大学同学,来,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如果说于司谶和妙妙这一对看起来很不搭轧,那边那一对也不怎么相衬,一个成熟端庄,典雅秀丽的女人,一个却是吊儿郎当花花公子型的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芒果配上猪脚,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两位,好久不见了,”于司谶温和的微笑。“你们好吗?” “呃,我们很好,你呢?你……”花花公子型男人瞥一眼于司谶臂弯上的孕妇装,再瞄向妙妙。“也结婚了吗?” “是啊!去年年底结婚的,”于司谶很自然地搂住妙妙,漾开愉悦的笑容。“这是我老婆妙妙……妙妙,这位是骆宗毅,我在大学时代的好朋友,那位是他老婆郑晓凡,我们在大学时还交往过一阵子呢!” 那一对满脸惊讶地互觑一眼,没想到于司谶会对他老婆介绍的这么坦白,如此不在意,显然过去的事对他而言确实已经过去了。 妙妙皱皱鼻子,踮高脚尖在他耳傍低语,“原来你喜欢那一型的啊?” 于司谶笑笑。“以前。”现在他喜欢的是热狗型的灾难大师。 “她……看起来好年轻。”郑晓凡喃喃道。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超老的说!”妙妙正经八百地说。 “你怎么没有下帖子给我们?”骆宗毅问。 “因为她父亲反对,我们又不能拖太久,所以婚结得比较仓卒简陋一点,也就没有通知任何人了。” “不能拖太久?难不成……”骆宗毅更是讶异地瞪住妙妙的肚子。“喂喂喂!你……你好像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嘛!” 见他那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于司谶不禁莞尔。“人是会变的。” “你为她变了?”郑晓凡脱口道。 于司谶微笑著默认了。 “不可思议,”骆宗毅摇摇头。“你曾经是那样外表温和,实则执拗的人,老是顽固的坚持一些无聊的事,晓凡才会……” “宗毅!” 郑晓凡急叫一声,骆宗毅始察觉自己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不禁尴尬地咳了一下。 “呃,那个……楼下有咖啡厅,要不要去坐坐聊聊?” “好啊!” 片刻后,四人已在咖啡厅坐定。 “那么你接下你爸爸的家具工厂了?”于司谶问。 骆宗毅耸耸肩。“没办法,我老爸身体不太好,我只有接下来了。你呢?你还是在飞鹏吧?” “不,我跳槽到威迪生了。” “耶?”骆宗毅惊呼。“跳槽?你会跳槽?”于司谶瞟了妙妙一眼,微笑不语,骆宗毅益发惊讶。“又是为了你老婆?” 于司谶淡然一哂,依然没说话,这时,服务生送来饮料,一盆高高的香蕉船放在妙妙面前,睡美人清醒后就化身为大食王了。 “我不要吃这个!”妙妙第一匙就舀起奇异果举到于司谶嘴边,待于司谶吃下后,她才开始大口大口吃。 “那个……你跳槽到威迪生,周俊嘉学长没有反对吗?”骆宗毅又问。 “哪里没有!”于司谶还没开口,妙妙就含著一口冰淇淋插嘴进来。“他还跑到我们公司念了整整四个钟头又二十分,又哭又骂又劝又求兼恐吓威胁,想尽办法要叫阿司回去,如果不是我们要下班回家了,他还会继续碎碎念下去呢!” “惦惦!”于司谶敲了她脑袋一记。“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可是在家里我们不都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妙妙不服气地反驳。 “现在是在外面!” “好嘛,好嘛!”妙妙委屈地嘟囔。“人家只不过是在一个星期之内就爆掉你一台微波炉,打破一台电视,烧掉一张榻榻米,踢翻一个书架,撞掉一扇门又割破一张沙发而已咩,你现在都对人家那么凶!” “而已?”于司谶啼笑皆非地直叹气,“我们家迟早会被你毁掉。” “哪会!”妙妙举手作发誓状。“我已经保证不用微波炉,不玩打火机,不碰剪刀、水果刀,不拿扫把、拖把、吸尘器,也不会乱扔东西,不在家里横冲直撞或表演跆拳道,绝不靠近任何电器用品一公尺范围之内,你不相信我吗?” 对面那两人听得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 好恐怖的女孩子! “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行了吧?”于司谶无奈地说。“现在,拜托你专心吃你的香蕉船好不好?”再对骆宗毅和郑晓凡露出尴尬的笑。“抱歉,妙妙很迷糊,老是闯祸,让你们看笑话了。” “没……没关系,那个……”看得出骆宗毅很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爆笑出来。“威迪生是国际性大公司,在那儿的确比较有前途,那你跳槽过去还是担任业务工作吗?主任?课长?” “业务经理,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妙妙低著头咕哝。 “嗯?!” “我们总经理为了挖他过来,还送他一栋八十几坪的楼中楼,一辆宾士,司机就不要了,再加上一年两个月的给薪假……” “妙妙!” “好啦,好啦,不说了啦!” “不说这些了,”于司谶若无其事地笑笑。“谈谈你们吧!我记得你们两个都不想要孩子的不是吗?” “是不想要啊!”骆宗毅叹气。“可是我是独生子,我老爸老妈坚持要抱孙子,那我只好想办法满足他们的愿望-!” “第一个?” 骆宗毅与郑晓凡相对一眼。“第三个。” “咦?”不喜欢生孩子的人居然连生三个? “前面两个都是女儿,我老爸非要孙子不可。” “哦!那……”于司谶了解地点点头。“真是辛苦你们了。” “那你呢?” “我?我无所谓,男孩女孩都好,不要太迷糊就行了。”一说完,旁边马上飞过来一双卫生眼球。 “说的也是,你家兄弟姊妹多,不会有人逼你生儿子,真好!” 半个钟头后,骆宗毅去买香烟,妙妙到盥洗室,这l桌暂时只剩下一对过去式的男女朋友面对面。 “对不起,当年我是否伤害到你了呢?”郑晓凡低问。 “不,不算伤害,可能让我某些想法有点偏差,但还算不上伤害。”于司谶摇头淡然道。“而且,我认为那也不能怪你,因为我一直有所顾忌而不敢真正放下感情,会迫使你选择其他人也是很自然的。” 郑晓凡眼神奇异地注视他片刻。 “你当年到底在顾忌什么?” “这个嘛……”于司谶淡然一笑。“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事实是,郑晓凡是他欣赏的女人,但他却犹豫再三不敢放下感情;而妙妙明明是他极力抗拒的女人,反倒能让他身不由己地坠入感情深渊中,这不叫天注定叫什么呢? “可是我很不甘心呀!”郑晓凡脱口道。 “咦?”于司谶听得愕然。她不甘心什么?虽然是他提出分手的,但那也是因为他发现她背著他同时和骆宗毅交往呀! “你总是那样若即若离,”郑晓凡神情幽怨地瞅住他。“说是男女朋友,我们之间却没有一点那种气氛,交往一年,别说牵牵手,你甚至连碰都不太愿意碰我,更别说亲吻我了……” 于司谶不禁苦笑。所以说他才顾忌呀!每次牵她的手之前都要先做防备,才能避免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传过来,这种事谁会愿意?更别提亲吻,甚至更亲密的进一步,如果连亲热时都要分心防备,倒不如不要。 然而,妙妙就不同了,虽然他不能窥视她的过去,也不能预见她的未来,总是要透过别人才能预知她又要闯什么祸了,但当他们在一起时,他都能够非常轻松,非常自然的和她相处,碰她、牵她、抱她,就像一般正常人一样,这种事是他过去连作梦都梦不到的美梦,其他人都无所谓,但夫妻之间一定得是这样才行呀!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你……” “晓凡,”于司谶打断她的解释。“我想,应该要由我来向你道歉吧!那时候我确实是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的气质,但是因为有所顾忌而没有办法真正爱上你,那是我的错,我道歉。” “那她,你的老婆,为什么你就能接受她?对她你就没有顾忌吗?” “啊!她呀……”于司谶诡异的轻笑。“老实说,我对她的确没有顾忌,不过她并不是我欣赏的那种女人,我也觉得我们俩根本不适合在一起,事实上,我原本是抱独身主义的。” “咦?独身主义,你?” 于司谶颔首。“我想,如果我没有与妙妙相识的话,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会结婚吧!但是我与她相识了,而且不管我如何抗拒,甚至推开她、远离她,却仍然不知不觉地陷下去了,到最后她始终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我甩得开她的人,却甩不开眷恋她的心……” “所以你和她结婚了?” 于司谶叹息。“和她分开真的很痛苦。” “……你根本没爱过我?” “对不起。” 郑晓凡沉默片刻,突然对著他身后说:“我真羡慕你。” 于司谶一怔,蓦然回首,冷不防见到不知何时自盥洗室回来的妙妙竟然蹲在他身后侧,两手托著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瞳眸深处荡漾著满足的神采。 他从来没有亲口对她吐露过他的感情,对她而言,偶尔还是会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但在这一刻,听他向别人——特别是对前任女友——述说对她的感情历程,她却觉得比他亲口对她示爱更真实得教她感动。 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眷恋,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你在干什么?”于司谶又好笑又好气的把她拉起来。 “听故事嘛!”妙妙坐回原位,指著空空如也的盘子。“我还要再吃一份香蕉船。” “还要吃?你不怕撑死吗?” “才不会咧!我还连吃过三份呢!” 正当于司谶唤来服务生为妙妙叫第二份香蕉船时,妙妙好奇地注定郑晓凡。 “你为什么要羡慕我呢?你老公也对你很好不是吗?而且你老公应该不会像阿司凶我那样对你,对吧?” 闻言,郑晓凡撩起一抹无奈的笑,尚未及回话,骆宗毅也回来了。 “哈哈,抱歉,抱歉,碰上老朋友,跟他多聊了几句。” “是女人吧?”郑晓凡低语。 骆宗毅脸色红了一下。“不是,不是,真的是老朋友,真的!” 两个“真的”,那一定是假的。“算了,你的老毛病我还不知道吗?” 骆宗毅有点难堪。“你在说什么呀!什么老毛病,我会有什么毛病?” 郑晓凡非常平静地瞥过去一眼。“譬如锦州街套房里那一大一小的毛病。” 抽了口气,“你怎么知道?”骆宗毅惊呼。 “因为她来找过我,”郑晓凡显得更冷静了。“她要求我收养她儿子,让她儿子能名正言顺的成为骆家的长孙。” 骆宗毅僵住了,于司谶吃惊地微张著嘴,妙妙更是傻眼。 所以她才羡慕她吗? 毕竟一个男人应该只需要一个女人呀! 第九章 任何一家公司都非常喜欢开会,年会、季会、月会、周会,研讨会、检讨会、大头会、干部会,而同样是开会,威迪生与飞鹏最大的不同点在于,飞鹏的会是一人会——专供董事长一人发表言论的会,至于威迪生开会则是真正的相互研究讨论,集思广益以便归纳出一个对公司最有利的结果。 所以,飞鹏开会最多一个钟头就over,而威迪生开会起码要花上半天时间以上,有时候一开三天都有可能。 譬如今天这个会,以往一天就可以结束了,但这回连开两天才讨论到最后,因为向来天下第一无敌手的威迪生终于出现一个强硬的对手了,大家不能不更谨慎周密的固守阵地,以防敌人反攻。 “……大家还有问题吗?如果有的话,请尽管提出来……ok,既然都没问题,那就这样定案了,往后公司一切运作都以业务部为先,业务部有任何需求,其他部门要尽全力配合。好,就这样,散会……啊!于经理,麻烦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总经理办公室里,五十多岁的总经理若有所思地凝住于司谶好半晌,却始终不发一语。 “总经理,有什么不对吗?”于司谶疑惑地问。 总经理双眉一掀,然后重重点头,“有,很不对,非常不对……”倾身向前,他认真地看住于司谶。“告诉我,你怎能这么厉害呢?” 于司谶呆的一呆。“嗄?” “老实说,”总经理又靠回椅背上。“上半年度里你有两个月不在,又碰上一个强劲的对手几乎把我们的客户全拉光了,在这种情况下,以一般正常人而言,我估计能达到预定业绩额的三分之二就很不错了,事实上,其他分公司几乎都是如此,就连总公司也才勉强达到百分之九十而已。但是你偏偏不是……” 他似指控又禁不住得意之色的指住于司谶。“你不但把所有客户和case全抢回来了,而且如同去年下半年度一样,达成的业绩额超过预定业绩额的三分之一,你啊!我该怎么说呢?”忽而一蹙眉,自顾自的喃喃低语,“啊,对了,应该打电话去谢谢叶经理一声,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了! “总之,”旋即,他又大声起来了。“下半年度开始,你的薪水增加三成,还有,纽约中央公园旁一栋六十多坪的公寓下个月就会过户到你名下……” “耶?”于司谶顿时惊呆了,他赶紧扶住下滑的眼镜。“为……为什么?” “你需要。” “我需要?”于司谶一脸茫然。 总经理老神在在地微笑。“总公司要求你去支援,你总要有地方住吧?” “嗯?!” “看情形你可能要两边跑吧!” “可……可是……” “放心,所有的出差旅费概由总公司负责,另外,总公司会额外付给你另一份薪水。” 问题不在这里吧? “总经理,请你听我说,我……”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啊!麻烦你出去时叫丁秘书帮我拨电话到巴黎分公司,谢谢,再见!” 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司谶就这样昏头昏脑的被赶出总经理办公室,傻傻的杵在门外呆了好半天。 捺a按呢? “啊,热死了,热死了,冷气,冷气!” “站住,不要跑,我去开!” 好不容易,直线热狗型的身材终于开始出现圆弧状曲线了,但在这夏暑天里挺著肚子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只要一离开冷气,妙妙就开始下汗雨,看得人不热也热了。 从浴室出来后,于司谶便跪在床边,为四平八稳地瘫在床上的妙妙脱衣服。“我帮你放好水了,还加了一点香精浴盐,你可以稍微泡一下,等我煮好饭再来叫你。” 十五分钟后,正在削萝卜皮的手突然停下来,于司谶蹙眉叹了口气。 他怎么可能扔下迷迷糊糊的老婆一个人,自己跑去美国出差呢?这样不是为难他吗? 两个钟头后,妙妙躺在于司谶的大腿上看电视,于司谶又忍不住叹气。 倘若真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等他回来时,搞不好这儿已经变成一堆废墟,而她不是被压在里面化为一副热狗型的骷髅化石,就是还迷迷糊糊的在这废墟中讨生活。 又是两个钟头过去,她躺在床上看小说,他在一旁研究经营理论学,还是叹气。 难不成要把她一块儿带去出差?那样好像不太妥当吧? 妙妙突然扔开小说,抽掉他的经营理论学,整个人趴到他身上去。 “喂!拜托你好不好,你整个晚上都叹气叹个不停,到底是怎样嘛?” 于司谶低眸看了一下她的肚子,立刻把她挪到身旁去让她枕在他肩窝上。 “公司要我到美国出差。” “什么时候?” “还不一定。” “所以?” “我不方便带你去总公司,可能也没多少空闲时间陪你。”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观光呀!” “用你的破英文?你大概会一个人跑到大峡谷去迷路。” “……哦!” “可是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妙妙想了想。“那我到你家去好-!” “我家?”于司谶惊讶地瞧著她。“你不怕住在我家?” “有什么好怕的?”妙妙奇怪地反问。“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有点被吓到啦!那么多人,不过习惯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她吐了吐舌头。“反倒是我怕他们被我吓到呢!” 是喔!她也知道自己的可怕。 “那倒是不会,虽然我的家人都很粗犷,但他们也非常疼惜女人,就算你闯再多祸,他们也会笑嘻嘻的容忍下来。” “那就没问题啦!” “这样真的可以吗?”于司谶还是有点迟疑。 “为什么不可以?”藕臂环腰抱住他,妙妙满足地窝在他胸前,感受那温暖的心跳。“只要你不再叹气就好-!” “那么我不在公司时,你可不可以不要到公司去闯祸?” “可以啊!大不了我再请假嘛!” 没想到让他烦恼了一整个晚上的问题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于司谶感到非常意外的感动。 他一直认为妙妙虽然已成年,却仍相当幼稚不成熟,好像一个老是爱顽皮捣蛋的小鬼,怎么说怎么骂都不听,但此刻,当他真正感到烦恼之际,她却非常成熟懂事的自愿做任何配合,只希望能消除他的烦恼。 “妙妙……” “嗯?” “谢谢。” “嘻嘻,不客气。” “不过,妙妙,你在我家闯什么祸都没关系,但有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做。” “什么事?” “千万不要跑进柳家祠堂里头去玩。” “……”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一定要到柳家祠堂里头去玩玩!” “……” 七月底,就在于司谶进威迪生恰好满一年的这个月,他临时被调到美国纽约总公司支援,预计一个月。 然而,当威迪生总裁一见到他,立刻投以怀疑的眼神,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温和斯文的年轻人真有台湾分公司总经理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姑且看看他的能耐吧! 美国上流社会人士特别喜欢举行宴会,生日、结婚、订婚、升职、节庆、搬家……各种各样的名目,甚至连花园里的玫瑰绽放了,也要请大家来鉴赏一下。 在这夏季燠热的夜晚,公园大道旁的某栋豪华宅邸内,又是一个无聊的宴会正在进行当中,轻柔的音乐飘扬在夜空里,端著银盘的侍者穿梭在衣香鬓影问,华冠丽服的客人端著酒杯,绽开虚伪的笑容,聊著无趣到极点的话题。 伴随在高大英伟、气势轩昂的威迪生总裁身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瘦长斯文的于司谶,即使威迪生总裁刻意把他介绍给那些客人们认识,他们也只是随便敷衍一下,连眼角也懒得多瞄他一眼。 “我已经把所有你该认识的人都介绍给你了,现在,你打算如何呢?” 于司谶微微一笑。 “我打算一个个去和他们聊聊。” “好,那你就去试试看吧!” 威迪生总裁不抱任何希望地看著他找上第一个,也是威迪生最重要的客户,那个老是板著一张臭脸的冷面秃头真是很难搞,每次都要他亲身出马磨上好几天才搞得定,他倒要看看于司谶能跟那个冷面秃头“聊”几句。 可是不到两分钟,威迪生总裁就错愕地直眨眼,因为那个冷面秃头正在愉快的哈哈大笑,肥肥的手不断拍落在于司谶肩头上,好似很喜欢面前的年轻人;片刻后,冷面秃头甚至把于司谶拉到一旁坐下来单独说话,而且越说越开心。 “他是怎么办到的?”一旁的公关秘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是最难缠的威尔斯夫人,她特别喜欢出难题来为难别人,没想到于司谶仅仅和她说了一句话,她居然摆出娇羞的姿态笑开了;同样的,她也把于司谶拉到阳台去好好聊了个够。 “那真的是威尔斯夫人吗?”公关秘书难以置信地咕哝。 接下来是一只狡诈的笑面虎,被公认为最讨厌的家伙的人,因为他随时随地都笑嘻嘻的同意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然而,于司谶也不晓得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笑容竟然破天荒的消失了,并立即惊诧又迷惑的把于司谶拉到角落去讲悄悄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待公关秘书出声,威迪生总裁便脱口发出在心底徘徊的疑问。 宴会继续进行,于司谶也继续一个一个找客人们“聊聊”,直到宴会结束,他才回到威迪生总裁面前“做报告”。 “时间不够,不过,和我聊过的对象应该都没问题,我相信再和他们各别约谈个一、两次就可以签下他们的合约了,除了日本永田商社的羽柴社长,罗昂陪他上床那种事我办不到,所以我放弃。” “罗昂陪他……”威迪生总裁失声惊呼,旋即噤声,左右看看,再压低声音问:“他告诉你的吗?” 于司谶失笑。“他怎么可能告诉我那种私事?” “那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嘛……”于司谶清清喉咙。“抱歉,这是纯属我个人的业务机密。” 威迪生总裁双眉一耸,旋即又恢复原状。 “好,我不追问,那么,后天还有英国大使的宴会,我们继续?” “好。” “可以顺便开发新客户?” “如果时间够的话。” “一定够,纽约天天都有宴会。” “那么我会尽力而为。” “很好,那我先送你回公寓。” “谢谢。” 三人前后走出豪华宅邸。 “于经理……” “是?” “你的确很厉害!” 在猫空环山产业道路两旁,有许多茶农开设的茶艺馆,提供民众休歇品茗的场所,其中一家就是属于柳家的,一般都是由柳家未婚的女性晚辈轮流坐柜台。 不过,在妙妙差点把柳家祠堂烧掉之后,她也被赶到茶艺馆来陪于司谶的妹妹和堂妹喝茶啃瓜子了,这样的日子倒也挺悠闲,也不会太无聊,因为柳家小姐们都很爱聊天,几个女孩子常常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愉快得不得了。 可是这一天,涂仕谦来探望她,她却笑不出来了。 “封馆?!”妙妙惊叫。“为什么?” 涂仕谦未语先叹。“说来话长,不过我简单的说,就是有人在林家命相馆相过命,到大陆观光时又在那儿相命,没想到两边说的结论竟然天差地远,于是那边就说这边是骗人,这边就说那边是胡扯,最后两边就约定要比一比,输的那边要封馆……” “爷爷输了?”妙妙叫得更大声了。这简直是比天开了更不可能发生的事! 涂仕谦颔首。“所以林家只好封馆了。” “那……那……有期限吗?” “无限期,除非这边有人能让那边认输,那就轮到那边封馆了。” 妙妙呆了片刻。“其实……其实就算林家封馆,生活也不成问题,可是……可是一向自负的爷爷必定觉得很羞愧,他……”她说不下去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涂仕谦叹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尽全力阻止你爷爷,你老公明明警告过我的说!” 妙妙愣了一下。“咦?阿司?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可能他也有去大陆那家命相馆相过命吧!所以他警告我,叫我阻止你爷爷不要去大陆,还说你爷爷一定会输,当时我不太相信,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大陆?”妙妙更是困惑。“可是他没去过大陆呀!” “耶?他没去过吗?” “没有,没有,”妙妙拚命摇头。“他这次去美国出差是第一次办护照,第一次出国,他以前根本没有离开过台湾。” “那……”-饲不解地搔搔头发。“会不会是他听人家提过?” “也许吧!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妙妙低喃。“一向被人家高高捧在上的爷爷他……他肯定受不了的!” “听说他回台湾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我就知道!”妙妙咕哝。“总之,我得回去看看,就算我帮下上忙,也不能不关心一下。” “那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充当出气筒的心理准备!” 威迪生总裁专务秘书办公室,在于司谶参加第一次宴会过后翌日,就变成他的临时办公室了,而那位美丽的金发专务秘书也暂时转任他的临时秘书,跟他一起忙得焦头烂额,团团乱转。 眼镜丢在办公桌上,双掌拚命揉搓僵硬疲惫的脸颊和酸涩的眼,“史密斯小姐,今天应该没有其他约会了吧?”甫自外面回来的于司谶瘫在高背椅上问。 “除了晚上强森总经理的宴会。” “哦,天,又是宴会!”于司谶呻吟著呢喃。“你认为我今天可以跷一晚,回公寓去好好睡一觉吗?我真的快累死了,或许我站著也可能会睡著了。” “当然可以,今晚会出席的客人大都是已经接洽过的客户,而且至少有一半以上都签约了,由总裁去应付就可以。不过……于经理,你为什么要这么赶呢?可以慢慢来呀!” “只剩下十天,快快来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慢慢来?”于司谶嘟囔。 “咦?可是……”史密斯小姐迟疑了下。“我记得于经理签下第一份合约时,总裁就曾经表示,虽然预定是一个月,但他希望你能多待上一段时间,譬如两、三个月……” “那是不可能的事!”于司谶断然道,并戴回眼镜。“我不可能扔下我老婆太久,她的预产期快到了。” “也就是说,你回去之后,起码要等你太太生产后你才能再到美国来?” 打开一份合约草约,“不,起码要等孩子满月。”于司谶说的毅然决然。 “这样啊……”史密斯小姐沉思片刻。“于经理,前天我有听到总裁和副总裁谈到你的问题喔!” “我的问题?什么问题?”于司谶漫不经心地问,同时拿笔改了一个数字。 “总裁说他打算把你调到美国来。” “我们总经理会抗议的。” “也许吧!可是别忘了总裁才是老大喔!” “这倒是。”放下笔,于司谶蹙眉思索。“不过我不太想离开台湾,我老婆也不一定会同意。” “难道于经理你宁愿两边跑?” 两边跑? 于司谶不禁扶额哀叹。 他只不过想要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怎么情况越来越离谱了呢? 其实不必涂仕谦提醒,妙妙早就有心理准备会被当作万花出气筒淋上满头口水,他一提醒,她马上又多披上整套盔甲以防万一被人砍。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多余的,林家人一瞧见她,只咕哝了一句,“你回来啦!”旋即回到椅子上去瘫在那儿充当活家具,搞不好她晚几天回来的话,看见的会是已经蒙上一层厚厚尘埃的家人也说不定。 “爷爷呢?” “在房里。” “你们呢?” “在这里。”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是……”妙妙啼笑皆非地环顾众人。“喂!你们到底是怎样嘛?也不过就是封馆,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干嘛摆出这种死人脸嘛,真是逊毙了!” 众人不约而同有气无力地瞟她一眼,然后又回去盯著地上蚂蚁爬。 “那……那……那大家认真点,过两年再去给他们好看嘛!” “爷爷说,”一向豪迈男性的林家大儿子竟然吐出那种活像女人似的细细嗓音。“再过十年二十年,这边也不可能有人能让那边认输。” “耶?不会吧?”妙妙轮流看过去每一个人。“那边真有那么厉害?” 绝对的静默。 “那……那就算了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看相这一行业。” 林爸爸嗤之以鼻地-了一声,其他人如斯响应,整间屋里顿时充满开汽水声。妙妙见状,不禁白眼一翻,也无奈的坐下了。 “不过我真想不通,这种事你们怎么没有预先看出来呢?” 林爸爸与林妈妈对视一眼。“因为你爷爷的生辰八字不准。” “爷爷的生辰八字不准?为什么?” “因为你爷爷出生那时候在战争啊!大家逃命都来不及了,有时候躲在山区里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孩子一出生,哪一年还知道,月日时辰只能抓个大概,那种八字能用吗?” “那你们的……” “又不是我们去和那边的人比输赢。” “哦!”妙妙无语片刻,叹气。“那现在怎么办?大家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沮丧下去吧?” 半晌的寂静后,突然,一双双诡谲的视线陆续朝她这儿溜过来,盯得她屁股上长痔疮坐立难安。 “干……干嘛?” “你……记得吧?你的命盘……” 她的命盘? 妙妙的警戒线瞬间拉至最高点。“怎样?” “你的命盘夫妻宫非常特别,上面很明确的显示出,你的老公是个在窥视过去、预见未来这一方面拥有天赋异禀的人,也许他有那份资质可以从古籍上研究出我们研究不出来的问题,要知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年月日时八字的排盘,虽然这样已经可以看出不少东西,但还是有很多事看不出来,或者无法确定,这是因为古时候的时间计算方式,在时辰之下也有细分出刻……” “是喔!不过抱歉得很,要让你们失望了,”没那耐心听完,妙妙已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猛摇手。“我老公对这方面可是一窍不通,他是个纯上班族,每天上班下班加班又出差,忙得不得了,不要说八字,他连一个字都不懂。” “那你一定是找错老公了!” “既然这么说!”妙妙哭笑不得。“那你要我怎么办?离婚再换个老公?” 林爸爸颇感安慰地点点头。“你能理解是最好的了。” 妙妙呆了呆,继而怒极低吼,“理解个头啦!真是太扯了吧你们,居然真的要我离婚?爷爷的自尊心重要,我的幸福就不值钱吗?”拍拍高耸的肚皮,她更是愤怒。“你们要我怎么跟女儿解释?说是为了祖爷爷的面子,她只好换个老爸叫叫看吗?” 无言以对,林爸爸和林妈妈相对苦笑,颓然垂首,妙妙见了更是火大。 “所以,我说算命这种事真的很无聊耶,知道过去未来又如何?日子还不是要照样的过:日子好过一点,难过一点又有什么差别?老了还不是照样要嗝屁;既然逃不了终有一天要去拜见阎王爷,预先知道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不就是活著嘛!风风光光的活与丢脸没面子的活也没什么下同,生活不好过就忍耐一点,生活宽裕一点就快乐的享受,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话说的是义正辞严,头头是道,可惜没有人听得下去,战败的公鸡已经咯不出起床号了。 “算了,算了,”妙妙愤然起身。“管你们要怎样,想泄气到死或躲在家里当乌龟都随你们,打算靠那八个字过一辈子也是你们家的事,现在我是于司谶的老婆,于司谶的家才是我家,所以现在我要回家去了!” 话落,她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当然,林家没有半个人有任何反应,直到他们几乎生根发芽,林家二女儿才突然抬起疑惑的眼。 “于”“ㄙ”“ㄔㄣ\”? 不会是那两个字“司谶”吧? 除了宴会之外,美国人也非常喜欢在宽敞美丽的自家花园里举行茶会,蓝天白云、清风徐徐,喝喝茶吃吃点心,打打网球游个泳,感觉上倒是比宴会健康多了。 这是于司谶在美国参加的最后一场茶会,晚上他就要搭飞机赶回台湾去了。 在这场茶会上,于司谶所受到的待遇与初至纽约时确有天壤之别,那些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上流社会人士,一见他出马,马上笑眯眯的靠过来和他寒暄打招呼,好像几百年的老朋友似的。在光鲜亮丽高头大马的美国人当中,温文内敛的于司谶是毫不起眼的,但他却是整个茶会中最受欢迎的客人。 他今天是特地来和那些重要客户道别的,但是,当他开始和第一位客户寒喧兼道别之际,蓦然感觉到有两道犀利的视线紧盯在他身上…… “就是他?”绽放著迷人的笑容,罗昂对每一位经过他身边的客人点头示意,一边吃蛋糕,一边问身旁的人。“那个看上去像个高中老师的东方人?” “是,罗昂先生,就是他,虽然看起来年轻又不起眼,但的确就是他把近七成的客户和case又抢走了,听说他是威迪生总裁特地从台湾调过来帮忙的,如果不是要赶回台湾,恐怕他会把所有的客户和case统统拿回去。” “台湾吗?唔嗯……难不成就是小邱说的那个人?” “罗昂先生,您是说?” “没什么。”罗昂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两眼仍盯在那个东方人身上。“我是在想,他看上去实在没什么价值,但如果他是属于假面虎那种厉害人物,那么我静必须把他抢过来,这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把最厉害的敌人改变为最佳战友?” “没错。” “如果他不肯呢?” “每个人都有价码的,”罗昂扬起自信的笑容。“即使他是唯一的例外,那么我就利用男人的野心。” “罗昂先生的意思是?” “德盟副总裁的宝座,你说他会不会想要呢?” 茶会另一头,于司谶一面与客户聊天,一面不落痕迹地移往罗昂这方向过来,最后,他故意停在罗昂前面与客人道别,再冷不防一个转身,“不小心”撞翻了罗昂的茶。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动作很自然地右手扶住罗昂的手臂,顺手抓了一条餐巾为罗昂擦拭。 果然,什么也没有,如同邱宏仪一般,这家伙果然也是他的敌人! 于是,他把餐巾转到右手,改用左手扶住罗昂的手臂,换个姿势继续为他擦拭茶渍。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不要紧,只是溅到一点而已。” “可是会留下痕迹。” “看不出来的。” “是吗?那……”于司谶放开手,退后一步。“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不过,你倒是可以陪我聊聊天,如何?” “抱歉,我还要赶飞机。”于司谶歉然道。 “哦,那就没办法了,下次碰面再聊吧!” “当然。”于司谶轻点了一下头即转身离去,然而不过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身。“啊!罗昂先生,差点忘了告诉你……” “咦?”这家伙怎么知道他是谁? “……我不是假面虎,也没有价码,更没有野心……” “耶?!”罗昂吃惊得差点吞下舌头。 “……我只是一个认真工作的男人,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就算你要给我德盟总裁的宝座我也没兴趣,所以很抱歉,我不可能成为你的最佳战友。”这回话一说完,于司谶即回身毫不回顾地大步离去了。 张口结舌的罗昂呆立在原处好半天。 上帝耶稣,那人真可怕,他到底是会顺风耳,还是测心术? 第十章 当于司谶回到台北赶到猫空时,恰好是上午茶艺馆开门的时刻,妙妙正忙著和于司谶的妹妹、堂妹们一起这边擦擦那边扫扫,眼角蓦然瞄见一条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拉出一声比酷斯拉还惊人的尖叫。 “阿司!” 然后,这边一个龙腾虎跃,那边一个摇头摆尾,妙妙瞬间便将于司谶扑倒在地上活活压扁了! “阿司,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喔!” “天哪!”于司谶呻吟著勉强撑起上半身。“你每天都在吃猪油拌饭吗,怎么这么重?” “讨厌啦!”妙妙握起拳头来恨恨地捶了他一下。“人家自己知道现在已经肥得像个大水桶了啦!不用你提醒,可是这还不是你害的。哼,下次换我来喂你吃猪油拌饭,等你肥到跟我一样,我看你还能怎样嘲笑我!” 她骂了一长串,于司谶却只顾惊讶地瞪住她的肚子。 “才一个多月,怎么你的肚子又大这么多了?” “还敢说!”又捶了他一拳。“明明说一个月的,为什么超过七天又九小时四十分才回来?” 计算得还真详细! “不是我不回来,是总裁不放人呀!”于司谶试著想起身,但徒劳无功。“妙妙,你可以先起来吗?” 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他肚子上,妙妙两颊一鼓,气呼呼地说:“人家起不来了嘛!” 于司谶闻言一怔,一旁那两个暗自窃笑不已的女孩子赶紧一人一边把妙妙拉起来,他才得以狼狈地爬起身。 “你在这儿没有闯什么大祸吧?” “当然没有!”妙妙嗔怪地横了他l眼。“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嘛!” “是吗?”于司谶怀疑地眯了眯眼,突然探手搭在妹妹肩膊上。“小妹,帮我倒杯茶来好吗?” “哦!好。” 于司谶的妹妹一转身,于司谶就开始摇头叹息了。 “天哪!还真的差点把祠堂给烧了,我看我最好还是赶快把你带走,免得引起公愤。” 于是,在老家和柳氏一家人一起用过午餐后不久,于司谶瞥见妙妙已经整理好行李躲在一旁,便把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天女散花似的扔出去,一大群饥饿的小鸡立刻争先恐后的抢上前,乘这机会,于司谶便抓著老婆赶紧落跑了。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阿司,为什么我们得像小偷一样溜走?” “因为我爸打算叫我去替你跪祠堂。” “阿司,我跟你说喔!我爷爷他们……” “封馆了?” 卧室里,于司谶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妙妙则摇著尾巴在他身边绕过来绕过去,好像一条静下下来的小狗狗。 “耶?你怎么知道?” 这种问题他从来不作回答。 “你爸爸还希望你跟我离婚?” “对啊,对啊!真是超过分的,我怎么说他们都听不下去,所以我就气跑了!不过……”妙妙轻轻叹气。“我多少也能了解啦!林家祖业代代流传,却在这一代被迫封馆,那真的是很……愧对祖先吧!” 于司谶先将要送洗的衣物集中一处,再把干净的内衣裤递给妙妙。 “放心,等你生产之后,情况就会改变了。” “你怎么知道?”妙妙问,一边拉开衣柜抽屉把内衣裤放进去。 于司谶依然不回答,迳自起身把脏衣物拿下楼,妙妙见状,忙追在后面抗议。 “喂喂喂!你怎么老是这样嘛!人家在问你说……” “问什么?” “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ㄝ~~我想想……” 九月底,妙妙生了一支红通通的小热狗,翌日,涂仕谦抱著一个洋娃娃来探望,待他要离去时,于司谶顺手把一张纸条交给他。 “麻烦你交给岳母大人,请她排排这个时辰的八字命盘。” 再隔天,新出炉的父母大人正手忙脚乱地轮流练习如何抱那支软绵绵的热狗,冷不防地,病房门骤然大开,一群人你推我挤的涌了进来,看得妙妙张口结舌。 “爸爸、妈妈……爷爷?!!!”神功大成出关了吗? 十对贪婪的视线齐聚在妙妙怀里的小娃娃身上,林家爷爷抢头一个。 “把那个孩子给我!”他威严地下命令。 “耶?!”妙妙大吃一惊,马上把怀里的孩子藏到另一边。“才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女儿给你们?” “妙妙,那个孩子……”林妈妈欣喜地盯住孩子的小脸蛋。“她将来会是个术数宗师,你必须把她交给我们,我们才能够好好教导她呀!” “嗯?真的假的?”妙妙更吃惊了。“骗人的吧?” “妙妙,这种事不能乱说的,我们反覆推排了十几次,确实没有错……啊,对了,来,让你大哥大嫂看看她的面相手相,这样就更能够确定了。” 林家大儿子和大媳妇立刻挤到前面来,一个看手,一个看脸。半晌后,他们更是兴奋地相对一眼,同时转头对大家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 “没有错,就跟妈妈和妹夫看的一样!”他们异口同声说。 “把孩子给林家!”林爷爷又下了一次命令,这次的语气还多了一份蛮横,好似不给他就要抢。 妙妙张嘴无措地呆了半晌,低眸瞧瞧孩子,再抬眼看向那一张张渴望的脸,终于,她叹息著投降了。 “好吧!可是,这个孩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哟!” 唰的一下,十双目光整齐一致地转向于司谶。 “我只有一个条件,”面对那十副威胁的表情,于司谶唇带温和的微笑,始终泰然自若。“孩子满十岁之后才能给你们,在这之前,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我们要好好的疼爱她,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回忆。” 林爷爷蹙眉思索半晌。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届时孩子要过继给妙妙她大哥。” “可以。”于司谶点头应允。“可是我们仍然是她的亲生父母,你不能要她改口叫我们姑姑、姑丈。” 林爷爷又沉吟片刻。“好,不用改口,但是孩子要由我们来为她取名字。” “也可以。”于司谶再一次点头应允。“那么,你们愿意承认我是林家的女婿了?” 林爷爷再想了一下。“没问题,可是……” 妙妙一颗脑袋看过来看过去,越看越觉不可思议。 现在到底是怎样?内线交易吗? 好半天过后,双方条件来条件去,好不容易终于谈定了“交易”,两方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好,我们回去了,这孩子是林家的希望,我们必须为她准备一份厚重的初生礼,啊!对了,还要替她命名。” 大家又一窝蜂的涌了出去,只有林家二女儿迟疑的在病房门口犹豫。 “二姊,还有事吗?”于司谶向前有礼的问。 “你……”林家二女儿瞅住他半晌。“仕谦说你女儿的生辰八字是你叫他拿给我们的?” “是。” “为什么?你也懂得命相吗?” 于司谶摇头。“不,我一窍不通,全然不懂。” “全然不懂?”林家二女儿又盯住他片刻。“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于司谶微微一笑。“公司的司,谶语的谶。” “司掌预言。”林家二女儿低喃。“谁给你取的名字?” “外婆。” “你会预知术吗?” 于司谶笑得无辜。“二姊怎会这么想?” 林家二女儿更是盯紧他。“仕谦告诉我说你警告过他,要他劝我爷爷不要到大陆去,而且预言我爷爷一定会输。” “是吗?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包括我家人在内。”林家二女儿认真地说。“仕谦应该告诉过你,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于司谶轻叹。 “可是,二姊,我真的不会呀!我发誓,我对命相完全不懂,真的!” 林家二女儿狐疑地蹙拢眉宇。“你真的不懂?” 于司谶举起右手。“我发誓!” “是喔……”林家二女儿困惑地抓抓头发。“那……算了。”语毕,转身要走,不小心掉了背包,两人同时弯身去捡,不可避免的,两只手碰到了一起,然后,于司谶把背包捡起来交给林家二女儿,两只手又相触几秒。 “谢谢。” 林家二女儿再次转身离去,不意才走出两步,于司谶便唤住了她。 “啊,二姊!” “什么事?” “请你今年不要到韩国旅游。” “为什么?” “你会因车祸导致半身不遂,如果真想去,明年再去吧!” “……咦?” 要把一个初生婴儿交给一个迷迷糊糊的小母亲照顾,实在是一件非常不保险的事,司谶的家人不放心,妙妙的家人也不放心,于司谶更不放心,连妙妙自己也不太放心。于是几经讨论、研究,附议、投票、表决之后,决议大家一起来照顾这个天之娇女。 依照习俗,第一个月由林妈妈来为女儿坐月子,可说是为她坐月子,林妈妈疼的却是宝贝外孙女,女儿扔在一边配给一碗稀饭喝就够了。 第二个月轮到柳妈妈来教导媳妇养儿育女的真谛:白天不能睡,晚上也不能睡;白天要喂奶,晚上也要喂奶;白天要抱女儿,晚上要哄女儿;白天要整理家务,晚上要伺候女儿洗澡……总之,母亲就是奴隶的代名词! 第三个月—— “呜呜呜,阿司,我妈妈又来虐待我了啦!我要抗议,我要申诉,我要求恢复人权!” 在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中,于司谶拍拍她的脑袋,好像拍小狗一样。 “好吧!你也很辛苦,应该稍微放轻松一下,下个星期我又要到美国出差,你就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我想你妈妈应该很乐于独占宝贝孙女儿才对。” “呀~~万岁!”妙妙尖叫著跳到他身上黏住。“老公万岁!”一手扒掉他的眼镜,另一手揽住他的脖子用力把自己的唇瓣嘟过去。“阿司,我好爱你喔!”她梦呓般的呢喃。 淡淡的乳香味幽幽地传入于司谶的鼻腔内,瞬即撩起一股异样的情愫流窜至全身,阔别三月的情欲悄悄在体内苏醒,逐渐提升他的体热,加速他的呼吸与心跳。 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她,“你妈妈在做什么?”他粗哑地问。 “唔……在陪女儿……睡午觉。” “很好。” 先转去锁上了房门,再回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他俯首贴近她胸脯,乳香味更浓,拉开她前襟,丰满的胸脯仿佛熟透的芒果般呈现在眼前,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悄哨自蒂头渗出,他迫不及待地舔起那滴宛如催情激素的乳汁,动作开始显得急迫,不过片刻间,她身上的衣物已全被他扔到床下去了。 有人说,女人要改善体质、修整体态,产后是最好的时机,这话似乎真有几分可信度。 于司谶惊讶地将手掌贴在白皙细嫩的肌肤上,顺著圆润柔美的曲线滑下去。 她竟然有腰部了! 这个伟大的发现,立刻催化了早已陷于一触即发状况下的欲望,点燃了他眼底的欲火,激情在刹那间猛烈地爆发…… 门外,林妈妈拳头握在门边,一脸尴尬的不知所措,犹豫著要不要敲下去。 她原是打算来叫妙妙去喂母乳,没想到却听见一阵儿童不宜的超r级音效,顿时耳酣脸热地傻住了。 片刻后,她耸耸肩,收回拳头转身离开。 母乳大概早就被女婿吸光了,还是泡牛奶吧! 第二回到美国出差,原以为要大费周章安排妙妙的娱乐时间,没想到威迪生总裁一得知于司谶带妻子来出差,立刻主动提供他的协助。 “不必担心,我已经吩咐公关部派一位会说中文的小姐带领你太太到各处游览,一切费用算公司的!”慷慨大方地说完,再把于司谶拉到角落去讲悄悄话。“于经理,听说罗昂到台湾去找过你,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是有。” “他想干什么?”威迪生总裁愤怒地问。 “总裁认为呢?”于司谶有趣地反问。 威迪生总裁窒了一下,然后低咒一句美国三字经,再小心翼翼地问:“你答应他了吗?” 于司谶不觉莞尔。“如果我答应了,我还会在这儿吗?” “那就好,总之,若是……” “总裁,”于司谶温和地打断他的话。“或许我们总经理没有跟你提过,我是个很不喜欢变动的男人,当初齐经理跟我谈了一年多,条件一次比一次好,我都没有同意跳槽,如果不是为了我太太,我根本不会离开原来的公司,即使原来的上司对我很苛刻。所以请总裁放心,如非不得已,我是不会轻易离开威迪生跳到其他公司的。” 威迪生总裁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说,讨好你太太比讨好你有用-?” 于司谶不禁失笑。“如果你要这么说,应该是吧!” “那我还真是歪打正著啊!”威迪生总裁喃喃道。 “嗄?” 威迪生总裁忽地露齿一笑。 “你回公寓就知道了,你先休息两天,后天再开始工作吧!” 于司谶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用左手去碰触威迪生总裁。若是生活中每件事都能预先知道结果,缺少了意外与惊奇,这种生活还真是无趣。 因此,他宁愿带著满腹狐疑回到中央公园旁的公寓里,一进门就险些再次被妙妙扑倒在地上,幸好她已经不再是支大水桶了,所以不过踉跄了两步,他就站稳了脚步并扶住她。 “好体贴喔!总裁真的好体贴喔!他不但派人先来这里清扫过,而且你看看,他还替我们准备了那个耶!”她兴奋地把他拉往落地窗前。“我一直梦想能享受一次这种烛光晚餐,蜡烛、香槟、鱼子酱,窗外飘著细雪,壁炉里燃著熊熊的火,温暖的空气中摇曳著俪影双双,静谧的夜里只有我俩深情相对,天哪,天哪,真的超罗曼蒂克的耶!” 雪夜里的烛光晚餐? 啧啧,总裁还真的挺了解女人心理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聪明人的特权,因为聪明人最容易因为过度自信而做出愚蠢至极之事。罗昂便是如此,因为他很聪明,非常聪明,所以他才能被称为鬼才,也之所以才偶尔会做出一些连白痴都不会做的蠢事。 罗昂得知于司谶非常疼爱老婆,甚至为了老婆而跳槽到威迪生,于是他决定从他老婆身上下手,希望于司谶能再一次为老婆跳槽到德盟公司。 其实,这种想法并没有错,错的是他的方法。 “总裁,请问刚刚那位小姐是?” “我的侄女翠西亚,她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威迪生担任我的行政秘书,但却老是跷班不肯好好工作,不过最近她倒是很认真,每天都按时来上班,我想她也可能是想通了只顾玩乐是不对的吧!” “您的侄女吗?”于司谶一听,不禁踌躇了好半天,才谨慎地说:“总裁,如果我说最近公司泄漏的一些机密都是您侄女泄漏出去的,您会怎么说?” 威迪生总裁呆了呆。“翠西亚?可是……为什么?” “这个……”于司谶歉然勾了一下嘴角。“总裁应该见过罗昂,不能否认他是个非常英俊出色的男人,我相信只要他有心,任何女人都逃不过他的诱惑。” “你是说……”威迪生总裁咬了咬牙,不甚情愿地说出他实在不希望是事实,偏偏有可能就是事实的状况。“罗昂诱惑她,而她也被诱惑了?” 于司谶轻轻颔首。“是的,他们在一起将近三个月了。” “就在你回台湾之后吗?”威迪生总裁沉默了会儿。“因为case又被我们抢回来了,所以他就使用这种手段吗?” “很抱歉,总裁。” “你抱歉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这是翠西亚自己……”威迪生总裁叹气。“我姊姊一定会很伤心的。” 于司谶保持缄默,这种事他无法作任何建言。 片刻后,威迪生总裁才毅然道:“好吧!我会处理。现在是你这边如何,应付得来吗?” “没问题,只要知道问题症结在哪里,一切都很快就可以处理好了。” 威迪生总裁两眼一翻。“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来?业务部那些家伙连问题是什么都找不出来,怎么处理?” 于司谶微笑不语,威迪生总裁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片刻。 “你难道不能一次把罗昂那家伙解决掉?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 于司谶微笑消失,眉宇倏皱。“这……的确是有办法,但是……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跟罗昂一样卑鄙,这您该懂吧,总裁?” 威迪生总裁耸耸肩。“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劳烦你在这儿的工作结束后,请你去环游世界一趟-!” “环游世界?” “你以为只有我这边有问题吗?告诉你,其他分公司的问题更大呢!” “其他分公司?可是……” “唔嗯……想想,还是另外增设一个部门负责这类问题吧!当然,负责人理所当然是你……” “咦?等等,总裁,请你……” “……该叫什么部门呢……” “阿司……” “嗯?” “我……不算漂亮吧?” “不,你不漂亮,但是你很可爱。” “哦!那……我想外国人应该不会喜欢我这一型的吧?” 放下文件,于司谶疑惑的眼神转注身傍的妙妙。 “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时刻已近午夜,于司谶人虽靠在床头,手上却仍抓著一大叠文件,大腿上躺著一台最新式的笔记型电脑——威迪生总裁送的,妙妙则抱著他的手臂窝在一旁看电视学英文。 “今天珍妮带我到坚尼路、果园街那边去逛,结果不小心被人潮挤开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又忘了带手机,就想干脆自己继续逛好了,没想到居然有个男人跑来跟我搭讪,不过那男人还真是好看耶!就像电影明星那样,害我看得差点流口水了。” 双眉即刻纠结成一团,“什么样的男人?”于司谶声音低沉地问。 “很高大,可能比你还要高喔!金光闪闪的头发,好像翡翠一样的眼睛,还有酒窝喔!真是好看得不得了,而且他还会说中文喔!” 金发碧眸? 很多外国人都是,不过……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不安呢? “之后呢?” “之后啊?他说他要带我去逛,那我就说好啊!有人带路总比自己一个人乱逛好,你说对吧?” “然后?” “然后他就带我逛遍了整个下东区,又说要请我吃晚餐,我就说,还是我请他吃晚餐,算是回报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带我逛街。没想到他却带我去一家好奇怪的餐厅,我觉得很不对劲立刻就想出来,可是他一直不让我离开,还拚命说一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甜言蜜语,不过,外国人说中文都超级奇怪,我听得都快爆笑出来了。”妙妙笑呵呵地说。 于司谶深吸一口气,又问:“你没笑吧?” 妙妙耸耸肩。“我笑不出来啊!因为他力气比我大,餐厅里又没有人阻止他,他一边把我往餐厅里拉,一边说什么保证只要一次我就离不开他了,我越听越不爽,为什么我要离不开他?我有老公了耶!他又说,他就是要我迷上他,然后我就会乖乖听他的话,好让你为我做他想要你做的事……” 第二次,于司谶感到无法抑止心中澎湃的怒气。 “……虽然我听不太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啦!不过,以我女人的直觉,我认为顺从他实在不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他又紧抓住我不放,所以我就……” “如何?” “踢他一脚!” “呃?” “踢他……”妙妙嘻嘻笑著,棉被里,一只小手悄悄探向于司谶的机要重地,“这里。”五指一张,立刻占领敌军阵地。“嘿嘿嘿!当时我穿的是高统马靴,想想被马靴踢到的滋味吧!” 于司谶又吸了口气,一手包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蠢动,另一手则忙著把电脑和文件放到床边地上。 “然后你就乘机跑了?” 妙妙更是笑开了。“那当然,我想没有任何女人对他那样做过吧?所以当时他的痛可能还比不上他脸上震惊的程度,真是超爆笑的!” 扒开她的手,于司谶轻轻一个翻身便制住犹不知死活的妻子。 “妙妙……” “干嘛?”她还在笑。 “下次不可以单独跟任何男人走,就算是熟识的男人也不可以,懂吗?” “这样喔……”她笑得更俏皮。“如果我说不懂呢?” “那我就……” “怎样?” “这样惩罚你!” “咦?啊!哈哈哈……不要啦……哈哈……人家……哈哈哈……人家最……最怕痒了啦……哈哈哈哈……我懂……哈哈哈……我懂了啦……哈哈……救命啊……哈哈哈……人家……哈哈……人家懂了啦……” 再一次到纽约,除非威迪生总裁认为有特别必要,于司谶不再需要积极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茶会、舞会,因为该认识的人他都认识了,这一回他的工作大部分是约谈、沟通,以及讨论。 但这晚,他却主动要求携伴参加纽约商界举办的大型耶诞派对。 穿著jamesgmos设计的超高价位晚礼服,妙妙娇俏可人地伴在高挑斯文的丈夫身边,明亮清澈的双眸好奇地到处乱转。 至于于司谶,他失去了往常的温和笑容,神情格外严肃阴沉。 “他来了吗?” “来了,在那里。”威迪生总裁指著另一头。“你打算如何?” “我要他永远不敢再惹我!”于司谶冷冷地说。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 “为什么?” 于司谶把妙妙暂时交给公关秘书,自己大步朝另一头走去。 “因为他找上我太太了!” 找上他太太了? 威迪生总裁瞄了身旁的小女人一眼,再将好奇的视线拉去跟住于司谶。 但见罗昂起初仍是一派满不在乎的神情面对于司谶,那傲慢自信的笑容可恶得令人生气,然而,当于司谶一开始说话之后,罗昂的笑容便逐渐消失了……神情变了……脸色惨白……额上开始发出冷汗……他在发抖…… 最后,罗昂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于司谶这才转身回来,温和笑容再度回到他脸上。 “你跟他说什么?”威迪生总裁实在忍下住好奇心。 于司谶但笑不语,眸一转瞥向妙妙,“你想跳舞吗?” “想啊,想啊!”妙妙兴奋地蹦蹦跳。“可是人家不会跳这种交际舞耶!” “我教你。” 温柔地牵住妙妙的手,于司谶带著妻子进入旋转的舞群中,威迪生总裁怔愣地凝望著那一对东方夫妻,成熟高挑的丈夫,娇小俏皮的妻子,怎么看怎么不搭轧,但是—— 丈夫眼中蕴藏著对妻子的浓郁深情,妻子则毫不隐瞒地散发出她对丈夫的丰沛热情。 就这一点而言,他们应该算是最搭配的吧! 终曲 绿意盎然的草坡地,清新自然的空气,大树下的扁石上,曾经坐著一位老婆婆,她哑著苍老的嗓音对坐在树根上的外孙谆谆告诫。 如今,树根上仍坐著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但扁石上却已换成一位年近四十的成熟男人,温和斯文,沉稳的声音好似万佛庵里的钟声。 “爸爸为什么不让妈妈知道呢?” 男人莞尔。“因为你妈妈的保密度只有三成。”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吗?” “保密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你也可以选择不保密,但你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因为这是不好的事吗?” “不,不能这么说。”男人耐心地解释。“我外婆跟我说,这是诅咒,起初我也这么相信,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人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如果你走错了路,这的确是一种诅咒,这个诅咒会带给你绵延不尽的痛苦;但如果你走对了路,这即是你的天赋,这个天赋能带给你幸福与满足。” 他慈蔼地轻抚男孩的小脑袋。“就像爸爸当年曾经走错了路,因此爸爸很痛苦,但是,后来爸爸选择走回正确的路,今天才能这么幸福快乐。所以你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能踏出你的每一步,懂吗?” 小男孩看著自己的两手。 “为什么只有我呢?我是说,哥哥,姊姊和妹妹都没有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男人扶了扶眼镜,深思地眯著眼。“事实上,我也曾经这样问过外婆,我的哥哥姊姊弟弟妹妹都没有,为什么是我?她没有答案,我也只能告诉你,这是你的生命,答案要你自己去找。” “但是……” “爸爸!爸爸!”另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妈妈在叫你了啦!” “哦!”男人起身,并牵起小男孩的右手。“知道是什么事吗?” “电脑在找你啦!”男孩跑到男人右边,拉住男人的手。“爸爸,你是不是又要出差了?现在是暑假,这次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吧?” “可以啊!”回答的是小男孩。“这次爸爸会带我们到义大利和荷兰喔!” “你怎么知道?”男孩不服气地问。 小男孩仰头望著父亲,交换著神秘的笑意。“我就是知道嘛!” 男人忽地皱眉。“小羽,不准你欺负女生!” “嗄?”男孩愕然不解。 “下午到外公家的时候,如果有邻居女生欺负你表妹,你也不准欺负回去,懂不懂?” “可是……”男孩更是茫然。“我没有要到外公家呀!” “总之,你给我记住就是了!” 说话间,三人已然来到菜圃后,原来那栋陈旧的小木屋已改建为一栋小巧精致的两层洋房,每年暑假,男人总会带著妻儿来到这幽静的山间度暑。 任由小兄弟两人留在菜圃里种菜,男人迳自进入洋房内,在书房里找到妻子和四岁的小女儿。 “不要玩我的电脑!”男人忍耐著把一大一小两个迷糊蛋赶离开电脑前。“这已经是第七台电脑了,你们母女俩到底要搞砸几台才满意?” 妻子跟小女孩一同傻笑著。 “那个……人家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出国去玩了嘛!” 男人不禁叹了一大口气。 他依旧是威迪生台湾分公司业务经理,但威迪生总裁硬要他兼任总公司特许部门经理,身分凌驾于各分公司总经理之上,易言之,除了总裁、副总裁,他最大。 每个月,各分公司会把无法处理的问题经由电脑传递到他这儿,他再遥控指挥总公司特许部门人员处理,如果碰上总公司人员也处理不了的问题,他就得亲身出马到全世界各地去出差了。 这对其他人来讲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对他而言,这种到处飞来飞去的日子他可是厌倦得很。 他想要的是安定平稳的生活呀! 仔细审视过电脑上由总公司传递过来的讯息,男人寻思片刻后,转眼望向那两张充满期待的脸蛋。 “去准备吧!三天后就出发。” 母女俩异口同声欢呼著冲向书房外,男人再次叹气。不一会儿,小男孩跑进书房里来了。 “爸爸,妈妈要我跟你说,下午要到外公家看姊姊,否则这个暑假可能就没机会再去看她了。” “知道了。” 犹豫了下,小男孩又说了:“还有,爸爸,下午到外公家,妈妈会烧掉外公家的厨房耶!” 男人苦笑。“那就记得到外公家以后,千万不要让妈妈到厨房去。” “哦!”小男孩紧握双手,两眼偷觑著父亲,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真的,什么都可以说?” “说吧!” “好,那……”小男孩鼓起勇气。“爸爸为什么要娶像妈妈这么迷糊爱闯祸的老婆?” 男人耸耸肩。“没办法,天注定的。” 小男孩噘了噘嘴。“可是人家不要那种老婆啦!” 男人好笑地骚乱儿子的头发。“你的老婆不一定跟爸爸的老婆一样,不过就算一样,即使你拚命抗拒,结果还是改变不了的。” “那……”小男孩再次迟疑。“我可以先知道我会娶什么样的老婆吗?” “可以,不过……”男人伸出右手。“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哦……”小男孩这次踌躇得更久,最后还是毅然伸出右手握住父亲的手。“好,我自己承担!” 起初,小男孩没什么反应,但十几秒后,小小的脸蛋不仅颜色猝然大变,甚至惊吓得扭曲了。他猛然甩开父亲的手。 “不要,我不要娶那种老婆,打死我也不要娶那种老婆,”他拚命摇头,继而猛然转身一路尖叫著跑出书房外了。“我要出家,我要当和尚,我要作神父,我要作喇嘛……” 男人愕然良久,然后同情地摇摇头。 儿子从他手上“看见”他未来的媳妇,当然,他也能从儿子手上“看见”儿子未来的老婆,那真是…… 该怎么说呢?—— 救书完】 编注:想知道小男孩的未来另一半到底有多恐怖吗?妙妙这灾难大师已经吓死人了,难道比妙妙还可怖?敬请期待玫瑰吻020《嘴里骂你心里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