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骂你心里想你》 楔子 十九世纪初,伦敦仍是个相当危险的都市,特别是向来声名狼藉的伦敦东区白教堂一带龙蛇杂处,更有“东区中的东区”之称;然而,当地虽然犯罪事件频传,却鲜有夺命谋杀案,直到一八八八年——八月七日晚上是个炎热的夏夜,一个工人在白教堂附近的暗巷中赫然发现一具身中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划过咽喉的女尸,死者是年近四十的妓女玛塔。 八月三十一日凌晨,一个刚要上工的马车夫在白教堂半哩外的一个荒凉货栈区发现四十三岁的妓女玛丽安颈部被割两刀,下腹与阴部被戳剖,肠子被拉出腹腔外,鲜血到处都是。 九月八日清晨,住在廉价出租公寓的老车夫瞧见后院篱笆边躺着一具女尸,惊吓之余差点心脏病发作。警方调查证明四十七岁的死者安妮又是一名妓女,颈项割断,遭剖腹,肠散布左胸,部分生殖与泌尿器官失踪,并判定凶案刀械与前两案相仿。 九月三十日凌晨,马车夫路易在住家附近一漆黯的通路上发现另一具女尸,死者是瑞典裔四十四岁的妓女伊莉莎白,喉咙被划,但未被剖腹。 正当大批警力集中在命案现场一带,对凶手这次的手法和前面几次不同而议论纷纷之际,一个巡警在相距数百码外的一个袋型小方场又发现一具女尸,尸体惨遭剖腹割耳毁容,部分肾脏失踪,死者仍是妓女,四十六岁的凯萨琳。 九月二十七日,一家新闻社接到一封用红墨水书写并盖有指印的信件,写信人以非劳动阶层调调的戏谑语气自承是连续命案的凶手,并且署名jack the ripper。 十月一日,同一单位又收到研判为同一人所为的另一张明信片。但警方对此线索并不看重,认为只是藉机恶作剧的把戏而已。然而透过媒体的报导,“开膛手杰克”之名已不胫而走;全伦敦,全英国乃至全世界自此开始以此称呼白教堂连续凶案的凶手。 十一月九日上午,二十六岁,爱尔兰裔的玛丽被受讬收租者发现赤裸在床,倒卧于血泊中,鼻耳和乳房被切去,脸部、下腹部若干皮肤被削除,横遭剖腹,体内器官被掏出部分散布床上和床边桌上。 玛丽案后,开膛手杰克即消声匿迹,同样的犯罪手法,此后若干年间未曾再在伦敦出现。 但当时投入大批警力调查的苏格兰警场,对这一连串动机不明,犯案不落痕迹,手法冷血残酷,目击证词又互相矛盾的命案深感无力。那时指纹辨识尚未用于办案,法医科学极为粗糙,依循惯例办案的警方甚至不确定应该将何种阶级列为侦查重点,面对这前所未见的辣手烫山芋,警方的办案能力饱受批评,连维多利亚女王也对警方的办案效率深表质疑。 待媒体热度消褪后,警方在一八九二年终于决定停止调查白教堂连续谋杀案。然而开膛手杰克这位神秘的连续杀人魔已成为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变态杀手,数百年来,还没有任何罪犯能够在名气上超越过他,而他最厉害的是不仅能逍遥法外,警方甚至连嫌疑犯都提不出来。 直至今日,开膛手杰克的身份依然是个谜…… 一 第一章 他承认,他很像他老爸。 不仅是五官气质相似,特别是某些方面的个性。 譬如父子两人都是很善于做家事的居家型男人,不同的是老爸是习惯做家事,他却是很喜欢做家事,做家事是他的生活乐趣之一,闲来无事不是这边抹抹,就是那边擦擦,或者缝缝补补、切切煮煮,十足像个善尽职责的家庭主妇。 就如此刻,星期日一大早,有人在慢跑,有人到公园去做运动,有人夜游根本还没回家,而他,于培勋,又在整理屋子了,虽然他的小窝已经干净整洁又温馨得宛若少女的闺房,温暖的色彩,优雅的摆饰,令人难以置信这会是一个二十六岁大男人的“猪窝”,而且完全是靠他自己一个人装潢整理出来的。 这是他老爸当年买的第一栋公寓,陈旧又窄小,不过二十多坪,但只要稍微整修一下,还是坚固耐用得很,几次天摇地动下来,居然只多了两道“本地震到此一游”的纪念龟裂,而东区那栋号称最新式的超级商业大楼却已塌倒得只剩一堆破瓦烂石了,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把这房子保存到千万年后作古迹。 擦擦擦……抹抹抹……铃铃铃~~? 抹布换至左手,右手按下电话的免持听筒键,于培勋继续擦擦擦、抹抹抹。 “请问哪位?” “小勋,是我啦!” “哦!老妈啊!有事吗?” “你在干嘛?” “没干嘛,整理屋子嘛!” “整理屋子?天哪!你一天到底要整理几次啊?今天是星期天耶!有空整理屋子,为什么不回家来?” “我也想啊!可是……”他耸耸肩。“家里那些小鬼们实在太恐怖了嘛!不然我干嘛搬出来祝”说是家里太吵才搬出来住,其实他也跟老爸一样,经历过曾爷爷的去世之后,他便坚持要搬出来独居,老妈自然反对到底,她一反对,家里大大小小没有半个人敢赞成,幸好老爸能体会他的苦衷,独排众议支援他的决定,只要老爸一认真板起脸来就缩成小乌龟的老妈,只好哭哭啼啼地放小儿子飞出她的手掌心。 “乱讲,他们那么可爱!” “是是是,我那些宝贝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们都是天下第一可爱,不过也是天下第一烦人的小鬼呀!”于培勋不满的咕哝。“今天要玩具,明天要带他们出去玩,过两天居然跟我要起ㄎㄡㄎㄡ来了,不给他们就躺在地上哭给我看,我就不记得我小时候有那么赖皮过。” “我不管,你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回来过了,妈会想你嘛!所以现在马上就给我滚回来!” “哦,饶了我吧!”叹着气,于培勋停下手中的工作。“老妈,要想去想老爸就好了咩!干嘛想我?小心老爸吃醋喔!” “少胡扯!”电话那端传来失笑声。“你爸爸从不吃醋的。” “才怪!” “总之,你现在就给我回来,不然我就过去抓人。” “好嘛、好嘛,我中午回去吃饭,这总可以了吧?” 挂断电话后,于培勋无奈地又叹了口气,回身到后阳台洗衣服,才刚处理好回屋内,电话铃又响了。 “喂?” “小哥,是我啦,小丽!” “再见!”一秒也没迟疑,于培勋很礼貌的道过别后就待挂上电话。 “不要啊!小哥,不要这样啦!听人家说一下嘛!小哥,救命啊碍…”隔着话筒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居然还听得到话筒里传出仿佛某位无辜少女即将被奸杀的凄惨叫声,惊心又动魄,于培勋犹豫片刻,明明知道可恶的小妹最会作戏,他还是又把话筒放回耳边了。 “这回你又想干嘛?要我买什么礼物送你?还是借钱?或者干脆一点直接跟我要ㄎㄡㄎㄡ?” 这位小他六岁的鬼灵精小妹最会乱花钱,零用钱永远不够用,骚点子永远嫌太多,一旦没钱花就天南地北到处招摇撞骗,骗不到就哀怜乞讨,小时候这样,大了以后还是这样,跟大哥那几个小鬼一模一样,真是没长进! “那个……嘿嘿嘿……”凄惨叫声没了,换上另一副谄媚的笑声。“小哥,我想买新车,你知道,就是现在电视上天天在做广告的那种,可是老爸不支援人家,老妈说她没钱,大姊更穷,大哥不敢不听老爸的,二姊又在美国,那人家已经付了定金,所以小哥你……”喀啦! 二 话筒挂上了,于培勋迳自转去拿吸尘器清理地毯,不管电话铃声又响了几百万次,他都充耳不闻。 跟老爸一样,他对金钱也不是很在意,却对金钱的使用方式非常计较,换言之,他虽不吝啬,却非常讲究金钱概念,尤其特别重视价值感;他不喜欢花钱去买没有“价值”的流行服饰或各种虚荣性物品,宁愿买黄金钻石这种可以保值的东西或者做各种投资。 所以,于家五个兄弟姊妹里就数他最有钱,也最常被两个妹妹敲诈,只可惜如愿的机会不多,他的钱还是他的钱,妹妹们只能望$兴叹。 清完地毯再整理他的宝贝收藏──邮票。 他是个念旧的人,喜欢缅怀过去时光的一切人事物,不过请别误会,他只是念旧,绝不是老古板。 念旧的人多半不喜欢乱丢东西,一个阿妈级的破闹钟,或是一双阿公级的烂布鞋,都有可能是他的无价之宝,所以他会集邮也不奇怪,虽然比不上人家大富豪收集骨董车或名画之类的收藏品那样豪华奢侈,起码集邮是他个人负担得起,也相当有保值性的高雅嗜好。 小心翼翼地用镍子夹起那张世界上第一枚黑便士票,放大镜下清楚地显现出十八岁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位时的侧面像,于培勋也跟着勾起愉快的笑容,可是不到三秒钟,他的笑容冻结住了。 唉!今天到底是怎样?一年一度的骚扰大会吗? 于培勋不情不愿的放下邮票,拿起电话。“哪位?” “是我,你英明伟大的大哥!” 装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于培勋才懒洋洋的回应对方。 “干嘛,大哥?” “英明伟大的大哥!” “是,伟大的大哥,有什么事?” “英明伟大的大哥!” “是是是,英明伟大的大哥,这样可以了吧?”他嗤之以鼻地暗自咕哝一句:受不了,再问:“到底有什么事嘛?” 自从老爸接任威迪生台湾分公司总经理之后,威迪生总公司特案部门的经理宝座便移交给大哥去过瘾,因为老爸决定他已经环游世界够多次了,往后他再也不会踏出台湾半步,只想抱着老妈在家里好好享享清福。 于是,可怜的于家老三才刚进大学就硬被老爸抓进公司里去帮大哥的忙,美其名说是给他赚零用钱的机会,事实上是拿他当“清洁工”专门负责消化各分公司的特殊“垃圾”,要他顶着特案部门特别副理的名衔,学孔子周游列国去处理那些没有人解决得了的肮脏问题。 轮到他去环游世界了! “明天,希腊雅典分公司,中午之前一定要到喔!” “为什么又是我?”于培勋大声抗议。 “耶!你居然敢跟英明伟大的大哥我讲这种话!”话筒那边更大声。“全世界哪有人像你上班这么轻松的?平日爱来不来公司都随你,平均四十五天才出差一次,这样都还能拿全薪,出差旅费也都报公帐,而且每次出差人家分公司还多赏你一个月薪资,年终奖金有时候领得比我还要多,好康的全被你占去了,现在竟然还敢跟我大小声,你欠k是不是?” “我的薪水又不是很多,只不过……” 话还没说完,话筒那边便劈过来一道雷鸣。“月薪二十四万还不算多?你这个混蛋臭小子,不要跑,我现在、马上、立刻过去海扁你一顿!”声落,喀啦一下电话被挂断。 “惨了,暴龙要发飙了。”于培勋喃喃道,随即跳起来匆匆忙忙收拾好邮票锁进保险箱,再慌慌张张的备妥行李,旅行袋一背,落跑了。 不久,某位拳头已上好了腊,怒气冲冲准备来好好“运动”一下的家伙,嘎一声紧急煞车在于培勋公寓门前,只看见一张钉在门上的纸条。 英明伟大的大哥,卑微渺小的弟弟我到雅典出差去也,麻烦你转告老妈,卑微的小弟我不能回家吃午餐了! 瞪着纸条上那四个又粗又巨大的字体,某人脸色发青,心头阵阵发寒。 三 回家吃午餐? 难不成是老妈要小弟回家吃午餐,而他……他竟敢“害”小弟不能回家! 完了、完了,老妈会哭死,然后老爸就会拿出最和煦的笑容,以最残忍的手段亲手撕碎他。 呜呜呜,他是个大笨蛋…… 更正:他是个英明伟大的大笨蛋! 蓝蓝的天,澄碧的海,远古的神话拥抱着庄严的卫城,胜利女神雅典娜被拆去双翼,只因为雅典人期待能留住胜利的荣光,善妒的海拉无时不刻在捕捉丈夫外遇的蛛丝马迹,因为宙斯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历尽沧桑的古迹徘徊着悠远的历史,生硬的钢筋水泥诉说着时代的变迁,行走在雅典街道上,仿佛穿梭于时光隧道中来回在古今一线间,数千年的繁华与纷扰眨眼间流逝,令人感叹万分。 此刻,清晨八点前,正是白领阶级涌向办公大楼上班的时刻,夹杂在一大群西装领带公事包的机器人当中,一位嘴角挂着温和的笑,高?g修长,斯文俊秀,一眼看上去令人很舒服的东方年轻人,就在这时脚步轻快的走进希腊雅典分公司内,众人尽皆侧目,因为他穿着一身简便的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还背着旅行袋。 由于前一晚抵达雅典时业已十点,他只好先到饭店住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赶来报到了。 “麻烦你,小姐,我姓于,从台湾来的,请你通知总经理一下可以吗?”于培勋一口流利的英文,标准英国腔。 “请问你有预约吗?”服务台小姐的英文同样流利,标准希腊腔。 “没有。” “那很抱歉,请你先预约好吗?” “先预约?”两眼溜向另一位小姐,于培勋记得那是上次接待过他的小姐,就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之前我来过两次都不曾预约,我想只要小姐通知一下总经理,他一定会立刻接见我,因为是他要我来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总经理说过,他……”“等等!”另一位小姐一边叫一边移过来。“于先生去年七月来过,对吗?” 她记得! “没错。” “请等一下,我马上通知总经理!”第二位小姐说着,立刻与总经理秘书联系,片刻后,她即恭谨地敦请他进总经理专用的电梯。“于先生,总经理已经等候您许久了呢!” 十分钟后,于培勋已然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内,聆听满头大汗的总经理诉说分公司的问题。 “……所以说,那份已签好名的合约书若是不能在两天之内找回来,对方不但可以要求我们赔偿,也不可能再有意愿继续跟我们签约了,如此一来,分公司的营业额起码会减少百分之十五,这种损失是我担负不起的呀!” “我了解了。”于培勋颔首。“可以请副总经理来一下吗?” 几乎是立刻,副总经理赶来了,脸色比总经理更难看十分,因为合约书就是他弄丢的,刚升上副总经理就搞出这种纰漏,难怪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一半,如果合约书找不回来,恐怕他真会去上吊。 “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回来的。”于培勋抬起左手拍拍他的肩安抚。“你说签完约之后,因为车子坏了,所以改搭计程车回公司,结果把合约书掉在计程车上,对吗?” “对,”副总经理哭丧着脸。“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终于签到合约而安心,所以打了一个瞌睡,没想到……而且我也不记得计程车的车号,连司机是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我……”“够了!”于培勋收回手,拿笔在办公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了一个车号。“总经理,麻烦你去查一下这个车号可以吗?” 半个钟头后,他们找到了那位司机,但是司机不记得有在车上捡到过什么遗失物品。 “那么,你记得在他下车后的下一位客人是在哪里下车的吗?” “前天曾经在哪些地方下过客人我是记得,可是不记得先后次序了。” “这样碍…好吧,那谢谢你啦!”于培勋伸右手和对方相握,再用左手拍拍对方。“耽误你的时间,真抱歉。” 司机一出去,副总经理就开始发出绝望的呻吟。 “完了、完了,这下子肯定找不到了!” “现在哭还太早,”于培勋迳自走出办公室。“我们到奥摩尼亚广场去逛一逛吧!” “嗄?” “在你之后的下一位客人就是在那儿下车的。” 在奥摩尼亚广场起码逛了一个钟头以上,几乎那儿的每家商店都逛遍了,还免费得到许多卫生眼──因为他们什么也没买,再跑到旧城区去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终于把合约书给找了回来。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张价值上亿美元的合约书,竟然是被某个顽皮小鬼捡去折纸鹤,幸运的是纸鹤还在,没有飞到西伯利亚去流浪,也没有在垃圾场里被烧成一堆灰烬,只是多了许多折痕。 “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副总经理小心翼翼地捧着合约书,眼泪在眸眶里滚来滚去,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请于副理务必要多留两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在这儿玩一玩。” “不了!”于培勋苦笑着举举手机。“刚刚我大哥又通知我立刻赶到伦敦去,下回吧!”语毕,匆匆忙忙的,他又赶到机场去了。 唉!难怪老爸不喜欢环游世界,不但没得玩,还得吃千篇一律的飞机餐,呜呜呜……他好想念台湾的泡面喔! 四 第二章 伦敦原就不热,到了十月,天气有点冷又不是很冷——对英国人而言,但对台湾人来讲,已经是进入初冬的序曲了。 没料到会突然跑来伦敦的于培勋一下飞机立刻找到跳蚤市场去买了一件厚外套,还跟人家杀价杀得不亦乐乎——这是他购物最大的乐趣,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衣物这种东西实用保暖即可,门面他是不太讲究的。 对于大学与研究所时代是在牛津大学度过的于培勋而言,伦敦并不陌生,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西提区的威迪生分公司大楼,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幸好某人没有溜出去喝下午茶闲聊八卦……或者是已经喝完、聊完回来了? “嗨!泰德,好久不见。”伦敦分公司业务经理泰德大不了大哥几岁,于培勋和他可熟了,每次来伦敦总不忘去敲他一顿竹杠,甚至借住他家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有时候还穿他的,着实占了他不少便宜。 这是他和老爸最大的不同点,他老爸从不占人便宜,只会让人占便宜,他却是不占人家便宜就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事他从来不做,就算占不到便宜,起码也要舔点油水来润润喉也好。 “培迪,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咦?原来是你找我啊!”一向冷静有礼的泰德难得出现如此激动的口吻,于培勋觉得有点惊讶。“怎么,你出了什么麻烦吗?” “这……咳咳,老实说……”泰德吞吞吐吐的似乎有点难以启口。“我是私人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既然是你开口,那还有甚么话说,不过……”于培勋笑吟吟。“你家的客房没有人住吧?” “没有、没有!欢迎你来住,可是在这之前,”泰德忙道。“我们现在先到维多利亚街去一趟,可以吧?” “可以啊!但是我们到维多利亚街去干嘛?” “去见我的大学学长麦尼,有麻烦的不是我,是他!” 麦尼是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就像轮椅神探里的男主角那样,脸上毛茸茸的只瞧得见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全被一团红褐色的鬈毛给藏起来了,要是再换上中古世纪服装,包准人家一见到他就叫海盗红胡子。 于培勋一见到麦尼并没有失礼的脱口叫他红胡子,倒是差一点点就像个脆弱的女人一样尖叫一声昏倒。 他宁愿昏倒! 悲哀的是他不但没有昏倒,而且很快就回过神来,却又慢一步没来得及落荒而逃,泰德已为双方介绍完毕,对方也伸出手来等待与他相握了,基于礼貌,他不得不伸出手去,准备握手的同时就可以顺便道歉、道别,然后立刻溜回台湾去躲起来,躲不掉就到深山里去出家,永世不复出! 没想到两手一握,他即刻愣住,忘了要放开手。 咦?怎么会…… 一时的错愕后,他下意识又马上伸出左手去碰触对方。 耶?真的! 怎么会这样? “培迪,麦尼已经被一件大案子搞得快跳楼了,你能帮帮他吗?” 麦尼是苏格兰警场重罪组高级督察,此刻于培勋和泰德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虽然麦尼很有礼貌的与他握手寒喧,但那仅仅是基于英国人的良好教养使然,事实上,英国人虽然表面上彬彬有礼、一派绅士,其实心眼小又自大,这点于培勋早就了解到不行了。 譬如适才那一瞬间,于培勋可以很清楚的自麦尼那双琥珀色瞳眸中瞧见一丝轻蔑与不耐烦飞快地掠过,于是,他的脸色也即刻冷了下来。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这种事找我有什么用?”语气更是森寒。 所谓的表里不一指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明明有一副温和亲切的外表,如同他老爸一样斯文尔雅,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与他老爸迥然不同的情绪化,别扭得要死,难搞得要命。 五 有时开朗活泼,有时又多愁善感,有时正直严谨,有时又奸诈狡猾,有时温柔体贴,有时又冷漠森然,有时善良仁慈,有时又严苛得不近人情,阴晴不定得比端午节前的气候更难以捉摸。 而这全得“归功”于他太过敏感又率直的个性,不但情绪非常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保护自己的本能又过分强烈,随时随地都背着一副蚌壳和一双钳子到处晃,一有什么不对马上就毫不吝啬的表现出来,些微小小的刺激就足以令他瞬间变成一只大螃蟹用钳子乱咬人,或者化为一只蛤蚌紧紧地躲在蚌壳里,打死都不肯再出来——端看惹火他的物件是什么人而定。 就像个别扭的小鬼、任性的女人。 所以,初识的人总是一眼就擅自判定他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好捏好揉的软体动物,一段时间过后才颇为意外于他其实是个相当善变的男人——情绪善变,而且还是个暴走族——脾气容易暴走。 “别这样,培迪,起码试试看嘛!”自然,泰德早就摸清楚于培勋的别扭脾气了,见他变脸,赶紧婉言低劝。“只要是威迪生的人,谁不知道你的厉害,每每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问题,只要有你出马,一切就搞定了,而且快得令人不可思议,天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那种事是那种事,这种事是这种事,两者性质也未免相差太多了吧?”于培勋不耐烦地想撇开这桩麻烦。“拜讬,都已经死五个人了耶!又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残忍手法,不仅死人死得一模一样,弃尸地点一模一样,日期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杰克大爷是寄信给新闻社,一百多年后的杰克大爷是寄信给警方,明摆着就是在挑战警方的权威嘛!这样……”“你怎么知道?”麦尼猛然惊跳起来,两眼铜铃似的瞪住他。 天啊!现在是狮子在怒吼吗? 于培勋枢枢耳朵再耸耸肩。“这么大的案子,报纸上都有登嘛!” “没有!”麦尼的眼神更形锐利凶狠,如果眼神可以伤人,于培勋早就被五马分尸了,死状保证比开膛手杰克的牺牲者更凄惨。“杰克寄信给警方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住了,除了有关人员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难不成你就是……”“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不必听完整,于培勋就知道麦尼即将要说出口的是什么鬼话,神情骤变,一个虎跳便蹦过去怒气冲冲地掏出护照往办公桌上啪的一扔。“你自己瞧瞧,我是今天才刚到伦敦的喔!” 因为他的突然翻脸,麦尼不禁微感讶异,但随即拿起护照来仔细察看,继而皱眉。 “昨天你在雅典,在这之前……八月二十四日到澳洲雪梨,在那儿……”“停留了三个星期,因为那儿的分公司总经理好意请人教我冲浪,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找出一百个活证人为我做证,现在……”于培勋冷冷地接着说下去,同时把护照抢回来。“你该满意了吧?” 麦尼却更是大惑不解。“那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应该会知道的事?” 这大概是警察的天性,怀疑、怀疑、怀疑,再怀疑,就算明知道对方是无辜者,也要把人家怀疑到自己都开始认为自己是不是有罪了。 “我哪知道,”于培勋若无其事地一撇三千里,这种“戏”他演来最精湛,闲来无事就在镜子前面排“戏”,保证任何人都抓不到漏洞。“也许是你们之中有人不小心泄漏了消息,被登上了某某报或哪本八卦杂志上被我瞄见了,那怎能怪我?总之……”收起护照,背好旅行袋,他转身便待跷头。 “这种事我实在帮不上忙,真是抱歉得很!” “培迪!”泰德及时抓住他。“你答应我要帮忙的。” “我不知道是这种事嘛!”于培勋叹着气反驳。 “可是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泰德低声下气。“他们已经想尽办法,测写、推理、暗号……甚至连灵媒、占星师都找来试过了,又约谈了至少上千人以上,但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可笑现今监识科学如此进步,竟然与当时同样束手无策……”“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呀!”于培勋咕哝。 “什么不关我们的事!”泰德大叫。“倘若不阻止凶手的话,至少还有一个女人会死耶!” 于培勋唇角一撇,不语。如果真是那样也是注定的,若是他硬要插手的话,不但救不了人,还会让那个女人死得更痛苦,那又何必? 六 “而且……”泰德瞥了一下麦尼。“如果过了十一月九日还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前后相隔一百多年,苏格兰警方依然不得不让杰克逍遥法外,媒体必定会大加挞伐,苏格兰警场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而麦尼将首当其冲承受一切责……”“那也是他家的事,你干嘛要这么帮他?”于培勋嘟囔。 “因为他也帮过我,”泰德看向麦尼。“记得我告诉过你,大学时代曾经有个人帮我脱离被诬告开车撞人后逃逸的危机,那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可能还在坐牢,因为被撞伤的那家伙送医不久就死了。” “原来如此,”于培勋恍然,继而蹙眉瞄着麦尼犹豫。“那就……”麦尼同样眯眼盯住于培勋,但始终看不出于培勋有何可疑之处,除了于培勋知道一些他不应该会知道的事之外。不过就如泰德所说的,他已无计可施快跳楼了,如果再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不要说这个高级督察位置坐不住,他也没有脸继续留下来当警察了。 “那个……培迪,对吧?很抱歉刚刚那样怀疑你,不过我确实是急疯了,上头天天给我排头吃,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我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麦尼恳切地央求。“请你稍微帮点忙好吗?” 于培勋的双眉攒得更深。“你又怎能肯定我一定帮得上忙?” “泰德告诉过我,你很厉害,任何麻烦到你手中都能迎刃而解,我想……”麦尼思索了下。“你必定是有过人的推理能力,或者能注意到一般人所忽略的蛛丝马迹,倘若真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多少是能帮上点忙的。” “可是……” “培迪,你答应过我了!”泰德赶紧再推上一把。 于培勋欲言又止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点头。 “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我只帮今天这一回,往后不管你们有没有抓到凶手都不能再来找我了;第二,你们任何人都不能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这是我的……呃,姑且说是职业秘密吧!” “没问题!”麦尼应允得毫不犹豫,只要能得到线索,什么条件他都敢答应,就算叫他穿新娘礼服进教堂都可以。 “好吧!那……”于培勋放下旅行袋在办公桌前坐下。“你们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麦尼苦笑。“指纹、脚英毛发、皮屑,或者任何可疑物品,统统都没有,就算有,查到最后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垃圾,甚至连瞧见可疑状况的人都没有。” “那还真是麻烦。”于培勋喃喃道。“这样的话……嗯!可以给我看看他寄来的信吗?” 一声不吭,麦尼立刻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封塑胶袋交给他。 “我可以拿出来仔细看吗?” 麦尼迟疑了下,点头。“可以。” 于培勋很自然地用左手拿出明信片,若有所思地沈凝片刻。 “……他戴着面具,那种会贴在皮肤上的软皮面具……”“咦?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瞥麦尼一眼,没有回答,盯回手上的明信片,他又说:“不过他的瞳孔是绿色的,头发则是……嗯,黑色的,然后……”眨了眨眼,他突然把明信片放回塑胶袋里。“你去过george inn酒吧吗?” 麦尼愣了一下。“georger inn?有啊!如何?” “请你去那儿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许久没人住的空屋,起码是两层楼以上,屋里有一幅非常奇怪的壁饰,好像是非洲土人的图腾之类的,还缺了一个角。”于培勋摇了摇手中的塑胶袋,“这张明信片就是在那里写的。”说完,随即将塑胶袋还给麦尼。“0k!就这样,你自己去那边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其他我没办法了。” 泰德对满眼怀疑的麦尼点点头,“不要问我他怎么会知道,总之,他说的从来没错过,所以,去试试看吧!反正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对吧?”话落,他忙追上自行开门离去的于培勋。 “等等,培迪,你要上哪儿?” “我饿了!” “没问题,我请客,你想上哪儿吃?” “oak room。” “……好吧!你要敲我竹杠是没问题,可是……你不会是想穿这样去吧?” “不行吗?” 七 “你少给我装蒜,你明知道穿这样连餐厅大门都进不去。” “quo vadis?” “你是故意的吗?” “room at the halcyon?” “……我煮给你吃吧!” “我可以点菜吗?” “……”“老爸,是我啦!” “小弟?你在哪里?” “伦敦。” “哦,原来跑到伦敦去啦!嗯,有事吗?” “这个……”于培勋撩开窗帘,一眼望去是雅致的街道和整排乔治时期的屋宅,还可以瞅见摄政公园一角,这是他喜欢住在泰德这儿的原因之一——景观养眼。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想问一下老爸,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我……呃,我曾经看过那个……那个……”“记得,也记得那是你自己要看的。”于司谶说起话来比之当年更为温和沈稳,可见他的“百忍造诣”经过妻子的“严格训练”之后更精进了。 “那老爸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是我的……”于培勋抓紧电话筒,喉咙好像被谁掐住了。“结婚典礼?” “没错,当时我并没有特意要看什么,所以我看到的是你所想看的画面。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事,想要先看看老婆的模样,结婚典礼大概是你唯一能想到的机会吧!” “废话,那年我才六岁耶!我只懂得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和我结婚,除了结婚典礼,还能想到什么?” “的确。” “那……”放下窗帘,于培勋不安地走回床边,坐下,“那个跟我一起站在神父前面的是……是个……”顿住,艰辛地吞咽下口水,发出异常响亮的咕哝声后,才不甚情愿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男人?” “也没错,而且是个满脸红色落腮胡的大男人,个子比你还高半个头以上,骼臂也比你的大腿粗,体重至少有你的双倍,那副身材可真是……”话筒另一端“善意”地加以补充说明。“咳咳……壮观得很,我还真是怀疑到底是他娶你,还是你娶他?” “老天!”于培勋手捂额头,呻吟着仰天倒在床上。“真的是他!” “怎么,碰上他了?” 于培勋阖上眼,想哭。“碰上了。” “是吗?”话筒内突然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很像是有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声来。“那么你是……决定要和他结婚了?当然,你会去娶那种‘老婆’……呃,或者是你会让他娶你当‘老婆’这点确实是令人相当意外,不过呢……”“老爸!”于培勋脸色惨绿地猝然坐起来,怒吼抗议。 “不是吗?我还记得当时看到的你,神父一问你愿不愿意,你马上欢欢喜喜的许下誓言,而且笑得合不拢嘴呢!” “我才没有!”于培勋想也不想便脱口否认。 “嗯哼,没有吗?” “……”有,而且笑得跟白痴一样! “小弟,如果你是担心我反对,大可不必,我比谁都清楚这是无可抗拒的命运;而且打从二十年前那一天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替自己做心理建设,现在就算你娶只狮子回来我也不会太意外,何况‘只不过’是个男人;至于你妈就更别提了,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她……”“老爸,请你闭嘴好不好?”于培勋咬牙切齿地说,差一点就把电话摔出去。 “请我闭嘴?那你要跟谁讲电话?” “老爸,”于培勋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跟你妈结婚了这么多年,如果不幽默一点,我早就被她气死了!” 双眉一扬,唇角微勾,笑意浮现眼底,“干嘛?老妈又闯什么祸了?”于培勋忍不住偷笑。 八 这回换话筒冒出叹气声了。“没有,这回她什么祸也没闯,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听老爸话只说一半,搔得人心痒痒的,于培勋赶紧追问。 更大一声叹气。“前天她和小丽一起去逛街,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替咱们家里做点特别一点的修饰,她说这样能让家里活泼一些……”“哦,这回又修饰什么了?”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嘛! “客厅就不用说了,都是一些幼稚的玩意儿,但在我们房里……”又是一声郁闷的长叹。“门上挂着一副骷髅,还会发亮,半夜醒来真是会被吓死!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还有更令人无可奈何的……”“是什么快说呀!老爸,你别老是这样话说一半突然煞车好不好?” “……你知道我现在对着什么说话吗?” “还会有什么,电话筒啊!” “大错特错,我现在正对着一根大老二说话!” 于培勋一愣,继而轰然爆笑。“大……大老二?!”“没错,而且那个……那个头就在我嘴边,讲得我快吐了。” “天……天哪!”于培勋笑得快暴毙了。“老妈到底在想什么呀?” “听说是小丽鼓励她买的,天知道她们究竟是在哪里买到这种电话的。” “情……情趣商店吧!不过……”于培勋捧着肚子又笑又哼哼,还泪流满面。“小丽实在是了不起,居然……居然敢叫老妈买那种东西放在你们房里,老爸,你不是不行了吧?不然老妈怎么会买那种东西……”“胡说!”难得发脾气的于司谶也吼过来了。“我哪次没有让她满足过了?” 百忍造诣终究还是没练到家。 “是喔!还是一尾活龙嘛!”于培勋揶揄回去。 “是她说什么我不够罗曼蒂克,见鬼,成天对着一根那种东西,谁罗曼蒂克得起来!” “大概又是小丽的鬼点子吧!”那个鬼灵精的脑袋瓜子里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 “可恶,下回她若是又要和小丽出门逛街,我一定要先确定她们不会再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才准她们出去。” “可怜的老爸,我同情你,可是这个不重要啦!我……”于培勋努力压抑笑声,拭去泪水。“我想问老爸的是,你说过对于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伴侣,我看不见他的未来,也无法窥视到他的过去,对吧?” “是这样。” “可是那个男人,”于培勋困惑了。“无论是过去或未来,我都看得见啊!” “咦?真的吗?你确定?” 于培勋瞪住自己的手。“再确定不过了!”而且还看到一大堆有的没有的。 “……这样我就不懂了,莫非是……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人?”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从他身上得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有关于我未来老婆的事,可是并不是啊!”除非是跟那个开膛手杰克第二有关,那就……天哪!不会吧?不会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凶手吧? “不对,在尚未认识你妈之前,虽然我也曾在她的公司里不经意地碰过她几回,但我从不曾自认识她的人身上得知任何有关她的讯息,直至我碰触过她,确定她就是我未来的老婆之后,才开始能够从别人身上得知她的事。”叹气,再加一句。“而且是强迫中奖,不想知道都不行。” 幸好! “哦,那就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 “也不对!” “嗄?”怎么又不对了? “当时你是要看和你结婚的人,对吧?” “是啊!” “出现的物件就是他,这也没错吧?” “……没错。”回答得拖拖拉拉、不甘不愿,可见于培勋有多不想回答。 “那就是他啦!” “…该死!” 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打了个喷嚏。” “哦,伦敦是冷了点,你要小心一点啊!特别是那儿早晚温差相当大。” “多谢关心,”于培勋喃喃道。“不过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台湾了,就算快病死了,爬我也要爬回去。” “想逃?” “我是孬种,可以了吧?”于培勋咕哝,一边开始把东西全都塞进旅行袋里。 “逃不掉的,儿子。” “就算你叫我阿公,我也要回去!” “……虽然我现在碰不到你,但是我有预感,小弟,你可能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回来了。” “你少咒我好不好,老爸?”于培勋气唬唬地喷口水。“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担心我自己什么?” “那还用问吗?想想,要是大嫂没把小鬼们看好,让那些个小鬼溜进你们房里去,尤其是四岁的小念念或五岁的小彤彤,她们一定会问你那个电话是什么东东……”于培勋笑得幸灾乐祸。“老爸,你想你该怎么回答她们才好呢?” 当然,光是回答说是电话是不够的,因为她们一定会再追问:电话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呢?然后又问:为什么电话长得像弟弟的小鸡鸡呢?跟着再问:为什么大鸡鸡电话比弟弟的小鸡鸡还要大呢?紧接着又问……总之,她们会追问到某人躺在地上装死为止,然后她们才会去找下一个牺牲者,继续问:为什么爷爷房里的电话像弟弟的小鸡鸡呢? “……shit!” 翌日一大早,不顾泰德的挽留,于培勋头也不回地离开泰德的家,顶着清晨的雾水,急冲冲地赶往皮卡得里地铁站,打算自那儿搭地铁到希斯罗机常皮卡得里地铁站就在皮卡得里圆环旁,于培勋信步沿着摄政街走过去,这是他的健康哲学,不是很喜欢运动的他能不搭车就不搭车,以代替适当的活动,免得年纪轻轻就先一副脑满肠肥的贼样。 因此,当他走到伦敦最热闹地区之一的皮卡得里时,放眼看去俱是观光客、上班族、年轻人,那儿已是人满为患了。 伦敦地铁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通系统,穿梭于地底四通八达至伦敦各个角落,还有颇具水准的街头音乐家表演悦耳动听的音乐,于培动一直都很佩服他们勇于在人前表演的精神,所以总是很认真地聆听他们的演唱,极少左盼右顾去观察别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分心溜过去一眼,并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迷人或者是她身上衣服哪里破了,也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冲动,更不是上天注定他非得看她一眼不可之类的,而是非常现实又理智的原因。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小念念,跟他的小侄女一样。 这一瞄之下,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因为她不但名字跟他的小侄女一样,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清丽秀雅,只不过气质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他的小侄女是只晚起没吃到虫的小麻雀,活泼聒噪得不得了,而他身边这位“大念念”则是只温柔羞怯的小雨燕,在恬静文雅中又流露出些许青春俏丽的气息,宛如散发着淡淡迷人香味的爱丽丝(荷兰鸢尾),那乌柔的秀发披落双肩仿佛一片温暖的黑丝绒,更添几分柔婉,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想抚摸看看的莫名冲动。 他真的摸过去了! “大念念”惊吓地回眸,于培勋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缩回手藏到身后,仿佛偷吃糖被抓到的小鬼,尴尬的拚命道歉。 十 “抱歉,抱歉,我……我只是想摸摸看,那个……看起来真的好柔软!” “大念念”眨了眨濛濛胧胧的雾般水眸,柔柔一弯唇瓣。“谢谢。” 她的嗓音就跟她的人一样,柔柔细细、浅浅淡淡,就好像有人从你耳边轻轻搔过去,尾椎顿时有种发麻的感觉窜上来。 “不客气。”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很矬,不禁更尴尬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拙了?为了掩饰,他赶紧没话找话乱开讲。“你是台湾人吗?”眼角瞥见她身边的女孩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眸子探过来,他再加问:“她也是?” 他改成了中文,很幸运的,所得到的回答也是中文。 “大念念”与同伴相对一眼。“我是,她不是,她是新加坡人。” “真的?我也是台湾人喔!”土不亲人亲,于培勋马上套起关系来了,很显然的动机有点不良。“至于新加坡人……呃,也是华人,对吧?虽然新加坡人讲的中文有点奇怪。” 另一位女孩失笑。“我听你的中文才奇怪呢!而且新加坡人也不全是华人。” “但你是?” 女孩耸耸肩。“我是。” 于培勋两手一摊,表示:那不就得了! “我叫于培勋,能请教两位小姐芳名吗?” “大念念”抿唇羞笑不语,另一位女孩似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一问,她立刻就主动招供了。 “我叫苏菲亚,她叫爱丽丝。” “小姐,”于培勋叹息。“你不是在英国住两年就真的变成英国人了吧?” “0k、0k,”女孩举手投降。“我叫李亚梅,她叫桑念竹,可以了吧?” 桑念竹? 暗暗咀嚼了一下,“好名字。”于培勋低喃。 “谁的名字好?她?还是我?”李亚梅调侃地问。 聪明人绝对不会自讨苦吃去回答这种问题。“你们要上哪儿?” “尔斯法庭。” “咦?”于培勋有点惊讶。“你们是要告人,还是被告?” “谁说上法庭就一定要告人或被告?我们是西敏寺大学法律系学生,去找资料不行吗?”李亚梅嗔然反问。“那你呢?你又要上哪儿?离家出走?还是杀人后要赶紧落跑?” 顺着她的视线,于培勋瞄了自己的旅行袋一眼,笑了。 “我是来伦敦办事,现在事情办妥要回台湾了。” 这回换李亚梅感到意外了。“回台湾?我以为你也是这里的留学生呢!” “早就不是了,我……” 就在这话说一半的当儿,地铁进站了,大部分人开始往前挪,还有人用跑的,一对少不更事的少年男女就从桑念竹身边一前一后嘻嘻哈哈地追逐过去,撞得桑念竹一步踉跄差点仆倒,幸好于培勋反应快及时抓住她,一边扶稳她,一边忍不住怒眼骂过去。 “搞什么,难道没看到……” 再一回蓦然噤声,于培勋愕然拉回眼来惊诧地瞪住桑念竹,后者已站稳脚步并道过谢了,他却依然两手紧紧地抓住她。 “喂!你怎么了?快放开她呀!我们要上地铁了。” 还用得着她说,他也想放开呀!但是两只手不肯听他的命令嘛! 因为—— 什么都没有 十一 第三章 大多数时间他都很小心,小心防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传入他脑子里,但偶尔也会有顾虑不到的时候,譬如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就如他临时抓住桑念竹之际,压根儿没想到要防备什么,只担心她会被撞到地铁轨道上去压成一堆肯定不怎么好看,连屠夫都不敢去收拾的破烂尸块,所以他才会得知——他什么也无法知道! 真诡异,现在究竟是怎样?他将会有大小老婆各一吗? 一个是“看”来的,一个是“摸”来的,而且是一男一女,再来一号“备用”的阴阳人,“一家人”就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呆呆伫立在地铁站里,眼睁睁看着地铁呼啸一声离去,于培勋辗转思考又思考,终于下定决心回转身子走向出口楼梯。 都是老爸害的,谁教他那么大嘴巴说某人将会过好一阵子后才能回台湾! 他又回到了泰德的住处,是上下班制的管家替他开的门,并欣然引他回到甫整理好的客房。旅行袋随手一扔,他站至窗边又认真地考虑片刻后才抓起电话。 “泰德?” “咦?培迪,你……” “我在你家。” “耶?!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决定再多留几天。” “真的?正好,我有好几张歌剧院的票,‘日落大道’、‘歌剧魅影’、‘悲惨世界’或‘茶花女’任君选择,晚上一道去看?” “晚餐你请客?” “是是是,不过麻烦你穿西装打领带可以吗?” “0k!只要你借我一套西装。” 看了一下手表,他再打回台湾分公司去。 “老爸,又是我啦!你还没下班啊?” “正要下班,你不是要回来了吗?” “……回不去了……不准偷笑,老爸!” “好好好,不笑、不笑。不过,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要回去了,但是在地铁站……”于培勋耸耸肩,臀部落至床沿。“我碰上了一个女孩子……”“然后?” “我什么都看不见。” “欸?!”自这惊讶的一声大叫,显见电话另一端的人有多意外。 “是啊,欸!”双脚抬上床,于培勋无力地靠在床头,懒洋洋的,没精打采。“我比你更意外,老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电话那头沈默了好一会儿。“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试过从她的朋友那边……”“这就是最令人沮丧的地方,我确实试过了想自她朋友那边看看我有没有机会和那个女孩子来个正常的婚礼,结果看见的却是……”于培勋悲哀的抽了抽鼻子。“二十年前我看见的那一幕!” “耶?!” “老爸,你不要老是发出这种惊讶的怪叫好不好?帮我想想办法嘛!” “这……你教我想办法我也……我也不明白呀!” “老爸!”于培勋抗议的大叫,挺身弹坐起来。“你怎么可以不明白嘛!那我怎么办?” “很抱歉,我真的不明白,唯一可以想到的是……”“是什么?”老爸最好不要说是大小老婆之类的。 “将会和你结婚的是那个大块头的男人,而那个女孩子即便会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和你结婚……”果然! 于培勋忍不住对空挥挥拳头,无声地咒骂。 “……命运还真是捉弄人,想当初我认识你***时候,我是千方百计不想和她结婚,如今你却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会和那个男人结婚,又笑得那么开心,说不定将来你们之间真的会产生……”“拜讬你不要再说了,老爸,我快吐了!”于培勋捂着肚子呻吟。 “那你要我说什么?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啊!” “我不要听合理的解释,我要听能让我安心的解释!”他喃喃道。 “那种东西请你自己去想像吧!总之,我想你一定已经有了决定,才会继续留在那里吧?” 十二 于培勋耸耸肩,“也不算是什么决定啦!我只是想留下来看看,因为那个女孩子……”说到这里,他不觉露出傻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你知道,老爸,她很不错的。” “怎么,一见钟情了?” “哪是!”于培勋矢口否认。“我是……是……咳咳,好啦!也不算完全是啦!只有一半吧!她……呃,有点像小念念,脸蛋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很秀气,眼睛虽然没有小念念那样灵活可爱,但……怎么说呢?她的眼睛仿佛在下雨,濛濛胧胧的非常吸引人,就像是那种很有气质的女孩子,你懂吧!老爸?” “懂、懂,我当然懂,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欣赏的是那种坦率明快的女孩子,怎么……”“老爸,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说的也是,可是……算了,你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命运给你安排的路,你也只好顺着走下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我走对了路没有?” “很简单,当你开始痛苦的时候,就该警觉到自己是不是哪里走错了。” 于培勋沈默了会儿,匆地绽出笑容。 “换句话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也可以这么说吧!” “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做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啰?” “什么事?” “去约女孩子!” 摄政街是伦敦首屈一指的购物街之一,也是名牌爱好者的天堂,古老、优雅,而且东西昂贵得让人想吐血,平常时候于培勋是绝对不可能跑到这儿来的,但今天他来了,因为西敏寺大学的校区之一就在这儿。 要查知桑念竹的上课表并不难,不过她会和一大堆男女同学——全都是亚裔人——走在一起,这就不是他能预先查到的事了。 “嗨!于培勋,你怎么会在这里?” 幸好李亚梅瞥见他了,否则他一定会呆呆地看着她们离开,再傻傻地跟在她们后面,像个变态跟踪狂似的,因为向来都是妞儿来泡他,他从没有主动去泡妞的经验。 “我……呃,我只是经过这儿,所以顺便……”对方问英文,他自然也要回英文,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貌,除非他不懂。不过两者一比,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他说的是英国上流社会的标准英语,而不是对方那种亚洲杂牌英文。 李亚梅注意到他的眼神老往桑念竹那儿溜过去,立刻得知他的意图了。 “经过?顺便?哇!好老套的烂藉口。”李亚梅两眼调侃地斜睨他。“昨天你不是说要回台湾了吗?干嘛,雾太大飞机停飞了?” 于培勋脸红了一下。“我……我还有点事,所以暂时不回台湾了。” “还有事?”视线瞟向桑念竹,唇角挂上戏谵的笑,“是喔!女孩子的事,对吧?”桑念竹的脸也红了,李亚梅见了似乎很开心。“不过……”挑剔的目光拉回来在于培勋身上绕了一圈。“你就这样来泡妞,不会太逊了点吗?” 的确,彬彬有礼的绅士依然是英国的特产,但英国年轻人的思潮也比任何国家更激进、更前卫、更反传统,游离于一切事物之上,叛逆的庞克族和迷你裙都是诞生自这块最讲究传统的土地上,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延续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无论言行或穿着,英国年轻人不是很正经就是很疯狂,要不起码也会有自己独特的风格,绝不会像于培勋这样,随随便便一件牛仔裤和二手货外套就跑出来到处丢人现眼,这只有两种人会如此——讲求方便的观光客和穷困的难民。 于培勋当然不是观光客,更不认为自己是难民,可是他觉得自己穿这样也没什么不对,方便舒适又保暖,完全符合衣物的基本功能,不是吗? 所以他低眸瞧了自己一下,旋即困惑地反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白眼一翻,“你啊!就算再穷,追女孩子的时候门面多少要讲究一点吧?”李亚梅率直的批评,“起码第一次总要先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嘛!”再额外奉送一个良心的建议。 十三 “就是说咩,不然谁理你啊!又不是找朋友去打混。”旁边一位花枝招展,除了本人之外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的女孩不甘寂寞,忍不住口气轻蔑地横插进来一嘴。 “你看我们这一票,哪一个像你这样邋遢的?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是我的话根本不甩你!” 谁又想甩你了? 没错,他一向比较欣赏坦率明快的女孩子,但也不是“坦白轻率的明讲快滚”到这种地步吧?或许她们那群人穿着的确都相当有品味,那又如何?品味也不代表本人的性格呀! “我这样穿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哪里邋遏了?”敏感的大刺猬马上张开超级防护网并展开反击。“倒是你们,有那种时间去打扮自己,不如多花点时间用功,有那种闲钱去购买名牌,不如拿去帮助难民更有价值!” 原本只是旁观热闹的年轻人们闻言众皆哄然,另一个由名牌堆砌而成的男孩子,即刻操着一口日本人特有的日腔英文骂过来。 “我们买名牌关你什么事?你买不起,我们买得起,嫉妒是不是?” “你买得起?”于培勋双眉一耸,忽地上前一步左手搭上对方的肩。“这是你自己赚的钱买的吗?更何况……”他蓦地俯唇过去在对方耳际说了一句什么,对方立时脸色大变地惊呼。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退后,轻轻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狂吼的森林怒狮瞬间变成畏缩的厕所小老鼠,对方眼神闪烁不安地抿紧唇闪到一边去自闭了,不管其他同学问他什么,他都不敢再开口。然而这么一来,反倒挑起其他同学同仇敌忾的心理,大家一窝蜂围上来,把他当一只人人喊踩的蟑螂一样轮流开骂。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跑来这里追我们的女同学,说话还这么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又以为我们这里是哪里?这里是西敏寺大学喔!可不是……咦?你又是哪所大学的?” “不管你是哪所大学的,请问你凭什么跑到我们这儿来嚣张?” “我们西敏寺大学可是第一所获得女王企业奖的最现代化大学,不是随随便便有钱就能进来的喔!” “总之,像你这么寒酸,还是另外去找其他适合你的人凑合吧!” 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于培勋脸上的神情又变了,不是羞赧,也不是生气,更不是惭愧或畏惧,而是冷漠,带点轻视的冷漠。 如此幼稚又肤浅的年轻人着实令人厌恶,而桑念竹居然也跟他们玩在一起,可见她的眼神是骗人的,她的气质也只是虚假的表相而已,现在,他已经不再觉得她吸引人了。 他决定放弃,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而,就在他甫回过半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刹那,始终无言在一旁默默偷觑他的桑念竹竟在这时候悄悄摸到他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一起……一起去吃麦当劳吗?”她细声细气,嗫嚅地问。 于培勋怔了怔,旋即讶异的转回身来,漠然的脸满布怀疑之色。 “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麦当劳?” “不……不好吗?”怯怯的双眸犹豫地瞅着他。“那……三明治也可以。” “三明治?”于培勋更是错愕,不觉俯眼凝住桑念竹那对如云似雾般的瞳眸,想看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不料,就在四目交会的那一瞬间,那双宛如小鹿般的羞怯眼神竟使他莫名所以的心口蓦然一阵发热,胸腔随之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令他呼吸紧缩、脉搏狂乱,一时忘了该做反应,只顾呆呆地盯着她瞧。 在这同时,众男女同学们则异口同声的掀起阵阵反对声浪。 “喂喂喂!怎么这样,不是说好要让松本请我们上l’odeon吃法国餐,之后他还要请我们去……”就是因为有桑念竹,松本冤大头才肯平白让他们敲竹杠,不然他们干嘛死拉活扯的硬抓桑念竹和大伙儿一起去吃饭,现在如果她不去的话,大餐岂不是要飞了? “可是……”瑟缩着,桑念竹瞥向那些气势汹汹的同学们。“我想去吃麦……呃,不,是三明治嘛!” “有没有搞错啊?大餐不吃你要吃三明治?” 眼见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凶悍,桑念竹不禁畏怯地直往后退。 “我……我……” 十四 见状,于培勋怒火倏燃,正欲开口反击,却仍是慢了一步,让一向自认为爱丽丝保护神的李亚梅抢去护花使者的荣誉宝座:难得见到胆小的兔子竟然有这么主动的时候,无论如何她也要帮桑念竹这一回。 “为什么不行?”泰然自若地挡到两人前面,李亚梅的态度非常强硬。“有人喜欢吃肉,有人喜欢吃青菜,她就是喜欢吃三明治,为什么不行?” “喜欢吃三明治?她有毛病啊她?” “你才有毛病呢!”李亚梅哼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吃蜗牛吗?呕~~那才恶心呢!”说着,眼角忙暗示于培勋赶紧带桑念竹离开。 于培勋也不笨,立刻抓住桑念竹的小手走人,纵使众人依然此起彼落大声抗议不已,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去阻止桑念竹,因为大家都知道,桑念竹好欺负,但空手道三段的李亚梅可是悍勇得很,不要说女孩子,就连大男人也没有几个敢正面跟她斗上的。 除非有人不怕断手断脚,外加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那就尽管去跟她卯上吧!不过……哼哼哼,后果请自行负责! 很可惜,十几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发现大家都宁愿当身康体健的狗熊,没有人想作残废的英雄,于是众人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眨眼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懊恼不已。 大餐飞了! 远离那群拿父母的钱,藉留学之名行吃喝玩乐之事实的不肖学生后,于培勋与桑念竹两人才放慢脚步相偕行往汉诺瓦广场方向,好一阵子都没有人出声,于培勋那张脸依然硬邦邦的十足像刚从北极挖来的冰砖,桑念竹则心神志忑地死命抱紧了书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得身边的人一脸大便。 她应该问他吗?问了他会告诉她吗?或者会更生气? 犹豫不决的桑念竹勇气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于培勋却仍不肯丢开包公脸,直至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临阵脱逃之际,于培勋终于开口了。 “你在同情我吗?” “嗄?”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骇得原就惴惴不安的桑念竹差点转身落跑,待意会他的问题并非在责难她之后,螓首急遥“没有啊!刚好相反,我觉得你很特别呀!”否则她就不会鼓足勇气采取主动了,这可是她有生以来最有胆量的一回表现呢! “特别?”于培勋狐疑地侧过眼来瞄着身边长发飘飘的女孩。“什么意思?” 羞赧的低首,乌云如瀑布般垂落,桑念竹皓腕轻抬,柔柔一撩将发丝拨到耳后,十分女人味的动作,教于培勋又一时看痴了眼。 “我是念法律的,常常到法庭聆听审判过程,同时也观察到人生丑陋百态,在那当中我充分了解到,人类能够因为保护自己而面不改色地撒下漫天大谎到何种程度;再仔细审视我们周遭,同样充塞了各种各样的谎言,为了利益、为了面子、为了种种自私又可笑的理由……”她泛起淡淡的苦笑。“就像我,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是很胆小的,我好怕好怕人家对我生气、对我凶,所以老是违背心意去迎合别人,再说白一点,我是很会说谎的,只要不惹人家生气,要我说什么谎都行。” 抬眸,她眼神坦直地与他四目相对。“可是你不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你便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到底,不畏惧他人的侧目或耻笑,也绝不自眨身价。老实说,我好佩服你,我想做但做不到的事,你却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她低叹,“不,我不是同情你,而是……”清丽的脸容倏忽掠过一抹无奈。 “羡慕你。” 听她轻柔婉转的解释,于培勋脸上的冰雪悄然融化了,深深凝视她片刻后,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唇畔扬起轻快的笑容——真高兴他没有看错人。 “你不如说我厚脸皮吧!” “哪是!”桑念竹正色地反驳。“一定要很勇敢坚强才能做到像你那样的。” 于培勋耸耸肩,对这话题实在没什么兴趣。“你真的想吃三明治吗?我们还是到唐人街去吧!我知道有家珍味烧腊店不但口味道地又便宜,而且……”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儿还有珍珠奶茶喔!怎么样?去珍味吧?” 十五 “珍珠奶茶?”桑念竹螓首微倾,眨了眨眼,不经意地流露出她俏皮可爱的另一面。“够q吗?”于培勋比出一根大拇指,她即开心地轻笑颔首。“好,那我们就到唐人街。”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非常轻松,之前的沈重感已消逝无踪了。 “你是大二吧?再一年多就毕业了,要继续修硕士吗?” 桑念竹点头。“先通过专业考,再设法进四大法学院其中之一修硕士,这是成为大律师的必要条件之一,接下来如果能顺利通过诉讼律师资格考的话,再一边修博士一边实习。” “大律师吗?不过……”于培勋偷眼打量她。“你为什么会念法律系呢?”怎么看她都不合适,也不像是会念法律的人,更别提胆子这么小的人要做出庭辩护大律师了! “我父亲的愿望是成为皇家御用大律师,可惜他在达成愿望之前就因车祸去世了。” “所以你要替他达成愿望?” “是,我要替他达成愿望。” 她话说得很坚定,但瞳眸中却又泛出迟疑迷惘的蒙胧阴影,于培勋觉得有点奇怪,可是他并没有多问,毕竟他们才刚认识一天而已。 “你下午没课了吧?想看电影吗?” “好啊!可是我不喜欢太过于悲伤的剧情。” 又是一个意外,他以为她是那种喜欢沈浸在悲情气氛中的女孩子说。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遣?” 桑念竹想了一下。“我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要上课,其他时间又被亚梅拉着到处跑,晚上还要打工,也没剩下多少时间做什么消遣了,最多就是看看书、看看电视而已。” “你在打工?” 低眸盯着自己的脚步,“否则我就没钱吃饭了。”桑念竹低语。 更意外了,看她的穿着并不像是需要打工的样子呀! “你在哪里打工?” “在苏活一家俱乐部。” 于培勋本想再问详细一点,但头一次约会就问这么多好像不太合适,于是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 “那个李亚梅是你的好朋友?” “嗯!是我最好的朋友,”桑念竹微侧过脸来瞅着他。“如果没有她照顾我,我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又一次,如云般的秀发飘落下来,宛若帘幕般遮住了她半边脸,于培勋情不自禁伸手为她将发丝撩到耳后。 “你的头发真的好美!”他叹息。 两朵羞赧的红云蓦然飞上双颊,“谢谢。”桑念竹低喃。 凝视着她赧然的羞态,于培勋胸腔子口再次紧缩成一团,呼吸急促,心跳好似乱了拍的鼓奏。 “你也好美!” 桑念竹整个脑袋都垂到了胸前。 “谢谢。” “真的好美!” “谢……谢谢……”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嗄?!”桑念竹错愕地停住脚步。“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于培勋脸上一片空白,茫然自问,随即惊觉过来,脸孔唰一下通红,慌乱地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刚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同时拚命掐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别再梦游了! 老天,他到底在想什么?才不过第二回见面就想亲人家,这样也就罢了,竟然还明目张胆的问出来,他是姓白名痴的色狼吗? “我是说……呃……”他尴尬地指向前方的拱门。“唐人街到了。” “啊!真的,我好久没来了呢!” “你想吃什么?”见她满眼兴奋,于培勋暗自念佛、谢阿拉,又向上帝感恩一番,庆幸桑念竹没听清楚或者自以为听错了,才没有被他吓得当场昏倒。“我建议三烧饭,那儿的烧腊很入味,而且还是英国很难吃到的蓬莱米饭喔!” “蓬莱米?”桑念竹惊喜地低呼。“蓬莱米饭最松最软了!” “不过这儿人真的好多。”说着,于培勋很自然地揽臂护住她,免得她被观光客撞过来撞过去,她看起来就是会任人撞翻的样子。“哪!就是前面右边那家。” “哦!” 正专心闪避人群的于培勋并没有注意到桑念竹的不自在,她的脸热得好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天哪!除了爸爸之外,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男人耶! 不过…… 好奇怪,为什么她不会觉得害怕呢? 十六 第四章 西敏寺大学一共有四个校区,其中三个在伦敦中心区,一个在绿树成荫的西北郊区,还有一千四百多间宿舍房提供学生住宿,它们位于市中心附近,非常方便学生上课。 桑念竹就住在摄政街校区后的自炊式公寓宿舍里,一楼四房住男生,二楼五房住女生,其中两间是套房,一间由第一位搬入公寓的桑念竹捷足先登,另一间则由那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韩国女孩子金相姬占祝九人同年级不同科系,共用客厅、餐厅与厨房,女生负责清理客厅、餐厅与厨房,男生理所当然扛起所有的粗活,包括丢垃圾和整理后院,一年多下来,上下左右倒也相安无事。 进房放下背包后,桑念竹即抓了条浴巾先去冲浴换上便服,然后坐在镜子前吹头发,从镜子里看进去,房间内空荡荡的,不像其他人房里那么丰富,除了书本和一台小电视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了。 由于所有的学宿杂费都是由叔叔替她支付,除了每个月四百英镑的基本生活费之外,她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叔叔索取额外的开销,而伦敦物价众所周知的高,一百元台币在台湾可以吃两个便当,可是在英国也只够买根热狗或三明治,即便是女孩子的必需品,也得靠她自己打工赚钱来负担,更别提书本、笔记簿等等的费用,这样的她哪里还有资格作奢侈的要求呢? 但即使她并不在乎这种物质上的享受,却无法不怨叹,明明是同一个父亲,为什么哥哥可以在父亲死后得到大伯的收养,她却连唯一的家也保不住呢?在父亲的遗嘱里,那栋房子明明是——“那……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呀!” “不,那是家族的财产,你不配得到它!” “可……可是我和妈妈一直住在那儿……”“那是以前,从今天开始不行了。现在,你马上给我签名放弃那栋房子,然后回去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走!” “我……我不……” “签!!!” 关掉吹风机,她无奈地与镜中人对视。 以东方人而言,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差,但在西方人眼中,不管好不好看,东方人看起来都是同一个样,千篇一律的黑发黑眼,平板的五官,矮小的个子,比蚂蚁还不起眼;再加上英国依然是个种族主义社会,虽然比起二十年前已经宽容了许多,然而种族歧视仍是英国社会的一个大问题,种族暴力冲突依然时有所闻,所以她在这儿并不快乐,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离开英国。 但是无论她有多难受,当年才十三岁,仍没有能力独立的她始终只能留在这儿仰赖叔叔的抚养,然而留在英国越久,她就越加无法忍耐父亲家族对她的鄙视,只因为母亲配不上身世高尚的父亲——即使父亲和母亲是真心相爱的。 “你不配留在这个家里,就像你母亲不配和你父亲在一起!” “但……但他们是真心相爱……” “住嘴!不要在我们面前说那种话,真恶心!天知道你父亲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看上你母亲,幸好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我们不必再继续担负你们母女俩所带给家族的耻辱了。” 幸好? 她的父母死了,他们却说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岂不是太过残酷,为什么相爱的人还要计较身分、种族、财富、权势与威望那种无聊的事? 太不公平了! 十七 可悲的是她连与他们抗争的胆量都没有,只有逆来顺受的辛酸,所以她唯一能做的是下定决心认真攻读法律,以便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皇家御用大律师,这并非好强,也非报复,而是不服气、不甘心! 也许她不适合作律师,也许她根本没有能力作律师,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己所能的去试试看,如果成功的话,她就能够让大伯和姑姑知道,虽然是情妇的孩子,她也可以表现得比大老婆的孩子优秀;也要让所有曾经歧视她的英国人知道,东方人绝不比西方人差! 想到这里,桑念竹不觉发出一声自卑自厌的叹息。 每个人都知道她恬静羞怯,有谁会料到她胸中酝酿着一簇愤怒的火焰,却连发泄的勇气都没有?大家都说她气质典雅有内涵,又有谁会想到她内心竟是这般龌龊,念法律不为无辜人辩护,不为伸展抱负,居然只是为了不甘心? 最悲哀的是,不管曾经下过多大的决心,她也依然没有把握能够毕得了业,遑论考律师执照,这样她还有什么资格说要替妈妈出一口气?又有什么资格说要摆脱被蔑视的命运? 路,为什么这么难走呢? “小念念,你回来了吗?” 回过神来,桑念竹忙放下吹风机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李亚梅,也只有李亚梅会叫她小念念。 “你和那个家伙去哪里了?”不待主人邀请,李亚梅便迳自进房里来,仿佛在自个儿房里般自在地跳上床盘膝坐着,连拖鞋都懒得脱。 桑念竹早习惯了,在这里只有住在邻房的李亚梅和她同系,所以两人感情特别好,同进同出同上课,又因为她们的个性恰好一刚一柔,再加上李亚梅老是以桑念竹的保护者自居,所以还有谣传说她们是同性恋呢! 关上门后,桑念竹又回到镜子前梳头。“也没有特别去哪里呀!只不过是去唐人街吃午饭,然后去看了场电影,再去喝下午茶,快五点时,他就送我去打工,等我下班后,他又带我去吃消夜,之后才送我回来。” “啧啧啧,他居然在那边等到你下班啊!”李亚梅满意地点点头。“满体贴的嘛!” 桑念竹柔柔地笑了。“嗯!他真的很体贴。” “那么……”李亚悔好奇地打量她唇畔微漾的笑意。“你是喜欢他啰?” 桑念竹不由自主地红了红脸。“才没有呢!不过认识一天而已,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 “是喔!可是你很少主动应允男孩子的邀约单独出去约会,特别是刚认识的男孩子,更何况是这样一整天……呃,就算不是一整天,也差不多了啦!总之,你好像……”李亚梅双手托着下巴。“没有过这种纪录喔!” “咦?是这样吗?”桑念竹不觉停下梳发的动作,惊讶地反问,“啊,真的耶!唔……我想他的确是比较特别吧……”她低低沈吟。 “也许是因为他的幽默随和,还有他的温柔体贴,让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完全不会有任何压力,所以我也……”微微一顿,旋即继续。“不需要勉强自己说出违背心意的话,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下来倒不觉得和他在一起是否很久了。” “违背心意的话?”李亚梅微微一愣,桑念竹说了一长串,她只注意到这几个字。“什么违背心意的话?” 桑念竹沈默了会儿,而后回过身去,决定对她唯一的好友说出最大的苦恼。 “譬如说某位同学明明令我很不开心,我还是得挤出笑脸说我不在意;譬如说我并不想和大伙儿一块儿去玩,但为了不让大家不开心,我也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譬如说我很讨厌人家硬把我和某某人凑在一起,却还是得勉强去赴你们未经我同意便擅自答应下来的约会,中途再想尽办法溜走;譬如说……”“好了、好了,我懂了!”李亚梅尴尬地抓抓头发,因为她就是常常勉强桑念竹的人其中之一。“其实……其实你可以老实说的嘛!”她并没有恶意,而是看不过去桑念竹老是自虐似的把自己关在孤独的角落里,却没有考虑到有些人就是不喜欢热闹。 桑念竹回眼目注镜中那个懦弱的女孩。“也许是天生的,也或许是我的生长环境造就成我这种懦弱的个性,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自己也很厌恶自己这种行为的,它使我觉得自己好虚伪、好做作,真希望我也能坚强一点,但是我……我身不由己……”“你是……”李亚梅满脸困惑,本想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时候,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临时更换另一个问句。“所以你才觉得那个于培勋很特别,因为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又能够坚持自己的观念,也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说到“他”,桑念竹不觉又绽开微笑。“不仅如此,我也没见过像他那样能够耐心倾听别人说话的男人,即使我跟他的意见相左,他也不会跟我争辩,反而会告诉我他先回去好好思考过我所说的话之后,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倒是个很能尊重别人的男人嘛!”李亚梅有点意外。“这样的话,如果他又来约你,你会答应他啰?” 桑念竹羞涩地点点头。“我想我会的。” “0k,我懂了!”李亚梅跳下床来,从后面搭住桑念竹的肩,与镜中的她视线相对。“那我以后会帮你挡住那些有的没有的麻烦,让你能够作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违背心意的话了,有什么不高兴要老实对我说,我希望能够作你真正的朋友,而不是……”话说一半,房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被撞开来,两人同时转头,望着省略基本敲门步骤直接闯进来的金相姬,桑念竹如同往常一般,不敢有任何异议,也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李亚梅立刻爆发了。 “喂!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金公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所有人的房间都当成你家的厕所,好歹敲敲门通知人家一下嘛!真是,你父母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叫金相姬公主,是因为她家有钱得足以让她享受如同公主一般的奢华,恰好她的名字也有一个姬,拍她马屁的同学就顺理成章的叫她公主了。 十八 而金相姬也表现得很符合公主的名号:傲慢又霸道。 “这又不是你的房间!”金相姬连眼角也不屑抛过来一下,便大刺刺地在书桌前坐下跷起二郎腿,开始下达公主的命令。“桑念竹,下回松本再请我们大家出去玩,不准你再溜掉了!” 李亚梅与桑念竹相对一眼,知道金相姬又开始在编织她的妄想世界了。 这是个典型的三角游戏,金相姬看上松本健,但松本健中意的却是温柔恬静的桑念竹,所以金相姬打算利用桑念竹接近松本健,等她把松本健追到手之后,再将桑念竹一脚踢开,大家“皆大欢喜”。 没想到桑念竹竟敢中途落跑,松本健马上兴致缺缺的宣布“散会”,害她失去了一个好机会。 “抱歉,你好像忘了她不是你儿子,也不是你孙子,”李亚梅嘲讽地道。“不需要你说什么她就乖乖听什么。” 金相姬怒眼一瞪。“我是跟她说,又不是跟你说!” 李亚梅哼了哼。“不管你是跟谁说,她都没理由一定要听你的。” “我就是要她听我的!” “听你的不如听我的!” “你凭什么?” “你又凭什么?嗤,喜欢松本不会自己去追,干嘛要利用我们小念念,不好意思吗?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还是怕又被拒绝一次没面子?” “你……” 不消几句话,两人就气势汹汹,剑拔弩张地对上了,桑念竹习惯性地躲到李亚梅背后,她并不担心李亚梅会吃亏,因为李亚梅也是个富家女,个性又强硬,与金相姬正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不同的是一个讲理一个不讲理。 然而这样默不吭声的让李亚梅为她战斗,她忍不住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了。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呢?将来就算真的被她考上律师执照了,恐怕官司甫一开打,她就会先被检察官给活活吓死了! 一个常败律师有机会当上法官吗? 就整个伦敦而言,西敏寺大学在录取留学生的比例上算是相当高的,仅次于伦敦大学,校园里有三分之一是全世界各地来的留学生,这也是为什么桑念竹要选择这间大学就读的原因之一。 第三堂下课,李亚梅抓住正要往外走的桑念竹。 “你要上哪儿?又要去买三明治度中餐?算了,还是我请你去吃套餐吧!”她一面整理笔记书本,一面又问:“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打电话找你,不会又是某某人吧?” 桑念竹双颊微赧。“他请我去喝下午茶,珍珠奶茶。” “那也不用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呀!” “他知道我早上下午都有课,怕来不及找到我。” “说的也是,你又没手机。”背起背包。“好了,走吧!” 绿茵的草地,浓浓的树荫,相对着古建筑教室和现代化的资源中心,来往着白皮肤、黑皮肤与黄皮肤各式人种,在这种环境中求学,的确比较没有压迫感。 “下学期我想多修一堂犯罪心理学,你要不要?” “嗯!好。” “还有,下星期我们社团要……” “喂,你们两个,等等,等等我啊!” 后面有人在叫,没有指名道姓,也不晓得在叫谁,周围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去——包括桑念竹和李亚梅,再同时转回来,其他人是不认识,桑念竹和李亚梅是不想理睬。 某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住她们,一个胖胖的韩国女孩,金相姬的跟班。 “喂!叫你们等我没听到是不是?” 李亚梅一步也不想停。“干嘛?” 胖胖的女孩瞄了桑念竹一下。“松本说要请大家吃午餐。” “他家的事。” “可是他说爱丽丝不来他就不请了啊!” “你很穷是不是?” “嗄?” “没有他请客你就会饿死了?” “你怎么这样说嘛,以前你不是都不反对的吗?” 以前她不知道桑念竹不喜欢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出去闹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本小姐不爽了,怎样?” “她又不是你的!” 李亚梅立刻一把搂住桑念竹,霸道的宣布,“她就是我的,怎样?” “不是吧?”胖胖的女孩顿时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你们真是……一对?” “是又怎样?” 胖胖的女孩立刻连退三大步,脸上的表情比保琳皇后被砍头的时候更精采。 “太可怕了!”声落,掉头就跑。 同时,李亚梅也赶紧拉着桑念竹往反方向溜。 “快,快跑,那队娘子军要是一起来的话可就难应付了!” 然而二十分钟后,在帕摩尔大道附近,却换了桑念竹抓着李亚梅落荒而逃。 “干嘛?干嘛?我们还没吃到午餐耶!” “我们到别的地方吃!” “为什么?” 桑念竹没吭声,继续埋头往前冲。 因为她不想碰上奶奶和大妈,无缘无故被她们抓去冷嘲热讽一番。 这就是她继续留在伦敦最大的困扰,伦敦明明不算小,她却老是会碰见她们,然后她们就会讲一些非常冷酷刻薄的伤人话,物件包括早已去世的妈妈都不放过,她却连回嘴都不敢,这种事她实在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了。 直跑到三条街外,她们才停下来拚命喘气。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欲言又止好半天后,桑念竹始下定决心勇敢的面对李亚梅。 “如果我告诉你,我……我是情妇生的私生女,你会怎么说?” 李亚梅怔了一下,继而失声大笑。 “我会告诉你,我也是!” “耶?!” 看了一下手表,于培勋即抓起车钥匙,愉快的吹着口哨准备出门约会去也,然而就在门口,很不幸的撞上了某个跷班溜回家的家伙。 “你跷班,扣薪水!” “好好好,扣薪水就扣薪水,那个……”泰德觑着他手上的车钥匙,“你要出去?” 于培勋则瞪住那只抓住他手腕不放的狗爪。“没错。” “哦,那……你能不能先……” “不能!”于培勋断然拒绝,并用力甩开狗爪。“我不去,我说过只有那一回,以后不能再来找我了!” 十九 第五章 伦敦不但雾多,雨也多,虽然难得出现滂沱大雨,但绵绵细雨总是一阵过一阵,又湿又冷,这种天气出门实在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快点,在那位刁蛮公主下课回来之前,你最好赶紧出门,免得她鬼叫鬼叫的,说不定又挡住大门不让你出去了。”李亚梅一边催促,一边忙着替桑念竹挑衣服。 桑念竹的服饰并不多,而且还都是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旧衣物,但因为收藏得很好,又是名牌货,所以看上去虽然谈不上什么流行,也不显陈旧,样式亦非常高雅,很适合桑念竹的气质。 看着桑念竹换上套装,李亚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笑。 “你知道那家伙什么地方最可爱吗?” 桑念竹瞥了她一眼,询问的眼光。 “就是……”李亚梅越想越好笑。“他明明是特意打电话来约你出去,除非是白痴,否则任何人都听得出他的意图,可是他偏偏要吞吞吐吐又别别扭扭的掰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是说什么到附近办事想要顺路过来看看你,就是说有家好吃又便宜的餐厅想请你去吃吃看,还有某人送他戏票,而且刚刚好是两张,老是这样绕着弯请你出去,真是搞笑。” 桑念竹停下套钮扣的手,想了一下,也笑了。 “我想在某些方面,他也是很害羞的。” “害羞?都二十六岁的大男人了还害什么羞?”李亚梅更是大笑。“他说他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我看他是害怕被拒绝吧!不过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学生,又不用上班,难道是吃闲饭的,所以才那么穷?” “他是程式设计师,自己接一些case做,另外还有一个兼差。”桑念竹穿好衣服即开始刷头发,她是从不化妆的,一方面是她买不起化妆品,一方面是丽质天生的她根本不需要化妆。“而且他也不算穷,只是用钱观念比较实际一点而已。” “花钱讲求实际的人多半是因为钱不多,所以只好实际一点。”李亚梅毫不留情地挑出最现实、最窘迫的可能状况。“他的家人呢?” “有一个很会闯祸的妈妈,还有一个脾气好好的爸爸,哥哥和姊姊都结婚了,两个妹妹还在念书,再加上好几个侄儿外甥。” “挺热闹的嘛!”李亚梅喃喃道。“啊!等等,你最好带把桑”“我带了。”桑念竹拍拍背包。“不过,他说因为最近常常下雨,所以他会开车来接我。” “开车?他有车?” “他要向公司借车。” “公司车?兼差的公司吗?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车,搞不好是货车。” 言犹在耳,三分钟后,她们下楼一见到于培勋身后的车,不要说她们都看呆了,附近所有的学生也全都跑过来又惊讶又羡慕地围在四周打转,特别是男生,想摸又不敢摸,只差没有流下一桶桶的口水来洗车了。 不是货车也不是卡车,当然也不是公车或火车,是……“等等,等等,那个……”李亚梅目瞪口呆地指着那部金光闪闪,瑞气万条,最新型的朋驰跑车。“不会是你的车吧?”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会买这么贵的车,多浪费呀!”于培勋嗤之以鼻地拍拍车身。“公司车都被开走了,所以副总经理就把他的车借给我开,没办法,我只好开他的车来了。” 没办法? 开最新型的朋驰跑车是没办法,那要怎样才算有办法? 开飞机? 二十 第六章 优稚的餐室,传统的英式早餐,煎烟熏肉、荷包蛋、蘑菇、香肠、番茄、牛角面包和咖啡与早餐茶,于培勋与泰德相对而坐,一个拚命灌咖啡,一个悠闲的吃荷包蛋配泰唔士报。 “培迪,你的房子还要继续租出去吗?” “呃?”两只眼从报纸上方瞟过来。“韩特森夫妇不租了吗?” 大学毕业那年,恰好伦敦分公司总经理准备换购新屋,手边已存了一笔钱的于培勋立刻举手说他要买下总经理的旧屋,既然是他要买,总经理二话不说,马上打折再打折,再来个七减八扣,几乎可以算是年底跳楼大贱卖了,这样还不够,又替新屋主把屋子再重新整修装潢过,于培勋才能够在过户之后即刻把屋子租出去,以租金来喂贷款刚刚好。 去年,于培勋拿到博士学位,顺便再把余款付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赚到了一栋位于伦敦富贵之地——梅菲尔的华郏“他们上星期回美国去了。” “哦!”两只眼又缩回报纸后面去。“那就整修一下再另外找房客吧!”委讬隶属于威迪生的建筑公司整修既免费又稳当,绝不会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哼哼哼,他们也不敢! “0k!”泰德撕下一块牛角面包放进嘴里。“啊!对了,总经理要我问你一下,你会在伦敦逗留多久?” “干嘛问?”报纸后面,也不晓得于培勋到底在干嘛。 放下牛角面包,“总经理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还要继续留在伦敦一段时间的话,有空能不能到公司去看看?你知道,得里昂那份合约竞争得很厉害,特别是有德盟在,我们并不是很有把握能拿到。”泰德小心翼翼地措辞。 “没空!” 泰德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除非……”报纸放下来了,露出于培勋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听似乎还有转机,泰德神情一振,赶紧追问,“除非什么?” 慢条斯理地把报纸摺好搁到一旁去,于培勋喝了一口咖啡,放下。 “公司请工读生吗?” “工读生?当然没有!”泰德毫不迟疑地否决了。“威迪生从不请工读生,这你也应该知道的呀!” 废话,他当然知道,不过……“是吗?” 正打算更坚决的肯定一下公司的伟大政策,然一迎上于培勋那两道诡异的眼神,泰德愣了一下,“不是!”马上又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自己的话。“如果是你开口的话,当然有。” 于培勋轻轻一眨眼。“在家工作的?” “在家工作?”泰德怪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是有,我第一个抢……”顿住,面对于培勋那双警告的眯眯眼,他轻轻叹气。“是,在家工作。” “薪水?” “你说呢?” “周薪一百五十英镑?” “一百五十……”尖叫,噤声,叹息。“好,周薪一百五十英镑。” 于培勋笑了,很满意的。“很好,有空我会去公司看看……”因为他这句话,泰德立刻跟着笑开了。“太好了!” “……等你把工读生的工作准备好之后。” “今天中午?” “成交!” “好,那我要去上班了。”其实是急着要去向总经理报告这个好消息,顺便邀邀功,看看能不能加个薪水奖金什么的,否则家里还要养个白吃白喝的闲人也是很花钱的。 泰德用餐巾抹了一下嘴即起身准备上班去,却被于培勋一把抓住了臂膀。 “等等,泰德,你有莎拉.布莱曼的票吗?” 二十一 “你是说……”泰德慢吞吞地侧过脸来,神情平板,声音更平板。“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退休前的最后一次演唱,而且只演唱三场,最后一场还要加唱一曲‘告别的时刻’的歌剧魅影吗?” “没错。” “没有!”泰德断然道,再次欲待离开。 “说谎!” 身子僵了僵,“该死!”泰德低咒,猝然回过身来恨恨地瞪住于培勋。“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可是那是我跟莎曼要去看的呀!”还没有娶过门的老婆都得小心伺候着,否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变成别人的老婆了。 于培勋不为所动地伸出手。“给我。” “不要!”泰德毫不犹豫地回绝。“莎曼会宰……”“你知道玛娜公司的欧洲代理权要私底下另外换手了吗?” 泰德瞬间冻结,好半天后—— “票给你。”战败的公鸡全面投降。 “我就知道你最体贴了!”于培勋眉开眼笑地指指泰德原来的座位。“来,坐下吧!让我来告诉你玛娜公司究竟打算如何,而你又该如何去把他们的合约争取过来……”体贴? 哈!通常最体贴的人都是第一个被吃掉的,就像他,已经被吃掉两张珍贵的票了! 呜呜~~莎曼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他是不是应该失踪几天比较安全呢? 看上眼的女孩老是对自己say no,请她吃个饭都得附带十几盏水银灯,照得他头昏昏眼也花,她却频频答应别人的约会出去happy,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这口气松本大爷怎么也忍不下来,于是这天,他决定不再忍了。 两堂司法实务上完,桑念竹一转眼就瞧见松本健守在教室门口站卫兵,有松本健在,当然也就少不了金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落跑只有爬窗户,可是她实在没有把握爬四楼窗户出去不会摔死人,只好又躲到李亚梅后面去避难。 “我告诉过你要死心的,你到底还想干嘛?”李亚梅善尽职责挡在前面作门神。 眼珠子一转,松本健狡猾地朝其他法律系同学看过去。“我只是想请大家吃午餐,这样也不行吗?”当然,这个“大家”一定要包括桑念竹。 李亚梅不耐烦地白眼一翻。 “很抱歉,我们今天要去旁听审判,没空陪你大爷吃饭。” “我们大家都要去啊!”旁边一大堆老饕族立刻回应号召。“那就先一起去吃饭,再去听审判刚好嘛!” 李亚梅受不了的直摇头。“不行,她要先去应征打工。” “那也没问题,先去应征,再去吃饭,反正时间还早嘛!” 李亚梅原想再继续推却,然而转念一想,临时改口了。“好,那大家一起去吧!”她这个护花使者的荣街也差不多要交棒出去了,这种事最好让继任者先来学习一下该如何应付。 倚在车旁,于培勋不过低眸瞄了一下手表,再抬眼,赫然一大票男男女女朝他走来,气势汹汹的好像打算找他干一架似的。 李亚梅先把桑念竹交到于培勋手里,再往后瞥一眼,“交给你啰!”她意有所指地说。 于培勋会意地微微一笑,紧紧握住桑念竹柔软的小手。“没问题。” “你到底要替她找什么样的打工?” 打开车门,于培勋把柔念竹塞进去。“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起来呀!” 他这么一说,大家全都“不放心”的打算跟去。 “在哪里?” “威迪生。” 二十二 无论是哪一行哪一业,鲜少不知道威迪生的,因为它的营运专案是全方位的大包大揽,食衣住行育乐无所不包,连军火都参了一脚,而且不管是在任一行业它都是佼佼者,在欧洲,能与之相比拟的也只有德盟了。 “你真的要介绍她来威迪生打工?”电梯已经在往上跑了,李亚梅却仍是百分之百的怀疑口吻。搞不好到盥洗室绕一圈就得走人了! “威迪生不好吗?”于培勋反问。 “开玩笑,考试、面试、关系,关关难过,试用期还长达一年,多少人抢破头都进不来,怎么可能不好?可是……”李亚梅瞄了桑念竹一眼。“据我所知,威迪生只有正式员工,从没有什么兼差打工的人员喔!” “谁说的?”于培勋慵懒地靠在电梯壁。“我在威迪生兼差快八年了。” “欸!?你是在威迪生兼差?”李亚梅与桑念竹错愕地相顾一眼。“骗人!而且,兼差介绍打工?就算是真的,小念念也一定进不来!” “已经说好了,没问题的。”于培勋信心十足的比了一个0k的手势。 “你确定?”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踏进营业部,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就亲热的围过来了。 “嗨!培迪,好久不见。” “待会儿一起去喝茶吧!” “中午我请你吃饭!” 连秘书也急急忙忙跑过来。 “快点、快点,我们经理和总经理已经等你好久了。” “等我?”于培勋伸出手表。“喂!我约的是十一点喔!现在才十点四十八分,我可没有迟到。” “好好好,没有迟到、没有迟到,先生,麻烦你快点好不好?” “午前茶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上品大吉岭,对吧?总经理还叫我买了两大罐要送给你,保证极上品,最贵的那种,待会儿我再拿给你。” 于培勋偷空对目瞪口呆的桑念竹和李亚梅挤挤眼,下一刻,他已经被等不及冲出来“迎接”的总经理拖进经理办公室里去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急什么,不是说过得里昂那边要在元旦过后才签约的吗?” “是、是,你说过、你说过,可是我们也不能起步太慢呀!” “谁说的,就是要慢一点才好,因为……啊!等等,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一季二十亿美元的合约不重要?!“交给泰德!”总经理忍耐地用眼神指示泰德,然后硬把于培勋拖到沙发那边去讨论了。 泰德马上尽责的把两位小姐请到办公桌前坐下,先奉上清爽芳香的红茶,再请教。“请问是哪位小姐要应征打工?” “嗄?啊!是她。”李亚梅晕头转向的指指桑念竹,已经搞不太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了。“她叫爱丽丝.桑。”应征小小的打工人员竟然是由业务经理亲自面试,这家公司是怎样?快倒闭了吗? “好,那么,桑小姐,请问你会电脑吗?” “会,可是……”桑念竹轻声轻气地说。“我没有电脑。”她买不起。 “嗄?没有电脑?那……”泰德往于培勋那儿瞟去一眼。“好吧!公司会提供一台电脑给你,明天请你再来一趟……”“明天我整天都有课。” “耶?那……”泰德蹙眉。“后天好了,后天请你再来一趟拿电脑,我会叫人教你工作内容,你在家里工作就可以了,平常时候公司会用电话和你联……啊!对了,你有专用电话吗?” “没有。” “手机?” “没有。” “哦!那……”泰德搔搔脑袋,又朝沙发那边看了一下。“公司会提供手机给你,费用公司负责。至于薪水是周薪一百五……”“一百七十英镑!”某个一心二用的家伙突然横里插进来一句。 欸?!坐地起价?! 泰德正想抗议,总经理也不耐烦的吼过来了。 二十三 “给她两百英镑!这样可以了吧,培迪?唉,拜讬你专心听我说嘛!” 泰德耸耸肩。“周薪两百英镑,公司会直接把薪水汇进你的户头里。好,如果桑小姐没有问题的话,请你把这张人事资料填写一下。” 十分钟后,直达一楼的电梯里,桑念竹和李亚梅一人捧着一罐极品大吉岭红茶面面相觑。 这样就成了? 周薪两百英镑,公司提供手机、电脑,还有年终奖金,虽然是打工,但福利仍比照正式员工,是“正式”的打工人员,而且经理还频频保证工作不会太多,绝对不至于占用到她宝贵的约会时间,如果有需要,公司的法律顾问也可以免费提供她课业上的辅导。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约而同的,两人把异样的视线投注在于培勋身上,后者正不耐烦地望着迅速变换的楼层数位。 首次,她们觉得于培勋不是像她们所以为的那样平凡普通。 回到一楼接待大厅,包括松本和金相姬,等在那儿的一干同学们立刻一窝蜂涌上来。 “不会吧?你真的要在威迪生打工?” “成了吗?” “威迪生不是不收兼差打工的吗?” “成了!成了!其他别再多问了,拜讬,我快饿死了!”李亚梅嚷嚷着,到现在她都还迷迷糊糊的,哪有办法回答其他人的问题?何况这也不关他们的事。 “我请客,或者是……”松本大爷立刻站出来,“你要请?”他询问的物件不问可知。 于培勋两眉一扬,淡淡一哂。“可以啊!” “可以?”松本健怀疑地一揪眉。“告诉你,我可从来没请他们去吃过汉堡三明治什么的喔!我都是请他们去一流餐厅的。” “五星级饭店也没问题,”于培勋泰然自若地回击。“可惜你们进不去!” 众人一怔,然后各自往下一瞥——穿的确实都很有格调,可惜没有一个是正式服装。 “莫理斯之屋可以进去!”某人突然大叫,众人频频点头赞同。 其实莫理斯之屋并不是餐厅,也不是饭店,而是一家专属于年轻人的俱乐部,食物虽然不是特别好吃,但你就算穿睡衣在里头逛也行,然而重点是——那儿的花费非常昂贵,媲美……不,比五星级饭店更要昂贵,一杯矿泉水就要三英镑了,更遑论其他。 片刻后,在往莫理斯之屋的车上,李亚梅担心地趴在前座后背上。 “真的可以吗?莫理斯之屋真的好贵好贵喔!” “放心,我这趟是出差,在这儿的所有花费都可以报公帐,一毛钱都不用我出。” 原来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了! 可是…… 付帐的时候怎么办?他有带那么多现金吗?还是待会儿有人会很丢脸的打电话四处讨救兵?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呀? 格林威治法庭,两点前二十分,审判尚未开始,旁听席已半满,桑念竹和同学们就坐在左边前面两排,中间走道旁空了一个位置——于培勋上盥洗室去了。 “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看见了,爱丽丝的男朋友拿黑钻水晶卡刷卡,真是太炫了,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卡耶!” “我也是!我也是!听说那种卡是没有额度限制的,就算刷上一亿美元也没有问题。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那家伙有那种身价。” “难怪松本灰头土脸的溜走了,他用的卡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运通金卡而已。” 二十四 窃窃私语声自四面八方袭击过来,桑念竹与李亚梅默默相对一眼,再同时转望那个空位。 “你不知道?”李亚梅低问。 “我不知道。” “你没见他用过?” “从来没有。” 沈默片刻。 “他真奇怪!”李亚梅喃喃道。 “其实……”桑念竹迟疑地嗫嚅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他……他带我去过圣詹姆斯俱乐部,而且……”“欸?!”李亚梅伸长脖子惊呼,旋见各个人都对她行注目礼,忙又缩回脖子,声音更低了。“圣詹姆斯俱乐部?真的假的?” 桑念竹轻得几乎看不见的点了一下头。“而且我还看见哈里王子喔!” “骗人!”李亚梅再次失声惊呼,这回顾不得有没有人对她抛卫生眼了。“本尊?” 桑念竹颔首。“我们还去看他们玩桥牌,真的好可怕,他们的赌注……”“你们在说什么?”于培勋突然冒出来在一旁坐下。“刚刚某人的鬼叫声在法院外都可以听到了。” 一瞧见他,李亚梅立刻抓过手去揪住他。 “下回你们要是再看见哈里王子,记得通知我,我马上搭喷射机去找你们!” 于培勋怔了怔,继而失笑,慢吞吞地把她的手送回去。 “万圣节我带你们去俱乐部,那天应该可以看见。” “一言为定!”李亚梅弹了一下响指,又问:“你为什么会有那种卡?” 于培勋耸耸肩。“老总替我办的,方便我替他办事。” “老总?你是说威迪生总经理?” “不,总裁。” “总裁!”李亚梅地和桑念竹惊讶对视。“你以前用过吗?” “好几次啰!” “最高刷多少?” 于培勋想了一下。“七千万美金吧!” 两道尖锐的抽气声分秒不差地同时回荡在法庭中。 “为了签一份四十五亿美金的合约,这是必要的。”于培勋补充。 两个女孩子仍然保持目瞪口呆的姿势。 “做生意都要投资的嘛!”又补充。 化石型态依旧不改。 “又不是我愿意的。”再补充。 僵硬状况持续当中。 于培勋不禁白眼一翻,当作没看见,问他自己的问题。 “今天到底是什么强暴案?轮暴?迷奸?约会强暴?奸杀?还是……”终于回过神来了,“是连续强暴。”桑念竹忙低声道。“被告有多次被告的前科,但每次都因罪证不够扎实,或者证人翻供,而且辩护律师又太厉害,以至于让他顺利脱罪。这是第七次了,听说这次的被害人能够指证他,也许能够落实罪刑了。可是一想到这次的辩护律师是那位皇家大律师,又觉得结果很难讲。总之,过程一定很精采,不过对你来讲可能会很无聊吧!” “无聊?你会这么觉得吗?” “当然不会,我来旁听就是要学习的啊!可是……”桑念竹轻轻叹息。“每次旁听结束之后,我总是很沮丧,因为我没有一次能够确实判断出被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罪,也许我直觉认为是这样,结果偏偏是那样……”她苦笑。“又有时候明明大家都很清楚被告有罪,但由于辩护律师实在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让被告脱了罪,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想改变主意作检察官,可是就算我真的作了检察官又如何?如果找不到无懈可击的证据,还不是要眼睁睁的让被告逍遥法外。” “特别是这种强暴案,明明是他有罪,却因为他有权有势又有钱,请得到皇家大律师来为他作辩护,他就可以逍遥法外,继续再去糟蹋其他女孩子,一想到这里,我真是……”她咬牙。“好不甘心!” 于培勋深深凝视她片刻。 “我想他这次一定无法顺利脱罪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庭了,被保释的被告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趾高气昂地走向他的位置。在被告经过身边时,状似要捡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书,于培勋伸手去碰了那个家伙一下——左手。 七次? 哼,不只吧! 这场审判的确精采,特别是那位皇家大律师,那犀利精湛的辩护口舌简直令人拍案叫绝,确实教人衷心佩服,连那位原本信心十足的检察官都被进攻得毫无招架之力,到最后,结果不出众人意料之外——“陪审团一致决定——被告无罪!” 与桑念竹极度失望表情相对的是被告胜利欢呼的高喊,他不断高舞双手表现他的雀跃与得意,于是于培勋又趁乱碰了他一下——右手。 “小竹,有纸跟笔吗?” “有啊!”桑念竹忙掏出笔跟笔记本给他。“你要做什么?” 于培勋没有回答,兀自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摺起来放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把笔和笔记本交还给桑念竹。 “谢谢。” 十分钟后,法庭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垂头丧气的检察官。当他终于把气叹完,开始整理资料时,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资料夹里多了一张纸,一张随手撕下来的笔记本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请于今晚九点半到老维克剧院后面的七号公寓等侯,被告必定会再次犯案,是为了“庆祝”他又顺利逃过一劫,当然,也会是他的最后一次,因为届时检察官大人必然会以强暴现行犯逮捕他,对吧? 这一回,我相信再厉害的律师也无法替他脱罪了! 二十五 第七章 桑念竹并不是于培勋第一个交往的女孩子,事实上,他交过很多女朋友,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被许多女孩子要求交往过。 但交往归交往,他始终是以被动的态度接受女孩子提出的约会,从不曾主动开口邀约,也很冷静的居于纯欣赏的角度去和她们相处,从没有真正放下感情过,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子能令他感到值得放下感情。 所以一段时间过后,女孩子总是会逼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而他也总是老实告诉对方—— “很抱歉,我欣赏你,但谈不上喜不喜欢。” 有的女孩子会果断的立刻和他分手,有的则是不情不愿的又拖了一阵子之后不得不分手——反正再拖下去也是白搭,而他也不曾因此而受到任何伤害过。 但桑念竹对他而言却是全然新鲜的经验。 桑念竹是他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孩子,所有的约会都是他提出的,他对她的感觉绝对不是纯欣赏,他也不曾冷静地坐下来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很单纯的顺着自己的感觉去做每一件事,只要他不觉得痛苦,他就不会停下来做任何思考。 完全遵循他老爸的“建议”。 虽然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他还是不曾停下来深思,深思自己的行为和想法。 譬如旁听强暴案那一回,他从来不曾主动利用自己的天赋去干涉、改变其他人的命运,老爸说的:天赋不是让他随心所欲滥用的,可是那一回他却那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开心,一想到桑念竹得知那家伙终究难逃法网时的惊喜,他就忍不住要偷笑。 是的,只要她高兴,他就开心,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好,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想想:为什么? 当然,他也没有察觉自己的敏感程度越来越严重了,任何事一旦牵扯上桑念竹,一句很简单的话语就足以让他瞬间竖起备战姿态,思考则不由自主地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逆向进行……另一个早晨,依然是丰盛的早餐,于培勋老是躲在泰唔士报后,泰德则忙着在土司上抹上奶油。 “培迪。” “嗯?” “我们掉了一件合约,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是不是德盟在背后搞鬼?” “没空。” “又不需要很久。” “没空。” “培迪,帮一下忙嘛!” “没,空!” “……真自私……” “哼!”认识这么久了,这种话也不是头一回听到,不痛不痒,当作没听见即可。 “……真不晓得桑小姐怎么受得了你。” 铿锵锵锵! 泰德愕然抬眼,立刻吓了一大跳,于培勋早已放下报纸——就是猛然放下的报纸撞得杯盘一阵乒乓乱响,露出一双恶狠狠的眼瞪住他。 “干……干嘛?” “你为什么说小竹受不了我?” “咦?”泰德呆得一呆。“我有那么说吗?” “你刚刚说了!” 泰德皱眉。“我刚刚不是那么说的吧?” “你是那么说的!”于培勋用自己的解释,斩钉截铁地咬定了他。 “我没有!” 二十六 “你有!” 泰德张了张嘴,又阖上,蹙眉与于培勋相互瞪了半天眼。 “好吧!就算我有,但我的意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我是说,你的个性有点别扭,最好小心一点,否则桑小姐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你的,你要知道,女人别扭很正常,但别扭的男人就很令人……”原想说讨厌,但转念一想,那种词一旦说出口,面前的人肯定会发飙,而且是那种不可理喻的神经病飙法,届时倒楣的人除了他还是他,未免遭受无妄之灾,他赶紧翻辞典改词。 “呃,受不了。” 于培勋狐疑的眼斜睨着他。“是这样吗?” “是这样!”泰德坚决地肯定自己所说的话。 于培勋注视他片刻。 “我的个性哪里别扭了?” “全都很别扭!” “你这是甚么话?” “实话!” 于培勋又咬牙切齿半晌。 “我是在问你,我是哪种行为让你觉得我别扭了?” 泰德慢吞吞地端起香喷喷的奶茶喝了一口,放下。“譬如你现在就很别扭。” 双眉高挑,“我现在又哪里不对了?”于培勋忿声责问。 泰德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想,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是听不懂,所以我只简单的告诉你,女人最讨厌的是小气的男人,懂吗?” “废话,我当然懂。” “很好。”孺子可教也。 “可是我一点都不小气……” “耶?” “……所以我不用担心了。”说完,于培勋的脸又跑到报纸后头去了。 泰德呆住了。这小子到底是真懂还是装懂啊? “培迪。”试试看好了。 “嗯?” “我刚刚说的合约……” “没空。” 他根本不懂嘛! “那我把合约有关资料拿回来给你……”“不要!” “可是只要花你一点点时间……” “我只管得里昂和玛娜那两件合约,其他一概不管,就算公司要倒了也不关我的事!” 喂喂喂,这小子怎么越说越小气了? 于培勋难得一副盛装——又是借来的,桑念竹也穿上了母亲遗留下来,仅有的两件简单但高雅的晚礼服之一,她看起来是如此柔婉妩媚,羞怯迷人,以至于于培勋一见着她就看傻了眼,而桑念竹则惊讶地盯住那辆崭新的银色法拉利跑车错愕不已,说不出话来,李亚梅更是失声尖叫。 二十七 “那是什么?” “车子啊!”于培勋觉得她问得好奇怪。 “废话,你以为我老花眼啊!”李亚梅白他一眼。“我是说,为什么换车子了?” 于培勋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总经理跟老总说了些什么,老总突然打电话跟我说:男人没有车子不算男人,然后就送了一辆车给我,其实我在台湾也有一辆福特的。” “就这辆?” “就这辆。” “他可真大方啊!”李亚梅喃喃道。对“兼差”都这么大方,正式员工岂不卯死了! “可是我不喜欢这辆车子。” “耶?” “保养费太高了。”于培勋挑剔的批评。 “你可真难伺候啊!”李亚梅再次喃喃道。 “幸好老总说保养费和保险费都由他负责,否则我一定退回去。” “天哪!你……”李亚梅哭笑不得。“你不只难伺候,简直……简直是……是……”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想不到最贴切的词。 于培勋也没兴趣听。“小竹,歌剧快开场了。” “哦,好,那我们走吧!” 在伦敦,所有的商店都很早打烊,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晚”,所谓“夜间营业”指的是至晚上七点,或者最晚八点就打烊歇息。 所以白天热闹滚滚,晚上六点过后便漆黑一片,这是伦敦最普遍的景象。 但苏活恰好相反,入夜后的苏活仿佛才刚苏醒,在寻求欢乐的人们催动下,逐渐生动活跃起来,苏活的夜总是光灿明亮,永不打烊,成人区的狂野浪荡搭配绅士淑女的光鲜优雅,多采多姿的生活越夜越美丽。 这儿是男人的天堂,也是夜猫子的天堂。 听罢歌剧,于培勋不必再急着送桑念竹去打工,便找了一家装潢高雅又昂贵无比的餐厅进晚餐。 在过去他绝不会这么做,但这晚,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因为云鬓高挽礼服雍容,眼波盈盈浅笑嫣然,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如此优雅迷人的桑念竹并不适合坐在消费低廉的餐厅里。 头一回,他觉得“浪费”是理所当然。 “刚刚那场歌剧的票听说是非卖品,必须经过某些特殊管道才拿得到,你怎么会有呢?” 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没有其他熟人时,他们都很自然的用中文交谈。 “a来的。” 桑念竹微微一愣,继而噗哧失笑。好离谱的回答! “你好美!”见她笑靥迷人,于培勋不禁脱口赞叹。 闻言,桑念竹不觉双颊飞红,赶紧垂下眼眸专心吃她的罗勒松子鲜奶烩鲷鱼。 于培勋也微笑着切下一块鱼肉。“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这句话一说,桑念竹立刻忘了她的专心,兴奋地抬眼凝住他。 “你记得吗?半个月前我们去听的那场强暴案?” “记得啊!怎样?” 二十八 “今天报纸上登了,他竟然在审判结束当天晚上便再次犯案,不过这回被警察当场捉到,人证俱全,不容他狡赖,连那位皇家大律师也拒绝为他辩护,今天法官第三次否决了他保释的要求,这次他真的无路可逃了!” “是吗?”意料中之事。 “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有女人承受他的蹂躏了,一想到这我就开心。” “你真的很开心?” 桑念竹很用力的点了一下螓首。“非常非常开心!” 于培勋笑了。 “那我也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餐毕,他们开车到河滨大道,并肩漫步于泰晤士步道上,河岸灯火通明的建筑与高挂的照明设备灿烂得让河畔夜空毫无睡意。 在圣凯瑟琳码头,桑念竹突然停下来倚在栏杆上对着河面方向张望,于培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码头边停靠有许多豪华游艇,其中一艘正在举行私人派对,热闹得很。 “你想坐游艇?” “也不是……呃,只是想尝尝看在海上航行的滋味而已。” “那明年夏天我带你出海去吹吹风。” 桑念竹愕然回眸。“你有游艇?” “当然没有。”于培勋失笑。“不过总经理有,我可以向他借。” 桑念竹好奇地微倾螓首。“你会开游艇?” 于培勋颔首。“大学时代开过同学的游艇。” “大学?”桑念竹思索了下。“你说过你是在英国念书的,可是从来没说过你是念哪一所大学呢!” “我没说过吗?”于培勋有点讶异。 “没有。伦敦吗?” “不,牛津。” 水眸猝然大瞠。“牛津?不会吧!你是牛津大学毕业的?” 于培勋再次颔首。“我去年才拿到博士学位,干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桑念竹怔愣片刻,蓦而失笑。“是亚梅……亚梅说看你的样子就是来混的,所以你一定是萨xx大学毕业的,因为那所大学最好混。” 于培勋两眉一耸,似笑非笑。“原来我是混毕业的,嗯?” “不是、不是,”桑念竹连忙摇头,唇瓣抖呀抖的。“牛津怎么可能混毕业呢?连进去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于培勋微笑不语。 “不过念资讯工程的大都会挑美国的大学啊!为什么会跑来英国念呢?” 于培勋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我才没那么蠢,我要是念美国的学校,看着好了,保证老总没事就召唤我到总公司去喝咖啡,我才不干咧!” 桑念竹更是疑惑。“你到底是在威迪生兼什么差呢?” 二十九 于培勋静默了会儿,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总公司特案部门特别副理。” “总公司特案部门特别……”桑念竹跟着喃喃念,念到最后蓦然改为错愕的惊呼。“副理?副理也可以兼差?!”“我的本行是程式设计嘛!”于培勋辩解似的反驳。“那是我老爸逼我兼的差,还不准我辞掉,要怪去怪我老爸好了!”然后又喃喃埋怨不已。“他要对威迪生忠心耿耿到死也是他家的事,干嘛还要拖我下水嘛!” 桑念竹本来还在发怔,一见他那样小孩子气的发牢骚,不禁又失笑。“要是让亚梅知道了她一定不信,还会说……”她转回去继续观察那艘热闹非凡的游艇。 “那小子那么龟毛怎么可能是牛津出来的,又是威迪生副理,听他乱盖!” 一听到“龟毛”那两个字,于培勋不觉眉峰轻颦,立刻联想到早餐时泰德所说过的话。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小竹。” “……嗯?”桑念竹又开始心不在焉了,她拚命睁大眼想看清楚游艇上的某个男人是不是那位知名男影星? “你……会不会觉得我别扭得令人很受不了?”他忐忑地问。 奇怪,看起来有八成是啊!但是……“怎会呢?”那位男影星应该是非常稳重有风度的,怎会那样抱着女人狂吻? 一颗高挂天空的心立刻降落到地面上脚踏实地站稳了。 “那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令人受不了,你应该会老实告诉我吧?” 天哪!他们在……“不会吧?!”在银幕上的彬彬绅士不可能会抽大麻吧? 于培勋脸色倏变。 不会? 意思就是说,就算她真的觉得他很令人受不了,她也不会老实告诉他? “为什么?” 怎会这样?“太可怕了!”亏她还很欣赏那位男影星的,没想到他的私生活竟然如此生活靡烂! 于培勋的神情霎时又阴郁三分。 可怕? 她是担心她若是老实说的话,他会生气吗? “如果我说我不会生气呢?” 咦?和那位男影星纠缠成一团麻花的那个女的……“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位纯情少女明星吧?她只有十三岁呀! 于培勋的表情开始呈现无敌铁金刚的线条——僵硬冷然。 不可能? 是说他不可能不生气?也就是说,如果她坦诚说出他有多令人受不了的程度,他一定会老羞成怒? 原来她觉得他这么令人受不了吗?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 怎么看都是那位少女明星没错,可是……“不会吧?”她才十三岁,她父母都不管她的吗?难道只因为她是明星能赚大钱,就放任她胡作非为吗? 河面上刮着飕飕寒风,于培勋的脸却比寒风更冷,比青铜更铁青。 不会? 好,他明白了。 “那么你是想……” 话说一半,骤然一声惊叫,于培勋差点被活活吓死,再见桑念竹蓦然回过身来紧张地揪住他的大衣衣领,满脸通红地一手指着游艇那边。 三十 “他们……他们……他们在……” “嗄?”于培勋既错愕又狐疑地再次望向游艇,看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就是一票男女在狂欢。直到他的视线往上拉至驾驶舱,他才恍然大悟。 一对男女就在驾驶舱里做即兴表演,超限制级的表演。 “太可怕了,我一直在想,不会是他们,怎会是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事,绝对不会是他们,可偏偏就是他们,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可怕?怎会?不可能?不会? 现在到底是怎样? “他们?谁啊?你认识的人吗?” 桑念竹说了两个于培勋根本没听过的人名,听者自然是茫然以对。 “在银幕上他们一个是如此斯文绅士,一个又是那样清纯飘逸……”原来是影星。 “……我本来还挺欣赏他们的,没想到私底下……私底下的他们竟然如此淫乱,而且那个女孩只有十三岁而已,真是太可怕了!” 是她太单纯了吧? “银幕上的人物本来就是虚构的。” “可是……不应该差这么多呀!” “我想他们是喝醉了。” “他们还抽大麻呢!”桑念竹低低嘟囔。“真是令人失望!” 又往游艇那边瞥了一眼,于培勋觉得有点头痛。 难道他们刚刚讲了半天都是……胡搭? “小竹。” “嗯?”桑念竹已经不敢到处乱看了,只好盯住于培勋。 “刚刚你在看游艇那边的时候,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于培勋小心翼翼地求证。 桑念竹怔得一怔。“你刚刚有跟我说什么吗?” 果然。“我在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别扭得令人很受不了?” “你?”桑念竹听得似乎很诧异。“怎么会?” “那么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令人受不了,你应该会老实告诉我吧?” 桑念竹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是没有的事,你要我说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他强调。 “当然,你又不像亚梅。亚梅虽然对我很好,但她凶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凶喔!因此有些话我也不敢老实对她说,怕她一火起来也要对我发飙。但是我从来没看见过你生气,顶多就是不太高兴,而且你也不会乱飙出来,所以我不怕你,有甚么话也不必故意隐瞒不说,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她没见过他生气并不表示他不会生气啊! “可是你说李亚梅觉得我很龟毛?” 桑念竹轻轻点头。“她说你很小气。” 于培勋又想到泰德的话了。“你也这么觉得吗?” 桑念竹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事实上,亚梅第一个说小气的人是我,她还说你很小气,可是我比你更小气,所以一比较起来,你就被排在龟毛那一级,而我则是真正的小气状元。” 羞赧的笑悄悄挂上她唇畔。“不过她也没什么恶意,因为她家有钱,不需要她担心这种事,所以没有机会了解节省是一种美德。而我妈妈从小就告诫我,当我们因为没有霜淇淋吃而懊恼的时候,就应该想想非洲有多少人因饥饿而死;当我们因为没有新衣服穿而抱怨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西伯利亚有多少人冻死……”眼底添上一抹怜悯。“……我们有权利活下去,他们应该也有权利活下去。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更能体会到这点,能活下去就已经值得感恩了,但是我还能念大学,朝我的目标前进,生活简洁一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他的目光深沈感动地驻留在她脸上好半晌。 “你是个好女孩。”他说,并怜爱地轻抚她瞬间染酡的脸颊。 桑念竹似乎很困窘。“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吗?我怕会不小心再看到……看到……”“好,”放下手,改握住她的柔荑,“我们走吧!”于培勋牵着她往回走。 一段路后,桑念竹突然停下来。 “怎么,脚会痛吗?” 低眸瞥了一下自己的脚,“不,不是。”桑念竹轻轻道。“我的鞋子不高,而且很软,不是那么容易痛的。” “那就好。” “不过有点冷。” 一语不发,于培勋立刻拉开大衣将她包裹进来。 “这样呢?” 偎在他温暖的胸前,桑念竹仰起羞赧的娇靥。“不会了。” “冬天到了,以后你要多穿点衣服。” 温驯地将脸颊贴上因说话而微微震动的胸口,“我知道。”一说完,桑念竹匆地又轻笑一声。 “笑什么?” “今天亚梅在帮我梳头发的时候,还拚命跟我抱怨呢!” “哦?她抱怨什么?” “她说她认识我一年多,而我才认识你一个月,但我在你面前比在她面前还要更自在,她抱怨我对她不公平。” 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你是这样吗?” “我说过,因为你不会生气……” 又一次捂嘴轻咳,于培勋不只尴尬,简直想苦笑。 “……所以我不会怕你,但是亚梅有时候真的好凶喔!” “那个……”问题是他问的,现在他却急于想躲开这个问题。“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闻言,桑念竹即将视线转向白教堂那一方向。 “那边,从八月到现在已经死了五个女人了,虽然警方没有明言,但报纸都在猜测凶手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手法。” “我知道,然后呢?” 水眸再次染上怜悯与同情。 “其中一个是我***朋友,虽然她是妓女,但她也是不得已的,一想到她遗留下来的孩子,我就觉得她和她的孩子都好可怜、好悲惨,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了!真希望警方能快点找到凶手绳之于法,虽然不能使她复活,但至少能让她的孩子得到一点安慰,否则若是让凶手如同开膛手杰克一样逍遥法外,她的孩子一定很不甘心,不甘心的人生……”她叹息。“真的很难熬啊!” 当然,桑念竹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任何用意,更想不到区区几句话,竟然会决定了于培勋之后数月时间与凶手智斗缠战的惊心动魄,以及在生死存亡中徘徊的险境。 这些,桑念竹完全不知道,于培勋也无法预知,因为桑念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看不见”的女人! 三十一 第八章 正待出门,临时的一通电话,管家的呼唤,拉住了泰德的脚步。 听罢电话,泰德左右为难地迟疑半天,然后仿佛奴隶拖犁似的拖着脚步回到餐厅,注视着躲在报纸后的于培勋又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 “培迪。” “嗯?”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再帮麦尼一次忙?” 没有声音,泰德以为他故意装作没听见,又重复了一次,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回答,虽然报纸慢吞吞地放下来了,但于培勋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摺好报纸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叉子继续吃早餐,仍是一语不发。 见状,泰德只好放弃,回身准备回电给麦尼,于培勋却突然开口了。 “我和小竹约好一起吃午餐,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离开。” 起初,泰德不明白他说这两句话的用意,片刻后,他才喜出望外地叫过来。 “你是说你愿意帮忙?” “中午前我一定要离开!”于培勋重申他的重点。 “没问题,我负责!” 于培勋嘲讽地哼了哼。“你说的话连半分信用也没有。” 泰德尴尬地缩了缩脖子。“那个……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哪一次不是不得已?” “总之,我这次保证你中午前一定能离开,不然……不然我头给你!” “你为什么不剃掉胡子?” 这是再见到麦尼时,于培勋的头一句话,听得麦尼呆了呆,旁边的人全笑了起来。 “因为他的前任女友告诉他,他全身上下最性感的就是那把胡子!” “前任?唯一的一任吧!” “而且那个女人最后还不是嫁给一个下巴光溜溜的男人。” “闭嘴!”麦尼老羞成怒地大吼。 揭疮疤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窃笑声,麦尼拚命忍耐着,一手指向说第一句话的人,牛高马大,跟他半斤半两,大猩猩一样。 “道南。”再指向说第二句话的人,满脸笑嘻嘻,却掩不住精明强悍的眼神。“罗特。”说第三句话的人则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英姿飒飒,却也不缺女人的妩媚丰姿。“阿曼达。”唯一没有出声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安安静静、沈沈稳稳,是四个男人之中最符合英国绅士形象的男人。“约瑟巴。” “这里头只有约瑟巴是负责现场搜证与科学监识的任务,其他都是负责外勤工作。当然,还有其他警探,但都是听从他们几个的指挥,我想你的存在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不需要知道。” 双方各自点头为礼,于培勋即刻了解,虽然那四人没有明说,也没有任何特别神态流露,甚至没有丝毫异样眼色,但其实他们是与麦尼和他初识时抱着同样的心态——轻蔑,所以他们不屑与他握手。 他更不屑与他们交谈。 大刺刺地自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麦尼的高级督察宝座——坐下,“你们查到了什么?”他问。 那四人没有回答,反倒是麦尼立刻坐上他身旁的桌沿,并向他仔细说明。 “……总之,就是这样,又是一条死胡同,派对上的人说当天并没有人穿十九世纪时的服装,女人有,男人没有;而七十几岁的杂货店老板则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从贩卖记录上知道那天的确同时卖出一支笔和两张明信片给一位客人;又因为那天下大雨,附近的居民又习惯早睡,所以根本没有人看见过类似那样的人,我们连刚会说话的小孩都查问过了,但什么也没有。” “既然这样,我又能如何?” 三十二 “这个……”麦尼迟疑了下,“我是想……”再迟疑,“想你能不能……”又迟疑,“能不能看看……”勉强勾起嘴角。“尸体?” “尸体?”于培勋似乎有点疑惑地低声重复了一次,旋即整个人惊跳起来,脸色发青,大叫,“你叫我摸尸体?”再怒吼。“不干!” “谁叫你摸尸体了,只不过要你看……”麦尼横手阻止道南轻蔑的话语,两眼仍恳切地望住于培勋,同时把声音放到最低柔。 “我知道这样是在为难你,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不是吗?” 于培勋双眼冒火地瞪住麦尼好半晌。 “我可以帮忙,但休想叫我摸尸体!” “尸体是最好的线索。” “那就叫你们的变态法医去摸去捏去揉去……去睡都行,随他便,别想叫我,打死我都不干!” “培迪……” “麦尼,叫他看照片好了,”说话的是约瑟巴。“要他看尸体也许是真的太勉强了。” “但是……”麦尼深深注视着于培勋。“看照片没有用,一定要……看尸体,不是吗?” 于培勋咬紧牙关,不吭声。 “我发誓,只让你看一次就够了!” 别开眼,于培勋仍是不予理睬。 “培迪,算我拜讬你好吗?” 也许是见麦尼如此低声下气,阿曼达实在看不过去,只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蓦而漾出满脸嘲讽的笑容。 “我说算了吧!麦尼,也许他是担心自己会吓得像个女人一样尖叫,或者当场尿湿裤子,那就真的很难看了,搞不好还会就地昏倒……”“我看!”于培勋无法自制地怒吼。“而且我不会尖叫,也不会吓出尿来,更不会昏倒。另外……”说着,他起身大步走向阿曼达,突然把手搭到后者肩上,后者正想问他要做什么,他已经收回手,并露出讥讪的冷笑。“到十岁还在尿床的女人没资格说别人!” 阿曼达的脸色唰一下通红,又迅速转为铁青。“你……”于培勋不再理会她,迳自对麦尼吆喝。“再不走,等我后悔就来不及了!” 麦尼一听,急忙抓住他就跑,后面几个人忙也先后跟上去。 途中,于培勋突然问麦尼,“你今晚要去参加派对?” “咦?你怎么知道?” “别开车去,至少别把车子停在维罗路上,否则……”“怎样?” “你就得买新车了!” 在停尸间门口,于培勋几乎要后悔了,可是一见到阿曼达横扫过来的挑衅眼神,他还是咬紧牙根进去了。 然后,在他点头表示准备好了之后,麦尼才抽出尸箱,拉开尸袋的拉链,露出惨遭剖腹毁容的变形尸体,只一眼,于培勋就呕一声回头冲出去,来不及让他躲进洗手间,众人便听到阵阵呕吐声传来,而且延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半个钟头后,于培勋至少灌下三大杯威士卡,好不容易又鼓起了勇气,脸色惨白的再度回到冷冻库里,这回他见了尸体仅只抽搐了一下脸颊,跟着,他伸出手——非常明显的颤抖着——摸向尸体的额头。 在他双眼因恐惧而蓦然大睁之际,麦尼瞪着严厉的眼警告其他人绝对不许出声,其他四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灰败,也越来越惊骇……最后,他猛然转身跪到地上去,又开始大吐特吐,可是能吐的东西早就被他吐光了,所以他只能不断干呕,呕得连肠子都快要呕出来了。 “阿曼答,去拧条毛巾来,罗特,再去倒一杯威士卡来,道南,把尸体推回去!”麦尼迅速下命令,并扶着于培勋站起来,后者仍在干呕个不停。 三十三 十分钟后,停尸间外的椅子上,于培勋抖着两手捧住杯子往嘴里一口气倒下去,麦尼立刻又为他斟满了。 “培迪,你……看到什么了?” 他的问话令其他四人同时一怔,并疑惑地相互对视,而于培勋则是根本没注意到他问话的方式,只是抖了抖,然后开始他颤抖的叙述。 “一辆……一辆奥斯丁,天太黑,我……我看不见车牌,车子在她身边停下来了,然后……然后一只手伸出来,三千英镑,他拿着三千英镑,她……她弯身往车里看了一下,是一个穿着十九世纪服装并戴面具的男人,她问:‘要我陪你去参加化妆派对吗?’,男人点头,于是她收下钱,上了车。车上,她喝了一罐男人丢给她的啤酒,然后就……看不见,她倒在后座上,看不见车窗外……”又喝了一口威士卡。“车停了,她被抱出车外,在树林里,老式农舍,地下室,她被绑起来,男人开始准备……”他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她醒来了,发现自己被绑,她想叫,但是动弹不得,然后……然后男人开始切割她,活生生的……天哪!她连惨叫都叫不出来……男人一边切割她,一边喘气流口水,好像狗一样,而且……而且……”蓦然劈手夺去酒瓶,他几乎牛饮下半瓶还多才停下来,横手抹去酒泽,打了一个酒嗝。 “他……他吃她,他吃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耳朵、内脏,慢慢割,慢慢吃,割多少吃多少,血……血淋淋的吃给她看,吃得津津有味,耳朵的软骨,他也咬得喀滋喀滋响……”听到这里,阿曼达突然抢去酒瓶,也牛饮了好几口,其他四个大男人则同样脸色苍白。 “……最后,她被包进黑色塑胶袋里,看不见了……”他停了一下。“她被‘拿’出来扔在小方场,是半夜,那个男人非常仔细的搜寻清理四周,免得留下任何线索,然后,他走了,她就被扔在那儿,直到有人……发现她……”声音沈寂了。 于培勋继续一口一口的喝酒,眼神开始蒙胧,其他五人则默默注视着他,陷入各自的思绪里。半晌后,罗特突然朝麦尼勾了勾手指头,同时以眼神向其他三人示意,于是,五人同时走向走廊另一头。 “麦尼,他究竟是……” “别问,什么都别问,”麦尼低声警告。“最重要的是,有关他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即使是上面有人问也不能说,你们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懂吗?” “为什么?” “这是我答应泰德的,培迪是中国人,他没有义务要帮我们,但他还是来了,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因为帮我们而惹上一屁股麻烦,明白吗?” 四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明白了,可是他究竟是……” 麦尼叹气。“我说了不要问,尤其不要去问他,不管你们想什么,放在心里就行了。” 而后,他们回到于培勋身边,麦尼蹲在他面前。 “你觉得怎样,培迪?” 好像条懒蛇一样垂在胸前的脑袋慢吞吞地抬起来,于培勋醉态可掬地咧嘴一笑,“酒……喝光了!”他举起空酒瓶给他看,然后五指一张,让空酒瓶铿锵一声坠地碎裂,再把手搭在麦尼肩上,赞许地点点头。“很聪明!”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是……”他眯了眯眼。“那个女人已经那样求你了,为什么你不娶她,反而把她推给别的男人呢?真是白痴!” 麦尼睁了睁眼,没说话,其他四人则惊奇地相互对视。 “至于你……”于培勋改而抓住阿曼达的手臂。“真抱歉,透露你最丢脸的秘密了,不过你放心,你还是个处女的秘密我绝不会说出去,0k?”阿曼达哭笑不得地又涨红了脸。“你……你这个醉鬼,少说几句行不行?” 道南失笑,罗特则喃喃道:“原来你那些‘丰功伟业’都是骗人的!” 于培勋摇晃了一下,右手立刻抓住麦尼的手臂,免得自己倒下去了。 “培迪,你能不能……” “不!”于培勋突然惊恐地推开麦尼,后者一个不稳坐到地上去,差一点点就坐在那堆玻璃碎片上,插得他满屁股红花。“别想再叫我去碰另外四具尸体!” “咦?你怎么知……” 三十四 于培勋急着想起身,但起不来,猛一把抓住身边的人想借力把自己拉起来,“我绝不……”噤声,转而望住被他抓住的罗特。“你老婆要生了,快回去吧!要是你不在她身边陪她,起码三个月她不会让你回家。” “欸?!”罗特惊诧地看向麦尼,麦尼颔首,他立刻把于培勋交给道南,旋即匆匆忙忙离去。 而道南才刚把他扶起来,他又说了。 “有人要杀你,一个四十多岁的瘸子,后天……不对,是两天后……”他严肃地点点头。“无论如何那天你绝对不能到瓦平区,否则你会被一颗子弹射中颈椎,下半辈子你就只剩下那颗脑袋能动了!” 道南才刚抽了口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了两句话,他即脸色难看得有点滑稽地告诉麦尼,“科林那个瘸子逃狱了!” “就是你抓的那个……”麦尼惊呼,随即当机立断下命令,“那天你留守。” 于培勋眨了眨眼,突然又把手移到麦尼身上。“早上十点以前,那个瘸子都躲在卡提沙克号上,你要小心,他有两支散弹枪,三支冲锋枪,两支手枪,好几颗手榴弹,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还有什么?”见他说一半停住,麦尼急问。 “还有……”不晓得为什么,于培勋开始拚命眨眼,而且一脸困惑的表情。 “还有什么,快说啊!” “还有……”于培勋倏地嘻开嘴。“我要睡了!” “嗄?” 于培勋突然整个人挂到麦尼身上去,睡着了。 麦尼呆了呆,连忙用力摇晃他。“喂!你还没说完,别睡呀!” 但是于培勋已经睡死了,尽管被当作烂布偶一样摇来晃去,还是醒不过来。 “真不敢相信,”麦尼喃喃道。“他居然就这样睡死了!” “更教人不敢相信的是他所说的话吧?”阿曼达咕哝。 约瑟巴则是一副深思的姿态。“他……什么都知道吗?” “那种事别说、别问,别提,尤其是当我们还有一桩非常令人头痛的问题需要优先解决的时候。” “什么问题?” 麦尼咧嘴苦笑。“泰德说培迪中午有午餐约会,要我发誓无论如何得让他能够赶去赴约,可是现在……”他往下瞥着挂在身上的烂布偶,苦笑已经快变成哭脸了。“你们认为他的女友愿意和一个会打鼾的烂布偶约会吗?特别是他们才刚认识一个月而已。” 阿曼达与约瑟巴相对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宣布“好消息”。 “绝对不愿意!” 房间里,桑念竹一边准备外出,一边和李亚梅闲聊,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自行开门探头进来。 “喂!爱丽丝,你又换男朋友了吗?” “嗄?” “楼下有人找你,不过不是那个台湾人喔!” 桑念竹满腹狐疑地下楼,李亚梅理所当然紧跟在后面,准备有什么问题就先杀过去,孰料两人一见到来客即异口同声的发出诧异的问句。 “是你?” 泰德捧着一脸尴尬的笑。“桑小姐,你好。”不管怎么样,先打招呼再说。 “塞西尔经理,你怎么会来这儿?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完全没问题!”泰德忙道。“相反的,是我有问题。” “咦?” 三十五 “是这样的,”泰德又尴尬地咳了咳。“我知道培迪今天和你有午餐约会,可是今天早上我临时请他帮我一个忙,原以为很快就可以解决了,之后他就可以顺利来找你,没想到……”“啊!我明白了,你是来通知我午餐约会必须取消吗?”桑念竹谅解地柔声问,“这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是一顿午餐而已,以后再……”“桑小姐,”泰德苦着脸叹了口气。“我说过,不是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呃?” “当我请培迪帮忙时,我答应他绝对不会耽误到你们的约会,否则我……”他又咳了咳。“我要把头给他……”桑念竹身后突然一声噗哧失笑,泰德更尴尬了。 “总之,如果你们取消约会的话,我一定会很惨的,所以……”“可是……”桑念竹越听越不明白了。“你不是说他没空吗?” “我没有说他没空,事实上,他是喝醉了。” “喝醉了?”桑念竹惊呼。 “是的,所以他无法来赴约,等他醒来,我的脑袋就不安全了……”桑念竹身后又是一阵笑。 “……因此我想麻烦桑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去他那儿,在他醒来后告诉他,人的脑袋除了当球踢之外实在没什么用处,我可不可以买颗篮球来代替我的脑袋给他呢?” 桑念竹身后变成爆笑,桑念竹也忍不住掩唇轻笑不已。 “我想……我想他不会真的要你的脑袋的。” “可是我一定会很惨!”泰德可怜兮兮地说。 水盈盈的瞳眸发出同情的光芒,“你说他喝醉了?”桑念竹问。 “没错。” “有人照顾他吗?” “没有。” “那么,反正我没事,我跟你去照顾他好了。” 闻言,泰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有狂嗥一番了。“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桑小姐,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不必客气。”桑念竹含蓄的笑。“他住在哪里呢?” “我送你过去。” “赛西尔经理不必刻意送我去,我自己可以……”“不是刻意,培迪就住在我家,每次来伦敦他都是住在我家,白吃我的、白喝我的、白住我的,而且没事就欺负我打发时间,请他帮个忙还得拿我的脑袋作抵押,”泰德很夸张的叹气。“真是划不来啊!” 桑念竹再次忍俊不住,李亚梅早已笑到弯腰抱肚了。 “那,麻烦经理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件外套就下来。” 五分钟后,桑念竹已然坐上泰德的车,迅速驶往摄政公园方向。 “桑小姐,请记住,他醒来后一定要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我想他是开玩笑的,不可能真的会要你把脑袋交给他吧?”对于他的担忧,桑念竹全然不以为意。 “可是他会生气。” “不会的,他是不生气的。” 泰德眼神奇怪地瞥她一眼。“你这么认为吗,桑小姐?” “他的确是不会生气啊!” 握紧方向盘,泰德盯住前方道路。“你错了,桑小姐,他会生气,而且他一旦真的生起气来,我敢打包票,这世上绝对没有几个人受得了,我敢拿我的头跟你打赌!” 有的人就是学不乖! 三十六 第九章 他睁开眼,脑袋里先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空白,连瞳孔内摄入什么影像都搞不清楚,整整三分钟后,他的意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回他脑海中,逐渐分得清楚原来那个东西是椅子,原来那个东西是浴室门,原来那个东西是壁灯……原来这里是他的房间,原来现在已经是黄昏,因为时钟上的短针指在五跟六之间。可是……为什么他还躺在床上睡觉呢? 除非生病,否则他从来不曾在这种时间仍躺在床上睡觉,虽然脑袋隐隐作痛,昏昏沈沈的,但他并没有生病的记忆,那他……啊!知道了,他在作梦! 没错,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原来他还在作梦……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当坐在床边的人影映入眼帘中时,他更可以确定自己是在作梦了。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所以,当人影半俯身过来探视他时,他做了一件清醒时绝对不敢做的鲁莽事,也是他早几百年前就想试试看的滋味——反正他现在是在作梦,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都无所谓。 他把手插入她头发内摸至后脑勺,微一使力将她的脑袋压向他,他听到她吐出一声意外的惊呼,但不予理会——反正是在作梦,很快的,他的唇贴上了两片温暖柔软的唇瓣,舌头迫不及待地探入她甜美的湿润中,近乎粗鲁地吞噬了她的嘴,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太美了! 他们的唇胶合在一起不晓得经过了多久时间,他终于还给她自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下次,我要整个你。” 说完,他阖上眼,任由意识急切的逃离束缚……***像只被猎人追杀的小鹿,她慌不择路地逃入一扇门后,砰然一声关上门,回身,这才发现她跑进了浴室里,前方的镜子里清楚地映照出一张火红的脸蛋,惊讶、意外,害羞,赧然,还有一份无法否认的惊喜。 他吻了她! 她知道他仍未完全清醒,否则他绝不会那么鲁莽,也不会那么粗鲁。 但是他终究还是吻了她,不管他是清醒的,或是迷迷糊糊的,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兴奋与渴切,是那样热情又激烈。 她双手捂着唇,两颊嫣红,以往总是蒙蒙胧胧的瞳眸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明亮,并发出异样闪烁的光采,像几千、几万烛光的电灯泡,照亮了她的视野,也照亮了她的心。 她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像万马奔腾似的沈重急遽,无情地敲击她的胸腔,大声宣告她的喜悦;她更可以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流转仿佛即将爆出火山口的溶浆,炽热、澎湃,散发出千度以上的高温,令她无法自己的喘息不已。 哦,天哪,他吻了她! 他捧着脑袋,不断发出呻吟。 “头痛吗?” 呻吟声骤然中断,数秒后,于培勋始惊愕地看向床边,赫然发现某个不应该、不可能在这里的人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双颊带着可疑的赧红,桑念竹没有回答他,迳自端给他一杯味道不怎么好闻的热饮。 “喝了它,你的头很快就不痛了。” 于培勋眼神怀疑地瞪着杯里晃动的乌黑液体。怎么个不痛法? “我爸爸喝醉的时候,我妈妈都是煮这个茶给他喝的。”桑念竹柔声解释。“最多十五分钟后,你的头痛就会开始减轻了。” 她妈妈煮给她爸爸喝的? 为了这句话,于培勋掐着鼻子把那杯看起来恶心,闻起来更令人作呕,喝下去却出乎意料之外有一股淡淡幽香的热饮,一口气喝干了。把杯子还给桑念竹之后,他甩了甩头,下床。 “我上浴室。” 解放,洗脸,刷牙,甚至还冲了一个战斗澡,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头痛开始减轻了。 穿着浴袍踏出浴室,他拿了一套干净衣物又回浴室里去;片刻后,当他干净整齐的再次出现在浴室门口时,不但有精神多了,而且想起所有的事了。 除了他酒醉之后的情况。 对于酒醉之后的故事,通常他是不会存留任何记忆的,所以他不喜欢喝醉酒,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时间里突然插上一段莫名其妙的空白,事实上,他从大二之后就不曾喝醉过了。 “是泰德通知你的?”他猜测。 桑念竹颔首。“他要我在你醒来后把这个交给你。” 讶异地看着手中的篮球,“他给我这个干什么?”他茫然地问,再疑惑地打量她忍俊不住的笑。“你笑什么?” 三十七 “他说……他说希望你能接受他用这个代替他的……头。” “耶?他在说什……啊!”记起来了!“他想用这个代替他的脑袋?”单手扶着篮球,他也禁不住笑了。“也就是说,他承认他的脑袋跟这颗篮球一样是空心的啰?” 在桑念竹的轻笑声中,于培勋把篮球扔到角落里,顺便看了一下时间。 “老天,十点了,没想到这么晚了!” “你饿了吗?我煮了一些罗宋汤,不过没有加肉和奶油,这样对你现在的胃比较好,你要喝吗?” “土司?” “果香土司。” 非常完美,完全没有肉! “我快饿死了!” 用过餐后,因为太晚了,泰德又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来,桑念竹不放心让于培勋送她回去后又单独自己回来,而于培勋更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正好她翌日下午才有课,所以决定让她在这儿的客房留宿一夜。 “他妹妹以前穿的衣服对你来讲可能大了一点,不过暂时将就一下应该没问题。” “谢谢。” “那么,晚安。” “晚安。” 于培勋愉快的回到自己房里,一想到他是跟她在同一栋屋子里睡觉,他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异常的兴奋,兴奋得他再也睡不着,只好打开电视视若无睹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要知道桑念竹是如何陪伴在酒醉昏睡的他身边,于是把手放到床头上,片刻后,他的脸蓦然呈现惊诧的表情。 天,他吻了她! 立刻,他起身走向浴室,把手贴上镜子……幸好,她很害羞,但是好像没有生气,而且看她的样子……她很开心吗? 她……喜欢他吻她? 没有错,她喜欢! 好极了,他最喜欢做让她开心的事了! 这天,一大早天空中便压着重重的阴霾,这种雨要下不下的天气最令人讨厌了。 泰德出门上班后,于培勋决定要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人委讬他设计程式的工作。不料才爬上楼梯一半,电铃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停住往楼下大门望去,管家打开门,他一瞧见大红胡子便不由自主地脱口大叫。 “打死我也不要再去看尸体了!” “不是,不是,”麦尼忙否认。“是瓦平区的事,你记得吧?” “嗄?”于培勋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瓦平区?” “就是……”麦尼急步走到楼梯底,拚命挤眉弄眼。“瓦平区的事嘛!” 于培勋皱眉,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提脚慢吞吞下楼,不甚情愿地看了麦尼一眼,再把手搭上麦尼的手臂,片刻后,他收回左手。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真糟糕,不是吗?” “培迪,就是今天了,可是你还没……”“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说完,那个瘸子还有……”于培勋叹着气把右手搭过去。“哦,那个瘸子还有两个同伴和……一个人质……哈,那个人质还会被你们自己人用枪误伤,不过没有死……”麦尼听得大吃一惊。“培迪,你……”“……咦?原来我也……好吧!”于培勋万般无奈地放下手。“陪你去就陪你去!” 那个瘸子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还在摩拳擦掌,条子就先摸来了呢? 亏他那样辛辛苦苦的计画、安排、进行,还扭断了一个狱警的脖子才得以逃出监狱,却连一枪都没有机会发射便被手铐铐住了,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麦尼非常满意,甚至有点得意地看着瘸子被塞进警车送回监狱,这是他这辈子逮捕一个持枪并有同伙还有人质的逃犯最顺利的一次,顺利得简直有点可笑,好像在看卡通影片一样,不但一枪不发,而且半个钟头不到就可以收队了。 还有那个瘸子的表情,他敢用下半辈子的薪饷打赌,那个瘸子现在一定在怀疑是谁出卖了他,而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出卖他,是他自己挑错了时机,如果他早一个星期逃狱的话……“好了,没我的事了,我要回去啰!” 三十八 “哇!等等!”麦尼惊叫一声揪住他。“不行,你……”“不去!”不待他说完,于培勋便断然拒绝。“死也不去!” “拜讬,”麦尼低声央求。“这次你不用看太多,只要看看能不能瞧见车牌号码,还有车子究竟把他们载到哪里去了,后面的那些你就不需要再看了!” “就这样吗?”于培勋迟疑了。“你不……不想看看他是不是有脱下面具的时候?” 麦尼摇头。“根据你昨天的叙述,那个家伙在……呃,动手的时候根本是沈浸在其中,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否戴着面具,这样的话,他不太可能会突然想要脱下面具。我猜他既然是在模仿开膛手杰克,动手的时候便要把自己完全抹杀掉,所以他才会戴面具,穿十九世纪时的服装,因此在‘工作’结束之前,他是不太可能取下面具的。” “这样……”于培勋蹙眉考虑片刻。“好吧!不过我还是坚持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所以他是蒙着眼去摸尸体的,这回他总算“看”到了车牌号码的一部分,还有地点,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哪里。 在盥洗室里起码花了半个钟头刷洗左手之后,他才甩着红通通的手回到麦尼的办公室里。 “你刚刚说的车牌号码虽然不全,但是……”麦尼看着手上写着车牌号码的纸条。“是苏格兰的车牌。” “咦?苏格兰?苏格兰的车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我们会去查,现在……”麦尼向阿曼达点点头,后者立刻拿起笔来摆好备战姿态。“你再仔细说说那个地点四周的环境,越详细越好,不管多小的细节都没关系。” 于是于培勋稍微想了一下后,便开始流水帐似的描述叙说,拉拉杂杂的一拖拉库,老太婆讲古讲了起码有二十分钟左右——“……大概就这样……啊!对了,有一座风车,至少有六、七层楼高……”听到这里,围绕在四周众人突然相互交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大叫,“博尼武器风车!” 被他们的大叫声吓了一大跳,于培勋抽着气。“说就说嘛,干嘛大吼!” 没有人理会他。 “终于有个精确目标了!” “这回一定要抓到那个家伙!” “谁对那边最熟?” “我!” “好,就由你来研究这些资料,然后画定区域个别搜查……”嗟!利用完了就把他给扔到一旁去啃手指了吗? 他才不啃呢!他要回家了,嗯嗯,回家去准备下午的约会。 悄悄的溜出了麦尼的办公室,于培勋快步走向出口,然而在重抱自由前的那一刻,有人唤住了他。 “培迪!” 停步,回首,询问的眼光注定匆匆追来的阿曼达。 “还有事?” “那个……”阿曼达神情有些赧然。“我是想……想……”见她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于培勋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衣服,状似要挥掉衣服上的异物,然后才说:“你……不能因为你母亲老是被男人骗,就认定你一定会被骗。” 阿曼达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于培勋摇摇头。“我看不见人的心。” “你只要看看他有没有其他女人!”阿曼达脱口道。 于培勋眉峰聚拢,片刻后,他才叹息着说:“我只帮你这一次,因为虽然你终究还是会和他结婚,但是因为你一直不信任他,因此你们生活得很痛苦,所以我愿意帮你一次,希望你能相信他,这样你们的情况才能有所改变。” “谢谢你,”阿曼达感激地说。“那么,现在?” 于培勋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 于是阿曼达又把他往回带,左转右拐来到组织犯罪组,把一位高大漂亮又爽朗乐观的督察介绍给他,仅只数分钟后,他们又离开了。 “真看不出来啊!”于培勋颇为感叹地低喃。 “怎样?你看到什么了?”阿曼达迫不及待地追问。 于培勋瞟她一眼。“他是个相当开朗的人……”“而且非常能干!”阿曼达以引以为傲的口吻补充。 她爱他! 于培勋扬起有趣的笑,但即刻又消失。“但是……”阿曼达皱了一下眉。“但是什么?” “但是……”于培勋顿了顿。“你们认识七年了,而他也向你求过四次婚,可是你每一次都拒绝了他……”“他曾经有过很多女人……”“但他不爱她们,他只爱你一个。” “你怎么知道?” 三十九 “因为你每一次拒绝他之后,他就会回去喝个酩酊大醉,然后抱着你的相片哭诉:他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他?” “矮~”阿曼达惊讶又感动地站住了脚。 于培勋只好也跟着停下来。“还有,你曾经送他一把非常昂贵的名牌手枪。” “因为他很喜欢,可是自己舍不得买。” “我知道,但是……”于培勋叹息地摇摇头。“他很宝贝那把枪,因为是你送他的,而且……而且他还准备继续向你求婚下去,直到你答应为止,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他,决定甩了他时,他打算用那把手枪自杀……”“天哪!”阿曼达惊呼,捂住嘴,眼眶迅速渗出晶莹的湿润。“他真的……真的……”于培勋再次把右手搭上她的肩,然后笑了,为她高兴的笑。 “改变了,阿曼达,你们会有非常美满的婚姻,他会爱你到死,也不曾背叛过你,你们还会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你偏爱儿子,他则宠溺女儿,等你们退休之后会在湖区养老,而他会比现在更爱你,你们会非常非常幸福……”话尚未说完,阿曼达已然啜泣着奔回组织犯罪组的办公室去了,于培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随后听到一声男性狂喜的欢呼。 他露出满意的笑。 转身,他又踱向出口,笑容消失,神情转为深思——他终于懂得要停下来思考了。 信任。 原来在男女之间,除了爱之外,信任也是如此重要到会影响一辈子幸福的事,这倒是他从未曾考虑过的,或许从现在开始,他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 首先—— 他,欺瞒过她吗? 答案是—— 一直都在欺瞒! 真令人尴尬,好吧!看看下一个问题答案是不是会好一点。 他,值得她信任吗? 答案是—— 既然他一直在欺瞒她,怎么可能值得她信任! ……真是糟糕,这个答案……好像比刚刚的答案更不堪,那么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他,打算继续欺瞒下去吗? 答案是—— 不知道。 真是见鬼了,这是什么该死的答案! 算了,略过,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打算欺瞒她一辈子? 答案是—— 或许他最好也去买把手枪准备随时都可以给自己一枪吧! “但是……” “他没本事找到线索也是他家的事,与我何干?”推开面前的挡路椿,于培勋迳自住外走。“总之,我说不去就不去,他有胆就来抓我啊!我保证告到他自己去上吊!” “不要这样说嘛,培迪,”泰德追在后面。“他也是急疯了才会那么说,你不知道他又……”“谁说我不知道?”于培勋停在路边的车子旁。“他又被上司削了一顿,还警告他说如果再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就要把他赶到苏格兰去冰天雪地一下,那又怎样?是他冰天雪地又不是我!” “培迪……” 四十 “好吧!我让你自己选,是要我帮他,还是帮公司?”打开车门。“你不要以为现在公司没事就选他,告诉你,很快就有事了。” 泰德再次抓住正要钻进车里的于培勋。“培迪,你不能因为你讨厌他就……”“没错,我是讨厌他!”于培勋又一次甩开他。“不过那是因为他先看不起我,那种……”“但他并不是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东方人而看不起我,而是因为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用的样子,这也太武断了吧?光凭外表去判断一个人是最不可靠的,他是警察,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我会叫他向你道歉……” “不用!” “培迪,”泰德那张脸苦得好像被虐的小媳妇似的。“别这样嘛,看在我让你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多年的分上,你……”闻言,于培勋终于忍不住失笑。“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泰德,居然拿这种理由来套我。”他摇摇头。“好吧!看在你让我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多年’分上,就再帮你一次,不过就这一次了喔!” “谢谢、谢谢!”泰德千恩万谢。“那我们先到维多利亚街……”“不,”于培勋钻入驾驶座,拉上安全带。“他已经不在苏格兰警场的办公室,跑到george inn酒吧的空屋那儿去了。” “咦?你怎么知……呃,算了!” “好,快坐好,我要飙车了!” “飙车?为什么?” “别忘了我还要赶着约会呢!”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然飙到了伦敦塔桥附近,一见到麦尼,于培勋就先傲慢的吩咐。 “如果有任何超速红单,你要帮我解决掉。”然后就迳自进空屋里去了。 老实说,他真的很不想再见到红胡子麦尼,因为一见到麦尼就会想到那场未来的婚礼,一想到那场婚礼他就恶心得想吐。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麦尼了! 空屋里,于培勋这边摸摸、那边探探,好半晌后,他才转过身去面对麦尼。 “怎么会找不到任何线索,因为凶手把这里清理得太干净了吗?” 或许是泰德警告过他了,也或许是他真的相当佩服于培勋的能力——因为这间空屋确实有问题,麦尼的眼色表情都已不再有初次见面时那种轻蔑的存在。 “对,太干净了,这儿明明是一间空了将近十年的空屋,无论如何不应该这么干净,附近的人也都说没有看见过什么流浪汉或不良少年进来过,而且……”他拿出一支笔。“我们还找到一张空白明信片和这支笔,这支笔的墨水符合寄到苏格兰警场那张明信片上的字墨。” 于培勋拿过笔来握了一下,旋即又还回去。“这支笔跟那张明信片一样,都是写信之前才在转角那家杂货店里临时买的,而且他还是戴着面具,穿着十九世纪的服装去买,所以你可以问问看,在上个月底,这附近是不是曾经有人举行过化妆派对之类的聚会,否则他戴着面具又穿那种衣服去买东西岂不是很怪异。” 走开两步,他手抚着墙壁。“至于他是……高约五尺八寸左右,重约一百一十磅,满瘦小的,还有……嗯!他戴的是那种警察搜证时用的手套,进来的时候是用万能钥匙,那天晚上还下着倾盆大雨……”他回眸。“伦敦多雨,但倾盆大雨的机会不多,你应该可以查得到吧?” 放下手,“好了,就这样,其他的你自己去查吧!”语毕,他回身便待离开。 “请再等一下!”麦尼抓住他。 于培勋停住三秒,然后侧过脸来露出嘲讽的笑,“我说你怎么不再怀疑我了,原来你调查过我啊!”他摇摇头,扒开麦尼的手。“啧啧啧,还调查得真仔细嘛!连我什么时候交第一个女朋友你都知道。” 麦尼有点尴尬地咳了咳。“那个……你有没有办法知道他大约是多大年纪?” 于培勋皱眉,左手再度摸向墙壁,片刻后——“不知道,但是他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什么习惯?” 缓缓收回手,“我想他平常一定是有戴眼镜,所以偶尔会下意识想去扶一下眼镜才发觉他当时并没有戴眼镜,也许是刚用雷射手术治愈不久,也或许他戴了隐形眼镜,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挖掘吧!”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微微一笑,不予回答,迳自推开他出去。 “我要去约会啦!” 麦尼注视他离去的方向许久。 “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总认为你所叙述的一切都太过夸张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而且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我已经很保留了。” “他确实很……怪异。” “我知道,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但是……”泰德轻轻道,“没有人去问过他,也不会有人去问他,这种事情……”他犹豫了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是吗?” “你是说他……”麦尼迟疑着。“真的是‘那种人’吗?” 泰德垂眸,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所谓的‘那种人’是哪种人,但是……应该是吧!” 麦尼沈思半晌。“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对他的能力有最‘合理’的解释,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所说的我必须尽快去调查,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只好再请他来帮帮忙了。” 再请他来帮忙?! 泰德愕然张口结舌地望住麦尼大步离去的背影,很想昏倒。 这不是最后一次吗? 四十一 第十章 一年一度的烟火节是伦敦最热闹的节日,除了政府施放的缤纷烟火之外,一般民众也可自由施放,但如果想欣赏最精采的烟火表演,那就非得到北伦敦的亚历山大宫或巴特喜公园不可了。 “你不跟我们去吗?”桑念竹从镜子里问背后那个正在替她绑麻花辫的“美发师”。 “才不要咧!”李亚梅敬谢不敏、“我才不要作夹心萝卜干,我要和秀勤去肯顿城。” “秀勤?” “哦,她是一年级的新生,也是从新加坡来的,你和男朋友出去的时候,我就带她到伦敦各处熟悉一下。” 两朵红云蓦然飞上双颊,“才不是,”桑念竹赧然地否认。“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又没有这么说过。” “可是他天天都找你出去约会啊!”李亚梅从镜子里看着桑念竹。“这不是男女朋友才有的行为吗?” “可是……”桑念竹贝齿轻咬下唇。“我觉得这种事要说清楚,若是误会的话会很难看的。” “什么事要说清楚?”李亚梅不以为然地反问。“他约你,你答应,然后两人出去约会,他开心,你高兴,大家皆大欢喜,还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 “但是真正的交往不是这么简单的呀!”桑念竹反驳。 “不是这么简单,那要多复杂?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大家有默契就够了嘛!” 桑念竹静默了下。“他没有那么说过。” “说什么?”李亚梅疑惑地问。“你是说他没有说过喜欢你?” “没有。” “不会吧?” “真的没有。” “这样碍…”李亚梅想了想。“我想,他如果不是喜欢你,不会这样天天约你出去吧?” “可是换了是你,你不会希望对方明白告诉你吗?” “说的也是,那你就问他嘛!”李亚梅果决地建议,很符合她的个性,却不一定符合别人的个性。 “那怎么行?”桑念竹惊呼。 “怎么不行?你没有嘴吗?” “可是我……我是女孩子啊!”桑念竹嗫嚅道。 李亚梅白眼一翻。“小姐,请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 “什么?” “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呀,小姐!” 桑念竹没吭声,两眼只瞅着镜子里的李亚梅,后者无奈摇头。 “好吧!那你喜欢他吧?” 桑念竹还是不出声,但令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螓首,双颊嫣红似火,见状,李亚梅忍不住要以戏谵的口吻调侃她一下。 “是喔!原来你喜欢他喔!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亚梅!”桑念竹脸更红,娇嗔。 李亚梅不禁笑开了。“其实在你第一次主动回应他开始,我就知道只要他不是太差劲,你们就一定会成为一对了。之后,你每一次约会回来,眼神一次比一次闪亮,表情也一次比一次温柔喜悦,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桑念竹赧然垂眸,随又不安地扬起。“可是,亚梅,你不觉得才一个多月太快了吗?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花痴一样,才一个月就这么喜欢他……”“花痴?你是说金公主?”李亚梅嘲讽地哼了哼。“有多少人追过你,可是你都不理睬人家,你忘了吗?再说,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吗?你已经一个多月了,跟一见钟情比起来差多啦!何况你们是对味了嘛!又这样天天见面天天磨,当然会快一点啰!” 四十二 “即使真是这样,也不知道……”微翘的睫毛又翩然落下。“不知道他对我是……是……”听她担忧的语气,李亚梅不由得重重唉了一声。“拜讬你行不行?既然你喜欢他,那就先告诉他嘛!你一说,他自然也要回答你了呀!” “我先说?”桑念竹再次惊呼,旋即拚命摇头。“不,我不敢!” “哦,小姐,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李亚梅几乎想扯她头发。“你不说,又不问,他也不说,又不问,现在是怎样?耐力比赛吗?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的吧?” 桑念竹又咬住下唇了。 “小姐,有些事一定要坚持,但也有些事坚持不一定是对的。你先说,他先讲,那又怎样?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管他谁先说。要是真的说不出口,你只要想想,当你父母去世之后,你是不是曾经很后悔没有趁他们还在世的时候多跟他们说几句你爱他们呢?不想后悔就不要做那种会令你后悔的事,0k?”说罢,手伸到桑念竹前面。“好了,丝带。” 桑念竹忙将预先挑好的丝带放在她手上。“如果我真的先说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了?” “刚好相反,”李亚梅一边在发尾上系上丝带,一边回答。“你这么胆小,能够主动先说出那种话,他不但不会觉得你随便,还会认为你说的一定是真话,才能够鼓足勇气说出来。” 桑念竹蹙眉思索片刻。 “好吧!那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李亚梅啼笑皆非。“请问我刚刚说那么多究竟是听到谁的耳朵里去了?” “我……” “爱丽丝,有客到!”楼下突然传来大吼声。 李亚梅噗哧一笑。“又是阿川,只有他才会懒得上来叫人。好了,快去吧!秀勤应该快来了,我也要去准备出门了。”语毕即转身预备离去。 “亚梅!” 回头。“什么?” “你……觉得他怎样?” 李亚梅笑笑。“想追你的男孩子很多,但只有他,我一个字也不会反对。”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开温柔喜悦的笑。 能得到好友的全方位支援,她应该没有喜欢错人,只是……真的必须由她先开口吗? 想欣赏最精采的烟火表演,就得到北伦敦的亚历山大宫或巴特喜公园。 没错,这是事实,问题是,这个事实大家都知道,所以当早早便出门打算先去占个好位置的于培勋和桑念竹一到达目的地,头一眼见到的却是人山人海的骇人景象,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一个哆嗦,傻住了。 失策! 呆了片刻后,眼见人群越来越拥挤,一层叠上一层,两人即很有默契地同时立正向后转,逃了。 他们不想还没看到烟火就先被人压成披萨。 “你想到哪儿去?” “亚梅到肯顿城去了,我们也去那里好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她们呢!” “ok!” 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然漫步在肯顿高街上,这儿虽然也是人挤人气死人,起码有趣多了。 奇装异服的嬉皮庞克族,不修边幅的艺术家,红橙黄绿的七彩墙壁,四处飘扬的热门音乐,以及各种趣味夸张的大型招牌:巨型摇椅、两层楼高的鞋子、穿飞行夹克的猫王,不避讳世俗评价的颓废刺眼色彩,夸张自我的另类风情,豪迈不拘的奔放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在伦敦最具代表性的前卫街头文化中。 “你来过吗?” 四十三 “小时候爸爸不会带我来这种地方,妈妈也没有带我来过,长大了以后,这种血拚的地方也不适合我来,因为我没有钱买,不如不要来。” “是吗?真可惜,这儿很有趣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看你会不会挖宝了。好,既然你没来过,那我们今天就好好逛他一逛吧!” 的确,这儿有许多东西都便宜到令人捶胸顿足的地步,沿着肯顿高街往前行,肯顿市场中,毛草大衣五英镑起跳,而马汀大夫鞋居然只标价三十英镑,最夸张的是还有公然贩卖大麻纸卷和吸毒用品“水烟斗”的商店和小摊,眼角溜转,半圆形的小巷口,果然有一群黑人在做毒品交易。 还有运河市场里来自亚洲和非洲的小东西,充满异国特色,使人爱不释手;肯顿水门市场号称庞克族的私房衣橱,各种奇奇怪怪的行头应有尽有,五、六○年代的复古服装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在废弃货仓中的二手店里,桑念竹头一次领教到于培勋寻宝和讨价还价的独门功夫,真是教人赞佩得五体投地。 总之,即使是于培勋对钱这般斤斤计较的人,到了这里,也忍不住频频掏出皮夹来加重手上的负担。 三个钟头后,终于,他们逛累了,也买累了,找了一家小小的老酒馆,提着大包小包,两人瘫在那儿一动不能动了。 “sider好吗?”sider是一种类似苹果西打的啤酒,在啤酒味中还有香香的新鲜苹果味,对于不嗜酒精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 于是于培勋点了半品脱sider给桑念竹,一品脱淡啤酒给自己,另外又叫了碳烤鲑鱼、炸猪血肠等小菜,之后回眸一瞧,桑念竹正睁着好奇的瞳眸东张西望,立刻明白她也没有进过酒馆。 在这历史悠久的老酒馆里,摆着老祖父的古老桌椅,这面墙上是飞镖靶,那边是撞球台,几个看似老主顾的客人则手持冒着泡沫的黑啤酒,一边观赏电视的运动节目,一边天南地北的闲聊,热络的老板和亲切的服务生在走动间不时停下来与相熟的客人打招呼嬉笑几句,浓郁的温馨弥漫在小小的空间中,再是拘谨矜持的英国人也无法不敞开胸怀畅所欲言,公务、家事,婚姻,什么都聊,难怪人家说酒吧才是英国男人真正的社交舞台。 “原来酒吧是这样的呀!”桑念竹呢喃着收回目光,却发现于培勋正专注地凝住她,神情严肃,不禁有些纳闷,因为最近几天他老是这样看着她,仿佛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想不通似的。“你怎么了?” 眉峰微微一皱,旋即又释开笑容,“没什么。”于培勋用下巴指向她的侧后方。“啤酒来了。” 待服务生放下啤酒小菜后,喝了一口啤酒,桑念竹想告诉于培勋这儿的啤酒很好喝,却再次发现他又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盯着她瞧了,内心不由得开始不安起来,于是怯怯的,“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她又问。 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她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他。 自那天他开始懂得必须停下来思考之后,从他们之间的信任问题再延伸,当他企图做更深一层的思考时,他才发现两人之间似乎缺少了一个最基本的沟通。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先去研究进一步的信任专题讨论,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所以他必须先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追求她,为什么愿意不计代价去逗她开心,为什么那么关心她,那么想要怜惜她?又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他就特别快乐? 嗯!其实这个问题倒是很容易回答,并不需要经过太多时间的研究推论。 他喜欢她嘛! 不,他对她的感觉早已远超过喜欢这个阶段,或许离“爱”这个字已经不远了吧? 无论如何,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就可以算是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们究竟算不算男女朋友? 如果这里是台湾,问题很容易解决,可是这里是伦敦,桑念竹又是在伦敦出生长大的,观念上一定有所差别,如此一来,问题就显得复杂多了。 虽然泰德老是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想想,他自己似乎也早就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但……她呢?她又当他是什么人? 男朋友?或者只是某一个追求她的甲乙丙丁? 而且最可笑的是,“交往”了一个多月,他竟然没有告诉过她他对她的感觉,而她也没有说过她是不是喜欢他。虽然这两天他都一直很想问她,可是又很犹豫,担心她的回答若是否定句,他又该怎么办? 有人说,这种事应该由男人先开口,问题是,他就是开不了口,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他说喜欢她,她却回答“很抱歉”,他就开不了口。 四十四 好吧!他是懦夫,那又怎样? 任何男人都有某些时候会懦夫一下,而他,就是在这种时候,不行吗? 行行行,可是,总要有人先开口吧? 是没错,但是…… 谁先? “没有,你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喝了一口带有甜甜汽水味的淡啤酒,“是很重要。”于培勋说。 “跟我有关?”因为他一直盯着她看。 于培勋颔首,放下啤酒,看着她,又开始犹豫了。 谁先? 绝不可能是她,因为她没有那种胆量。 难道一定要是他? 要是她真的回答“抱歉”呢? “我是在想,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约会,为什么?” 一听,桑念竹头一个反应就是想随便掰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不过两秒钟,即想起出门前亚梅对她说的话。 “有些事一定要坚持,但也有些事坚持不一定是对的。你先说,他先说,那又怎样?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管他谁先说……不想后悔就不要做那种会令你后悔的事……”她不想后悔! 于是,她先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是她的心跳仍然以最快的速度从平稳的频率跳到不可思议地超高频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好努力挣扎着。 “因为我……”她的声音在颤抖,细若游丝。“我喜欢你。”说完,她屏息等待对方的反应。 但是几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她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不觉诧异地偷偷瞄去眼角,却发现于培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惊愕地瞪住她。 刹那间,她羞愧得想逃到天涯海角去。 可是在她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她听到他的回应了。 “真没想到!” 泪水夺眶而出,她跳起来想往外逃,却被他及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并往回带进他怀里跌坐在他大腿上。 她吃惊的低呼。 他抱紧了她呢喃,“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先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开口,虽然我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话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将自己的唇重重地覆住她,断然的、彻底的掳获她,温柔地、细腻地征服她——令她再也无法思考现在究竟是什么发展。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缠绵地、忘形地贴在一起,仿佛一体似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才被一阵鼓噪笑声唤回理智,两人慌忙分开,见是那些围坐在吧台边高脚凳的老顾客在起哄,还大声地为他们鼓掌加油。 桑念竹羞红了脸躲进于培勋怀里,于培勋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正正式式踏出第一步了! 他的心情很好。 所以当麦尼又打电话来请他过去一趟时,他并没有生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好。 四十五 不久,他轻松愉快的晃进麦尼的办公室里,甚至还噙着亲切的笑容,对每一个散坐四周等待他的人轻快的打招呼。 “嗨!嗨!嗨!嗨!”最后是麦尼。“你看起来好像很惨哪,老兄!” 的确,麦尼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很糟糕,就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老犯人。 “我们找到车子和屋子了。” “那很好啊!”于培勋一屁股坐上办公桌角。“如何?找到更多的线索了?” “什么也没有!”麦尼很干脆地说。 “呃?”于培勋蹙眉,“怎么会这样?他又清理得太干净,所以什么线索都撷取不到吗?” “不,那家伙做得更彻底,他把车子和房子都烧了。” 于培勋呆了呆;“欸?怎么会?不是还差一个人吗?” “没错,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因此……”“想找我去那边附近看看?” 麦尼颔首。“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要挑我女朋友有课的时候,还有……”于培勋挂上心怀不轨的笑容,右手搭上他的肩凑过去,准备再拐一个心甘情愿让他占便宜的笨蛋。 “你要怎么感激……” 蓦地,他抽了口气,笑容骤失,脸色大变,“上帝耶稣!”他沙哑地惊呼,随即收回手,慌慌张张的住门口快步走去,连句场面交代都没有。 麦尼一怔,立刻跑过去像片门板一样挡在于培勋前面。“什么事?” 于培勋脸色铁青。“让开,我要走了!”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之中有人把我的事说出去了,所以……”于培勋咬牙切齿。“那家伙要杀我!” 麦尼神情一凛。“你会被他杀死?” “不,我没有死,但是我会……”于培勋一阵战栗。“会变成植物人!所以,放我走,以后你们的事我都不管了!” “等等!”麦尼忙抓住他。“培迪,你先别这么急,这种事我们可以预防,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所以你别太过紧张。现在,先让我们来解决第一件事……”他转向四个下属,脸色严酷。“我警告过你们绝不可以说出去的,好,老实说吧!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四人面面相觑,其中三人的神情不太正常。 “我……我告诉了齐斯特。” “我……我老婆也知道了。” “我女朋友一定要我说,所以……所以……”只有约瑟巴没有吭声。 “好,好极了!”麦尼怒吼。“你们告诉他们,谁知道他们又去说给谁听!” “我有叫齐斯特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啊!”阿曼达脱口道。 麦尼冷笑。“我也有叫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结果呢?” 阿曼达顿时哑口。 “我……我也没有说太多啊!”道南呐呐道。“只说有这么一个东方……”麦尼马上一眼瞪过去,好像想吃了他似的。“这样还不够多,是不是要把名字、住址、电话全说出去了才够?” 道南瑟缩了下,不敢再开口了。 “对不起。”罗特很爽快,直接认错。 “对不起有什么用?”麦尼表情冷硬。“现在你们立刻去问他们,问他们还告诉过谁了!” 三人立刻跑出去,麦尼这才转回去面对于培勋。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以为你若是能帮我们尽快抓到他,这样一定能终止他伤害你的企图,所以如果你现在先跟我去……”“你以为他是在哪里袭击我的?”于培勋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麦尼呆了呆,继而失声叫道:“难不成就是在……”“即使他把一切都烧了,还是担心我会看出什么。” 麦尼张着嘴片刻。 “我可以叫一队人去保护你。” 于培勋一声不吭,右手抓住了麦尼,随即又放下,摇头。 “这样也不行?”麦尼喃喃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我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只知道他一定要杀我,但是我的死期还没到,所以他杀不死我,然而,为了让我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来达到目的,譬如让我变成植物人,或者变成白痴。” 麦尼顿时愕然。 “我想,你不会说:‘反正你又不会死。’这句话吧?”于培勋嘲讽道。 麦尼哑口无言。 “好,那么现在……”于培勋慢吞吞地扯开麦尼抓住他的手。“我可以走了吧?” 麦尼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好半天后,约瑟巴始悄悄来到他身边。 “老大,现在怎么办?” 麦尼苦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再去现场搜证一次,这回要更仔细,无论可不可疑,统统带回来,到时候若是你那边还监识不出什么结果,那就只好设法让他看看我们找回来的证物了。” “全部?” “当然。” “那很多啊!老大。”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四十六 待续 他变了! 变得让她好为他担心,她真的很想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却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找他……不,不是希望,他是在命令她,命令她暂时不要去找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变心了?? 还是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 或者是他有什么麻烦? “看你这样坐立不安,去找他吧!” “可是他说要我暂时别去找他呀!” “你是他儿子啊!这样听他的。你关心他去看他,谁能说你不对?总之,他要是不怀好意,你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他若是真有麻烦,你去正好帮他的忙。哼哼,说不定他是在试探你,看你够不够关心他到会不顾一切去探视他喔!” 不为揭穿他的阴谋,不为满足他的试探,只为了她真的关心他,因为当他叫她暂时别去找他时,他的脸色表情真的很可怕啊! 所以她决定去看看他!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关心他而已,但是……“你你你……你这个笨女人,谁叫你来的?我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的吗?” “我……我担心你……” “不用你担心,快走!” “可是你的样子……” “别管我的样子,你快走,听见了没有?” “勋,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滚!快给我滚!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滚,快滚呀你!” 见从未曾对她生过气的他竟然这样凶狠的瞪她、吼她,她不禁吓得连连倒退不已。 天哪!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楔子 十九世纪初,伦敦仍是个相当危险的都市,特别是向来声名狼藉的伦敦东区白教堂一带龙蛇杂处,更有“东区中的东区”之称;然而,当地虽然犯罪事件频传,却鲜有夺命谋杀案,直到一八八八年── 八月七日晚上是个炎热的夏夜,一个工人在白教堂附近的暗巷中赫然发现一具身中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划过咽喉的女尸,死者是年近四十的妓女玛塔。 八月三十一日凌晨,一个刚要上工的马车夫在白教堂半哩外的一个荒凉货栈区发现四十三岁的妓女玛丽安颈部被割两刀,下腹与阴部被戳剖,肠子被拉出腹腔外,鲜血到处都是。 九月八日清晨,住在廉价出租公寓的老车夫瞧见后院篱笆边躺著一具女尸,惊吓之余差点心脏病发作。警方调查证明四十七岁的死者安妮又是一名妓女,颈项割断,遭剖腹,肠散布左胸,部分生殖与泌尿器官失踪,并判定凶案刀械与前两案相仿。 九月三十日凌晨,马车夫路易在住家附近一漆黯的通路上发现另一具女尸,死者是瑞典裔四十四岁的妓女伊莉莎白,喉咙被划,但未被剖腹。 正当大批警力集中在命案现场一带,对凶手这次的手法和前面几次不同而议论纷纷之际,一个巡警在相距数百码外的一个袋型小方场又发现一具女尸,尸体惨遭剖腹割耳毁容,部分肾脏失踪,死者仍是妓女,四十六岁的凯萨琳。 九月二十七日,一家新闻社接到一封用红墨水书写并盖有指印的信件,写信人以非劳动阶层调调的戏谑语气自承是连续命案的凶手,并且署名jacktheripper。十月一日,同一单位又收到研判为同一人所为的另一张明信片。但警方对此线索并不看重,认为只是藉机恶作剧的把戏而已。然而透过媒体的报导,“开膛手杰克”之名已不胫而走;全伦敦,全英国乃至全世界自此开始以此称呼白教堂连续凶案的凶手。 十一月九日上午,二十六岁,爱尔兰裔的玛丽被受托收租者发现赤裸在床,倒卧于血泊中,鼻耳和乳房被切去,脸部、下腹部若干皮肤被削除,横遭剖腹,体内器官被掏出部分散布床上和床边桌上。 玛丽案后,开膛手杰克即消声匿迹,同样的犯罪手法,此后若干年间未曾再在伦敦出现。 但当时投入大批警力调查的苏格兰警场,对这一连串动机不明,犯案不落痕迹,手法冷血残酷,目击证词又互相矛盾的命案深感无力。那时指纹辨识尚未用于办案,法医科学极为粗糙,依循惯例办案的警方甚至不确定应该将何种阶级列为侦查重点,面对这前所未见的辣手烫山芋,警方的办案能力饱受批评,连维多利亚女王也对警方的办案效率深表质疑。 待媒体热度消褪后,警方在一八九二年终于决定停止调查白教堂连续谋杀案。然而开膛手杰克这位神秘的连续杀人魔已成为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变态杀手,数百年来,还没有任何罪犯能够在名气上超越过他,而他最厉害的是不仅能逍遥法外,警方甚至连嫌疑犯都提不出来。 直至今日,开膛手杰克的身分依然是个谜…… 第一章 他承认,他很像他老爸。 不仅是五官气质相似,特别是某些方面的个性。 譬如父子两人都是很善于做家事的居家型男人,不同的是老爸是习惯做家事,他却是很喜欢做家事,做家事是他的生活乐趣之一,闲来无事不是这边抹抹,就是那边擦擦,或者缝缝补补、切切煮煮,十足像个善尽职责的家庭主妇。 就如此刻,星期日一大早,有人在慢跑,有人到公园去做运动,有人夜游根本还没回家,而他,于培勋,又在整理屋子了,虽然他的小窝已经干净整洁又温馨得宛若少女的闺房,温暖的色彩,优雅的摆饰,令人难以置信这会是一个二十六岁大男人的“猪窝”,而且完全是靠他自己一个人装潢整理出来的。 这是他老爸当年买的第一栋公寓,陈旧又窄小,不过二十多坪,但只要稍微整修一下,还是坚固耐用得很,几次天摇地动下来,居然只多了两道“本地震到此一游”的纪念龟裂,而东区那栋号称最新式的超级商业大楼却已塌倒得只剩一堆破瓦烂石了,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把这房子保存到千万年后作古迹。擦擦擦……抹抹抹……铃铃铃~~?p 抹布换至左手,右手按下电话的免持听筒键,于培勋继续擦擦擦、抹抹抹。 “请问哪位?” “小勋,是我啦!” “哦!老妈啊!有事吗?” “你在干嘛?” “没干嘛,整理屋子嘛!” “整理屋子?天哪!你一天到底要整理几次啊?今天是星期天耶!有空整理屋子,为什么不回家来?” “我也想啊!可是……”他耸耸肩。“家里那些小鬼们实在太恐怖了嘛!不然我干嘛搬出来住。” 说是家里太吵才搬出来住,其实他也跟老爸一样,经历过曾爷爷的去世之后,他便坚持要搬出来独居,老妈自然反对到底,她一反对,家里大大小小没有半个人敢赞成,幸好老爸能体会他的苦衷,独排众议支持他的决定,只要老爸一认真板起脸来就缩成小乌龟的老妈,只好哭哭啼啼地放小儿子飞出她的手掌心。 “乱讲,他们那么可爱!” “是是是,我那些宝贝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们都是天下第一可爱,不过也是天下第一烦人的小鬼呀!”于培勋不满的咕哝。“今天要玩具,明天要带他们出去玩,过两天居然跟我要起ㄎㄡㄎㄡ来了,不给他们就躺在地上哭给我看,我就不记得我小时候有那么赖皮过。” “我不管,你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回来过了,妈会想你嘛!所以现在马上就给我滚回来!” “哦,饶了我吧!”叹著气,于培勋停下手中的工作。“老妈,要想去想老爸就好了咩!干嘛想我?小心老爸吃醋喔!” “少胡扯!”电话那端传来失笑声。“你爸爸从不吃醋的。” “才怪!” “总之,你现在就给我回来,不然我就过去抓人。” “好嘛、好嘛,我中午回去吃饭,这总可以了吧?” 挂断电话后,于培勋无奈地又叹了口气,回身到后阳台洗衣服,才刚处理好回屋内,电话铃又响了。 “喂?” “小哥,是我啦,小丽!” “再见!”一秒也没迟疑,于培勋很礼貌的道过别后就待挂上电话。 “不要啊!小哥,不要这样啦!听人家说一下嘛!小哥,救命啊啊……” 隔著话筒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居然还听得到话筒里传出仿佛某位无辜少女即将被奸杀的凄惨叫声,惊心又动魄,于培勋犹豫片刻,明明知道可恶的小妹最会作戏,他还是又把话筒放回耳边了。 “这回你又想干嘛?要我买什么礼物送你?还是借钱?或者干脆一点直接跟我要ㄎㄡㄎㄡ?” 这位小他六岁的鬼灵精小妹最会乱花钱,零用钱永远不够用,骚点子永远嫌太多,一旦没钱花就天南地北到处招摇撞骗,骗不到就哀怜乞讨,小时候这样,大了以后还是这样,跟大哥那几个小鬼一模一样,真是没长进! “那个……嘿嘿嘿……”凄惨叫声没了,换上另一副谄媚的笑声。“小哥,我想买新车,你知道,就是现在电视上天天在做广告的那种,可是老爸不支持人家,老妈说她没钱,大姊更穷,大哥不敢不听老爸的,二姊又在美国,那人家已经付了定金,所以小哥你……” 喀啦! 话筒挂上了,于培勋迳自转去拿吸尘器清理地毯,不管电话铃声又响了几百万次,他都充耳不闻。 跟老爸一样,他对金钱也不是很在意,却对金钱的使用方式非常计较,换言之,他虽不吝啬,却非常讲究金钱概念,尤其特别重视价值感;他不喜欢花钱去买没有“价值”的流行服饰或各种虚荣性物品,宁愿买黄金钻石这种可以保值的东西或者做各种投资。 所以,于家五个兄弟姊妹里就数他最有钱,也最常被两个妹妹敲诈,只可惜如愿的机会不多,他的钱还是他的钱,妹妹们只能望$兴叹。 清完地毯再整理他的宝贝收藏──邮票。 他是个念旧的人,喜欢缅怀过去时光的一切人事物,不过请别误会,他只是念旧,绝不是老古板。 念旧的人多半不喜欢乱丢东西,一个阿妈级的破闹钟,或是一双阿公级的烂布鞋,都有可能是他的无价之宝,所以他会集邮也不奇怪,虽然比不上人家大富豪收集骨董车或名画之类的收藏品那样豪华奢侈,起码集邮是他个人负担得起,也相当有保值性的高雅嗜好。 小心翼翼地用镍子夹起那张世界上第一枚黑便士票,放大镜下清楚地显现出十八岁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位时的侧面像,于培勋也跟著勾起愉快的笑容,可是不到三秒钟,他的笑容冻结住了。 唉!今天到底是怎样?一年一度的骚扰大会吗? 于培勋不情不愿的放下邮票,拿起电话。“哪位?” “是我,你英明伟大的大哥!” 装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于培勋才懒洋洋的回应对方。 “干嘛,大哥?” “英明伟大的大哥!” “是,伟大的大哥,有什么事?” “英明伟大的大哥!” “是是是,英明伟大的大哥,这样可以了吧?”他嗤之以鼻地暗自咕哝一句:受不了,再问:“到底有什么事嘛?” 自从老爸接任威迪生台湾分公司总经理之后,威迪生总公司特案部门的经理宝座便移交给大哥去过瘾,因为老爸决定他已经环游世界够多次了,往后他再也不会踏出台湾半步,只想抱著老妈在家里好好享享清福。 于是,可怜的于家老三才刚进大学就硬被老爸抓进公司里去帮大哥的忙,美其名说是给他赚零用钱的机会,事实上是拿他当“清洁工”专门负责消化各分公司的特殊“垃圾”,要他顶著特案部门特别副理的名衔,学孔子周游列国去处理那些没有人解决得了的肮脏问题。轮到他去环游世界了! “明天,希腊雅典分公司,中午之前一定要到喔!” “为什么又是我?”于培勋大声抗议。 “耶!你居然敢跟英明伟大的大哥我讲这种话!”话筒那边更大声。“全世界哪有人像你上班这么轻松的?平日爱来不来公司都随你,平均四十五天才出差一次,这样都还能拿全薪,出差旅费也都报公帐,而且每次出差人家分公司还多赏你一个月薪资,年终奖金有时候领得比我还要多,好康的全被你占去了,现在竟然还敢跟我大小声,你欠k是不是?” “我的薪水又不是很多,只不过……” 话还没说完,话筒那边便劈过来一道雷鸣。“月薪二十四万还不算多?你他妈的混蛋臭小子,不要跑,我现在、马上、立刻过去海扁你一顿!”声落,喀啦一下电话被挂断。 “惨了,暴龙要发飙了。”于培勋喃喃道,随即跳起来匆匆忙忙收拾好邮票锁进保险箱,再慌慌张张的备妥行李,旅行袋一背,落跑了。 不久,某位拳头已上好了腊,怒气冲冲准备来好好“运动”一下的家伙,嘎一声紧急煞车在于培勋公寓门前,只看见一张钉在门上的纸条。 英明伟大的大哥,卑微渺小的弟弟我到雅典出差去也,麻烦你转告老妈,卑微的小弟我不能回家吃午餐了! 瞪著纸条上那四个又粗又巨大的字体,某人脸色发青,心头阵阵发寒。 回家吃午餐? 难不成是老妈要小弟回家吃午餐,而他…… 他竟敢“害”小弟不能回家! 完了、完了,老妈会哭死,然后老爸就会拿出最和煦的笑容,以最残忍的手段亲手撕碎他。 呜呜呜,他是个大笨蛋…… 更正:他是个英明伟大的大笨蛋! 蓝蓝的天,澄碧的海,远古的神话拥抱著庄严的卫城,胜利女神雅典娜被拆去双翼,只因为雅典人期待能留住胜利的荣光,善妒的海拉无时不刻在捕捉丈夫外遇的蛛丝马迹,因为宙斯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历尽沧桑的古迹徘徊著悠远的历史,生硬的钢筋水泥诉说著时代的变迁,行走在雅典街道上,仿佛穿梭于时光隧道中来回在古今一线间,数千年的繁华与纷扰眨眼间流逝,令人感叹万分。 此刻,清晨八点前,正是白领阶级涌向办公大楼上班的时刻,夹杂在一大群西装领带公事包的机器人当中,一位嘴角挂著温和的笑,高?g修长,斯文俊秀,一眼看上去令人很舒服的东方年轻人,就在这时脚步轻快的走进希腊雅典分公司内,众人尽皆侧目,因为他穿著一身简便的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还背著旅行袋。 由于前一晚抵达雅典时业已十点,他只好先到饭店住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赶来报到了。 “麻烦你,小姐,我姓于,从台湾来的,请你通知总经理一下可以吗?”于培勋一口流利的英文,标准英国腔。 “请问你有预约吗?”服务台小姐的英文同样流利,标准希腊腔。 “没有。” “那很抱歉,请你先预约好吗?” “先预约?”两眼溜向另一位小姐,于培勋记得那是上次接待过他的小姐,就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之前我来过两次都不曾预约,我想只要小姐通知一下总经理,他一定会立刻接见我,因为是他要我来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总经理说过,他……” “等等!”另一位小姐一边叫一边移过来。“于先生去年七月来过,对吗?”她记得!“没错。”“请等一下,我马上通知总经理!”第二位小姐说著,立刻与总经理秘书联系,片刻后,她即恭谨地敦请他进总经理专用的电梯。“于先生,总经理已经等候您许久了呢!” 十分钟后,于培勋已然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内,聆听满头大汗的总经理诉说分公司的问题。 “……所以说,那份已签好名的合约书若是不能在两天之内找回来,对方不但可以要求我们赔偿,也不可能再有意愿继续跟我们签约了,如此一来,分公司的营业额起码会减少百分之十五,这种损失是我担负不起的呀!” “我了解了。”于培勋颔首。“可以请副总经理来一下吗?”几乎是立刻,副总经理赶来了,脸色比总经理更难看十分,因为合约书就是他弄丢的,刚升上副总经理就搞出这种纰漏,难怪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一半,如果合约书找不回来,恐怕他真会去上吊。 “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回来的。”于培勋抬起左手拍拍他的肩安抚。“你说签完约之后,因为车子坏了,所以改搭计程车回公司,结果把合约书掉在计程车上,对吗?” “对,”副总经理哭丧著脸。“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终于签到合约而安心,所以打了一个瞌睡,没想到……而且我也不记得计程车的车号,连司机是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我……” “够了!”于培勋收回手,拿笔在办公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了一个车号。“总经理,麻烦你去查一下这个车号可以吗?” 半个钟头后,他们找到了那位司机,但是司机不记得有在车上捡到过什么遗失物品。 “那么,你记得在他下车后的下一位客人是在哪里下车的吗?” “前天曾经在哪些地方下过客人我是记得,可是不记得先后次序了。” “这样啊……好吧,那谢谢你啦!”于培勋伸右手和对方相握,再用左手拍拍对方。“耽误你的时间,真抱歉。” 司机一出去,副总经理就开始发出绝望的呻吟。 “完了、完了,这下子肯定找不到了!” “现在哭还太早,”于培勋迳自走出办公室。“我们到奥摩尼亚广场去逛一逛吧!” “嗄?” “在你之后的下一位客人就是在那儿下车的。” 在奥摩尼亚广场起码逛了一个钟头以上,几乎那儿的每家商店都逛遍了,还免费得到许多卫生眼──因为他们什么也没买,再跑到旧城区去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终于把合约书给找了回来。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张价值上亿美元的合约书,竟然是被某个顽皮小鬼捡去折纸鹤,幸运的是纸鹤还在,没有飞到西伯利亚去流浪,也没有在垃圾场里被烧成一堆灰烬,只是多了许多折痕。 “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副总经理小心翼翼地捧著合约书,眼泪在眸眶里滚来滚去,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请于副理务必要多留两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在这儿玩一玩。” “不了!”于培勋苦笑著举举手机。“刚刚我大哥又通知我立刻赶到伦敦去,下回吧!”语毕,匆匆忙忙的,他又赶到机场去了。 唉!难怪老爸不喜欢环游世界,不但没得玩,还得吃千篇一律的飞机餐,呜呜呜……他好想念台湾的泡面喔! 蓝蓝的天,澄碧的海,远古的神话拥抱著庄严的卫城,胜利女神雅典娜被拆去双翼,只因为雅典人期待能留住胜利的荣光,善妒的海拉无时不刻在捕捉丈夫外遇的蛛丝马迹,因为宙斯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历尽沧桑的古迹徘徊著悠远的历史,生硬的钢筋水泥诉说著时代的变迁,行走在雅典街道上,仿佛穿梭于时光隧道中来回在古今一线间,数千年的繁华与纷扰眨眼间流逝,令人感叹万分。 此刻,清晨八点前,正是白领阶级涌向办公大楼上班的时刻,夹杂在一大群西装领带公事包的机器人当中,一位嘴角挂著温和的笑,高?g修长,斯文俊秀,一眼看上去令人很舒服的东方年轻人,就在这时脚步轻快的走进希腊雅典分公司内,众人尽皆侧目,因为他穿著一身简便的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还背著旅行袋。 由于前一晚抵达雅典时业已十点,他只好先到饭店住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赶来报到了。 “麻烦你,小姐,我姓于,从台湾来的,请你通知总经理一下可以吗?”于培勋一口流利的英文,标准英国腔。 “请问你有预约吗?”服务台小姐的英文同样流利,标准希腊腔。 “没有。” “那很抱歉,请你先预约好吗?” “先预约?”两眼溜向另一位小姐,于培勋记得那是上次接待过他的小姐,就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之前我来过两次都不曾预约,我想只要小姐通知一下总经理,他一定会立刻接见我,因为是他要我来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总经理说过,他……” “等等!”另一位小姐一边叫一边移过来。“于先生去年七月来过,对吗?”她记得! “没错。” “请等一下,我马上通知总经理!”第二位小姐说著,立刻与总经理秘书联系,片刻后,她即恭谨地敦请他进总经理专用的电梯。“于先生,总经理已经等候您许久了呢!” 十分钟后,于培勋已然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内,聆听满头大汗的总经理诉说分公司的问题。 “……所以说,那份已签好名的合约书若是不能在两天之内找回来,对方不但可以要求我们赔偿,也不可能再有意愿继续跟我们签约了,如此一来,分公司的营业额起码会减少百分之十五,这种损失是我担负不起的呀!” “我了解了。”于培勋颔首。“可以请副总经理来一下吗?” 几乎是立刻,副总经理赶来了,脸色比总经理更难看十分,因为合约书就是他弄丢的,刚升上副总经理就搞出这种纰漏,难怪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一半,如果合约书找不回来,恐怕他真会去上吊。 “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回来的。”于培勋抬起左手拍拍他的肩安抚。“你说签完约之后,因为车子坏了,所以改搭计程车回公司,结果把合约书掉在计程车上,对吗?” “对,”副总经理哭丧著脸。“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终于签到合约而安心,所以打了一个瞌睡,没想到……而且我也不记得计程车的车号,连司机是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我……” “够了!”于培勋收回手,拿笔在办公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了一个车号。“总经理,麻烦你去查一下这个车号可以吗?” 半个钟头后,他们找到了那位司机,但是司机不记得有在车上捡到过什么遗失物品。 “那么,你记得在他下车后的下一位客人是在哪里下车的吗?” “前天曾经在哪些地方下过客人我是记得,可是不记得先后次序了。” “这样啊……好吧,那谢谢你啦!”于培勋伸右手和对方相握,再用左手拍拍对方。“耽误你的时间,真抱歉。” 司机一出去,副总经理就开始发出绝望的呻吟。 “完了、完了,这下子肯定找不到了!” “现在哭还太早,”于培勋迳自走出办公室。“我们到奥摩尼亚广场去逛一逛吧!” “嗄?” “在你之后的下一位客人就是在那儿下车的。” 在奥摩尼亚广场起码逛了一个钟头以上,几乎那儿的每家商店都逛遍了,还免费得到许多卫生眼──因为他们什么也没买,再跑到旧城区去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终于把合约书给找了回来。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张价值上亿美元的合约书,竟然是被某个顽皮小鬼捡去折纸鹤,幸运的是纸鹤还在,没有飞到西伯利亚去流浪,也没有在垃圾场里被烧成一堆灰烬,只是多了许多折痕。 “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副总经理小心翼翼地捧著合约书,眼泪在眸眶里滚来滚去,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请于副理务必要多留两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在这儿玩一玩。” “不了!”于培勋苦笑著举举手机。“刚刚我大哥又通知我立刻赶到伦敦去,下回吧!”语毕,匆匆忙忙的,他又赶到机场去了。 唉!难怪老爸不喜欢环游世界,不但没得玩,还得吃千篇一律的飞机餐,呜呜……他好想念台湾的泡面喔! 第二章 伦敦原就下热,到了十月,天气有点冷又不是很冷——对英国人而言,但对台湾人来讲,已经是进入初冬的序曲了。 没料到会突然跑来伦敦的于培勋一下飞机立刻找到跳蚤市场去买了一件厚外套,还跟人家杀价杀得不亦乐乎——这是他购物最大的乐趣,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衣物这种东西实用保暖即可,门面他是不太讲究的。 对于大学与研究所时代是在牛津大学度过的于培勋而言,伦敦并不陌生,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西提区的威迪生分公司大楼,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幸好某人没有溜出去-下午茶闲聊八卦……或者是已经喝完、聊完回来了? “嗨!泰德,好久下见。”伦敦分公司业务经理泰德大不了大哥几岁,于培勋和他可熟了,每次来伦敦总下忘去敲他一顿竹杠,甚至借住他家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有时候还穿他的,著实占了他不少便宜。 这是他和老爸最大的不同点,他老爸从不占人便宜,只会让人占便宜,他却是不占人家便宜就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事他从来不做,就算占不到便宜,起码也要舔点油水来润润喉也好。 “培迪,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咦?原来是你找我啊!”一向冷静有礼的泰德难得出现如此激动的口吻,于培勋觉得有点惊讶。“怎么,你出了什么麻烦吗?” “这……咳咳,老实说……”泰德吞吞吐吐的似乎有点难以启口。“我是私人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既然是你开口,那还有甚么话说,不过……”于培勋笑吟吟。“你家的客房没有人住吧?” “没有、没有!欢迎你来住,可是在这之前,”泰德忙道。“我们现在先到维多利亚街去一趟,可以吧?’ “可以啊!但是我们到维多利亚街去干嘛?’ “去见我的大学学长麦尼,有麻烦的不是我,是他!” 麦尼是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就像轮椅神采里的男主角那样,脸上毛茸茸的只瞧得见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全被一团红褐色的鬈毛给藏起来了,要是再换上中古世纪服装,包准人家一见到他就叫海盗红胡子。 于培勋一见到麦尼并没有失礼的脱口叫他红胡于,倒是差一点点就像个脆弱的女人一样尖叫一声昏倒。 他宁愿昏倒! 悲哀的是他不但没有昏倒,而且很快就回过神来,却又慢一步没来得及落荒而逃,泰德已为双方介绍完毕,对方也伸出手来等待与他相握了,基于礼貌,他不得下伸出手去,准备握手的同时就可以顺便道歉、道别,然后立刻溜回台湾去躲起来,躲下掉就到深山里去出家:水世不复出! 没想到两手一握,他即刻愣住,忘了要放开手。 咦?怎么会…… 一时的错愕后,他下意识又马上伸出左手去碰触对方。 耶?真的! 怎么会这样? “培迪,麦尼已经被一件大案子搞得快跳楼了,你能帮帮他吗?” 麦尼是苏格兰警场重罪组高级督察,此刻于培勋和泰德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虽然麦尼很有礼貌的与他握手寒喧,但那仅仅是基于英国人的良好教养使然,事实上,英国人虽然表面上彬彬有礼、一派绅士,其实心眼小又自大,这点于培勋早就了解到下行了。 譬如适才那一瞬间,于培勋可以很清楚的自麦尼那双琥珀色瞳眸中瞧见一丝轻蔑与下耐烦飞快地掠过,于是,他的脸色也即刻冷了下来。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这种事找我有什么用?”语气更是森寒。 所谓的表里下一指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明明有一副温和亲切的外表,如同他老爸一样斯文尔雅,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与他老爸回然不同的情绪化,别扭得要死,难搞得要命。 有时开朗活泼,有时又多愁善感,有时正直严谨,有时又奸诈狡猾,有时温柔体贴,有时又冷漠森然,有时善良仁慈,有时又严苛得不近人情,阴晴不定得比端午节前的气候更难以捉摸。 而这全得“归功”于他太过敏感又串直的个性,不但情绪非常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保护自己的本能又过分强烈,随时随地都背著一副蚌壳和一双钳子到处晃,一有什么不对马上就毫不吝啬的表现出来,些微小小的刺激就足以令他瞬间变成一只大螃蟹用钳子乱咬人,或者化为一只蛤蚌紧紧地躲在蚌壳里,打死都不肯再出来-;端看惹火他的对象是什么人而定。 就像个别扭的小鬼、任性的女人。 所以,初识的人总是一眼就擅自判定他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好捏奸揉的软体动物,一段时间过后才颇为意外于他其实是个相当善变的男人——情绪善变,而且还是个暴走族——脾气容易暴走。 “别这样,培迪,起码试试看嘛!”自然,泰德早就摸清楚于培勋的别扭脾气了,见他变脸,赶紧婉言低劝。“只要是威迪生的人,谁不知道你的厉害,每每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问题,只要有你出马,一切就搞定了,而且快得令人不可思议,天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那种事是那种事,这种事是这种事,两者性质也未免相差太多了吧?“于培勋下耐烦地想撇开这桩麻烦。“拜托,都已经死五个人了耶!又是模仿开瞠手杰克的残忍手法,不仅死人死得一模一样,弃尸地点一模一样,日期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杰克大爷是寄信给新闻社,一百多年后的杰克大爷是寄信给警方,明摆著就是在挑战警方的权威嘛!这样……” “你怎么知道?”麦尼猛然惊跳起来,两眼铜铃似的瞪住他。 天啊!现在是狮子在怒吼吗? 于培勋揠揠耳朵再耸耸肩。“这么大的案子,报纸上都有登嘛!” “没有!”麦尼的眼神更形锐利凶狠,如果眼神可以伤人,于培勋早就被五焉分尸了,死状保证比开膛手杰克的牺牲者更凄惨。“杰克寄信给警方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住了,除了有关人员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难下成你就是……” 一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下必听完整,于培勋就知道麦尼即将要说出口的是什么鬼话,神情骤变,一个虎跳便蹦过去怒气冲冲地掏出护照往办公桌上啪的-扔。“你自己瞧瞧,我是今天才刚到伦敦的喔!’ 因为他的突然翻脸,麦尼不禁微感讶异,但随即拿起护照来仔细察看,继而皱眉。 “昨天你在雅典,在这之前……八月二十四日到澳洲雪梨,在那儿……” “停留了三个星期,因为那儿的分公司总经理好意请人敦我冲浪,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找出一百个活证人为我做证,现在……”于培勋冷冷地接著说下去,同时把护照抢回来。“你该满意了吧?” 麦尼却更是大惑不解。“那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应该会知道的事?” 这大概是警察的天性,怀疑、怀疑、怀疑,再怀疑,就算明知道对方是无辜者,也要把人家怀疑到自己都开始认为自己是不是有罪了。 “我哪知道,”于培勋若无其事地一撇三千里,这种“戏”他演来最精湛,闲来无事就在镜子前面排“戏”,保证任何人都抓不到漏洞。“也许是你们之中有人不小心泄漏了消息,被登上了某某报或哪本八卦杂志上被我瞄见了,那怎能怪我?总之……”收起护照,背好旅行袋,他转身便待跷头。 “这种事我实在帮下上忙,真是抱歉得很!” “培迪!”泰德及时抓住他。“你答应我要帮忙的。” “我下知道是这种事嘛!”于培勋叹著气反驳。 “可是你一定有办法,对下对?”泰德低声下气。“他们已经想尽办法,测写、推理、暗号……甚至连灵媒、占星师都找来试过了,又约谈了至少上千人以上,但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可笑现今监识科学如此进步,竟然与当时同样束手无策……”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呀!”于培勋咕哝。 “什么不关我们的事!”泰德大叫。“倘若不阻止凶手的话,至少还有一个女人会死耶!” 于培勋唇角一撇,下语。如果真是那样也是注定的,若是他硬要插手的话,不但救下了人,还会让那个女人死得更痛苦,那又何必? “而且……”泰德瞥了一下麦尼。“如果过了十一月九日还找下到任何蛛丝马迹,前后相隔一百多年,苏格兰警方依然下得下让杰克逍遥法外,媒体必定会大加挞伐,苏格兰警场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而麦尼将首当其冲承受一切责……” “那也是他家的事,你干嘛要这么帮他?”于培勋嘟囔。 “因为他也帮过我,’泰德看向麦尼。“记得我告诉过你,大学时代曾经有个人帮我脱离被诬告开车撞人后逃逸的危机,那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可能还在坐牢,因为被撞伤的那家伙送医不久就死了。” “原来如此,”于培勋恍然,继而蹙眉瞄著麦尼犹豫。“那就……” 麦尼同样眯眼盯住于培勋,但始终看不出于培勋有何可疑之处,除了于培勋知道一些他不应该会知道的事之外。不过就如泰德所说的,他已无计可施快跳楼了,如果再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不要说这个高级督察位置坐不住,他也没有脸继续留下来当警察了。 “那个……培迪,对吧?很抱歉刚刚那样怀疑你,不过我确实是急疯了,上头天天给我排头吃,眼看著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我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麦尼恳切地央求。“请你稍微帮点忙好吗?” 于培勋的双眉攒得更深。“你又怎能肯定我一定帮得上忙?” “泰德告诉过我,你很厉害,任何麻烦到你手中都能迎刀而解,我想……”麦尼思索了下。“你必定是有过人的推理能力,或者能注意到一般人所忽略的蛛丝马迹,倘若真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多少是能帮上点忙的。” “可是……’ “培迪,你答应过我了!”泰德赶紧再推上一把。 于培勋欲言又止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点头。 “下过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我只帮今天这一回,往后不管你们有没有抓到凶手都不能再来找我了:第二,你们任何人都下能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这是我的……呃,姑且说是职业秘密吧!” “没问题!”麦尼应允得毫不犹豫,只要能得到线索,什么条件他都敢答应,就算叫他穿新娘礼服进教堂都可以。 “好吧!那……”于培勋放下旅行袋在办公桌前坐下。“你们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麦尼苦笑。“指纹、脚印、毛发、皮屑,或者任何可疑物品,统统都没有,就算有,查到最后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垃圾,甚至连瞧见可疑状况的人都没有。’ “那还真是麻烦。’于培勋喃喃道。“这样的话……嗯!可以给我看看他寄来信吗?’ 一声不吭,麦尼立刻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封塑胶袋交给他。 “我可以拿出来仔细看吗?” 麦尼迟疑了下,点头。“可以。” 于培勋很自然地用左手拿出明信片,若有所思地沉凝片刻。 “……他戴著面具,那种会贴在皮肤上的软皮面具……” “咦?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瞥麦尼一眼,没有回答,盯回手上的明信片,他又说:“不过他的瞳孔是绿色的,头发则是……思,黑色的,然后……”眨了眨眼,他突然把明信片放回塑胶袋里。“你去过georgeinn酒吧吗?” 麦尼愣了一下。“georgeinn?有啊!如何?’ “请你去那儿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许久没人住的空屋,起码是两层楼以上,屋里有一幅非常奇怪的壁饰,好像是非洲上人的图腾之类的,还缺了一个角。”于培勋摇了摇手中的塑胶袋,“这张明信片就是在那里写的。”说完,随即将塑胶袋还给麦尼。“0k!就这样,你自己去那边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其他我没办法了。” 泰德对满眼怀疑的麦尼点点头,“不要问我他怎么会知道,总之,他说的从来没错过,所以,去试试看吧!反正你也下会有任何损失,对吧?”话落,他忙追上自行开门离去的于培勋。 “等等,培迪,你要上哪儿?” “我饿了!” “没问题,我请客,你想上哪儿吃?” “oakroom。’ “……好吧!你要敲我竹杠是没问题,可是……你不会是想穿这样去吧?” “不行吗?” “你少给我装蒜,你明知道穿这样连餐厅大门都进下去。” “quovadis?’ “你是故意的吗?” “roomatthehalcyon?’ “……我煮给你吃吧!’ “我可以点菜吗?’ “……” “老爸,是我啦!” “小弟?你在哪里?” “伦敦。” “哦,原来跑到伦敦去啦!思,有事吗?” “这个……”于培勋撩开窗帘,一眼望去是雅致的街道和整排乔治时期的屋宅,还可以瞅见摄政公园一角,这是他喜欢住在泰德这儿的原因之一——景观养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想问一下老爸,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我……呃,我曾经看过那个……那个……” “记得,也记得那是你自己要看的。”于司谶说起话来比之当年更为温和沉稳,可见他的“百忍造诣”经过妻子的“严格训练”之后更精进了。 “那老爸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是我的……”于培勋抓紧电话筒,喉咙好像被谁掐住了。“结婚典礼?” “没错,当时我并没有特意要看什么,所以我看到的是你所想看的画面。那时候你还小,下懂事,想要先看看老婆的模样,结婚典礼大概是你唯一能想到的机会吧!” “废话,那年我才六岁耶!我只懂得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和我结婚,除了结婚典礼,还能想到什么?” “的确。” “那……”放下窗帘,于培勋不安地走回床边,坐下,“那个跟我一起站在神父前面的是……是个……”顿住,艰辛地吞咽下口水,发出异常响亮的咕哝声后,才下甚情愿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男人?” “也没错,而且是个满脸红色落腮胡的大男人,个于比你还高半个头以上,略臂也比你的大腿粗,体重至少有你的双倍,那副身材可真是……”话筒另一端“善意”地加以补充说明。“咳咳……壮观得很,我还真是怀疑到底是他娶你,还是你娶他?’ “老天!’于培勋手捂额头,呻吟著仰天倒在床上。“真的是他!’ “怎么,碰上他了?” 于培勋阖上眼,想哭。“碰上了。” “是吗?”话筒内突然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很像是有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声来。“那么你是……决定要和他结婚了?当然,你会去娶那种‘老婆’……呃,或者是你会让他娶你当气老婆’这点确实是令人相当意外,不过呢……” “老爸!”于培勋脸色惨绿地猝然坐起来,怒吼抗议。 “不是吗?我还记得当时看到的你,神父一问你愿不愿意,你马上欢欢喜喜的许下誓言,而且笑得合不拢嘴呢!” “我才没有!”于培勋想也不想便脱口否认。 “嗯哼,没有吗?” “……”有,而且笑得跟白痴一样! “小弟,如果你是担心我反对,大可不必,我比谁都清楚这是无可抗拒的命运;而且打从二十年前那一天开始,我就无时下刻不在替自己做心理建设,现在就算你娶只狮子回来我也不会太意外,何况‘只下过’是个男人;至于你妈就更别提了,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她……’ “老爸,请你闭嘴好不好?”于培勋咬牙切齿地说,差一点就把电话摔出去。 “请我闭嘴?那你要跟谁讲电话?” “老爸,”于培勋哭笑下得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跟你妈结婚了这么多年,如果下幽默一点,我早就被她气死了!” 双眉一扬,唇角微勾,笑意浮现眼底,“干嘛?老妈又闯什么祸了?”于培勋忍下住偷笑。 这回换话筒冒出叹气声了。“没有,这回她什么祸也没闯,只不过……” “只下过什么?”听老爸话只说一半,搔得人心痒痒的,于培勋赶紧追问。 更大一声叹气。“前天她和小丽一起去逛街: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替咱们家里做点特别一点的修饰,她说这样能让家里活泼一些……” “哦,这回又修饰什么了?”这也下是头一回了嘛! “客厅就下用说了,都是一些幼稚的玩意儿,但在我们房里……”又是一声郁闷的长叹。“门上挂著一副骷髅,还会发亮,半夜醒来真是会被吓死!下过这也不算什么,还有更令人无可奈何的……” “是什么快说呀!老爸,你别老是这样话说-半突然煞车好不好?’ “……你知道我现在对著什么说话吗?” “还会有什么,电话筒啊!” “大错特错,我现在正对著一根大老二说话!” 于培勋一愣,继而轰然爆笑。“大……大老二?!” “没错,而且那个……那个头就在我嘴边,讲得我快吐了。” “天……天哪!”于培勋笑得快暴毙了。“老妈到底在想什么呀?” “听说是小丽鼓励她买的,天知道她们究竟是在哪里买到这种电话的。” “情……情趣商店吧!不过……”于培勋捧著肚子又笑又哼哼,还泪流满面。 “小丽实在是了不起,居然……居然敢叫老妈买那种东西放在你们房里,老爸,你不是不行了吧?不然老妈怎么会买那种东西……” “胡说!”难得发脾气的于司谶也吼过来了。“我哪次没有让她满足过了?” 百忍造诣终究还是没练到家。 “是喔!还是一尾活龙嘛!”于培勋揶揄回去。 “是她说什么我不够罗曼蒂克,见鬼,成天对著一根那种东西,谁罗曼蒂克得起来!” “大概又是小丽的鬼点子吧!l那个鬼灵精的脑袋瓜子里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 “可恶,下回她若是又要和小丽出门逛街,我一定要先确定她们不会再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才准她们出去。” “可怜的老爸,我同情你,可是这个不重要啦!我……”于培勋努力压抑笑声,拭去泪水。“我想问老爸的是,你说过对于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伴侣,我看下见他的未来,也无法窥视到他的过去,对吧?” “是这样。” “可是那个男人,”于培勋困惑了。“无论是过去或未来,我都看得见啊!” “咦?真的吗?你确定?” 于培勋瞪住自己的手。“再确定不过了!”而且还看到一大堆有的没有的。 “……这样我就不懂了,莫非是……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人?”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从他身上得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有关于我未来老婆的事,可是并下是啊!”除非是跟那个开膛手杰克第二有关,那就…… 天哪!不会吧?不会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凶手吧? “不对,在尚未认识你妈之前,虽然我也曾在她的公司里不经意地碰过她几回,但我从不曾自认识她的人身上得知任何有关她的讯息,直至我碰触过她,确定她就是我未来的老婆之后,才开始能够从别人身上得知她的事。”叹气,再加一句。“而且是强迫中奖,不想知道都不行。” 幸好! “哦,那就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 “也不对!” “嗄?”怎么又不对了? “当时你是要看和你结婚的人,对吧?” “是啊!” “出现的对象就是他,这也没错吧?” “……没错。”回答得拖拖拉拉、不甘不愿,可见于培勋有多不想回答。 “那就是他啦!” “……shit!’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打了个喷嚏。” “哦,伦敦是冷了点,你要小心一点啊!特别是那儿早晚温差相当大。” “多谢关心,”于培勋喃喃道。“不过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台湾了,就算快病死了,爬我也要爬回去。” “想逃?” “我是孬种,可以了吧?”于培勋咕哝,一边开始把东西全都塞进旅行袋里。 “逃不掉的,儿子。” “就算你叫我阿公,我也要回去!” “……虽然我现在碰不到你,但是我有预感,小弟,你可能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回来了。” “你少咒我好不好,老爸?”于培勋气唬唬地喷口水。“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担心我自己什么?” “那还用问吗?想想,要是大嫂没把小鬼们看奸,让那些个小鬼溜进你们房里去,尤其是四岁的小念念或五岁的小彤彤,她们一定会问你那个电话是什么东东……”于培勋笑得幸灾乐祸。“老爸,你想你该怎么回答她们才好呢?’ 当然,光是回答说是电话是不够的,因为她们一定会再追问:电话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呢?然后又问:为什么电话长得像弟弟的小鸡鸡呢?跟著再问:为什么大鸡鸡电话比弟弟的小鸡鸡还要大呢?紧接著又问…… 总之,她们会追问到某人躺在地上装死为止,然后她们才会去找下一个牺牲者,继续问:为什么爷爷房里的电话像弟弟的小鸡鸡呢? “……该死!” 翌日一大早,不顾泰德的挽留,于培勋头也不回地离开泰德的家,顶著清晨的雾水,急冲冲地赶往皮卡得里地铁站,打算自那儿搭地铁到希斯罗机场。 皮卡得里地铁站就在皮卡得里圆环旁,于培勋信步沿著摄政街走过去,这是他的健康哲学,不是很喜欢运动的他能不搭车就不搭车,以代替适当的活动,免得年纪轻轻就先一副脑满肠肥的贼样。 因此,当他走到伦敦最热闹地区之一的皮卡得里时,放眼看去俱是观光客、上班族、年轻人,那儿已是人满为患了。 伦敦地铁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通系统,穿梭于地底四通八达至伦敦各个角落,还有颇具水准的街头音乐家表演悦耳动听的音乐,于培勋一直都很佩服他们勇于在人前表演的精神,所以总是很认真地聆听他们的演唱,极少左盼右顾去观察别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分心溜过去一眼,并下是因为她长得特别迷人或者是她身上衣服哪里破了,也下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冲动,更下是上天注定他非得看她一眼下可之类的,而是非常现实又理智的原因。 有人在叫她的名宇,小念念,跟他的小侄女一样。 这一瞄之下,忍下住又多看了好几眼,因为她不但名字跟他的小侄女一样,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清丽秀雅,只不过气质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他的小侄女是只晚起没吃到虫的小麻雀,活泼聒噪得不得了,而他身边这位 “大念念”则是只温柔羞怯的小雨燕,在恬静文雅中又流露出些许青春俏丽的气息,宛如散发著淡淡迷人香味的爱丽丝(荷兰鸢尾),那乌柔的秀发披落双肩仿佛一片温暖的黑丝绒,更添几分柔婉,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想抚摸看看的莫名冲动。 他真的摸过去了! “大念念”惊吓地回眸,于培勋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缩回手藏到身后,仿佛偷吃糖被抓到的小鬼,尴尬的拚命道歉。 “抱歉、抱歉,我……我只是想摸摸看,那个……看起来真的好柔软!” “大念念”眨了眨蒙蒙胧胧的雾般水眸,柔柔一弯唇办。“谢谢。” 她的嗓音就跟她的人一样,柔柔细细、浅浅淡淡,就好像有人从你耳边轻轻搔过去,尾椎顿时有种发麻的感觉窜上来。 “不客气。”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很矬,不禁更尴尬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拙了?为了掩饰,他赶紧没话找话乱开讲。“你是台湾人吗?”眼角瞥见她身边的女孩子睁著一双好奇的眸子探过来,他再加问:“她也是?” 他改成了中文,很幸运的,所得到的回答也是中文。 “大念念”与同伴相对一眼。“我是,她不是,她是新加坡人。” “真的?我也是台湾人喔!”上不亲人亲,于培勋马上套起关系来了,很显然的动机有点不良。“至于新加坡人……呃,也是华人,对吧?虽然新加坡人讲的中文有点奇怪。” 另一位女孩失笑。“我听你的中文才奇怪呢!而且新加坡人也不全是华人。” “但你是?” 女孩耸耸肩。“我是。” 于培勋两手一摊,表示:那下就得了! “我叫于培勋,能请教两位小姐芳名吗?” “大念念”抿唇羞笑不语,另一位女孩似乎对他的印象还下错,他一问,她立刻就主动招供了。 “我叫苏菲亚,她叫爱丽丝。” “小姐,”于培勋叹息。“你不是在英国住两年就真的变成英国人了吧?” “0k、0k,”女孩举手投降。“我叫李亚梅,她叫桑念竹,可以了吧?” 桑念竹? 暗暗咀嚼了一下,“好名字。”于培勋低喃。 “谁的名字好?她?还是我?”李亚梅调侃地问。 聪明人绝对不会自讨苦吃去回答这种问题。“你们要上哪儿?” “尔斯法庭。’ “咦?’于培勋有点惊讶。“你们是要告人,还是被告?’ “谁说上法庭就一定要告人或被告?我们是西敏寺大学法律系学生,去找资料不行吗?”李亚梅嗔然反问。“那你呢?你又要上哪儿?离家出走?还是杀人后要赶紧落跑?” 顺著她的视线,于培勋瞄了自己的旅行袋一眼,笑了。 “我是来伦敦办事,现在事情办妥要回台湾了。” 这回换李亚梅感到意外了。“回台湾?我以为你也是这里的留学生呢!” “早就不是了,我……” 就在这话说一半的当儿,地铁进站了,大部分人开始往前挪,还有人用跑的, 一对少不更事的少年男女就从桑念竹身边二刚一后嘻嘻哈哈地追逐过去,撞得桑念竹一步踉舱差点仆倒,幸好于培勋反应快及时抓住她,一边扶稳她,一边忍不住怒眼骂过去。 “搞什么,难道没看到……” 再一回蓦然噤声,于培勋愕然拉回眼来惊诧地瞪住桑念竹,后者已站稳脚步并道过谢了,他却依然两手紧紧地抓住她。 “喂!你怎么了?快放开她呀!我们要上地铁了。” 还用得著她说,他也想放开呀!但是两只手不肯听他的命令嘛! 因为—— 什么都没有! 第三章 大多数时间他都很小心,小心防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传入他脑子里,但偶尔也会有顾虑不到的时候,譬如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就如他临时抓住桑念竹之际,压根儿没想到要防备什么,只担心她会被撞到地铁轨道上去压成一堆肯定不怎么好看,连屠夫都不敢去收拾的破烂尸块,所以他才会得知—— 他什么也无法知道! 真诡异,现在究竟是怎样?他将会有大小老婆各一吗? 一个是“看”来的,一个是“摸”来的,而且是一男一女,再来一号“备用”的阴阳人,“一家人”就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呆呆伫立在地铁站里,眼睁睁看著地铁呼啸一声离去,于培勋辗转思考又思,终于下定决心回转身子走向出口楼梯。 都是老爸害的,谁教他那么大嘴巴说某人将会过好一阵子后才能回台湾! 他又回到了泰德的住处,是上下班制的管家替他开的门,并欣然引他回到甫整理好的客房。旅行袋随手一扔,他站至窗边又认真地考虑片刻后才抓起电话。 “泰德?” “咦?培迪,你……” “我在你家。” “耶?!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决定再多留几天。” “真的?正好,我有奸几张歌剧院的票,‘日落大道’、‘歌剧魅影’、‘悲惨世界’或‘茶花女’任君选择,晚上一道去看?” “晚餐你请客?” “是是是,下过麻烦你穿西装打领带可以吗?” “ok!只要你借我一套西装。’ 看了一下手表,他再打回台湾分公司去。 “老爸,又是我啦!你还没下班啊?” “正要下班,你不是要回来了吗?” “……回不去了……下准偷笑,老爸!” “好好好,不笑、不笑。不过,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要回去了,但是在地铁站……”于培勋耸耸肩,臀部落至床沿。“我碰上了一个女孩子……” “然后?” “我什么都看不见。” “款?!”自这惊讶的一声大叫,显见电话另一端的人有多意外。 “是啊,款!”双脚抬上床,于培勋无力地靠在床头,懒洋洋的,没精打采。 “我比你更意外,老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试过从她的朋友那边……” “这就是最令人沮丧的地方,我确实试过了想自她朋友那边看看我有没有机会和那个女孩子来个正常的婚礼,结果看见的却是……’于培勋悲哀的抽了抽鼻子。 “二十年前我看见的那一幕!” “耶?!” “老爸,你不要老是发出这种惊讶的怪叫好不好?帮我想想办法嘛!” “这……”你教我想办法我也……我也不明白呀!” “老爸!”于培勋抗议的大叫,挺身弹坐起来。“你怎么可以不明白嘛!那我怎么办?” “很抱歉,我真的下明白,唯一可以想到的是……” “是什么?”老爸最好下要说是大小老婆之类的。 “将会和你结婚的是那个大块头的男人,而那个女孩子即便会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和你结婚……” 果然! 于培勋忍下住对空挥挥拳头,无声地咒骂。 “……命运还真是捉弄人,想当初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我是千方百计下想和她结婚,如今你却是……下过话又说回来,你会和那个男人结婚,又笑得那么开心,说不定将来你们之间真的会产生……’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老爸,我快吐了!’于培勋捂著肚子呻吟。 “那你要我说什么?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啊!” “我不要听合理的解释,我要听能让我安心的解释!”他喃喃道。 “那种东西请你自己去想像吧!总之,我想你一定已经有了决定,才会继续留在那里吧?” 于培勋耸耸肩,“也下算是什么决定啦!我只是想留下来看看,因为那个女孩子……”说到这里,他不觉露出傻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你知道,老爸,她很不错的。” “怎么,一见钟情了?” “哪是!”于培勋矢口否认。“我是……是……咳咳,好啦!也不算完全是啦!只有一半吧!她……呃,有点像小念念,脸蛋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很秀气,眼睛虽然没有小念念那样灵活可爱,但……怎么说呢?她的眼睛彷佛在下雨,蒙蒙胧胧的非常吸引人,就像是那种很有气质的女孩子,你懂吧!老爸?” “懂、懂,我当然懂,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欣赏的是那种坦率明快的女孩子,怎么……” “老爸,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说的也是,可是……算了,你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命运给你安排的路,你也只好顺著走下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我走对了路没有?” “很简单,当你开始痛苦的时候,就该警觉到自己是下是哪里走错了。” 于培勋沉默了会儿,匆地绽出笑容。 “换句话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也可以这么说吧!” “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做我现在最想做的事罗?” “什么事?” “去约女孩子!” 摄政街是伦敦首屈一指的购物街之一,也是名牌爱好者的天堂,古老、优雅,而且东西昂贵得让人想吐血,平常时候于培勋是绝对不可能跑到这儿来的,但今天他来了,因为西敏寺大学的校区之一就在这儿。 要查知桑念竹的上课表并不难,不过她会和一大堆男女同学——全都是亚裔人——走在一起,这就不是他能预先查到的事了。 “嗨!于培勋,你怎么会在这里?” 幸好李亚悔瞥见他了,否则他一定会呆呆地看著她们离开,再傻傻地跟在她们后面,像个变态跟踪狂似的,因为向来都是妞儿来泡他,他从没有主动去泡妞的经验。 “我……呃,我只是经过这儿,所以顺便……”对方问英文,他自然也要回英文,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貌,除非他不懂。不过两者一比,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他说的是英国上流社会的标准英语,而不是对方那种亚洲杂牌英文。 李亚梅注意到他的眼神老往桑念竹那儿溜过去,立刻得知他的意图了。 “经过?顺便?切!好老套的烂借口。”李亚梅两眼调侃地斜睨他。“昨天你不是说要回台湾了吗?干嘛,雾太大飞机停飞了?” 于培勋脸红了一下。“我……我还有点事,所以暂时不回台湾了。” “还有事?”视线瞟向桑念竹,唇角挂上戏谵的笑,“是喔!女孩子的事,对吧?”桑念竹的脸也红了,李亚梅见了似乎很开心。“不过……”挑剔的目光拉回来在于培勋身上绕了一圈。“你就这样来泡妞,下会太逊了点吗?一 的确,彬彬有礼的绅士依然是英国的特产,但英国年轻人的思潮也比任何国家更激进、更前卫、更反传统,游离于一切事物之上,叛逆的庞克族和迷你裙都是诞生自这块最讲究传统的土地上,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延续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无论言行或穿著,英国年轻人不是很正经就是很疯狂,要下起码也会有自己独特的风格,绝不会像于培勋这样,随随便便一件牛-裤和二手货外套就跑出来到处丢人现眼,这只有两种人会如此—— 讲求方便的观光客和穷困的难民。 于培勋当然不是观光客,更不认为自己是难民,可是他觉得自己穿这样也没什么下对,方便舒适又保暖,完全符合衣物的基本功能,不是吗? 所以他低眸瞧了自己一下,旋即困惑地反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一 白眼一翻,“你啊!就算再穷,追女孩子的时候门面多少要讲究一点吧?一李亚梅率直的批评,“起码第一次总要先给人家一个奸印象嘛!’再额外奉送一个良心的建议, “就是说咩,不然谁理你啊!又不是找朋友去打混。”旁边一位花枝招展,除了本人之外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的女孩不甘寂寞,忍不住口气轻蔑地横插进来一嘴。“你看我们这一票,哪一个像你这样迈遏的?呋!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是我的话根本不甩你!” 谁又想甩你了? 没错,他一向比较欣赏坦率明快的女孩子,但也不是“坦白轻率的明讲快滚”到这种地步吧?或许她们那群人穿著的确都相当有品味,那又如何?品味也不代表本人的性格呀! “我这样穿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哪里迈遢了?”敏感的大黥帽马上张开超级防护网并展开反击。“倒是你们,有那种时间去打扮自己,不如多花点时间用功,有那种闲钱去购买名牌,下如拿去帮助难民更有价值!” 原本只是旁观热闹的年轻人们闻言众皆哄然,另一个由名牌堆砌而成的男孩子,即刻操著一口日本人特有的日腔英文骂过来。 “我们买名牌关你什么事?你买不起,我们买得起,嫉妒是不是?” “你买得起?”于培勋双眉一耸,匆地上前一步左手搭上对方的肩。“这是你自己赚的钱买的吗?更何况……” 他蓦地俯唇过去在对方耳际说了一句什么,对方立时脸色大变地惊呼。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退后,轻轻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狂吼的森林怒狮瞬间变成畏缩的厕所小老鼠,对方眼神闪烁不安地抿紧唇闪到一边去自闭了,不管其他同学问他什么,他都不敢再开口。然而这么一来,反倒挑起其他同学同仇敌忾的心理,大家一窝蜂围上来,把他当一只人人喊踩的蟑螂一样轮流开骂。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跑来这里追我们的女同学,说话还这么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又以为我们这里是哪里?这里是西敏寺大学喔!可不是……咦?你又是哪所大学的?” “下管你是哪所大学的,请问你凭什么跑到我们这儿来嚣张?” “我们西敏寺大学可是第-所获得女王企业奖的最现代化大学,下是随随便便有钱就能进来的喔!’ “总之,像你这么寒酸,还是另外去找其他适合你的人凑合吧!” 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于培勋脸上的神情又变了,不是羞赧,也不是生气,更不是惭愧或畏惧,而是冷漠,带点轻视的冷漠。 如此幼稚又肤浅的年轻人著实令人厌恶,而桑念竹居然也跟他们玩在一起,可见她的眼神是骗人的,她的气质也只是虚假的表相而已,现在,他已经不再觉得她吸引人了。 他决定放弃,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而,就在他甫回过半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刹那,始终无言在一旁默默偷觑他的桑念竹竟在这时候悄悄摸到他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一起……一起去吃麦当劳吗?”她细声细气,嗫嚅地问。 于培勋怔了怔,旋即讶异的转回身来,漠然的脸满布怀疑之色。 “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麦当劳?” “不……不好吗?”怯怯的双眸犹豫地瞅著他。“那……三明治也可以。” “三明治?”于培勋更是错愕,下觉俯眼凝住桑念竹那对如云似雾般的瞳眸,想看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不料,就在四目交会的那一瞬间,那双宛如小鹿般的羞怯眼神竞使他莫名所以的心口蓦然一阵发热,胸腔随之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令他呼吸紧缩、脉搏狂乱,一时忘了该做反应,只顾呆呆地盯著她瞧。 在这同时,众男女同学们则异口同声的掀起阵阵反对声浪。 “喂喂喂!怎么这样,不是说好要让松本请我们上l”odeon吃法国餐,之后他还要请我们去……”就是因为有桑念竹,松本冤大头才肯平白让他们敲竹杠,不然他们干嘛死拉活扯的硬抓桑念竹和大伙儿一起去吃饭,现在如果她不去的话,大餐岂不是要飞了? “可是……”瑟缩著,桑念竹瞥向那些气势汹汹的同学们。“我想去吃麦……呃,下,是三明治嘛!” “有没有搞错啊?大餐不吃你要吃三明治?” 眼见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凶悍,桑念竹下禁畏怯地直往后退。 “我……我……” 见状,于培勋怒火倏燃,正欲开口反击,却仍是慢了一步,让一向自认为爱丽丝保护神的李亚梅抢去护花使者的荣誉宝座:难得见到胆小的兔子竟然有这么主动的时候,无论如何她也要帮桑念竹这一回。 “为什么不行?”泰然自若地挡到两人前面,李亚梅的态度非常强硬。“有人喜欢吃肉,有人喜欢吃青菜,她就是喜欢吃三明治,为什么不行?” “喜欢吃三明治?她有毛病啊她?” “你才有毛病呢!”李亚梅哼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吃蜗牛吗?呕~~那才思心呢!”说著,眼角忙暗示于培勋赶紧带桑念竹离开。 于培勋也不笨,立刻抓住桑念竹的小手走人,纵使众人依然此起彼落大声抗议不已,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去阻止桑念竹,因为大家都知道,桑念竹好欺负,但空手道三段的李亚梅可是悍勇得很,不要说女孩子,就连大男人也没有几个敢正面跟她斗上的。 除非有人不怕断手断脚,外加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那就尽管去跟她卯上吧!下过…… 哼哼哼,后果请自行负责! 很可惜,十几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发现大家都宁愿当身康体健的狗熊,没有人想作残废的英雄,于是众人只好眼睁睁看著那两人眨眼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懊恼不已。 大餐飞了! 远离那群拿父母的钱,藉留学之名行吃-玩乐之事实的不肖学生后,于培勋与桑念竹两人才放慢脚步相偕行往汉诺瓦广场方向,好一阵子都没有人出声,于培勋那张脸依然硬邦邦的十足像刚从北极挖来的冰砖,桑念竹则心神忐忑地死命抱紧了书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得身边的人一脸大便。 她应该问他吗?问了他会告诉她吗?或者会更生气? 犹豫不决的桑念竹勇气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于培勋却仍下肯丢开包公脸,直至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下要临阵脱逃之际,于培勋终于开口了。 “你在同情我吗?” “嗄?”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骇得原就惴惴不安的桑念竹差点转身落跑,待意会他的问题并非在责难她之后,螓首急摇。“没有啊!刚好相反,我觉得你很特别呀!’否则她就不会鼓足勇气采取主动了,这可是她有生以来最有胆量的一回表现呢! “特别?”于培勋狐疑地侧过眼来瞄著身边长发飘飘的女孩。“什么意思?” 羞赧的低首,乌云如瀑布般垂落,桑念竹皓腕轻拾,柔柔一撩将发丝拨到耳后,十分女人味的动作,教于培勋又一时看痴了眼。 “我是念法律的,常常到法庭聆听审判过程,同时也观察到人生丑陋百态,在那当中我充分了解到,人类能够因为保护自己而面不改色地撒下漫天大谎到何种程度:再仔细审视我们周遭,同样充塞了各种各样的谎言,为了利益、为了面子、为了种种自私又可笑的理由……” 她泛起淡淡的苦笑。“就像我,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是很胆小的,我奸怕奸旧人家对我生气、对我凶,所以老是违背心意去迎合别人,再说白一点,我是很会说谎的,只要不惹人家生气,要我说什么谎都行。” 抬眸,她眼神坦直地与他四目相对。“可是你不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你便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到底,不畏惧他人的侧目或耻笑,也绝不自贬身价。老实说,我好佩服你,我想做但做不到的事,你却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她低叹,“不,我不是同情你,而是……”清丽的脸容倏匆掠过一抹无奈。 “羡慕你。” 听她轻柔婉转的解释,于培勋脸上的冰雪悄然融化了,深深凝视她片刻后,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唇畔扬起轻快的笑容——真高兴他没有看错人。 “你下如说我厚脸皮吧!” 一哪是!”桑念竹正色地反驳。“一定要很勇敢坚强才能做到像你那样的。一 于培勋耸耸肩,对这话题实在没什么兴趣。“你真的想吃三明治吗?我们还是到唐人街去吧!我知道有家珍味烧腊店下但口味道地又便宜,而且……”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儿还有珍珠奶茶喔!怎么样?去珍味吧?” “珍珠奶茶?”桑念竹螓首微倾,眨了眨眼,下经意地流露出她俏皮可爱的另一面。“够q吗?”于培勋比出一根大拇指,她即开心地轻笑颔首。“好,那我们就到唐人街。”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非常轻松,之前的沉重感已消逝无踪了。 “你是大二吧?再一年多就毕业了,要继续修硕士吗?” 桑念竹点头。“先通过专业考,再设法进四大法学院其中之一修硕士,这是成为大律师的必要条件之一,接下来如果能顺利通过诉讼律师资格考的话,再一边修博士一边实习。” “大律师吗?不过……”于培勋偷眼打量她。“你为什么会念法律系呢?”怎么看她都不合适,也不像是会念法律的人,更别提胆子这么小的人要做出庭辩护大律师了! “我父亲的愿望是成为皇家御用大律师,可惜他在达成愿望之前就因车祸去世了。” “所以你要替他达成愿望?” “是,我要替他达成愿望。” 她话说得很坚定,但瞳眸中却又泛出迟疑迷惘的蒙胧阴影,于培勋觉得有点奇怪,可是他并没有多问,毕竟他们才刚认识一天而已。 “你下午没课了吧?想看电影吗?” “好啊!可是我不喜欢太过于悲伤的剧情。” 又是一个意外,他以为她是那种喜欢沉浸在悲情气氛中的女孩子说。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遗?”还明目张胆的问出来,他是姓白名痴的色狼吗? “我是说……呃……”他尴尬地指向前方的拱门。“唐人街到了。” “啊!真的,我好久没来了呢!” “你想吃什么?”见她满眼兴奋,于培勋暗自念佛,谢阿拉,又向上帝感恩一,庆聿桑念竹没听清楚或者自以为听错了,才没有被他吓得当场昏倒。“我建议三烧饭,那儿的烧腊很入味,而且还是英国很难吃到的蓬莱米饭喔!” “蓬莱米?”桑念竹惊喜地低呼。“蓬莱米饭最松最软了!” “不过这儿人真的好多。”说著,于培勋很自然地揽臂护住她,免得她被观光客撞过来撞过去,她看起来就是会任人撞翻的样子。“哪!就是前面右边那家。一 “哦!” 正专心闪避人群的于培勋并没有注意到桑念竹的下自在,她的脸热得好像被火烧著了似的——天哪!除了爸爸之外,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男人耶! 下过…… 好奇怪,为什么她不会觉得害怕呢? 第四章 西敏寺大学一共有四个校区,其中三个在伦敦中心区,一个在绿树成荫的西北郊区,还有一千四百乡间宿舍房提供学生住宿,它们位于市中心附近,非常方便学生上课。 桑念竹就住在摄政街校区后的自炊式公寓宿舍里,一楼四房住男生,二楼五房女生,其中两问是套房,一间由第一位搬入公寓的桑念竹捷足先登,另一问则由那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韩国女孩于金相姬占住。 九人同年级下同科系,共用客厅、餐厅与厨房,女生负责清理客厅、餐厅与厨房,男生理所当然扛起所有的粗活,包括丢垃圾和整理后院,一年多下来,上下左右倒也相安无事。 进房放下背包后,桑念竹即抓了条浴巾先去冲浴换上便服,然后坐在镜于前吹头发,从镜子里看进去,房间内空荡荡的,下像其他人房里那么丰富,除了书本和一台小电视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了。 由于所有的学宿杂费都是由叔叔替她支付,除了每个月四百英镑的基本生活费之外,她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叔叔索取额外的开销,而伦敦物价众所周知的高,一百元台币在台湾可以吃两个便当,可是在英国也只够买根热狗或三明治,即便是女孩子的必需品,也得靠她自己打工赚钱来负担,更别提书本、笔记簿等等的费用,这样的她哪里还有资格作奢侈的要求呢? 但即使她并不在乎这种物质上的享受,却无法下怨叹,明明是同一个父亲,为什么哥哥可以在父亲死后得到大伯的收养,她却连唯一的家也保不住呢?在父亲的遗嘱里,那栋房子明明是—— “那……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呀!” “下,那是家族的财产,你不配得到它!” “可……可是我和妈妈一直住在那儿……” “那是以前,从今天开始不行了。现在,你马上给我签名放弃那栋房子,然后去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走!” “我……我不……” “签!!!” 关掉吹风机,她无奈地与镜中人对视。 以东方人而言,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差,但在西方人眼中,不管好不好看,东方人看起来都是同一个样,千篇一律的黑发黑眼,平板的五官,矮小的个子,比蚂蚁还不起眼;再加上英国依然是个种族主义社会,虽然比起二十年前已经宽容了许多,然而种族歧视仍是英国社会的一个大问题,种族暴力冲突依然时有所闻,所以她在这儿并不快乐,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离开英国。 但是无论她有多难受,当年才十三岁,仍没有能力独立的她始终只能留在这儿仰赖叔叔的抚养,然而留在英国越久,她就越加无法忍耐父亲家族对她的鄙视,只因为母亲配不上身世高尚的父亲——即使父亲和母亲是真心相爱的。 “你不配留在这个家里,就像你母亲不配和你父亲在一起!” “但……但他们是真心相爱……” “住嘴!不要在我们面前说那种话,真恶心!天知道你父亲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看上你母亲,幸好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我们不必再继续担负你们母女俩所带给家族的耻辱了。”幸好? 她的父母死了,他们却说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岂不是太过残酷,为什么相爱的人还要计较身分、种族、财富、权势与威望那种无聊的事? 太不公平了! 可悲的是她连与他们抗争的胆量都没有,只有逆来顺受的辛酸,所以她唯一能做的是下定决心认真攻读法律,以便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皇家御用大律师,这并非好强,也非报复,而是不服气、不甘心! 也许她不适合作律师,也许她根本没有能力作律师,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己所能的去试试看,如果成功的话,她就能够让大伯和姑姑知道,虽然是情妇的孩子,她也可以表现得比大老婆的孩子优秀;也要让所有曾经歧视她的英国人知道,东方人绝不比西方人差! 想到这里,桑念竹不免发出一声自卑自厌的叹息。 每个人都知道她恬静羞怯,有谁会料到她胸中酝酿著一簇愤怒的火焰,却连发泄的勇气都没有?大家都说她气质典雅有内涵,又有谁会想到她内心竟是这般龌龊,念法律不为无辜人辩护,不为伸展抱负,居然只是为了不甘心? 最悲哀的是,不管曾经下过多大的决心,她也依然没有把握能够毕得了业,遑论考律师执照,这样她还有什么资格说要替妈妈出一口气?又有什么资格说要摆脱被蔑视的命运? 路,为什么这么难走呢?叩叩叩! “小念念,你回来了吗?” 回过神来,桑念竹忙放下吹风机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李亚梅,也只有李亚梅会叫她小念念。 “你和那个家伙去哪里了?”不待主人邀请,李亚梅便径自进房里来,彷佛在自个儿房里般自在地跳上床盘膝坐著,连拖鞋都懒得脱。 桑念竹早习惯了,在这里只有住在邻房的李亚梅和她同系,所以两人感情特别好,同进同出同上课,又因为她们的个性恰好一刚一柔,再加上李亚梅老是以桑念竹的保护者自居,所以还有谣传说她们是同性恋呢! 关上门后,桑念竹又回到镜子前梳头。“也没有特别去哪里呀!只不过是去唐人街吃午饭,然后去看了场电影,再去喝下午茶,快五点时,他就送我去打工,等我下班后,他又带我去吃消夜,之后才送我回来。” “啧啧啧,他居然在那边等到你下班啊!”李亚梅满意地点点头。“满体贴的嘛!” 桑念竹柔柔地笑了。“嗯!他页的很体贴。” “那么……”李亚梅好奇地打量她唇畔微漾的笑意。“你是喜欢他-?” 桑念竹不由自主地红了红脸。“才没有呢!不过认识一天而已,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 “是喔!可是你很少主动应允男孩子的邀约单独出去约会,特别是刚认识的男孩子,更何况是这样一整天……呃,就算不是一整天,也差不多了啦!总之,你好像……”李亚梅双手托著下巴。“没有过这种纪录喔!” “咦?是这样吗?”桑念竹不觉停下梳发的动作,鹜讶地反问,“啊,真的 耶!唔………我想他的确是比较特别吧………”她低低沉吟。 “也许是因为他的幽默随和,还有他的温柔体贴,让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完全不会有任何压力,所以我也……”微微一顿,旋即继续。“不需要勉强自己说出违背心意的话,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下来倒不觉得和他在一起是否很久了。” “违背心意的话?”李亚梅微微一愣,桑念竹说了一长串,她只注意到这几个字。“什么违背心意的话?” 桑念竹沉默了会儿,而后回过身去,决定对她唯一的好友说出最大的苦恼。 “譬如说某位同学明明令我很不开心,我还是得挤出笑脸说我不在意;譬如说我并不想和大伙儿一块儿去玩,但为了不让大家不开心,我也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譬如说我很讨厌人家硬把我和某某人凑在一起,却还是得勉强去赴你们未经我同意便擅自答应下来的约会,中途再想尽办法溜走;譬如说……” “好了、好了,我懂了!”李亚梅尴尬地抓抓头发,因为她就是常常勉强桑念竹的人其中之一。“其实……其实你可以老实说的嘛!”她并没有恶意,而是看不过去桑念竹老是自虐似的把自己关在孤独的角落里,却没有考虑到有些人就是不喜欢热闹。 桑念竹回眼目注镜中那个懦弱的女孩。“也许是天生的,也或许是我的生长环境造就成我这种懦弱的个性,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自己也很厌恶自己这种行为的,它使我觉得自己好虚伪、好做作,真希望我也能坚强一点,但是我……我身不由己……” “你是……”李亚梅满脸困惑,本想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时候,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临时更换另一个问句。“所以你才觉得那个于培勋很特别,因为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又能够坚持自己的观念,也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说到“他”,桑念竹不觉又绽开微笑。“不仅如此,我也没见过像他那样能够耐心倾听别人说话的男人,即使我跟他的意见相左,他也不会跟我争辩,反而会告诉我他先回去好好思考过我所说的话之后,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倒是个很能尊重别人的男人嘛!”李亚梅有点意外。“这样的话,如果他又来约你,你会答应他-?” 桑念竹羞涩地点点头。“我想我会的。” “ok,我懂了!”李亚梅跳下床来,从后面搭住桑念竹的肩,与镜中的她视线 相对。“那我以后会帮你挡住那些有的没有的肝烦,订你能够作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违背心意的话了,有什么不高兴要老实对我说,我希望能够作你真正的朋友,而不是……” 话说一半,房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被撞开来,两人同时转头,望著省略基本敲门步骤直接闯进来的金相姬,桑念竹如同往常一般,不敢有任何异议,也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李亚梅立刻爆发了。 “喂!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金公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所有人的房间都当成你家的厕所,好歹敲敲门通知人家一下嘛!真是,你父母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叫金相姬公主,是因为她家有钱得足以让她享受如同公主一般的奢华,恰好她的名字也有一个姬,拍她马屁的同学就顺理成章的叫她公主了。 而金相姬也表现得很符合公主的名号:傲慢又霸道。 “这又不是你的房间!”金相姬连眼角也不屑抛过来一下,便大剌剌地在书桌前坐下跷起二郎腿,开始下达公主的命令。“桑念竹,下回松本再请我们大家出去玩,不准你再溜掉了!” 李亚梅与桑念竹相对一眼,知道金相姬又开始在编织她的妄想世界了。 这是个典型的三角游戏,金相姬看上松本健,但松本健中意的却是温柔恬静的桑念竹,所以金相姬打算利用桑念竹接近松本健,等她把松本健追到手之后,再将桑念竹一脚踢开,大家“皆大欢喜”。 没想到桑念竹竟敢中途落跑,松本健马上兴致缺缺的宣布“散会”,害她失去了一个好机会。 “抱歉,你好像忘了她不是你儿子,也不是你孙子,”李亚梅嘲讽地道。“不需要你说什么她就乖乖听什么。” 金相姬怒眼一瞪。“我是跟她说,又不是跟你说!” 李亚梅哼了哼。“不管你是跟谁说,她都没理由一定要听你的。” “我就是要她听我的!” “听你的不如听我的!” “你凭什么?” “你又懑什么?嗤,喜欢松本不会自己去追,干哺要利用我们小念念,不好意思吗?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还是怕又被拒绝一次没面子?” “你……” 不消几句话,两人就气势汹汹,剑拔弩张地对上了,桑念竹习惯性地躲到李亚梅背后,她并不担心李亚梅会吃亏,因为李亚梅也是个富家女,个性又强硬,与金相姬正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不同的是一个讲理一个不讲理。 然而这样默不吭声的让李亚梅为她战斗,她忍不住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了。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呢?将来就算真的被她考上律师执照了,恐怕官司甫一开打,她就会先被检察官给活活吓死了! 一个常败律师有机会当上法官吗? 就整个伦敦而言,西敏寺大学在录取留学生的比例上算是相当高的,仅次于伦敦大学,校园里有三分之一是全世界各地来的留学生,这也是为什么桑念竹要选择这间大学就读的原因之一。 第三堂下课,李亚梅抓住正要往外走的桑念竹。 “你要上哪儿?又要去买三明治度中餐?算了,还是我请你去吃套餐吧!”她一面整理笔记书本,一面又问:“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打电话找你,不会又是某某人吧?” 桑念竹双颊微赧。“他请我去喝下午茶,珍珠奶茶。” “那也不用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呀!” “他知道我早上下午都有课,怕来不及找到我。” “说的也是,你又没手机。”背起背包。“好了,走吧!” 绿茵的草地,浓浓的树荫,相对著古建筑教室和现代化的资源中心,来往著白皮肤、黑皮肤与黄皮肤各式人种,在这种环境中求学,的确比较没有压迫感。 “下学期我想多修一堂犯罪心理学,你要不要?” “嗯!好。” “还有,下星期我们社团要……” “喂,你们两个,等等,等等我啊!” 后面有人在叫,没有指名道姓,也不晓得在叫谁,周围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去……包括桑念竹和李亚梅,再同时打回来,其它人是不认说,桑念竹和李亚梅是不想理睬。 某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住她们,一个胖胖的韩国女孩,金相姬的跟班。 “喂!叫你们等我没听到是不是?” 李亚梅一步也不想停。“干嘛?” 胖胖的女孩瞄了桑念竹一下。 “松本说要请大家吃午餐。” “他家的事。” “可是他说爱丽丝不来他就不请了啊!” “你很穷是不是?” “嗄?” “没有他请客你就会饿死了?” “你怎么这样说嘛,以前你不是都不反对的吗?”以前她不知道桑念竹不喜欢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出去闹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本小姐不爽了,怎样?” “她又不是你的!” 李亚梅立刻一把搂住桑念竹,霸道的宣布,“她就是我的,怎样?” “不是吧?”胖胖的女孩顿时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你们真是……一对?” “是又怎样?” 胖胖的女孩立刻连退三大步,脸上的表情比保琳皇后被砍头的时候更精辨。“太可怕了!”声落,掉头就跑。 同时,李亚梅也赶紧拉著桑念竹往反方向溜。 “快,快跑,那队娘子军要是一起来的话可就难应付了!” 然而二十分钟后,在帕摩尔大道附近,却换了桑念竹抓著李亚梅落荒而逃。 “干嘛?干嘛?我们还没吃到午餐耶!” “我们到别的地方吃!” “为什么?” 桑念竹没吭声,继续埋头往前冲。 因为她不想碰上奶奶和大妈,无缘无故被她们抓去冷嘲热讽一番。 这就是她继续留在伦敦最大的困扰,伦敦明明不算小,她却老是去碰见她们,然后她们就会讲一些非常冷酷刻薄的伤人话,对象包括早已去世的妈妈都不放过, 她却连回嘴都不敢,这种事她寅在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了。 直跑到三条街外,她们才停下来拚命喘气。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欲言又止好半天后,桑念竹始下定决心勇敢的面对李亚梅。 “如果我告诉你,我……我是情妇生的私生女,你会怎么说?” 李亚梅怔了一下,继而失声大笑。 “我会告诉你,我也是!” “耶?!” 看了一下手表,于培勋即抓起车钥匙,愉快的吹著口哨准备出门约会去也,然而就在门口,很不幸的撞上了某个跷班溜回家的家伙。 “你……你跷班,扣薪水!” “好好好,扣薪水就扣薪水,那个……”泰德觑著他手上的车钥匙。“你要出去?” 于培勋则瞪住那只抓住他手腕不放的狗爪。“没错。” “哦,那……你能不能先……” “不能!”于培勋断然拒绝,并用力甩开狗爪。“我不去,我说过只有那一回,以后不能再来找我了!” “但是……” “他没本事找到线索也是他家的事,与我何干?”推开面前的挡路桩,于培勋径自往外走。“总之,我说不去就不去,他有胆就来抓我啊!我保证告到他自己去上吊!” “不要这样说嘛,培勋,”泰德追在后面。“他也是急疯了才会那么说,你不知道他又……” “谁说我不知道?”于培勋停在路边的车子旁。“他又被上司削了一顿,还警告他说如果再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就要把他赶到苏格兰去冰天雪地一下,那又怎样?是他冰天雪地又不是我!” “培勋……” “好吧!我让你自己选,是要我帮他,还是帮公司?”打开车门。“你不要以为现在公司没事就送他,告诉你,很快就有事了。” 泰德再次抓住正要钻进车里的于培勋。“培勋,你不能因为你讨厌他就……” “没错,我是讨厌他!”于培勋又一次甩开他。“不过那是因为他先看不起我,那种……” “但他并不是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东方人而看不起我,而是因为我看起来就日王副没用的样子,这也太武断了吧?光凭外表去判断一个人是最不可靠的,他是警察,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我会叫他向你道歉……” “不用!” “培勋,”泰德那张脸苦得好像被虐的小媳妇似的。“别这样嘛,看在我让你白吃白喝自住了这么多年的分上,你……” 闻言,于培勋终于忍不住失笑。“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泰德,居然拿这种理由来套我。”他摇摇头。“好吧!看在你让我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多年-分上,就再帮你一次,不过就这一次了喔!” “谢谢、谢谢!”泰德千恩万谢。“那我们先到维多利亚街……” “不,”于培勋钻入驾驶座,拉上安全带。“他已经不在苏格兰警场的办公室,跑到georgeinn酒吧的空屋那儿去了。” “咦?你怎么知……呃,算了!” “好,快坐好,我要飙车了!” “飙车?为什么?” “别忘了我还要赶著约会呢!”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然飙到了伦敦塔桥附近,一见到麦尼,于培勋就先傲慢的吩咐。 “如果有任何超速红单,你要帮我解决掉。”然后就径自进空屋里去了。 老实说,他真的很不想再见到红胡子麦尼,因为一见到麦尼就会想到那场未来的婚礼,一想到那场婚礼他就恶心得想吐。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麦尼了! 空屋里,于培勋这边摸摸、那边探探,好半晌后,他才转过身去面对麦尼。 “怎么会找不到任何线索,因为凶手把这里清理得太干净了吗?” 或许是泰德哲生口过他了,也或许是他真的相当佩服于培功的能力因为这间空屋确实有问题,麦尼的眼色表情都已不再有初次见面时那种轻蔑的存在。 “对,太干净了,这儿明明是一间空了将近十年的空屋,无论如何不应该这么干净,附近的人也都说没有看见过什么流浪汉或不良少年进来过。而且……”他拿出一支笔。“我们还找到一张空白明信片和这支笔,这支笔的墨水符合寄到苏格兰警场那张明信片上的字墨。” 于培勋拿过笔来握了一下,旋即又还回去。“这支笔跟那张明信片一样,都是写信之前才在转角那家杂货店里临时买的,而且他还是戴著面具,穿著十九世纪的服装去买,所以你可以问问看,在上个月底,这附近是不是曾经有人举行过化妆派对之类的聚会,否则他戴著面具又穿那种衣服去买东西岂不是很怪异。” 走开两步,他手抚著墙壁。“至于他是……高约五-八-左右,重约一百一十磅,满瘦小的,还有……嗯!他戴的是那种警察搜证时用的手套,进来的时候是用万能钥匙,那天晚上还下著倾盆大雨……”他回眸。“伦敦多雨,但倾盆大雨的机会不多,你应该可以查得到吧?” 放下手,“好了,就这样,其它的你自己去查吧!”语毕,他回身便待离开。 “请再等一下!”麦尼抓住他。 于培勋停住二莎,然后侧过脸来露出嘲讽的笑,“我说你怎么不再怀疑我了,原来你调查过我啊!”他摇摇头,扒开麦尼的手。“啧啧啧,还调查得真仔细嘛!连我什么时候交第一个女朋友你都知道。” 麦尼有点尴尬地咳了咳。“那个……你有没有办法知道他大约是多大年纪?” 于培勋皱眉,左手再度摸向墙壁,片刻后 “不知道,但是他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什么习惯?” 缓缓收回手,“我想他平常一定是有戴眼镜,所以偶尔会下意识想去扶一下眼镜才发觉他当时并没有戴眼镜,也许是刚用雷射手术治愈不久,也或许他戴了隐形眼镜,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挖掘吧!”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微微一笑,不予回答,径自推开他出去。 “我要去约会啦!” 麦尼注视他离去的方向许久。 “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纯认为你所叙述的一切都太过夸张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而且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我已经很保留了。” “他确实很……怪异。” “我知道,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但是……”泰德轻轻道,“没有人去问过他,也不会有人去问他,这种事情……”他犹豫了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是吗?” “你是说他……”麦尼迟疑著。“真的是-那种人-吗?” 泰德垂眸,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所谓的“那种人”是哪种人,但是……应该是吧!” 麦尼沉思半晌。“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对他的能力有最-合理-的解释,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所说的我必须尽快去调查,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只好再请他来帮帮忙了。” 再请他来帮忙?!, 泰德愕然张口结舌地望住麦尼大步离去的背影,很想昏倒。 这不是最后一次吗? 第五章 伦敦不但雾多,雨也多,虽然难得出现滂沱大雨,但绵绵细雨总是一阵过一阵,又湿又冷,这种天气出门实在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快点,在那位刁蛮公主下课回来之前,你最好赶紧出门,免得她鬼叫鬼叫的,说不定又挡住大门不让你出去了。”李亚梅一边催促,一边忙著替桑念竹挑衣服。 桑念竹的服饰并不多,而且还都是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旧衣物,但因为收藏得很好,又是名牌货,所以看上去虽然谈不上什么流行,也不显陈旧,样式亦非常高雅,很适合桑念竹的气质。 看著桑念竹换上套装,李亚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笑。 “你知道那家伙什么地方最可爱吗?” 桑念竹瞥了她一眼,询问的眼光。 “就是……”李亚梅越想越好笑。“他明明是特意打电话来约你出去,除非是白痴,否则任何人都听得出他的意图,可是他偏偏要吞吞吐吐又别别扭扭的生。 掰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是说什么到附近办事想要顺路过来看看你,就是说有家好吃又便宜的餐厅想请你去吃吃看,还有某人送他戏票,而且刚刚好是两张,老曰醇这样绕著弯请你出去,真是搞笑。” 桑念竹停下套钮扣的手,想了一下,也笑了。 “我想在某些方面,他也是很害羞的。” “害羞?都二十六岁的大男人了还害什么羞?”李亚梅更是大笑。“他说他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我看他是害怕被拒绝吧!不过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学生,又不用上班,难道是吃闲饭的,所以才那么穷?”“他是程序设计师,自己接一些case做,另外还有一个兼差。”桑念竹穿好衣服即开始刷头发,她是从不化妆的,一方面是她买不起化妆品,一方面是丽质天生 的她根本不需要化妆。“而且他也不算穷,只是用钱观念比较寅际一点而已。” “花钱讲求实际的人多半是因为钱不多,所以只好实际一点。”李亚梅毫不留情地挑出最现实、最窘迫的可能状况。“他的家人呢?” “有一个很会闯祸的妈妈,还有一个脾气好好的爸爸,哥哥和姊姊都结婚了,两个妹妹还在念书,再加上好几个侄儿外甥。” “挺热闹的嘛!”李亚梅喃喃道。“啊!等等,你最好带把伞。” “我带了。”桑念竹拍拍背包。“不过,他说因为最近常常下雨,所以他会开车来接我。” “开车?他有车?” “他要向公司借车。” “公司车?兼差的公司吗?哇!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车,搞不好是货车。” 言犹在耳,三分钟后,她们下楼一见到于培勋身后的车,不要说她们都看呆了,附近所有的学生也全都跑过来又惊讶又羡慕地围在四周打转,特别是男生,想摸又不敢摸,只差没有流下一桶桶的口水来洗车了。 不是货车也不是卡车,当然也不是公车或火车,是…… “等等、等等,那个……”李亚梅目瞪口呆地指著那部金光闪闪,瑞气万条,最新型的朋驰跑车。“不会是你的车吧?”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会买这么贵的车,多浪费呀!”于培勋嗤之以鼻地拍拍车身。“公司车都被开走了,所以副总经理就把他的车借给我开,没办法,我只好开他的车来了。” 没办法?开最新型的朋驰跑车是没办法,那要怎样才算有办法?开飞机? 传统英国社会阶级泾渭分明,一般高级俱乐部都是采用会员制,出入这些俱乐部的人士大都是社会名流,平常人有钱也进不去,甚至有些特级俱乐部即便是社会名流,没有特殊身分也无法加入,譬如于培勋带桑念竹来的这家圣詹姆斯俱乐部。 桑念竹简直不敢相信,两眼控制不住地四处乱瞟,入眼周遭豪华奢侈但高尚典雅的装潢,特别是那些往常只能在报端瞥见的大人物,她拚命按捺住携呼的冲动,深恐一不小心做出失态的举措来。 “你怎么会有这家俱乐部的会员证?”一直以为这种超级俱乐部是虚构的呢! “老总帮我办的会员证,也是他帮我付的年费,我自己才不会去白花这种冤枉钱咧!” 由侍者领著他们到一处挑高的包厢,于培勋甫坐下即悄悄的附耳低语,“告诉你,这里年费贵得要命,但是不管你来多少次、吃喝多少东西都不用再花钱,所以爱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叫没关系,否则年费都自忖了。” 这就是他所谓“便宜”又好吃的“餐厅”? 还其是精打细算!“他为什么要帮你办这儿的会员证呢?” 于培勋耸耸肩。“我哪知道,这你应该去问他吧?” 问他? 她又不认识那个什么老总!桑念竹啼笑皆非地暗忖。 点过餐后,轻啜著餐前酒,“那你们副总又为什么肯把那么好的车子借你?”她忍不住又问。 “因为我帮过他一点“小”忙。”譬如挽回一件价值十二亿美金的合约之类的“小”忙。 帮过一点小忙?就这样? “你们副总真好。”好大方,平常人谁敢把那种车子随便借人,都嘛会宝贝得比自己的老婆更重要,别说借人了,自己都不太舍得开呢! “还好啦!”于培勋淡淡道。“他不过是希望我能多帮他一点‘忙’而已。” “可是……”桑念竹神情困惑。“你只是打工而已不是吗?为什么你们公司会对你这么好呢?” “有吗?我倒不觉……”顿了顿。“啊!说到打工,你在那个俱乐部工作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其实我一直在换工作,因为适合我的工作薪资不多,薪资多一点的工作又不适合我,但是为了生活,我不能不挑薪水多一点的工作,所以总是做不久。”桑念竹无奈地低喃。 以她的个性来看,想也是:再说到那个俱乐部,虽然大学生顾客占大多数,但有时候学生比一般人更难应付。这十多天以来,他天天送她去上班,然后在那儿等候她下班,总是见她既为难又困窘地应付那些大学生自以为潇洒的搭讪,好像快哭出来了似的,可见她根本无法适应那极工作。 “俱乐部薪水多少?”桑念竹说了一个足以令他失声惊呼的数字。“-?就那么一点薪水值得你那样拚命吗?” “那已经是我做过的工作里最局的薪资了。” 于培勋皱眉,而后摇摇头。“还是我来帮你另外找个工作吧!” “咦?可是……” 话刚起头,侍者送餐来了,两人暂停交谈,待侍者离去后,桑念竹已经忘了刚刚在说什么,一径盯著餐盘上的食物低呼。 “俄国小薄饼抹鱼子酱,鹅肝酱配烟熏鲑鱼,天哪,这要多少钱啊!” “我说过,不用花钱的。”于培勋把刀叉塞入她手中。“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常常来吃,反正是免费的。” 桑念竹优雅地叉起鱼肉放入口中,“真好吃!”她叹息。“真的不用钱吗?” “其的,一般用餐、跳舞等都不用钱,除非你要在这边开派对或餐会之类的,那就得另外计费了,什么场地费啦、餐饮费啦、服务费啦、清洁费啦,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刚刚好足够吓死你……啊!等等,先不要吃面包,否则待会儿你会吃不下喔!” 前菜后是马赛式炖海鲜浓汤,接著是奶油起司-明虾和乳酪生蚝配白酒,主菜是烘烤牛肉和海鲜生菜沙拉佐柳橙醋汁配红酒,吃到这里,桑念竹已经撑不下了,再看到之后的蓝纹乳酪和糖浆布丁与糖渍水果佐朗姆酒蛋糕,她真的只能流口水干瞪眼了。 “休息一下吧!”于培勋用餐巾擦了擦嘴。“我们聊一聊,嗯?” 桑念竹颔首,推开酒杯||她的酒几乎都是于培勋替她喝掉的,又推开甜点盘,再把红茶挪到面前来。 她并不是个挑食的人,但她特别喜欢喝红茶,总是格外讲究,有的适合清饮,有的适合加味,若是加味茶则不能太甜也不能不够甜,不能加太多牛奶也不能加太少,必须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红茶的香味,又不能喧宾夺主的掩去茶的原味,挑剔得很。 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加入佛手柑调制而成的伯爵茶,香气特殊,适合作为奶茶,不过绝对要小心不能加太多牛奶,否则会腻得下不了口。 “聊什么?” “聊……”于培勋想了一下。“哦!对了,用公之前我说了要帮你另外找个工作,你觉得如何?如果没问题的话,你今天就可以把工作辞了,我保证三天之内就给你消息,ok?” “今天?”桑念竹蛙首低垂,漫不经心地重复,手里则忙著小心翼翼地在红茶里加入适量的牛奶。“不好吧?” 不好? 于培勋颇意外地扬起双眉,“为什么不好?”感觉彷佛被当头淋了一桶冰水。 这些日子来,虽然他凡事都会先征求过她的意见,但温驯的她总是毫无异议地同意他所提出的任何建议,从不曾对他说过一个“不”字,甚至连丝毫疑问都没有,现在她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字。 为什么? “那个工作也是人家帮我找的,我怎么好说不做就不做?”再加一点蜂蜜。 扬起的眉毛猝然落下,揪成一团打不开的死结。 一句非常普通的对话,只不过因为不幸生为否定句,使得刚被淋了一桶冰水的敏感人士一听就不爽,当场重感冒又肺炎,情不自禁又钻起牛角尖来了好像他 随身携带牛角尖似的。 任何人都无所谓,但他就是无法忍受他所在意的人对他说“不”,他会单方面的把对方“否决某事”和“否决他”画上等号。 “要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在找理由拒绝他吗? 搅一搅……“可那也是亚梅帮我找的工作,没有事先经过她的同意就辞职,她会生气的。”嗯!好了,喝一口……咦?味道……好像不太对耶!是茶太浓?还是牛奶太少了? “如果她真是你的好朋友,就应该不会反对才对。” “我知道,可是……”越加心不在焉了。“我还是先跟她说一声比较好。”或者是蜂蜜加太多了? 没错,她是在拒绝他! 不到半个月,她就已经能够判定他不适合她了吗? “现在就跟她说。” 于培勋的温和表情正在一点一滴瓦解当中,桑念竹却全然不知,因为她自顾自低头研究她的红茶到底哪里不对了,根本没瞧见封面已经开始上演变脸。 “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再加一点牛奶试试看吧! 因为他不够富有?还是不够出色?或者是: 她讨厌他? “那么……”于培勋的脸色逐渐转换为冷色系,连声音也变硬了。“明天你只有早上两堂课,下午要不要去听歌剧?”他在做最后的试探。 “明天?”不能太多,一……呃,两小匙吧……“我没空耶!” 她讨厌他! 瞧,她不但又拒绝他了,而且连看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我明白了!” 于培勋那张脸已然化为刚锻炼出来的一级钢铁,既冷漠又僵硬,敲上去肯定铿锵有声,桑念竹却依然懵懵懂懂的一点也不曾察觉。 再搅一搅……“我想……”再试一口……太好了,就是这样,茶味的清香衬上适度的蜂蜜甜味和奶香,完美极了!“明天晚上我再辞职,”荡漾著与蜂蜜同样甜蜜的笑脸,桑念竹终于抬起了娇靥对上前面的世纪大硬汉。“后天去听歌剧好不好?” “呃?”森冷的表情来不及收回,错愕的线条又加上去,眼耳口鼻全变形了,于培勋的脸比小丑更滑稽。“明……明天……后……后天……” “咦?你的脸怎么那么奇怪?” “嗄?我……我……”牛角尖还套在头上,不晓得该继续戴著好,还是应该拿下来了? “啊!我知道了,你的红茶不好喝对不对?来,我来帮你调蜂蜜和牛奶,”探手越过桌面,桑念竹端来那杯根本还没喝过的红茶,“告诉你喔!我调的红茶每个人都说好喝喔!”又开始繁琐的加蜂蜜牛奶步骤,完全没考虑到别人的口味不一定跟她一样。 望著桑念竹又低下去的脑袋,于培勋一时之间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只好拚命揉脸颊,好让脸型赶紧恢复原状。 “是……是吗?” “我保证!”桑念竹小心翼翼的加入刚刚计算过的匙数。“这茶泡的太浓了,所以我刚刚都调不出最好的味道。像这种伯爵茶泡三分半钟才是刚刚好,他们可能泡太久了,所以牛奶要多一点……” 那也不需要那么多吧? 于培勋想阻止,又不晓得该如何阻止。 “……有的人喜欢加柠檬,那真是大错特错,只有锡兰高地乌沃茶才适合加柠檬,不能随便什么茶都加柠檬的。” 不管什么茶都好,他都不加柠檬,也不加牛奶! 可是见她那样慎重地一匙匙计算加入的蜂蜜和牛奶量,于培勋只能苦笑。 “好了,哪!你喝喝看……如何?”期待赞美的眼神紧紧地揪住他。 “嗯!好……”好腻!“好喝。” “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桑念竹扬起喜悦的笑。“我啊!最喜欢喝红茶了,特别是带有葡萄香味的上品大吉岭红茶,那个最适合清饮了。可是那种茶很贵,不是我喝得起的。” “原来如此。”于培勋喃喃道。“那下午茶我们也在这儿喝吧!这儿的大吉岭红茶保证是上品。”她吃什么都很随便,没想到喝个红茶这么讲究。 桑念竹两眼一亮。“好啊!” 这一餐都尚未结束,她却已是满面期待的神情了,于培勋不觉莞尔。 “以后你喜欢什么要告诉我,不要让我傻傻的老是带你去喝珍珠奶茶。” 桑念竹温婉地点点头。 “好,那么,你明天有什么事吗?” “明天?哦,明天格林威治法庭有一场强暴案审判,辩护律师是御用大律师,好厉害的!所以我早就跟亚梅约好明天要一起去旁听,到时候我会跟她提工作的事,我想她一定不会反对,还会陪我去跟老板辞职,否则人家要是挽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过……”桑念竹雾蒙蒙的瞳眸轻轻眨了两下。 “你要帮我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难怪,学习的事当然比听歌剧重要。 “可以在家里做的工作,而且保证比你现在的薪水要高。” “咦?”桑念竹惊呼。“真有那么好的工作吗?” “当然。”于培勋又喝了一口既甜又浓的红茶,眉头差点打架。“我明天陪你去旁听好吗?” “可以啊!明天下午两点开始。” “那我中午先去接你们出来吃午饭。” 桑念竹颔首,一脸满足地啜饮著红茶,不晓得为什么,于培勋也跟著觉得很满足起来了。 “你说你爸爸妈妈因车祸去世了,那么现在是谁在照顾你?” “叔叔。” “你只剩下他一个亲人?” “不是,我还有奶奶,伯父伯母,姑姑,一个哥哥,和……”桑念竹迟疑了下,茶杯落回桌面上。“大妈。” 于培勋怔了怔。“大妈?”不是那个大妈吧? 桑念竹蛲首深垂。“我爸爸的太太。” “啊……”于培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没跟他们住在一起?” 两手不安的绞著餐巾,“因为我是情妇的私生女,他们………”桑念竹嗫嚅道。“他们不愿意接纳我。” “龉!现在谁还讲究那一套啊?真受不了。”于培勋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你叔叔又愿意照顾你?” “我叔叔也是爷爷的情妇的私生子。” 呆了呆,“怎么……”于培勋哭笑不得。“难不成你们家的男人有收情妇的习俗?”他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却见桑念竹很认真的点了一下脑袋。 “一直都是这样,伯父也有,哥哥还没有结婚,但他已经有两个女人了。” “这……未免太可笑了吧?”于培勋不可思议的低喃。“好吧!既然收情妇是你家的习俗,那他们又为什么不能接纳你?” “因为我妈妈是……”说到这里,桑念竹蓦然噤声,双眸大睁,惊讶得差点把两颗眼珠子都给掉出来了。“天啊!那那那……那是哈里王子耶!” “呃?”于培勋顺著她的视线扭头看了一下,“哦,是啊!听说他常常来这里开派对。”再在嘴里咕侬一句,“还吸毒呢!” “真不可思议!”桑念竹低叹,两眼依然盯住那个走向娱乐室的金发男人不放。“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这么近的看到哈里王子,太不可思议了!” “那算什么,我还-看-到过亨利八世呢!”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在伦敦塔“摸”到的。 愕然收回视线。“-?!”亨利八世?! “嗄?啊!没什么,我是说你会跳舞吗?” “跳舞?”桑念竹犹豫了下。“一点点吧!” “那待会儿想跳舞吗?” “咦?这儿也能跳舞?” “当然,”食指往上一伸,“楼上,可以纯喝饮料聊天,也可以跳舞u或者你想去看看那些有钱人打桥牌是多么大手笔?”于培勋耸耸肩。“他们连射个飞镖都要下赌注呢!” 两眼开始发亮,“真的吗?真的可以看吗?”桑念竹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可以啊!我就看过某人彻夜在此豪赌,输了好几十万英镑之后再喝个酩酊大醉回去,真豪爽。” “好!”桑念竹拚命点头。“我们去看他们玩桥牌。” “那就先吃完它们吧!”于培勋又指指那些餐后甜点。“还是你不吃了?” “太浪费了吧?”桑念竹惊呼,立刻拿起小匙子挖布丁。“而且这些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不吃太可惜了。” “你不是说你是在英国出生的,怎么以前都没吃过吗?” “没有,我妈妈在家都煮中国菜,因为我爸爸喜欢吃;”桑念竹一边吃一边解释。“爸爸妈妈去世后,我搬去和叔叔一起住,因为叔叔也爱吃中国菜,所以我也都是煮中国菜;上大学预科时,叔叔也升职了,他忙到没时间照顾我,所以就让我住宿,好让我有同学作伴,之后,为了省钱,我通常都是吃汉堡三明治,这种东西根本就吃不起。” “你不是说那个松本想追你,所以常常请你们出去用餐吗?” 一提到松本,清雅的小脸蛋马上皱起来了。 “还说呢!人家真的不喜欢他,可是他偏偏要缠著我不放,又因为我都不愿意答应他的约会,他就跟大家说只要我肯去,就请所有同学一起去吃饭看电影,利用那些同学来逼我一定要去,而且每一次不是吃日本生鱼片就是吃法国蜗牛……”她吐了吐舌头。“我一看见那蜗牛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于培勋失笑。“日本男人大半都很主观,不够体贴,否则他应该先征求你的意思之后再决定要吃什么才对。” 挺俏的鼻子可爱地皱了一下,“也不只是日本人啊!”桑念竹不开心地嘟嚷。“请我出去吃饭的男孩子都是这样,什么都没问就替我决定一切,除了……”羞赧地瞄了于培勋一眼,她轻声细语地说。“你,你都会先问过我的意见之后再决定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吃什么,我觉得你很尊重我,而且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你知道,我最怕人家对我生气……” 于培勋突然掩嘴咳了两下,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之余,不禁大大感激起他从来不曾喜欢过的红茶了。如果不是她那么专注于调理红茶,恐怕后果就不会是此刻这般美满了。 “……所以……”她赧然地垂下蛲首。“我很喜欢跟你出来。” 喜欢跟他出来? 呃……虽然不是“喜欢他”,但不过十多天而已就有这种成绩已经算不错的了,他不急,多的是时间,慢慢来即可。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 ……应该不会吧? 第六章 优雅的餐室,传统的英式早餐,煎烟熏肉、荷包蛋、蘑菇、香肠、西红柿、牛角面包和咖啡与早餐茶,于培勋与泰德相对而坐,一个拚命灌咖啡,一个悠闲的吃荷包蛋配泰晤士报。 “培勋,你的房子还要继续租出去吗?” “呃?”两只眼从报纸上方瞟过来。“韩特森夫妇不租了吗?” 大学毕业那年,恰好伦敦分公司总经理准备换购新屋,手边已存了一笔钱的于培勋立刻举手说他要买下总经理的旧屋,既然是他要买,总经理二话不说,马上打折再打折,再来个七减八扣,几乎可以算是年底跳楼大贱卖了,这样还不够,又替 新屋主把屋子再重新整修装潢过,于培勋才能够在过户之后即刻把屋子租出去,以租金来喂贷款刚刚好。 去年,于培勋拿到博士学位,顺便再把余款付清,就这样轻而易举也赚到了一栋位于伦敦富贵之地梅菲尔的华邸。 “他们上星期回美国去了。”“峨!”两只眼又缩回报纸后面去。“那就整修一下再另外找房客吧!”委托隶属于威迪生的建筑公司整修既免费又稳当,绝不会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哼哼哼,他们也不敢!“0k!”泰德撕下一块牛角面包放进嘴里。“啊!对了,总经理要我问你一下,你会在伦敦逗留多久?” “干嘛问?”报纸后面,也不晓得于培勋到底在干嘛。 放下牛角面包,“总经理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还要继续留在伦敦一段时间的话,有空能不能到公司去看看?你知道,得里昂那份合约竞争得很厉害,特别是有德盟在,我们并不是很有把握能拿到。”泰德小心翼翼地措辞。 “没空!” 泰德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曾这么说。” “除非……”报纸放下来了,露出于培勋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听似乎还有转机,泰德神情一振,赶紧追问,“除非什么?” 慢条斯理地把报纸折好搁到一旁去,于培勋喝了一口咖啡,放下。 “公司请工读生吗?” “工读生?当然没有!”泰德毫不迟疑地否决了。“威迪生从不请工读生,这你也应该知道的呀!” 废话,他当然知道,不过……“是吗?” 正打算更坚决的肯定一下公司的伟大政策,然-迎上于培勋那两道诡异的眼神,泰德愣了一下,“不是!”马上又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自己的话。“如果是你开口的话,当然有。” 于培勋轻轻一眨眼。“在家工作的?” “在家工作?”泰德怪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是有,我第一个抢……”顿住,面对于培勋那双警告的眯眯眼,他轻轻叹气。“是,在家工作。” “薪水?” “你说呢?” “周薪一百五十英镑?” “一百五十……”尖叫,噤声,叹息。“好,周薪一百五十英镑。” 于培勋笑了,很满意的。“很好,有空我会去公司看看……” 因为他这句话,泰德立刻跟著笑开了。“太好了!” “……等你把工读生的工作准备好之后。” “今天中午?” “成交!” “好,那我要去上班了。”其实是急著要去向总经理报告这个好消息,顺便邀邀功,看看能不能加个薪水奖金什么的,否则家里还要养个白吃白喝的闲人也是很花钱的。 泰德用餐巾抹了一下嘴即起身准备上班去,却被于培勋一把抓住了臂膀。 “等等,泰德,你有莎拉.布莱曼的票吗?”.“你是说……”泰德慢吞吞地侧过脸来,神情平板,声音更平板。“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退休前的最后一次演唱,而且只演唱三场,最后一场还要加唱一酊。告别的时刻目的歌剧魅影咀?1 “没错。” “没有!”泰德断然道,再次欲待离开。 “说谎!” 身于僵了僵,“该死!”泰德低咒,猝然回过身来恨恨地瞪住于培勋。“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可是那是我跟莎曼要去看的呀!”还没有娶过门的老婆都得小心伺候著,否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变成别人的老婆了。 于培勋不为所动地伸出手。“给我。” “不要!”泰德毫不犹豫地回绝。“莎曼会宰……” “你知道玛娜公司的欧洲代理权要私底下另外换手了吗?” 泰德瞬间冻结,好半天后 “票给你。”战败的公鸡全面投降。 “我就知道你最体贴了!”于培勋眉开眼笑地指指泰德原来的座位。“来,坐下吧!让我来告诉你玛娜公司究竟打算如何,而你又该如何去把他们的合约争取过来……” 体贴? 哈!通常最体贴的人都是第一个被吃掉的,就像他,已经被吃掉两张珍贵的票了! 呜呜——莎曼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他是不是应该失踪几天比较安全呢? 看上眼的女孩老是对自己sayno,请她吃个饭都得附带十几盏水银灯,照得他头昏昏眼也花,她却频频答应别人的约会出去happy,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这口气松本大爷怎么也忍不下来,于是这天,他决定不再忍了。 两堂司法实务上完,桑念竹一转眼就瞧见松本健守在教室门口站卫兵,有松本健在,当然也就少不了金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落跑只有爬窗户,可是她实在没有把握爬四楼窗户出去不会摔死人,只好又躲到李亚梅后面去避难。 “我告诉过你要死心的,你到底还想干嘛?”李亚梅善尽职责挡在前面作门 神。眼珠子一转,松本健狡猾地朝其它法律系同学看过去。“我只是想请大家吃午 祭,这样也不行吗?”当然,这个“大家”一定要包括桑念竹。 李亚梅不耐烦地白眼一翻。 “很抱歉,我们今天要去旁听审判,没空陪你大爷吃饭。” “我们大家都要去啊!”旁边一大堆老饕族立刻响应号召。“那就先一起去吃饭,再去听审判刚好嘛!” 李亚梅受不了的直摇头。“不行,她要先去应征打工。” “那也没问题,先去应征,再去吃饭,反正时间还早嘛!” 李亚梅原想再继续推却,然而转念一想,临时改口了。“好,那大家一起去吧!”她这个护花使者的荣衔也差不多要交棒出去了,这种事最好让继任者先来学习一下该如何应付。 倚在车旁,于培勋不过低眸瞄了一下手表,再抬眼,赫然一大票男男女女朝他走来,气势汹汹的好像打算找他干一架似的。 李亚梅先把桑念竹交到于培勋手里,再往后瞥一眼,“交给你-!”她意有所 指地说。 于培勋会意地微微一笑,紧紧握住桑念竹柔软的小手。“没问题。” “你到底要替她找什么样的打工?”打开车门,于培勋把桑念竹塞进去。“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起来呀!”他这么一说,大家全都“不放心”的打算跟去。“在哪里?”“威迪生。” 无论是哪一行哪一业,鲜少不知道威迪生的,因为它的营运项目是全方位的大包大揽,食衣住行育乐无所不包,连军火都参了一百丫,而且不管是在任一行业它都是佼佼者,在欧洲,能与之相比拟的也只有德盟了。 “你真的要介绍她来威迪生打工?”电梯已经在往上跑了,李亚梅却仍是百分之百的怀疑口吻。搞不好到盥洗室绕一圈就得走人了! “威迪生不好吗?”于培勋反问。 “开玩笑,考试、面试、关系,关关难过,试用期还长达一年,多少人抢破头都进不来,怎么可能不好?可是……”里亚梅瞄了桑念竹一眼:“据我所知,威迪生只有正式员工,从没有什么兼差打工的人员喔!” “谁说的?”于培勋慵懒地靠在电梯壁。“我在威迪生兼差快八年了。” “-见?你是在威迪生兼差?”李亚梅与桑念竹错愕地相顾一眼。“骗人!而且,兼差介绍打工?就算是真的,小念念也一定进不来!” “已经说好了,没问题的。”于培勋信心十足的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确定?”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踏进营业部,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就亲热的围过来了。 “嗨!培勋,好久不见。” “待会儿一起去喝茶吧!” “中午我请你吃饭!” 连秘书也急急忙忙跑过来。 “快点、快点,我们经理和总经理已经等你好久了。” “等我?”于培勋伸出手表。“喂!我约的是十一点喔!现在才十点四十八分,我可没有迟到。” “好好好,没有迟到、没有迟到,先生,麻烦你快点好不好?” “午前茶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上品大吉岭,对吧?总经理还叫我买了两大罐要送给你,保证极上品,最贵的那种,待会儿我再拿给你。” 于培勋偷空对目瞪口呆的桑念竹和李亚梅挤挤眼,下一刻,他已经被等不及冲出来“迎接”的总经理拖进经理办公室里去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急什么,不是说过得里昂那边要在元旦过后才签约的吗?” “是、是,你说过、你说过,可是我们也不能起步太慢呀!” “谁说的,就是要慢一点才好,因为……啊!等等,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昂…….”作: 一季二十亿美元的合约不重要?!@ “交给泰德!”总经理忍耐地用眼神指示泰德,然后硬把于培勋拖到沙发那边 去讨论了。 泰德马上尽责的把两位小姐请到办公桌前坐下,先奉上清爽芳香的红茶,再讲 教。“讲问是哪位小姐要应征打工?” “嗄?啊!是她。”李亚梅晕头转向的指指桑念竹,已经搞不太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了。“她叫爱丽丝.桑。”应征小小的打工人员竟然是由业务经理亲自面试,这家公司是怎样?快倒闭了吗? “好,那么,桑小姐,请问你会计算机吗?” “会,可是……”桑念竹轻声轻气地说。“我没有计算机。”她买不起。 “嗄?没有计算机?那……”泰德往于培勋那儿瞟去一眼。“好吧!公司会提供一台计算机给你,明天请你再来一趟……” “明天我整天都有课。” “耶?那……”泰德蹙眉。“后天好了,后天请你再来一趟拿计算机,我会叫人教你工作内容,你在家里工作就可以了,平常时候公司会用电话和你联……啊!对了,你有专用电话吗?” “没有。” “手机?” “没有。” “哦!那……”泰德搔搔脑袋,又朝沙发那边看了一下。“公司会提供手机给你,费用公司负责。至于薪水是周薪一百五……” “一百七十英镑!”某个一心二用的家伙突然横里插进来一句-?!坐地起价?! 泰德正想抗议,总经理也不耐烦的吼过来了。 “给她两百英镑!这样可以了吧,培勋?唉,拜托你专心听我说嘛!” 泰德耸耸肩。“周薪两百英镑,公司会直接把薪水汇进你的户头里。好,如果桑小姐没有问题的话,请你把这张人事资料填写一下。” 卅分钟后,直达一楼的电梯里,桑念竹和李亚梅一人捧著一罐极品大吉岭红茶面面*觑。 这样就成了?、周薪两百英镑,公司提供手机、计算机,还有年终奖金,虽然是打工,但福利仍比照正式员工,是“正式”的打工人员,而且经理还频频保证工作不会太多□绝对不至于占用到她宝贵的约会时间,如果有需要,公司的法律顾问也可以免费提供她课业上的辅导。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约而同的,两人把异样的视线投注在于培勋身上,后者正不耐烦地望著迅速变换的楼层数字。 首次,她们觉得于培勋不是像她们所以为的那样平凡普通。 回到一楼接待大厅,包括松本和金相姬,等在那儿的一千同学们立刻一窝蜂涌上来。 “不会吧?你真的要在威迪生打工?” “成了吗?” “威迪生不是不收兼差打工的吗?” “成了!成了!其它别再多问了,拜托,我快饿死了!”李亚梅嚷嚷著,到现在她都还迷迷糊糊的,哪有办法回答其它人的问题pi何况这也不关他们的事。 “我请客,或者是……”松本大爷立刻站出来,“你要请?”他询问的对象不问可知。 于培勋两眉一扬,淡淡-哂。“可以啊!”“可以?”松本健怀疑地-揪眉。“告诉你,我可从来没请他们去吃过汉堡三明治什么的喔!我都是请他们去一流餐厅的。” “五星级饭店也没问题,”于培勋泰然自若地回击。“可惜你们进不去!” 众人一怔,然后各自往下一瞥穿的确实都很有格调,可惜没有一个是正式服装。 “莫理斯之屋可以进去!”某人突然大叫,众人频频点头赞同。 其实莫理斯之屋并不是餐厅,也不是饭店,而是一家专属于年轻人的俱乐部,食物虽然不是特别好吃,但你就算穿睡衣在里头逛也行,然而重点是那儿的花费非常昂贵,媲美……不,比五星级饭店更要昂贵,一杯矿泉水就要三英镑了,更遑论其它。 片刻后,在往莫理斯之屋的车上,李亚梅担心地趴在前座后背上。 “真的可以吗?莫理斯之屋真的好贵好贵喔!” “放心,我这趟是出差,在这儿的所有花费都可以报公帐,一毛钱都不用我出。” 原来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了! 可是…… 付帐的时候怎么办?他有带那么多现金吗?还是待会儿有人曾很丢脸的打电话四处讨救兵?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呀? 格林威治法庭,两点前二十分,审判尚未开始,旁听席已半满,桑念竹和同学们就坐在左边前面两排,中间走道旁空了一个位置__于培勋上盥洗室去了。 “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看见了,爱丽丝的男朋友拿黑钻水晶卡刷卡,真是太炫了,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卡耶!” “我也是!我也是!听说那种卡是没有额度限制的,就算刷上一亿美元也没有问题。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那家伙有那种身价。” “难怪松本灰头土脸的溜走了,他用的卡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运通金卡而已。” 窃窃私语声自四面八方袭击过来,桑念竹与李亚梅默默相对一眼,再同时转望那个空位。 “你不知道?”李亚梅低问。 “我不知道。” “你没见他用过?” “从来没有。” 沉默片刻。 “他真奇怪!”李亚梅喃喃道。 “其实……”桑念竹迟疑地嗫嚅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他……他带我去过圣詹姆斯俱乐部,而且……” “-?誊v李亚梅伸长脖子惊呼,旋见各个人都对她行注目礼,忙又缩回脖子,声音更低了。“圣詹姆斯俱乐部?真的假的?” 桑念竹轻得几乎看不见的点了一下头。“而且我还看见哈里王子喔!” “骗人!”李亚梅再次失声惊呼,这回顾不得有没有人对她抛卫生眼了。“本尊?” 桑念竹颔首。“我们还去看他们玩桥牌,真的好可怕,他们的赌注……” “你们在说什么?”于培勋突然冒出来在一旁坐下。“刚刚某人的鬼叫声在法 院外都可以听到了。” 一瞧见他,李亚梅立刻抓过手去揪住他。 “下回你们要是再看见哈里王子,记得通知我,我马上搭喷射机去找你们!” 于培勋怔了怔,继而失笑,慢吞吞地把她的手送回去。 “万圣节我带你们去俱乐部,那天应该可以看见。” “三苗为定!”李亚梅弹了一下响指,又问:“你为什么会有那种卡?” 于培勋耸耸肩。“老总替我办的,方便我替他办事。” “老总?你是说威迪生总经理?” “不,总裁。” “总裁!”李亚梅地和桑念竹惊讶对视。“你以前用过吗?” “好几次-!” “最高刷多少?” 于培勋想了一下。“七千万美金吧!” 两道尖锐的抽气声分秒不差地同时回荡在法庭中。 “为了签一份四十五亿美金的合约,这是必要的。”于培勋补充。 两个女孩子仍然保持目瞪口呆的姿势。 “做生意都要投资的嘛!”又补充。 化石型态依旧不改。 “又不是我愿意的。”再补充。 僵硬状况持续当中。 于培勋不禁白眼一翻,当作没看见,问他自己的问题。 “今天到底是什么强暴案?轮暴?迷奸?约会强暴?奸杀?还是……” 终于回过神来了,“是连续强暴。”桑念竹忙低声道。“被告有多次被告的前科,但每次都因罪证不够扎实,或者证人翻供,而且辩护律师又太厉害,以至于让他顺利脱罪。这是第七次了,听说这次的被害人能够指证他,也许能够落实罪刑了。可是一想到这次的辩护律师是那位皇家大律师,又觉得结果很难讲。总之,过程一定很精辨,不过对你来讲可能会很无聊吧!” “无聊?你会这么觉得吗?” “当然不会,我来旁听就是要学习的啊!可是……”桑念竹轻轻叹息。“每次旁听结束之后,我总是很沮丧,因为我没有一次能够确实判断出被告到底是不是真 的有罪,也许我直觉认为是这样,结果偏偏是那样……” 她苦笑。“又有时候明明大家都很清楚被告有罪,但由于辩护律师实在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让被告脱了罪,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想改变主意作检察官,可是就算我真的作了检察官又如何?如果找不到无懈可击的证据,还不是要眼睁睁的让被 告逍遥法外。 “特别是这种强暴案,明明是他有罪,却因为他有权有势又有钱,请得到皇家大律师来为他作辩护,他就可以逍遥法外,继续再去糟蹋其它女孩子,一想到这里,我真是……”她咬牙。“好不甘心!” 于培勋深深凝视她片刻。 “我想他这次一定无法顺利脱罪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庭了,被保释的被告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趾高气昂地走向他的位置。在被告经过身边时,状似要捡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书,于培勋伸手去碰了那个家伙一下左手。 七次? 哼,不只吧! 这场审判的确精采,特别是那位皇家大律师,那犀利精湛的辩护口舌简直今人拍案叫绝,确实教人衷心佩服,连那位原本信心十足的检察官都被进攻得毫无招架之力,到最后,结果不出众人意料之外 “陪审团一致决定被告无罪!” 与桑念竹极度失望表情相对的是被告胜利欢呼的高喊,他不断高舞双手表现他的雀跃与得意,于是于培勋又趁乱碰了他一下……右手。 “小竹,有纸跟笔吗?” “有啊!”桑念竹忙掏出笔跟笔记本给他。“你要做什么?” 于培勋没有回答,兀自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折起来放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把笔和笔记本交还给桑念竹。 “谢谢。” 十分钟后,法庭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垂头丧气的检察官。当他终于把气叹完,开始整理资料时,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资料夹里多了一张纸,一张随手撕下来的笔记本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请于今晚九点半到老维克剧院后面的七号公寓等候,被告必定会再次犯案,是为了“庆祝”他又顺利逃过一劫,当然,也会是他的最后一次,因为届时检察官大人必然会以强暴现行犯逮捕他,对吧? 这一回,我相信再厉害的律师也无法替他脱罪了! 第七章 桑念竹并不是于培勋第一个交往的女孩子,事实上,他交过很多女朋友,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被许多女孩子要求交往过。 但交往归交往,他始终是以被动的态度接受女孩子提出的约会,从不曾主动开口邀约,也很冷静的居于纯欣赏的角度去和她们相处,从没有真正放下感情过,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子能令他感到值得放下感情。 所以一段时间过后,女孩子总是会逼问他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而他也总是老实告诉对方 “很抱歉,我欣赏你,但谈不上喜不喜欢。” 有的女孩子会果断的立刻和他分手,有的则是不情不愿的又拖了一阵子之后不得不分手反正再拖下去也是白搭,而他也不曾因此而受到任何伤害过。 但桑念竹对他而言却是全然新鲜的经验。 桑念竹是他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孩子,所有的约会都是他提出的,他对她的感觉绝对不是纯欣赏,他也不曾冷静地坐下来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很单纯的顺著自己的感觉去做每一件事,只要他不觉得痛苦,他就不会停下来做任何思考。 完全遵循他老爸的“建议”。 虽然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他还是不曾停下来深思,深思自己的行为和想法。 譬如旁听强暴案那一回,他从来不曾主动利用自己的天赋去干涉、改变其它人的命运,老爸说的:天赋不是让他随心所欲滥用的,可是那一回他却那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开心,一想到桑念竹得知那家伙终究难逃法网时的惊喜,他就忍不住要偷笑。 是的,只要她高兴,他就开心,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好,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想 想:为什么? 当然,他也没有察觉自己的敏感程度越来越严重了,任何事一旦牵扯上桑念竹,一句很简单的话语就足以让他瞬间竖起备战姿态,思考则不由自主地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逆向进行: 另一个早晨,依然是丰盛的早餐,于培勋老是躲在泰晤士报后,泰德则忙著在土司上抹上奶油。 “培勋。” “嗯?” “我们掉了一件合约,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是不是德盟在背后搞鬼?” “没空。” “又不需要很久。” “没空。”“培勋,帮一下忙嘛!” “没、空!” “……真自私……” “哼!”认识这么久了,这种话也不是头一回听到,不痛不痒,当作没听见即可。 “……其不晓得桑小姐怎么受得了你。” 铿锵锵锵! 泰德愕然抬眼,立刻吓了一大跳,于培勋早已放下报纸就是猛然放下的报纸撞得杯盘一阵乒乓乱响,露出一双恶狠狠的眼瞪住他。 “干……干嘛?” “你为什么说小竹受不了我?” “咦?”泰德呆得一呆。“我有那么说吗?” “你刚刚说了!” 泰德皱眉。“我刚刚不是那么说的吧?” “你是那么说的!”于培勋用自己的解释,斩钉截铁地咬定了他。 “我没有!” “你有!” 泰德张了张嘴,又阖上,蹙眉与于培勋相互瞪了半天眼。 “好吧!就算我有,但我的意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我是说,你的个性有点别扭,最好小心一点,否则桑小姐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你的,你要知道,女人别扭很正常,但别扭的男人就很令人……” 原想说讨厌,但转念一想,那种词一旦说出口,面前的人肯定会发飙,而且是那种不可理喻的神经病飙法,届时倒霉的人除了他还是他,未免遭受无妄之灾,他赶紧翻辞典改词。 “呃,受不了。” 于培勋狐疑的眼斜睨著他。“是这样吗?” “是这样!”泰德坚决地肯定自己所说的话。 于培勋注视他片刻。 “我的个性哪里别扭了?” “全都很别扭!” “你这是甚么话?” “实话!” 于培勋又咬牙切齿半晌。 “我是在问你,我是哪种行为让你觉得我别扭了?” 泰德慢吞吞地端起香喷喷的奶茶喝了一口,放下。“譬如你现在就很别扭。” 双眉高挑,“我现在又哪里不对了?”于培勋忿声责问。 泰德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想,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是听不懂,所以我只简单的告诉你,女人最讨厌的是小气的男人,懂吗?” “废话,我当然懂。” “很好。”孺子可教也。 “可是我一点都不小气……” “耶?” “……所以我不用担心了。”说完,于培勋的脸又跑到报纸后头去了。 泰德呆住了。这小子到底是真懂还是装懂啊? “培迪。”试试看好了。 “嗯?” “我刚刚说的合约……” “没空。” 他根本不懂嘛! “那我把合约有关资料拿回来给你……” “不要!” “可是只要花你一点点时间……” “我只管得里昂和玛娜那两件合约,其它一概不管,就算公司要倒了也不关我的事!” 喂喂喂,这小子怎么越说越小气了? 于培勋难得一副盛装又是借来的,桑念竹也穿上了母亲遗留下来,仅有的两件简单但高雅的晚礼服之一,她看起来是如此柔婉妩媚,羞怯迷人,以至于于培勋一见著她就看傻了眼,而桑念竹则惊讶地盯住那辆崭新的银色法拉第跑车错愕不已,说不出话来,李亚梅更是失声尖叫。 “那是什么?” “车子啊!”于培勋觉得她问得好奇怪。 “废话,你以为我老花眼啊!”李亚梅白他一眼。“我是说,为什么换车子了?” 于培勋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总经理跟老总说了些什么,老总突然打电话跟我说:男人没有车子不算男人,然后就送了一辆车给我,其实我在台湾也有一辆福特的。” “就这辆?” “就这辆。” “他可真大方啊!”李亚梅喃喃道。对“兼差”都这么大方,正式员工岂不卯死了! “可是我不喜欢这辆车子。” “耶?” “保养费太高了。”于培勋挑剔的批评。 “你可真难伺候啊!”李亚梅再次喃喃道。 “幸好老总说保养费和保险费都由他负责,否则我一定退回去。” “天哪!你……”李亚梅哭笑不得。“你不只难伺候,简直……简直是……”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想不到最贴切的词。于培勋也没兴趣听。“小竹,歌剧快开场了。”“哦,好,那我们走吧!” 在伦敦,所有的商店都很早打烊,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晚”,所谓“夜间营业”指的是至晚上七点,或者最晚八点就打烊歇息。 所以白天热闹滚滚,晚上六点过后便漆黑一片,这是伦敦最普遍的景象。 但苏活恰好相反,入夜后的苏活彷佛才刚苏醒,在寻求欢乐的人们催动下,逐渐生动活跃起来,苏活的夜总是光灿明亮,永不打烊,成人区的狂野浪荡搭配绅士淑女的光鲜优雅,多采多姿的生活越夜越美丽。 这儿是男人的天堂,也是夜猫子的天堂。 听罢歌剧,于培勋不必再急著送桑念竹去打工,便找了一家装潢高雅又昂贵无比的餐厅进晚餐。 在过去他绝不会这么做,但这晚,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因为云折高挽礼服雍容,眼波盈盈浅笑嫣然,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如此优雅迷人的桑念竹并不适合坐在消费低廉的餐厅里。 头一回,他觉得“浪费”是理所当然。 “刚刚那场歌剧的票听说是非卖品,必须经过某些特殊管道才拿得到,你怎么会有呢?” 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没有其它熟人时,他们都很自然的用中文交谈。 “a来的。” 桑念竹微微一愣,继而噗哧失笑。好离谱的回答! “你好美!”见她笑靥迷人,于培勋不禁脱口赞叹。闻言,桑念竹不觉双颊飞红,赶紧垂下眼眸专心吃她的罗勒松子鲜奶烩鲷鱼。于培勋也微笑著切下一块鱼肉。“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这句话一说,桑念竹立刻忘了她的专心,兴奋地抬眼凝住他。 “你记得吗?半个月前我们去听的那场强暴案?” “记得啊!怎样?” “今天报纸上登了,他竟然在审判结束当天晚上便再次犯案,不过这回被苦察 当场捉到,人证俱全,不容他狡赖,连那位皇家大律师也拒绝为他辩护,今天第三次否决了他保释的要求,这次他真的无路可逃了!” “是吗?”意料中之事。“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有女人承受他的蹂躏了,一想到这我就开心。”“你真的很开心?”桑念竹很用力的点了一下蛲首。“非常非常开心!”于培勋笑了。“那我也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餐毕,他们开车到河滨大道,并肩漫步于泰晤士步道上,河岸灯火通明的建筑与高挂的照明设备灿烂得让河畔夜空毫无睡意。 在圣凯瑟琳码头,桑念竹突然停下来倚在栏杆上对著河面方向张望,于培勋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码头边停靠有许多豪华游艇,其中一艘正在举行私人派对,热闹得很。 “你想坐游艇?” “也不是……呃,只是想尝尝看在海上航行的滋味而已。” “那明年夏天我带你出海去吹吹风。” 桑念竹愕然回眸。“你有游艇?” “当然没有。”于培勋失笑。“不过总经理有,我可以向他借。” 桑念竹好奇地微倾蛲首。“你会开游艇?” 于培勋颔首。“大学时代开过同学的游艇。” “大学?”桑念竹思索了下。“你说过你是在英国念书的,可是从来没说过你是念哪一所大学呢!” “我没说过吗?”于培勋有点讶异。 “没有。伦敦吗?” “不,牛津。”水眸猝然大瞠。“牛津?不会吧!你是牛津大学毕业的?”于培勋再次颔首。“我去年才拿到博士学位,干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桑念竹怔愣片刻,拄而失笑。“是亚梅………亚梅说看你的样子就是来混的,所 以你一定是萨xx大学毕业的,因为那所大学最好混。” 于培勋两眉-耸,似笑非笑。“原来我是混毕业的,嗯?” “不是、不是,”桑念竹连忙摇头,唇瓣抖呀抖的。“牛津怎么可能混毕业呢?连进去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于培勋微笑不语。 “不过念资讯工程的大都会挑美国的大学啊!为什么会跑来英国念呢?” 于培勋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我才没那么蠢,我要是念美国的学校,看著好了,保证老总没事就召唤我到总公司去喝咖啡,我才不干咧!” 桑念竹更是疑惑。“你到底是在威迪生兼什么差呢?” 于培勋静默了会儿,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总公司特案部门特别副理。” “总公司特案部门特别……”桑念竹跟著喃喃念,念到最后蓦然改为错愕的惊呼。“副理?副理也可以兼差?!” “我的本行是程序设计嘛!”于培勋辩解似的反驳。“那是我老爸逼我兼的差,还不准我辞掉,要怪去怪我老爸好了!”然后又喃喃埋怨不已。“他要对威迪生忠心耿耿到死也是他家的事,干嘛还要拖我下水嘛!” 桑念竹本来还在发怔,一见他那样小孩子气的发牢骚,不禁又失笑。“要是让亚梅知道了她一定不信,还会说……”她转回去继续观察那艘热闹非凡的游艇。 “那小子那么龟毛怎么可能是牛津出来的,又是威迪生副理,听他乱盖!” 一听到“龟毛”那两个字,于培勋不觉眉峰轻颦,立刻联想到早餐时泰德所说过的话。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小竹。” “……嗯?”桑念竹又开始心不在焉了,她拚命睁大眼想看清楚游艇上的某个男人是不是那位知名男影星? “你……会不会觉得我别扭得今人很受不了?”他忐忑地问。 奇怪,看起来有八成是啊!但是……“怎会呢?”那位男影星应该是非常稳重有风度的,怎会那样抱著女人狂吻? 一颗高挂天空的心立刻降落到地面上脚踏实地站稳了。 “那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今人受不了,你应该会老实告诉我吧?” 天哪!他们在………“不会吧?!”在银幕上的彬彬绅士不可能会抽大麻吧? 于培勋脸色倏变。 不会? 意思就是说,就算她真的觉得他很今人受不了,她也不会老实告诉他。 “为什么?” 怎会这样?“太可怕了!”亏她还很欣赏那位男影星的,没想到他的私生活竟然如此生活靡烂! 于培勋的神情霎时又阴郁三分。 可怕? 她是担心她若是老实说的话,他会生气吗? “如果我说我不会生气呢?” 咦?和那位男影星纠缠成一团麻花的那个女的………“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位纯情少女明星吧?她只有十三岁呀! 于培勋的表情开始呈现无敌铁金刚的线条僵硬冷然。 不可能? 是说他不可能不生气?也就是说,如果她坦诚说出他有多今人受不了的程度,他一定会老羞成怒? 不会是他们,可偏偏就是他们,其是太今人难以置信了!” 可怕?怎会?不可能?不会? 现在到底是怎样? “他们?谁啊?你认识的人吗?” 桑念竹说了两个于培勋根本没听过的人名,听者自然是茫然以对 “在银幕上他们一个是如此斯文绅士,一个又是那样清纯飘逸…… 原来是影星。 “……我本来还挺欣赏他们的,没想到私底下……私底下的他们竟然如此淫乱,而且那个女孩只有十三岁而已,真是太可怕了!” 是她太单纯了吧? “银幕上的人物本来就是虚构的。” “可是……不应该差这么多呀!” “我想他们是喝醉了。” “他们还抽大麻呢!”桑念竹低低嘟嚷。 “真是今人失望!”又往游艇那边瞥了一眼,于培勋觉得有点头痛。 难道他们刚刚讲了半天都是……胡搭? “小竹。” “嗯?”桑念竹已经不敢到处乱看了,只好盯住于培勋。 “刚刚你在看游艇那边的时候,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于培勋小心翼翼地求证。 桑念竹怔得一怔。“你刚刚有跟我说什么吗?” 果然。“我在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别扭得令人很受不了?” “你?”桑念竹听得似乎很诧异。“怎么会?” “那么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今人受不了,你应该会老实告诉我吧?” 桑念竹歪著脑袋想了想。“可是没有的事,你要我说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他强调。 “当然,你又不像亚梅。亚梅虽然对我很好,但她凶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凶喔!因此有些话我也不敢老实对她说,怕她一火起来也要对我发飙。但是我从来没看见过你生气,顶多就是不太高兴,而且你也不会乱飙出来,所以我不怕你,有甚么话也不必故意隐瞒不说,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她没见过他生气并不表示他不自生气啊! “可是你说李亚梅觉得我很龟毛?” 桑念竹轻轻点头。“她说你很小气。” 于培勋又想到泰德的话了。“你也这么觉得吗?” 桑念竹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事实上,亚梅第一个说小气的人是我,她还说你很小气,可是我比你更小气,所以一比较起来,你就被排在龟毛那一级,而我则是真正的小气状元。” 羞赧的笑悄悄挂上她唇畔。“不过她也没什么恶意,因为她家有钱,不需要她担心这种事,所以没有机会了解节省是一种美德。而我妈妈从小就告诫我,当我们因为没有冰淇淋吃而懊恼的时候,就应该想想非洲有多少人因饥饿而死:当我们因为没有新衣服穿而抱怨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西伯利亚有多少人冻死……” 眼底添上一抹怜悯。“……我们有权利活下去,他们应该也有权利活下去。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更能体会到这点,能活下去就已经值得感恩了,但是我还能念大学,朝我的目标前进,生活简洁一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他的目光深沉感动地驻留在她脸上好半晌。 “你是个好女孩。”他说,并怜爱地轻抚她瞬间染酡的脸颊。 桑念竹似乎很困窘。“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吗?我怕会不小心再看到:看到……” “好,”放下手,改握住她的柔美,“我们走吧!”于培勋牵著她往回走。 一段路后,桑念竹突然停下来。 “怎么,脚会痛吗?” 低眸瞥了一下自己的脚,“不,不是。”桑念竹轻轻道。“我的鞋子不高,而且很软,不是那么容易痛的。” “那就好。” “不过有点冷。” 一语不发,于培勋立刻拉开大衣将她包裹进来。 “这样呢?” 偎在他温暖的胸前,桑念竹仰起羞赧的娇靥。“不会了。” “冬天到了,以后你要多穿点衣服。” 温驯地将脸颊贴上因说话而微微震动的胸口,“我知道。”一说完,桑念竹忽 地又轻笑一声。 “笑什么?” “今天亚梅在帮我梳头发的时候,还拚命跟我抱怨呢!” “哦?她抱怨什么?” “她说她认识我一年多,而我才认识你一个月,但我在你面前比在她面前还要更自在,她抱怨我对她不公平。” 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你是这样吗?” “我说过,因为你不曾生气……” 又一次捂嘴轻咳,于培勋不只尴尬,简直想苦笑。 “……所以我不会怕你,但是亚梅有时候真的好凶喔!” “那个……”问题是他问的,现在他却急于想躲开这个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闻言,桑念竹即将视线转向白教堂那一方向。 “那边,从八月到现在已经死了五个女人了,虽然警方没有明言,但报纸都在猜测凶手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手法。” “我知道,然后呢?” 水眸再次染上怜悯与同情。 “其中一个是我妈妈的朋友,虽然她是妓女,但她也是不得已的,一想到她遗留下来的孩子,我就觉得她和她的孩子都好可怜、好悲惨,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了!真希望警方能快点找到凶手绳之于法,虽然不能使她复活,但至少能让她的孩子得到一点安慰,否则若是让凶手如同开膛手杰克一样逍遥法外,她的孩子一定很不甘心,不甘心的人生……” 她叹息。“真的很难熬啊!” 当然,桑念竹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任何用意,更想不到区区几句话,竟然会决定了于培勋之后数月时间与凶手智斗缠战的惊心动魄,以及在生死存亡中徘徊的险境。 这些,桑念竹完全不知道,于培勋也无法预知,因为桑念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看不见”的女人! 第八章 正待出门,临时的一通电话,管家的呼唤,拉住了泰德的脚步。 听罢电话,泰德左右为难地迟疑半天,然后彷佛奴隶拖犁似的拖著脚步回到餐厅,注视著躲在报纸后的于培勋又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 “培勋。” “嗯?”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再帮麦尼一次忙?” 没有声音,泰德以为他故意装作没听见,又重复了一次,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回答,虽然报纸慢吞吞地放下来了,但于培勋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折好报纸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叉子继续吃早餐,仍是一语下发。 见状,泰德只好放弃,回身准备回电给麦尼,于培勋却突然开口了。 “我和小竹约好一起吃午餐,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离开。” 起初,泰德下明白他说这两句话的用意,片刻后,他才喜出望外地叫过来。 “你是说你愿意帮忙?” “中午前我一定要离开!”于培勋重申他的重点。 “没问题,我负责!” 于培勋嘲讽地哼了哼。“你说的话连半分信用也没有。” 泰德尴尬地缩了缩脖子。“那个……我也是下得已的。” “你哪一次下是下得已?” “总之,我这次保证你中午前一定能离开,不然……下然我头给你!” “你为什么下剃掉胡子?” 这是再见到麦尼时,于培勋的头一句话,听得麦尼呆了呆,旁边的人全笑了起来。 “因为他的前任女友告诉他,他全身上下最性感的就是那把胡子!” “前任?唯一的一任吧!” “而且那个女人最后还下是嫁给一个下巴光溜溜的男人。” “闭嘴!”麦尼老羞成怒地大吼。 揭疮疤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窃笑声,麦尼拚命忍耐著,一手指向说第一句话的人,牛高马大,跟他半斤半两,大猩猩一样。 “道南。”再指向说第二句话的人,满脸笑嘻嘻,却掩不住精明强悍的眼神。 “罗特。”说第三句话的人则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英姿飒飒,却也不缺女人的妩媚丰姿。“阿曼达。”唯一没有出声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安安静静、沉沉稳稳,是四个男人之中最符合英国绅士形象的男人。“约瑟巴。” “这里头只有约瑟巴是负责现场搜证与科学监识的任务,其他都是负责外动工作。当然,还有其他警探,但都是听从他们几个的指挥,我想你的存在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不需要知道。” 双方各自点头为礼,于培勋即刻了解,虽然那四人没有明说,也没有任何特别神态流露,甚至没有丝毫异样眼色,但其实他们是与麦尼和他初识时抱著同样的心态——轻蔑,所以他们下屑与他握手。 他更不屑与他们交谈。 大黥刺地自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麦尼的高级督察宝座——坐下,“你们查到了什么?”他问。 那四人没有回答,反倒是麦尼立刻坐上他身旁的桌沿,并向他仔细说明。 “……总之,就是这样,又是一条死胡同,派对上的人说当天并没有人穿十九世纪时的服装,女人有,男人没有:而七十几岁的杂货店老板则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从贩卖记录上知道那天的确同时卖出一支笔和两张明信片给一位客人;又因为那天下大雨,附近的居民又习惯早睡,所以根本没有人看见过类似那样的人,我们连刚会说话的小孩都查问过了,但什么也没有。” “既然这样,我又能如何?” “这个……”麦尼迟疑了下,“我是想……”再迟疑,“想你能不能……一又迟疑,“能不能看看……”勉强勾起嘴角。“尸体?” “尸体?’于培勋似乎有点疑惑地低声重复了一次,旋即整个人惊跳起来,脸色发青,大叫,“你叫我摸尸体?’再怒吼。“不干!’ “谁叫你摸尸体了,只不过要你看……” 麦尼横手阻止道南轻蔑的话语,两眼仍恳切地望住于培勋,同时把声音放到最低柔。 “我知道这样是在为难你,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不是吗?” 于培勋双眼冒火地瞪住麦尼好半晌。 “我可以帮忙,但休想叫我摸尸体!” “尸体是最好的线索。” “那就叫你们的变态法医去摸去捏去揉去……去睡都行,随他便,别想叫我,死我都不干!” “培迪……” “麦尼,叫他看照片好了,”说话的是约瑟巴。“要他看尸体也许是真的太勉了。” “但是……”麦尼深深注视著于培勋。“看照片没有用,一定要……看尸体,不是吗?”于培勋咬紧牙关,不吭声。 “我发誓,只让你看一次就够了!” 别开眼,于培勋仍是不予理睬。 “培迪,算我拜托你好吗?” 也许是见麦尼如此低声下气,阿曼达实在看不过去,只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蓦而漾出满脸嘲讽的笑容。 “我说算了吧!麦尼,也许他是担心自己会吓得像个女人一样尖叫,或者当场尿湿裤子,那就真的很难看了,搞下好还会就地昏倒……” “我看!”于培勋无法自制地怒吼。“而且我不会尖叫,也不会吓出尿来,更不会昏倒。另外……”说著,他起身大步走向阿曼达,突然把手搭到后者肩上,后者正想问他要做什么,他已经收回手,并露出讥讪的冷笑。“到十岁还在尿床的女人没资格说别人!” 阿曼达的脸色唰一下通红,又迅速转为铁青。“你……” 于培勋不再理会她,迳自对麦尼吆。“再下走,等我后悔就来下及了!” 麦尼一听,急忙抓住他就跑,后面几个人忙也先后跟上去。 途中,于培勋突然问麦尼,“你今晚要去参加派对?’ “咦?你怎么知道?” “别开车去,至少别把车于停在维罗路上,否则……” “怎样?” “你就得买新车了!” 在停尸问门口,于培勋几乎要后悔了,可是一见到阿曼达横扫过来的挑衅眼神,他还是咬紧牙根进去了。 然后,在他点头表示准备好了之后,麦尼才抽出尸箱,拉开尸袋的拉链,露出惨遭劫腹毁容的变形尸体,只一眼,于培勋就呕一声回头冲出去,来不及让他躲进洗手间,众人便听到阵阵呕吐声传来,而且延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半个钟头后,于培勋至少灌下三大杯威士忌,好不容易又鼓起了勇气,脸色惨白的再度回到冷冻库里,这回他见了尸体仅只抽搐了一下脸颊,跟著,他伸出手——非常明显的颤抖著——摸向尸体的额头。 在他双眼因恐惧而蓦然大睁之际,麦尼瞪著严厉的眼警告其他人绝对不许出声,其他四人只好眼睁睁的看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灰败,也越来越惊骇……最后,他猛然转身跪到地上去,又开始大吐特吐,可是能吐的东西早就被他吐光了,所以他只能下断干呕,呕得连肠子都快要呕出来了。 “阿曼答,去拧条毛巾来,罗特,再去倒一杯威士忌来,道南,把尸体推回去!”麦尼迅速下命令,并扶著于培勋站起来,后者仍在干呕个下停。 十分钟后,停尸问外的椅子上,于培勋抖著两手捧住杯子往嘴里一口气倒下去,麦尼立刻又为他斟满了。 “培迪,你……看到什么了?” 他的问话令其他四人同时一怔,并疑惑地相互对视,而于培勋则是根本没注意到他问话的方式,只是抖了抖,然后开始他颤抖的叙述。 “一辆……一辆奥斯丁,天太黑,我……我看不见车牌,车子在她身边停下来了,然后……然后一只手伸出来,三千英镑,他拿著三千英镑,她……她弯身住车里看了一下,是一个穿著十九世纪服装并戴面具的男人,她问:‘要我陪你去参加化妆派对吗?’,男人点头,于是她收下钱,上了车。车上,她喝了一罐男人丢给她的啤酒,然后就……看不见,她倒在后座上,看不见车窗外……” 又喝了一口威士忌。“车停了,她被抱出车外,在树林里,老式农舍,地下室,她被绑起来,男人开始准备……” 他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她醒来了,发现自己被绑,她想叫,但是动弹不得,然后……然后男人开始切割她,活生生的……天哪!她连惨叫都叫不出来……男人一边切割她,一边喘气流口水,好像狗一样,而且……而且……” 蓦然劈手夺去酒瓶,他几乎牛饮下半瓶还多才停下来,横手抹去酒泽,打了一个酒嗝。 “他……他吃她,他吃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耳朵,内脏,慢慢割,慢慢吃,割多少吃多少,血……血淋淋的吃给她看,吃得津津有味,耳朵的软骨,他也咬得喀滋喀一效响……” 听到这里,阿曼达突然抢去酒瓶,也牛饮了好几口,其他四个大男人则同样脸色苍白。 “……最后,她被包进黑色塑胶袋里,看不见了……”他停了一下。“她被‘拿’出来扔在小方场,是半夜,那个男人非常仔细的搜寻清理四周,免得留下任何线索,然后,他走了,她就被扔在那儿,直到有人……发现她……” 声音沉寂了。 于培勋继续一口一口的喝酒,眼神开始蒙胧,其他五人则默默注视著他,陷入各自的思绪里。半晌后,罗特突然朝麦尼勾了勾手指头,同时以眼神向其他三人示意,于是,五人同时定向走廊另一头。 “麦尼,他究竟是……” “别问,什么都别问,”麦尼低声警告。“最重要的是,有关他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即使是上面有人问也下能说,你们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懂吗?” “为什么?” “这是我答应泰德的,培迪是中国人,他没有义务要帮我们,但他还是来了,所以绝对下能让他因为帮我们而惹上一屁股麻烦,明白吗?” 四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明白了,可是他究竟是……” 麦尼叹气。“我说了下要问,尤其下要去问他,下管你们想什么,放在心里就行了。’ 而后,他们回到于培勋身边,麦尼蹲在他面前。 “你觉得怎样,培迪?” 好像条懒蛇一样垂在胸前的脑袋慢吞吞地抬起来,于培勋醉态可掬地咧嘴一笑,“酒……-光了!”他举起空酒瓶给他看,然后五指一张,让空酒瓶铿锵一声坠地碎裂,再把手搭在麦尼肩上,赞许地点点头。“很聪明!”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是……”他眯了眯眼。“那个女人已经那样求你了,为什么你不娶她,反而把她推给别的男人呢?真是白痴!” 麦尼睁了睁眼,没说话,其他四人则惊奇地相互对视。 “至于你……”于培勋改而抓住阿曼达的手臂。“真抱歉,透露你最丢脸的秘密了,不过你放心,你还是个处女的秘密我绝不会说出去,0k?” 阿曼达哭笑不得地又涨红了脸。“你……你这个醉鬼,少说几句行不行?” 道南失笑,罗特则喃喃道:“原来你那些‘丰功伟业’都是骗人的!” 于培动摇晃了一下,右手立刻抓住麦尼的手臂,免得自己倒下去了。 “培迪,你能不能……’ “下!”于培勋突然惊恐地推开麦尼,后者一个下稳坐到地上去,差一点点就坐在那堆玻璃碎片上,插得他满屁股红花。“别想再叫我去碰另外四具尸体!” “咦?你怎么知……” 于培勋急著想起身,但起不来,猛一把抓住身边的人想借力把自己拉起来, “我绝下……”噤声,转而望住被他抓住的罗特。“你老婆要生了,快回去吧!要是你不在她身边陪她,起码三个月她下会让你回家。” “钦?!”罗特惊诧地看向麦尼,麦尼颔首,他立刻把于培勋交给道南,旋即匆忙忙离去。 而道南才刚把他扶起来,他又说了。 “有人要杀你,一个四十多岁的瘸子,后天……下对,是两天后……”他严肃地点点头。“无论如何那天你绝对不能到瓦平区,否则你会被一颗子弹射中颈椎,下半辈子你就只剩下那颗脑袋能动了!” 道南才刚抽了口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了两句话,他即脸色难看得有点滑稽地告诉麦尼,“科林那个瘸子逃狱了!” “就是你抓的那个……’麦尼惊呼,随即当机立断下命令,“那天你留守。” 于培勋眨了眨眼,突然又把手-到麦尼身上。“早上十点以前,那个瘸子都躲在卡提沙克号上,你要小心,他有两支散弹枪,三支冲锋枪,两支手枪,好几颗手榴弹,最重要的是,他还有……” “还有什么?”见他说一半停住,麦尼急问。 “还有……”不晓得为什么,于培勋开始拚命眨眼,而且一脸困惑的表情。 “还有什么,快说啊!” “还有……”于培勋倏地嘻开嘴。“我要睡了!” “嘎?” 于培勋突然整个人挂到麦尼身上去,睡著了。 麦尼呆了呆,连忙用力摇晃他。“喂!你还没说完,别睡呀!” 但是于培勋已经睡死了,尽管被当作烂布偶一样摇来晃去,还是醒不过来。 “真不敢相信,”麦尼喃喃道。“他居然就这样睡死了!” “更教人不敢相信的是他所说的话吧?”阿曼达咕哝。 约瑟巴则是一副深思的姿态。“他……什么都知道吗?” “那种事别说、别问、别提,尤其是当我们还有一桩非常令人头痛的问题需要优先解决的时候。” “什么问题?” 麦尼咧嘴苦笑。“泰德说培迪中午有午餐约会,要我发誓无论如何得让他能够赶去赴约,可是现在……”他往下瞥著挂在身上的烂布偶,苦笑已经快变成哭脸了。“你们认为他的女友愿意和一个会打鼾的烂布偶约会吗?特别是他们才刚认识一个月而已。” 阿曼达与约瑟巴相对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宣布“好消息”。 “绝对不愿意!” 房间里,桑念竹一边准备外出,一边和李亚梅闲聊,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自行开门探头进来。 “喂!爱丽丝,你又换男朋友了吗?” “嗄?’ “楼下有人找你,不过不是那个台湾人喔!’ 桑念竹满腹狐疑地下楼,李亚梅理所当然紧跟在后面,准备有什么问题就先杀过去,孰料两人一见到来客即异口同声的发出诧异的问句。 “是你?” 泰德捧著一脸尴尬的笑。“桑小姐,你好。”不管怎么样,先打招呼再说。 “塞西尔经理,你怎么会来这儿?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完全没问题!”泰德忙道。“相反的,是我有问题。” “咦?” “是这样的,”泰德又尴尬地咳了咳。“我知道培迪今天和你有午餐约会,可是今天早上我临时请他帮我一个忙,原以为很快就可以解决了,之后他就可以顺利来找你,没想到……” “啊!我明白了,你是来通知我午餐约会必须取消吗?”桑念竹谅解地柔声问。“这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是一顿午餐而已,以后再……” “桑小姐,”泰德苦著脸叹了口气。“我说过,下是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呃?” “当我请培迪帮忙时,我答应他绝对下会耽误到你们的约会,否则我……”他又咳了咳。“我要把头给他……” 桑念竹身后突然一声噗哧失笑,泰德更尴尬了。 “总之,如果你们取消约会的话,我一定会很惨的,所以……” “可是……”桑念竹越听越不明白了。“你不是说他没空吗?” “我没有说他没空,事实上,他是-醉了。” “喝醉了?”桑念竹惊呼。 “是的,所以他无法来赴约,等他醒来,我的脑袋就不安全了……” 桑念竹身后又是一阵笑。 “……因此我想麻烦桑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去他那儿,在他醒来后告诉他,人的脑袋除了当球踢之外实在没什么用处,我可不可以买颗篮球来代替我的脑袋给他呢?’ 桑念竹身后变成爆笑,桑念竹也忍不住掩唇轻笑不已。 “我想……我想他不会真的要你的脑袋的。’ “可是我一定会很惨!”泰德可怜兮兮地说。 水盈盈的瞳眸发出同情的光芒,“你说他喝醉了?”桑念竹问。 “没错。” “有人照顾他吗?” “没有。” “那么,反正我没事,我跟你去照顾他好了。” 闻言,泰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有狂嗥一番了。“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桑小姐,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不必客气。”桑念竹含蓄的笑。“他住在哪里呢?” “我送你过去。” “赛西尔经理不必刻意送我去,我自己可以……” “不是刻意,培迪就住在我家,每次来伦敦他都是住在我家,白吃我的、白-我的、白住我的,而且没事就欺负我打发时间,请他帮个忙还得拿我的脑袋作抵押,”泰德很夸张的叹气。“真是划不来啊!” 桑念竹再次忍俊不住,李亚梅早已笑到弯腰抱肚了。 “那,麻烦经理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件外套就下来。” 五分钟后,桑念竹已然坐上泰德的车,迅速驶往摄政公园方向。 “桑小姐,请记住,他醒来后二正要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我想他是开玩笑的,不可能真的会要你把脑袋交给他吧?”对于他的担忧,桑念竹全然下以为意。 “可是他会生气。” “不会的,他是不生气的。” 泰德眼神奇怪地瞥她一眼。“你这么认为吗,桑小姐?” “他的确是不会生气啊!” 握紧方向盘,泰德盯住前方道路。“你错了,桑小姐,他会生气,而且他一旦真的生起气来,我敢打包票,这世上绝对没有几个人受得了,我敢拿我的头跟你打赌!” 有的人就是学不乖! 第九章 他睁开眼,脑袋里先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空白,连瞳孔内摄入什么影像都搞不清楚,整整三分钟后,他的意识才心不甘情下愿地爬回他脑海中,逐渐分得清楚原来那个东西是椅子,原来那个东西是浴室门,原来那个东西是壁灯…… 原来这里是他的房间,原来现在已经是黄昏,因为时钟上的短针指在五跟六之间。可是…… 为什么他还躺在床上睡觉呢? 除非生病,否则他从来不曾在这种时间仍躺在床上睡觉,虽然脑袋隐隐作痛,昏昏沉沈的,但他并没有生病的记忆,那他…… 啊!知道了,他在作梦! 没错,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原来他还在作梦…… 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当坐在床边的人影映入眼帘中时,他更可以确定自己是在作梦了。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所以,当人影半俯身过来探视他时,他做了一件清醒时绝对不敢做的鲁莽事,也是他早几百年前就想试试看的滋味——反正他现在是在作梦,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都无所谓。 他把手插入她头发内摸至后脑勺,微一使力将她的脑袋压向他,他听到她吐出一声意外的惊呼,但下予理会——反正是在作梦,很快的,他的唇贴上了两片温暖柔软的唇办,舌头迫不及待地探入她甜美的湿润中,近乎粗鲁地吞噬了她的嘴,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太美了! 他们的唇胶合在一起不晓得经过了多久时间,他终于还给她自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下次,我要整个你。” 说完,他阖上眼,任由意识急切的逃离束缚…… 像只被猎人追杀的小鹿,她慌不择路地逃入一扇门后,砰然一声关上门,回身,这才发现她跑进了浴室里,前方的镜子里清楚地映照出一张火红的脸蛋,惊讶、意外,害羞,赧然,还有一份无法否认的惊喜。 他吻了她! 她知道他仍未完全清醒,否则他绝不会那么鲁莽,也不会那么粗鲁。 但是他终究还是吻了她,下管他是清醒的,或是迷迷糊糊的,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兴奋与渴切,是那样热情又激烈。 她双手捂著唇,两颊嫣红,以往总是蒙蒙胧胧的瞳眸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明亮,并发出异样闪烁的光采,像几千、几万烛光的电灯泡,照亮了她的视野,也照亮了她的心。 她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像万马奔腾似的沉重急遽,无情地敲击她的胸腔,大声宣告她的喜悦;她更可以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流转仿佛即将爆出火山口的溶浆,炽热、澎湃,散发出千度以上的高温,令她无法自己的喘息下已。 哦,天哪,他吻了她! 他捧著脑袋,不断发出呻吟。 “头痛吗?” 呻吟声骤然中断,数秒后,于培勋始惊愕地看向床边,赫然发现某个不应该、不可能在这里的人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双颊带著可疑的赧红,桑念竹没有回答他,迳自端给他一杯味道不怎么好闻的热饮。 “喝了它,你的头很快就不痛了。” 于培勋眼神怀疑地瞪著杯里晃动的乌黑液体。怎么个下痛法? “我爸爸-醉的时候,我妈妈都是煮这个茶给他-的。’桑念竹柔声解释。 “最多十五分钟后,你的头痛就会开始减轻了。’ 她妈妈煮给她爸爸喝的? 为了这句话,于培勋掐著鼻子把那杯看起来思心,闻起来更令人作呕,喝下去却出乎意料之外有一股淡淡幽香的热饮,一口气-干了。把杯子还给桑念竹之后,他甩了甩头,下床。 “我上浴室。” 解放,洗脸,刷牙,甚至还冲了一个战斗澡,不晓得是下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头痛开始减轻了。 穿著浴袍踏出浴室,他拿了一套干净衣物又回浴室里去:片刻后,当他干净整齐的再次出现在浴室门口时,不但有精神多了,而且想起所有的事了。 除了他酒醉之后的情况。 对于酒醉之后的故事,通常他是不会存留任何记忆的,所以他不喜欢-醉酒,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时间里突然插上一段莫名其妙的空白,事实上,他从大二之后就不曾-醉过了。 “是泰德通知你的?”他猜测。 桑念竹颔首。“他要我在你醒来后把这个交给你。” 讶异地看著手中的篮球,“他给我这个干什么?”他茫然地问,再疑惑地打量她忍俊下住的笑。“你笑什么?” “他说……他说希望你能接受他用这个代替他的……头。” “耶?他在说什……啊!”记起来了!“他想用这个代替他的脑袋?”单手扶著篮球,他也禁不住笑了。“也就是说,他承认他的脑袋跟这颗篮球一样是空心的罗?” 在桑念竹的轻笑声中,于培勋把篮球扔到角落里,顺便看了一下时间。 “老天,十点了,没想到这么晚了!” “你饿了吗?我煮了一些罗宋汤,不过没有加肉和奶油,这样对你现在的胃比较好,你要-吗?” “上司?” “果香土司。” 非常完美,完全没有肉! “我快饿死了!’ 用过餐后,因为太晚了,泰德又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来,桑念竹不放心让于培勋送她回去后又单独自己回来,而于培勋更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正好她翌日下午才有课,所以决定让她在这儿的客房留宿一夜。 “他妹妹以前穿的衣服对你来讲可能大了一点,不过暂时将就一下应该没问题。” “谢谢。” “那么,晚安。” “晚安。” 于培勋愉快的回到自己房里,一想到他是跟她在同一栋屋子里睡觉,他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异常的兴奋,兴奋得他再也睡不著,只好打开电视视若无睹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要知道桑念竹是如何陪伴在酒醉昏睡的他身边,于是把手放到床头上,片刻后,他的脸蓦然呈现惊诧的表情。 天,他吻了她! 立刻,他起身走向浴室,把手贴上镜子…… 幸好,她很害羞,但是好像没有生气,而且看她的样子……她很开心吗?她……喜欢他吻她? 没有错,她喜欢! 好极了,他最喜欢做让她开心的事了! 这天,一太早天空中便压著重重的阴霾,这种雨要下下下的天气最令人讨厌了。 泰德出门上班后,于培勋决定要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人委托他设计程式的工作。不料才爬上楼梯一半,电铃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停住往楼下大门望去,管家打开门,他一瞧见大红胡子便不由自主地脱口大叫。 “打死我也不要再去看尸体了!” “不是,不是,”麦尼忙否认。“是瓦平区的事,你记得吧?” “嗄?”于培勋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瓦平区?” “就是……”麦尼急步走到楼梯底,拚命挤眉弄眼。“瓦平区的事嘛!” 于培勋皱眉,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提脚慢吞吞下楼,下甚情愿地看了麦尼一眼,再把手搭上麦尼的手臂,片刻后,他收回左手。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真糟糕,不是吗?” “培迪,就是今天了,可是你还没……”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说完,那个瘸子还有……”于培勋叹著气把右手搭过去。“哦,那个瘸子还有两个同伴和……一个人质……哈,那个人质还会被你们自己人用枪误伤,不过没有死……” 麦尼听得大吃一惊。“培迪,你……” “……咦?原来我也……好吧!”于培勋万般无奈地放下手。“陪你去就陪你去!” 那个瘸子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还在摩拳擦掌,条子就先摸来了呢? 亏他那样卒辛苦苦的计画、安排、进行,还扭断了一个狱警的脖子才得以逃出监狱,却连一枪都没有机会发射便被手铐铐住了,这样未免太下公平了吧? 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麦尼非常满意,甚至有点得意地看著瘸子被塞进警车送回监狱,这是他这辈子逮捕一个持枪并有同伙还有人质的逃犯最顺利的一次,顺利得简直有点可笑,好像在看卡通影片一样,不但一枪不发,而且半个钟头不到就可以收队了。 还有那个瘸子的表情,他敢用下半辈子的薪饷打赌,那个瘸子现在一定在怀疑是谁出卖了他,而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出卖他,是他自己挑错了时机,如果他早一个星期逃狱的话…… “好了,没我的事了,我要回去罗!” “哇!等等!”麦尼惊叫一声揪住他。“下行,你……” “下去!”下待他说完,于培勋便断然拒绝。“死也下去!” “拜托,”麦尼低声央求。“这次你不用看太多,只要看看能不能瞧见车牌号码,还有车于究竟把他们载到哪里去了,后面的那些你就不需要再看了!” “就这样吗?”于培勋迟疑了。“你不……不想看看他是不是有脱下面具的时候?’ 麦尼摇头。“根据你昨天的叙述,那个家伙在……呃,动手的时候根本是沉浸在其中,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否戴著面具,这样的话,他下太可能会突然想要脱下面具。我猜他既然是在模仿开膛手杰克,动手的时候便要把自己完全抹杀掉,所以他才会戴面具,穿十九世纪时的服装,因此在‘工作’结束之前,他是不太可能取下面具的。” “这样……”于培勋蹙眉考虑片刻。“好吧!不过我还是坚持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所以他是蒙著眼去摸尸体的,这回他总算“看”到了车牌号码的一部分,还有地点,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哪里。 在盥洗室里起码花了半个钟头刷洗左手之后,他才甩著红通通的手回到麦尼的办公室里。 “你刚刚说的车牌号码虽然不全,但是……”麦尼看著手上写著车牌号码的纸。“是苏格兰的车牌。” “咦?苏格兰?苏格兰的车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我们会去查,现在……”麦尼向阿曼达点点头,后者立刻拿起笔来摆好备战姿态。“你再仔细说说那个地点四周的环境,越详细越好,不管多小的细节都没关系。” 于是于培勋稍微想了一下后,便开始流水帐似的描述叙说,拉拉杂杂的一拖拉库,老太婆讲古讲了起码有二十分钟左右—— “……大概就这样……啊!对了,有一座风车,至少有六、七层楼高……” 听到这里,围绕在四周众人突然相互交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大叫,“博尼武器风车!” 被他们的大叫声吓了一大跳,于培勋抽著气。“说就说嘛,干嘛大吼!” 没有人理会他。 “终于有个精确目标了!” “这回一定要抓到那个家伙!” “谁对那边最熟?” “我!” “好,就由你来研究这些资料,然后画定区域个别搜查……” 切!利用完了就把他给扔到一旁去啃手指了吗? 他才下啃呢!他要回家了,思思,回家去准备下午的约会。 俏悄的溜出了麦尼的办公室,于培勋快步走向出口,然而在重抱自由前的那一刻,有人唤住了他。 “培迪!” 停步,回首,询问的眼光注定匆匆追来的阿曼达。 “还有事?” “那个……”阿曼达神情有些赧然。“我是想……想……” 见她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于,于培勋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衣服,状似要挥掉衣服上的异物,然后才说:“你……不能因为你母亲老是被男人骗,就认定你一定会被骗。” 阿曼达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于培勋摇摇头。“我看不见人的心。” “你只要看看他有没有其他女人!”阿曼达脱口道。 于培勋眉峰聚拢,片刻后,他才叹息著说:“我只帮你这一次,因为虽然你终究还是会和他结婚,但是因为你一直不信任他,因此你们生活得很痛苦,所以我愿意帮你一次,希望你能相信他,这样你们的情况才能有所改变。” “谢谢你,”阿曼达感激地说。“那么,现在?” 于培勋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 于是阿曼达又把他往回带,左转右拐来到组织犯罪组,把一位高大漂亮又爽朗乐观的督察介绍给他,仅只数分钟后,他们又离开了。 “真看下出来啊!”于培勋颇为感叹地低哺。 “怎样?你看到什么了?”阿曼达迫不及待地追问。 于培勋瞟她一眼。“他是个相当开朗的人……” “而且非常能干!”阿曼达以引以为傲的口吻补充。 她爱他! 于培勋扬起有趣的笑,但即刻又消失。“但是……” 阿曼达皱了一下眉。“但是什么?” “但是……”于培勋顿了顿。“你们认识七年了,而他也向你求过四次婚,可是你每一次都拒绝了他……” “他曾经有过很多女人……” “但他不爱她们,他只爱你一个。”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一次拒绝他之后,他就会回去喝个酩酊大醉,然后抱著你的相片哭诉:他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他?” “啊~~”阿曼达惊讶又感动地站住了脚。 于培勋只好也跟著停下来。“还有,你曾经送他一把非常昂贵的名牌手枪。” “因为他很喜欢,可是自己舍不得买。” “我知道,但是……”于培勋叹息地摇摇头。“他很宝贝那把枪,因为是你送他的,而且……而且他还准备继续向你求婚下去,直到你答应为止,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他,决定甩了他时,他打算用那把手枪自杀……” “天哪!”阿曼达惊呼,捣住嘴,眼眶迅速渗出晶莹的湿润。“他真的……真的……” 于培勋再次把右手搭上她的肩,然后笑了,为她高兴的笑。 “改变了,阿曼达,你们会有非常美满的婚姻,他会爱你到死,也下曾背叛过你,你们还会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你偏爱儿子,他则宠溺女儿,等你们退休之后会在湖区养老,而他会比现在更爱你,你们会非常非常幸福……” 话尚未说完,阿曼达已然啜泣著奔回组织犯罪组的办公室去了,于培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随后听到一声男性狂喜的欢呼。 他露出满意的笑。 转身,他又踱向出口,笑容消失,神情转为深思——他终于懂得要停下来思考了。 信任。 原来在男女之间,除了爱之外,信任也是如此重要到会影响一辈子幸福的事,这倒是他从未曾考虑过的,或许从现在开始,他也应该好奸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首先—— 他,欺瞒过她吗? 答案是—— 一直都在欺瞒! 真令人尴尬,好吧!看看下一个问题答案是下是会好一点。 他,值得她信任吗? 答案是—— 既然他一直在欺瞒她,怎么可能值得她信任! ……真是糟糕,这个答案……好像比刚刚的答案更不堪,那么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他,打算继续欺瞒下去吗? 答案是—— 不知道。 真是见鬼了,这是什么该死的答案! 算了,略过,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下是打算欺瞒她一辈子? 答案是—— 或许他最好也去买把手枪准备随时都可以勺一走自己一枪吧! 第十章 一年一度的烟火节是伦敦最热闹的节日,除了政府施放的缤纷烟火之外,一般民众也可自由施放,但如果想欣赏最精采的烟火表演,那就非得到北伦敦的亚历山大宫或巴特喜公园下可了。 “你下跟我们去吗?”桑念竹从镜子里问背后那个正在替她绑麻花辫的“美发师”。 “才下要咧!”李亚梅敬谢不敏。“我才不要作夹心萝卜干,我要和秀勤去肯顿城。” “秀勤?” “哦,她是一年级的新生,也是从新加坡来的,你和男朋友出去的时候,我就带她到伦敦各处熟悉一下。”两朵红云蓦然飞上双颊,“才不是,”桑念竹赧然地否认。“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又没有这么说过。”“可是他天天都找你出去约会啊!”李亚梅从镜子里看著桑念竹。“这下是男女朋友才有的行为吗?”一可是……”桑念竹贝齿轻咬下唇。“我觉得这种事要说清楚,若是误会的话会很难看的。” “什么事要说清楚?”李亚梅下以为然地反问。“他约你,你答应,然后两人出去约会,他开心,你高兴,大家皆大欢喜,还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一 “但是真正的交往不是这么简单的呀!”桑念竹反驳。 “下是这么简单,那要多复杂?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大家有默契就够了嘛!” 桑念竹静默了下。“他没有那么说过。” “说什么?”李亚梅疑惑地问。“你是说他没有说过喜欢你?” “没有。” “不会吧?” “真的没有。” “这样啊……”李亚梅想了想。“我想,他如果不是喜欢你,不会这样天天约你出去吧?” “可是换了是你,你下会希望对方明白告诉你吗?” “说的也是,那你就问他嘛!”李亚梅果决地建议,很符合她的个性,却不一定符合别人的个性。 “那怎么行?”桑念竹惊呼。 “怎么不行?你没有嘴吗?” “可是我……我是女孩子啊!”桑念竹嗫嚅道。 李亚梅白眼一翻。“小姐,请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 “什么?” “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呀,小姐!” 桑念竹没吭声,两眼只瞅著镜子里的李亚梅,后者无奈摇头。 “好吧!那你喜欢他吧?” 桑念竹还是下出声,但令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螓首,双颊嫣红似火,见状,李亚梅忍下住要以戏谵的口吻调侃她一下。 “是喔!原来你喜欢他喔!你下说我还不知道呢?” “亚梅!”桑念竹脸更红,娇嗔。 李亚梅不禁笑开了。“其实在你第一次主动回应他开始,我就知道只要他下是太差劲,你们就一定会成为一对了。之后,你每一次约会回来,眼神一次比一次闪亮,表情也一次比一次温柔喜悦,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越来越喜欢他了。一 桑念竹赧然垂眸,随又不安地扬起。“可是,亚梅,你下觉得才一个多月太快了吗?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花痴一样,才一个月就这么喜欢他……一 “花痴?你是说金公主?”李亚梅嘲讽地哼了哼。“有多少人追过你,可是你都下理睬人家,你忘了吗?再说,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吗?你已经一个多月了,跟一见钟倩比起来差多啦!何况你们是对味了嘛!又这样天天见面天天磨,当然会快一点罗!” “即使真是这样,也下知道……”微翘的睫毛又翩然落下。“下知道他对我是……是……’ 听她担忧的语气,李亚梅不由得重重唉了一声。“拜托你行不行?既然你喜欢他,那就先告诉他嘛!你一说,他自然也要回答你了呀!” “我先说?”桑念竹再次惊呼,旋即拚命摇头。“不,我不敢!” “哦,小姐,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李亚梅几乎想扯她头发。“你下说,又不问,他也不说,又下问,现在是怎样?耐力比赛吗?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的吧?” 桑念竹又咬住下唇了。 “小姐,有些事一定要坚持,但也有些事坚持下一定是对的。你先说,他先讲,那又怎样?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管他谁先说。要是真的说不出口,你只要想想,当你父母去世之后,你是不是曾经很后悔没有趁他们还在世的时候多跟他们说几句你爱他们呢?不想后悔就不要做那种会令你后悔的事,0k?” 说罢,手伸到桑念竹前面。“好了,丝带。” 桑念竹忙将预先挑奸的丝带放在她手上。“如果我真的先说了,他会下会觉得我太随便了?” “刚好相反,”李亚梅一边在发尾上系上丝带,一边回答。“你这么胆小,能够主动先说出那种话,他不但不会觉得你随便,还会认为你说的二疋是真话,才能够鼓足勇气说出来。” 桑念竹蹙眉思索片刻。 “好吧!那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李亚梅啼笑皆非。“请问我刚刚说那么多究竟是听到谁的耳朵里去了?” “我……” “爱丽丝,有客到!”楼下突然传来大吼声。 李亚梅噗哧一笑。“又是阿川,只有他才会懒得上来叫人。好了,快去吧!秀勤应该快来了,我也要去准备出门了。”语毕即转身预备离去。 “亚梅!” 回头。“什么?” “你……觉得他怎样?” 李亚梅笑笑。“想追你的男孩子很多,但只有他,我一个字也不会反对。”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开温柔喜悦的笑。 能得到好友的全方位支持,她应该没有喜欢错人,只是…… 真的必须由她先开口吗? 想欣赏最精采的烟火表演,就得到北伦敦的亚历山大宫或巴特喜公园。 没错,这是事实,问题是,这个事实大家都知道,所以当早早便出门打算先去占个好位置的于培勋和桑念竹一到达目的地,头一眼见到的却是人山人海的骇人景象,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一个哆嗦,傻住了。 失策! 呆了片刻后,眼见人群越来越拥挤,一层叠上一层,两人即很有默契地同时立正向后转,逃了。 他们不想还没看到烟火就先被人压成披萨。 “你想到哪儿去?” “亚梅到肯顿城去了,我们也去那里好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她们呢!” “ok-” 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然漫步在肯顿高街上,这儿虽然也是人挤人气死人,起码有趣多了。 奇装异服的嬉皮庞克族,下修边幅的艺术家,红橙黄绿的七彩墙壁,四处飘扬的热门音乐,以及各种趣味夸张的大型招牌:巨型摇椅、两层楼高的鞋子、穿飞行夹克的猫王,下避讳世俗评价的颓废刺眼色彩,夸张自我的另类风情,豪迈不拘的奔放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在伦敦最具代表性的前卫街头文化中。 “你来过吗?” “小时候爸爸下会带我来这种地方,妈妈也没有带我来过,长大了以后,这种血拚的地方也下适合我来,因为我没有钱买,不如不要来。” “是吗?真可惜,这儿很有趣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看你会不会挖宝了。好,既然你没来过,那我们今天就好好逛他一逛吧!” 的确,这儿有许多东西都便宜到令人捶胸顿足的地步,沿著肯顿高街往前行,肯顿市场中,毛车大衣五英镑起跳,而马汀大夫鞋居然只标价三十英镑,最夸张的是还有公然贩卖大麻纸卷和吸毒用品“水烟斗’的商店和小摊,眼角溜转,半圆形的小巷口,果然有一群黑人在做毒品交易。 还有运河市场里来自亚洲和非洲的小东西,充满异国特色,使人爱下释手;肯顿水门市场号称庞克族的私房衣橱,各种奇奇怪怪的行头应有尽有,五、六3年代的复古服装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在废弃货仓中的二手店里,桑念竹头一次领教到于培勋寻宝和讨价还价的独门功夫,真是教人赞佩得五体投地。 总之,即使是于培勋对钱这般斤斤计较的人,到了这里,也忍不住频频掏出皮夹来加重手上的负担。 三个钟头后,终于,他们逛累了,也买累了,找了一家小小的老酒馆,提著大包小包,两人瘫在那儿一动不能动了。 “sider好吗?”sider是一种类似苹果西打的啤酒,在啤酒味中还有香香的新鲜苹果味,对于不嗜酒精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 于是于培勋点了半品脱sider给桑念竹,一晶脱淡啤酒给自己,另外又叫了碳烤鲑鱼、炸猪血肠等小菜,之后回眸一瞧,桑念竹正睁著好奇的瞳眸东张西望,立刻明白她也没有进过酒馆。 在这历史悠久的老酒馆里,摆著老祖父的古老桌椅,这面墙上是飞镖靶,那边是撞球台,几个看似老主顾的客人则手持冒著泡沫的黑啤酒,一边观赏电视的运动节目,一边天南地北的闲聊,热络的老板和亲切的服务生在走动间不时停下来与相熟的客人打招呼嬉笑几句,浓郁的温馨弥漫在小小的空间中,再是拘谨矜持的英国人也无法下敞开胸怀畅所欲言,公务、家事、婚姻,什么都聊,难怪人家说酒吧才是英国男人真正的社交舞台。 “原来酒吧是这样的呀!”桑念竹呢喃著收回目光,却发现于培勋正专注地凝住她,神情严肃,下禁有些纳闷,因为最近几天他老是这样看著她,彷佛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想下通似的。“你怎么了?” 眉峰微微一皱,旋即又释开笑容,“没什么。”于培勋用下巴指向她的侧后方。“啤酒来了。” 待服务生放下啤酒小菜后,喝了一口啤酒,桑念竹想告诉于培勋这儿的啤酒很好喝,却再次发现他又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盯著她瞧了,内心不由得开始不安起来,于是怯怯的,“我有什么地方下对吗?”她又问。 她有什么地方下对? 不,她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他。 自那天他开始懂得必须停下来思考之后,从他们之间的信任问题再延伸,当他企图做更澡一层的思考时,他才发现两人之间似乎缺少了一个最基本的沟通。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先去研究进一步的信任专题讨论,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所以他必须先弄清楚…… 他为什么要追求她,为什么愿意不计代价去逗她开心,为什么那么关心她,那么想要怜惜她?又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他就特别快乐? 思!其实这个问题倒是很容易回答,并不需要经过太多时间的研究推论。 他喜欢她嘛! 不,他对她的感觉早已远超过喜欢这个阶段,或许离“爱”这个字已经不远了吧? 无论如何,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就可以算是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他们究竟算下算男女朋友? 如果这里是台湾,问题很容易解决,可是这里是伦敦,桑念竹又是在伦敦出生长大的,观念上一定有所差别,如此一来,问题就显得复杂多了。 虽然泰德老是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想想,他自己似乎也早就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但…… 她呢?她又当他是什么人? 男朋友?或者只是某一个追求她的甲乙丙丁? 而且最可笑的是,二父往”了一个多月,他竟然没有告诉过她他对她的感觉,而她也没有说过她是不是喜欢他。虽然这两天他都一直很想问她,可是又很犹豫,担心她的回答若是否定句,他又该怎么办? 有人说,这种事应该由男人先开口,问题是,他就是开不了口,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他说喜欢她,她却回答“很抱歉”,他就开下了口。 好吧!他是懦夫,那又怎样? 任何男人都有某些时候会懦夫一下,而他,就是在这种时候,不行吗? 行行行,可是,总要有人先开口吧? 是没错,但是…… 谁先? “没有,你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喝了一口带有甜甜汽水味的淡啤酒,“是很重要。”于培勋说。 “跟我有关?”因为他一直盯著她看。 于培勋颔首,放下啤酒,看著她,又开始犹豫了。 谁先? 绝不可能是她,因为她没有那种胆量。 难道一定要是他? 要是她真的回答“抱歉”呢? “我是在想,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约会,为什么?” 一听,桑念竹头一个反应就是想随便掰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不过两秒钟,即想起出门前亚梅对她说的话,“有些事一定要坚持,但也有些事坚持不一定是对的。你先说,他先说,那又怎样?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管他谁先说……、不想后悔就不要做那种会令你后悔的事……” 她不想后悔! 于是,她先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是她的心跳仍然以最快的速度从平稳的频率跳到不可思议地超高频率,让她几乎喘下过气来,她只好努力挣扎著。 “因为我……”她的声音在颤抖,细若游丝。“我喜欢你。”说完,她屏息等待对方的反应。 但是几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她依然得下到任何回应,不觉诧异地偷偷瞄去眼角,却发现于培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惊愕地瞪住她。 刹那间,她羞愧得想逃到天涯海角去。 可是在她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她听到他的回应了。 “真没想到!” 泪水夺眶而出,她跳起来想往外逃,却被他及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并住回带进他怀里跌坐在他大腿上。 她吃惊的低呼。 他抱紧了她呢喃。“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先开口,我真的下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开口,虽然我是真的奸喜欢、好喜欢你!”话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将自己的唇重重地覆住她,断然的、彻底的掳获她,温柔地、细腻地征服她-;令她再也无法思考现在究竟是什么发展。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缠绵地、忘形地贴在一起,仿佛一体似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才被一阵鼓噪笑声唤回理智,两人慌忙分开,见是那些围坐在吧台边高脚凳的老顾客在起哄,还大声地为他们鼓掌加油。 桑念竹羞红了脸躲进于培勋怀里,于培勋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 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正正式式踏出第一步了! 他的心情很好。 所以当麦尼又打电话来请他过去一趟时,他并没有生气。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出去定走也好。 不久,他轻松愉快的晃进麦尼的办公室里,甚至还噙著亲切的笑容,对每一个散坐四周等待他的人轻快的打招呼。 “嗨!嗨!嗨!嗨!”最后是麦尼。“你看起来好像很惨哪,老兄!” 的确,麦尼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很糟糕,就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老犯人。 “我们找到车子和屋于了。” “那很好啊!”于培勋一屁股坐上办公桌角。“如何?找到更多的线索了?” “什么也没有!”麦尼很干脆地说。 “呃?”于培勋蹙眉。“怎么会这样?他又清理得太干净,所以什么线索都撷取不到吗?” “不,那家伙做得更彻底,他把车子和房子都烧了。” 于培勋呆了呆。“款?怎么会?不是还差一个人吗?” “没错,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因此……” “想找我去那边附近看看?” 麦尼颔首。“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要挑我女朋友有课的时候,还有……”于培勋挂上心怀不轨的笑容,右手搭上他的肩凑过去,准备再拐一个心甘情愿让他占便宜的笨蛋。 “你要怎么感激……” 蓦地,他抽了口气,笑容骤失,脸色大变,“上帝耶稣!”他沙哑地惊呼,随即收回手,慌慌张张的往门口快步走去,连句场面交代都没有。 麦尼一怔,立刻跑过去像片门板一样挡在于培勋前面。“什么事?” 于培勋脸色铁青。“让开,我要走了!”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之中有人把我的事说出去了,所以……”于培勋咬牙切齿。“那家伙要杀我!” 麦尼神情一凛。“你会被他杀死?” “不,我没有死,但是我会……”于培勋一阵战栗。“会变成植物人!所以,放我走,以后你们的事我都不管了!” “等等!”麦尼忙抓住他。“培迪,你先别这么急,这种事我们可以预防,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所以你别太过紧张。现在,先让我们来解决第一件事:……”他转向四个下属,脸色严酷。“我警告过你们绝不可以说出去的,好,老实说吧!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四人面面相颅,其中三人的神情不太正常。 “我……我告诉了齐斯持。” “我……我老婆也知道了。” “我女朋友一定要我说,所以……所以……” 只有约瑟巴没有吭声。 “好,好极了!”麦尼怒吼。“你们告诉他们,谁知道他们又去说给谁听!” “我有叫齐斯特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啊!”阿曼达脱口道。 麦尼冷笑。“我也有叫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结果呢?” 阿曼达顿时哑口。 “我……我也没有说太多啊!”道南呐呐道。“只说有这么一个东方……” 麦尼马上一眼瞪过去,好像想吃了他似的。“这样还下够多,是下是要把名字、住址、电话全说出去了才够?” 道南瑟缩了下,下敢再开口了。 “对不起。”罗特很爽快,直接认错。 “对不起有什么用?”麦尼表情冷硬。“现在你们立刻去问他们,问他们还告诉过谁了!” 三人立刻跑出去,麦尼这才转回去面对于培勋。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以为你若是能帮我们尽快抓到他,这样一定能终止他伤害你的企图,所以如果你现在先跟我去……” “你以为他是在哪里袭击我的?”于培勋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麦尼呆了呆,继而失声叫道:“难不成就是在……” “即使他把一切都烧了,还是担心我会看出什么。” 麦尼张著嘴片刻。 “我可以叫一队人去保护你。” 于培勋一声不吭,右手抓住了麦尼,随即又放下,摇头。 “这样也下行?”麦尼喃喃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我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只知道他一定要杀我,但是我的死期还没到,所以他杀下死我,然而,为了让我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来达到目的,譬如让我变成植物人,或者变成白痴。” 麦尼顿时傻然。 “我想,你不会说:‘反正你又不会死。’这句话吧?”于培勋嘲讽道。 麦尼哑口无言。 “好,那么现在……”于培勋慢吞吞地扯开麦尼抓住他的手。“我可以定了吧?” 麦尼还是下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他离去。好半天后,约瑟巴始俏俏来到他身边。 “老大,现在怎么办?” 麦尼苦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再去现场搜证一次,这回要更仔细,无论可不可疑,统统带回来,到时候若是你那边还监识不出什么结果,那就只好设法让他看看我们找回来的证物了。” “全部?” “当然” “那很多啊!老大。”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待续 他变了! 变得让她好为他担心,她真的很想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却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找他…… 不,不是希望,他是在命令她,命令她暂时下要去找他。 究竟发屯了什么事? 是他变心了? 还是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 或者是他有什么麻烦? “看你这样坐立下安,去找他吧!” “可是他说要我暂时别去找他呀!” “你是他儿子啊!这样听他的。你关心他去看他,谁能说你不对?总之,他要是不怀好意,你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他若是真有麻烦,你去正好帮他的忙。哼哼,说下定他是在试探你,看你够下够关心他到会不顾一切去采视他喔!” 不为揭穿他的阴谋,不为满足他的试探,只为了她真的关心他,因为当他叫他暂时别去找他时,他的脸色表情真的很可怕啊! 所以她决定去看看他!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关心他而已,但是…… “你你你……你这个笨女人,谁叫你来的?我下是叫你不要来找我的吗?” “我……我担心你……” “不用你担心,快走!” “可是你的样子……” “别管我的样子,你快走,听见了没有?” “勋,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你……滚!快给我滚!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滚,快滚呀你!” 见从未曾对她生过气的他竟然这样凶狠的瞪她、吼她,她下禁吓得连连倒退下已。 天哪!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待续,敬请期待《眼里怨你梦里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