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苍鹰的欲望》 序幕 “欧阳姊,你……真的没问题吗?” “我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可是……” 欧阳萓莎纳闷地回眸扫一眼紧跟在后头那一大串人。 “连傻大姊你们都不是很担心,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呢?” “因为、因为……” “在我们十二个人里,除了傻大姊之外,我的年纪不是最大的吗?” “是没错,但……” “在我们十二个人里,我的脾气不是最好的吗?” 脾气好? 请问她的脾气在哪里? “在我们十二个人里,我不是最随遇而安的吗?” 随遇而安? 那叫大而化之好不好? “在我们十二个人里,我不是最理智的吗?” 理智? 只有她自己那么认为。 “在我们十二个人里,我不是最冷静的吗?” 冷静? 说得真好听,根本是天生惰性高人一等……懒得花脑筋想太多,能不想的她就不去想,免得伤害脑细胞又浪费时间,还会影响身体健康,总之,自寻烦恼那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把她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作是默认,欧阳萓莎自顾自说完后,再一本正经地又问了一次,“你们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九个女孩面面相觑,苦笑。 基本上,她竟然可以问出这种问题就很令人担心了,她根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嘛! “总之,你们不用再担心了,”六号研究室门口,欧阳萓莎先按下密码,再把手掌放在门旁的识别器上,“除非……”两秒后,门开了,她反而回过身来。“你们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去,因为我学的是历史,对时光机而言,其实是一点贡献也没有……” “哪里是!”不假思索地,九个女孩动作一致的拚命摇手否认。“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虽然欧阳姊所学的历史确实对制造时光机一点帮助也没有,但在进行时光旅行时,历史却是最重要的环节,这点欧阳姊应该比谁都清楚,想回到过去,对于过去的历史,还有如何生存在过去那种落后时代的生活知识,不准备好那些,我们连一天也无法待在过去啊!” 欧阳萓莎听得眉开眼笑。“嗯、嗯,没错、没错。” “就算我们可以自己去找,但由对历史一无概念的我们找来的资料,天知道有几分可信度,就算有问题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说,在这种时候就非得靠欧阳姊来提供我们最正确的历史资料不可了,对吧?” 欧阳萓莎脑袋微倾,两只乌溜溜的眸子眨呀眨的。“你们真的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女孩们异口同声道:“不然我们特别要求所长给我们找个历史学家来干嘛?讲床边历史故事哄我们睡觉觉?” “好,那么……”欧阳萓莎很高兴的笑开了,转回去,继续前行穿过第一道门。“请问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们在担心什么? 她连她们在担心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这点令人担心! 不过…… 九个女孩再次相对一眼,不约而同闷声失笑,然后在欧阳萓莎背后争相挤眉弄眼又扮鬼脸,那个比脸,这个比身材,另外一个又比个子高矮,还有人比脑袋,忙得不亦乐乎。 欧阳萓莎若有所觉地回过眸来,还是笑吟吟的。“你们在干嘛?” 大家又很有默契地一起板正脸,一个比一个无辜地猛眨眼。 “没啊!没在干嘛呀!”算了,至少欧阳姊的脑筋是真的很聪明,她的天才可不是干假的,只是需要push一下而已。 等欧阳萓莎移开视线后,她们又一起吐舌头,捧腹无声的大笑,还有人装出“让我死了吧”的表情,一路笑着跟随欧阳萓莎一起穿过另外两道既要辨识密码掌纹,又要辨识瞳孔和声纹的防护门,最后才进入实验室内,随即各自散开去准备启动时光机,并为时光机做设定。 “其实我们只是在想说,欧阳姊长得很像阿拉伯人,肤色却相当白,不像一般的阿拉伯人那样深……” 欧阳萓莎哈哈一笑,“因为我爸爸是那种皮肤比较白皙的中国人,我的肤色像他。”放下旅行袋打开,取出里面的衣物。“而我的五官起码有一半像我妈妈,她是中东半岛的阿曼人,所以我会讲英文、中文、德文、阿拉伯文、乌尔都语、斯瓦熹里语和古波斯语,还有一些山区方言。” “啊!对喔~~我记得欧阳姊说过欧阳伯伯是中国人,不过他十年前就去世了,而欧阳伯母在欧阳伯伯去世三年后再婚到阿曼去了,为了不想妨碍她的新生活,欧阳姊就尽量不去骚扰她……” 欧阳萓莎笑咪咪地颔首。“她过得愈安定,我就愈不想去打扰她,事实上,我已经两年多没和她联络了。” “我知道了,因为欧阳伯母是阿拉伯人,欧阳姊才想去古代的阿拉伯看看吗?” “才不是呢!我是想去看看伊斯兰教的创始人穆罕默德,”欧阳萓莎迅速脱下t恤和牛仔裤,再穿上准备好的长袍。“搞清楚他所谓阿拉真神的指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搞不好是幻听。” “那为什么不去看看基督教的创始人耶稣?说不定他比较帅喔!” 耶稣比较帅? 欧阳萓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有可能,不过……”灿烂的笑容又绽放开来。“我不会说希伯来语。” “佛教的释迦牟尼?” “我也不会说印度话。” “……喔!” “好了吗?”设定台后的女孩探出一双眼。“咦?不是要穿黑袍、戴面纱吗?” “no、no、no!”欧阳萓莎摇摇食指。“那是伊斯兰教的教规,而我要去的是伊斯兰教尚未创立的年代,ok?” “抱歉!”女孩吐了一下舌头,缩回脑袋。 “好,那么……”欧阳萓莎进入时空机,一手提一个箱子,身上还斜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放的是最贴身的用品。“我要去……” “我知道、我知道,”设定台后高高挥出一只手摇来摇去。“欧阳姊要去什么时代的哪里,我全都设定好了,没问题,信我得永生!” “那就……”欧阳萓莎嘴角兴奋地飞扬起来。“各位,三个月后再见啦!” “记得带礼物回来啊,欧阳姊!” “no problem!” 于是,银白色光芒闪了闪后,时光机里的人消失了。 “哦耶!又成功了!”大家齐声欢呼,又叫又跳。 “三个都成功了!” “我们太了不起了!” “对啊、对啊!好了不起喔!” “正点!” “酷!” “超帅!” “好,那接下来我们……咦?慢着……”说话的人目光狐疑地瞪住设定器。“这个……请问一下,伊斯兰教是十八世纪时创立的吗?” “不对吧!应该是九世纪!” “不对、不对,应该是十二世纪!” “错,是三世纪!” “哪是,应该是纪元前吧?” “七世纪!” “一世纪,跟基督教同一年!” “十四世纪!” “……” 到底是什么时候? 所有人额头上全都浮起一片黑线条,还挂着汗珠,而原先提出问题的人却依然直着两眼盯住设定器,脸色更惨绿。 “那……穆罕默德是在哪里传教的?” “耶路撒冷?” “利雅德?” “开罗?” “巴格达?” “大马士革?” “伦敦?” “北京?” “至少你们说的都是城市,而你,看在老天的份上,请你告诉我们,究竟为什么你会设定到空白之地去了呢?” “……不是那里吗?” “……” 一 第一章 空白之地这个名词是来自于创世纪,根据传说,创世时,世界是分为四部分,一部分是海,另外两个暂时保留的部分是可以居住的陆地,最后那部分则是永远贫瘠的地方,也就是空白之地。 没有山脉、没有河流,也没有树木、没有食物,唯有炽热的日头无情的曝晒,还有一望无际的沙海,死气沉沉、单调寂静,仿佛死神的栖息之所。 “奇怪?!” 提着两个箱子,欧阳萓莎困惑地举目四顾。 “这里不是麦加吧?” 雾蓝的天,日阳并非火红,而是宛如珍珠般的白玉,望眼四周,红沙滚滚广阔无垠,美丽的沙痕一波波流向天际,一列列的沙丘静静躺卧在炙热的空气中,仿佛汪洋上的波浪在时间中冻结。 这哪里是麦加,明明是沙漠嘛! “或者,这里是麦加附近?”她东张西望地喃喃自问,大而化之的个性展露无遗,独自一个人掉进这片漫无边际的荒凉沙漠之中竟然一点也不惊慌。“那……麦加在哪个方向?”茫然的原地转身绕了一圈后,随即,双目定在左前方,遥远的那头有几株半枯半绿的柽柳丛。 “那边?” 只考虑了三秒,欧阳萓莎当即拎紧了皮箱,毅然启步往左前方行去。可是,沙地毕竟与平地大不相同,一脚一个深陷的沙坑,仿佛踩在泥淖里,闷热的风令她宛如置身于烤箱之中,几乎喘不过气来,才刚走几步业已汗流浃背。 “老天,这比在大太阳底下打篮球还要累耶!” 嘟嘟囔囔地,她吃力的爬上这个沙丘,再滚下那个沙丘,也不晓得爬了多久,滚了多少次,在她开始感到头昏昏、眼花花的时候,好不容易终于瞧见远处出现更多的柽柳丛和滨藜丛,心下不由得一喜,立刻从沙丘顶滚下去。 未几,她又瞧见几许大小不一的黑岩石,忍不住叹息般的低吟起来。 “上帝,终于到麦加了!” 虽然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在行李中带了两瓶矿泉水,甚至还有一小包盐,但矿泉水已被她喝掉一瓶半,如果再找不到水…… “上帝,我可没兴趣喝自己的尿!” 一想到这里,几乎已用尽的力气顿时又狂涌出来,连滚带爬的继续往前狂奔,满心以为再爬过这个沙丘就可以看见麦加城了。 但是…… “麦加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吧?” 欧阳萓莎呆若木鸡地望着前方,两只箱子无力的坠地。 一条干裂的河床,两端淹没在红沙里,河床上遍布嶙峋的石块,石块下是闪闪生辉的燧石,再下面是红褐色的硬土,柽柳丛间夹杂着滨藜的鲜艳小黄花,浓密地包围在一块半盈清水的洼地四周。 别说是城镇,这里连最小的绿洲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场沙漠暴雨填满了那块洼地,现在只剩下一半水,再过些日子保证会干出裂痕来,除非再来一场骤雨。 “看在老天的份上,这里究竟是哪里?”她不知所措地问老天,随又回眸望向来时的方向,“难道我走错方向了?”困扰的搔了半天脑袋,再耸耸肩。 看来她是走错方向了,好吧!回头。 不是对就是错,很简单;发现错了就回头,很简单;可是,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回头是岸,才刚弯下腰打算提起箱子,忽又猛然挺直身,疑惑的目光笔直地投向水池对面的一株枯树。 二 那是枯树,对吧?所以,它不应该会动,对吧?可是…… 是她眼花了吗?为什么她觉得好像看见枯树在动呢? 她不是科学家,但只要是研究学问的专家大抵都会有一个共通的毛病:一旦出现疑问,非得去求解出正确解答不可。 这不是花不花脑筋的问题,而是好奇心的问题。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绕过水池朝枯树而去,打算找出枯树会动的神奇秘密来,然而走着走着,她的眼睛开始瞠大;走着走着,她的嘴巴不自觉地打开来;走着走着,她目瞪口呆,最后,当她站定在枯树正前方时,嘴巴已经大到可以塞进一只老母鸡了。 “gee,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的确是一株枯树,叶子没半片,却多了一个人,一个被绑缚的男人,一个即使是最挑剔的外貌协会也会为之疯狂的男人。 瘦削的高贵脸庞,深邃的五官俊逸超卓,肤色古铜,体格英伟挺拔、修长有力,披在肩上的浓密头发宛若黑檀木般漆黑,至于下面……呃,省略,总之,他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瑕,无可挑剔。 而且除了左上臂与右手腕分别戴了一个黄金镶宝石的臂环与护腕之外,他全身赤裸裸,一丝不挂,看得欧阳萓莎有好一会儿都忘了眨眼,连呼吸也断绝了。 好酷的男人! 简直比挂满某人房里四片墙壁的帅哥猛男海报更劲爆、更养眼,这家伙要是去拍海报肯定卖到爆,印刷厂连夜加班都来不及赶货! 好不容易,她眨了一下眼,随即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有生以来见过最浩瀚深远的墨色瞳眸,比最宁静的夜更幽寂、比最广阔的海更沉静,却又如猎豹那般炯亮,似隼鹰那样犀利,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直射入她心底。 真可怜,这人一定是被晒昏了头! 明明两片唇瓣都已因干渴而裂开来,全身暴露于烈日下的皮肤也都开始显现出龟裂的征兆,顶多再过三、四个钟头后就会出现人干的初级症状,他也不像一般被捆绑在沙漠中等死的人一样痛哭流涕的向她求救,反而盯得她没来由地开始心慌起来。 没错,这人肯定是被晒昏头了,说不定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心里喃喃嘀咕着,她移开视线往上看,这才注意到他的嘴被一条脏兮兮的布条绑住。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没办法求救吗? 她立刻上前要替他除去布条,没想到靠近他之后才发现他比她想像中更高,她几乎贴到他身上去了,竟然仍够不上他的嘴。 “所以说,我最痛恨身材高大的人!”英文。 叹着气,她低低咕哝着退后一步,把背包拉到后面去,没注意到上方那双眼蓦然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迳自再一次上前,这回她伸长手臂搭着他的肩,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重装武器”就顶在她的腰部,害她不自在地直咧嘴──在某人房里,裸男海报她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让她当场画一张都没问题,但实际上的“接触”可从来没有过。 幸好再踮一下脚尖总算构得着手了。“好了,你可以喘口气了,不过绑住你的手的绳子我打不开,必须……” 她想告诉他她必须去拿刀子来才能处理绑住他的绳子,要他稍微等一下,却被那男人用有点沙哑的低沉嗓音打断──跟她说的纯正阿拉伯语不太一样,是掺杂了山区方言的阿拉伯语。 “那里,我的迪沙达纱下面有罕加。”男人用下巴指指另一边的河床沿。 迪沙达纱?罕加?那是阿曼(阿拉伯半岛东南)人特有的无领长袍和弯月型匕首,那么他是半岛南方部落的人啰? 循着他指示的方向走去,欧阳萓莎发现一堆白色衣物,衣物下除了一把用犀牛角、象牙和黄金制成,镶著名贵宝石,足足有六、七斤重的罕加之外,还有大弯刀、腰带、水囊、靴子和一个放杂物的皮袋,以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哪里来的香味? 欧阳萓莎困惑地左探探、右看看,旋即耸耸肩,决定待会儿再来探究那到底是什么香味,然后抓住那把罕加,又顺手拎起他的白色长裤快步跑向枯树,很快为被绑住的男人解去束缚,再把长裤递给他。 而那个男人在脱困之后并没有立刻向她道谢,兀自套上长裤,然后揉着手腕沉肃地低眸看她,仿佛在考虑应该如何“打发”他的救命恩人。 好嘛、好嘛!她知道她看上去很可疑,五官一半像阿拉伯人,一半不像,尤其是白皙细致的肌肤更是跟阿拉伯人截然不同,但至少她穿的是阿拉伯人的服饰,说的也是正宗阿拉伯语……呃,也许太正宗了,不过起码是她救了他的老命不是吗? 片刻后,那个男人终于有了决定。 “我叫卡布斯……” 卡布斯? 三 奇怪?好熟的名字,她在哪里听过吗?如果是历史人名的话,她应该早已烙印在脑海里,而不会只是觉得熟悉而已才对呀! 欧阳萓莎疑惑地暗忖,随即耸耸肩,把疑惑扔进垃圾桶里去。 就算真是她知道的哪个历史人名又如何,那也不一定是那个人,阿拉伯名字重复性高得可笑,光是穆罕默德或阿卜杜拉就有好几百个,一个名字叫出去可能得到好几十个回应,除非知道全名,否则,最好把那些历史名字统统丢到南极去,别胡乱套上历史,不然历史还没搞懂,自己的脑袋就先抓狂了。 男人──卡布斯兀自往下说:“请告诉我,你伸援手的代价?” “呃,代价?”欧阳萓莎愣了一下,随即双手连摇,好笑地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是根据真主的旨意而伸援手,不用代价。” 卡布斯仿佛很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深深凝住她片刻后才又说:“那么,小妹妹……” 小妹妹?! 听卡布斯使用在她身上的名词,欧阳萓莎连眨了好几下眼,不过她并没有开口纠正他。 小妹妹就小妹妹,反正又不是头一次听到人家这么叫她。 “……这确然是真主的旨意,是真主指引你来解救我,根据真主的旨意,从今天起,你我将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以阿拉之名起誓,我会以生命保护你,直至将你交托给另一个男人为止。而那个男人,我保证,等你成年之后,我一定会亲自为你挑选一个最好的男人。”卡布斯停了一下,再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欧阳萓莎。“欧阳萓莎。” “阿……伊莎?” “不,我姓欧阳,名萓莎……”顿了顿。“呃,算了,阿伊莎就阿伊莎。” “那么,阿伊莎,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这空白之地呢?” “空白之地?”欧阳萓莎喃喃复述,随即错愕地瞪圆了眼,尖叫着又重复了一次,“空白之地?真不敢相信,她们竟然把我送到鲁卜哈利沙漠来了!抱歉,能不能请问一下今年是几年?”(鲁卜哈利沙漠:位于阿拉伯半岛中南部的广垠沙漠) 卡布斯蹙眉端详她,眼神很明显的怀疑她是否晒昏了头,否则怎会不知道今年是几年? “1182年。” “1182?”欧阳萓莎怔愣地直眨眼,“唔,回历l182年应该是……”她蹙眉沉吟了一会儿,蓦而失声低呼,“老天!西元1769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但搞错地点,竟然还把我送到十八世纪来,她们的历史究竟唸到哪里去了?” 卡布斯又蹙了一下眉。“你说什么?” “呃?啊,没什么、没什么……”欧阳萓莎打了个哈哈。“我是说,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碰上强盗吗?唔……也不对,你的财物都还在……” 一提到这,卡布斯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绷紧,嘴唇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 “是我弟弟,”他绕过她步向水池。“他恨我,想要我死。” “原来如此,”欧阳萓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若真是你弟弟的话……”这种兄弟阋墙的罪恶,从创世纪时该隐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亚伯开始,直到二十一世纪都不曾消失,实在不值得惊讶。 “存心让你面对一大池水看得着、喝不着地活生生渴死,他确实非常恨你……”她看看那株枯树,再转眼望向枯树前的水池。“而且他还把你的财物都留下来,如此一来,就算有人经过,也会因为那些财物而犹豫要不要救你,嗯,看来他也很聪明。不过……” 说到这,眼神又转疑惑。“为什么呢?为了财产?还是女人?” 甫单膝跪下的卡布斯双眸倏睁,神情显得非常讶异。 自他的表情中,欧阳萓莎可以猜出他原以为她听了这种事会吃惊,会尖叫不可能,甚至可能听不懂,没想到她却很冷静的接受了他的解释,这点着实令他感到相当意外。 真是抱歉,让他失望了。 四 “因为我是老大,又通过了考验。”慢条斯理地,卡布斯说了两句令她满头雾水的回答,很有节制地捧水喝了几口后再补充,“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泼水洗涤身上的风沙。“而且这里除了沙漠强盗之外,没有其他人会经过。” “果然!”起码后面部分她没有猜错。 卡布斯侧过眼去。“你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独自在这寂静之地?” 话刚问完,欧阳萓莎突然把罕加还给他,然后转身离开。 “我去拿水瓶来装满。” 卡布斯神情更是疑惑,蹙眉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起身到放置衣物之处。当欧阳萓莎装满两瓶水来找他时,他正在脸上和身上抹一种半透明的油膏。 “那是什么?”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治疗晒伤的药,也可以防晒,你的脸最好也抹一些。”移过眸来,卡布斯的视线定在她手上的东西,抹药的动作停了。“你那又是什么?” 欧阳萓莎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宝特瓶,“水瓶啊!”然后递一罐给他。“我加了一些盐,你流了那么多汗,最好喝一点补充一下盐分。” 卡布斯一握住瓶子便挑起双眉。“不是玻璃?” 欧阳萓莎没有回答他,迳自从放在一旁的扁平盒子里挖了一坨药膏去抹在脸上。“我也擦一点。”抹完后,见他还在研究那个宝特瓶,不禁叹了口气,拿回瓶子打开瓶盖再还给他。“哪,可以喝了。” 卡布斯深思地来回看瓶子和瓶盖,瞥她一眼,仰起瓶子喝了几口,然后试图要把盖子盖回去。 “反方向,”欧阳萓莎说:“打开和锁紧的方向恰好相反。” 按照她的话,卡布斯盖好了瓶盖,又凝住瓶子片刻。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但欧阳萓莎依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你晒得还不够久吗?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卡布斯深深注视她一眼,而后不再多问,开始穿上雪白的长袍又系腰带,再缠头巾穿靴子,罕加插在右腰前,大弯刀挂在左侧腰际,当他拿水囊去装水时,欧阳萓莎正忙着翻弄他那个放杂物的皮袋。 蹲在水池边,卡布斯瞄了一下池边那两个箱子,但他并没有去碰它们,一装满水囊后就回到她那边。 欧阳萓莎拿着一个长颈瓶嗅个不停,一见他回来就忙着追问:“这是乳香对不对?独产于阿曼南部佐法尔山脉北端的内格德高原,世上最优质的乳香……”她低下头,着迷似的又闻嗅了一下。“啧,这味道实在诱人!” “你喜欢?”卡布斯把水囊挂在另一侧腰际,再提起皮袋。“送给你吧!” “真的?”欧阳萓莎欢喜地把长颈瓶捧在胸前,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真的要送给我?这很贵吧?” “我家还有……” 话说一半忽地噤声,表情倏转凝重,眼神更是凛然,卡布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后,忽地顺手将她那两瓶水丢进皮袋里,然后拦腰抱住她疾奔向河床尾端一块裂开的岩岸后。 “怎么……” “嘘!”由于能够遮掩的岩片不大,他只好把她抱在怀里,以免露出形迹。“强盗!” 欧阳萓莎抽了口气,脸色变了,“我的行李……”但仍坚持要拿回箱子。 “别出声!”他低叱。“一旦被他们发现,你一定会被他们抓去做奴隶!”他单独一人反倒不怕,但多了一个她,他不敢冒险。 五 欧阳萓莎噎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然后,他们听见一阵人声、马声和骆驼声,起码三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喝水洗脸,谈论他们的“收获”,谈论还有多久才能赶到目的地,当然,他们也发现了那两个箱子,但由于他们急着赶路去参加某人的婚礼,懒得追究太多,顺手把箱子系到骆驼背上,没有多久就离去了。 一直等到那群人马越过沙丘,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之后,卡布斯与欧阳萓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下一刻,两人又同时僵住,四目相对,一个往上,一个往下,两双眼神都很奇怪。 由于紧张,两人先前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直至此刻,紧张的气氛一消失,两人才在同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譬如彼此贴得有多紧密,还有她几乎是躺在他怀里的,甚至他的唇瓣还热呼呼地贴在她鬓边,最糟糕的是…… 他大大的手掌恰好包住她的右边胸脯。 卡布斯的表情像是那只手刚被全宇宙最剧毒的毒蛇咬了一口;至于欧阳萓莎,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慌,还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再慢条斯理地拿开他放在她胸部上的手,然后离开他的怀抱站开两步。 “我想我最好先澄清一项误会。” “误会?”卡布斯的样子有点像呆子。 “我不是没有戴面纱。” “不、不是?”卡布斯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不是,是我的面纱不知何时搞丢了。” 欧阳萓莎尽量把声音放到最轻最细最平静,但卡布斯依然只能像鹦鹉一样一再重复她的话。 “搞丢了?” “可能是我在滚落沙丘时掉了。” “掉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伊莎。” “什么?” “请问你几岁了?” “十八岁。” “……” 欧阳萓莎是个相当大而化之的女孩子,不开心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太久,唯有一件事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但每次人家有意或无意中提醒她这件事时,她还是会感到非常遗憾。 如果她不是长这个样子该有多好。 明明已经是个十八岁的老太婆了,偏偏长了一张天真粉嫩的娃娃脸,秀致的五官天真未除、稚气未脱,眉梢、眼角犹透着一股甜甜的娇憨味道,无论谁来看都只有七、八岁左右。 更糟糕的是,她不但模样长得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稚嫩的嗓音也像九、十岁的小女孩,连个子也像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全身上下唯一不像小女孩的地方就只有胸部和臀部。 这怎能怪她,又不是她自己喜欢生成娃娃脸的,长得一副小女孩的外表也抹煞不了她已经十八岁的事实啊! “请你嫁给我。” 不过,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实在很后悔让卡布斯知道她已经那么老了,生平第一次认为上天特意恩赐给她这种“武器”不是没有道理,为什么她还傻傻的自动解除武装,把自己丢进一个最尴尬的处境中呢? “为什么我要嫁给你?” “因为你看见了我的羞体,我也看见了你的脸,又碰到你的、你的……”卡布斯咳了咳,没再说下去。 哦~~饶了她吧! 她看他几眼,他也没有少块肉;他瞧见她的脸,也不会害她脸变形,摸到她的胸部就当摸肉包不行吗?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卡布斯难以置信地复述了一次她的话,旋即严肃地沉下脸。“难道你的母亲没有教导过你吗?女孩子从第一次来潮后就被认为是成年女子,之后就得戴上头巾和面纱,除了自己的丈夫和亲人之外,其他男性都不可以看见她的脸和身体。现在你不但看见我的羞体,我也看见了你的脸,又碰到你的……呃,胸部,倘若你尚未成年还无所谓,但你已成年,这个责任我非担负起来不可!” 拜讬,她一点也不需要他负这个责任好不好? 欧阳萓莎不禁又意外又啼笑皆非,还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六 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拥有那么英俊又富有男性魅力的外表,她还以为他的言行举止也会很有魅力,譬如摆出一张冷然的脸,很酷的命令她嫁给他,或者呢喃着磁性的嗓音,用浪漫的甜言蜜语诱惑她,然后她就可以用很不屑的语气叫他自己去睡自己,这样不是很完美吗? 但他偏偏都不是,反而用这种和迷人的外表完全不搭的肃穆表情,一本正经地抬出一大堆道理说她非嫁给他不可。 看他一脸的庄严凝重,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男人的脑袋是水泥做的,可能还加了一点钢筋,无论她如何反对,甚至破口大骂,他还是会很悲壮的和她“抗争”到死为止。 “好吧!嫁给你就嫁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他喜欢开辩论会是他家的事,她才懒得陪他做那种残害脑细胞又浪费口水的无聊事。 “什么条件?” “你要带我去找回那两个箱子,”然后她就可以拿着箱子立刻上演一出落跑新娘,把新郎丢在这里耍白痴,管他是不是看到、摸到或吃到她的胸部。“那箱子里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非找回来不可!” “找回那两个箱子是可以,但……”卡布斯有点吃惊。“带你去?” “对,带我去找,否则免谈!”欧阳萓莎坚决地道:“还有,不必用很危险之类的理由来试图说服我不要去,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绝不会改变主意。” 卡布斯皱眉考虑片刻。 “好,我带你去,不过我们必须按照规矩来。” 规矩? 戴面纱是吧?“这没问题。” “那么我必须向谁提亲?” “我父亲去世了。” “你母亲?” “我母亲……呃,也死了。”抱歉,妈妈,为免他没完没了的继续追问下去,麻烦你“死”一下,反正这时候你也还没出生。“事实上,我在‘这个世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既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任何亲人。”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卡布斯那两条眉毛再度纠结起来。“那么你父亲的部落?” 真是,干嘛这么追根究柢嘛! “我父亲的部落啊……”欧阳萓莎搔搔脑袋。好吧!她是唸历史的,想随便掰个故事也不难,嗯,对,轻而易举的事,保证找不到半点破绽。“老实说,我父亲是遥远那边的……”她指向东方。“国家的人,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 “大清帝国?” 静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大清帝国?”欧阳萓莎失声惊呼。 “六年前我曾经在那里住了将近一年。”卡布斯淡淡道。 欧阳萓莎睁大眼怔愣半晌。 “我以为自黄巢之乱后,这边就没有人过去了。”她不可思议地说。 “还是有,只是很少,而且我说听过辛雅陀罗的故事,他……” “在广州住了数十年,宋神宗封他为归德将军,那道敕令还是由苏轼拟就的呢!”欧阳萓莎喃喃道。 卡布斯颔首。“从听过他的故事以后,我就很渴望到那里去看看。” “所以你就去了。”欧阳萓莎钦佩地点点头。“好,这样我也比较容易解释。总之,我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这里的人,在他们去世之后,由于我在那边没有任何亲人了,才会大老远跑到这边来,但是我母亲好像忘了告诉我她的部落在哪里,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从何找起?”卡布斯猜测道。 七 欧阳萓莎耸一耸肩。“差不多是这样吧!” 谁知她一承认,他的眉头马上又打起架来。 “成年以后,除了你的亲人以外,有多少男人看过你的脸?” 男人! 欧阳萓莎努力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我住回疆可不可以?如果你去过大清帝国的话,就算没到过回疆,也应该听说过回疆也是信奉伊斯兰教,那里的女人成年后也要戴面纱,不过,他们对于女人外出没有这边这么大的限制,所以我才会请父亲生前的波斯商人好友帮忙,跟着他的商队来到这儿,然后、然后……” 然后呢? 啊~~对了! “谁知道会不小心跟商队走散,又不小心走进这片莫名其妙的沙漠里来,再不小心掉了面纱,才会被你看到我的脸,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脸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可以了吧?” 以上纯属虚构,只有寥寥几句是实话,爱信不信随便。 “我明白了。”卡布斯信了。“那么,既然你的父母业已去世,而真主又引导你来解救我,我相信这件婚事必然也是阿拉的旨意,即便没有得到你的父母的同意,但已得到阿拉的祝福,这样应该足够了……” 真方便,什么都推到阿拉身上去。 “我想我不同意也不行吧?”欧阳萓莎啼笑皆非地喃喃道。 “……所以,我们是在阿拉的祝福下得到彼此的承诺,而这……”没理会她,卡布斯迳自取下右手的黄金镶宝石护腕为她戴在右臂上。“是我给你的聘仪,希望你能够满意。” 对中国人而言,聘仪是男方为了补偿女方家长失去女儿的损失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对阿拉伯人来讲,聘仪是丈夫送给妻子的新婚礼物,是妻子的私人财产,丈夫不得干预,就算家里穷得连一粒米都没有了,丈夫也没有权利要妻子拿出私房钱来补贴家用。 虽然卡布斯只给她一支臂环权充聘金,但光就臂环上的那几颗硕大的宝石来看,这支臂环肯定价值不菲。不过眼看他的护腕竟然变成她的臂环,欧阳萓莎再一次被提醒自己有多么“袖珍”,不禁又遗憾起来。 为什么她会长这个样子呢? “那现在呢?” 默默地,卡布斯先把自己的头巾解下来充作她的面纱掩住半张脸,再指指适才沙漠强盗留下的足迹。 “跟在他们后面走。” 幸好!欧阳萓莎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原以为他会执意要先结婚,而她则坚持要先找箱子,于是两人先来一场旷世大对决,拚个你死我活再说。没想到他却先行退让一步,提也没提什么时候要举行婚礼,看来他也没兴趣太早结婚,而她呢更没有兴趣和一个可以娶四个老婆的阿拉伯男人结婚。所以…… 上帝、阿拉、佛祖,随便哪一个,谢谢啦! 以前,如果有人问欧阳萓莎,她认为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定会说:谁知道! 但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她认为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定会说:她现在就在地狱里! “gee,我快烤焦了!” 炎炎烈日、滚滚热气,层层峦峦的黄沙无边无际,不管怎么怎么走,景致永远不变,红色的沙浪起起伏伏,似乎延伸到天的尽头,沙丘的后面永远是另一座沙丘,永无止尽得令人厌烦。 “到底要走多久?”欧阳萓莎呻吟着问:“一天?还是两天?” 卡布斯沉默一下,“你最好不要知道。”再把水囊递给她。“一口就好。” 好小气! 不过欧阳萓莎没有抗议,因为他对自己更小气,他总是在她喝过七、八次一口以后,才会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可是他这种举动也让她有点忐忑不安──这表示他们离水源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这里到底是哪里?” “靠近库利拜。” 库利拜?哪里? 欧阳萓莎两眼茫然。“有多靠近?”她唸的是历史又不是地理,这种回答根本搔不到痒处嘛! “……最好不要问。” 欧阳萓莎差点又呻吟出来。 八 不过这还可以忍受,最可恶的是翌日午后不久,竟然刮起一阵强风,吹起浓密的沙尘来,旋转的沙子扑面而来,他们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沙尘,能见度不到十步远,尽管如此,他们仍得顶着强风、咬紧牙关,奋力往前迈进。 白天,强风持续不断地猛烈吹拂,沙暴尘飞弥漫,太阳早就不晓得被风刮到哪里去了,燥热的空气却依然滞闷得教人难以忍受,满身大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出汗后又因潮湿而无法蒸发,嘴唇干裂,眼睛、舌头和喉咙发烫疼痛,真是令人苦不堪言。 “我……”她想告诉他她快被风吹跑了,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风吹跑了,幸好卡布斯及时抓住她。 “不要乱跑。” “……” 而夜晚恰好相反,冷风飕飕、寒意沁骨,汗湿的衣服使他们颤抖不已,在这种时候,卡布斯总会叫她脱掉湿冷的衣物,他自己也是,然后用他宽大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她,让那些又潮湿又冰凉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由他来承受那份刺骨的寒冷。 在大沙丘的下风处,两人半裸地依偎在一起取暖,在这一刻,考虑的不是贞节不贞节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你不冷吗?” “冷,但我承受得起,你承受不起。” 纵使她从不浪费力气去抱怨──反正抱怨也没用,也从不闹别扭──那只会加快她的死期,凡事依照他所吩咐的去做──他应该比她更清楚如何在这种环境中求生,但她毕竟没有吃过这种苦,就算是连打七天七夜的篮球也比不上这种辛苦的百分之一,三天后,欧阳萓莎已经连半步也走不动了。 “对不起,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背你。” 然后,他不再喝水,把所有的水都留给她。 “你不渴吗?” “渴,但我习惯了,你不习惯。” 出发后第五天晚上,沙暴终于静止下来,隔天,炙热的太阳又跑回来晒得他们头昏脑胀,不到一个钟头就把他们身上的衣物全都晒干了,而他的脚步也逐渐踉跄起来。 他们已经没有半滴水了。 第七天── “你不累吗?” “累,但我们不能停下来。” 第八天── “你可以扔下我不管,我不会怪你的。” 他没有回答她,可是直至她失去意识之前,她仍然趴在他背上;他也没有把她丢下不管的迹象。不过就算他真的丢下她不管她也不会怪他,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把她设定到这里来送死的白痴。 他已经背着她走了整整三天,十之八九的水都喝进她肚子里,这已足够回报她的救命恩情了,她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她拖慢他的速度,他应该早就安全的找到水源了。 她救了他,然后又拖累他,这笔帐应该算打平了吧? 九 第二章 雨声淅沥沥地滴在耳际,蟋蟀唧唧作响,飘入鼻端的甜美空气夹杂着淡淡的清草香,薄荷闻起来是如此清新,一时之间,欧阳萓莎还以为自己是在研究院的宿舍里作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将回复正常。 然后,她徐徐打开眼,三秒后阖上,再睁开,用力眨了眨眼,再仔细看,片刻后,长叹。 呜呜呜,不是作梦! 她挺身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已被烟熏得昏黑的帐篷,地上铺着色彩鲜艳的毯子,炉火上的尖嘴水壶冒着沸腾的烟,几张羊毛坐垫置于炉火远处,典型的贝都因人帐篷。 看来卡布斯并没有扔下她不管,而且终于带她走出沙漠了。 她想起身,就在这时,门帘掀开来,一个女人端着盘子进来,蓝袍、蓝头巾、黑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两只手,标准的阿拉伯妇女打扮。 “不,你还不能起来!”见欧阳萓莎想起来,女人连忙放下盘子赶过来扶她坐回去,“阿拉保佑,”她摘下面纱,露出温和慈祥的脸,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你昏睡了两天,得再多躺两天,尽量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还有你身上的晒伤也得再抹两天药,然后才能起来。” “两天?原来我昏睡了两天?”一出声说话,欧阳萓莎才觉得喉咙仍然很痛,声带沙哑得好像刚用砂纸刮过。 “是啊!整整两天呢!”中年妇人漾出和蔼的笑容,把盘子端过来给她。“我叫朱玛,是阿拉威部落酋长的妻子。” “我叫……” “阿伊莎。”朱玛又递给她一把铜制的汤匙。“卡布斯告诉过我们了,愿阿拉保佑他,他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感谢真主,我们都替他高兴,原以为他终此一生不可能会结婚,但慈悲的阿拉不忍看他孤独一辈子,于是把你送来给他,赞美真主的睿智!” “为什么他不想结婚?”欧阳萓莎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瞪着盘子里的炖菜,总觉得和妈妈煮给她吃的不太一样,看上去有点恶心。“是讨厌女人还是怎样?” 朱玛失笑。“不,他不是讨厌女人,是自认没办法跟女人相处。” “怎么会?他和我就相处得很好啊!”应该算是吧? “那是你,不过……”朱玛想了一下。“老实告诉我,你认为卡布斯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他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有魅力的男人,如果我不是女人,一定会嫉妒得恨不得宰了他。”欧阳萓莎直率地说:“不过,他的脑袋跟外表完全不搭,我原以为他不是很酷就是很浪漫,但偏偏都不是,他的个性出乎意料之外的严肃,像个老头子一样,真是令人失望……”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 “幸好在必要的时候,他也懂得要变通一下,不然我一定受不了!” 朱玛听得吃吃笑个不停,“没错,就因为他的个性很正经,才会自认没办法跟女人相处。”说着,拉了张坐垫在一旁就地坐下。 阿拉伯人是没有椅子那种东西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铺上毯子就可以坐下,但一般还是会有座垫,富裕一点的也可以享受又松又软的厚丝绒靠枕,软绵绵的比躺在床上更舒服。 “为什么?”欧阳萓莎又问,一边用汤匙舀起一杓盘子里的羊肉炖菜来看了半天,再小心翼翼地尝半口。 朱玛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打从小时候开始,女孩子们就爱缠着他不放,那还不要紧,但那些女孩子们只要有一个以上在他身边,用不着几句话就会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如果是男孩子打架他还可以硬分开他们,但女孩子打架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也不懂得要哄哄她们,只会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们女孩子打架不好,那样当然没有用,她们照打不误,最后他只好躲开……” 唔,味道不错嘛!比妈妈煮的还好吃呢! 欧阳萓莎大口吃起来。“然后呢?” “等他长大以后,女孩们又催促父母向他父亲提亲,他父亲要他自己挑四个妻子,而他一想到结婚后天天都会有四个女人在他身边打架头就大,于是干脆向他父亲要求跟商船出去,说是渴望到远方看看,其实是想躲掉这些麻烦。” “所以他就在外面流浪了一年?” “不,四年,他出去了四年,前年才回来,感谢阿拉保佑他平安。” “他也是你们部落里的人?” “不是,”朱玛摇头。“卡布斯是我儿子沙勒米的血盟兄弟,也是我们阿拉威部落的救命恩人。” “怎么说?”欧阳萓莎好奇地问。 十 “九年前他才十七岁,当时他和沙勒米已经是很好的朋友,那一年干旱特别严重,我们部落到处迁移都找不到水,不得不请求卡布斯的父亲让我们进他的领地,但是他父亲不肯答应,于是卡布斯便亲自带领整个阿拉威部落的人硬闯入他父亲的领地,还扬言说如果他父亲要伤害我族人,必须先踩过他的尸体,由于他父亲很疼爱他,只好随他去,就这样,我族人才得以捱过连续三年的干旱。” “酷!”欧阳萓莎脱口赞叹。“呃,我是说,他真勇敢。” “他是个好男人,”朱玛赞同道:“虽然不懂得如何哄女人,个性严肃又无趣,但他是个非常勇敢的战士,也会是个细心体贴的丈夫,嫁给他你一定会幸福的。” 或许是吧!但这个婚约只是权宜之计,她可从来没想过要留在这里,更没兴趣和其他三个女人战斗,而且,看在老天份上,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耶! 他们流行陌生人跟陌生人结婚,她可不流行! “对了,我的袋子呢?”欧阳萓莎不落痕迹的把话题转开。 “在那里。”朱玛用下巴指指枕头旁边。“那个袋子和你原来穿的衣服都有点奇怪,你是哪个部落的人呢?” “……回回族。” “回回族?奇怪,好像、没听过……” 会听过才怪! 两天后,朱玛终于允许欧阳萓莎起来走走,欧阳萓莎迫不及待地穿上朱玛为她准备的黑袍、黑头巾和黑面纱跑出帐篷外,不久即发现他们是在沙漠边缘的一座旱谷,由于连续下了好几天雷阵雨,大地悄然转化成一片翠绿的草原,灿烂的花朵纷纷绽放,沙漠松鸡和针尾鸭在低矮的灌木间吱吱唧唧。 “现在应该是春天吧?”她喃喃自问。 望眼看去大小不一的帐篷漫天遍野,穿着咖啡色、褐色长袍的男人们在照料一群群的骆驼、马、牛、羊;女人们则忙着挖小型灌木的根部和采收嫩枝,衣着鲜艳的儿童们到处嬉戏玩耍。 欧阳萓莎睁着两只好奇的眼走在帐篷间,孩童们比她更好奇地围在她身边又跑又跳,这边扯扯、那边拉拉;而男人们都离她远远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蒙面黑衣死神;女人们则亲切的频频向她打招呼。 “愿阿拉保佑你。” “愿真主与你同在。” 除了那些已戴上面纱的未婚少女们──从十岁出头到二十岁全都包括在内,她们露在面纱外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嫉妒与怨怼,若非朱玛事先请酋长下令禁止她们“骚扰”欧阳萓莎,她们早就一窝蜂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但现在,在酋长的严令之下,她们不能接近她,只好用眼神“杀”她。 “那个男人真是受欢迎啊!”她低低咕哝,懒得理会她们,继续往前走。 但不到一会儿,天又落下雨来了,她环顾四周,不禁尴尬地猛搔脑袋,因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帐篷在哪里了。 不过在她尚未决定是要淋着雨继续闲逛,或者大声喊救命之前,人已经被那些热情的妇女们绑架到她们的帐篷里,七嘴八舌地抢着告诉她卡布斯的“伟大”事迹,还有他将会是个多么“伟大”的丈夫和“伟大”的父亲,语气在打从心坎儿底的喜爱里还带着一份崇敬。 她真想告诉她们,那个“伟大”的男人曾经很“伟大”的被人脱光光绑在伟大的沙漠中等待伟大的死神光临,不知道她们会作何反应? “你们在做什么?”她们虽然很专心讲话,手里还是忙个不停。 妇女们惊讶地相顾一眼,再看回她。“编织骆驼毛做外套啊!你不会吗?” “不会,”欧阳萓莎老实地点点头。“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来……” 尔后十来天里,她不只学会编织骆驼毛,又学会如何拆搭帐篷,挤羊奶,收集骆驼粪做燃料,还逛遍了整座阿拉威部落的营地,和所有已婚女人聊过天,跟所有小孩子玩过游戏,卸下肩上陈年的文明负担与现实的束缚,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自由自在过,心情也从未如此活跃过。 另一方面,或许是妈妈流在她身上的血使她能够这么快就适应这种沙漠地区的酷热高温,以及相当原始的荒野环境,除了某些地方──譬如上厕所──让她觉得很不方便之外,她竟然觉得自己还满喜欢这种简单粗糙的生活,也或许,她天生就适合这种生活也说不定。 总之,她过得很自由、很快活,还想说只要在期限内找到导引装置即可,能留在这儿多享受一点这种生活也不错。 十一 虽然卡布斯一直没来找她,不过这是阿拉伯人的习俗,只要还没有结婚,男人与女人连说话都不合适,他当然不能来找她,不过,这也使她有点怀疑卡布斯究竟打算如何带她去找那两个箱子? 这个答案在他终于来找她的那一刻揭晓了。 “阿伊莎,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话和你说。”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欧阳萓莎立刻听出是谁在叫她,急忙戴上面纱跑出帐篷,果然是卡布斯,半个多月不见,他削瘦了,但依然是那么英俊挺拔,依然散发着无人可及的男性魅力,洁白的棉布头巾和宽松的雪白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高雅,难怪少女们见了他要疯狂,要为了他拚个你死我活。 “嗨,卡布斯,好久不见,我以为你要把我撇在这边不管了呢!”欧阳萓莎开玩笑地说。 可惜卡布斯就像朱玛所说的,很无趣,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幽默感。 “以全能之神阿拉的名起誓,我们彼此既已许下承诺,我绝不会背信忘义,”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否认她的“指控”。“倘若我背弃了承诺,阿拉会诅咒我死后入火狱受惩罚!” 老天,这家伙彻头彻尾就是一根漂亮的木头嘛! 欧阳萓莎差点笑出声来。“好好好,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卡布斯正了正脸色。“我是来通知你,明天即将举行我们的婚礼……” 咦? “……朱玛已为你赶制好新娘服……” 新娘服?! 隐在面纱后的笑容陡然僵住,欧阳萓莎不可思议地瞪住卡布斯,无法相信他竟敢在半个多月不见后,莫名其妙突然跑来通知她这种事,他是看她过得太爽,存心想吓死她吗? “慢着、慢着,为什么要这么急?”她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又说了一大堆她根本没听进去的交代。“等我们找到箱子以后再行婚礼也还不迟呀!” “我明白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行婚礼你可能不太满意,但你也同意了……” 她同意了? 胡说,什么时候? “……一切要按照规矩来,或许在你们回疆对女人外出的限制不大,但在这里,除非是在丈夫或亲人的陪同之下,女人是不能出门超过两天的……” 没错,她同意了,他向她求婚那时候! 可是,当时她以为他说的是戴面纱呀! “……所以除非我们尽快举行婚礼,否则我无法带你一起去找那两个箱子。” “但……” “原本我是不能来见你的,可是我想亲自向你解释为何会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举行婚礼……”卡布斯朝在不远处“监视”的朱玛瞟去一眼。“现在,我解释过了,希望你能谅解。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朱玛,她会向你解释。” 仍张着嘴,欧阳萓莎瞠目结舌地望着匆匆离去的颀长背影,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真的过太爽了?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先让她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欧阳萓莎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努力厘清思绪。 首先,卡布斯说的没错,在这里,除非是在丈夫或亲人的陪同下,女人不能出门超过两天,所以正经的男人不会带她去找导引器;会带她去找导引器的男人不正经,不正经的男人多半没安好心眼,换句话说,除了仰赖卡布斯以外别无他法,但若要卡布斯带她一起去,就得先和他结婚…… 啊哈,简单,那就不用带她去,请他去找回来给她不就行了! 先前她是打算一找到导引器就立刻离开这里,但现在倒不急着离开了,所以她可以在这里耐心等待,只要他在期限之内把皮箱找回来给她就可以了,没错,就是这样! 主意打定,她安心了,正想出去找朱玛,不意门帘一掀,朱玛先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件绿色长袍。 沙漠贝都因人男女的长袍颜色不一,男人披头巾、戴头箍,但在阿拉伯半岛东南方的部落里,男人一律穿白袍,缠头巾不戴头箍;而女人一律穿黑袍,不过所有的阿拉伯人的新娘服都是绿色的,代表丰饶和繁盛。 “来来来,先来试穿看看,哪里不合身可以马上改。” 试穿? 老天,新娘服! “等等,朱玛,我……” “不能再等了,现在不修改,明天就来不及了!”朱玛一边替她脱下黑袍,一边叹息地呢喃,“真高兴是参加他的婚礼而不是葬礼。” 葬礼? 十二 欧阳萓莎皱眉,原先要说的话吞回去,改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朱玛放下黑袍,瞥她一眼,再拿起绿袍,“这件事……”犹豫着。“卡布斯说最好不要告诉你……” “告诉我!”欧阳萓莎语气坚决地要求。 人家愈说不要给你知道,你愈想知道,这是女人的天性。 朱玛又看她一下,轻叹。“好吧!不过你不能让卡布斯知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以阿拉之名起誓,我绝不会让他知道。”欧阳萓莎把右手放在胸前发誓。 朱玛点点头,放回绿袍,侧眸望住她。 “你……刚刚没有注意到卡布斯的手腕上包着绷带吗?” 欧阳萓莎蹙眉回想了一下。“唔……好像有,怎么?是谁伤害他吗?” 朱玛摇头。“不,是他自己。” “耶?”他是自虐狂? “这是他清醒过来后才告诉我们的……”朱玛低喃。“他告诉我们,在你失去意识之后,又继续背着你走了两天才碰上我们,在那之前,他担心你会支持不下去,只好……” 欧阳萓莎咽了口唾沫。“只好如何?”不会是让她喝他的尿吧?也不对,当时他们都已经尿不出来了,哪里来的尿给她喝? “让你……”朱玛迟疑一下。“喝他的血。” 简简单单四个字仿佛一支大铁锤般往她心头重重的捶下去,瞬间敲断了她的呼吸。“喝、喝他的血?”欧阳萓莎捂着喉咙,窒息地喃喃复诵了一次朱玛的话,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朱玛点点头。“当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你满嘴是血,虽然有脱水的现象,但只要喂你喝水,你就能够自己把水吞咽进去,情况还算不错。但他不仅严重脱水又失血,只来得及告诉我们你是他的未婚妻,并交代如果他死了,无论如何要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然后就昏迷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我想他一定让你喝了不少血,所以你的状况比他强,而他一昏迷过去就完全没有任何知觉,我们喂他喝水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沙勒米只好用灌的,希望他多少能够吞进去一点,我们都好担心他会撑不下去,当你可以离开帐篷到处逛的时候,他都还没有清醒过来呢!” 难怪他会削瘦,难怪他会过这么久才来找她。 “为、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欧阳萓莎哑着声音问,一股奇异的悸动开始在胸口来回撞击。 “起初是不想让你担心,因为那时候你的身体尚未复元,后来你的身体复元了,他虽然仍未醒来,但情况已经好多了,我想不需要让你担无谓的心,他清醒后更特别嘱咐我们不要让你知道,所以我们什么都没告诉你。” 说完,朱玛为她穿上新娘服,这边拉一下、那边扯扯,嘴里嘀咕着袖子要改短一点,衣襬要放长一些。 而欧阳萓莎,因胸口那一股无以名之的悸动愈来愈强烈得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使她生平第一次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无法理解自己这种异常反应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何而来? “我怎么了?”她不自觉地脱口问。 “呃?”朱玛抬眸,讶异地发现她双颊潮红、呼吸急促,两眼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你怎么……啊~~我知道了,女孩子举行婚礼前一天都会这样,紧张嘛!” 紧张吗? 不,这不是紧张,这是、这是……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绝不是紧张。 欧阳萓莎阖上眼,努力想要按捺下这份异常激昂的心情,但,徒劳无功,这份悸动,还有连带而来的激动,怎么也无法被压抑下去,她知道必须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用担心,”朱玛摸着下巴打量她的腰围,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每个女孩子都会为了新婚夜而紧张,这是很正常的,新婚过几天以后就没事了。” 为新婚夜而紧张? 不,不是那样的,她是、是……对了,她想再跟卡布斯多相处一段时间,想再多认识他一点,想知道他在漂亮的外表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想望是这么的强烈,如果一定要和他结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也无所谓,就当是一夜情好了。 二十一世纪的人不流行陌生人和陌生人结婚,但二十一世纪的陌生人和陌生人一旦看对了眼,来个一夜情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很奇怪的,一经做下这个决定,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没错,这是一夜情,不对,是暂时同居,一旦满足了她的想望,三个月后她照样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要她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十八世纪结过婚。 十三 对,就这么办! “好,大致上这样就可以了。”朱玛终于决定好要如何修改了。“啊~~对了,你知道我们部落的结婚习俗吗?” 结婚? 不对、不对,她是同居……呃……结婚…… 欧阳萓莎尴尬地咧了咧嘴。“不是很清楚。” “那我最好大略告诉你一下……” 翌日中午,阿拉威部落里开始热闹起来,欧阳萓莎的帐篷外,年轻女人们忙着挑选最漂亮的小骆驼,并为牠们装饰,年长的女人们则忙着调理婚宴的食物。 直至日阳开始西下,奴隶们才牵着戴有驼轿的骆驼进帐篷里,欧阳萓莎颤巍巍地爬上驼轿,在小骆驼的簇拥下前行,部落里的女人们齐声唱着歌,欢声呐喊着护送她到新郎的帐篷去。 朱玛和女儿们在帐篷前依照礼节欢迎和接待新娘,再由朱玛代替卡布斯已过世的母亲牵着欧阳萓莎进入帐篷里,为她换上红领的翠绿新娘长袍,戴上红色缀金环的头巾,掩上金线编织的面纱,饰有金线的白披风在她肩上飘动,将她装扮得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沙漠玫瑰。 在朱玛的引领下,欧阳萓莎拖着长长的礼服裙襬走出帐篷,停在一匹雪白的老战马旁,马背上铺着白羊毛毯:处女羊毛毯,这是由新娘带给新郎的结婚礼物。 然后,一位满头白发、白须的老贝都因人把一只才一星期大的小羊放在她脚边,并割开牠的喉咙,作为婚礼的献祭,再用羊血在白马的颈部画上阿拉威部落图腾,随后,欧阳萓莎咧出苦笑,在旁人的扶持下,心惊胆战地爬上白马背上。 “老天,好高!” 她呻吟着抓紧了木笼头,如果不是奴隶牵着她的马,她根本动不了,即使如此,随着马步走动,好几次她都差点滑下去,因为贝都因人不用马衔也不用马鞍,不会骑马的人根本坐不稳。 马匹慢慢行过营区,身材高大的黑人在她旁边护送,并通报众人── “这是卡布斯的新娘,这是那位处女! 哦!阿伊莎的眼睛和阿雅的牲畜! 哦!为了那位黑黝黝的英雄和他的新娘!” 游行队伍绕过整个部落营区,大家在新郎帐篷前排队,当新娘骑着白马通过时,不管开不开心,她们都得对她大叫,“恭喜!” 最后,白马停在新郎的帐篷前,倘若不是卡布斯扶了她一把,欧阳萓莎差点直接摔下马,由于自觉太丢脸了,她根本不敢看他,兀自低着头,狼狈万分地从白马背上抓下白色羊毛毯,手忙脚乱的将它铺在新婚的床上,然后消失在帐篷后面,等待新郎呼唤她。 于是,被请来观礼的亲戚朋友们陆续离开帐篷,每个人都依照习俗留下祝福。 “祝你精神饱满,愿真主与你同在!” 直到最后一人出去后,卡布斯立刻拉下门帘,再转向后面。 “阿伊莎,可以出来了。” 挂毯后立刻探出一颗小脑袋,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的。“都走了?” “都走了。” “天哪!终于结束了!”欧阳萓莎呻吟着走出来。“没想到还要骑马。” “阿拉威部落的习俗是骑马,其他部落不一定。” “幸好不是骑骆驼。”欧阳萓莎喃喃道。 “我帮你。”卡布斯好意要帮她卸下披肩和头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接近她,她就开始脸红心跳起来。 “谢谢。”她喃喃道,双眼凝住他伸过来的手,腕脉上还绑着绷带,未知所以然的,胸口那股奇异的悸动突然又开始鼓躁起来,她慌忙退后两步。“呃,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了。”奇怪,之前都不会这样啊! 卡布斯收回手,“你不会骑马吗?”他问,顺手脱下金线镶边的白色大麾扔在床上。 “叫我牵着牠走可能比较容易一点。”欧阳萓莎咕哝,两手忙着拿掉头饰,一双眼却斜着偷瞄他,纳闷之前虽然觉得他很好看、很有魅力,但最多也只不过是个“高级艺术品”而已,然而此刻,她却觉得他不只很好看,不只很有魅力,而且还迷人得教她喘不过气来,为什么? “你饿了吧?待会儿朱玛会送食物来给你,你先吃,累了就先睡。” 该死,连他那低沉的嗓音都会让人心儿怦怦乱跳。 欧阳萓莎收回偷觑的眼神,不敢再看他。“你呢?” “我必须出去招呼客人。”说着,他已经准备要出去了。“还需要我为你带些什么来吗?” 他的确是个细心又体贴的男人。 “不用了,谢谢。” 他一出去,欧阳萓莎马上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热度也迅速降温,但当她不小心去想到头一天见到他的情景,那副一丝不挂,媲美大卫雕像的身躯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脑海里,于是,帐篷内的温度又开始逐渐上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被“省略”的部位好像不太符合大卫雕像的尺寸,是不是…… 稍微大了一点? 夜将深,月儿静静高挂天空,柔和的光芒轻抚远处的山谷,卡布斯悄无声息地掀帘入帐篷里来,如他所料,他的新娘已经睡着了。 伫立在床边,沉静的黑眸凝住床上的新娘,那稚嫩的娇靥依然纯真得像个幼稚的小女孩,个子娇小得令人怀疑她是否已成年,然而无瑕娇躯上的诱人曲线在贴身的白棉睡衣下毫无遮掩地呈现出来,那高耸丰满的双峰,不盈一握的腰肢,浑圆诱人的臀部,都不容人怀疑她是否已成熟得有待人采撷。 他的眼眸开始变得深黝,逐渐充满难以言喻的异采,蓦然,他转身离开床边去拉开支撑帐篷中央的那根柱子,帐篷的屋顶随即塌陷下来,几乎碰到他的头,其他杆子和绳子依旧挺立,现在整座帐篷只有一个男人高,任何人经过都会晓得这是间新房。 也许是被屋顶塌陷下来的声音吵醒了,当卡布斯转回去看床上时,欧阳萓莎也睁着两眼和他对看。 四目相对许久后,他开始脱下靴子、白袍和长裤,然后徐步走向她,而她脸上的红晕也随着他的靠近愈映愈盛,双眼愈睁愈大,还带着点儿惊慌。当他站定在床前时,她两眼无法自已的死盯住他那完全脱离正常尺寸的部位,差点跳下床去逃之夭夭。 “等等、等等,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呃,变小一点?” “……” 十四 第三章 阿拉伯人的祖先──贝都因人过的是游牧生活,世代游荡在严酷而单调的沙漠中,带着骆驼赶着绵羊到处迁徙,一找到有水和草的地方,支起帐篷就是家,就好像吉普赛人一样,永远安定不下来,这才是阿拉伯人最传统的生活方式。 婚礼持续了三天,再过七天,当卡布斯要带着欧阳萓莎启程去寻找箱子时,阿拉威部落也准备要迁徙了。 “你那个袋子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呃?”正待蒙上面纱的欧阳萓莎望向卡布斯,再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放在脚边的背包,大得好像塞了两颗大西瓜在里头。“这个喔?呃……咳咳,女人的东西嘛!” 一听是女人的东西,卡布斯便不再多问,顺手提去跟所有的行李放在一起;欧阳萓莎吐了吐舌头,戴好面纱后偷觑向他刚塞进行李袋内的“处女羊毛毯”,那上面渲染着她是处女新娘的证明。 “你……”咽了口唾沫,“不会是要把那条毯子带着到处跑吧?”她忐忐忑忑地问。 “当然,在回到我家之前,我都得带着它。” 卡布斯说得理所当然,欧阳萓莎听得差点呻吟出来。 “真丢脸!”干脆晾在帐篷前好了! “那是你以处女之身嫁给我的证明,有什么好丢脸的?”卡布斯不以为然地把羊毛毯塞到里面一点,完全没有取出来的打算。 “是是是,不丢脸、不丢脸。”才怪! 等一切都整理好后,卡布斯即提起所有的行李领着她走出帐篷,外面有几个男人在等候他们。 “他是沙勒米,我的兄弟,”卡布斯指着一位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年轻人,再转向另外两个起码三十岁以上,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还有卡林和巴尔德,他们要陪我们去。” 跟所有的阿拉伯女人一样,欧阳萓莎只露出双眼和双手,除了娇小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一支鼻子或少一支耳朵,难怪那三个男人满眼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掳获卡布斯,不过好奇是一回事,他们谁也不敢多瞄她一眼。 面纱后,欧阳萓莎又偷偷吐了一下舌头,按照阿拉伯人的习惯,也不吭声,仅向那三个男人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然后低头看地下。 她知道,如果沙勒米不是他的血盟兄弟,卡布斯根本不会替双方作介绍。 卡布斯指指一头纤细漂亮的骆驼,“你骑那头骆驼。”话落,正待走向自己的马,袖子却被人扯住,他回眸,询问地望着欧阳萓莎。 她勾勾食指,他弯下身。“我也不会骑骆驼。”她小小声承认。 卡布斯怔了怔,直身看看骆驼,再看回她,她用力点点头,他皱眉。 “驴子?” “不会。” “骡子?” “不会。” 卡布斯两眉间打了一个大大的结。“你会骑什么?” 欧阳萓莎无辜地眨了眨眼。“脚踏车。” 卡布斯没听清楚,“你说你会骑什么?”再次弯下身靠近她想要听清楚一点。 欧阳萓莎叹了口气,对着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地说:“你!” 生平第一次,卡布斯脸红了一下,挺直身掩饰性地咳了好几下,但他并没有因她“不敬”的回答而生气。 一般人都认为保守的阿拉伯民族不重视男女之欢,其实阿拉伯民族在闺房内是非常热情的,而且在他们的性生活中,女人也受到较平等的对待,例如他们认为女性在上位是一种非常虔诚的姿势,因此不像东方人总是让女性处于较卑微的地位,更不介意让女人“骑”他们。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会骑?” 欧阳萓莎没吭声。 十五 卡布斯蹙眉想了一下,“好吧!你跟我共骑。”然后把她牵到他的马旁,双手握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举高侧放到马背上,再转去吩咐沙勒米把那头坐骑用的骆驼换成另一头载货用的骆驼。 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把她丢上马后就跑了! 欧阳萓莎无法置信地瞪着卡布斯的背,不但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暂停了。片刻后,卡布斯回来跳上马坐在她后面,她才恢复正常呼吸。 “卡布斯。” “嗯?” “我能不能拜讬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下次等你要上马之前,再把我丢上马来好吗?” “……好。” 然后,他们启程了,不料离开不到三百公尺远,又有另一匹马追上来。 “乌苏妲?”沙勒米错愕地惊呼,待来骑追至,立刻大吼过去,“你跟来干什么?” 马上的人也是从头包到脚,天知道躲在里面的是猫还是狗,但那匹马很特别,全身雪白,只有马头和马尾是红褐色的,所以沙勒米远远一见就知道是谁。 乌苏妲瞟卡布斯一眼。“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不可以!”沙勒米愤怒地咆哮。“快回去!” “父亲已经同意了。” “什么?他同意?”沙勒米气急败坏地惊叫,“他怎么可以这样!”没想到父亲仍未放弃把乌苏妲嫁给卡布斯的期望。“这是出远门,他怎么可以让你跟来,你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样?”乌苏妲满眼敌意地瞪住窝在卡布斯怀里的欧阳萓莎,好像恨不得把她抓去作生人活祭。“她可以去,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有丈夫陪。” “我有你,你是我哥哥。” 沙勒米窒了窒。“我们有正事,你去干什么?” “帮你们办正事。”乌苏妲理直气壮的说。 希望阿拉赐予他耐心! 沙勒米忍耐地吸了口气。“你只会扯我们的后腿!” “以阿拉之名,我发誓绝不会!”乌苏妲誓言道。 “你……” 眼见他们愈吵愈大声,欧阳萓莎两眼往上看,发现卡布斯的眉头皱得好像大象的鼻子一样,再看回乌苏妲那边。 “她喜欢你。” “……” “如果你不想有更多这种麻烦的话,诚心建议你,跟我一样把脸遮起来。”欧阳萓莎又拉回视线来对上卡布斯的眼,天真地眨了眨。“我还有一条面纱,要不要借你用一下?” 卡布斯瞪她一眼,随即策转缰绳迳自先行上路,其他人尾随于后,留下那两兄妹继续在那边吵。 但欧阳萓莎有预感,乌苏妲绝不会轻易放弃,因为在这块保守封闭的土地上,未婚男女成年以后几乎完全没有接触的机会,这可能是乌苏妲接近卡布斯唯一仅有的一次机会,她怎能轻易放弃? 不过,就算乌苏妲能如愿以偿地加入这趟旅程,她想要接近卡布斯恐怕也很难,因为…… 卡布斯是根又臭又硬的烂木头。 十六 这回的旅程除了沙漠沙丘之外,还会经过广阔的荒野和草原,一整片望眼过去起起伏伏几乎无法辨别清楚,他们整整走了五、六天,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没有帐篷也没有羊群,没有驱赶牲畜吃草的牧人,也没有追踪仇家足迹的贝都因人,只有静谧的天空陪伴着凄凉的旷野。 白天,他们持续不断的赶路,除了用餐之外几乎没有停过。 “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找?” “拉夫哈。”(拉夫哈: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北方) “你怎么知道要到拉夫哈找?” “那群强盗提过他们要赶到拉夫哈参加婚礼,”卡布斯扯动缰绳绕过一个大窟窿。“倘若真如你所说,他们打不开那个箱子的话,那种东西也卖不掉,他们一定会把它当作贺礼送出去。” 收到礼物的人不气死才怪。 “如果收到礼物的人也打不开呢?” “脾气好一点的就把它扔掉,脾气不好的就拿刀砍它。” “……”白痴! “你不担心他们弄坏你的箱子吗?” “放心,他们弄不坏的。”欧阳萓莎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扇风。“好热喔!” “再下去的路都不是沙漠,应该还好,不过雨季快过去了,一定会愈来愈热,你最好忍耐一点。” 停下扇风,欧阳萓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说你干嘛老这么认真啊?这种真主才能决定的事根本由不得我们,我也很清楚啊!只不过随口说一下嘛!又不是真的在抱怨什么,也不用理会,听过就算了,拜讬你别把我当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好不好?” 卡布斯深沉的眼神毫不稍瞬地定在她脸上。 “我知道,当我们设法要离开寂静之地时,我就知道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那种艰苦的状况下,还能够保持像你那样平静理智,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做任性要求,而且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反过来还担心我冷不冷、渴不渴、累不累,最后还告诉我丢下你没关系,你不会怪我……”眸中忽地掠过一抹异样光芒。 “你真是个坚强勇敢的女人。” 女人? 欧阳萓莎开心的笑出声来,还拂开面纱对他俏皮地做了一下鬼脸。 “谢谢你的夸奖!”他不是说女孩,而是说女人,这才是对她最大的称赞。 眼中异采再闪,“也很迷人。”卡布斯喃喃道,突然掀起她的面纱,俯唇深深吻住她,片刻后,他离开她的唇瓣,表情有点懊恼,仿佛为自己这种冲动不合宜的举动而感到困扰。 “你……呃,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下。” “累是不累,我根本没干嘛,无聊倒是真的……”蓦而啊的一声。“对了,一直想问你,穆斯林的成年男人几乎都蓄了一把大胡子,你怎么没有呢?” “几乎,并不是全都有。”卡布斯淡淡道:“不过原来我也有蓄,但跟商船出去后,我才发现其他国家的人几乎不蓄这种大胡子,因为……” “很像强盗!”欧阳萓莎咯咯笑道。 卡布斯颔首。“为了旅行方便,更为了避免被人家当强盗抓去吊死,我只好剃掉胡子。几年过去,我也习惯了,回来后也没想到再蓄。” 欧阳萓莎皱皱鼻子,“我也不喜欢男人留那种大胡子,看上去不但像强盗,而且男人不觉得怎么样,但被那种大胡子扎的感觉可不太舒服。”说到这里,忽地双眼一亮。“啊!对了,说说那四年里你到哪些国家去过好不好?” 卡布斯想了一下。“除了你的国家之外,还有大英帝国、法国和罗马……” 至于晚上,原本只要搭一座帐篷给两个女人睡就够了,但沙勒米担心乌苏妲会“不小心”杀了欧阳萓莎,坚持要搭两座帐篷,一座给乌苏妲,一座给卡布斯与欧阳萓莎,其他人则直接沉睡在熠熠星空下。 “卡布斯。” 十七 娇小的个子依偎在高大的身躯上,名副其实地符合了小鸟依人那句成语。 “嗯?” “我们……”纤纤玉指在结实的胸膛上画小鸟。“不来吗?”既然“同居”了,不多享受一下多可惜。 “……只要你不出声。” “你可以捂住我的嘴嘛!” 卡布斯没有捂住欧阳萓莎的嘴,他用唇堵住她的声音,把她的辗转娇吟全都关在她自己的嘴巴里,其实这样也不太麻烦,苦只苦了卡布斯的背,她无法尽情叫出声来,只好发泄在他的背上,把他的背当画布一样挥洒出一幅悲惨壮烈的印象派画作。 而乌苏妲,她果然没有机会接近卡布斯,也没有机会“杀”了欧阳萓莎,又见欧阳萓莎老是舒舒服服地窝在卡布斯怀里,两人话讲个不停,亲昵得教人咬牙切齿,满心妒火的她坏脾气忍不住又爆发了。 “热得要死,到底什么时候才要休息嘛?” 沙勒米瞟她一眼。“怕热就不应该跟我们来。”他向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但父亲始终不愿意放弃和卡布斯联姻以巩固双方关系的念头,他也莫可奈何。 “我是女人啊!” “这里的女人又不只你一个,卡布斯的老婆都没吭声,你叫什么叫?” “她当然不能吭声,”乌苏妲恨恨地瞪去一眼。“是为了替她办事啊!” “好,如果你真的受不了的话,我叫卡林送你回去!”沙勒米不耐烦地招手要卡林过来。“卡林,你……” “我不回去!”乌苏妲怒叫。 “那你就给我闭嘴!” “我才不……”狂吼一半的咆哮突然中断,与其他人一样,乌苏妲狐疑地把视线往后投向最后一骑,因为…… “最好的女人是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你会觉得喜悦,当你指引她的时候,她会服从的女人。”好似不觉众人的注目,欧阳萓莎正经八百的仰望卡布斯,话说得出奇大声,好像在跟谁吵架似的,所以大家才会转过头来看她。“丈夫大人,这是穆圣说的吧?” 卡布斯扫视前方数骑一眼,再看回怀里的妻子。“对。” “换句话说,最烂的女人是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你会觉得厌恶;当你指引她的时候,她会反抗的女人啰?” “……对。” “原来如此。”欧阳萓莎严肃地点点头。“那我一定要记得,绝不可反抗男人的指引,这样你就不会一见到我就厌恶吧?” “……对。” “太好了。”欧阳萓莎仿佛得到最好的答案而心满意足地不再说话。 好一阵子都没有人出声,连一脸不甘心的乌苏妲都闭紧了嘴,然后,沙勒米突然爆笑出来,其他男人也接二连三地笑出声,乌苏妲涨红了脸,满肚子火无法发泄,只能狂飙自己。 该死的女人,她一定要让那女人知道她的厉害! 但是她一直没有机会接近他们,没有办法亲近卡布斯,也没有办法让欧阳萓莎好看,直至这日── 他们发现前进路线上有一批约两百五十名的武装骆驼骑士,卡布斯便带着两名奴隶前去探查对方是友或敌,回来时赫然发现那两个黑袍女人竟然面对面站在一起,隐隐可见火花四射、雷电交鸣,卡布斯立刻跳下马要去阻止她们掀起中东战火,一旁看热闹的沙勒米及时抓住他。 “别紧张,仔细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虽然两个女人一模一样的穿着,黑得谁也看不出谁是谁,但乌苏妲高了欧阳萓莎将近一个头,还是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谁是谁。 只见乌苏妲气势汹汹地对欧阳萓莎说了几句话,欧阳萓莎却不当一回事地耸耸肩,耸得乌苏妲鼻孔生烟、头顶冒火,咆哮的声音可媲美母老虎,但欧阳萓莎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可能是不耐烦了,她才举起手来阻止乌苏妲继续浪费口水。 然后,她慢吞吞地说了几句话,乌苏妲立刻冻结成一尊石膏像,欧阳萓莎迳自走开,乌苏妲依然僵在原处,看得男人们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赞美阿拉,她到底对乌苏妲说了些什么?”沙勒米赞叹道。 然后,每个男人不约而同望住卡布斯,脸上都写着:赶快去问,问了来告诉我们。 十八 卡布斯没理会他们,兀自迎向欧阳萓莎,但当他们上马之后,他也忍不住问:“你对乌苏妲说什么?” 欧阳萓莎仰眸,眼底笑嘻嘻的。“我问她知不知道你最讨厌什么?” 见她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卡布斯只好又问:“然后?” “她说她不知道嘛!所以我就告诉她……”欧阳萓莎绽开一抹顽童般的调皮笑容。“你最讨厌三种人,一种是凶巴巴的女人,另一种是爱吵架的女人,最后一种是打架的女人。” 而乌苏妲正好全包了,所以她才会不知所措地愣成一尊石膏像。 卡布斯眸底掠过一丝笑意。“你很聪明。” “普普而已啦!”欧阳萓莎谦虚地道:“我只是不喜欢跟女人吵架,太没有风度了。” “的确,女人吵架很难看。” “要吵不如一枪毙了她更干脆!” “……” 贝都因人出了名的勇猛善战,但相对的,他们也非常热情好客,只要不是仇敌,他们都会掏出至诚的心来招待所有的陌生人,就算他们自己快饿死了,也会把最后的食物拿出来款待客人。 所以卡布斯一得知那批武装骆驼骑士是和阿拉威族没有任何怨隙的部落,当即决定在他们停下来进食时去“拜访”他们,因为他们同路,避免不了碰头。 “是谁在那里?”一瞧见有人接近,守卫立刻大喊过来。 “朋友。”沙勒米喊回去。“我们是阿拉威人,愿真主赐福予您!” “谁跟你在一起?” “只有真主。” 守卫放松警戒状态,咧出赤诚的笑容。 “愿阿拉保佑您,赐您平安。” “招待我们的主人,他的帐篷在哪里?” “真主在上,慷慨的人就住在那里!” 守卫亲切地带领他们到营地里见他们的酋长,一个威风庄严的中年人,满脸落腮胡,很有男子气概,一听说有客人来,马上命人搭起待客帐篷,并热诚的和客人相互拥抱问候。 “不管你们来自哪里,陌生人,此地欢迎你们。” “哦!保护者,愿真主赐您长寿,心胸最为宽大的阿拉伯人!” 一段简短的恶心对白之后,酋长即引领他们进入帐篷内,男人们依序围着火堆盘腿坐在地上;女人们则默默坐到自己的男人背后角落处,而后,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奴隶把一块骆驼粪丢进火里燃烧,再将一只很大的尖嘴罐放到火上煮。 直到咖啡煮好,煮咖啡的奴隶先在一只看上去就像鸟巢里的蛋般的瓷杯里吐一口口水,再用袍子袖口将杯子擦干净,这样重复三次后才把咖啡倒进去,看得欧阳萓莎差点吐出来,暗自庆幸她不是男人,不用喝那杯咖啡。 酋长以最严肃的表情把咖啡端给沙勒米。 “希望你会喜欢这杯咖啡。” 这种咖啡谁会喜欢,除了那位煮咖啡的奴隶? 欧阳萓莎在面纱后做了一个鬼脸,看着那杯咖啡在每位客人手上传递了一圈,沙漠礼节到此终告一段落。 男人们开始热烈地闲聊起来,讲一些男人的无聊事──连骆驼都不爱听,或者互相炫耀一些只有男人自己才会觉得骄傲的事;而那两个可怜的女人只能低头呆坐在角落里忍受噪音穿脑。 那天晚上,卡布斯他们的帐篷是搭在那群人的营地里的。 “我们要跟他们一起走吗?”欧阳萓莎卸下头巾,脱掉黑袍,只穿着一件轻薄的无袖直筒长衣趴到卡布斯身上去。“他们也要到拉夫哈吗?”拿他的身躯当床铺比睡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舒适多了。 卡布斯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环住她。“不,我们只跟他们走一段路,然后分开,不过他会派一个族人陪我们到拉夫哈。” “为什么?” 十九 “拉夫哈也是他们族人的放牧地之一,他们很熟,有他们的人带路比我们自己找快多了。” “咦?真的?啧,那位酋长人还不错嘛!不过……”双手叠在下巴下面,“他们是不是要去打仗?”欧阳萓莎好奇地又问。 “他们的世仇不久前到他们的营地抢劫,所以他们也要到对方的营地抢劫。” 白眼一翻,“无聊!”欧阳萓莎咕哝。 卡布斯两眼疑惑地往下看。“你没听酋长说吗?” “我在打瞌睡。”欧阳萓莎老实招供。“他又说什么了?” “对方把酋长的大儿子杀死了。” 欧阳萓莎怔了怔,继而蹙眉,“这样……那就、就……”再耸耸肩,把脸颊放到他胸膛上,打算睡了。“他们是哪一族人?” “阿玛拉特。” “哦……咦?”脸颊猛然跳起来。“阿玛拉特?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哈萨?” “对。” 欧阳萓莎直眨眼。“那……酋长是哪一个家族的人?” “杜哈耶。” “杜哈耶?”欧阳萓莎半张着嘴怔愣半晌。“卡布斯。” “嗯?” “明天你去问问酋长,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儿子?如果是的话,叫他查查看他儿子是不是偷偷跟着来了。” “为什么?” “去问嘛!” 卡布斯狐疑地注视她片刻。 “好吧!” 翌日── 罗瓦.杜哈耶酋长的小儿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果然偷偷跟来了,酋长气得直跳脚,又吼又骂的要派人把他送回去,但那少年打死不肯,还说就算送他回去,他也会再溜出来,酋长火冒三丈,一脚把他踢得好像陀螺一样翻了两、三滚,旋即又跳起来和父亲对峙…… “你怎么知道他跟来了?”卡布斯怀疑地瞅住欧阳萓莎。 “他还年轻啊!正常人都嘛会,”欧阳萓莎早有准备。“你不会吗?” “不会,”卡布斯断然否认。“我不会那么鲁莽。” 欧阳萓莎耸耸肩。“好吧!你不正常,别人正常,可以吧?” 卡布斯竟然板起脸来了。“我很正常,鲁莽的少年才不正常!” 欧阳萓莎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眼睑垂下,好像诚服了,其实是在嘴里自言自语咕哝。 “这个人脑筋不正常,才会以为他自己很正常。” 噗哧! 欧阳萓莎回眸,见沙勒米躲在后面闷笑不已,她向他比了一下中指,沙勒米不解地愣了一下,换欧阳萓莎噗哧失笑。 “你在做什么?” 欧阳萓莎吓一跳,回过头来,见卡布斯眉头蹙成一团乱线,忙垂首作乖小孩状,“没干嘛!丈夫大人,我正在背诵穆斯林圣训。”然后开始呢喃,“有信仰的男子不要认为妻子无一是处,如果你看她某一点不顺眼,她一定还有许多优点会讨你的喜欢……” 后面又开始闷笑。 “……你们中最优秀的男子是善待妻子者,我就是一个善待妻子的男人……”顿了顿,“穆圣,愿真主赐他平安,说的真是至理啊!”抬起天真的眸子,欧阳萓莎用最无辜的眼神瞅住卡布斯。“您说对不对,丈夫大人?” 后面放声狂笑,卡布斯一脸古怪的表情。 “我背诵错了吗?”欧阳萓莎歪着脑袋。 卡布斯咳了咳。“呃……没错。” “真是至理对不对?” “……对。” “‘我们’应该遵从,对不对?” “……对。” “好极了,那么,丈夫大人,请您善待您的妻子,陪她去散散步如何?” “……好。” 不过几句话而已,乖小孩的角色立刻换人做,沙勒米笑得连眼泪都掉出来了,卡林和巴尔德被他的笑声引来,连乌苏妲也奇怪地离开帐篷出来看他是怎么了。 “你疯了吗?沙勒米。” “卡布斯的妻子……”沙勒米捧着肚子,还在笑。“赞美真主,他一定会爱上她的,我敢断言,卡布斯迟早会爱上他妻子的!” 二十 “卡布斯?”乌苏妲一脸乌黑,转头四顾。“他呢?” “陪他妻子去散步。” “散步?”乌苏妲惊呼。“他怎么可以……” “因为穆圣那么说。” 乌苏妲愣住。“呃?”穆圣跟散步有什么关系? 沙勒米转注于妹妹。“为了你好,乌苏妲,我必须给你忠告,卡布斯已经有妻子了,他永远不会娶你的,你还是死心吧!” “但卡布斯只是因为阿伊莎救了他才娶她的不是吗?”乌苏妲不服气地反驳。“而且既然他已经娶妻了,那我……” 沙勒米摇摇头。“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乌苏妲愤怒地拔尖嗓门,两眼又开始冒火。 “因为他的妻子是个风趣又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如何利用她的幽默来软化卡布斯的严肃,也懂得如何利用她的智慧来转移卡布斯的想法,让卡布斯心甘情愿的按照她的希望去做,不会乱发火,也不会无理取闹。而你……” 沙勒米并不因乌苏妲是自己的妹妹而偏袒她。 “暴躁、任性、刁蛮、无理、无知又自私,只会一味的吵闹、强求,根本没有一点比得上她。” 乌苏妲窒住,想到欧阳萓莎告诉她的话,她无言以对。 “你从小就缠着他,应该很清楚卡布斯是个多么正经严肃的人,他最厌恶的就是不讲道理的人。”以他对卡布斯的了解,沙勒米耐心地分析给她听。“同样的,他也很了解你是个多么任性、火爆、不讲道理的女孩子,一想到这样的女人会在他身边从早吵到晚,他就受不了,怎么可能让你嫁给他呢?” 乌苏妲连一个字都辩驳不出来。 “再说到他的妻子,虽然起初他并非因喜爱而娶她,但是……”沙勒米认真地说:“她是最适合他的女人,她的幽默机智一定能让卡布斯死板的生命活跃起来,他会不知不觉的爱上她,不知不觉的成为她的爱情俘虏。如果你们有注意到的话,不觉得他在对他妻子说话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都特别温柔吗?” 卡林和巴尔德相对一眼。 “你这么一说……唔,果然是,他对他妻子和对其他女人的态度确实不同,而且……”卡林偷觑乌苏妲一眼。“昨天我还听到他要求妻子改戴头纱,他妻子说没有带头纱来,卡布斯立刻决定一碰到市集就帮她买一条。” 覆面纱、掩半脸已经够辛苦了,既闷又热,头纱更是蒙头、蒙脸的全盖住,不但闷热,要看什么都得透过黑纱看出去,方不方便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这样可以满足男人的占有欲,反正辛苦的是女人又不是男人。 “阿拉慈悲,连他妻子的眼睛也不想让人家看到吗?”巴尔德惊叹。“他一定非常喜爱她!” “还有呢!”沙勒米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不经意瞧见卡布斯在亲吻他的妻子,想想看,他是那种人吗?是那种会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亲吻妻子的人吗?不,他不是,但他却那么做了,可见他是情不自禁,也就是说……” 卡林弹了一下手指,“他喜欢他妻子!”再改口。“不,说不定他已经爱上她了!” “不!不可能!”乌苏妲尖锐地否决。“我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直到十一岁,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而去喜欢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 “因为你不是他会喜欢的女人,”沙勒米冷酷的说出事实。“而他的妻子是他会喜欢的女人。” “但我是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呀!” “那又如何?要说美丽,听说他表妹比你更美,他还不是照样拒绝。”沙勒米嗤之以鼻地说:“说到这,我想他的妻子应该也长得不错吧?”说着,自然而然朝乌苏妲看去。 乌苏妲哼了哼。“看我干嘛?我又没看过她!” “啊!对喔!父亲下过令,那……”沙勒米想了想。“你没听母亲提过吗?” 乌苏妲沉默一下。“我问过,但每次我一提起这件事,朱玛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奇怪,然后把话转开,其他人也是,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长得如何。” 三个男人不禁面面相觑。 不是长得很抱歉吧? 二十一 第四章 “卡布斯。” “嗯?” 左右四周都是人,欧阳萓莎只好尽量压低声音,幸好杂沓的马蹄声盖去了大部分的说话声。 “罗瓦还是要跟他们去抢劫吗?” “好像是。” “那么……”欧阳萓莎认真思索了下。“你不去帮他们吗?” 原本直视前方的卡布斯这才惊异地俯眸注视她。 “如果我去帮他们,就会得罪另一部落的人,这样并不妥当。” “可是杜哈耶酋长对我们很亲切,我们应该回报人家呀!而且……”欧阳萓莎往前盯住那个年轻的背影,眼神怪异。“我有‘预感’,罗瓦极有可能会丧命在这场抢劫之中。” 卡布斯两眉微蹙,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 “你母亲是杜哈耶家族的人吗?” 欧阳萓莎静默了一会儿。 “算是吧!”正确说法应该说是后代,由于罗瓦的死亡,杜哈耶家族因而日渐落魄,终至被驱赶至阿拉伯半岛南端过着贫困艰苦的生活,日子难过到不行。 “好吧!我会去保护他。” “真的?谢谢你!”欧阳萓莎感激得差点忘形地去亲他。 杜哈耶家族毕竟是哈萨(阿拉伯半岛东部)的人,只要能留在原来的地盘上,日子一定会比被赶到异地去讨生活要好过得多,而母亲的幼年时代也不会只有一些辛酸的回忆了。 “啊~~对了,麻烦你警告酋长一下,对方有枪,小心伏击喔!” “你怎么知道?” “……预感。” 百分之百正确的预感。 卡布斯果然在枪口下救了罗瓦的命,虽然手臂受了一点擦伤,但杜哈耶酋长因而保住唯一仅剩的儿子,满怀感激的罗瓦用卡布斯的血在双眉间点上四滴血印,这是古老贝都因人的“血之光”,代表他们从此后便是血盟兄弟。 “谢谢你救了罗瓦,不过……” 欧阳萓莎低着头,闷闷不乐,手里忙着替卡布斯包扎伤口,卡布斯用另一手扶起她的下巴,盯住她的双眼。 “怎么了?” 欧阳萓莎噘了一下嘴。“我不喜欢看到你受伤。” 卡布斯侧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这根本算不上是伤。” “有流血就是受伤。” 欧阳萓莎偷瞄一下他手腕上的伤疤,有两条,他一定给她喝了不少血,一想到这,她胸口的悸动又开始发作,不过,现在已经不像刚知道时那么激动难抑,不知何时开始,那股悸动已逐渐转化为一股深沉的、温润的暖流,悄悄浸透到体内各处,现在,她有预感自己再也摆脱不了那股暖流了。 “我不喜欢看到你流血。” 卡布斯静了一下,随即把她拉到双腿中间,站着的她只比坐着的他高了几公分而已。“是谁告诉你的?”欧阳萓莎别开脸,卡布斯再把她转回来。“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欧阳萓莎又嘟了嘟嘴。“不管谁告诉我的都一样,我就是不喜欢看到你流血不行吗?” 卡布斯轻轻叹息。“好,以后我会尽量小心不受伤,可以吧?” 欧阳萓莎没有回答他,兀自用双臂环住他的颈项,红唇用力贴上他的唇瓣,将自己有多么不愿意见到他受伤的情绪藉此传达给他。 卡布斯也抱紧了她柔软的娇躯,热切地回应她,不多时,眼看两人即将更进一步发展下去…… “卡布斯,你在吗?”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两人迅速分开,卡布斯旋即又把她拉回来亲了一下,然后才起身走出帐篷,外面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罗瓦。 “什么事?” “父亲答应让我陪你去拉夫哈,我保证,不管你在找什么,三天之内就可以找到!” 二十二 罗瓦做到了他的承诺,到达拉夫哈不到三天,卡布斯就找到了那两个箱子,不过也可以算是没找到。 “这个箱子里的衣服都被拿光了,”罗瓦把一个箱子交给卡布斯,卡布斯再拿给欧阳萓莎。“另一个箱子因为打不开,他们原本要扔掉,但被一位很感兴趣的波斯商人买走,而那位波斯商人听说到佐法尔买乳香去了。” 而卡布斯也实现了他所做的决定,欧阳萓莎不戴面纱改戴头纱,一身从头黑到脚,除了两只手以外,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佐法尔?”她拎紧手上的箱子,虽然里面的电脑也很重要,但……“那我们还要到马斯喀特苏丹国去找?”另一个箱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要尽快,”罗瓦说:“那个波斯商人在四天前就出发了。” 于是他们再往回赶,而这一趟路程比来时加倍辛苦,因为气温愈来愈高,行程愈来愈辛苦,尤其是正午时分,起码有摄氏四十度以上,就连欧阳萓莎都有点忍受不了,乌苏妲更是哇啦哇啦鬼叫不休。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乌苏妲!”沙勒米愤怒地瞪眼。 “太热了啦!” “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我习惯这种热天,不习惯在这种大太阳底下赶路嘛!阿拉作证,我的汗水快流光了,我需要喝水,需要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 “乌苏妲,你发过誓不会扯我们后腿的!” “我没有扯你们后腿,我只是受不了了嘛!” “你……”沙勒米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我们到那边山谷休息一下吧!”卡布斯低头担忧地看着怀中的欧阳萓莎,她太安静了。“以后我们最好避过正午这段最炎热的时间,晚上多赶一点路。” 片刻后,他们发现在那山谷里到处散布着雨水池。 “我要去泡水!” 乌苏妲头一个尖叫着跑到一片大岩石后,其他人也各自找水池泡水,欧阳萓莎不禁疑惑不已。 在这里,水比黄金更珍贵,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浪费”? “你也去泡一下水吧!这水不用,过两天还是会干枯掉。”卡布斯也推着她到一片小山脊后。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这么“浪费”。 “等等,我去弄点骆驼尿,顺便洗头。” 这时代的阿拉伯没有洗发精那种东西,贝都因人的洗发精就是骆驼尿,那种带着草木和香草甜味的液体对于防头虱非常有效。 “我帮你拿。” 意外的是,卡布斯拿给她的竟然是一块香皂,非常粗糙,但,是真正的香皂。 “怎么会有这个?”欧阳萓莎又意外又欣喜。 “我在拉夫哈顺便买的。”卡布斯若无其事地说。 “谢谢!” 欧阳萓莎开心地扳下他的脖子来狠狠亲了一下,随即像个小孩子似的又跳又笑着跑开去洗澡,凝望着她雀跃不已的身影,卡布斯的唇畔不自觉浮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一下水,欧阳萓莎便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招手呼唤他,“卡布斯,你也一起来洗嘛!” 他?一起洗? 卡布斯犹豫一下,旋即大步走过去。 有何不可,大家都在洗,而且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什么原因他不能和她一起洗澡? 没有。 那就一起洗吧! 不过,男女一起洗鸳鸯澡总是会愈“洗”愈彻底,最后多半会顺便出清体内的“囤货”,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正常男女大都会如此,该发泄的时候不发泄对身体也不太健康,讨厌的是,他们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们。 乌苏妲咬牙切齿地躲在远处一块尖石后,遥遥窥视那一对在水中缠绵的男女,两眼几乎喷出火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喜欢他,他却对她不屑一顾? 因为那女人救过他,就可以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吗? 那么如果她也能救他……不,只要能做一件足以令他赞赏的事,是不是他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二十三 要到佐法尔,非得再经过鲁卜哈利沙漠不可,老实说,对于这点,欧阳萓莎满心忐忑犹有余悸。 “先说好,卡布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给我喝你的血了喔!” 卡布斯淡淡瞟她一眼。“你放心,这次我们有充分准备,不会再出问题了。” “不管,”欧阳萓莎非常坚持。“你先答应我绝不会再做那种蠢事,就算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你活着的希望比我大,没道理要把机会让给我!” “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卡布斯也很坚持。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当然会照顾我自己,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照顾我的妻子。” “老天,你是石头吗?”欧阳萓莎有点不耐烦了。“就跟你说你活着的希望比我大,你应该先让自己活下去!” “我当然会让自己活下去,但在那之前……” “闭嘴!”欧阳萓莎开始火了。“你就是搞不懂是不是?活一个比死两个好,这么简单的道理,麻烦你用点脑筋稍微思考一下好不好?” 卡布斯静默几秒,然后继续坚持,“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职责。” 欧阳萓莎差点一拳k过去,“狗屁的职责!”她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让有希望的人活下去,这才是正确的!” 卡布斯的脸又板起来了。“阿伊莎,慎言!” 不敢相信,这种事他还有心情跟她“慎言”! “慎你的头!”欧阳萓莎气结。“你不答应,我就不进空白之地!” “最好的女人是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你会觉得喜悦;当你指引她的时候,她会服从的女人。”卡布斯很严肃地把她说过的圣训原封不动还给她。“穆圣的真言,你要顺从;丈夫的意旨,你要遵从。” “我偏偏要做最烂的女人,怎样?”欧阳萓莎冒火地大叫。“大不了休了我啊!很简单,只要说三次‘我休了你’就可以了,喏!说啊、说啊!你不敢说就是懦夫,说啊!说……” “阿伊莎,你的冷静呢?”卡布斯蹙眉打断她的怒吼,难以理解为何她会突然失控。 去他的冷静! 欧阳萓莎张嘴正待反嘲回去,随又顿住,愕然望住拧眉肃目的卡布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帝,她是怎么了? 她不是自诩是脾气最好又最冷静的人吗?而现在…… 她是怎么了? 过去从没有人能够挑拨起她的脾气,就算人家刻意要激怒她,话说得再难听,她也能一笑置之……不,她根本是懒得理会人家,人家话才刚起头,她已经打起瞌睡来了,一个盹儿醒来,对方已经气死在当场,她正好回寝室去再睡个回笼觉。 而且向来她都懒得花脑筋去思考太多,总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事先烦恼不一定会发生的情况实在是很无意义的事,不但浪费时间也浪费精神,反正事到临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刚刚她不仅大发雷霆之怒,而且起因竟然是她在烦恼一些未来可能会发生,但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不是大大违背了她的原则吗?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蠢事? 疑惑地想了大半天,最后她告诉自己,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总不能等人死了再来烦恼如何让死人复生的问题吧? 对,这是一个无可反驳的理由,所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继续发怒,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继续骂她的“同居”人说的话是狗屁,更可以光明正大的继续和那根有理讲不通的木头争执到底。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她也冷静下来了。 这人是根顽固的烂木头,硬碰硬只会先撞扁自己,唯一能够与他“沟通”的办法就是跟他“斗智”,这个没问题,对她这个天才而言,这是小case,只要古兰经和圣训背得滚瓜烂熟就行了! “好,重来,卡布斯,我跟你说……” “卡布斯,我有话跟你说!” 欧阳萓莎差点把鞋子脱下来k过去,幸好她现在已经恢复冷静,能够忍耐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朝沙勒米狠狠瞪去一眼。 “好吧!男人最伟大,让你们先!” 二十四 没想到让他们这一先,又先出另一个问题来了。 卡布斯和沙勒米说完话后回来立刻被欧阳萓莎抓住。“你们刚刚在谈你弟弟的事对不对?” 卡布斯颔首。 “如何?你们处理得如何?”欧阳萓莎忙问。 “处理?”卡布斯表情古怪地摇摇头。“不,我还没有开始处理那件事,只吩咐阿拉威部落的人暂时不要把我还活着的事透露出去。” 欧阳萓莎面无表情地瞪住他好半晌。 “你是说,你没有派人回去告诉你父亲,说你弟弟想害死你?” “没有。” “也没有派人去捉你弟弟?” “没有。” “只是嘱咐阿拉威部落的人不要把你还活着的事透露出去?”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先处理你的问题。” 欧阳萓莎闭上眼。 上帝、阿拉、菩萨,随便谁都好,请多赐给她一点耐心吧! 睁眼,欧阳萓莎很冷静地注视烂木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弟弟很有可能回头去察看你死了没有,结果发现你不见了,于是又开始瞒着你父亲追杀你?” 卡布斯点点头。“想过。” 嗯,他还不算太笨嘛! “然后?” “我还是必须先处理你的问题。” 他是白痴! 欧阳萓莎又忍耐地闭闭眼。“阿拉威部落的人都知道是你弟弟要伤害你吗?” “不,只有酋长和沙勒米知道,其他人只知道有人要伤害我,但不知是谁。” 欧阳萓莎难以置信地瞠大眼。“也就是说,就算你嘱咐过阿拉威部落的人不要把你还活着的事透露出去,但只要你弟弟一问,他们还是会告诉他,因为他是你弟弟,没有人会怀疑他,所以现在他可能又开始在追杀你了?” 卡布斯沉默片刻。 “对。” 他竟敢说对! 不可思议,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脑筋啊? 欧阳萓莎突然笑吟吟地咧开嘴。“卡布斯,你知道吗,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既有男子汉气概也有男性魅力,实在迷人极了,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你可能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但是……” 她的笑容开始僵硬。“你也是这世上最最愚蠢的男人,顽固又死板,既没脑筋又没判断力,猪都比你聪明,醉酒的人都比你更有思考力,天要是塌下来,头一个被压扁的就是你;地要是陷下去,头一个摔到地狱里头的也是你,可悲的是,你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因为你就是这么愚蠢,听清楚了没有?白痴!” 卡布斯两眼吃惊地瞪住她,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侮辱自己的丈夫! 然后,他也生气了,一张脸拉得比面线还长,黑得比黑人更黑。 “你这个无礼的女人,竟敢侮辱你的男人!” “我没有侮辱你,那是事实!” “那不是事实,我有我的原则!” “是事实,你的原则根本狗屁不通!” “不是事实,男人的事女人不懂!” “是事实,男人的事我是不懂,我只要懂得你是超级大白痴就行了!” 二十五 “你又侮辱我!” “侮辱你又怎样?来咬我啊!” “你这个疯女人……” 两人愈讲愈大声、愈讲愈生气,最后居然剑拔弩张地对吼起来,不远处正在喂骆驼和马喝水的沙勒米等五人看了不禁目瞪口呆。 “哇呜,居然有女人敢跟男人大吵!”罗瓦赞叹道。 “哇呜,没见过卡布斯这么生气!”卡林啧啧称奇。 “哇呜,从不知道卡布斯也会怒吼!”巴尔德惊叹不已。 “哇呜,卡布斯真的爱上他的妻子了!” “咦?”四双惊愕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沙勒米身上去。 “你为什么这么说?”乌苏妲语声尖锐地问,还隐隐带有雷鸣声。 “虽然在极少数的机会里,卡布斯确实也会生气、会怒吼──当他认为需要用气势来压制或警告对方的时候。可是……”沙勒米带着有趣的微笑,兴味十足地欣赏那对吵闹不休的男女。“你们见过卡布斯跟人家吵架吗?”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也没有,因为卡布斯从不跟人家吵架,他说吵架是没有理性的争执,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所以他绝不会做那种事,如果对方硬要跟他吵,他会一语不发,直到对方冷静下来为止。” “但他现在正在跟他老婆吵架啊!”说那不是吵架恐怕没有人会信。 沙勒米笑容抹深。“只有心爱的女人才能使最冷静的男人失控。” 卡林恍然大悟。“所以,他是真的爱上她了?” “毫无疑问。” “他自己知道吗?”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从这天开始,欧阳萓莎与卡布斯始终保持冷战当中,因为欧阳萓莎要求卡布斯先行处理他弟弟的问题,但卡布斯坚持要先解决她的问题,双方争执不下,于是从大吵大闹演变为冷战,就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欧阳萓莎不肯跟他说话,卡布斯也不愿意让步,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直至他们到达沙漠中的一个小绿洲──欧拜莱。 形势比人强,冷战不得不宣告终止,美国和苏俄终于联手了…… 二十六 第五章 欧拜莱是一座葡萄牙殖民时期的四边形城堡,雄伟的矗立在穿越绿洲的大马路旁,椰枣树遍地林立,还有几株赛木哈,最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沿着溪边是一大段防御敌人进攻的土墙,围绕了整个绿洲,一直连结到城堡,形成一个小型要塞。 “我们在这儿休息一天,补充食物和水。”卡布斯告诉其他五人预定在这儿逗留的时间,再低头问欧阳萓莎,“你需要买点什么吗?” 欧阳萓莎的回答是,“哼!”然后用力把头撇开。 卡布斯皱眉,沙勒米四人差点大笑出来。 “我们先去找住处吧!” 由于是沙漠中的小城市,雨水少,气候炎热多风沙,所以欧拜莱的房屋多数是无顶屋,只有用以阻挡风沙的四壁,屋顶用椰枣树的枝叶稀疏地搭成凉棚,白天遮蔽太阳,晚上散热很快;也有的索性围住大树建四堵墙作为房子,树像大伞一样遮太阳,代替屋顶。 至于他们找到的旅店更简陋,只不过是一处四周用土墙围起来的小空地而已,旅客还要自己生营火,大家围着火堆,铺上布毯席地而卧。 “我要和沙勒米与巴尔德去买一些必需品,你真的都不需要什么吗?” 找到住处后,卡布斯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而欧阳萓莎的回答依然不变的简单。 “哼!” 卡布斯无奈地摇摇头,出去了。几乎他们前脚才刚踏出去,乌苏妲后脚也跟着要出门。 “我也要买东西!” “咦?慢着,乌苏妲,你不能……” 卡林气急败坏的追上去,紧接着欧阳萓莎也背起她的背包…… “我也要出去看看。” “欸?”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无可奈何的罗瓦只好苦着脸伴随在欧阳萓莎身边充当临时保镖。 有店面、有帐篷,也有地摊,一家挨一家、一摊接一摊,陶壶铜器、布料饰品、咖啡水果,雕刻精美的弯刀、乳香和香炉,还有食品摊子,以及摩肩接踵的人潮,欧拜莱的市集还挺热闹的。 “刚刚那些首饰还不错,你不喜欢吗?”见欧阳萓莎只看不买,罗瓦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何况……”之前虽然也有经过市集,但由于要赶路,没有时间让她闲逛,都嘛只是远远瞄一眼就走人,现在好不容易碰上机会,她怎能放过。“卡布斯也没有给我钱。” “我有。” “不用了,罗瓦,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谢谢你。” 欧阳萓莎只是想看看,另一批人里的乌苏妲可不只是想看看,她几乎每看一样饰品都想要。 “那个、那个、那个,还有这个……” “等等、等等,乌苏妲,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我会叫沙勒米还你的啦!” “阿拉垂怜,我不是那个意思,乌苏妲,我是说我身边没有带那么多钱啊!” 但乌苏妲才不管他那么多,她不但坚持要买,还自顾自挑拣更多喜欢的饰品,卡林只好拚命把东西再放回去,惹得乌苏妲又闹起小姐脾气来,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 “咦?那不是……苏尔坦吗?” “苏尔坦?” 卡林忙转头循着乌苏妲的视线看去,但乌苏妲已经扯开喉咙叫过去了。 “苏尔坦!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阿伊莎,卡布斯在那儿呢!他好像碰上朋友了……” 闻言,欧阳萓莎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朝相反方向走去。“那个铜灯不错,我们去看看!”好像那种擦一擦就会有灯神冒出来叫你主人的阿拉丁神灯──说不定就是那只。 二十七 “等等,卡布斯他们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啊!阿伊莎。” 欧阳萓莎脚步一顿,犹豫一下,还是回过头来顺着罗瓦的手指看过去,立即明白罗瓦的意思──卡布斯在生气,沙勒米和巴尔德也在生气,只有和他们相对的男人满脸笑容可掬。 那个男人和卡布斯同样高大,容貌相当英俊,也挺有魅力,但和卡布斯一比显然逊色多多,而且那个男人眉宇间还多了一股阴鸷,使他显得有些阴险冷酷。 “那家伙是谁?” “我也不认识。” 两人相顾一眼。 “我们跟在后面看看。” “好。” 在远离市集的土墙边有几栋泥砖结构的两层住屋,还有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隔着土路对面则是一整排简陋的无顶屋,欧阳萓莎就藏身在这排无顶屋后。 不一会儿,罗瓦回来了。 “怎样?”欧阳萓莎急问。 “那个男的是卡布斯的弟弟苏尔坦……”罗瓦脸色凝重地说。 “弟弟?”欧阳萓莎愀然色变。“他弟弟要杀他呀!他们怎会乖乖跟他走?” 罗瓦无奈地两手一摊。“因为苏尔坦已经先抓到乌苏妲和卡林,他用他们两个的生命来威胁他们,卡布斯他们只好束手就缚乖乖跟他走。” “完蛋,卡布斯他们死定了!”欧阳萓莎焦急地直往泥砖屋那儿张望。“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现在还不急,”罗瓦忙道:“苏尔坦决定要再抓到我们两个之后,才把所有人一起带到沙漠里去处决,免得留下任何他谋害兄长的证据,这样他才能够顺利继承原该由卡布斯继承的一切。”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时间救他们?”欧阳萓莎注意到那个阴险的男人协同另一个像根竹竿一样又高又瘦的男人从泥砖屋里出来。“好极了,他离开了,我们快去救他们!” “等等,屋里还有他的手下,三个。” 紧急煞住脚步,欧阳萓莎回眸,更着急。“那我们怎么救他们?” “这……”罗瓦愁眉苦脸地思索。“如果只有一个人看守就好了,但他们有三个守卫,其中一个看上去特别谨慎,想要救他们恐怕不容易,一个不小心还会让他们提前处死卡布斯……” “不容易也得救!”欧阳萓莎愤怒地大声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就不相信那是什么铜墙铁壁,恶魔岛还不是照样有人闯进去!” 罗瓦是不知道什么恶魔岛,但她说得没错,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认真想,睿智的阿拉迟早会让他们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 于是,两人开始相对踱过来、踱过去,攒眉苦思…… 泥砖屋内,卡布斯等五人被绑在面对大门的墙上,一个比卡布斯更高大的壮汉子提着弯刀守在一旁;另一个跟猴子一样又瘦又小的汉子不耐烦地从屋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这头;最后一个靠在门旁的男人模样最沉稳干练,褐色的眼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我就说你只会惹麻烦,叫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看,现在大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沙勒米忍不住抱怨起来。 “那怎能怪我?”乌苏妲大声为自己辩驳。“又没有人告诉过我。” 二十八 “这不是告诉不告诉你的问题,而是……”沙勒米恨恨地瞪着被绑在他身边的妹妹。“奉真主之名,乌苏妲,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的待在旅店里等我们回去?” “我也要买东西啊!”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乌苏妲依然毫无半点悔意,甚至更理直气壮的叫回去。“而且阿伊莎不也跑出来了!” “但是连累大家的是你,不是她!”沙勒米冷冷地说。 乌苏妲窒了窒。“那、那只是我运气不好嘛!” “运气不好?”沙勒米不敢相信地重复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吗?阿拉怜悯你,乌苏妲,你这样还想让卡布斯娶你做老婆,真是太可笑了,我看他不更讨厌你才怪!” 最后一句话终于刺破乌苏妲的骄傲,她开始出现不安的表情,极力探出脑袋朝被绑在沙勒米另一边的卡布斯望呀望的。 “卡布斯,你、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吧?” “……” “卡布斯?” “……” “卡布斯,你不能这样,那又不能怪我!” “……” “卡布……” “闭嘴!你这女人真是吵死了!”也不晓得在烦躁些什么,瘦汉子突然火大的一把抓下乌苏妲的面纱。“咦?长得还不赖嘛!” “你你你……”乌苏妲又惊又气又急的怒吼。“只有我的丈夫可以取下我的面纱看我的脸,你怎么可以!” 瘦汉子哈哈大笑。“那我们统统做你的丈夫好了!” “你这混蛋!” 瘦汉子脸色一冷。“你敢骂我,我要……” “够了!”门边的精明汉子语声沉沉地喝叱过来。“阿贾,你到底在不耐烦些什么?” “我饿了。”瘦汉子简单地说,转回身。“我可以去买东西吃吗?” “不可以,”精明汉子慢吞吞地摇摇头。“苏尔坦说过,在他回来之前谁也不可以离开。” “可是我饿了!” “忍耐。” “但……” 瘦汉子正想继续争取填饱肚子的权益,门上突然传来声响,精明汉子立刻一手摆出噤声的手势,一面朝外喝问。 “谁?” “送午餐。”自门外传进来的是个稚嫩憨厚的嗓音,像个小女孩。 精明汉子不禁愣了一下。“谁叫你送来的?” “妈妈。” 精明汉子更纳闷。“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在市场上卖大饼和炖羊肉。” “我知道了,一定是苏尔坦叫她们送来的!”一听是食物,瘦汉子马上抢上前去开门。 精明汉子阻止不及,有点懊恼,但一见门外果然是个天真清纯的小女孩,口角不停涎出口水,一副傻呼呼的样子,看样子还是个小白痴,而且手上也的确提着个食物篮子,他也就放下心来。 “把篮子给我们,你可以走了。”精明汉子伸手要拿篮子。 “不行!”白痴女孩摇摇头,抹了一下嘴角,但口水又涎下来。“妈妈说篮子和罐子都要拿回去。” “我再给你几个银币,你把篮子留下来。”精明汉子把手收回去要掏钱。 “妈妈说篮子和罐子都要拿回去。”白痴女孩紧挽着篮子。 二十九 “两个金币?”就那么几块沾满沙子的烂大饼和一罐蔬菜比肉多的炖羊肉实在不值得用两个金币去换,半个都嫌太多,但没办法,谁教他们不是神仙,抵挡不住饥饿的折磨。 没想到那白痴女孩竟然傻到要把人家双手送上门来的便宜再推出去,“妈妈说篮子和罐子都要拿回去!”白痴女孩固执地又说了一次,再揩一下口水,然后悄悄退后一步,好像随时准备落跑。 “该死,叫你给我们就给我们,啰唆什么!” 愈听愈不耐烦,又见白痴女孩好像要溜了,瘦汉子决定用抢的比较快,没想到他的手才刚碰到篮子,白痴女孩竟然扯开喉咙,放声呜哇呜哇大哭起来。 “不要!不要!妈妈说篮子和罐子都要拿回去的!” 精明汉子一惊,连忙把白痴女孩拉进门里,迅速把门关上,再愤怒地斥责瘦汉子。 “真主在上,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苏尔坦一再警告我们不能引起人家注意,你忘了吗?看看她,她是个白痴啊!跟她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只能慢慢哄她,但你偏偏这么急躁……” “大不了杀了她!”瘦汉子恶狠狠地瞪住白痴女孩,手已经握住弯刀刀把。 “你以为这么简单吗?”精明汉子面无表情地哼了哼。“如果她母亲来找人呢?再杀了她母亲?如果她们的亲人来找她们呢?同样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然后闹得人尽皆知,下一个被苏尔坦宰掉的就是你!” 瘦汉子泄气地放开刀把。“不然怎么办?我饿了呀!” 精明汉子摇摇头。“算了,还是大家赶紧吃完,让她拿回篮子和罐子吧!” 于是三人把篮子里面的食物取出,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颐起来,看得那几个挂在墙上的人不觉猛吞口水;唯有卡布斯,他不仅没有注意到那三人的食物,而且表情非常奇怪,眼神更奇怪,有点惊、有点怒,还有点紧张,但他尽全力压抑着不爆发出来。 “慢着,小女孩,你想干什么?”虽然忙着进食,但精明汉子并没有忽略他的职责,一瞧见白痴女孩接近俘虏,马上大声喝叱过去。 但白痴女孩只回眸憨痴地傻笑了一下,口水淌下更多,“他像我父亲嘛!”然后大剌剌的环腰抱住卡布斯,好像向父亲撒娇要求疼爱的小女儿,还扒开他胸前的衣服,宛如小猫小狗一样用脑袋在他胸口揉来揉去。“父亲,我好想念你喔!” 那三人不由面面相觑,想阻止她,又怕她再度喧嚷起来,只好随她去。 卡布斯哭笑不得的低眸望住胸前的女孩──她正在舔他胸口又咬他乳头,但在他的背后,她也很努力用小刀切割束缚住他的层层绳索,小心翼翼的,连沙勒米也没注意到。 沙勒米只注意到那个白痴女孩竟然好像非常熟练的吃起卡布斯的豆腐来了,看得他满心狐疑,但他想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使得卡布斯既不恼怒又满面怪异神色的任由那白痴女孩占他便宜。 如果卡布斯不打算声张,他最好不要多事。 然而他们忘了还有一个乌苏妲,她生来就是专门扯人后腿的,虽然看不见那个白痴女孩贴在卡布斯身上做什么,但她就是见不得有任何女的──管她是几岁──和“她的”卡布斯那么亲热,当下也不管自己身处何种困境,马上就爆发出来。 “喂喂喂,你这白痴,到底在干什么呀你!” 她一叫,卡布斯立刻横眼怒瞪过去,但已来不及了,精明汉子业已有所警觉。 “去把那女孩子带过来!” 壮汉子马上起身走向卡布斯,白痴女孩不禁叹了口气,不甚情愿地放开卡布斯,再慢吞吞地转身,恰好壮汉子已来到跟前,正要伸出手来抓她。 “不准碰她!”卡布斯怒吼。 他的咆哮声比打雷更惊人,猛烈挣扎着要脱离束缚的模样也像饥饿的狂狮一样骇人,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但基本上被绑住的人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壮汉子自然也没兴趣听他的,那只蒲扇般的大手照样伸出来,眼看就要抓住白痴女孩了,猝然间,他剧烈地抖了一下,旋即山崩地陷似的砰然一声倒地不起,精明汉子和瘦汉子愣了一愣,顿时惊跳起来。 三十 “你……” “不要动!”只不过眨个眼而已,白痴女孩已不再白痴,笑容可掬地拿着一个扁扁的东西对准那两人。“看见没有?这个呢叫作闪电保镖,是全世界最新科技的个人防身器,它会产生一种医学上称为t-waves的电子讯号来阻断脑部和身体之间的正常通讯,使人无法控制手脚的动作而瘫痪,就像他那样……” 指指地下的壮汉子,她更是笑意盎然。 “如果你们不想跟他一样,就麻烦你们乖一点,我会夸奖你们的。” 她是好意,想说让他们少受一点罪,也省得大家麻烦,可惜他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事实上,没有人听得懂,所以那两个笨蛋在极快的交换一下眼神后,还是闷不吭声地暴冲过来,比西班牙斗牛场上的斗牛更悍勇。 但很不幸的,他们的蛮勇挑错了时候表现。 “唉!男人就是这样,从来不肯听女人说话。”女孩装模作样的摇头又叹气,一一跨过三个瘫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汉子来到门前,打开门朝外面喊道:“罗瓦,可以进来了!” 罗瓦应声提着她的背包进来,见那三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由惊愕不已,“咦?已经摆平啦!”旋即忙着找绳子把他们捆绑起来。 慢吞吞地,女孩先把防身器放回背包里收好,再回头去继续切割绑住卡布斯的绳索,“所以我说一定要先处理你弟弟的问题嘛!偏偏你就是不肯听,看,又差点被干掉了吧!”一边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你啊!要是再不肯听我的劝,下次就不救你了喔!” 从壮汉子倒地开始直至此刻,被绑住的那几个人全都处于错愕又来不及反应的状态之中,始终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唯一意识到的是那女孩的声音愈听愈熟悉,但一时想不出是谁。 至于卡布斯,他始终无言,直到他的手恢复自由,竟然不急着为其他人解缚,而是向女孩伸出手。 “头纱。” 女孩呆了呆,受不了地翻了一下白眼后,才把头纱拿出来放在他手上。卡布斯默默为她蒙上头纱,然后沉声命令仍被绑在墙上的那三个男人,还有罗瓦。 “忘了你们曾经看过她的脸。” 沙勒米四人怔了一下,继而失声大叫,“阿伊莎?” 女孩夸张地挖挖耳朵。“不用叫那么大声,我没有耳聋。” “但、但……你几岁了?” “十八岁。” “十八?!”那四人再度失声大吼。“骗人,你长得根本不像十……” “忘了你们曾经看过她的脸,”卡布斯又命令了一次,这次还多了几分警告语气,眼神更是严厉。“否则我会迫不得已必须杀了你们!” 沙勒米四人连忙噎回余下的话,只敢拿眼睛偷觑已蒙上头纱的女孩。 十八岁长那个样子? 简直是欺骗社会嘛! 脱离困境后,卡布斯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泥砖屋,原本是计画要顺便逮住苏尔坦,但不知为何,苏尔坦始终没有回返泥砖屋。 “天黑了,我想他不会回来了。”沙勒米猜测道。 卡布斯赞同地点点头。“他是个非常狡猾又疑神疑鬼的人,可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所以不敢回来。” “我倒是比较想知道……”罗瓦和卡林、巴尔德三人分别蹲在那三个被捆绑得像三只粽子的人面前,好奇地不断用手去戳他们。“仁慈的真主,阿伊莎到底是用什么东西让他们突然倒下来不能动,现在又完好没事的?” 罗瓦一说,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欧阳萓莎身上去,包括卡布斯。 “你用的是什么武器?” “武器?”欧阳萓莎咯咯笑开了,“这才不是什么武器,只是女人的防身器而已啦!”她拍拍斜背在身上的背包。“我啊曾经碰过两次抢劫,在超商,虽然不是抢我,但第二次超商店员被杀死了,满可怕的,后来我就习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以便保护自己。” “超商?”卡布斯不解地在嘴里唸了一次这个陌生名词。 “呃……”欧阳萓莎抓抓脖子。“哈哈,就是人家的铺子啦!” 卡布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把视线拉下来改盯住她的背包。 三十一 “原来那就是你所谓‘女人的东西’。” “女人的防身器,”欧阳萓莎一本正经地更正,“是女人自卫的防身器材,不叫女人的东西叫什么?总不会是你们男人的保险套吧?”话落,不等他又问保险套是什么,她立刻接下去转开话题。“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丈夫大人,继续等苏尔坦吗?” “不,我打算让沙勒米押解他们……”卡布斯用下巴指指屋角落那三人。“回到阿拉威部落,暂时囚禁在那儿,而我和你,还有罗瓦继续往佐法尔走,先去解决你的问题再说。” 黑纱内的眉毛猛一下挑高,旋即又落下,欧阳萓莎眯着眼注视卡布斯半晌。 “我懂了,”她慢条斯理地说:“随你吧!不过我有个问题想先请教丈夫大人一下。” “什么问题?” “我想请教,除了你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重量级大白痴以外,”她的声音甜得像沾了蜂蜜的糖果,比刚学会讲话的幼儿更娇憨,半丝火气都闻不出来,听起来好像是小女孩在向妈妈多要一颗糖果似的。“任何其他人接连两次遭遇这种差点被宰掉的险境会如何呢?” 其他人全噗哧笑出声来,除了卡布斯,还有乌苏妲。 “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卡布斯!”她愤怒地挺身为卡布斯叱责妻子。 但欧阳萓莎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往下说:“对了,其他人碰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先行赶回家去处理你弟弟的问题,虽然你这个全世界最霹雳无敌没脑筋的大笨蛋并不打算如此,但你弟弟并不知道他的哥哥是只宇宙超级大蠢猪……” 同样的,其他人全笑翻了,除了卡布斯,还有乌苏妲。 “你太过分了,竟敢一再侮辱自己的丈夫!”她再度为卡布斯怒声诃责妻子。“卡布斯,这样的女人快把她休了!” 然而欧阳萓莎依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紧盯住卡布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所以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谎报你的死讯,再用最快的速度暗杀掉你父亲,不要说他不敢,他敢杀你就敢杀你父亲,虽然很冒险,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这么做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之后他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继承你父亲遗留下来的一切,最后等你回去时,一切都已太迟……” 她顿了一下,在面纱后绽开一朵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说丈夫大人,是不是这样啊?” 听罢,不仅其他人全失去笑容,卡布斯的神情也变了,可是乌苏妲仍旧不懂得要用脑筋,连看脸色都不会,只想要讨好卡布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 “乌苏妲,”沙勒米沉喝。“住嘴!” “什么嘛!我明明是为了卡布斯……”乌苏妲不服气地为自己辩护。 “住嘴,听见了没有?”沙勒米更大声怒斥。 眼见哥哥好像真的生气了,乌苏妲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两眼却还哀怨地瞥向卡布斯,一心希望卡布斯会为她“讨回公道”,但卡布斯却跟欧阳萓莎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 凝重地蹙眉沉思许久后,他猛然起身,“明天一早,立刻启程赶回马斯喀特!”语毕,含带歉意的眼神悄悄投向欧阳萓莎,后者洒脱地摆摆手。 真是不容易啊!他总算开窍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的事并不是很急,”起码不像他的情况那么紧急。“可以慢点来,先把你的问题处理好再说。” 反正还有一个月,而且他的事情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九成九会死人,至于她的状况最糟糕也不过就是找不到导引装置而已,那种问题等临到头再来伤脑筋也还不迟。 “说到这,我说丈夫大人,你家是不是很富有啊?不然你弟弟怎么会这么狠毒竟然想谋害亲哥哥?” 话一出口,除了卡布斯,大家一齐愣住。 “你不知道卡布斯是谁?” “他是谁?”欧阳萓莎困惑地瞄一下卡布斯。“他是卡布斯啊!难道他还有别的名字?”总不会是先知穆罕默德吧? 三十二 “没有,他没有别的名字,但他是……” “嘘!”卡布斯突然比手势要大家噤声,“有人!”然后跳起来冲过去打开门,恰好瞧见一条又高又瘦的黑影一闪而逝,他立刻追出去,沙勒米与卡林随后跟去保护他。 但过了好一会儿后,三人回来,并没有抓到那个黑影。 “现在就启程!” 为免被拖慢速度,卡布斯决定带欧阳萓莎先行赶路,其他人押解那三只粽子以正常速度尾随于后,虽然乌苏妲满心不愿,但由不得她,因为她只能跟在沙勒米身边。 “卡布斯。” “嗯?” “你是不是不太愿意面对必须处分你弟弟的状况?” 入夜,他们仍在赶路,天上繁星出奇的亮,卡布斯仰望深思,良久。 “你怎么知道?” “你坚持先处理我的事,这种决定实在很愚蠢,”欧阳萓莎一面说,一面掀开头纱透气,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怕被别人看见。“刚好我又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 卡布斯又沉默片刻。 “我有三个姊姊、七个妹妹,但兄弟只剩下他一个了。” “咦?你家专生女孩子?” “不,”卡布斯黯然摇头。“我有三个哥哥在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中死了。” 二十年前?阿曼人赶走波斯人那场战争吗? “抱歉。” “抱歉什么?” “提起这件事。” 深黝的黑眸在夜空下闪熠着奇异的光彩,卡布斯深深凝睇她半晌。 “老实说,我从来没碰见过像你这种女人……” 废话,他要是天天都碰见像她这种做时空旅行的女人,那才恐怖呢! “……聪明……” 那当然,她是天才嘛! “……理智……” 还用说! “……又冷静……” 就说她是个很冷静的女人吧! “……虽然偶尔会失控……” 呃,那个……咳咳,只是……偶尔…… “……但我想你应该是这世上唯一适合我的女人。”卡布斯语气认真地做下结论。“我可以肯定这是阿拉的恩赐。”再严肃地补充一句。 是是是,是阿拉要她恰好在那时候到空白之地去散步,顺便救他一命的嘛! “听说你本来不打算娶老婆?” 卡布斯轻轻吁出一口气,英俊迷人的脸上满布无奈之色。 “阿拉教导男人要善待女人,但就我所认识的女人而言,自私任性又不理智是我对她们仅有的认知,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那种女人,更不愿意成天处在那些女人的争执之中,只好敬而远之。” “谁教你就像一块甜美多汁的肉一样令人垂涎。”欧阳萓莎咕哝。 浓眉挑高,“甜美多汁的肉?”卡布斯以不赞同的眼神瞅住她。 欧阳萓莎嘻嘻一笑。“总之,既然你不打算娶老婆,只要他耐心一点等待,将来你的财产终究会留给你弟弟的孩子去继承,可惜他缺乏足够的耐心……不,或许他是认为你不可能真的不娶老婆……” 三十三 “我父亲一直催促我娶妻,所以我原打算再……” 欧阳萓莎双目一凝。“跟船出去流浪?” 卡布斯颔首。 “也许他担心你会从外地带老婆回去。”欧阳萓莎想了一下。“他几岁?” “跟我同年,小我两个月。” “娶老婆、生孩子了吗?” “三个妻子,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闻言,欧阳萓莎不由吹出一声惊叹的口哨。“这样他还不能够满足吗?有妻妾又有子女,而且无论你父亲有多么富有,财产都必须公平分配给每一个子女,你不会多他一分,他也不会少你一分,如此一来,男人所渴望的一切他都拥有了,这样还不够吗?他真的那么贪心非得再侵占你的那一份不可吗?” “不是他太贪心,而是……”卡布斯轻轻叹气。“我父亲的财产无法公平的分配给所有子女。” “咦?无法公平的分配?怎会……”顿了一顿。“啊~~我知道了,你父亲是部落酋长吗?这就难怪了,但即使如此,你们还是亲兄弟啊!虽然不同母亲,但同一个父亲,血脉相连,为什么他不能珍惜这份亲情呢?” 她虽然是天才,但这点她始终无法理解。 记得前两年,她曾经到阿曼的继父家度过三个月的假,那一回她便深深体会到无论她有多么疼爱那几位异父弟妹,他们还是无法接纳她,为什么? 虽然不同父亲,但他们拥有共同的母亲,一半的血缘还不够连系他们吗? 卡布斯瞟她一眼。“也许是因为他母亲一直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女人吧!” “喂喂喂,请不要男人自己出问题就推到女人身上来好不好?虽然这样是很方便没错啦!但对女人来讲,真的超恶劣耶!莫名其妙就承担了一身罪恶!” 欧阳萓莎像个小女孩似的噘高了红唇,不满地戳戳他。 “不管是受到母亲、妻子或姊妹的影响,最后做决定的还是男人自己,如果男人因此做错了决定,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或太愚蠢,请你们男人先自我反省一下可不可以?” 卡布斯若有所悟地思索片刻,而后点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 “废话,从多少历史教训中归纳出来的结论怎会没有道理。” “你说什么?” “呃?啊……”欧阳萓莎打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要多久才能到你的家,呃,部落?” “尽快赶路的话,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啊……”恰好满期限。唉!这时代的人可真会“浪费”时间啊!“啧,有汽车就好了。”这样顶多两个小时就到了。 “什么?” “没、没,我们还是赶路吧!” 算了,既然已经来不及了,就慢慢来吧! 马斯喀特苏丹国,二十一世纪的阿曼,也就是那个流传着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以及辛巴达航海故事的国家,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南部,三分之二的国土是沙漠,首都却是个临海城市,三面环山,山势峭拔多姿,与海水相映,蔚为壮观。 “那儿就是吗?”伸直手臂指住前方,欧阳萓莎兴奋地问:“那儿就是马斯喀特吗?” 谁也想不到在这连绵荒凉,没有半丛草的高山山谷间,居然会隐藏着那样一片茂密的树海,还有一条清冽的小河流涓涓而流,河岸边长满青葱的椰枣树、芭蕉树、芒果树与其他植物,许多角羚在河边喝水,更远处是一片翠绿的草原以及放牧的羊群,难以想像就在层层山脉另一边竟是黄沙滚滚的浩瀚沙漠。 “不,还要再过一个山头。”这里竟然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 他们的马正走在半山腰上,隔着那丛树海其实非常近,但由于两边之间还隔着对面。 “还要再过一个山头?”欧阳萓莎泄气地低喃。“说得真简单,那起码还要再半天以上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用两只脚走路了说!” 三十四 “那儿只是猎区,”卡布斯说,并用垂在左耳后的头巾巾角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你没注意到都没有住屋或帐篷吗?” 天气更热了,幸好自海那边吹来阵阵清凉的风,稍微纾解了一点燥热感。 “猎区?你是说打猎的地方?”欧阳萓莎再度振奋起来。“阿拉威部落的男人几乎都有猎鹰,你没有吗?” 卡布斯淡淡瞟她一眼。“有。” “有?那么……”眨着乌溜溜的眼,欧阳萓莎渴望地瞅着他,纯稚粉嫩的脸上一片期待之色。“你会带我去看看猎鹰是如何打猎的?” “等你学会骑马再说。”卡布斯轻轻说道,顺手替她蒙上头纱。 欧阳萓莎不禁皱了皱鼻子。“干嘛?” “很快就会碰上人了。” “哦!”唉!这下子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重见天日。“咦?那是什么?” “什么?” “那边啊!看,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不,打架!” 一听是有人在打架,卡布斯立刻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树海靠山壁这边有一块称不上空地,只是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确有两个人正在打架,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容貌,只隐约可分辨出是一个年岁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头发班白的老年人,后者还披着一件金线镶红蓝黄边的白色豪华披风。 虽然头发斑白的老人相当壮硕,但年轻男人更有体力,头发斑白的男人逐渐败退,而年轻男人的意图相当明显──他打算把头发斑白的老人推下山崖。 “父亲!”卡布斯惊呼,旋即跳下马去。 父亲? “耶?”欧阳萓莎错愕地看着卡布斯从绑在马后的包袱里拿出一把手枪,两眼更惊讶地连眨了好几下。 那是左轮手枪出现之前最流行的转管手枪,通常是在一个金属块上依圆周挖出数个枪膛,每个枪膛内可以装一发子弹,使用时还要用手把枪管转到击发机件的位置上,既不方便又沉重,击锤抬起时又会影响瞄准,更糟糕的是…… 喀!喀!喀! 见状,欧阳萓莎连忙将挂在马屁股上的背包拿来抱在怀里,下一刻,卡布斯果然如她所料想般愤怒地丢下手枪,粗鲁地将她抓下马,然后自己跳上马狂奔而去,欧阳萓莎望着被弃置于地上的转管手枪,耸耸肩。 这种博物馆级的手枪底火装置防水性超差,而且一旦点火装置受到污染也不能可靠地发火──就像刚刚那样。 不过就算真的射击出去了也没用,她敢用背包里那把最新型的贝瑞塔手枪打赌,转管手枪射出去的弹丸绝对够不上目标。 慢条斯理地,欧阳萓莎掏出背包里的手枪,开保险,双手持枪,让视线与枪管保持同一直线,仔细瞄准…… 很好,就是现在,头发斑白的老人被一拳揍倒在地上喘气,半个身子惊险万状地吊在山崖边,年轻男人正准备要一脚把对方踢下山崖,但在那之前,他好像有什么废话非说不可,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愤怒地说个不停,两人分得很开,不至于误伤…… 砰! 尖锐的枪声响彻整片山谷,激起林间一片飞鸟亡命飞奔,年轻男人颠踬了一下,然后倒下。 这是在两年前那一回度假里,继父唯一教会她的事──用枪,她学得很快,也很精,以为这样会让弟妹们因佩服而接受她,结果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当时还想说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到底在干嘛? 没想到现在却因此而救了卡布斯的父亲。 栈道那头,正在狂奔的马被枪声惊吓人立而起,卡布斯急忙勒住马缰让马镇定下来,同时往这边望过来,欧阳萓莎举起手枪挥两下,再指指山崖那边,又比出一根大拇指。 不晓得他懂了没有? 欧阳萓莎暗忖着弯身捡起弹壳,连同手枪一起收回背包里,再拾起卡布斯的转管手枪──好重!然后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栈道那头走去。 总算可以用两只脚走路了! 三十五 走不到半途,卡布斯便回头来接她了。 “是你救了我父亲?”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好像是耶!运气真好,不是吗?”欧阳萓莎神采飞扬地笑开了嘴。 卡布斯深深凝视她一眼,再将她抱上马,自己坐到她背后策马前行。 “你这次又是使用什么……”他顿了一下。“女人的东西?” 欧阳萓莎哈哈大笑。“的确,那也是女人的东西,贝瑞塔公司最新推出的紧致型手枪,全长只有十八公分,不到零点八公斤,造型非常典雅,采用最新型的枪管旋转式闭锁系统,可以有效抵销后座力,最适合女人使用。” “……你在说什么?” 欧阳萓莎咯咯笑得更大声。 “跟你一样的手枪啦!只不过我的手枪比你的要稍微进步了那么一点点。” “跟我一样的手枪?”卡布斯神色古怪地瞄一下挂在马侧的转管手枪。“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 “还有在欧拜莱你所使用的那个……女人的防身器?” “也可以啊!” “……你那袋子里的东西全给我看看?” 欧阳萓莎顿时笑趴在他胸前。“可、可以啊……” “你在笑什么?”卡布斯狐疑地问。 “我、我以为你是个严肃古板的人,没想到你的好奇心并不太古板嘛!” 卡布斯微微皱了一下眉。“阿伊莎,我可以容忍你私底下的放肆,因为我了解你可能还不太习惯这里的规矩,而且我是你的丈夫,仁慈的忍让妻子是我的责任,可是待会儿谒见我父亲时,你千万不可如此无礼……” 唉~~又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人前人后我会分清楚的啦!” “……没有允许你开口,你就不能开口……” “是是是,没有男人的允许,女人不能开口!” “……无论如何绝不能抬头看他……” “好好好,我会忍住好奇心,可以了吧?” “……最重要的是,第一回谒见我父亲,你必须下跪……” “行行行,下跪就下……欸?下跪?!”干嘛这么隆重大礼,她又不是奴隶,他父亲也不是……咦?等等……不是吧? “……还有,你必须……” “暂停!” 卡布斯立刻噤声,连马也停住了蹄步,他皱眉询问地望住她,马儿也侧过头来竖耳倾听,她拍掉马耳,狐疑地回望他,好半晌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心底的怀疑。 “请问丈夫大人,你的全名是……” “卡布斯.伊本.阿玛德.伊本.萨伊德。” “……老天!” 她居然一到这里就改变了历史! 三十六 第六章 西元1749年,阿玛德.伊本.萨伊德领导阿曼各部落赶走波斯人,建立萨伊德王朝,定国名为马斯喀特苏丹国,而他的继任者是苏尔坦.伊本.阿玛德.伊本.萨伊德,也就是说,若是按照正确历史演进,卡布斯本来应该要被弟弟害死,苏尔坦才得以继任苏丹。 但历史纪录上并没有卡布斯的存在,这很可能是因为卡布斯是被苏尔坦害死的,所以他才刻意抹去一切有关卡布斯的纪录,以免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你在看什么?” 欧阳萓莎回眸,目光一触及身后的男人,一份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中。 “卡布斯?”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之所以会对卡布斯这个名字感到熟悉,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阿曼苏丹就叫卡布斯,就是他把马斯喀特苏丹国更名为阿曼苏丹国,但由于她只对历史感兴趣,对于现任者向来兴趣缺缺,也就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如果是历史中的人名的话,只要被她记住了就绝不可能会忘记。 “嗯?” 俯下来注视她的眸子宛如星夜般黑黝又闪亮,低应的嗓音沉沉地传进她耳际,潺潺流入胸膛里回荡,再次挑起那股奇妙的悸动温柔地撞击她的心,于是她明白,她绝不后悔因救他而改变了历史。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漫不经心地问。 卡布斯奇怪的看她一下。“十一月十八日。” “十一月十八?我可真巧!”居然跟二十一世纪的卡布斯苏丹同一天生日! “巧?”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马。” “哎呀!更巧了!”二十一世纪的卡布斯苏丹也特别偏爱马,尤其是阿拉伯纯种马。 “阿伊莎,你到底在说什么?”卡布斯又蹙起眉头来了。 “呃?”一愣,欧阳萓莎终于回过神来。“啊~~没什么,我是说,你刚刚问我什么?” 卡布斯狐疑地注视她片刻。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什么?”欧阳萓莎耸耸肩,“也没看什么,我只是在想……”视线拉回原处。“苏丹王宫好像很大……” 其实她好想自己到处去看看,但没有经过丈夫的允许,妻子哪里也不可以去,别说高耸厚实的宫墙外,就连到隔壁去探探险也不行,这是阿拉伯人的习俗,她也没辙。 改天再偷扮成女奴溜出去玩好了。 “确实是很大,宫墙里头包括有父亲的狮子宫与后宫,我的鹰隼殿和苏尔坦的黑狐殿,”卡布斯淡然道:“每一座宫与殿都有各自的庭园楼阁、厨房马厩、卫士太监与奴隶侍女等,宫墙与宫殿之间还有卫士的驻扎区,算算起码住了有三千人以上吧!” “酷!”欧阳萓莎惊叹的低呼。“但,怎么这么快就建筑完成了呢?我是说,萨伊德王朝不过建立二十多年而已不是吗?” “这里原是由葡萄牙人起建的总督府建筑,经过一再扩建,波斯人占领期又改建成宫殿形式,最后父亲又改建了一次,将所有建筑分隔为三个部分,再增建一座清真寺,方始成为如今的规模。” “难怪,”欧阳萓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我所见到的都是典型的葡萄牙混回教风建筑。”虽然正确的历史并不是这样,不过,管他呢!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历史就被她改变了不是吗? “你是说正殿的哥德式拱门和玻璃窗,以及中庭的帕拉迪欧的古典柱式和八角形回廊?” 说着,两双视线不约而同往下绕一圈,再往前眺望。 前方约五十公尺处正是鹰隼殿内最辉煌壮伟的正殿──卡布斯的居处,虽然外表富丽堂皇,其实内部相当简朴,除了建筑本身巧夺天工的雕琢与复杂精致的壁饰以外,并没有太繁复奢华的装潢。 不过以上那些都不是欧阳萓莎自己亲眼见到的,而是从服侍她的女侍梅塔和太监亚密那边听来的转播新闻。 三十七 “对,那是典型的欧洲风格。”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图片。”听出他语气里的怀疑,欧阳萓莎连忙转开话题。“这里除了我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人住了吗?” 卡布斯瞄她一眼,看不出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没有。” 虽然是夫妻,但欧阳萓莎并不是和卡布斯住在一起,甚至不是住在同一栋建筑物里,而是住在王子的后宫。 如同苏丹的后宫一样,王子的后宫自成一个完整的区域,最外围是太监与侍女的住处,内圈则是王子的妻妾宠妃的厅室──二楼是住处,一楼是各种休闲厅堂,还有一间专供王子召唤嫔妃侍寝的大寝室。 起码可以住上二、三十个嫔妃的后宫与正殿之间隔着一座中庭花园,以华美的回廊相连,不得王子召唤,任何嫔妃都不得任意踏上回廊半步。 此刻,欧阳萓莎便是在大王妃寝室的露台外打算看看整片王宫区,不过尽管她极尽目力,也只能瞧见对面的正殿与两侧的棕榈树和枣椰树。 二楼太低了,下次她要到屋顶上去看。 “但是,早晚会有吧?”欧阳萓莎试探着又问。 “我说过我原本并不打算娶妻,”卡布斯淡淡道:“之所以娶你,原是不得已,却也是我的运气,这份运气是阿拉的恩赐,一辈子只会有一回,绝不可能再有,所以我也不会再娶其他妻子。” “不得已?运气?”又褒又贬,他到底想说什么? 回过头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天真纯稚的娇靥上凝视片刻,卡布斯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抚上那泛着淡淡苹果红的粉颊。 “你是我唯一知道如何与你相处的女人。” “是喔!别忘了我们还大吵过一架呢!很好玩对不对?”欧阳萓莎打趣道。“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跟你吵喔!” 放下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而不是为你自己。”卡布斯认真地说。 那也不必说得这么严肃嘛! “知道就好。说到这……”欧阳萓莎侧身把双肘撑在栏杆上。“苏尔坦呢?” 自从回到马斯喀特之后,卡布斯就把她扔在鹰隼殿里,自顾自跑去和苏丹讨论这件事,都三天了,也该讨论出个结果来了吧? “他不会死。” “废话,我也知道他不会死,我又不是射他的要害。”欧阳萓莎没好气地说。“我是说,苏丹决定如何处置他了?” 卡布斯沉默一下,目光转向远处,“谋害苏丹的罪应该是唯一死刑,但父亲最宠爱的四王后不断为他求情,父亲便决定不杀他,改为把他放逐到穆桑达姆。”他的语气深沉,听不出是赞同或反对。 “放逐?”欧阳萓莎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你们真下不了手杀他,他又非做苏丹不可,我看……”徐徐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为了日后的安宁,不如把桑吉巴尔分给他去做苏丹过过瘾吧!” 除了研究历史之外,她一向不爱用脑筋,但不知为何,每当碰上与他有关的问题时,脑细胞就会主动开工忙得不得了,思绪仿佛自有主张似的不断蔓延开来,连她自己也阻止不了。 “桑吉巴尔?为什么?”卡布斯讶异地问。 欧阳萓莎耸耸肩。“因为那儿可以种丁香赚大钱,正适合他那种贪心的人。” “丁香?”卡布斯想了一下。“你是说印度尼西亚的丁香?桑吉巴尔适合种丁香?你怎么知道?” 欧阳萓莎又耸肩,但这回她没有回答他,反而提出问题来。 “我要你把从苏尔坦身上挖出来的子弹还给我,你拿到了吗?” 卡布斯并没有生气或疑惑,因为她的问题使他又想到另一个更迫切需要解答的疑问。 “拿到了,但……”他拿出子弹交给她。“这种子弹为什么这么奇怪?” 三十八 欧阳萓莎瞟他一眼,“我又不是武器商,你问我那种问题我也回答不出来,不过……”她回身进屋,踩着艳丽柔软的羊毛地毯穿过整个房间到对面角落,“你不是说想看看手枪吗?”自柜子里取出背包交给他,“喏,你自己看,自己研究,别来问我。”然后自顾自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注意到卡布斯盘膝坐在床上,表情古怪到极点,而床上放满了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她若无其事的过去拿走一大包塑胶袋包起来的东西。 “这是女人的卫生用品,你不会有兴趣的。” “那么这个是……” “面纸。” “什么是面纸?” “就是面纸。” “……这个呢?” “钢笔。” “什么是钢笔?” “就是钢笔。” “……这个又是什么?” “手电筒。” “什么是手电筒?” “就是手电筒。” “……这个?” “数位相机。” “什么是数位相机?” “就是数位相机。” “……这两个?” “弹匣和电池。” “弹匣?电池?我不懂,这些到底是……” “拜讬,”欧阳萓莎呻吟。“我不是说别来问我吗?我懂的也只有数位相机和防身器说明书上的解说而已,要看自己看,在这里……”她拿来背包拉开里面的拉链。“至于手枪你自己也会用,不必问我。” “但这完全不一……” “啊~~对了,”她把说明书拿出来放到他手上。“你懂英文字吧?” 卡布斯瞪住那两份印刷精美的说明书──还有图解,脑袋里顿时又飞出更多大大小小的问号。 “我在大英帝国待了一年半,所以……呃,大致上吧!” “最好是,如果不是我也帮不上忙,我才懒得教你呢!不过……”她又转去拿来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空箱子。“你可以自己查。” 卡布斯不解她为何拿那个空箱子来,正疑惑问,见她随便拨弄几下,箱底竟然被拉开来了,他惊愕得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又见她自箱底取出一个更奇怪的扁平盒子打开…… “那又是什么?”他瞪得两眼都圆了。 “电脑。”她学他一样盘膝坐在他身旁,开始教他用电脑,虽然他还不懂什么是电脑。“第一步,你要先开机,就是按这个,然后等它……” 对二十一世纪的人而言,玩电脑几乎像打电话一样简单,但对一个十八世纪的人来讲,电脑就像天书一样奇妙,卡布斯有成千上万个谜题等待解答,但除了教他如何使用电脑之外,欧阳萓莎一概叫他自己查,把所有啰哩叭唆的麻烦全扔给电脑去表现。 不是“那种事我不懂,你自己查”,就是“那种事解说起来好麻烦,你自己查”,或者是“那种事我讲了你也不懂,自己查”,不然就是“那种事……呃,你自己查”。 …… 三十九 总之,自己查。 最后,当欧阳萓莎自觉已经尽到为人师者的责任,把如何从电脑里查资料的方法都传授给学徒了,卡布斯却还是一知半解,事实上,他还忙着惊奇那片萤幕竟然会跑出字和图出来,而且还可以不停变换。 阿拉,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不懂。” 欧阳萓莎猛翻了一下白眼。“天哪!这么简单,你怎么会不懂呢?” “我在大清帝国住了将近一年,那边好像并没有这种东西……”卡布斯喃喃道,仍然在研究那片液晶萤幕。“电、电……” 哪里可能会有! “电脑!”欧阳萓莎重重地说:“算了,不管你了,你自己研究,我要出去了。” 出去? 卡布斯皱眉,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我要上市集去看看,”都三个多月了,反正已经迟了,她就不需要再赶时间,可以慢慢研究这时代的生活背景,有什么问题,等碰上了再说吧!“听说昨天有骆驼商队到达,我想一定很热闹。” “你是王妃,怎能随便出去!”卡布斯不赞同地猛摇头。 欧阳萓莎努力想收回自己的手臂,但他抓得非常紧,她很难挣开。 “那我扮成女奴的样子好了。” “你要扮成女奴?”卡布斯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你疯了,绝对不可以!” 既然挣不开,那就用甩的。“可是我想出去!” 卡布斯还是皱眉。“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怎么甩都甩不开,她开始掰他的手指头。“就像你想搞清楚那些东西是怎么一回事一样,我也想仔细看看这时代……呃,我是说看看这边的生活和我们回疆的生活究竟有多大的差别嘛!” 连他的手指头都掰不动,好吧!用咬的好了。 她刚咬下第一口,卡布斯就把她的脑袋抓起来,拧眉想了一下,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带你去。” “真的?”欧阳萓莎欢喜的跳起来。“好,我们现在马上去!” “不。” “不?”欧阳萓莎愣住。 “我要先叫人准备轿子……”卡布斯一本正经地说。 “轿子?”欧阳萓莎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还是来辆法拉利吧!” “……还有侍卫……” “侍卫?”欧阳萓莎哭笑不得。“你是说超级奶爸?” “……以及太监。” “太监?”欧阳萓莎呻吟。 饶了她吧!她是要去市集,不是黛安娜王妃要去伦敦大游行好不好? 马斯喀特是一座典型的阿拉伯中古封建城池,一座清真寺、一处市集,还有宏伟而壮丽的苏丹王宫殿,巍峨的圆顶高耸入云,统率全城,这一切都坐落在城中央,灰泥砖石的民宅散布在周围各处,城外还有一些种植大麦的农户,平常时候就像一般城市一样平和,但若是遇上赶集的日子,譬如这天…… “天哪!现在是在逃难吗?为什么这么多人?” “赶集的日子都是这样。” 四十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淹没在一片黑压压的骆驼海之中,外加成群结队的山羊与驴子商贩,蹲坐在地上的小贩叫喊得仿佛天要塌了,纵横交错的窄巷里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几千几百人在这当中川流不息。 “幸好听你的话让侍卫陪伴我们来!” 欧阳萓莎满心感激地喃喃道,已经忘了出王宫前和卡布斯进行的那一场激烈争执战,她坚持不要侍卫跟来,也不肯坐轿,而卡布斯则坚持不但一定要坐轿,而且非得带上太监和侍卫不可。 但现在,眼见那一片人山畜生海,她不得不承认卡布斯的坚持不是没有道理,单靠他们两个人绝对无法安全度过这一趟市集探险,结束时不去掉半条命才怪。 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卡布斯不得不作坚持。 此刻,她舒舒服服地盘膝坐在一顶四周围着黑色纱幔的抬轿里,倚着松软的天鹅绒靠垫,累了还可以躺下来睡一觉,卡布斯徐步跟在轿旁,两位随行太监尾随在轿后,另有八位皇家卫士护卫在抬轿四周。 一见到披在侍卫身上绣有金色皇家徽章的披风,群众立刻自动分开让路──好像红海被摩西分开似的,卡布斯和她的抬轿顿时成为市集上的注目焦点。 “幸好我有坐轿子!” 要回避人家的好奇目光,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躲在抬轿里。 “你想看什么?”卡布斯问。 “随便,哪里好走就往哪里走好了。”欧阳萓莎掀起头纱说,既然有纱幔就不需要戴头纱,不然隔着两层纱什么都别想看得到,看自己的鼻子就够了。“你为什么不骑马?” “人潮太拥挤,”卡布斯淡淡道:“一个不小心,马儿可能会失控伤及人群。” “说得也是,不过……”欧阳萓莎转眸望向另一边。“那边怎会有人骑马?” 不但有人骑马,而且还是十几匹,团团护卫着三顶抬轿,其实当人群一见到那些骑马的人身上披着绣有银色皇家徽章的披风,已经尽快让出路来了,但那群人还嫌不够快,猖狂地驱赶人群以便加快抬轿前进的速度。 见状,卡布斯眉峰紧皱了起来,旋即侧首对身边的护卫讲了几句话,那位护卫应命离去。不一会儿,那群骑马的人即匆匆收起猖狂的姿态护着抬轿离开人潮。 “好威风!”欧阳萓莎赞叹地透过纱幔斜睨着卡布斯。“果然是王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带头的人应该是我表弟,”卡布斯淡淡道:“而轿子里的人或许是我姑妈和两位表妹。” “就是那位想把女儿嫁给你的姑妈?” 在阿曼人的传统观念中,男人必须娶自己的堂妹或表妹为第一个妻子,这样既体现了亲上加亲的婚嫁观,又可保证财产在自己的大家族和部落圈子内流动。 卡布斯没有堂姊妹,所以表妹应该是他的第一妻子人选。 但他却拒绝了表妹,还娶了一个“外人”做第一妻子,这简直是离经叛道的行为。 然而那个“外人”不但拯救了王子两次,也在最危急的时刻里解救了苏丹,在苏丹大加赞赏她是阿拉恩赐给卡布斯的好妻子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于是那个“外人”便名正言顺地坐稳了第一王妃的宝座。 卡布斯送给欧阳萓莎充作聘仪的臂环便代表了她第一王妃的身分,所以那个臂环的价值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它所代表的意义。 至于那个表妹也只好委屈她做第二王妃,谁教她没本事救人。 不过…… “我不会娶努拉娜。” “为什么?她也跟乌苏妲一样任性霸道吗?” “不,她是个安静又高雅的女人。” “那为什么……” “那边有家珠宝铺子,你要看看吗?”卡布斯若无其事地打断她的问题。 欧阳萓莎静了一下,而后耸耸肩,顺着他目注的方向回过头去,只看了半眼就移开视线,“不要,我对珠宝没兴……”顿住,视线又拉回来,眼神发亮,改变主意了。“要、要,我们过去看看!” 珠宝铺子前,欧阳萓莎差点掀开纱幔来看,幸好及时住手。 “那对宝石钻戒,我想看那对宝石钻戒!” 卡布斯把一对尺寸不同,但造型一模一样的戒指拿进纱幔里给欧阳萓莎,她一眼就爱上了那精致典雅的造型,不过…… “手,卡布斯,把你的手伸进来一下!” 卡布斯狐疑地把右手伸进去。 四十一 “不对,左手!” “左手?”卡布斯犹豫一下,换左手伸进去。 “很好,嘟嘟好!” 卡布斯讶异地收回手,见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当即皱着眉头倾身探进纱幔里,但见欧阳萓莎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另一枚戒指,不禁更疑惑。 “为什么要……” “请问丈夫大人,你到过回疆吗?”欧阳萓莎两眼亮晶晶地瞅着他。 “……没有。” 太好了,这才好骗! 欧阳萓莎藏起狡黠的笑,板起脸来,“那我最好告诉你,我们那里的习俗是结婚的男女一定要戴对戒,而且要戴在左手,表示圈住对方的心。”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不戴的话,就算你没有休弃我,我还是随时都可以走人,其他男人也可以向我求婚,因为没有戴戒指就表示我的心没有被任何男人圈住!” “既然如此,你戴就好了。” 是喔!男人的心就不需要被女人圈住,这样他才能再去圈其他女人的心! “不行,你也要戴,瞧见没有,我们的戒指是一对的,表示我的心是被你圈住,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但……”卡布斯抬起左手。“为什么是左手?” “因为左手最靠近我们的心。” 卡布斯沉默了,蹙着眉宇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欧阳萓莎心想他一定是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可信,不过最后他还是会相信的,因为他不是井底之蛙,他曾经到许多国家去游历过,一定知道即使同样都是穆斯林,生活习惯和习俗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同,这点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闷不吭声地,卡布斯退身离开轿子,然后欧阳萓莎听到他的声音。 “多少钱?” 他相信了! 欧阳萓莎窃笑着继续看向其他铺子,虽然心里也有点纳闷自己为何要买结婚戒指,他们只是“同居”不是吗? 之后他们继续往下逛,欧阳萓莎又买了一些卡布斯无法理解的东西。 “你买那个做什么?鹰隼殿里也有啊!” 而且比这个精美多了,欧阳萓莎也知道,但…… “回去你就知道了。” 卡布斯也买了两匹马,又挑了不少很有品味的珠宝首饰、高雅轻薄的淡彩束腰棉长衫和一件缀有流苏的黑袍、黑头纱送给她。 阿拉伯女人虽然出门时都是从头黑到脚,但在家里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不管是色彩多么鲜艳亮丽的服饰,或者是光芒多么璀璨华贵的首饰,尽管往身上戴吧!反正也没有别的机会炫耀了。 “老天,真的很热耶!”躲在轿子里让人抬着走虽然很轻松,但密不透风的也特别闷热,所以说,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那我们回去吧!” 于是他们掉头往回走。 途中,欧阳萓莎一时好奇的问他,“你为什么要买首饰和衣服给我?” “送礼物给妻子是丈夫的责任,而且……”卡布斯顿了顿。“一旦押送苏尔坦到穆桑达姆的队伍出发之后,父亲还要召见你,好把你介绍给其他王室成员认识,届时我不希望你因为太寒酸而感到羞愧。” “那种事我才不在意呢!”欧阳萓莎嗤之以鼻地道。 “大部分女人都会在意。” “那真是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可是一点都不在意,事实上,我最讨厌浪费时间在打扮上。” 难得的,卡布斯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所以我说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隔着黑纱幔,欧阳萓莎惊艳地望定他的笑容,虽然只是一抹浅浅的笑,却魅力十足,使人心头怦然乱响,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好半晌后,她突然脱口说出一句连她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的话。 “丈夫大人,你的戒指绝不能拿下来,否则别怪我走人喔!” 咦咦咦?奇怪了,她为什么这么说,无论他有没有拿下戒指,她都必须走人的不是吗? 呃……管他的,导引装置还没找到呢,等找到时再来问自己吧! 四十二 第七章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打扮是女人的本能,虽然欧阳萓莎缺乏这种天性和本能,但她的侍女梅塔和太监亚密可不容许主人随便蒙混过去,因为主人的荣宠和他们有切身关系,主人受宠,他们就能抬头挺胸站得比谁都直,赏赐拿得比谁都多;主人丢脸,他们也会跟着见不得人,别说赏赐,不挨打就算不错了。 所以…… “不行,王妃,殿下买的这些首饰您全都要戴上!” “还有这,这是苏丹陛下赏赐的!” “阿拉救我!” 欧阳萓莎呻吟着跌坐在床上,很想躲进被窝里去,但纤细高挑像根竹竿似的梅塔抱着两只装满首饰的银盒;矮矮胖胖老是笑咪咪的亚密捧着一顶珠光宝气的发箍,两人一起步步进逼过来,使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王妃,我警告您,您的头发才刚梳好,千万不能躺下去喔!” “还有这件雪色长衫,嗯……”亚密上下打量沉吟。“我看颜色太淡了,还是换另一件吧!” “可是白色才好衬托出首饰的美呀!” “太淡了,一点都不出色!” “但王妃已经换过好几件了。” “那多换一件也……” 拜讬,职业模特儿也不用这么辛苦吧? “饶了我吧!”欧阳萓莎抽了抽鼻子,很想哭。 她一出声求饶,梅塔和亚密又不约而同把矛头对准了她。 “王妃,就算您真不喜欢,也得替殿下着想一下呀!”梅塔义正辞严地说。 “您这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去见苏丹陛下,会使殿下蒙羞的!”亚密的表情更严峻。 “还有啊!既然殿下已经娶了您做第一王妃,必定也会娶努拉娜小姐做第二王妃,她今天也会来,您可不能被她比下去呀!” “就算您的容貌比不上努拉娜小姐,这是必然的,听说她就像天仙一样美,但起码在服装和首饰上不能输人家,不然……” 她又不参加选美比赛。 “好好好,随你们摆布,你们爱怎样就怎样,行了吧?”实在懒得和他们争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 一个钟头后,那两个忠心奴仆才满意地离去,任由欧阳萓莎自己去哀声叹气。 打从第一天进王宫开始,后宫总管把梅塔和亚密分配到这儿来给她,她就直言告诉他们,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所以平常时候他们尽管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有需要的话她会叫他们──就算是黛安娜王妃也不喜欢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她。 而那两个忠诚的奴仆也很驯服的顺从王妃的命令,若非必要,否则都不会来打扰她,但像这种非常时刻,他们就打死不肯走,除非完满的达成任务。 “好重!”这辈子从来没戴过这么多金属在身上过! 欧阳萓莎一边呻吟、一边倚着靠垫坐下,然后取出藏在箱子里的电脑打开。 “嗯嗯嗯,果然,一模一样!”她找出资料图档,认真比对那天在市集上买的陶制水罐和盾牌上的图纹。“不过……这上面的图纹到底有什么特别意义呢?或者只是单纯的花纹而毫无意义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滚动滑鼠寻找其他资料。“咦?公元六世纪?”她惊愕地看看陶罐,再看回萤幕。“那这上面的图纹到底是……” “水神。” 冷不防突然跑出另一个声音来,欧阳萓莎骇得惊叫一声回过头去。 “老天,吓死人了!”她猛拍胸脯埋怨。“卡布斯,这边的人很没胆子,拜讬你以后不要这样不声不响的摸到我后面来好不好?” 卡布斯蹲跪在她身后,专注地凝住萤幕,没理会她。 “那个花纹是水神的印记,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后来阿拉成为我们的唯一真主之后,我们便摒弃了其他神,也忘了这就是水神的印记,不过由于这印记很特殊,所以有些人就把它当作单纯的花纹而流传下来。” 四十三 “原来如此,所以这是从公元六世纪流传下来的图纹,并不是那时候的东西。可是……”欧阳萓莎不解地瞟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些山区偏远部落仍在膜拜水神。” “这样啊……那这个呢?”欧阳萓莎又按键滚动滑鼠找出另一个资料图档,比对盾牌上的图纹。“这又是什么图纹?” “战牛。” 欧阳萓莎怔了一下,失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真笨!” 她光顾着笑,没注意到卡布斯盯在萤幕上的眼神愈来愈怪异。 “阿伊莎,你可以再教我一次吗?” “教什么?” “如何使用这个东西。” “好啊!” 其实电脑里的资料业已整理得相当有系统,非常方便寻找资料,而且内容非常详尽,甚至连威而刚的制作方法都有,只要懂得如何按键和滚动滑鼠就行了。先前卡布斯只是因为太过于讶异所见到的“奇妙现象”,一时难以吸收而已。 “喏,先看看你要找哪方面的资料,医学、地理、历史或科技,然后……呃,譬如地理好了,你把箭头移到这上面来,然后按两下……瞧,打开这个资料夹了,里面又分地球、海洋和五大洲,譬如亚洲,再按进去……” 卡布斯非常认真地聆听。 “……或者你要在电脑里寻找哪个资料,但一时又想不出那个资料应该是放在哪里,你可以使用‘搜寻’,喏,这样、这样……这样按出搜寻,再把你要找的字打进去……” 在亚密来通报之前,卡布斯大致上已了解该如何正确使用电脑,正打算立刻试试看…… “殿下,梨苹夫人送礼物来向王妃致贺意。” 卡布斯的眉宇间悄悄漾起一丝波纹,旋即恢复,“请她们到侧殿的接待厅。”然后关上电脑,扶欧阳萓莎起身。“记住,为人妻者要顺从丈夫,还有,梨苹姑母有训人的嗜好,讲话有时候很难听,你也要尽量忍耐。” 欧阳萓莎怔了怔,旋即会意。 “放心、放心,我的耐心最好,也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丢脸。可是……”她苦着脸摊开双手。“不这样真的会让你蒙羞吗?真的很重耶!要是因为太重而使我当场摔倒在大厅上,不是更丢脸吗?” 卡布斯也怔了一下,上下略一打量,眸中忽地飞过一丝笑意,不语,默默为她取下九支起码有五、六公分宽的镶宝石金手环与臂环、三支镶宝石金项环、四条宝石缀珍珠网状项炼和六只宝石戒指…… 仅留下一只戒指、一对珍珠耳环、一支他们订亲时的臂环,一条缀满珍珠与宝石的金腰带,以及一顶缀满宝石与钻石的金发箍,发箍后披着长长的七彩轻纱,上面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发箍前也坠着无数雨滴形的珍珠掩去了整个前额,几乎把她的眼睛都遮住了,高贵又艳丽,极尽奢华之能事。 “好了。” “好了?可是这个……”欧阳萓莎指指头上,哀怨地瞅着眼。“也很重耶!” “那是苏丹赏赐的,就这一回你必须戴。”卡布斯为她把七彩轻纱拉到前面来蒙住她的脸。 叹了口气,“好吧!”欧阳萓莎不甚情愿地咕哝。 就这一回,忍耐吧! 侧殿接待厅里,欧阳萓莎坐在卡布斯身旁,好奇地偷偷打量那三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年轻人就不用说了,一看就知道是个训练有素的花花公子,标准的纨绔子弟;而那两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服饰色彩鲜明,全身上下珠光宝气,大概把所有的行头全都戴在身上了,一个两只眼骨碌碌地不停乱转,另一个始终沉静地低垂双眸,端庄又高雅。 欧阳萓莎猜想她应该就是那位美如天仙的努拉娜表妹,蒙着脸是看不出来她有多美啦!不过在初见面那一瞬间,欧阳萓莎曾不经意和她对了一下眼,仅那一眼她就可以明白卡布斯为何不愿意娶他表妹。 努拉娜是个非常高傲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她确实貌美无人可比,也可能是因为她认定自己必然是未来的苏丹第一王后,高傲是必须具备的“派头”之一,总之,她的气质高雅娴静,眼神却是高傲无比的。 而卡布斯是个相当平民化的王子,严肃而不傲慢,沉默但随和,生活俭朴、为人实在,虽然脑子里塞满了老太婆的考古观念,但也不是个完全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多半是曾到外国去游历过的关系,总之,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够配合他的妻子,而不是一支只会耍派头的花瓶。 “卡布斯,”梨苹夫人的眼睛始终盯住欧阳萓莎不放,眼神不善,“王妃看上去好小,她多大了,有十二岁吗?又是个平民,她究竟懂不懂得该如何做个适宜的王妃呢?”语气也很不客气。 “阿伊莎只是个子比较娇小而已,姑母,事实上她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是个好妻子。”卡布斯泰然自若地回道。 四十四 “十八岁?”梨苹夫人有点惊讶。“王妃,掀开头纱让我看看你。” 她的口气是傲慢的命令句,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苏丹王在下命令,教人听了很不爽,但欧阳萓莎依然垂眉敛目,连根睫毛也没动一下。 “丈夫大人,请允许我说话。” “允许。” “谢谢。”双眸扬起目注梨苹夫人,“很抱歉,没有丈夫大人的允许,我不能掀开头纱。”语毕,双眸又垂下。 梨苹夫人怔了怔,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忙转注卡布斯,见后者面现不豫之色,不禁有些尴尬的咳了咳。 “呃,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只是急于想看看努拉娜未来姊妹的样子。” 卡布斯瞥努拉娜一眼,再看一下他的表弟。 “姑母,我想现在不太适宜。” “不要紧、不要紧,你表弟也不算是外人嘛!不过如果你那么在意的话,我也可以叫努拉娜取下面纱……” “那更不适宜,姑母!”卡布斯断然拒绝。 他的拒绝表面上是拒绝打破礼仪规范,但私底下双方都清楚得很,梨苹夫人找藉口要女儿取下面纱,是企图逼迫卡布斯承诺会迎娶努拉娜做第二王妃,然而卡布斯依然坚持原意、不肯妥协。 “为什么?”梨苹夫人不悦地质问。“以前你拒绝,因为你说你无意娶妻,但现在你已娶妻了,为何……” “真主说:你们可以择娶你们爱悦的女人,各娶两妻、三妻、四妻;但如果你们恐怕不能公平地待遇她们,那末,你们只可以各娶一妻……”卡布斯沉静地道:“姑母,我这是遵循真主的意旨。” 梨苹夫人静默片刻。 “我想我知道你的顾虑,卡布斯,但在努拉娜成年之前,你们也相处过一段时间,相信你应该还记得她有多么美丽,个性是多么安静乖巧,你不用担心她会和王妃吵架,即使王妃刁蛮任性,有意无理取闹,努拉娜也能容忍下来,若是王妃有不懂礼数的地方,她也很乐意教导王妃,我敢保证你绝不会后悔娶她做大……呃,二王妃的。” 一番话说的好像欧阳萓莎是个任性顽劣,有待严格管教的小鬼头,但欧阳萓莎仍旧垂首一语不发,仿佛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挺身为自己抗辩的意思。 “姑母,阿伊莎一点也不刁蛮任性,事实上,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理智的女人,即使有人故意向她挑衅,她也不会和对方起冲突……”除了他。“而且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教导,刚刚我就说过了,她是个好妻子。” “即使她救过你──我很怀疑那是否事实,就算是事实,那也是运气好。”梨苹夫人嗤之以鼻地说:“阿拉明证,除了我的努拉娜,绝不会有其他这样年轻的女人会像你所形容的王妃那么聪明又勇敢,你不用再替她说好话了。” 端起水晶杯来啜了一口,放下,梨苹夫人再继续说:“总之,就算她救过你,但毕竟是个平民,没有经过任何调教,我不以为她会懂得王家的礼数,更不相信她懂得如何做出最得体的应对与举止,所以……” 轻蔑的眼神斜斜飞向一动也不动的欧阳萓莎。“她才会不敢出声为自己辩解,因为你不准她随便开口而使你蒙羞,我想我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吧?” “姑母,没有丈夫的允许,妻子不能随意开口,这是错误的吗?” 梨苹夫人窒了一下。“当然不是错误的,但你可以允许她为自己说话,我认为她是个无知又愚蠢的粗俗女人,除了运气好,她根本没有资格胜任大王妃的责任,你不认为她有权利为自己辩护吗?” “姑母,”卡布斯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神情业已变得有些阴郁。“难道你不知道侮辱她就等于是在侮辱我吗?” 四十五 梨苹夫人脸色倏变。“不,我并不是……” 卡布斯抬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看在你是父亲的妹妹份上,我原谅你,也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说到这,他脸微侧。“阿伊莎,我允许你为自己作辩驳。” “……” “阿伊莎?” “……” 疑惑地,卡布斯往旁看去,就在这当儿,欧阳萓莎的脑袋若有似无地突然往前点了一下再猛然挺正,动作非常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 “阿伊莎?” 欧阳萓莎转向他,但没有人能看见隐在头纱后的脸是什么表情。 “呃?啊!丈夫大人,有何吩咐?” 卡布斯更是狐疑。“你怎么了?” 欧阳萓莎静默几秒,而后侧身倾向卡布斯,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歉然道:“对不起,我睡着了。” 卡布斯双眉猛然挑高,保持缄默好一会儿后,也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没关系,常有的事,不过现在你最好清醒一下。” 常有的事? 欧阳萓莎呆了一呆,旋即用力抿住嘴,免得失礼的爆笑出来。 “抱歉,咳咳,有、有什么事吗?” “刚刚姑母说……”恢复平常音量,卡布斯将梨苹夫人说过的话仔细重复了一次。“……所以我允许你为自己作辩护。” “辩护?”欧阳萓莎转注梨苹夫人。 “是的,我认为你只是个无知又愚蠢的粗俗女人,你不承认吗?”梨苹夫人的眼里闪着恶意的光芒。 欧阳萓莎凝视她片刻,然后垂下双眸,低低诵吟,“除了他们的舌头的收获以外,还有能使人们脸部朝下地掉进火狱的吗?” 她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护,却成功地使梨苹夫人瞬间尴尬地涨红了脸,连不动如山的努拉娜也蓦然抬眸注视过来。 “谁信阿拉与末日,”欧阳萓莎继续吟诵。“他应说好话或缄默。” 梨苹夫人更是难堪地别开脸。 “虽然姑母以致贺的名义前来,却不想说好话也不想保持缄默,但……”欧阳萓莎好整以暇地摇摇头。“不,我不需要为自己辩护,因为全能的真主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谢谢丈夫大人的好意,我宁愿保持缄默。” 只不过引据两句圣训,梨苹夫人就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努拉娜则一点也不高雅的眯起了眼,打破一贯端庄的外表而不自觉,而那位两粒眼珠子老是转个不停的女孩也定住了,还有那个花花公子,惊愕地盯着欧阳萓莎直瞧。 卡布斯没有任何表情地侧首,再次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在父亲召唤之前,你可以继续睡了。” “谢谢,如果我开始打鼾,麻烦你摇我一下。” 这就是戴头纱的好处,随时都可以眯起眼来打个盹。 可惜欧阳萓莎没有机会打鼾,因为她话说完不到十秒钟,苏丹的太监就来传唤众人去谒见苏丹与王后。 于是大家一起到苏丹的后宫再分开,男人到苏丹的水果厅,女人到大王后的花厅,女人不知道男人那边谒见的经过如何,男人也不知道女人这边的情况如何,但卡布斯相信无论碰上任何状况,他的妻子都会应付得很好。 因为他的妻子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 也许比他还聪明。 四十六 “真主保佑,所有的难关终于都度过去了。” “嗯嗯,我打听过了,听说苏丹后宫里的嫔妃对王妃的印象都非常好呢!特别是大王后,频频称赞王妃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女人!” 梅塔正在服侍欧阳萓莎更衣准备就寝,亚密则忙着收拾换下来的衣服,一边你一言、我一句地“夸奖”王妃的表现。 “大王后就是卡布斯的母亲吗?”欧阳萓莎随口问。 “不,前任大王后,就是卡布斯殿下的母亲,她早就过世了,是为了救苏丹陛下而被波斯派来的刺客所杀害,而且她所生的三个儿子里有两个也战死了,所以苏丹陛下才会特别宠爱殿下。” 梅塔一说完,亚密马上接下去。 “譬如殿下说不愿意按照习俗娶努拉娜小姐做大王妃,苏丹陛下就不勉强他;殿下说想跟商船出去游历,苏丹陛下也任由他去;四王后老是要求苏丹陛下让她的儿子做苏丹的继承人,而苏丹陛下虽然宠爱四王后,却仍坚持将来要由殿下继承苏丹之位,我想苏丹陛下也知道百姓并不喜欢苏尔坦。不过……” “现在我们不需要再担心了……” “因为苏尔坦已被贬为庶人放逐到穆桑达姆。” 对话到这里,梅塔与亚密相对一眼。 “现在我们需要担心的是……” “自殿下与王妃回到马斯喀特之后,殿下从来没有召唤王妃侍寝过。” 这回话一说完,两双眼不约而同盯住欧阳萓莎,后者被盯得哭笑不得。 “看我干嘛?搞不好他已经厌倦我了也说不定。”欧阳萓莎满不在乎地说,但心里却有丝隐隐的痛。 闻言,梅塔不由惊慌得叫起来。 “阿拉慈悲,那我们得赶快再把殿下的心抓回来呀!” “别急、别急!”亚密比较镇定一点。“我在想也许不是这样,殿下回来后多半都不在鹰隼殿里,他一直有许多事要忙,尤其是苏尔坦殿下的问题,那可是很麻烦的,殿下没有那种心情也不奇怪。不过,今天王妃顺利的见过王室其他成员之后,该殿下操心的问题应该都解决了,或许今夜殿下就会派人来召唤王妃侍寝了。” “最好是那样,”梅塔略微安心地按按胸口。“不然……” “不然怎样?” 深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双视线惊然回转,赫然见到卡布斯背手伫立在那里,身上披着白色亚麻长袍,里面只穿着一件亚麻长裤,是睡前的穿着。 “殿下!”梅塔与亚密慌忙行礼。 “王妃好了吗?”卡布斯慢条斯理地踱进来。 “好了、好了,”梅塔忙道:“殿下是要召唤王妃到……” “不,今夜我要在这里休息。” 梅塔与亚密惊喜地相觑。 按照惯例,无论是苏丹或王子,召唤嫔妃侍寝时都是先派大太监去通知被选中的嫔妃,后者洗澡着衣后,即由大太监陪同到大寝室伺候,宠幸结束后再自行回房。除非是特别受宠,不然苏丹或王子是不会和嫔妃过夜,更不会亲自到嫔妃的房间,而嫔妃进入正殿寝室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如今,王子亲自到王妃寝室来过夜,这表示王妃是非常受宠的。 噙着欢喜的笑容,梅塔与亚密迅速退离,希望王子能尽快让王妃生个儿子,如此一来,即使王子再娶努拉娜小姐做二王妃,也不会动摇到大王妃的地位。 “累了吗?”卡布斯低沉地问。 欧阳萓莎耸耸肩。“还好。” “那么……”卡布斯牵起她的手往她的床走去。“待会儿告诉我你今天在大王后那里的情形。” 待会儿,不是现在。 现在他必须先满足生理上蓄积多日的迫切需求,至于好奇心,晚一些时候再来满足也还不迟。 夜深了。 “卡布斯,你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 四十七 “那……”欧阳萓莎习惯性地趴在他身上,手指头好玩地卷着他的胸毛。“什么时候要继续去找我的箱子?” “等沙勒米押解那两个人回来,我有事要审问他们。” 欧阳萓莎想了一下。“想问问这件事四王后知不知情?” 卡布斯无语默认。 “也是啦!这件事不弄清楚总是不太安心。”欧阳萓莎赞同道:“可是我在这里真的很无聊耶!不然……”她堆起一脸谄媚的笑。“丈夫大人,请你允许我随时都可以出城……” “绝不允许!”卡布斯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她的要求。 纯稚粉嫩的脸蛋顿时垮成一张葱油饼,“怎么这样,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太过分了……”欧阳萓莎哀怨地抽着鼻子,两眼水汪汪地瞅住他,好像刚死了最心爱的洋娃娃。“人家真的很无聊耶……” 这时候的她看上去百分之两百像是那种最爱抱着洋娃娃玩办家家酒的天真小女孩,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个十八岁的“老太婆”。 卡布斯惊异地注视她好半晌,忽地视线落下狠狠盯住她的胸脯,还抬起大手用力捏了一下,好像要确定他没有娶错老婆娶到一个未成年的幼齿,而她丰满的胸脯很可能只是他的幻觉…… 不是幻觉。 可是…… “丈夫大人,不要这样嘛!商量一下嘛!” 水汪汪的眼一边说、一边眨,卡布斯像蠢蛋似的也跟着眨,眨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的胸脯,以证实他刚才摸的感觉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但…… 阖上眼,卡布斯深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欺负“小孩子”。 “三天一次吧!不过一定要坐轿子,由梅塔和亚密陪伴你,还有护卫……” “行行行!”不等他说完,欧阳萓莎便转哀为喜,兴奋地拚命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绝不能下轿!” “是是是,我绝不下轿。”欧阳萓莎满口应允。“啊!对了,我可以在宫内到处走吗?” 卡布斯略一思索。“鹰隼殿范围之内可以,其他不行。” “够了、够了、够了!”欧阳萓莎欢喜地俯下唇去用力啵他一下。“我就知道丈夫大人最好了!” 卡布斯咳了咳。“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今天在大王后那儿的情形了。” 趴回他胸前,“很顺利啊!”欧阳萓莎不假思索地说。 “没有什么特别状况?” “特别情况?”欧阳萓莎认真地想了一想。“啊!对了,当我取下头纱后,起码有一半的人都打翻了杯子。” 他可以理解。 “还有吗?” “然后梨苹夫人指着我的鼻子大叫我说谎。” “哦?她指控你说什么谎?” “她说我不可能已经十八岁了。” 老实说,他也常常这么怀疑。 “后来呢?” “后来每个人跟我说话时,头一句一定会先问:你真的已经十八岁了?” “……算了,我们睡吧!” 于是他们睡了。 但天亮前,卡布斯醒了过来,悄悄下床到角落去打开柜子,取出藏在箱子里的电脑,打开…… 四十八 第八章 自那日来后宫过一夜之后,卡布斯就不再出现了,欧阳萓莎心想他必定是还有事要忙,而她自己呢也很忙,忙着到市集逛一趟搬回来一大堆古老破旧的陶器石罐,有的甚至是随地捡来的,或者从土堆里挖出来的,又拿着数位相机在鹰隼殿内到处照相,研究这时期的建筑风格与材料。 梅塔与亚密得知王子殿下竟然恩准王妃可以在鹰隼殿内随意乱逛,两人都惊喜得不得了,主人得宠再加宠,还有谁会比他们更开心? 三天后,欧阳萓莎再度到市集去逛了一圈,搬回来更多在他人眼里是垃圾的东西,然后决定可以开始对照电脑里的资料作研究了。可是…… “咦?我的电脑呢?” 整个房间都翻透透了,欧阳萓莎还是找不到她的电脑,正准备叫梅塔来帮她找,谁知门一打开,她就先被吓出一声惊叫。 “吓、吓死人了,你一声不响站在这里干嘛呀?” 是正殿的大太监贝欧,他迟疑不决地站在门外,一见到门自动打开,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王妃,那个……”贝欧嗫嗫嚅嚅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天殿下到后宫这儿过一夜,回去后就把自己锁在寝室里寸步不出,送进去的餐食也吃不了几口,我们实在很担心,所以、所以……” “咦?是吗?”欧阳萓莎讶异地眨了眨眼,几秒后双眸倏睁并啊了一声。“不会吧?难道是他……”顿住,忿忿的推开贝欧匆匆跑出房。“最好不是他偷了我的电脑!” “王妃,您要上哪儿?” “我要去抓小偷!” “呃?” 正殿的太监见到欧阳萓莎都非常意外,因为王子的正殿里从不曾出现女人,可是王子早已下过命令,除了离开鹰隼殿之外,王妃爱上哪儿就让她上哪儿,所以他们惊讶归惊讶,但都没有阻止她。 “王妃,这里、这里。” 正殿比后宫更大更复杂,左一条回廊、右一条翼廊,左转右拐跟迷宫一样,如果没有贝欧的引领,欧阳萓莎八成会迷路,可能一年后都走不出来。幸好她有自知之明,没有莽莽撞撞的自己到处乱钻,乖乖跟在贝欧身后,才能顺利来到卡布斯的寝室前。 “开门,卡布斯,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电脑?快开门,卡布斯,把我的电脑还来!听到没有,卡布斯,还我的电脑呀!” 她一到就辟哩啪啦乱拍门,吓得贝欧差点昏倒,正准备阻止王妃继续放肆,门忽地打开,他还来不及说话,王妃便被拉进去,下一秒,门砰一声又关上,贝欧不知所措地傻住。 而寝室里,欧阳萓莎同样张口结舌地呆住,在她见到卡布斯之后。 “老天,”她错愕地上下打量卡布斯。“你……到底多久没有好好整理过自己了,丈夫大人?” 很显然的,卡布斯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过衣服,没有整理过自己的仪容,甚至没有吃过多少东西,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庞相当憔悴,也非常落魄,但目光出奇灼亮,有点困惑,又非常清楚;有点狂乱,又非常镇定;有点激昂,又非常冷静。 “阿伊莎,”他伸直手臂指住桌上的电脑,声音异常沙哑。“那里头……那里头……” “哎呀!我的电脑!”一见到电脑,欧阳萓莎立刻跑过去回收她的财产,理也不理卡布斯。“就猜想说是你拿去的,果然没错!”在关机之前,她注意到萤幕停在二十世纪的历史上。 “阿伊莎,那……” “别问我,”抱着电脑,她转身面对他。“想知道什么就自己查,别来问我,懂吗?什么都别来问我,不然我就不借你了!” 卡布斯定定地凝住她,眼神深沉奥远,在古怪中隐着一抹奇异的光彩。 半晌后,他才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应该问你,什么都不应该问!” 漾开一朵天真无邪的笑,欧阳萓莎满意地回身向门走去,“很高兴你懂了,不过你很过分喔!丈夫大人。这是我的,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拿走呢?至少要跟我讲一声嘛!害我找得半死!”打开门,贝欧仍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候。 四十九 “贝欧,麻烦你带我回去,谢谢。” 卡布斯紧紧尾随在后,欧阳萓莎继续抱怨。 “你不要忘了喔!女人所拥有的财产全属于她自己所有,丈夫无权干涉,更不可以强占,你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拿走呢?又不是不借你……” 一路唠叨回后宫,直至进了王妃寝室,她还在唸。 “……不管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怎么可以这样不吃不喝让大家为你担心呢?好,丈夫大人,既然你这么不能体谅下人,这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说不借你,可是现在我要规定不能拿出我的寝室外,这样你就不能把自己锁在寝室里不眠不休的查资料了吧?” 双眉顿时打了好几十个结,卡布斯盯着她看了半晌,蓦而回身大喊。 “梅塔、亚密、贝欧!” “殿下!” “马上把王妃的东西全搬到我的寝室里,从今天开始,我的寝室就是王妃的寝室!”说完,再转回来。“现在,王妃,你可以把电脑拿回你的寝室了。” 欧阳萓莎目瞪口呆,下巴都掉了。 哇咧,居然给她来这一招! 拿着数位相机喀嚓喀嚓照一半,欧阳萓莎蓦地停下,困惑地转头四处张望。 “咦?这里是哪里?” 然后耸耸肩,滑稽地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掩上面纱正准备去问问那位守在拱门前的侍卫…… “王妃!” 回头一看又是贝欧,不必问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欧阳萓莎不禁叹气。 “好好好,我去、我去。” 在贝欧的带领下,三转两转,欧阳萓莎回到卡布斯的……不,是他们的寝室。 “卡布斯,我要用电脑了,请你去用餐。” “叫他们把晚餐拿进来。”卡布斯头也不回地说。 “错,是午餐。” 但午餐送来后,卡布斯依旧沉迷在电脑中不可自拔,欧阳萓莎闲着无聊,好玩地把盘里的食物摆成回教最禁忌的食物──猪。 “你在做什么?” 骇然一惊,欧阳萓莎连看也不敢看出声的人一眼,手忙脚乱的把“猪头”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差点噎死自己。 “没……呜呜,没做……呜,什么……” 把餐盘推到卡布斯那边,欧阳萓莎抓起杯子来拚命灌果汁。 随后,当卡布斯在用餐时,换欧阳萓莎盘膝坐在电脑前,左手拿着一支破破烂烂的陶杯仔细审视,右手不时从卡布斯的盘子里抓一只虾或一块牛肉去嚼。 请注意,阿拉伯人只允许用右手抓食,若不幸右手受伤又没有人肯喂你,那就只好饿肚子了,所以哪里都可以受伤,但右手那三根手指头千万要保护好,绝对不能受伤。 “看这图纹应该是十一世纪的东西,唔……如果有仪器可以测量就能够确定了,可惜没有。” “你究竟在研究什么?” “历史。”欧阳萓莎随口应道,又伸手去抓虾……咦?回眸,哈哈傻笑,连忙放开他的手指头。“对不起,拿错了。” 端着盘子,卡布斯移到她身边,先喂她吃了一只虾,再问:“为什么要研究历史?” 五十 “因为研究历史是我的兴趣。”欧阳萓莎漫不经心地回道。 卡布斯默然注视她好半晌。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他突然问,就在她最专心阅读电脑资料的时候。 “一九……” 欧阳萓莎才说出两个数字,门外霍然传来贝欧的通报。 “殿下,阿拉威部落的沙勒米求见。” 卡布斯懊恼地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已经错过唯一仅有一次求得答案的机会。 “带他到侧殿的起居室。” 欧阳萓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咦?谁来了?” “沙勒米。” “耶?他们到了吗?总算!”欧阳萓莎喃喃道:“那么等你审问完毕后,我们就可以出发去找我的箱子了。你需要多久呢?” “起码要四、五天吧!” 恰恰好两天后,他们出发了。 蒙上头纱,欧阳萓莎透过黑纱看着卡布斯在最后一秒钟关上电脑,把写了两天的东西交给在门外等候的贝欧,再关上门将电脑藏在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柜里。 “你整晚没睡?” “对。”打开门,卡布斯先把她的背包背上肩,再一手提起自己的行李,一手推她往外走。“走吧!” “用我的钢笔?” “对。” “该死,一定没墨水了!” “还有半瓶。” “你偷我的墨水瓶?” “不,我光明正大的拿。” “……” 上路后,欧阳萓莎才发现后面跟着一小队皇家护卫,还有,乌苏妲安静得像根竖立在马背上的木头。 “乌苏妲变成哑巴了吗?”她纳闷地仰头问卡布斯。 “她不小心杀了那两个叛徒。” “咦?不小心杀了那两个家伙?”欧阳萓莎惊讶得直眨眼。“她是笨蛋吗?” 卡布斯没有吭声,欧阳萓莎回头遥注乌苏妲片刻。 “我猜是那两个家伙想逃走,而乌苏妲又打算乘机表现一下,所以……她会用枪吗?” “阿拉威部落的人无论男女都会用武器。” “那就对了,”欧阳萓莎点点头。“一定是沙勒米他们叫她在原地等候,而他们三个去追,但是乌苏妲想说他们有枪为什么不用,三支枪打死两个人还有剩不是吗?结果她就自作主张拿枪射死那两个家伙,打算向你表功,完全没想到你要审问他们,是这样吧?” 卡布斯又不作声了。 “唉!有时候我真是同情她,愈想表现愈闯祸,”欧阳萓莎喃喃道:“我看你就干脆让她进后宫,安慰安慰她吧!” 卡布斯瞄她一眼,还是不出声。 欧阳萓莎也瞄他一眼,然后垂眸望住手上的戒指。“卡布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不会又傻傻的被人宰了吧?” 五十一 闻言,卡布斯不再默不作声,“你为什么这么问?”而且回应得比闪电还快,眉头打的结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紧绷,严肃的表情比得知他父亲可能有生命危险那一刻更凝重。 欧阳萓莎耸耸肩。“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嘛!” 卡布斯盯住她好半天后,突然说:“你怀孕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静默两秒,欧阳萓莎猛然抬头,失声惊叫,“咦?我怀孕了?”继而蹙眉沉吟两秒,“对喔!我好像,嗯……两个月没来mc了!” “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卡布斯以命令式的口吻说。 欧阳萓莎眼神古怪地看他一下,随即转望别处。“我们要先到哪里?” 把她的脸转回来,卡布斯又说了一次,“你必须留在这里!” 欧阳萓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卡布斯正想再重复一次…… “卡布斯,我们要往哪边走?”是沙勒米,他从后面远远的大声问过来。 卡布斯下颚绷了一下,随即放开她,转首大声应答回去,“穿越瓦希柏。” “好。” 回过头来,卡布斯正想再开口,却被欧阳萓莎抢先一步。 “你有没有警告苏丹要小心四王后?” 卡布斯蹙眉注视着她,仿佛在考虑要不要让她转开话题,好一会儿后,他才回答她。 “有,苏尔坦被放逐以后,四王后就被软禁在她的王后殿里。” “软禁?难怪那回在大王后那里没见到她。” 不过,以苏丹王宠爱四王后的程度来看,软禁有用吗? 通过山区,经过大小岩石形成的砾漠,沿途逐渐飘起迷离游移的细沙,再几度拐弯,仿佛穿过某种奇幻空间,眼前陡然变成看不到尽头的滚滚黄沙漠野。 在瓦希柏沙漠里,不时可以看见用椰枣树枝条搭成的棚子,那是以养羊、养骆驼为生的贝都因人的临时住所,他们热情又豪爽,在荒漠间自由自在地漂泊,碰上陌生客人都会拿出最赤诚的心来款待,就像鲁卜哈利沙漠的贝都因人一样。 不过,欧阳萓莎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的女人不戴面纱,而是戴面具,像鸟一样的面具。 “那是什么做的?”她小小声问。 “羊皮。” “能不能帮我要一顶?”堆着满脸渴望的笑,她软声央求。 卡布斯没有多问她要那个面具干什么,直接向主人要了一顶给她,当她正欢喜又新奇地反覆检视面具时,突然被棚子屋顶和外面沙地传来的轻翼拍击声吓了一跳,她探头往外一瞧,骇然发现从棚子到骆驼背上都是肥肥胖胖的红色蝗虫,看得她浑身寒毛直竖。 下一刻,所有的贝都因人和沙勒米与皇家护卫等全一团混乱的往外跑,包括她的丈夫在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棚子内呆呆望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捕集蝗虫。 蝗虫嗡嗡嗡的一群又一群的飞来,像朵朵红云一般,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厚厚的红色地毯,所到之处,草木和灌木都被牠们啃个精光,就像被割草机割过一样,寸草不留。 没多久后,男人、女人和小孩各自围着一座炉火,炊烟开始升起,大家嬉笑着烤蝗虫,烤好了就用手指捏起蝗虫的翅膀,扯掉脚部,扯掉腰部,然后沾点盐巴,连皮整个吃下。 “天哪!”欧阳萓莎呻吟着捂住喉咙,努力按捺下呕吐的冲动,一溜烟跑到卡布斯后面去躲起来。 “你怎么了?” “我快要吐了!” 闻言,卡布斯马上关心地回过身来。“梅塔说怀孕的女人都会想吐,这时候最好给你吃点小麦饼。你想吃吗?” 她又不是害喜! 欧阳萓莎哭笑不得地横他一眼。“不想,只要你们不逼我吃那个就好了!” 卡布斯点点头。“你不想吃就不要吃。” 废话,她当然不想吃! 可是……“味道怎么样?”她很好奇。 “这种烤的比较好吃,外面很脆,里面像柔软的菠菜。” “难道还有其他吃法?” “也可以用水煮,吃起来就像没味道的包心菜。” 愈听愈恶心,现在她连看都不敢看了。她什么都能适应,就是这个无法适应。 吃虫? 下辈子吧! 入夜,他们搭起了自己的帐篷,用过晚餐后,卡布斯和沙勒米几人围着火堆讨论路线的问题,乌苏妲已经睡了,欧阳萓莎独自一人坐在帐篷外,默默仰望熠熠星空。不知过了多久…… “原来我怀孕了吗?”她开始喃喃自语。“真是糟糕,谁会想到做时光旅行居然还要带避孕药来嘛!” 五十二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找到导引装置后就要回去了吗?还是先把孩子生下来交给他之后再回去?可是孩子没有父亲不行,没有妈咪也不行啊!唉!真是伤脑筋……算了、算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没找到导引装置我也回不去,等找到导引装置后再说吧!” 于是,她进帐篷里去睡了。 悄悄地,帐篷后方转出一条英挺的人影,像根柱子似的伫立在那里沉思,良久、良久…… 进入夏季后,马斯喀特苏丹国大部分地区仿佛熊熊烈焰上的蒸笼,从早到晚都是热气腾腾的,气温持续在40摄氏度以上,然而南部的佐法尔却经常细雨霏霏,凉爽宜人。 既有岗峦起伏的山地,也有一望无际的平川;既有肥腴的河谷绿洲,也有贫瘠的沙漠戈壁;既有绿黄相间的陆地,也有蔚蓝的珊湖海和银色的沙滩,佐法尔是马斯喀特苏丹国最丰腴富庶的领地。 自马斯喀特出发后,当卡布斯等人踏入佐法尔省境时,时间已过去一个半月以上了。 “你还好吗?”卡布斯的手覆在欧阳萓莎的小腹上,关心地问。 欧阳萓莎也把手盖在他的手上。“很好啊!”她的小腹已经微微有点隆起了。 “但是你累了。”卡布斯替她决定,并往前方眺望,在高原尽头矗立着一处由棕榈树、酸橙树和高张如伞的有刺酸枣形成的树林。“接下来是崎岖的山路,会很辛苦,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吧!” 天尚未黑,营火便生起来了。 不久,一队陌生骆驼商队经过,这回的主人是先行扎营的卡布斯,他立刻下令宰两头骆驼请骆驼商队的人享用。 “要吃吗?” 卡布斯把骆驼脑壳拿给欧阳萓莎,后者又差点吐出来。 “不要,你自己吃!” “男人不吃骆驼脑,会变成胆小鬼。” 是喔!女人变胆小鬼就没关系。 可是骆驼肉也不太好吃,即使用水滚煮过还是硬得像石头,她宁愿吃烙饼,虽然是用骆驼粪烧火烙出来的,但真的很香。 餐后,听男人们又在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欧阳萓莎扯扯卡布斯的衣袖。 “丈夫大人,请你善待你的妻子,陪她去散散步如何?” “走吧!” 两人依偎着走入夜色中,乌苏妲的眼神嫉妒得几乎着起火来。 “你还是放弃吧!”沙勒米诚心劝告她。“从初识的第一面开始,阿伊莎不知帮过卡布斯多少回了,而你呢?不是扯后腿就是差点害死大家,不要说他,我看也没有多少男人敢娶你!” 乌苏妲咬咬牙。“只要他没有说讨厌我,我就不会放弃!” 沙勒米翻了翻白眼。“那怎么可能,卡布斯是个厚道的人,除非他恨上了你,把你当仇人,不然他绝不会说那种伤人的话……”顿一顿。“喂喂喂,你不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那么说的吧?” 乌苏妲别开脸,沙勒米不禁啼笑皆非。 “你啊!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闯出大祸来让他真的恨上你的!” 这一天并没有多久就来临了,仅仅隔了三天而已。 翌日,骆驼商队一大早就出发了。 近午,两匹自马斯喀特出发的快骑飞奔而至。 “殿下,苏尔坦逃走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卡布斯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一片阴鸷。“怎么一回事?” “还不清楚。”来人说:“由于押解苏尔坦的人一直没有回来,苏丹便派人去察看,这才发现负责押解的十七个护卫全死在半路上,而苏尔坦早已逃逸无踪。” 卡布斯点点头。“是那个家伙!” 其他人都知道他在说谁:在欧拜莱被逃走的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沙勒米问。 五十三 卡布斯摇头。“我也不认识,多半是苏尔坦暗中勾结的心腹。” “那现在怎么办?” 卡布斯沉吟不语,始终没有出声的欧阳萓莎在这时候开口了。 “你要立刻赶回去,卡布斯,现在就算他杀了你也没用,他唯一仅剩的一条路是发动政变推翻现任苏丹,所以你一定要立刻赶回去帮助你父亲!” “对,卡布斯,你先赶回去吧!”沙勒米附和道:“我们会随后……” “不,你们留在这里,”卡布斯望住欧阳萓莎。“没有我的保护,不要让阿伊莎进入沙漠。” 沙勒米瞄一下欧阳萓莎,笑了。“好,我们留在这里等你,你快回去吧!” “啊~~等等!”欧阳萓莎掏出背包里的手枪交给卡布斯。“这给你随身携带,弹匣容量二十颗,我只用了枪膛里那一颗,你懂吧?” 卡布斯点点头,收起手枪。“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欧阳萓莎拍拍背包。“我还有闪电保镖,足够保护我自己的了。” 于是,一再嘱咐护卫们要尽全力护卫王妃后,卡布斯便和来人一起赶回马斯喀特去了。 欧阳萓莎默默注视着卡布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内,心里很清楚这么做是最妥当的抉择,历史上许多叛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所以让卡布斯赶回去应该是最正确的作法,既然如此,为什么…… 她总觉得有哪边不太对劲呢? 两天后,又有另一队专门运送乳香的商队经过,沙勒米又宰了一头骆驼请他们享用午餐,对方还回赠了一些乳香。 餐罢,商队即行离去,沙勒米也把欧阳萓莎从帐篷里叫出来。 “阿伊莎,商队的人说有一队武装的队伍从鲁卜哈利沙漠那边过来,态度好像不太友善,我不放心,想带卡林去探查一下。不过你放心,其他人都会留在这里保护你。” 他以为这样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当他探查一无所得回来,竟发现营地里所有人全死光了,七横八竖躺了一地,连巴尔德也挂了,除了欧阳萓莎,她不见了,还有乌苏妲,见到沙勒米和卡林回来,她才从藏身的狐狸洞穴里爬出来,手里还挂着欧阳萓莎的背包。 “阿伊莎呢?”沙勒米气急败坏地问。 “她死了,”乌苏妲指着树林尽头的悬崖。“从那里摔下去,死了。” “什么?”沙勒米与卡林异口同声惊叫,不约而同抢到悬崖边往下一看。 约一百五十公尺深的悬崖底下是一湍急流,河中怪石嶙峋,尖锐如刀,就算水淹不死人,光是掉下去砸在怪石上就够要人命了,而且保证摔成一堆烂肉。 此刻,在急流中的一块坦石上,鲜血淋漓一片模糊,很显然的确实有人掉下去摔成肉酱,而且尸体被急流给冲到下游去作鱼饲料,多半连一点渣渣也不会剩下来给人探听。 “阿拉垂怜,我该如何向卡布斯交代?” 沙勒米与卡林同声绝望地呻吟,身后的乌苏妲悄悄勾起一弯诡谲的,得意的笑,就在这当儿,沙勒米霍然回头,乌苏妲来不及收回笑容,使他有机会将她的笑容尽收入眼底。 “是你!”沙勒米恍然大悟。“你故意看着她被杀害!” 乌苏妲脸色一僵,惊慌的眼神迅速移开。“我……我没有!” “没有?”沙勒米眯起眼来。“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逃开?” “我、我……”乌苏妲眼珠子慌乱地滚来滚去。“我发现得太晚了,只来得及自己躲开嘛!” “不,你之所以能安全避开这场灾难,是因为你早就发现敌人的踪迹而先行躲藏起来,所以敌人完全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也就没有特意搜寻你。但你竟然没有招呼阿伊莎和你一起躲起来,还……”沙勒米瞄一眼拎在她手上的背包,冷笑。“刻意拿走她的袋子,存心要她无法保护自己而死在敌人手上,因为你嫉妒她,嫉妒得恨不得她死!” 五十四 乌苏妲一惊,“不、不,我没有、没有!”连忙扔开背包并拚命否认,但眼神始终不敢正对沙勒米,这更让后者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 “你不必否认了,”沙勒米摇头叹息。“无论如何,我必须把事实告诉卡布斯,即使你是我的妹妹。然后,愿阿拉怜悯你,不管他决定如何处置你,我和父亲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不!”乌苏妲尖叫。“那、那不是事实,我没有害死她,我没有!” “但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杀死!” 乌苏妲窒了一下。“不然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我也打不过他们呀!” “你应该招呼她和你一起躲起来的。” “我、我当时没想到嘛!” “只想到要拿走她的袋子使她无法自卫?” “我、我、我……”乌苏妲呐呐不知如何辩解。 沙勒米再次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重要的是……”他缓缓走向那些尸体,其中有一些不属于他们这边的人。“我必须弄清楚敌人究竟是谁。” 然后他才能告诉卡布斯,王子究竟该找谁替王妃报仇! 其实乌苏妲说的话并不全然是谎言,虽然她确实故意不招呼欧阳萓莎一起躲起来,但起码她没有眼睁睁看着欧阳萓莎被杀死,她只是眼睁睁看着欧阳萓莎被抓走而已。 而敌人是──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 他叫哈桑,跟沙勒米一样是鲁卜哈利沙漠中的贝都因人,也一样时常因为干旱而不得不要求进入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来分享水源;不同的是,在苏丹坚拒的情况下,沙勒米有卡布斯这位挚友带领整个阿拉威部落的人硬闯苏丹的领地,而哈桑的部落没有人带领他们走向水源。 因此,当苏尔坦承诺一旦他成为苏丹后,将允许哈桑的部落可以自由进出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分享水源,哈桑的部落当即决定要无条件支持苏尔坦成为下一任苏丹。 哈桑就是那一部落酋长的儿子。 “你们是谁,抓我干什么?”欧阳萓莎总算体会到被恐怖份子挟持的滋味了。 哈桑率领人马劫走她之后,一路狂奔,直至离开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后才开始减慢速度,然后在一块小小的绿洲停下来休息,一被扔下马,欧阳萓莎即刻问出她的疑惑。 “听说你很聪明,王妃,何不猜猜看?”哈桑绝对不是个英俊的人,事实上,他那张脸有点像马,但他肯定是个奸诈的人物,因为他的眼神非常狡猾。 一听到他叫她王妃,欧阳萓莎立刻认出眼前这个又瘦又高的人就是在欧拜莱逃掉的那个家伙,并且恍悟自己陷入什么样的状况。 该死,她早该考虑到这点的! 这家伙之所以会来捉她,必定是因为苏尔坦没有把握能够一举推翻现任苏丹,于是决定要抓几个人质以为护身之用,而她,卡布斯王子的王妃,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好吧!就来赌一赌,赌他没见过她的脸!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捉我,但如果你是要捉王妃,很可惜……”欧阳萓莎的声音从不曾如此娇憨稚嫩,自己听了都觉得很恶心。“殿下早就料到可能有人要捉王妃了,所以……” 哈桑愣了一下,继而脸色一变,“难道……”猛然抓下她的头纱,一见到她那张顶多七、八岁的娃娃脸,顿时惊诧得抽了口气。“你是谁?” 他没见过她的脸! 欧阳萓莎咧出最无辜的笑靥。“我是伺候王妃的女奴啊!” 哈桑呆了呆,旋即懊恼地捶胸顿足不已。“该死,上当了!” 是啊!他是上当了,再狡猾的人也会被她这张脸骗倒。 欧阳萓莎不禁笑得更开心,乐不可支,差点手舞足蹈起来。然而,就在她笑得最猖狂的时候,一桩突发事件瞬间打破了她的得意。 抢劫! 其实这也不奇怪,阿拉伯人本来就是以游牧掳掠为生,他们不时侵袭和自己有仇隙的部落,抢其牲驼掳其妻女,无敌可抢时,连自己族人也要掳掠,她只不过是很不幸的碰上其中一桩而已。 乐极生悲是也! 刚脱离哈桑的魔掌,欧阳萓莎又落入贾达族人手中做奴隶,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立刻告诉他们说她是谁,但她忍下来了,她必须先搞清楚这个部落和阿拉威部落有没有仇,如果两个部落是仇敌的话,打死她也不能说,不然会把事情闹得更复杂化。 十天后,在到达贾达部落营地的前一天── “真糟糕,不但是仇敌,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在劫掠队伍停下来休息进食时,欧阳萓莎终于从其他被捉的奴隶口中探得她所想知道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 “该怎么办呢?”她喃喃自语地扫视其他奴隶。 有男、有女,也有孩童,而女人不管成年与否都没有掩面纱,因为在贾达部落里,女奴隶是不掩面纱也不裹头巾包住头发的,发辫是唯一可以识别成年与否的方法,成年女人绑一支麻花辫,未成年少女绑两支麻花辫。 片刻后,她决定继续扮演未成年少女的角色,以免被“主人”拿去作点心“吃”掉。 然后,她会乖乖等待卡布斯来救她,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 很快! 五十五 第九章 他比乌龟还慢! 三个月过去,欧阳萓莎仍然在贾达部落做奴隶,每天拆搭帐篷、织布缝纫、挤羊奶骆驼奶、收集树枝骆驼粪、烙大饼煮羊肉,连斋戒月都度过了,她已经变成一个印有正字标记的正宗阿拉伯人,而她的阿拉伯丈夫竟然还不见人影! “天杀的他在搞什么鬼?”欧阳萓莎忿忿低咒。 她从没有考虑过他不会来救她,如果他是这种人,当初就不会喂她喝他的血以延续她的生命。可是,三个月实在太久了,她的肚子已经大到快遮掩不住,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 “阿伊莎,你、你的肚子……” 看,就说吧! 欧阳萓莎叹着气转向另一位未成年少女奴隶法蒂玛,她的嘴张得比椰子还大。 “你几岁了,法蒂玛?”欧阳萓莎镇定地问道。 “十、十一岁。”法蒂玛仍呆呆地瞪住她的肚子。 “我的年纪比你大。” 过了好几秒后,法蒂玛才猛然抬眸改瞪住她那张稚嫩的脸。 “耶?可是你看上去、看上去……” “我只是这张脸看起来幼稚一点而已,其实我已经嫁人了,所以……”欧阳萓莎拍拍肚子以示未尽之言。 法蒂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终于了解了。“你不想让他们碰你?” 欧阳萓莎颔首。“我在等我的丈夫来救我。” “他会来吗?”法蒂玛怀疑地问:“都三个多月了。” 欧阳萓莎迟疑一下。“也许他不知道我被谁捉走了。” 更糟糕的是,贝都因人随时都在迁徙,如今,贾达部落已经从阿拉伯半岛南部迁徙到中部,而且还在继续往北移动,如此一来,必定更增加寻找她的困难度。 “那怎么办?”法蒂玛关切地问。 法蒂玛是个开朗又善良的好女孩,在贾达部落里,欧阳萓莎最常跟法蒂玛在一起,所以她也不担心法蒂玛会故意泄漏她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自己逃跑吧?”以前她或许会做那种蠢事,但现在她可学乖了,在沙漠地区逃跑,唯一后果就是变成木乃伊,而在非沙漠地区逃跑,她也肯定逃不了多远。 法蒂玛咬住下唇思索片刻。 “其实现在让他们知道也不要紧,这一部落族人不喜欢碰大肚子的女人,他们认为孩子是真主的赐予,如果不小心让女人失去真主的赐予,真主会惩罚他们。除此之外,他们也认为女人生产之后流的血是污秽不洁的,男人不可以碰触,所以女人产后三个月男人都不敢碰。但三个月之后呢?如果到那时候你的丈夫还不来救你的话……” “我就是在担心这点。”欧阳萓莎叹了口气,再反过来问她。“那你呢?” 法蒂玛耸耸肩,“我倒是无所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部落的人。我母亲大着肚子被捉到卡提里部落,生下我之后就死了,六岁时我又被捉到萨目族,现在再被捉到这里……”她撇撇嘴。“对我来讲,到哪里都一样。” “如果我丈夫来救我,我会带你一起走,然后放你自由。”欧阳萓莎承诺道。 法蒂玛又耸耸肩,放她自由又如何,她又没有家可回。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欧阳萓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怎么办,到时候再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总之,等事到临头再说吧! 五十六 两个月又过去了,有趣的是,虽然贾达部落的人都注意到欧阳萓莎的大肚子,但也等于没注意到,因为她只是个做杂事的小奴隶,本来就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她,对她是不是大肚子也没什么印象,还以为她原本就该是那样。 即便是她的“主人”,也因为正在宠爱一位跟她同一梯次被捉来的女奴隶,所以对她的大肚子也显得漠不关心,反正那也是常有的事。 “还要多久啊?主人快回来了!” 欧阳萓莎抬眸看了一下,是那位受宠的女奴甘妮,才十六岁,总爱狐假虎威地恣意指使其他奴隶,自己成天计画着要如何让主人娶她做妻子。 “快了、快了,等主人回来就可以吃了。” 欧阳萓莎对面的老女人没好气地说,她正在煮羊肉、处理椰枣,而欧阳萓莎则忙着在骆驼鞍上用木棍擀大面皮。 “最好快点,不要让主人饿肚子,不然就等着挨鞭子吧!” 发完了猫威,甘妮傲慢地转身离去,欧阳萓莎对她的背影吐吐舌头,然后继续擀面皮。 不多时,法蒂玛提着一大罐骆驼奶回来,一屁股坐在欧阳萓莎身边喘气,看她累虽累,却很开心,因为挤骆驼奶的时候正是她和部落里其他奴隶闲聊八卦的大好时光,这是她唯一的乐趣。 “阿伊莎,你注意到了没?”一喘过气来,法蒂玛便压低了声音问她。“最近部落里的人都有点紧张?” “有啊!干嘛?”欧阳萓莎应道,一面抓一把骆驼粪添火,再把一块面皮放到铁板上烙,然后挺身捶捶后腰。“他们又准备出去抢劫了吗?”下个月就是预产期,这个月特别容易腰酸背痛。 “才不是!是卡布斯王子……”法蒂玛兴奋得两眼像星星一样闪耀。“就是马斯喀特苏丹国的大王子,听说他的王妃被人害死了,使得他非常愤怒,对阿拉发下血誓非抓到凶手不可,所以王子率领大军……” 欧阳萓莎顿时傻住。 她死了? 什么时候? “……首先攻向也门的穆尔西迪族,因为他们是杀害王妃的凶手之一,但由于也门的其他部落相继帮助穆尔西迪族作抵抗,王子只好连同其他部落一起征伐,最后弥平了整个也门地区。随后王子又……” 穆尔西迪族? 谁啊?不是他弟弟搞的鬼吗? “……继续追剿二王子苏尔坦,他是主谋,不问亲疏,无论是谁包庇苏尔坦,大王子便率兵征讨,就这样从阿治曼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向盖利拜,再到哈拉德,不久前又降服了奥斯曼尼耶,如今大半个哈萨地区都在大王子的掌握之中,而苏尔坦又躲到达曼去了……” 酷! 不过,奥图曼帝国和英国人怎么都没吭声? “……听说大王子使用了可怕的新武器,你知道,我们的枪一次只能发射一发子弹,然后就要赶紧装弹丸、装火药,可是大王子的长枪可以连续不断的发射呢!还有、还有,大王子又发明了可以扛在肩上的火炮,走到哪里轰到哪里,可怕极了,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敌得过大王子的军队……” 他发明的? 真可笑! 不过,这样就难怪奥图曼帝国和英国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部落的人才这么紧张。” “这部落有什么好紧张的?”欧阳萓莎若无其事地说,一边翻弄面饼。“又不关他们的事。” “怎么不关?苏尔坦二王子娶了三个老婆,一个是他表妹,一个是科威特酋长萨巴一世的女儿,一个是贾达酋长的女儿,所以说,最后他一定会躲到这儿来寻求保护,酋长又不能赶他走,势必要面对大王子的征讨,他们哪能不紧张?” “原来如此,”欧阳萓莎惊讶地低喃。“那就难怪他们要紧张了。” “不过说到那个苏尔坦二王子实在很奸诈,他呀……”法蒂玛轻蔑地哼了哼。“每次庇护他的部落和大王子的军队一开打,他立刻开溜,不管那个部落的死活,真的好卑鄙!” “那是庇护他的部落太愚蠢,明明知道他很卑鄙,干嘛还要庇护他?” 五十七 “没有办法呀!如果他们原来就有交情,一旦苏尔坦跑到他们那边要求真主慈悲的保护,一提到真主,再不愿意也得遵守这个沙漠习俗。” “也就是说……”欧阳萓莎喃喃道:“如果苏尔坦真的躲到这里来,酋长也不能把他赶走?” “没错。” “那到时候我最好避开那个家伙远一点。”欧阳萓莎在嘴里咕哝着。 “你说什么?” “呃?啊!没有,我没说什么。”欧阳萓莎顺手把烙好的面饼铲起来,再放另一块下去烙。 原来卡布斯以为她死了,不用猜,肯定是乌苏妲干的蠢事,当时只有乌苏妲及时躲起来逃过一劫,并看见她被抓走,活生生的,虽然又尖叫、又挣扎,但她并没有忘记呼吸。 这下子可伤脑筋了,她要如何通知他说她还活着呢? 又是一个月过去,在那位老女人奴隶和法蒂玛的帮助下,欧阳萓莎平安生下了一个跟他父亲一样黝黑又漂亮的儿子。 按照传统习俗,老女人先用骆驼尿为新生儿洗澡,再用骆驼粪抹着碎布擦拭小婴儿,贝都因人认为这样可以保护新生儿,看得欧阳萓莎险些抓狂,决心在孩子长大可以保护自己之前,她一定要亲自看顾孩子,免得宝贝儿子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习俗搞死。 “卡布斯王子前进到哪里了?”欧阳萓莎一边问,一边喂孩子吸吮母奶。 “沃夫拉。”法蒂玛说道:“听说从代赫纳沙漠以东的整个哈萨地区都属于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了,可是苏尔坦又逃到科威特了。” “也就是说,快到咱们这儿来了?” 法蒂玛兴奋地拚命点头。“快了、快了,一、两个月内就会到了!” 欧阳萓莎纳闷地打量她。“你好像很期待他来?” “那当然,部落里所有女人都在说卡布斯王子是个女人见了都会为他着迷的男人,大家都想看看他呀!” 欧阳萓莎眨了眨眼。“你的月事来了?” 法蒂玛的俏脸蛋赧然地红了一下。“上个月。” “所以如果他能看上你最好了,对不对?”欧阳萓莎揶揄道:“不过他一来就是战争,你不怕吗?” “那也不一定,”法蒂玛摇摇头。“听部落里的男人说,卡布斯王子起初都会先尽力说服各部落酋长把苏尔坦交出去,并无意要掀起战争,是各酋长坚持不肯,卡布斯王子才不得不下令攻击。” “我想也是。”就她所认识的卡布斯并不是个好战份子,虽然稍嫌正经严肃,但其实是个相当温和的男人。 “所以最近部落里的男人频频开会讨论,倘若苏尔坦真的跑到这里来该怎么办?因此……”法蒂玛嘻嘻一笑。“他们最近都没有心情找女人,连甘妮都已经好几天没上过主人的床了呢!” “难怪最近甘妮的脾气不太好,老是找我的麻烦。”欧阳萓莎咕哝。 “她以为只要能生个儿子,主人就会娶她做妻子了,偏偏她的肚子不争气,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看你抱个儿子当然会嫉妒嘛!” 唉!为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嫉妒呢? “她不能怀孕怎能怪我呢?”欧阳萓莎嘟嘟囔囔地抱开已睡着的儿子,穿好长袍,再把儿子背到背上,起身。“好了,我们出去工作吧!” “再多休息几天嘛!”法蒂玛好意地说:“你的工作我会负责帮你做的啦!” “你已经帮我做了半个多月,够了。”欧阳萓莎带头走出帐篷。“一个人做两人份的工作很累,我知道,再这样做下去,你会累死的!” “没关系啦!我习惯了嘛!” 欧阳萓莎回眸,对法蒂玛绽开最灿烂的笑。 “阿拉保佑你,法蒂玛,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我保证!” 五十八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苏尔坦果然逃到贾达部落来,全族人顿时轰然骚乱起来,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其实他们一直在暗中祈祷这件事不要发生,没想到苏尔坦还是来了,可能是祈祷的不够努力,阿拉没听见。 “男人们又在开会了!”法蒂玛提着骆驼奶回来,一见到欧阳萓莎就赶紧向她报告,标准的八卦广播电台。 欧阳萓莎觉得很好笑。“人都已经来了,他们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办吗?” “看样子是没有。” “他们也拖不了多久的。”欧阳萓莎正在做一道用羊肉末、番茄、土豆和薄荷叶等熬制的汤,泡大饼吃,味道非常鲜美。 法蒂玛眨眨眼。“不过那个苏尔坦好英俊喔!” “他?英俊?”欧阳萓莎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等你见过卡布斯之后再来跟我说这种话。” 法蒂玛惊讶地愣了一下。“你见过卡布斯王子?” 何止见过。 欧阳萓莎顽皮地笑了一下。“你猜呢?” “你不会是……认识他吧?”法蒂玛试探地问。 欧阳萓莎笑得更调皮。“你猜?” “难道……”法蒂玛两眼愈来愈亮。“你们真的认……” 话说一半,另两位法蒂玛熟识的少女奴隶匆匆跑来打断她的后续。 “好消息!好消息!”她们是酋长的奴隶,保证听来的内幕消息都是第一手的新闻。 “什么好消息?”欧阳萓莎和法蒂玛异口同声问。 “苏尔坦王子说他两个月前就派心腹手下到代赫纳沙漠另一边去设法说服内志(阿拉伯半岛中部)的部落……”一个说。 “说卡布斯王子占领哈萨之后就会继续往内志进军……”另一个接着说。 “劝他们最好先有所准备比较好……” “内志的部落相信了,刚刚有消息传来,他们好几个部落的联合大军即将到达我们这里……” “所以酋长只要设法拖延到内志大军赶到就可以了!” 欧阳萓莎与法蒂玛不禁面面相觑。 “好卑鄙!”他到底要拖多少人下水? “不过那个苏尔坦好讨厌喔!”那两个少女奴隶其中之一又说。 “虽然他很英俊,但……”另一个跟着又说。 “他一来就要求每天晚上要有两个女奴隶陪他……” “最好每天晚上都是不一样的女奴隶……” 欧阳萓莎与法蒂玛再次面面相对。 那家伙到底是在逃命还是游山玩水? 数天后,欧阳萓莎头一次与卡布斯的弟弟面对面碰上,她有点紧张,低头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那家伙愈远愈好。 而苏尔坦,原来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她,不管漂亮或丑陋,看她也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娃而已,没有办法带上床的女人对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但两人错身走过去两步后,他突然又回过头来。 “站住!” 欧阳萓莎犹豫一下,还是停住脚步。 “你……”苏尔坦慢吞吞地走回去停在她面前,两眼在她那支又粗又黑的辫子上转一圈,再回到她的脸上。“几岁?” 五十九 “十八岁。”欧阳萓莎不甚情愿地说。生了儿子就不能绑两条辫子,不能绑两条辫子迟早会被人问到这种事,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苏尔坦两眼亮了起来,“是吗?”他喃喃道:“我倒是没见过像你这种女人,今晚来陪我吧!” 去自慰吧! “我的儿子才两个多月大。”欧阳萓莎咬牙忍住恶心感。 苏尔坦不在意地挥挥手。“我不是贾达部落的人,那种习俗对我毫无影响。” “但我介意。”欧阳萓莎脱口道。 似乎没料到奴隶竟敢回绝他,苏尔坦讶异地睁了睁眼,旋即又眯起两眼。 “你没有资格在意。” “我的主人也会在意。” “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我去跟他说。” “他最近很忙。” 一再被推讬,苏尔坦的表情开始僵硬,“你知道我是谁吗?”显然他的脾气并不怎么好。 当然知道,一个卑鄙、无耻又下流的色胚! 欧阳萓莎轻蔑地瞥他一眼。“知道。”看样子今天可能混不过去了,若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也只好先设法毁了他的“武器”,至于后果……到时候再说吧! “既然知道,你竟敢拒绝我?”苏尔坦尖声指责。 “因为你没有得到我的主人的同意。”欧阳萓莎理直气壮地反驳。 苏尔坦的怒火瞬间爆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今晚非要你来服侍我不可!”他咆哮着攫住她的手腕。“不,现在就来服侍我,你敢反抗,我就鞭打你到死为止,这是胆敢违逆我的惩罚!” 欧阳萓莎没有吭声,由着他把她拖向他的帐篷,心里默默列出该如何“卸除”他的“武装”的办法,并举棋不定该用何种方式来料理她的牺牲者最“有趣”? 踢爆他的蛋蛋? 砍断他的命根子? 还是淋上一壶热咖啡让香肠和鸡蛋一起烫熟? 然而,就在她即将被扯进他的帐篷里那一瞬间,他突然停步,并跟欧阳萓莎一样诧异地扭回头,见所有贾达族人,男女老少皆有,都大叫着往同一个方向跑。 “来了!来了!内志的部落大军来了!” “来了!来了!卡布斯王子的军队也到了!” “那边、那边,在山的那一边,他们要开打了!” 苏尔坦立刻丢开她,拔腿就跑,同贾达族人一起往上山的路狂奔。欧阳萓莎也跟着跑,跑向她的帐篷,远远的果然见到法蒂玛满脸焦急地抱着娃娃在帐篷前走来走去──想跟去看,又不好丢下娃娃不管。 欧阳萓莎一停下,法蒂玛立刻帮她把孩子绑到背上,然后两个人也一起跑,跑去看热闹。 十五分钟后,所有贾达族人都紧张万分地站在山顶上往下眺望。 贾达族人希望内志的部落大军赢,这样他们就没事了;而欧阳萓莎,自然是希望卡布斯能大获全胜。 不然她多没面子! 阿拉伯半岛并不只有沙漠,它还有山岳、有高原,也有草原,有荒凉的旷野,自贾达部落营地翻过山头另一面正是一片辽阔的荒野,杂草没有几丛,累累乱石倒是遍地皆是。 就在这片旷野两头,卡布斯王子的军队与内志的部落大军相距五百码严阵以待,除却在中央谈判的那两骑之外,很明显的,双方人马悬殊。 内志的部落大军起码有两千人以上,头巾长袍五颜六色,前方骑马,后方骑骆驼,九骑伫立于前方领军,也就是说,他们是九个部落的联合大军,所以有九位酋长领军。 而卡布斯王子这边只有五百骑上下,清一色的白头巾、白长袍,同样前方骑马,后方骑骆驼,还有部分战士徒步分立于马匹之间,但领军的仅有一位,高大瘦削,一把漆黑的大胡子遮去半张脸,眼神出奇深沉冷峻,神态雍容华贵,挺拔优雅地端坐在一匹神采飞扬的骏马上。 任谁都看得出他就是卡布斯王子,因为只有他腰部系着金色腰带。 “他怎么又蓄起大胡子来了?”欧阳萓莎喃喃道。 “对嘛、对嘛!这样根本看不出他好不好看嘛!”法蒂玛会错意了。“像苏尔坦那样留短短的胡髭不是很好吗?干嘛留那样一大把嘛!” 人家在担心谁赢谁输,她却只懊恼看不见卡布斯到底好不好看。 欧阳萓莎啼笑皆非地瞥她一眼,懒得跟她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依然把注意力集中在对峙双方的武器上。 六十 内志大军那边用的是传统的大弯刀,还有那种枪管一定要竖直,才能用通条把弹丸和火药分别从枪口捅入枪膛内的前装枪,有效射程不会超过两百码,如果是骑马骑骆驼的话,射击一发后就可以当作废物扔掉了。 而卡布斯的军队,他们用的也是传统大弯刀,以及那种只需操作枪柄使枪机前后滑动即可装弹与退膛的后装单发枪,难怪人家会以为他的枪可以连续发射,其实只是装弹快而已,而且有效射程远达四百码以上,骑在马上照样可以装弹,不至于一弹就功成身退。 然后,她又看见…… “不会吧,60迫击炮?!”虽然相当简陋,但那确实是迫击炮。 “人数相差那么多,卡布斯王子输定了!”周围的贾达族人纷纷如此断言。 “没错,不管他的武器有多厉害,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马!” 才怪,如果有迫击炮的话…… 大半天过后,中央那两骑终于决定不再浪费口水,分别驰回各自的队伍内,然后拿枪的拿枪、举刀的举刀,很显然的大家谈不拢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不过…… “他们在干嘛?”法蒂玛困惑地咕哝。 只见内志大军那几位酋长居然就地面红耳赤的争执起来,而他们背后的族人也不甘示弱地挥刀舞枪,大声吼叫以声援他们的酋长。山顶上的观战群众们不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还没开打就先起内讧,是不是他们自己人要先干上一架再说? 反观卡布斯王子大军那边,五百骑就像五百尊泥雕,不但骑士一声不出,动也不动,就连马匹也不吭半气,骆驼寻常最爱的咀嚼动作也静止了。 两相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他们在争夺统率军队的宝座。”欧阳萓莎好笑地说。 “这种时候还吵那种事?”法蒂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你还能要求他们怎么样?”欧阳萓莎叹息道:“几世纪以来,阿拉伯各部落之间冲突仇杀不断,向来只是一盘散沙,如果没有一个强而有力,又有足够的领袖魅力的统帅领导他们,他们也只是一群浮躁的乌合之众罢了,能够为同一个目标而聚集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能要求他们怎么样?” 法蒂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只听懂其中一句。 “你是说像卡布斯王子那样的统帅,才有足够能力领导他们?” 欧阳萓莎双眸深深望住那个无论何时都极有魅力的男人,他并没有那种强力爆发似的男子汉气概,却有另一种深沉内敛的慑人气势,不是威风凛凛,而是沉稳而悠远的魄力,使人心甘情愿的臣服。 多么令人心折的男人啊! “是的,就像他那样。”一股不由自主的激昂情绪在她的胸腔鼓动,使她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起来。 “可是他们是不同边的呀!” “所以说,卡布斯赢定了!”即使双方人马悬殊,但她有预感,卡布斯一定会赢。 终于,九位内志酋长们吵出结果来了──大家一起来。 于是,九位酋长一齐高举大弯刀,率先纵马冲了出去。 “杀!” 在沉雷似的吼声里,铁骑的奔腾有如狂涛般蓦然涌起,内志部落大军开始展现沙漠贝都因人最典型的攻击方式:一窝蜂全攻扑出去。 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大弯刀飞舞着,长枪随时准备发射,威猛悍野的杀喊声伴随着粗犷豪迈的马蹄声,惊天动地、震山撼岳,气势磅礴、威猛无匹,看得山顶上的贾达族人各个振奋地拚命呼喊为他们加油声援。 其实贝都因人最擅长的是少数人马的游击战术,倘若是大队人马,他们也只懂得这一套。 然而卡布斯并不想跟他们玩同一套,只见他右手挥了一个手势,那些徒步的战士们立刻从马匹之间前进到军队前面横列成一排,单膝跪下,把一根根铁管似的东西扛上肩,然后…… 轰隆!轰隆!轰隆! 霍然一串惊心动魄的震响爆起阵阵天摇地动,毫不留情地在内志部落大军之中轰出片片惊嗥声,烟硝晦迷里,有人被炸得血肉纷飞,连他身遭左右的同伴也被震倒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后面的人收势不及纷纷践踏上去,本来没死的人也被踩死了,也有人刚踩死别人,自己也策马不稳倒下来,然后自己也被后面的马匹骆驼踩死,更有人在慌乱之下,手上的大弯刀竟然砍掉了同伴的脑袋…… 山顶上的人全在刹那间窒愕住了,他们有的欢呼一半还张大着嘴,有的两手犹举在空中挥扬,却在一瞬间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张口结舌地傻了眼。 只有欧阳萓莎微微笑了起来。 “酷!” 内志部落大军的排山倒海冲杀突然变成挤成一堆的自相残杀,就算有人继续往前冲,那也是一时惊惶,跑错了方向,或者控制不住比主人更慌乱的坐骑,而轰炮声仍然持续着,不过片刻工夫,内志部落大军已然损失三分之一还多的人马。 一半是被炸死的,一半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于是,卡布斯举起另一个手势,另一队徒步的战士们即刻提起步枪上前替换扛着铁管的战士,然后…… 三百码外,当内志部落大军正自庆幸那种骇人的密集火炮终于停止,可以让他们稍微喘口气、重整队伍时,突然又听见阵阵鞭炮似的声响破空呼啸而来,下一秒,那几个正在极力安抚族人,并召集他们重新整队的酋长们接二连三的僵了一下,然后落下马去。 那些在火炮下幸运逃过一劫的战士们,蓦见几位劫后余生的酋长们竟然全都掉下马去,慌乱尚未完全平息的心不禁又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怎么了?酋长怎么了?” “不知道,快看!”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自己也摔下去了,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几秒后,他们终于知道是什么杀了他们的酋长。 “是枪,枪弹!” 大家又惊又怒的立刻也抬起枪来反击回去,然而下一刻,他们更惊恐的发现,他们的枪弹根本射不到那么远去,而对方的枪弹却宛如流星雨般纷纷飞掠过来准确的击中目标,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杀死,就好像打定靶一样轻而易举。 六十一 前面死了还有后面的,后面的死了还有更后面的…… “天惩!是阿拉的天惩!” 根本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当第一个人怪叫着往回逃,仿佛传染病肆虐一般,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全跟着掉头落跑,然后,他们周围的人也跟着往回转……不过一会儿工夫,起码还剩下一半以上的内志部落大军竟然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得一个也不留。 卡布斯第三度举起手来,枪弹声立刻静止下来,所有战士们归返原位,静静地望着他们的敌人愈逃愈远、愈逃愈远…… 从开始到结束,连烙块大饼的时间都不够! 卡布斯又挥了一下手,所有战士们便若无其事地开始准备扎营,部分人去清理战场,泰然自若的好像他们才刚到达而已。 山顶上的贾达族人目瞪口呆的又傻了片刻后,突然像内志部落大军一样,一个跑,其他人也跟着跑,争先恐后屁滚尿流,还有人尖叫得好像后面有人追杀过来似的。 然后,山顶上的人也在眨眼间跑得一个也不剩,山风几许咻咻吹过,有点凄凉…… “好可怕!好可怕!” 帐篷里,法蒂玛惊魂未定的频频拍胸口,欧阳萓莎好笑地摇摇头,然后解下孩子来喂奶。 “只要不跟他起冲突,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她根本不想回来,但法蒂玛实在太善良了,自己逃跑时不忘拉着她一起跑,所以,她又回来了。 停止拍胸口,法蒂玛认真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的确,可是……” “我想现在酋长应该会更认真的再考虑,亲眼见识到这种场面,他也不能不为族人们着想一下。”欧阳萓莎慢条斯理地说。 “但沙漠的规矩……” “说什么沙漠的规矩,真主说有罪的人要受到惩罚,既然苏尔坦有罪,为什么大家要拘泥于沙漠规矩而庇护他,难道真主的律法就不需要遵从?” 法蒂玛窒了一下,旋即又蹙眉思考片刻。 “嗯,有道理,希望酋长也能想到这点。” 欧阳萓莎不屑地嗤了一声。“有苏尔坦在,他永远也想不到这点。” “那怎么办?” “放心,”欧阳萓莎唇畔噙着神秘的微笑。“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呃?”法蒂玛愣了愣。“你怎能……” “喂,阿伊莎、法蒂玛,我饿了,你们怎么还不准备午餐?” 欧阳萓莎与法蒂玛一起往帐篷外瞄了一下。 “她饿了?”欧阳萓莎喃喃道。“现在也只有她能这么轻松。” “说不定甘妮以为就算卡布斯王子打败咱们部落也没关系,她大可以迷死那个王子,然后平步青云一跃而为王妃,这可比当主人的妻子好上千百倍不止!”法蒂玛没好气地嘟嘟囔囔,并起身。“你不用来,我一个人就够了!” 待法蒂玛出去后,欧阳萓莎才开始认真思索。 现在她随时都可以逃到卡布斯那边去了,但…… 什么时候最安全呢? 六十二 第十章 任何时候都不安全。 由于太过于畏惧卡布斯的炮火,贾达部落的防守从不曾如此严密,不但巡逻守卫的人增加,还有人在山顶上看守,别说逃走,多走远两步都不行。她又不能坦言自己的身分,有苏尔坦在,天知道酋长会做出什么样的愚蠢决定。 “伤脑筋!”欧阳萓莎呢喃道:“我该如何……哇,法蒂玛,有人要杀你吗?这样突然冲进来会吓死人的,我还以为骆驼发狂了呢!” 莽莽撞撞冲进帐篷里来的法蒂玛不知为何兴奋得直喘气。 “酋、酋长他们要和卡布斯王子在山顶上谈判。” “早晚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欧阳萓莎摇着孩子哄他睡。 “酋长……”法蒂玛咧嘴傻笑,像个呆瓜一样。“要我去伺候。” “咦?你?”欧阳萓莎讶异得停住哄孩子。“为什么是你?” “因为……”法蒂玛害羞地别开眼。“我已经成年了,而且还是……” “沙巴。”未触碰过的早晨,意谓处女。不需要浪费半颗脑细胞,欧阳萓莎就可以猜得到酋长在想些什么,那个脑袋里只有骆驼粪的笨男人肯定以为用几个处女就可以哄得卡布斯放弃追缉凶手的意图。“几个?” “三个。” 不过这样也好,恰好可以解决她的难题。 “给你一个忠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从脖子上拉出一条绳子,尾端系着一枚戒指,“他不喜欢缠人的女人,所以不要盯着他看。”欧阳萓莎说。 “你怎么知……啊!对了,你认识他!”翻来翻去,法蒂玛终于找到最干净的长袍换上。“不过我也不可能盯着他看,满脸大胡子的跟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对,半张脸都是大胡子,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好看,不过……”欧阳萓莎取下绳子上的戒指,微笑。“老实告诉你,他可是我见过最迷人的男人喔!” “真的吗?”穿好长袍后再用手指头梳理头发。“好可惜,看不见。” “来,这个……”待法蒂玛重新绑好辫子后,欧阳萓莎把戒指递给她。“麻烦你找个机会偷偷交给卡布斯,如果他问是谁给你的,你不要立刻告诉他,要他来到这里之后才告诉他,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持这一点。” 在没有卡布斯的保护下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分,无疑是自找麻烦,特别是苏尔坦还没有落跑,若是让他先知道她是谁,她不如先在自己脑门上贴一张白痴的字条算了。 “哇!好美的戒指喔!”法蒂玛惊叹地捧着戒指。“你要他来救你吗?” 欧阳萓莎颔首。“记住,一定要他来到这里之后,你才能告诉他哟!” “为什么?” “现在解释太浪费时间了,不过……”欧阳萓莎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而且,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用说报答啦!”法蒂玛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们是好朋友嘛!我一定会帮你的。一定要他先来到这里才能告诉他对不对?没问题,我会叫他来的。” “谢谢你。”欧阳萓莎感激地说。 “那我走了。” 法蒂玛一离开,欧阳萓莎便松了口气,但还没来得及吸进另一口气,外面就有人在鬼叫。 “奴隶,快出来!” 欧阳萓莎不禁啼笑皆非。 甘妮那女人,她自己不也是奴隶,为什么老爱张牙舞爪的找她的麻烦?她额头上刻着“最好欺负”四个字了吗? 懒洋洋的,欧阳萓莎抱着孩子走出帐篷,甘妮双手扠腰、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她很不爽。 为什么不爽? 八成是因为没得去伺候卡布斯王子所以不爽,想说再来找人出出气。 为什么找她? 因为她生了一个甘妮生不出来的儿子,而且跟她最要好的法蒂玛又“抢”去伺候卡布斯王子的机会,两罪并发,罪刑加重,所以就找上她了! 唉!真是的,她可不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有这么幼稚又欠扁! “什么事?” “苏尔坦王子心情不太好,要你去伺候他!” 哇咧!这下子才真的麻烦了,那只色狼居然还没忘记她。 “可是……”欧阳萓莎的脑筋开始快转,眼珠子也跟着转。“他并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我怎么可以……”为今之计只有拖。 六十三 “你的主人算什么,”甘妮不屑地说:“苏尔坦王子最大!” “是喔!他最大,既然如此,他干嘛逃来逃去的,玩捉迷藏吗?”欧阳萓莎嘲讽道。 “你说什么?”甘妮又开始狐假虎威了。“你以为我不会告诉苏尔坦王子吗?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 打瞌睡时间又到了。 欧阳萓莎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快快睡觉,一边偷偷打个呵欠,很没趣的斜睨着那个嘴巴像鱼一样动个不停的女孩。 说吧、说吧,尽管说吧!说的愈多时间拖得愈久,她也就愈安全,除非…… 卡布斯不来! 山顶上,一座小巧的待客帐篷内,卡布斯与贾达部落酋长相对而坐,直至奴隶把咖啡泡好,两人相对喝过咖啡,酋长才开口。 “王子殿下,我有一点小礼物,代表我寻求和平的诚意……”拍拍手掌,帐篷外应声进来三位稚龄少女。“她们都是干干净净的沙巴,只要王子殿下喜欢,她们愿意……” “不必,”卡布斯冷淡地拒绝对方的“好意”。“我只希望酋长不要继续庇护苏尔坦,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但殿下至少看她们一眼,也许……” “没有也许!”卡布斯的声音开始出现冷意。“叫她们走,我们才好谈话。” 酋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要三位少女离开,三位少女陆续出去,但最后一位,她在临出帐篷那一刻迟疑地站住了脚。 法蒂玛知道这一离开,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帮欧阳萓莎的忙了。 牙根一咬,她骤然转身跑向卡布斯,握着戒指的手伸得笔直。“殿下,这个请您……” 酋长吓了一跳,怒吼着跳起来抓住她另一只手臂。“法蒂玛,你想干什么?” 卡布斯一把捉住法蒂玛伸过来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法蒂玛骇然一阵哆嗦,不由自主松开手,戒指便掉了下去,卡布斯的视线也跟着垂落,一眼看清那枚躺在他大腿上的戒指,顿时抽了口气,放开她,小心翼翼捧起戒指,就像捧着世上最珍奇的宝贝。 “真主垂怜,这是谁给你的?”他惊呼。 “是……”法蒂玛差点脱口说出来,幸好及时吞回去。“殿下,请您到我们的营地里,我再告诉您。” 卡布斯猛然抬眸盯住她。 这是陷阱吗? 是的,这有八成是陷阱,但他愿意冒这个险,他也必须冒这个险,即使只有一点点不可能的、渺茫的希望,他就必须冒这个险。 紧紧握住戒指,他毅然起身。 “我们走!” 带着一小队护卫,卡布斯随同法蒂玛来到贾达部落的营地,一大堆族人闻讯赶来围观,法蒂玛又惊讶、又欣喜,没想到卡布斯王子真的跟她来了。 “是谁给你那枚戒指的?” 法蒂玛回身,仰望高大的卡布斯那一脸大胡子,虽然半张脸看不见,但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于是,原本要脱出而口的答案毫无意识地自行转变成另一个问题。 “她说你是她见过最迷人的男人,是真的吗?” 卡布斯怔了怔,又蹙了一下眉,随即抽出小刀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竟然当众刮起胡子来了。 片刻后,他收起小刀,又问:“是谁给你那枚戒指的?” 但法蒂玛一时看呆了,如同围观的那些女人们一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她连他的问题都没听进去。 “是谁给你那枚戒指的?”卡布斯很有耐心地再问一次。 六十四 “你真的好迷人耶!”法蒂玛却仍痴痴傻傻的盯住他,心神还迷失在天涯海角找不到路回来。 卡布斯闭了闭眼,睁开。“你叫什么名字?” “法蒂玛。”法蒂玛作梦似的喃喃道。 “好,法蒂玛,现在请你告诉我,是谁给你那枚戒指的好吗?” 法蒂玛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了。 “阿伊莎,她跟我一样是奴隶,我们的主人也是同一个。” 卡布斯的喉头颤了一下,呼吸停顿了将近十秒,又继续,“那么,可以请你带我去找她吗?”他沙哑地请求,只有他自己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不太稳。 “好啊!” 法蒂玛立刻转身带路,卡布斯紧随在后,他的护卫也谨慎地护卫在他身边,还有酋长和那些围观的族人们,大家都好奇地跟在后面。 “她……”卡布斯咽了口唾沫。“还好吗?” “很好啊!”法蒂玛轻快地回道:“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她已成年,所以主人也没有要她伺候,后来她的肚子却莫名其妙大起来,我们才知道她已经成年了。不过,贾达族男人不碰大肚子的女人,也不碰产后未满三个月的女人,因此到现在她都没有伺候过任何男人,只是操持杂务而已……” 她回眸笑了一下。 “瞧,她也是很漂亮的,又成年了,被捉来八、九个月竟然都没有被男人睡过,不是很聪明吗?” 这个他比她更清楚。 “孩子……” “哦!两个月前她生了个儿子,胖嘟嘟的好可爱喔!不过因为这样,甘妮老是欺负她,因为甘妮的肚子大不起来……” 一整个部落的营地是非常广阔的,大大小小的帐篷起码也要搭上一百顶以上,从头走到尾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一路上,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愈来愈多,最后变成一大群,好像牧羊人赶着羊群去吃草。 “喏,她就在那儿,瞧,甘妮又在欺负她了,可是阿伊莎也真好脾气,都不理会她……” 卡布斯的呼吸又窒息了,他睁大眼望住前方,在一座小小的帐篷前,一个小女奴两手扠腰、口沫横飞、骂得正精采,而在小女奴前面,他的妻子也很惬意地摆出他相当熟悉的姿势──无聊的打瞌睡,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也不怕真的睡着了会把孩子摔下地。 “赞美阿拉!”他语声喑哑地呢喃。“酋长,她的主人是谁?” 酋长的弟弟上前一步。“是我。” “阿伊莎,我要她,告诉我价钱!” 酋长与弟弟惊喜地相顾一眼,“殿下喜欢的话就送给殿下,代表我们和平的诚意。”他们抢着回答,只要能免去战争,多少女人他们都愿意奉送出去,要他们的老婆也行。 卡布斯点点头,“谢谢。”然后转向法蒂玛。“你有头纱吗?” 法蒂玛掏出一条黑头纱给他,他拿在手里,快步向前,大家怔愣地看着他走到阿伊莎背后,轻柔地为她覆上头纱。 “你忘了带头纱。” 入耳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欧阳萓莎全身一震,蓦然回身,四目相交缠,许久没有声音。 “你终于来了,真慢啊!” 她开口了,看不见头纱后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很明显的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激动。 卡布斯不语,温柔地将戒指戴回她手上,再把孩子接过去,凝视半晌。“辛苦你了。” 欧阳萓莎耸一耸肩。“没办法,男人怕痛不敢生,只好由我们伟大的女人来生啰!” 卡布斯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我们回去吧!” 闻言,欧阳萓莎立刻恢复温驯妻子的形象。“是,丈夫大人。” 侧身目注护卫队长,“奈夫,你先回营地去命人准备干净的水让王妃净身,”卡布斯沉声命令。“还有服饰和食物,王妃喜欢牛肉和水果,特别是芒果,叫人多准备一点!” 六十五 众人一听顿时哄然,酋长差点昏倒,甘妮险些被自己的呼吸呛到,法蒂玛的下巴直接掉到地上去。 谁会想到卡布斯声言已死的妻子,竟然在他们这儿做奴隶! 经过法蒂玛前面时,欧阳萓莎扯着卡布斯的衣袖停住。“丈夫大人,我答应过法蒂玛,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会带她一起走。” 卡布斯还没开口,酋长便忙不迭地把法蒂玛推到欧阳萓莎身边。 “王妃喜欢就把她带去伺候您,不用钱、不用钱!” 当他们即将离开贾达族营地范围时,卡布斯突然又止住脚步,回头。 “告诉苏尔坦,我要和他谈谈。” 这件事该解决了,一劳永逸的。 喂饱了孩子,欧阳萓莎把儿子交给法蒂玛去哄他睡,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刚褪下长袍,卡布斯也进来了,四目相对片刻。 “你……”他缓缓靠近她,声音更显粗嗄。“可以了吗?” “早就可以了。”话刚说完,她的唇已被他霸占,刷一下长袍被撕破。 头一回,卡布斯表现得如此迫切,粗鲁地在她身上制造出许多激情的痕迹,好像要确认她是真实的,而不是梦中的幻影…… 一个钟头后── “天,原来好久没碰过女人的男人就是这样……”欧阳萓莎呢喃着趴到卡布斯身上,还是这个“床位”躺起来最舒服。“好激烈!” 他温柔地摩挲她的头发,没有吭声。 “卡布斯,乌苏妲呢?你把她怎样了?”不会杀了她吧? “我不能对她怎样,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沙勒米的妹妹,但……”卡布斯将另一只手枕到脑后。“我请她父亲尽快把她嫁出去。” 下巴枕着交叠的双臂,欧阳萓莎眨了眨天真的瞳眸。“她嫁了?” “她不肯,所以逃了,可是……” 这个可是听起来好像不太妙。 “可是怎样?” “她想逃到马斯喀特,但半路上被阿拉威部落的仇敌阿盖巴部落劫去做奴隶,当她父亲好不容易把她救回来,她已怀孕了。” 这……同样被捉去当奴隶,乌苏妲的境遇也未免太凄惨了吧!是报应吗? 欧阳萓莎怔忡片刻。 “那她现在……” “在阿拉威部落待产。” “真可怜,”欧阳萓莎轻叹。“就算她再差劲,也不该遭受这种折磨。” 大手自她的头发移到嫣红的粉颊。“你很善良。” “也不是善良啦!但同为女人,我大概可以了解她的感受。不过……”两眼往上瞅住他,像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你很生气对不对?才会率领军队打过来打过去,就为了捉到苏尔坦为我报仇?” 卡布斯无言,默默阖上眼,欧阳萓莎笑着硬把他的眼皮撑开。 “好嘛!不说那个,说说现在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突然扩增两、三倍不止,虽然你的原意并不是要扩增领土,但事实已是如此,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放弃?还是想办法建设它们?” 卡布斯沉默半晌。 “好好建设它们。” “这并不容易。”欧阳萓莎暗示他。 “我知道,想要安心建设我的王国,必须先得到大英帝国的支持,之后还有美国人……”卡布斯慢条斯理地说:“我会的,利用他们的贪婪反过来利用他们,我会得到他们的支持,直到有一天,我的王国不再需要畏惧他们为止。” “这可是长时期的‘作战’喔!”欧阳萓莎提醒他。她并没有问他,美国的独立战争都还没有开打,他怎么知道美国这个名词? “我的儿子和孙子可以延续下去。” “那你就要找对王位继承人。” “这我也知道,因此……”他的手徐徐滑过她曲线优美的背脊来到浑圆的臀部。“你必须替我多生几个儿子,我才能从中挑选出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 欧阳萓莎下意识别开眼,以回避这个要求。“你什么时候要再带我去找箱子?” 卡布斯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我已经查到那个波斯商人的下落了。” 六十六 不晓得为什么,一听到这种回答,欧阳萓莎的心突然紧缩了起来。 “哦!是吗?”奇怪,她应该欣喜欲狂才对不是吗? “他回波斯去了,要找到他并不容易,因为他不是固定跑这块区域的商人,认识他的人几乎可以说没有。” 安静片刻后,欧阳萓莎才猛然回过眸来正视他,不知为何,心情又放轻松了。 “咦?那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波斯找了,不过什么时候能找到不一定,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可能两、三年,总之,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找到,但我可以承诺一定会找到那只箱子。” 盯着他看了半天,欧阳萓莎突然撇了一下嘴,趴下去,准备睡了。 “好吧!那在找到之前,我能帮你生几个就帮你生几个吧!” 唇畔悄悄抹上一痕奇特的笑纹,“你不知道吗?我们阿曼人崇尚多子多孙,所以……”卡布斯低声呢喃。“孩子再多我也不怕。” 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阿曼这个未来的国名。 “那也要有个程度呀!” “……沙特国王有六十几个得到法律承认的儿女,其中儿子就有四十几个,未得到法律承认的更是不计其数。” 她也没有问他怎么知道沙特国王这个人,沙特阿拉伯都还没有建立呢! “废话,他有三百多个妻子耶!” “……” “你不会是要我生到死吧?” “……” “喂,回答我呀!” “……” “喂!” 山顶上,卡布斯背着两手眺望贾达族人的营地,默不作声;一侧,苏尔坦也背着手,但两眼盯住的却是卡布斯的侧脸,眼神有点紧张、有点畏惧,但最多的是不敢说出口的嫉妒与憎恨,至少此刻不敢当着卡布斯的面说出来。 早知道那个胆敢拒绝他的小女奴就是卡布斯的妻子,他就可以再捉她来要胁卡布斯,但偏偏那女人聪明得知道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直到卡布斯来救她。 阿拉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所有好的一切都被卡布斯霸占去了呢? “苏尔坦。” 卡布斯的突然出声,骇得苏尔坦差点拔腿就逃。“什、什么?” “我们是亲兄弟不是吗?” 苏尔坦眉头狐疑地皱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卡布斯深深叹息,缓缓侧过身来。“为了苏丹王位,你想杀我,又想杀父亲,值得吗?” “因为父亲偏心,”苏尔坦理直气壮地说:“我比你更适合做苏丹!” “不,”卡布斯摇摇头。“你只是野心比我大,就算我让你做苏丹,你也只会是一个自私贪婪又短视近利的苏丹,帮不了我们的子民,为了子民,我不能把位置让给你。” 苏尔坦哼了哼。“即使我比你更适合做苏丹,你也不会承认。” 卡布斯注视他片刻,再度长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去眺望前方。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十四年后,无论如何,等我即位苏丹后,我会把桑吉巴尔那边的领地交给你,你爱做苏丹、爱称国王都随便你,也不必听从我的命令,因为那将是你的王国,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这样你能接受吗?” 苏尔坦眨了半天眼才震惊的张大嘴。他、他说什么?他要给他一个王国?属于他的王国? 卡布斯平静地又说:“唯一的条件是,你在桑吉巴尔称王之后,再也不许回到这里来,也不许向我求援,你,或者你的子孙都不许,你想做王就必须承担起一切,是成功或失败都由你自己品尝,同意吗?” 毫不犹豫的,苏尔坦拚命点头。“同意,我同意!” 卡布斯侧过眸来认真又严酷地凝注他。 “以阿拉之名,向我发誓,答应了我的条件就不能反悔!” “以阿拉之名,”这一刻,苏尔坦是真心诚意的。“我发誓!” 原以为自己会被卡布斯处死,或者被放逐,或者被软禁,岂料卡布斯竟然愿意把东非的领地交给他,那里的领地并不比这里小,到处是河流丛林,环境比这里好上千百倍不止,又是奴隶市场的大本营,算起来他不但没有吃亏,还占便宜,这样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卡布斯颔首。“那么,回马斯喀特后,我会请父亲派任你为桑吉巴尔总督,你就带着妻儿先去那里开发你的王国吧!” “谢谢你,卡布斯,”苏尔坦眉开眼笑。“真的谢谢你!” 卡布斯吁了口气,抬头仰望晴空。 希望一切问题到此为止! 六十七 第十一章 阿玛德苏丹崩逝了。 由于带着两个月大的小娃娃,卡布斯领着大军回程的速度非常慢,整整三个月后才回到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领土,但就在即将到达马斯喀特城前一天,他接到王宫传来的急报,立刻把儿子交给法蒂玛照顾,军队交给统军带领,自己带着妻子先行快马赶回马斯喀特。 “为什么?他不应该现在归真,他应该十四年后才会被阿拉召唤,不是吗?” 卡布斯悲痛地低低呢喃,欧阳萓莎迟疑了一会儿。 “卡布斯,从我救你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卡布斯猛然抬眸。“你是说,因为我活下来了,所以我父亲必须死?” 欧阳萓莎摇摇头,“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应该说是我的出现导致苏丹的死亡。”顿了一下。“你怪我吗?” “你?”卡布斯错愕地愣了一下。“当然不,这怎能怪你……” “可是,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不是吗?” 卡布斯张开嘴,但没出声便又阖上,蹙紧眉宇落入深思之中,半晌后,他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仍然哀伤,却已不再痛苦。 “不,我想这应该是阿拉的旨意,阿拉决定要改变一切,所以遣使你来救我,又提早召唤父亲,因为……”他转眼望住木床上的父亲。“有许多改革,我不认为父亲会放手让我去做,但现在,我可以实现任何想要进行的改革,这一切都是阿拉的决定,不怪你,也不怪我。” 所以说,把一切都推给阿拉就对了!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啦!不过……”欧阳萓莎也看着苏丹的遗体。“我想我最好告诉你我的看法。通常一个人会猝死,医生又查不出原因,这个人的死肯定有问题,你不想确定一下苏丹究竟是如何死的吗?” 眼色倏转阴郁,“你的意思是……”卡布斯徐徐眯起双眸。“父亲是被谋害的?” 欧阳萓莎耸耸肩。“我不敢这么肯定的说,不过,有可能。” 卡布斯皱眉。“可是既然医生查不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欧阳萓莎两手一摊,“我也不懂,不过……”她笑笑,没再往下说。 卡布斯迷惑地看了她一会儿,蓦然啊了一声。“电脑!” 欧阳萓莎点头。“你最好快点,习俗是人死不超过三天便得入葬,所以后天非得替苏丹举行殡礼下葬不可,苏丹一下葬,你想查什么都查不到了!” 因此,整整一天两夜,卡布斯都捧着电脑在苏丹遗体上寻找线索,而欧阳萓莎则负责从苏丹身边的太监侍女身上询问苏丹归真当天的详细情形。 第三天下午,阿玛德苏丹按照习俗以最俭约的方式下葬。 第四天上午,卡布斯即位苏丹,并更改国名为阿曼苏丹国。 第五天,他实现诺言,将桑吉巴尔领土交给苏尔坦统治,隔天苏尔坦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寡母和妻儿到东非的桑吉巴尔去自任苏丹王。 第六天,接连三天,卡布斯埋头处理国事,在这日傍晚终于告一段落。 第七天,新任苏丹王夫妇把他们自己关在狮子宫寝殿里开研究大会,翌日,他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相同的结论来。 “父亲的确是被谋害的。” “而且凶手是相当亲近的人。” “能亲近父亲的人也不少。” “究竟是谁呢?” 六十八 两人相顾一眼,继续埋头讨论…… “陛下,梨苹夫人求见。”殿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卡布斯不禁蹙起眉来。“她来干什么?” “她是你姑母,去见见吧!至于我呢……”欧阳萓莎伸了一下懒腰,起身。“我要去看看儿子,这几天忙得要死,一直没空去陪他玩,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卡布斯先行离去,欧阳萓莎慢吞吞地走到殿门口,左右张望一下,叹气。 “亚密。” “王后?” “还是你带路吧!让我一个人走,我一定会迷路!” 这回的谒见,梨苹夫人只带了努拉娜来见卡布斯,用意很明显…… “陛下,您已继任苏丹王,应该迎娶第二王后了。” 深长宽广的第二侧殿偏厅内,最里头是一座升起的平台,平台前面铺了一张锦绣地毯延伸至门口,卡布斯端坐平台上的王座,深沉的眸子注定前方地毯上的梨苹夫人。 “应该?姑母,你想替我决定我该做什么事吗?” “不、不,当然不是,”梨苹夫人忙道:“陛下,我只是建议。” “好,我听到你的建议了,还有其他事?” “这……”梨苹夫人迟疑地瞥向身旁的女儿。“陛下,努拉娜已经二十岁了,她再不嫁人就、就……” 卡布斯点点头。“我明白了……” 梨苹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会尽快替她安排一桩体面的婚事。”卡布斯承诺道。 “咦?”梨苹夫人愣住,旋即惶急的摇起手来。“不不不,陛下,我的意思是说,希望陛下能尽快迎娶努拉娜。” 视线在努拉娜身上绕了一圈再回到梨苹夫人身上,“姑母,”卡布斯慢条斯理地说:“我从来没有打算娶努拉娜。” 听卡布斯再度如此坚决地表示无意娶她女儿,梨苹夫人不禁面色幡然剧变。 “这怎么可以?那是规矩呀!陛下怎可不遵从!要知道,努拉娜本来应该是陛下的第一王后,但既然陛下先行私自迎娶第一王后,让努拉娜做第二王后已经是很委屈了……” “姑母,”卡布斯冷肃地打断她的鬼叫。“男人娶堂表妹为第一妻子是传统习俗,并不是规矩,更不是真主的律法,这点你要搞清楚。另外,我早就说过,我自认没有办法公平对待所有妻子,因此并不打算娶其他妻子……” “陛下,”仗恃长辈的身分,梨苹夫人也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同样的,我也说过,努拉娜是个成熟懂事的女人,绝不会计较陛下是否公平对待她,不过我敢保证陛下迎娶她之后,恐怕陛下要担心的是第一王后是否会计较陛下比较宠爱努拉娜呢!” 梨苹夫人很有自信地暗示卡布斯,娶了她的女儿一定不会后悔,但卡布斯不但一点“试用看看”的意愿都没有,甚至更肃穆地摇摇头。 “无论我宠爱谁都是不公平。” 梨苹夫人僵了一下,连忙修正刚刚的说法。“当然,努拉娜既然比第一王后更成熟懂事,她一定会设法维持后宫的秩序与平和,绝不会让第一王后有所不满,陛下大可安心,只要有努拉娜在,后宫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卡布斯静静垂落眼皮,掩住眸中的不耐烦。“我也没有说阿伊莎会如何,她的冷静姑母应该很清楚,现在我说的是我,是我无法公平对待两个妻子。” 六十九 “只要她们都不在意不就行了。” “我在意,阿拉也会在意。” “阿拉并不要求男人一定要绝对公平的对待他所有的妻子,只要尽力去做就可以了。” “即使如此,我也不敢保证做得到。” 梨苹夫人脸皮僵硬地安静了几秒,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但陛下你已经对我很不公平了,”她五官扭曲地怒吼。“前苏丹明明答应过我,他会尽全力让努拉娜嫁给陛下做第一王后,但陛下不但没有娶我的努拉娜为第一王后,甚至不打算娶她做第二王后,我无法接受陛下让努拉娜痴痴等候了这么久,却一无所得,这太不公平了!” 卡布斯脸色微微一沉。“姑母,你在放肆了。” 怒容倏失,神情掠过一丝惶恐,梨苹夫人考虑两秒后,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不公平、不公平,前苏丹明明答应过我了……” 卡布斯不禁大皱其眉,显得非常困扰。 “父亲只是答应他会尽力,并没有保证我一定会那么做。” “但我的努拉娜明明又美又懂事……” “所以我说我会替她安排一桩体面的婚事。” “不!”梨苹夫人继续嚎啕大哭。“我要努拉娜做陛下的第一……不,第二王后,陛下却连试也不肯试试看……” “这种事怎能试?”卡布斯很不以为然地说。 “起码要让努拉娜到后宫住两、三个月,如果陛下真不喜欢……” “就由我来替她安排一桩婚事?” 梨苹夫人窒了一下,旋即毅然点头同意。“可以。” 卡布斯吁了口气。“我考虑一下。” 梨苹夫人顿时眉开眼笑的咧嘴笑开来。“谢谢陛下!” 卡布斯无奈地摇摇头,迳行起身离去。 梨苹夫人得意洋洋,以为她的不择手段终于使她得到胜利,而她的女儿一旦进入后宫,她有自信一定会得到卡布斯的宠爱。 就在这时,她听到卡布斯的喃喃自语。 “这种任性女人的女儿,我敢娶吗?” 梨苹夫人的得意顿时碎裂成千万片。 她用错方法了吗? 不,只要让努拉娜进入后宫,卡布斯很快就会知道唯一真正值得他宠爱的只有努拉娜,届时就算她再任性,卡布斯也不会在意,下一步,她就可以开始做进一步的计画了。 该如何把努拉娜推上第一王后的宝座? 回到寝殿,欧阳萓莎一眼即瞧见卡布斯背手伫立在窗前,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得到卡布斯在烦恼。 她悄悄走到他身后,环腰抱住他。“姑母要什么?” 大手覆在她的柔荑上,卡布斯缓缓述说适才接见梨苹夫人的经过。 “……换了是其他任何人,我不会予以理睬,但她毕竟是父亲的亲妹妹,而父亲也确实曾经答应过她那种事……” 七十 “那就让努拉娜进后宫来住两、三个月吧!”欧阳萓莎若无其事的提议。“甚至,你也可以顺便邀请姑母进宫来住一阵子。” 静了一下,卡布斯倏地拉开她的手臂,回过身来。“阿伊莎,你……” 欧阳萓莎笑开了。“放心、放心,我不是在赌气,忘了吗?先前我们在讨论的嫌疑犯……” 卡布斯顿悟地点点头。“对了!” “她们是最不可疑的,所以尽快消除她们的嫌疑不是很好吗?” 卡布斯凝视她片刻,蓦然将她拥入怀中。“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欧阳萓莎仰头装了一个鬼脸。 “你也很聪明啊!只要多给你一点时间,你也会想到的。” “也许,但我的脑筋动的没有你快,没有你灵活。” “谁教你的脑袋里起码有一半都是死硬的木板。”欧阳萓莎咯咯笑道。 卡布斯沉默一下。“我以为我已经改变很多了。” 欧阳萓莎很认真的想了想。 “确实,你愈来愈懂得变通了,但基本上还是挺严肃的哟!” 卡布斯没有吭声,但他的表情是很不以为然的。 “不承认?好,那告诉我……”她用力戳戳他的胸膛。“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笑过几次?” “这……” 卡布斯开始攒眉苦思,愈思眉头就攒得愈紧,眉头攒得愈紧就愈思,攒到后来,欧阳萓莎不禁开始担心他眉头上的结是不是永远打不开了。 “阿拉垂怜,我不可能一次都没笑过吧?”卡布斯不可思议的喃喃自问。 “有,一次。”而且轻微到几乎不能算是笑。 “一次?”卡布斯的表情相当古怪。 “对,”她又戳他的胸膛。“这点你是不是应该改进一下?”一想到他那次宛如绝响般的微笑,她的背脊就会开始发麻,有时候真想用手去扯他的嘴让她再看一次他的笑。 “……我笑不出来。” “唉!笨蛋,勾一下嘴角总该会吧?” “……” “你在钓鱼吗?算了、算了,也许有些男人就是不适合常常笑。”这样也好,他的笑容只有她能独享,这么一想,反倒得意起来。 人哪!愈容易满足,日子愈快乐。 梨苹夫人果真和努拉娜一起住进王宫里来,努拉娜住后宫宠妃的大寝室,梨苹夫人住公主殿。 “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侍女。” 身为后宫主人,欧阳萓莎不能不来招呼一下“客人”,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过一见到努拉娜取下面纱之后的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认努拉娜确实美得令人咂舌。 “谢谢王后,这里已经很好了。”就连她的声音也美得像黄莺鸣唱。 “对、对,这里很好,”梨苹夫人站在窗前遥望正前方,恰好正对卡布斯的寝殿。“非常好。”然后转望两旁的第一到第四王后殿。“你呢?王后你应该是住在第一王后殿吧?” “不是。” “不是?”梨苹夫人讶异地回过头来。“那是住哪里?” 欧阳萓莎微笑。“陛下的寝殿。” “你住陛下的寝殿?”梨苹夫人惊呼,脸色有点难看。“陛下竟然会答应你的请求让你住他的寝殿?” “不对,”欧阳萓莎摇头。“是他命人把我的东西全搬进他的寝室里,连通知一声都没有,我就跟他抗议说我也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他说他是苏丹,他要他的女人住哪里就住哪里,我想要私人空间就自己在寝殿里挑一间厢房使用。” 她叹口气。“很霸道对不对?没办法,谁教他是苏丹,而我只是他的女人。” 梨苹夫人的表情愈来愈难看。 “那……王子呢?” “他也住在寝殿里。” 七十一 “他也住在寝殿里?”梨苹夫人尖叫。 欧阳萓莎耸耸肩。“虽然他已经断母奶了,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住第一王后殿,那样他会寂寞,我也会想他,所以陛下就让他也住进寝殿里,等他大一点再搬到侧殿,至于王子殿,大概要等到他成年后才会让他搬进去。” 梨苹夫人暗暗咬牙──他们居然都住在一起,这样很不方便呀! “那陛下什么时候会到后宫来?” 欧阳萓莎奇怪地看她一眼。“那种事不应该问我吧?” 梨苹夫人踌躇一下。“听说陛下自迁入苏丹王宫后,都不曾到后宫来过。” “废话,除了太监和侍女,后宫没有人啊!难不成要他到这里来打蚊子?”欧阳萓莎笑道:“不过现在有努拉娜住在这里,我想他有空应该会来看看吧!” “你不会阻止他?”梨苹夫人脱口问。 “我想就算我说不会,你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欧阳萓莎转首扬声召唤:“亚密!” 伺候在门口的亚密应声进来。“王后。” “去看看陛下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请他过来一下。” 梨苹夫人与努拉娜不由大惊失色地连连抽气。 这个女人不要命了,竟敢叫苏丹来见她! 而更令人讶异的是,亚密居然面不改色的应命。 “是,王后,我现在就去。” 这个太监不想活了,竟敢去叫苏丹来见这个女人! 梨苹夫人与努拉娜猜想亚密的脑袋大概在脖子上待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半晌过去,卡布斯竟然真的来了,后面跟着脑袋还好端端的待在脖子上的亚密。 “丈夫大人,努拉娜刚搬进后宫里来,或许丈夫大人想和她聊聊?” 说着,欧阳萓莎不着痕迹的使了一下眼色,卡布斯当即会意。 “嗯,派人送点吃喝的来吧!” “是。” 欧阳萓莎悄然退出。 要套女人的话,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有用……只要男人没有被女人迷住…… 男人并没有被女人迷住,晚餐前,卡布斯便回到寝殿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待在那里过夜呢!”欧阳萓莎调侃道。 “不可能,”卡布斯严肃地否认。“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是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欧阳萓莎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你不觉得努拉娜很美吗?”他要是敢说不美,她会马上挖出他的眼睛来。 卡布斯在她身旁盘膝坐下,顺手把她前面的电脑移到自己面前来。 “她是很美,不过那个不重要……” 对大部分女人来说可是很重要。“那哪个才重要?” “我总觉得有哪边不太对劲。” “谁?梨苹夫人?” “不,努拉娜。” 欧阳萓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努拉娜?”在她想来,就算真有问题也应该是出在梨苹夫人身上,怎会是努拉娜?“她太美了?” 卡布斯不悦地横她一眼,“我碰都没碰她一下。”他重申一次,再低头敲键盘。“她确实娴静又温婉,也不爱说话,老是我问一句她才回一句,但若是把她所说过的话总结起来,结论只有一个,我的第一王后应该是她。” “那也不奇怪,大概是从小就被这么教导,才会种下如此根深柢固的想法。” “这点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卡布斯蹙眉努力回想,“是她的语气……”蓦而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但,她的语气令我感到颤栗。” 七十二 颤栗? 欧阳萓莎好笑地瞟他一眼,“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女人的爱慕吗?”不待他反驳,她又继续说:“其实如果她真的够聪明的话,她不应该要求做第一王后,甚至不应该要求嫁给你做妻子,她只要进你的后宫就行了……” 见他不动,欧阳萓莎替他按下enter键叫出网页。 “要知道,你可以拒绝再娶其他妻子,却不能拒绝让女人进后宫,一个只有一个妻子而没有其他女人的苏丹,这太不正常了,迟早会有人说话。特别是当你的领土内的部落酋长把女儿送来给你以示忠诚时,你更不能拒绝接受,不然就是看不起他……” 她愈说愈多,卡布斯的眉头又开始编织起蜘蛛网来了。 “……你不能只靠苏丹的威权来为所欲为,这样的国家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势必要给人家一个很好的理由,要是没有的话,看看会有多少子民支持你!” 卡布斯思索片刻。 “你是说……” “对,听说在你即位苏丹后不久,也门和哈萨那边的部落酋长们就纷纷把女儿送来,大概不久就会陆续到达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卡布斯一张俊脸绷得跟铁板一样,良久都没出声,欧阳萓莎不禁猛翻白眼。 “如果真不想要,你可以把她们嫁给其他王族做妻子啊!但即使如此,你还是必须给酋长们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为什么你自己不收下她们?这个恐怕要你自己伤脑筋了。” 这个男人有时候脑筋还真是死到不行,为了帮他,她的脑细胞大概已经半数阵亡了。 唉!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回到以前那种随时都可以把脑袋放空空的时候呢? 卡布斯的感觉没有错。 欧阳萓莎的思考力向来比卡布斯敏锐,但这回却是卡布斯的预感与警觉性救了她一命。 “王后呢?”刚从正殿回到寝殿,卡布斯一碰上亚密便询问妻子的行踪。 自从贾达族手里救回欧阳萓莎之后,这几乎已经变成他的习惯,他要求随时都能知道妻子的去向,除非得到他的同意,不准许妻子离开王宫半步,表面上是展现丈夫的占有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苏丹王是担心王后又被外人劫走。 “王后到后宫去了。” “她又去找努拉娜了?” “不,是努拉娜要求见王后。”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亚密的回答,卡布斯心中又浮现一股颤栗感,如同两个月前他和努拉娜谈话时出现的那种颤栗感,仿佛有什么祸事即将发生,致使他不假思索便转身朝后宫快步而去。 但在后宫,他只见到梅塔。 “王后呢?” “努拉娜说有事想和王后私底下谈,王后便叫我在这里等,她和努拉娜到后花园去了。” 卡布斯心中的颤栗感更盛,他想立刻见到妻子,但后花园非常广阔,想在短时间之内找到她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除非……他迅速爬上直通屋顶的楼梯,刚开始是一阶一阶爬,然后一步两阶……一步三阶……最后拔腿跑了起来。 他不想失去她! 心中狂呼着,莫名的恐惧感逼使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攀上屋顶,一边掏出妻子给他的手枪,一边极尽目力在后花园寻找…… 在那里! 他的妻子蹲在花圃前不知道在找什么,而她身后,努拉娜高举右手,手上握着一支长长的银针,正打算刺进他的妻子后脑勺。 “不!”他怒吼着举起枪来对准努拉娜…… 砰! 刺耳的枪响划破王宫上空,欧阳萓莎悚然回首,恰好看见努拉娜肩头上喷出鲜血,不禁骇异地跳起来连退好几步,盯着从努拉娜手里掉落的银针几秒再转向后宫这边,瞧见她的阿拉伯丈夫正慢吞吞地放下那把她交给他防身用的贝瑞塔手枪。 “该死!”卡布斯懊恼地低咒。“我明明对准她的头的!” 七个多月大的幼儿正是对自己四肢能力最感兴趣的时候,如何从不动明王进化成爬虫类,正是这时期最重要的研究课题。 “来,苏威尼,来啊!” 看儿子爬一下、晃两下,好像蜥蜴一样,欧阳萓莎不禁咯咯大笑,乐不可支,直到卡布斯默默出现在身后。 “处理好啦?” “嗯。” 注意到卡布斯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欧阳萓莎连忙起身,把儿子交给法蒂玛,再协同卡布斯离开。 “如何?” “她都承认了。” 七十三 两人漫步在后花园的林荫间,卡布斯的表情依然不是普通的阴郁,欧阳萓莎猜想在谋害她之前,努拉娜一定又干了什么好事。 “都?她还承认什么?” “……是她杀了父亲。” “真的是她?”欧阳萓莎大吃一惊。“为什么?” 杀她还有原因可说,但苏丹? 那是她的亲舅舅啊! “因为在找到你之后,我就捎信向父亲报告说你已经替我生了一个儿子,并提起我无意再娶其他妻子,而姑母实在很烦人,父亲便决定在我回去之前把努拉娜嫁出去,免得姑母再来烦我,没想到……”卡布斯没有再说下去。 “就因为这样?”欧阳萓莎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卡布斯颔首。“不过姑母并不知情。” “你怎能确定?” 卡布斯深深叹了口气。“因为姑母当场破口大骂,说努拉娜应该事先告诉她说想杀了苏丹,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替努拉娜下手,如此一来,就算事情不幸败露,努拉娜还是可以嫁给我。” “她们母女俩是在比谁最狠吗?”欧阳萓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你认为呢?”卡布斯反问。 “无期徒刑。”欧阳萓莎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这边的习俗是要砍了她们的脑袋,但毕竟姑母并不知情,苏丹的死也与她无关。” 卡布斯沉默一下。 “我会考虑。”他严肃地说:“另外,基于这次的事件,我决定废除后宫女人的惯例以及男子娶妻必先娶堂表妹的习俗。” “哎呀!还真的被你找到无懈可击的理由了,”欧阳萓莎笑道:“前任苏丹是由于这种因素被谋害,不能怪现任苏丹避女人唯恐不及,我想那些酋长们应该都能接受吧?” “还有,我也不会再娶其他妻子,所以……”卡布斯又说:“你不会离开吧?” 啊,这个就…… 欧阳萓莎笑笑,没吭声,迳自往右拐向水池,卡布斯立刻跟过来。 “阿伊莎?” 欧阳萓莎依然不理会他,再左转,卡布斯又追上来。 “阿伊莎?” 欧阳萓莎向后转,卡布斯也跟着回头。 “阿伊莎?” 拜讬,找不到导引装置,就算她想回去也回不去啊!所以这种事还是等找到导引装置再来问她好不好? “阿伊莎?” 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死心啊! “阿伊莎?” 天哪!饶了她吧! 七十四 终曲 阿拉伯半岛是全世界最干燥、最炎热的地方之一,老实说,这种地方实在不适于人类居住,但愈是严酷的环境愈能塑造出强韧的生命力,这就是为什么阿拉伯人会比其他种族坚忍骠悍的因素。 人,是由环境塑造出来的。 近午时分,一骑快马像风一样穿越过山陵,奔驰向马斯喀特城,直至入城后才减缓下来,然后马背上的骑士,一位年近三十岁,高大英武俊逸轩朗的男人,咧开足以令世上所有女人神魂颠倒的迷人笑容频频与周围的百姓们打招呼。 “阿拉保佑您,苏威尼殿下,您回来了!” “哲男,好久不见,你又胖了!” “阿拉祝福您,苏威尼殿下,您是回来参加赛马的吗?” “没错,辛宾,这次我的马一定可以得到第一!” “赞美阿拉,苏威尼殿下,您还是那么健康。” “谢谢,库得法,老实说,这是我老婆的功劳,虽然凶悍了点──我就喜欢她那样,但她把我和儿子女儿都照顾得很好。” 从百姓欢迎他的热烈程度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受拥戴的王室成员,不过如果有人去问那些百姓的话,他们一定会说所有的王室成员都如同这位大殿下一样受欢迎,因为这一任的苏丹王室是最富有亲和力,也是最能够为百姓谋福祉的统治者。 进入王宫区内,男人轻快的跳下马。 “父亲、母亲呢?” “陛下正在接见英国特使,王后在狮子宫寝殿。” 于是年轻人又左转右拐的来到狮子宫寝殿。 “王后呢?” “在书房。” 穿过长长的翼廊,转向中庭间的回廊,男人来到书房,省略敲门的手续,直接一脚踢开门闯进去,一把抱起那个正在研究破花瓶上的花纹,看上去大不了他几岁的小女人,热情的左亲右也亲。 “母亲,我回来了!” 铿锵一声,小女人被他吓得掉了花瓶,定睛一看是大儿子,不禁破口大骂。 “可恶,每次回来都要害我摔破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东西,你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打招呼吗?” “我想念你嘛!母亲。”还在左亲右亲。 “够了,苏威尼,又不是狗!”两脚悬空的小女人受不了地推开他的嘴。“还不快放我下去!” 苏威尼放下小女人,转向书房内另外两个跟他一样俊逸迷人的年轻人。 “法德、费萨尔,你们也回来了。” 法德与费萨尔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视一笑。 “我们是同一天回来的,他早上,我下午。” “咦?你们约好的吗?” 法德摇头。“没有,只是凑巧。” “凑巧?”苏威尼哈哈一笑。“你们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很凑巧,这就是所谓双胞胎的默契吗?” 法德与费萨尔耸耸肩,没说话。 苏威尼又转回去亲了小女人一下。“母亲,其他人都会回来吗?” 包括他在内,母亲替父亲生了十一个儿女,除了三个早已出嫁的女儿之外,八个儿子都必须经过特殊的教育成长过程。 十六岁之前,他们必须在父亲的严格锻炼下磨练强健的体魄,在母亲的细心教导下学习丰沛又惊人的知识;满十六岁之后,他们就会两手空空的被赶出家门,赶出阿曼,到其他国家游历四年,满二十岁之后才可以回来。 七十五 回来之后还得花一年时间走遍阿曼所有的领地,再回家绞尽脑汁撰写两篇洋洋洒洒的“心得报告书”交给父亲审核,通过这一关之后他们才算成年,也才有资格结婚娶老婆。 而他,卡布斯苏丹的大儿子,在通过审核之后就被赶到哈拉德去建立阿曼的副都,负责管理哈萨的领地。 至于二弟只对研究医学有兴趣,所以也门的领地便交由老三负责,老四一心钻研理化机械科技,老五跟母亲一样是历史迷,老六是他的副手,老七、老八还不能回来,不过老七的兴趣是经商,老八想做教师。 除了最小的三个弟弟,其他人都已结婚生子,而且跟父亲一样,他们也都只娶了一个老婆。 还有,他们都跟母亲一样聪明。 “大概吧!”小女人蹲在地上,懊恼地捡拾破碎的花瓶,努力压抑把大儿子抓来打一顿屁股的冲动。“不过最小的两个还不到时间回来。” “他们在哪里?” “我哪知道。”小女人没好气地说。 “西特拉在奥地利,扎伊尔在美国。”费萨尔替母亲回答,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阅。 “啊!对了,说到美国,专利法案通过了吧?”苏威尼也蹲在地上帮忙母亲捡碎片。“这样以后我们光是靠专利权就可以赚到建设国家的庞大经费了,父亲说石油会污染地球,能不挖掘还是不挖掘比较好。” “那是不可能的事,”法德严肃地说:“你应该知道,科威特、卡达、叶门、阿拉伯大公国和三分之一的沙特阿拉伯都已归属阿曼国土,现在阿曼已是全世界储油量最丰富的国家,当其他地区产油量告罄时,早晚要挖到阿曼来,除非我能先发明出无污染能源。” “就是你正在研究的?” 法德颔首。“我正在研究太阳能,那是最没有污染的能源。” “那之前研究的海水淡化系统呢?” “已经开始动工设实验厂了。” “我倒希望能先‘发明’电话、电冰箱或冷气机出来。”苏威尼喃喃道。 “不行,现在还太早。”费萨尔断然否定。“起码要再过七十年才能把电话‘发明’出来,电冰箱和冷气机更久。” 苏威尼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可能享受不到?” “不是可能,是一定,除非你能活到九十岁。” 苏威尼低咒一声。“那我现在能享受什么?” “唔,我想想……”费萨尔攒眉沉吟。“报纸,油灯,火柴……” “天哪,怎么都是这么小气的东西?” “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初,本来就没什么大气的东西可以给你享受。” “不能先……” “不能!”法德比费萨尔更坚决的否定。“你忘了吗?父亲说过我们必须仰赖专利权来赚取建设国家的经费,所以每一笔专利权都不能放过,这些将来要由老七负责。” 苏威尼怔忡片刻,“好吧!为了国家,只好忍耐。不过……”起身,把所有碎片放到桌上。“你们不觉得我们讲的话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所以这些话绝不能在外面讲,只能在这书房里谈论。”法德同意道:“如同这书房里的书绝不能拿出书房外,想看的人只能在这书房里头看。” “我知道,”苏威尼又叹气。“我连老婆都不敢让她知道。” “应该的,”法德再一次同意。“女人的嘴巴最不牢靠。”话刚说完,对面突然飞过来一块花瓶碎片;法德反应极快的低头避过,碎片砸在他后面的书架上。“对不起,母亲,我是说很多女人的嘴巴都不牢靠,当然,男人也是。”他一本正经的修正说词。 七十六 苏威尼不禁爆笑。“法德,你可真会见风转舵啊!” 小女人哼了哼。“苏威尼,这次怎么没把老婆孩子带来?” “我老婆又怀孕了,母亲。” 小女人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法德和费萨尔的老婆也是,真是,你们怎么这么听你们父亲的话,”小女人喃喃嘟嚷。“他要你们多生几个,你们就尽量生,嫁给你们萨伊德家的女人真可怜!” “母亲,您自己还不是替父亲生了十一个孩子。” 小女人安静一下,然后叹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拒绝不了他的要求。” “因为母亲抗拒不了父亲的魅力嘛!”苏威尼调侃道。 小女人白他一眼,然后转向法德。“刚刚那块碎片给我捡回来。” 法德应声回头去找,还把手伸进书架里去摸,谁知道摸了半天没摸到碎片,却摸出一声喀嚓,书架中间突然打开来露出一个暗柜,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书架要倒塌了。 “哎呀!原来书房里的暗柜在这里啊!”苏威尼好奇地过去拿出里面的东西。“哈!电脑,不过电池没电了也没用……咦?那个箱子又是什么?” 他才刚拿出来,横里便突然抢过一只手来夺过去。 “这、这不是另一个箱子吗?”小女人既惊讶又错愕地失声尖叫。“他不是说还没找到,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母亲,这也是你带来的吗?” 小女人没有理会儿子的问话,兀自把箱子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导引装置。 “欸?原来我忘了打开,难怪她们都没人来找我!” 苏威尼、法德与费萨尔好奇地围在旁边探头探脑。 “母亲,这些是什么?”苏威尼望着箱子里问。 “母亲,这一定是你带来的,对吧?”费萨尔打量着箱子问。 “母亲,你手上那个是什么仪器?”法德盯着小女人手上的东西问。 小女人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这是……”忽又顿住,视线迅速移向书房门口。 不知何时,那儿多了一个男人,她的阿拉伯丈夫,将近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是个美男子,迷人的魅力仍旧会使她腹部打结。他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她,眼神里蕴含着多少说不出口的情感,深刻得令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看父母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发毛,苏威尼偷偷向两个弟弟使了个眼色,准备悄悄离开…… “等等,老五。” 费萨尔回头。“母亲?” “这个医药箱……”小女人把箱子递出去。“拿去给你二哥,他一定会很高兴。不过有什么不懂的别来问我,我也不懂。” “哦!” “还有苏威尼,这个……”她把导引装置里的电池取出,连同电脑一起交给大儿子,“起码可以再用上三年,节制一点的话说不定可以用四、五年。”最后,将导引装置放在法德手上。 “这是时光机的导引装置,有兴趣的话可以拆开来研究一下。” 事实是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但从来没有人把它说出口,这是第一次,母亲自己说开来,但三个儿子都仅是笑笑便离开了。 无论母亲是从什么时候或什么地方来的对他们都没什么差别。 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男人依然沉默无语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小女人瞄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整理花瓶碎片。 “跟英国人谈得如何?” 男人眉毛挑了一下,随即悄悄来到她身后温柔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不是谈,友好通商条约已签订,内容很公平,阿曼绝不吃亏,英国人也别想在阿曼领土内为所欲为。” “我是说私底下的条件。” “大英帝国支持阿曼的独立,阿曼提供线膛枪的制作。” “枪?” “如果没有我们在暗中提供新式武器,美国人也无法那么顺利在两年之内就争取到独立,不是吗?” “是啊!不然原本要打六年呢!” “不过放心,我们永远会有更新型的武器来自卫,不是吗?” “也对,只要我们武装好自己,就不会有其他国家胆敢来侵犯。譬如我们的工业,虽然比英国慢了好几步,但现在我们已经快他们一步了!” 七十七 “的确。” 话说到这里告一段落,小女人开始专注于拼凑花瓶上的花纹,男人有时候会帮她拼上一块,这样静默了好半晌之后── “阿伊莎。” “嗯?” “我爱你。” 小女人愣了一下,不由轻笑出声,“结婚快三十年了,头一次听你说这种浪漫的话呢!丈夫大人。”她继续拼凑。“所以你才会把箱子藏起来吗?” “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多久了?” “……苏威尼出生那一年。” “上帝,原来你二十八年前就找到那个箱子了!”小女人惊叹。 “阿拉。”男人替她更正。 小女人噗哧失笑。“随便哪一个吧!” 然后,又恢复沉默,小女人依然忙着拼凑花纹,男人也不时帮她拼一、两块,又过了片刻后── “阿伊莎。” “嗯?” “你爱我吗?” “咦?我?”小女人停下来,有点愕然,“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耶!”她搔搔脑袋。“唔,好吧!既然你问了,先让我想想……” 她思考了起码有十分钟之后,突然笑出声来。 “简直不敢相信,还没结婚前我就爱上你了,而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 “确定?” “确定。” “那么,再帮我生几个儿子?” “能戒除自身的贪吝者,才是成功的。” “不要计算,否则主也会计算给你的,不要储存,否则主也会把祂给你的储存起来。” “……” 阿拉,请帮我诅咒这个男人的贪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