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了,驸马》 楔子 「唉!」敞开的书斋门外,有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在那儿兜圈子,不时蹙眉搓手,重叹一口气,看来像有什么天大的烦恼似的。 书斋里,一名冷峻男子正专注看著书,但眼角余光在瞥见那不断来回晃动的人影后,不禁心烦气躁了起来。 朝一旁望去,只见贴身护卫白云天正搓着下巴望向他,也发觉马总管的异样。 于是在他的示意下,白云天走向门口,对那中年男子道:「马总管有什么事?王爷请您进来禀报。」 「是。」马总管立即面露喜色,快步走了进去。 「王爷。」马总管走到那位冷峻男子——玄王府现任主子冷翼身旁,躬着身,恭敬地禀报道:「门外来了一位极重要的人,无论如何非见王爷一面不可。」 「极重要的人?」冷翼冷冷一笑,讽刺地道:「我爹与我娘早逝,又无其它手足,你务必得告诉我,谁是极重要的人?」 在他眼中,就算当今皇上都是不相干的路人甲,马总管最好能告诉他,谁是这所谓极重要的人?! 「对不住!王爷,是属下失言了,但属下所说这极重要的人,是指她的身分地位……」 「身分地位?」冷翼更觉可笑,这边城是由他主掌,他可说是边城的王,几时出现了比他身分地位更崇高的人了? 不过马总管的异常反应倒引起了他的好奇,于是他问:「来者是谁?」 「是……三公主涵泠!」 「昏君的女儿段涵泠?!」冷翼原本带着好奇的笑脸倏然一变,像刺骨的寒风吹过草原,瞬间结了冰。 「她来做什么?」那昏君派他女儿来做什么? 「呃……据说是……」马总管以衣袖抹去额上渗出的汗珠,结结巴巴,无法说下去。 「是什么?说清楚!」冷翼语气变得严厉,无法忍受他的吞吞吐吐。 「是!据说是圣上亲自指婚,命公主前来召王爷进宫完婚。」马总管一口气说完,察觉到四周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似的,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冷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瞇起眼,僵硬地问:「你是说——昏君将段涵泠那丫头指婚给我?」 「是……是的!」马总管硬着头皮响应后,接下来又是那股彷佛永无止尽、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他差点要转身逃离书斋时,冷翼缓缓开口了。 「出去替我传一句话。」 「不知道王爷要属下传什么话?」马总管心里一颤,毕恭毕敬地问。 冷翼缓缓起身,走到马总管面前,那惊人的气势让马总管下意识地往后退,甚至不敢直视那双充满怒火的阴鸷双眼。 他用那彷佛结了冰似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告诉段涵泠——」 「是。」马总管拉长耳朵,洗耳恭听。 「叫她滚回去——」 第1章 「什么?滚回去?」 涵泠瞪大眼,看着眼前那位神情温文慈善的男子,不敢置信这句粗鲁无情的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呃……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爷的吩咐。」马总管红着脸,赶紧解释。 「我知道。他叫我……呃,回去?」涵泠无法再次重复那句令人难堪至极的话。「为什么?他讨厌我吗?」 「这……」马总管为难地垂下头,轻叹口气。「说来话长。总之,王爷不答应作公主的驸马,也不希望公主留下。枉费公主千里迢迢来到边城,小的真的觉得很抱歉,但还请公主见谅,返回大理城吧!」 望着眼前这位美如玉人般玲珑剔透的美丽公主,他实在万般不愿开口赶人,但主子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不!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涵泠一听,立即惊呼。 离宫之前,父皇躺在病床上、宛如风中残烛的虚弱模样,还深深留在她的脑海里,她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想见见他,和他谈一谈,麻烦你替我转达好吗?」涵泠不想为难他,但她实在不想就此放弃。 「这……王爷已经下令了,实在对不住。」马总管很想帮她,但自个儿主子的脾气,他是晓得的,他的命令,无人敢不从。 「好吧!我知道了。」涵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也不气恼,只道:「那么,我不进门,就在门外等他,可以吗?」 「在门外等?!」马总管面色大惊。 「我想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成了驸马,等过几天他心情平静了,应当就会接受了。」涵泠信心满满地道。 「这……」马总管不敢告诉涵泠,她的想法太天真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公主在外头餐风露宿,岂不是太委屈了?还请公主打消念头。」马总管神情惶恐不安地劝道。 「我不怕辛苦,我会一直等到冷翼愿意见我为止,能否烦请马总管替我通报一声?」涵泠柔柔地对他一笑,那绝美的笑容,让马总管面色瞬间涨红,无法狠心拒绝她。 「是……我知道,小的必定亲为公主转答。」 马总管像是无法再忍受更多她的美,急急转身,往里头走去。 「等我?」冷翼双腿交迭,身子微斜地坐在宽大的雕花大木椅里,模样慵懒舒适,但神情可一点也不。 「她喜欢就让她等。」俊美的薄唇掀起,透出冷得冻人的笑意。「等到昏君归西,或许我会愿意拨冗见她一面。」 「可是……那样好吗?让公主在门前空等……还有那些护卫婢女们的人数看来也不少啊,这样很难不引人注目……」马总管担忧地道。 「是啊!或许不消一日,咱们玄王府就成了最新的游览景点,人人争着要来玄王府门前,一睹公主的庐山真面目哪。」白云天一边说,一边喷出笑意,即使冷翼撇头瞪他,他也不怎么怕。 马总管与白云天的顾虑,冷翼不是没想过,想到那情景,他便不禁低咒一声。 不能再多折磨那昏君的女儿几日,多么可惜,但比起玄王府成了闹街市集、人人围观,还是尽快将她赶走才好。 冷翼拧起眉,有些不耐地一挥大手。「叫她带着那票护卫婢女们滚回大理城,我这儿不欢迎她!」 「是……小的马上转答。」马总管赶紧退下。 「咦?还是要我走?为什么?」 涵泠没想到连自个儿想在门前等他,都不被允许。 「公主一行人人数众多,长期停留在王府门前,必定引人侧目。王爷好静,这将会打扰到他,所以……」马总管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满怀歉意地望着她。 「是这样吗?」涵泠沉默下来,美丽的面庞露出一抹深思,不消片刻,她又再度露出笑容,笃定地说:「那么,只要我遣退身边的人,不惊动他人,就能留下来等他吧?」 「什么?」马总管一时听不懂她的意思。 「我会把身边所有的护卫、婢女、嬷嬷们都遣回宫,也不在前门等,改到后门去,绝不会打扰冷翼的安宁……不过,我可以留下一位婢女吗?」涵泠突然羞涩地对他一笑。「因为我不会梳头,必须有人帮我梳头才行。」不然她就得蓬头垢面地见人啦! 「呃,当然可以……」马总管再度对着那绝美的笑容瞧傻了眼。 「那就烦请马总管再次通报了。」她再度一笑。 「是……」马总管飘飘然地走了。 「她不肯走?」原本正在用膳的冷翼,听见这消息,顿觉食欲全消,气闷地扔下筷子。「她究竟想做什么?!」 他已经厌烦了与姓段的打交道,她能不能尽快滚离边城? 「公主还是坚持要见王爷一面……」 「见我一面?」冷翼厌烦透顶地冷嗤一声。「见我做啥?逼我娶她?难道昏君的女儿丑到不能见人,非得用这种方法逼男人娶她?」 「不!」马总管稍嫌激动地道:「涵泠公主很美,是我见过——不,我敢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向来沉稳的下属出现这等奇怪的反应,让冷翼不禁瞄了一眼。马总管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垂首敛目,不敢再多言。 对于他的失态,冷翼没放在心上,不过心里对涵泠倒有了几分好奇。「段涵泠很美?」 「当然美呀!马总管所言不假,她确实是个大美人,谪仙下凡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在一旁伺候的白云天插嘴道。 「你怎么知道?」冷翼瞇眼瞥向他。 「我偷偷去瞧了几眼,好奇嘛!结果——啧啧,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我险些茶饭不思呀!」白云天嘻皮笑脸地道。 冷翼又给他一记冻死人的冷眸,这才凝神思忖。 会让他的总管、护卫失常的女人,相貌应是不差,但美女他见过何止千百?女人嘛,再怎么美也全是一个模样,妩媚、撒娇、懂得讨好男人,但也虚荣、善妒、小心眼、有心机,再怎么美的女人,瞧久了也丑态毕露。 他尚未有正室,但有三名侍妾,女人的心眼,他清楚得很。无论多美、多娇媚动人,美丽的皮囊下,隐藏的也不过是一颗丑陋的心。 当初再纯、再真的女孩,一旦入了王府的门,在权势的斗争下,也个个变得狡狯现实。 三个,已经足够让他瞧清女人的真面目,更何况是那昏君的女儿! 要他娶她?哼,段涵泠大可在门外继续做她的春秋大梦! 「备些鸡汤夜食,晚点送到翠镶房里。」他起身,冷然吩咐道。 这代表他今晚要宠幸侍妾翠镶。 段涵泠那女人激起他一肚子火气,得找个方法宣泄才行。 「啊,今晚王爷又要到翠镶夫人房里是吗?来人,快去准备。」马总管立即转身吩咐下去。 天际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轰隆的雷声响起,没多久,倾盆大雨便淅沥哗啦落下。 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 淅—— 大雨持续地下着,夜色已深,玄王府的后门停放着一辆朴实的马车,打造得很坚固,但没有花稍的装饰,窗口系着深蓝的布幔,谁也不晓得,马车里有一位尊贵的公主。 突然,王府的后门开启了,一位身形高大但面色不豫的男子大步走出,身后跟着撑伞的贴身护卫白云天,以及提着灯笼的马总管。 「就在那儿,王爷。」马总管指着那辆在大雨的夜幕中显得凄冷的马车,低声提示道。 「我瞧见了。」冷翼有些不耐地回答,然后刷地一甩长袍的下襬,便往那辆孤单的马车而去。 原本,他是不打算来的,甚至,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 都怪那多嘴的白云天,镇日在耳边叨念着:「这几日阴雨绵绵,咱们边城又这么冷,不晓得那个娇贵的公主冻死了没有?要是冻死了,也该有个人去收尸呀!」 「你不是早已去瞧过了?既然如此,何不再去瞧一次?要活着就罢了,要冻死了,你就大发慈悲替她收尸,何必镇日拿这种事来烦我?!」真是吵死了! 「不成哪!人家想见的是王爷您,我这小卒子去干什么?」白云天又是嘻皮笑脸。 原本他真的不打算理会,但在连下三日的阴绵大雨后,得知那公主仍顽强地在后门等候,这让他真动了火。 她究竟想要什么?!要他娶她? 那万万不可能!难道她以为见了他,就能改变任何事吗? 好!既然她想见他,那他就让她见。他倒要瞧瞧,那个据说美得会让人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的公主,究竟生得有多妖娆艳媚,连他的手下都被蛊惑了! 「王爷!伞哪——」见他径自走入雨幕之中,白云天赶紧拿着伞追上去。 冷翼的皮靴踩过青石大道上低浅的水洼,略微浸湿了,湿冷的滂沱大雨中,马车彷佛冻结了似的静止不动。 或许是大雨的哗啦声掩盖了说话声,里头才会半点动静也没有。亦或是——那昏君的女儿当真给冻死了? 拧起眉,带着三分好奇、五分狐疑,冷翼伸出大手,刷地掀开马车的布帘。 马车里头,拥着暖裘,睡得正沉的人儿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仍带困意的眼儿望向透入亮光的地方。 就着后方高举的灯笼,冷翼瞧见了涵泠的面孔——那张马总管说是世上最美、白云天形容更胜谪仙下凡的面孔。冷翼先是震惊得瞪大眼,然后黑眸一瞇,竟然无法克制地出了神。 她就是段涵泠! 白云天和马总管并没有夸张,她确实很美,而且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她美得出尘脱俗,完全不带一丝妖娆狐媚之气,有如空谷幽兰,在灵山净水之间静静绽放。 她有张极为完美的鹅蛋脸,薄而透亮的皮肤白皙无瑕,有如纯净的白莲花瓣,皮肤细嫩得好像指尖略微一刮,便会留下一道伤痕。 一管秀气的琼鼻正好处在整张脸最显眼的位置,替眉、眼、唇、额划分出最佳的比例,因酣眠而浮现的美丽桃红,为雪白的双颊增添了几分颜色。 一双犹带睡意的盈盈大眼,墨如黑玉,温润水亮,虽大,但不过分张扬,抢去其它五官的风采,而是恰如其分地与它们搭配。 当那双怯生生的眼眸凝向他时,冷翼感觉一股强烈的撞击,袭上他的胸口,但他选择漠视它。 她蜷缩在马车的软榻上,大半个身子被一张宽大的毛皮给包裹住,看来有些紧张,她笨拙地挪动身子,努力想要从厚暖的毛皮中挣脱出来。 他倏然瞇起眼,因为那张毛皮的花色令他觉得有些眼熟,很像他去年猎到,并赏赐给白云天的珍稀雪豹。 而他原本以为会冻死的人儿,不但面色红润,而且看来一点也不冷。他瞥向涵泠的脚边,瞧见了一只燃得正旺的炭火炉子——那很显然也不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他瞪向后方,白云天与马总管各自心虚地别开视线,不敢觑向他的眼,他顿时明白了。 这两个叛徒! 「你是谁?」涵泠好不容易挣脱身上的毛皮,坐正身子,微歪着头望着冷翼,提出自己的疑惑,但其实心中已隐隐猜到他的身分。 好极了!连她的声音都清脆得宛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这个发现让冷翼的脸色更是冷寒如冰。 「涵泠公主,这位便是我们的主子,玄王爷。」马总管回答她的问题。 「你果然是翼哥哥!」涵泠露出一个好灿烂的笑容,像一朵绽放的雪莲,彷佛没瞧见那张冷得不得了的臭脸。 「哥哥?」冷翼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毛,对她的称呼嗤之以鼻。「谁是你哥哥?别吃撑了没事乱认亲!」 「你是堂叔的儿子,自然也是我的哥哥嘛,我这样喊你有什么不对呢?」涵泠依然笑得灿烂。 玄王冷翼,与她确实有远亲关系,他的祖父与她的皇祖是堂兄弟,她父皇将他父亲封为玄王,十几年前被派守边关,后来英年早逝,便由她这位远房堂哥继位。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耶。」凝望着他,涵泠有点失望地喃喃低语。 并非他不好看,事实上,他很好看,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俊美。 他的唇形薄而美,但是看来太过僵冷,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略微狭长的双眸亮得像夜明珠,但也冷得像冰,视线如刀一般锐利。 「我想象中的你,比较温和一点,也比较有笑容……」 温和?笑容?冷翼对她荒谬的幻想嗤之以鼻。哼,那是他此生永远也不可能给她的东西! 「你来做什么?或者我该问,你——想要什么?」冷翼为她的美所震慑,但没被她蛊惑,他的冷眸直盯着她,像利刃般要将她刺穿。 「我想要什么……」涵泠神情不安地望着他,好像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她红着脸,羞怯地低声道:「我想成为你的妻子啊,父皇已将我指婚给你,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们不是!」冷翼冰冷而严厉地否认。 「什么?」涵泠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 「我没接下圣旨,以后也不会接下,我劝你最好死心,赶快滚回大理城去。」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又为什么不肯接下圣旨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涵泠不懂,慌乱与无助都写在脸上,更让她那张绝美的脸孔显得楚楚可怜。 冷翼不耐地咬咬牙,别开头不看她。 「你没做错什么吗?有!你不该是那昏君的女儿,段玺善休想要我接纳任何一个段家人,更别说是娶你为妻!」 「你——你怎能骂我父皇是昏君呢?」涵泠震惊且不敢置信。「我父皇是当今大理国的皇帝,你怎能——」 「我为何不能?他是个昏君,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虽然不是恶人,但却懦弱无能,宠信外戚,纵容董合那帮奸臣欺压良民,迫害忠臣,他不该骂吗?」 「你——」这回他竟连她那德高望重的外公也一并骂进去了。「你居然还骂我外公!」她气得微微颤抖。「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你怎能——」 「再好不过的人?」冷翼绷紧的音调是绝对冰冷、绝对讽刺。「董合可能是只狡猾卑鄙的狐狸,可能是嗜血的豺狼虎豹,更可能是阴狠的恶鬼,独独不可能是好人,他甚至连个『人』都称不上。」 「你……」他话中的狠毒与怨恨,让涵泠浑身冰冷,脸色倏然刷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么恨她外公? 「涵泠公主,王爷之所以会这么怨恨皇上和……国丈,是有原因的。」马总管顿了下,因为在王府里,大伙儿都不称他为国丈,而是喊他大奸臣、董恶鬼…… 「什么原因?」涵泠着急地问,她真的想知道,冷翼为何对她这两位亲爱的家人,如此深恶痛绝? 「那是因为……」马总管偷觑了冷翼一眼,发觉主子正在瞪他,连忙吞下嘴里没说完的话,嗫嚅道:「详细的情形,还是让王爷亲自告诉您好了。」 「何必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冷翼讥诮地用冰冷的眼神瞪视她。「反正无论怎么说,她还是会站在自家人那边,认为他们做的是对的,错的是那些良民忠臣,是那些良民忠臣不识相、不长眼,不该碍着他们的路。」 他话中的指控,让涵泠觉得委屈又受伤。「我根本还不知道实情,你就如此断定,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公平?」冷翼讽刺大笑。「段氏皇族,几时也懂得公平这两个字了?像你这样的尊贵公主,一呼百诺,倍受荣宠,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被喂养得如一朵洁白无瑕的出水芙蓉,民间疾苦,你懂多少?」 他的恶意指控,再度刺伤了涵泠的心。 「我打从一生下来就是一位公主,出生在皇家,并不是我的错,我根本无法选择,你为什么要这样怨恨我?再说,我从来不是一个骄矜刻薄的公主,我总是尽可能地对我身旁的人好,在宫里,从来没有人讨厌我的……」 涵泠急促地说着,想起过去在宫里被捧在掌心、受尽宠爱的生活,她不知怎地觉得鼻头好酸,眼里泛出疼痛的泪水。 冷翼心里是相信她的,没有人能对这个美若天仙、内心纯净如孩童的女人产生憎恶,但他脸上仍是一贯的讥诮冷漠。 「你怎么敢肯定他们不是因为屈于现实,而对你假意奉承?」他补上一刀。 「你——」涵泠真的被气到了,她好生气、好生气,但个性温顺的她不懂得发怒,而且打小被保护得太好,她甚至不晓得该怎么发脾气,只能捏紧小手,兀自气恼,任由晶莹的泪在眼眶里乱转。 她那副像是孩子受了委屈、却不晓得该怎么办的可怜模样,让冷翼喉头发痒,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但他压抑住那种荒唐的感觉。 笑?哼!别说对昏君的女儿了,就算是私下,他也早已忘了该怎么真心去笑。打从那一年…… 痛楚落入眼底,但他情绪转换得很快,几乎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前,冰冷又回到他的脸上。 但涵泠看见了,她在那一瞬间,瞧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那抹深深的痛楚。她猜想着,有什么事令他如此痛彻心扉? 不自觉地,她心又软了,语气又变得轻柔。 「我……我父皇和外公不是这种人!他们都是好人,只要你和我一起回宫,就会知道这是真的。还有我父皇,他一定也很想见你——」 「见我?」哼!冷翼冷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回去,认那个早该下地狱的昏君为丈人?!」冷翼一步步地逼向她,涵泠被他脸上杀人般的怒气骇住,畏怯地往马车里缩。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们?」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喜欢你们的样子吗?」他嘲讽地问。 「但……为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涵泠生平第一次被人讨厌,心里很难受,而且百思不解,她真的不懂。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她还不够格让他开口说出心底的痛。 「你为什么不说呢?如果你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啊!」涵泠一脸为难地瞧着他,认真地说:「我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就应该坦诚以对——」 「我说了不可能!」冷翼几近恼怒地低吼。 这女人是聋子还是傻子?跟她说了不可能娶她,她还在一厢情愿地做白日梦。 要他以八人花轿迎她入王府,那是万万不可能,她充其量只适合做一个美丽的玩物,供他狎玩…… 等等,玩物?! 冷翼狭长的黑眸微微瞇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绝妙的念头。 如果能让那昏君的女儿乖乖入府,提供她那曼妙的身子供他取乐,却不给她任何名分…… 他为这想法感到满意,转向涵泠,第一次朝她露出笑容。 「你当真想入王府?」 他的笑软化了冷硬的脸庞,让他看来更加俊美好看。但那抹笑容却让涵泠瑟缩了下,隐隐感到不安,好像看见猛虎朝她张大了嘴…… 「嗯。」她绞扭着小手,强自吞下那抹不安。 「好,我可以答应让你进王府——」 「真的?!」涵泠惊喜地睁大水眸,不敢相信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不过,不是以大理公主的身分,也不是以我未婚妻的身分入府。」他冷冷说道。 不是以大理公主,也不是以他未婚妻的身分? 涵泠呆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愣愣地问:「那……是以什么身分呢?」 冷翼直勾勾地盯着她,冰冷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抹强烈的恶毒之意。 「我的侍妾!」 第2章 「侍……侍妾?」 涵泠虽养在深宫中,但还不至于单纯到不了解侍妾是什么意思。 所谓侍妾,就是一个男人的女人,但却不是妻,没有名分、没有地位,随时可被驱离,甚至连封休书都不必写…… 对寻常女子来说,这或许只是寻找终生依靠的其中一个选择,但对一个正统的皇室公主来说,为人侍妾,绝对是天大的羞辱。 是的!这就是冷翼的目的——让她入府,羞辱她!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屈居侍妾之位,更能羞辱一位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没错,我可以让你入府,但我目前不缺王妃人选,只缺第四名妾室。你要不就入府当我的侍妾,要不就滚回大理城,没有第三种选择。若不想成为我的侍妾,就给我即刻离开这里,否则我便放火烧了这辆马车。」 冷翼的冷酷威胁,没吓着涵泠,因为她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他的要求上头。 「侍妾……」不为正妻,只做一个男人的妾? 与其它女人分享他,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涵泠从未经历过这种荒谬的事,心里满是惶恐,根本不敢去想象为人侍妾这件事。这分明是一种恶意的羞辱! 有好一会儿,她泪眼蒙眬,一心只想要回宫。她是堂堂大理三公主,怎么能受这种羞辱呢? 但——如果这个要求并不是恶意羞辱,而是一种试探呢? 说不准他只是在试探她,看她对这桩婚事的诚意有多少。虽然才刚认识他,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对感情似乎抱持着不信任的态度——从他说话时句句讽刺就感觉得出来。 或许过去不曾有人以真心好好善待他,所以让他心里长满利刺,如果她扭头就走,不就更让他认为,她也和其它人一样,毫无诚心? 她不想让他有那种想法! 但……她还是很不安……毕竟那不是陪他吃顿饭、喝个茶即可,而是要当他的侍妾啊!涵泠咬着苍白的唇,无法下定决心。 她长时间的沉默让冷翼以为自己终于达到目的——赶走她了,于是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愿成为我的侍妾。那么就限你明日午时前离开边城,我不想再见到你出现在——」 「好!」他话没说完,涵泠就冲动地脱口而出。 「什么?」冷翼狐疑地拧眉。她所说的好,是指同意做他的侍妾,还是同意离开边城? 「我要留下来,哪怕是做你的……你的侍妾,也不要紧。」涵泠面色涨红,神情仍是窘迫,但语气充满坚定。 她已经答应父皇,要将她的驸马带回,父皇已经病重,她不能再让他失望。要是他的病情因此恶化,那她岂不是罪人吗?她不能成为让父皇含恨而终的不孝女。 所以只要能说服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你愿意?」她竟然同意作他的侍妾?她脑子坏了吗? 冷翼万万想不到她会同意这种荒谬的要求,心里虽然震惊,但没让那份惊骇显现在脸上,外表看来,仍是平静无波。 「嗯!如果你希望我以这种方式待在你身边,那么我就以这种方式待在你的身边,我会试着不去计较名分,我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涵泠充满信心地天真微笑。 「我们两个人?」冷翼缓慢地重复这句话,冰冷的笑,再度在嘴角扬起。 多么天真的女人,单纯到近乎愚蠢! 她怎么会以为,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从不打算与她合演恩爱戏码,他甚至没兴致碰她,就算勉强进了她的房,也只会是为了发泄欲望,绝不是为了与她谈情说爱。她会不会想得太美了? 不过无妨!他不会戳破她的美好幻想,因为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是啊!我们两个人。我们一定会有个美好的未来。」涵泠肯定地点点头。 只要她肯努力,相信他一定会感受到她的真心诚意。届时他们夫妻恩爱和乐,共同携手返宫,为大理的未来尽一份心力,病重的父皇一定会感到很宽慰。 涵泠因那幅美好的景象而露出微笑,她知道自己有时是太天真了,但这回她赌上自己的毅力与决心。她不再冀盼,而是去实践,她会让一切改变的! 冷翼已经懒得去纠正她那不切实际的空想、妄想。 把她这只毫无防备能力的小兔儿,扔进那个争风吃醋、尔虞我诈的天地里,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冷翼的嘴角,因嗜血而残酷地扬起。 「公主,就是这儿。」马总管推开僻静院落里的房门,回头对涵泠说道。 「就是……这儿吗?」 涵泠有些迟疑地跨入房内,这就是她身为侍妾,未来所要居住的地方? 答应为妾之后,她终于被「请」入玄王府,但冷翼根本不理会她,全靠马总管替她安排,带她到寝房来。 涵泠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房间不大,而且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因为房里除了床和桌椅、橱柜等基本家具之外,没什么摆饰品。不过挺雅静的,也整理得很干净,窗明几净,桌上一尘不染,清晨的阳光从雕花窗棂射入,窗外有株开着粉白花朵的海棠花,正迎风摇曳。 她走上前推开那扇圆窗,发现窗外正好有座小花园,里头种植了一些品种珍稀的山茶花、海棠、芍药、牡丹,绽放得奼紫嫣红的花朵,熏风宜人。 瞧见满园的花,涵泠不自觉露出微笑。她喜爱花,每回心情烦闷,只要在花园里走上一遭,心情便能镇定下来。 「真对不住,其它三位夫人所住的怡情园,远比这儿好上许多,但那儿已经没有房间了,所以才会委屈公主住在这儿……」马总管歉然说道。让堂堂公主住在这种地方,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不要紧,这儿挺好的,马总管别在意。」涵泠知道他也是奉冷翼之命行事,并不怪他,再说她觉得这房间也没什么不好呀。宁静整洁,这就够了。 「公主,如果您有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别客气,请尽管开口,小的会立即为公主送来。」 「谢谢你,马总管。」 「昨夜公主一定没睡好,请公主好好休息吧,小的先行告退了。」 「好的,谢谢马总管。」涵泠朝他微笑,目送他离开房间。 马总管退下后,涵泠吁了口气,双腿虚软地往床沿一坐,像是浑身的气力都被吸光了。 她唯一留下的婢女兰儿,正替她整理简单的行李,把东西摆放在适当的位置。 瞧见这房间的格局,兰儿忍不住替涵泠委屈、抱不平。 「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让公主住在这么简陋的房,难道整个玄王府,找不到一间更好的房了吗?」 「你别胡说!这间房雅静舒适,没什么不好,久居则安,人应该知足惜福。」涵泠轻声斥责兰儿,不希望王府里的人听见了,以为她们心有不满。 「好嘛……」兰儿扁扁嘴,低着头,不再多嘴。 涵泠瞇起眼,感觉困倦,这几日窝在马车上,她真的累了,想先补个眠。 「兰儿,我想先小憩一会儿,你把这些东西摆放好,也下去休息吧!」涵泠吩咐道。 「是,奴婢先伺候公主休憩。」 兰儿上前解开涵泠的外衣,挂在床头的架子上,然后掀开绣花被褥,让涵泠躺进去。 涵泠头一沾枕,便觉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小呵欠,很快地闭上眼睛。 待兰儿整理好东西,涵泠早已睡去,兰儿悄悄掩上门,退了下去。 涵泠沉浸在充满冷翼冰冷瞪视的梦境中,睡得极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一些吵杂的声响。 「让开!」 一道拔尖的女音,高声喝斥,吵得涵泠无法酣眠,她拧着秀眉,逃避地将耳朵往绣花软被里藏。 但那声音还是不断传来,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婢女兰儿的劝阻声:「对不住,我们公主还在休息,几位请先回去吧……啊!」 啪!忽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同时传来兰儿的尖叫声。 涵泠从睡梦中惊醒,倏然睁开眼,慌忙翻身下床,胡乱披上挂在架上的外衣,便冲到门边打开门。 「怎么回事?」她焦急地询问。 「公主……」兰儿一边的脸颊都被打肿了,一瞧见她,委屈的泪水立刻淌下。「公主在休息,这几个人却硬要闯进去,兰儿不给进去,她们就打人。」 涵泠见了既心疼又气愤,不知是什么人,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打人。 转头一看,只见三个穿着精致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像要壮大声势似地一字排开,神情不善地瞪着她。 她们是? 「哟!你就是那个从宫里来的、死皮赖脸要王爷娶你的女人吧?」其中一个身穿浅绿绣花锦袍,长得十分美丽、但声音特别尖锐的女人,故意慢吞吞地上下打量她,颇有羞辱的意味,她甚至大胆到连公主的称谓都不说,直接讥讽她是死皮赖脸的女人。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瞧见涵泠清丽绝伦的面庞时,自己心里有多嫉妒。 涵泠不计较她们怎么称呼她,但她很生气她们打了兰儿。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我家兰儿对几位做了什么失礼的事,但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该动手打人。」涵泠生气地指责道。 「哈!你有脸说我们吗?我就不信你没打过下人耳刮子!」那些皇亲贵族,哪个不是蛮横跋扈、作威作福? 「我当然没有!」涵泠倒抽一口气。「打人是野蛮的行为,宫里从不允许有这种行为。」 「我们公主才不会打人呢!谁像你们……」兰儿也愤慨的嘟囔着。 「唉,真不懂得感恩哪!不会管教下人,是你这主子的失职,咱们姊妹替你管教这不懂礼貌的臭丫头,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怎么还怒目相向呢?」另一名黄衣女子存心激怒涵泠似的,咯咯笑道。 「我相信兰儿,她没做错事,不该受到任何人的责打。最重要的是——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院落欺负人?」涵泠不能理解,玄王府难道乱无纲纪吗? 「什么呀,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穿着华丽紫服的女人,夸张地瞪大眼,看着涵泠的眼神,彷佛她是笨蛋似的。 绿衣女子跨前一步,骄傲地昂起下巴。 「我们三姊妹,就是王爷的爱妾!我是翠镶,她是紫衣,而她则是秋蓉。」她指着紫衣女子和黄衣女子说道:「告诉你,不管你以前是公主还是什么千金小姐,进了王府,同为王爷的侍妾,咱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凡事讲求先后顺序,往后你见了我们,得喊声姊姊,懂吗?」 「没错没错!」紫衣与秋蓉在一旁帮腔。 从冷翼把堂堂公主纳为侍妾,就瞧得出他对这位皇族公主的观感,因此三人才敢目中无人,欺压到这位不受宠的公主头上。 「什么?!公主为什么要喊你们姊姊?」惊怒让兰儿忘了被打的疼痛,脱口大声嚷道:「我们公主可是圣上亲自指婚给玄王爷的,公主才是玄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是你们这些侍妾该喊公主一声姊姊才对。」 见翠镶的巴掌又要甩来,兰儿惊喘一声,急忙掩住脸,躲到一旁。 「请你们自重,别再动手打人了。」涵泠连忙出面阻止,却见翠镶的巴掌转而朝她甩来。 翠镶扬高的手正要落到她脸上,忽然身后传来严厉冰冷的询问声。 「这里在吵什么?」 「王爷!」翠镶回头一看,脸上尖锐的表情立即戏剧性地转变,眉眼一拧,委屈得像快要哭出来似的,贴近冷翼撒娇。 涵泠见了心一抽,咬着牙别开头,不想去看他们露骨的亲热。 「王爷,冤枉呀!」翠镶哭诉。「我们三姊妹听说您收了涵泠公主为妾,好心相约来看公主妹妹,没想到她却不领情,不让我们进门,还狠狠骂我们哪。」 涵泠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然恶人先告状,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翼哥哥,不是的——」 「无礼!」冷翼突如其来的暴吼,将涵泠吓得倏然住口,面色发白,错愕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分?一个侍妾,有资格与我攀亲带故吗?」冷翼语气如冰地质问。 涵泠面容变得更为苍白,她没想到他竟在众人面前羞辱她,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他还不放过她,怒瞪着她,继续指责道:「你都入府为妾了,还不忘端出公主架子惹纷争吗?我劝你最好安分点,少给我惹麻烦!」 他不问是非就一口咬定是她惹的麻烦,让涵泠很心寒。她失望地摇头,沉痛地道:「我没有蓄意引起争端,是她们不该动手打我的婢女。」她希望他至少站在理字上头,说句公道话。 冷翼沉默着,倒是跟在一旁的白云天见了兰儿的脸,疼惜地喊道:「啧啧!谁下的手啊?半边脸都给打肿了,真是可怜哪!」 话一说完,翠镶立刻投去充满杀气的一眼。 她们全是势利鬼,只巴结冷翼一人,其余的下人在她们眼中,视同蝼蚁。 「哟!白护卫这么说就不对啦,若不是她对我们无礼,恶意刁难,我们犯得着动手吗?再说不过是一个耳刮子,只是个小教训而已,算得上打吗?干嘛说得这么严重。」紫衣帮腔道。 「兰儿没有无礼!是公主正在休息,兰儿才不让三位夫人进去的,兰儿没有恶意刁难。」兰儿委屈地大声喊冤。 涵泠也试着再次解释:「兰儿说的是真的。我们并没有主动挑起——」 「住口!」冷翼严厉地喝斥,兰儿畏惧地闭上嘴,涵泠的心则是更往下沉。 「我听够了你的狡辩之词,你们主仆俩最好给我安分些。往后不许你再端公主架子,若是不想屈居人下,就滚回宫去当你的公主,要多少人奉承,就有多少人奉承!」他瞪着涵泠,恶狠狠地警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听都不听我解释,就一口断定是我的错?」 涵泠震惊、难过,更难以置信。没想到他竟如此偏袒三名侍妾,即使她有理,他却连听也不想听。 她这才发觉,她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的恨,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她悲伤地望着他,原本粉嫩的脸庞苍白如雪,花瓣般的双唇微微颤抖。 冷翼让她进府,等的就是这一刻。把她丢进三个妒妇的利爪下,等着看的,不就是她心碎痛苦的表情吗?那将是他最甜美的果实—— 原本这么想的他,此时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她那满含哀伤的悲凄眼眸,像在控诉他的无情,让他心口感觉很闷,很不舒坦。 见鬼了!他为什么要在乎她的心情?她是喜是悲,都与他无关吧?他是哪里有问题?! 他气自己的莫名其妙,于是更把怒火往涵泠身上发泄。 「你敢质疑我的话?段涵泠,你最好识相点,我允许你入府,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别太不知足。」 事已至此,涵泠还有什么好说的?无论再怎么说,也不会有用的,她知道他只是想欺压她,让她难堪。她伤心地闭闭眼,然后凄然睁开。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往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她也不想再多辩解,只能安抚自己,别与他起争执。 她依然很难过,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心里对她仍不谅解,才故意如此对她,她若忍不下这口气,那么绝不可能融化他心头的寒冰。 如果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对事情不但没有任何帮助,还会招来他更大的怨恨。为今之计,只有忍耐。 为了顾全大局,她必须忍下去。 「三位姊姊……」涵泠幽幽转向翠镶三人,低声说:「今天的事对不住,让三位姊姊不开心,非常抱歉。尔后我会敞开大门欢迎你们,不会再有人阻挠,请三位姊姊别将方才的事挂在心上。」 「公主!」兰儿哭了出来,公主怎能这样委屈自己? 「哎呀!你知道错就好了,既然你有心,我们怎会不接受你的求和呢?往后我们还是会常来拜访你的。」翠镶她们忍住窃笑,虚伪地道。 堂堂公主跟她们低头道歉,可让她们得意了。 「我和兰儿还有东西没整理好,先失陪了。」涵泠低身朝众人点了下头,然后拉着兰儿转身,回到房里去。 冷翼重重拧眉,用力地瞪着她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为止。 真是太荒谬了!为何欺压她,一点都无法让他感到喜悦?甚至还有一种近似愧疚的荒谬感觉,不断揪着他的心。 都怪她的模样太美、太楚楚可怜,任谁对着那张我见犹怜的哀伤面容,都无法狠下心肠。 他恨自己也和其它男人一样,抗拒不了对她的怜惜。 愤愤扭头,他瞪向真正的麻烦制造者——他一直都知道,是谁在惹麻烦。 「别以为我不晓得是谁在搞鬼!如果还想继续待在王府,就给我安分些,少兴风作浪。」说完,冷翼衣袖一甩,扭头就走。 「王爷——」翠镶等人焦急吶喊,想哭诉喊冤,但冷翼完全不想听她们辩解。 翠镶被数落得很没面子,自然把这笔帐记在涵泠头上。 「那贱蹄子,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要她跪在我脚下求我。」 她脸上怨恨狠毒的表情,连紫衣和秋蓉瞧了都会怕。 她们不禁浑身透寒。告诉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得罪她!千万不要…… 冷翼在走回书房的途中,一直板着张臭脸,每个奴仆下人遇见他,全都好像见着阎王般闪得远远的。 白云天觉得很奇怪,他不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故意对涵泠无情的吗?既然他不开心,那干嘛要那么做?他真是不懂耶! 不过主子看来心情很差,他也不敢去捋虎须,乖乖闭嘴就是了。 回到房里,涵泠没说话,兰儿倒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王爷太过分了,居然帮着她们这样欺负公主!」 「兰儿,不许这么说。」涵泠柔声制止她批评冷翼。「或许翼哥哥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所以出口的每字每句都像利刃,这时候我们不能介怀,否则只会将他的心推得更远。我不怪他,更不怨他,只要以忍耐和温情感动他,一定能融化他心头的冰。」 「可是那三个侍妾好惹人厌。」兰儿最气不过她们。 「兰儿,别说了!她们是对我们不善,但翼哥哥他……喜欢她们,如果批评她们,必定会让翼哥哥不满,所以往后别再这么说了。」涵泠咬着唇,心痛地说道。 尚未成婚,她却已深切体会到与人分享丈夫的心酸与痛苦,但这是她的选择,她无怨无悔。 「是……」兰儿真的气自己保护不了公主,但公主一心想用温情感化玄王爷,在她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能说出口,因为不想伤主子的心。 「你先下去吧,请马总管拿些药让你抹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涵泠遣退了兰儿,自己独坐在床沿,方才伪装的坚强在此刻崩溃,她掩着嘴,低低啜泣起来。 她已许久不曾这样伤心地哭泣过——打从她的母后辞世后。 来到边城、遇见冷翼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全像是一场梦,一场她连想都无法想象的恶梦。 她以为会珍爱她的未婚夫婿,却讨厌她;她以为可以与他同回宫里,让病重的父皇安心,但却办不到。 她来到这儿,什么事都办不好,她第一次感觉到莫大的挫折…… 想到病重的父皇,她哀伤的心里多了分焦急,父皇已如风中残烛,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熄灭。她不再多努力,如何让他老人家安心呢? 她决定,如果今晚冷翼来了,她要再与他好好谈谈,请他尽快与她完婚、随她回宫…… 想到夜晚,她的肠胃顿时绞扭起来。 今晚,他真的会来吗?他若来了……可会要她吗? 噢!先前仅凭着一股冲动,便脱口说愿意为妾,但身为一个侍妾,不光只是替夫君端端茶、夹夹菜,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还得在夜里伺候夫君,陪他做些羞死人、不可告人的事…… 光是想着,她已经满脸通红,心跳飞快,几乎快喘不过气。 她保守纯洁,长这么大,除了至亲的父皇,还没让哪个男人牵过手。如今她尚未成婚,纯净有如白莲的身子,却马上就要属于一个男人…… 想到冷翼俊冷的双眸,火热地望着她,并用他那双大手,抚过她的身子,她便羞怯惊慌得几乎想尖叫,感觉整颗脑袋都要烧起来了。 他……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残忍地对待她吗? 他恨她,她知道的,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折磨她的大好机会吧?涵泠咬着唇,想象着他会如何凌虐她,芙蓉般的面颊因恐惧而苍白。 就在她的幻想不安中,天色渐渐暗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吓得跳起来,以为冷翼就要走入房内,粗暴地行使他的权利…… 「公主。」直到兰儿的声音传来,涵泠紧绷过头的神经,才急遽放松。 「兰儿,是你啊?」涵泠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道:「进来吧!」 「那兰儿进来了。」兰儿推门走入。 涵泠对她微微一笑,问:「有什么事呢?」 「方才马总管来报,王爷有请公主。」兰儿转达。 「翼哥哥找我?」涵泠才刚放下的心,倏然又提起。「他找我做什么呢?」她紧张地问,深怕他是要她过去侍寝。 「说不定是要陪公主用膳呢!毕竟都这时辰了,也差不多该用膳了。」 「是吗?」涵泠的心放下了些,如果是一块儿用膳,那倒还好。 「我替公主梳头,整理一下,让公主容光焕发,好让王爷眼睛一亮。」兰儿移到她身后,准备解开她的头发。 「不用费心妆扮了吧?反正只是用膳而已……」 「那怎么行呢!」兰儿第一个不肯。「公主,您没瞧见王爷那三位侍妾,一个比一个妖娆美丽,一个比一个懂得打扮。虽然公主比她们任何一个都要美,但是不好好装扮,一定会给她们瞧扁的,所以非得好好打理一下不可。」 说完,不顾涵泠的抗议,兰儿立即解开她那头乌黑滑溜的长发,用发梳仔细地梳亮,再重新束上发髻,然后取出紫檀木盒里,最美的一朵珠花缀上。 涵泠天生丽质,不用太多点缀,依然美得惊人。 最后兰儿在涵泠唇上点上淡淡胭脂,便大功告成了。 打点好后,兰儿退开一步,满足地欣赏着。「公主真是太美了!」 「这句话你说了好些年了,怎么说不腻呀?」涵泠面颊微微泛红,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公主的美让我瞧不腻呀。」兰儿嘻嘻笑道,找出精致绣花的小袖对襟旋袄帮她换上,再披上白色狐皮披肩,让涵泠整个人看来既雍容高贵又清丽雅致。 「嘻嘻,这下不但王爷会看直了眼,那三位讨厌的侍妾如果在场,只怕也要嫉妒不已哪。」兰儿对自己的手艺可是极有自信的。 「你别胡说了。」涵泠粉颊更红了,却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冷翼。 他……可会觉得她好看?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八成是马总管来催人了。 「走吧!让他们大吃一惊去。」兰儿咯咯笑着,将害羞的涵泠推出门外。 第三章 “你慢吞吞的在搞什么鬼?” 才在马总管的引领下进入饭厅,就听到极度不耐的喝斥声。 涵泠抬起头,瞧见板着臭脸的冷翼坐在铺着精致绣花桌布的大圆桌前,身旁坐着翠镶等三位侍妾。 “往后喊你过来,都得这样三催四请才行吗?”冷翼冰冷质问的语气里尽是嫌恶。 “对不住,我稍微打理一下,花了一点时间……”涵泠羞愧地低下头,嗫喏解释。 “稍微?”冷翼的冰眸,慢吞吞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眼眸深处先是闪过一抹惊艳与激赏,但随即转为冰冷讽刺。那神情像在告诉她——她的模样看来不像“稍微”打扮过而已。 “哎哟,人家是公主嘛,要踏出房门,不花上一两个时辰打扮,怎么行呢?” “就是说嘛!要王爷和咱们几个姐姐等她,她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三名侍妾的话尖锐讽刺,嫉妒地瞪着涵泠,恨极了自己再怎么装扮,也装扮不出那种丝毫不矫揉造作的高雅气质。 “真得很对不住……”涵泠神色惊惶,不知所措,她实在不擅长面对攻击,而唯一会护着她、为她辩解的兰儿没被允许进入饭厅,所以她只能独自面对众人的尖酸讽刺。 冷翼若有所指地勾起嘴角,冷冷道:“有些人是生得美,但那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心的丑陋,是再多的划分言之也掩饰不了的。” 涵泠因这恶毒的讽刺瑟缩了一下。他……可是在暗指她? “好了,传膳吧!” 冷翼一声令下,身旁环侍的婢女们立即开始迅速动作起来,端菜送汤、盛饭、摆放碗筷,人人各司其职,没有人看涵泠一眼,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涵泠心中又开始出现那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感,她求助地望向冷翼,但他直盯着前方,瞧都不瞧她一眼,没人邀请她坐下,涵泠只好尴尬地自己拉开圆凳,准备坐下。这时,冷翼却突然说话了—— “你坐下做什么?” “咦?”涵泠慌张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能坐下吗? “我问你为何坐下!你以为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冷翼眯起眼来,冷冷质问。 “我来……用膳呀,不是吗?”涵泠傻愣愣地回答,没想到却引来一阵夸张的笑声。 “我的天啦!她居然以为她是来用膳的耶,哈哈哈……” “有什么不对吗?”涵泠惊慌地直瞅着冷翼,希望他大发慈悲告诉她,究竟是哪儿出错了? 冷翼唇瓣依然挂着那抹清淡的冷笑,让涵泠背脊直升起恶寒。 “对,你没说错,确实是用膳。只不过,是‘我们’用膳,而‘你’要负责伺候我们。”冷翼残酷地宣布。 “什么?”涵泠震惊错愕,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刮子。“要我……伺候你们用膳?” 是要她……当她们的婢女? 他的要求,让兰儿刻意为她装点的一身华美行头,看起来像个笑话。 “怎么,不愿意是吗?我记得你曾说过会好好服侍我的,怎么,现在尊贵的公主,瞧不起我们这些粗鄙平民吗?” “我没有那么想!”涵泠心急的解释。 “既然没有,要你伺候我们用膳,你有什么不满的?”冷翼冷冷质问。 “我并不是不满……”她只是惊讶,还有……委屈。为什么他总要在众人面前羞辱她?涵泠很难堪,却无法诉苦。 “别再说了!如果你想留在王府里,就乖乖听从我的命令。现在立刻布菜!” 冷翼仿佛失去了耐性,双手环胸,面容一凛,冷冷命令。 “好,我知道了。”涵泠不想与他争执,只能乖乖听命。 但她很担心,因为她实在不太会夹菜,毕竟她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啊! “那你……想吃哪道菜?” “先盛碗汤来。”冷翼状似不经心地命令道,眼中则闪着心机。 “汤吗?好的。”只是盛汤而已,她相信没问题,自己一定可以办到。 虽然涵泠心想不难,但其实也没那么简单,因为汤里还有鸡肉与一些配料,在一个大汤碗里捞取那些汤料,就好比在大海里捞针,让涵泠捞的好不辛苦。 明明瞧得很清楚,但下手去捞,那些汤料就像自己长脚似的溜走了。她愈是努力,愈是捞不到;而愈是捞不到,她就愈努力……结果汤料没捞到几块,却已弄得自己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翠镶等人低低窃笑着,不时交头接耳取笑她的笨拙,根本不怕涵泠听见。而冷翼虽然没有笑,但那双严厉批判的眼神直瞪着她,让涵泠压力更大。 末了,冷翼淡淡讽刺,阻止她继续“水中捞鱼”。 “行了!再等下去,只怕到了明天,我仍没汤可喝。” “对不住……”涵泠羞惭地道歉,笨拙地把汤碗捧到他面前。“请用。” 冷翼微微垂下眼眸,瞄了那碗没多少汤料、如同清水般的“清汤”一眼,然后冷笑着别过头,丝毫没打算喝。 涵泠窘迫极了,好想挖个地洞躲进去,但也不能不伺候他,所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开口询问:“接下来……你要用什么呢?” “就这道吧!”他随意指向面前那道菜。 涵泠一见到那道菜,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喊苦。 鲜烩珍菇!滑溜溜、粘糊糊的,该怎么拿取呢?别说用筷子了,就算用调羹,都未必能取得利落漂亮。 她微微颤抖的手拿起调羹,还用筷子辅助,在大盘子里舀取珍菇,勾芡的鲜烩珍菇一如她所预料,是个棘手难缠的目标。她取得战战兢兢,笨拙的小手却还是将粘糊糊的珍菇弄出盘子,弄脏了漂亮的桌巾。 “天啦!你连夹菜都不会吗?难不成宫里的人都不用筷子调羹,全都是用手抓菜的吗?哈哈!” 翠镶等人夸张的讪笑,让涵泠感到更加羞耻,动作也因紧张而更加笨拙。接下来仍是一连串的出错,不是菜汁喷到桌面上,就是沾到自己的身上,弄得浑身黏腻腻、脏兮兮,甚至还不小心被热汤烫到手。 最后,当她把一颗红烧狮子头掉进冷翼面前的汤碗里,溅出的汤汁喷到他脸上时,冷翼终于对她下达喝止令。 “够了!你不用再伺候了,再让你这样胡搞下去,大伙儿永远没东西可吃。” 冷翼摆摆手,不耐地挥手要她退开,决定亲自来。 “真的很对不住……”涵泠羞惭又难过,垂下头,咬着唇默默退到一旁,无法替自己辩解。 自己确实是笨手笨脚,她无话可说,但这怎能怪她呢?她从来没有伺候人的经验,第一次用心想为他做点事,却被他的冰冷的眼神给瞪得双手发抖,连碗汤都盛不好! 撇下她这个餐前娱乐之后冷翼与三位妾室开始正式用膳。冷翼用膳时也一样不多言,餐桌上的气氛仍没轻松到哪里去。 涵泠心想他大概暂时不需要她了,所以转身想先离开,但冷翼立即又喊住她。 “慢着!你要上哪儿去?”他黝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还有什么事吗?”涵泠以为他还想要她服侍什么,当下全身紧绷了起来。 “坐下来用膳。”他淡淡命令,但看起来并无关怀之意。 “我……也可以一起用膳?”她诧异的语调微微扬高,还带着些微微颤抖。没办法,她真的难以置信嘛! “当然,坐吧!”冷翼拉开身旁唯一一张剩余的圆凳子,示意她坐下,薄美的唇扬起,让涵泠因为那淡淡微笑里的些许温情,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她以为他讨厌她,绝对不会想与她同桌吃饭,没想到他竟开口邀她一块儿吃,真让她喜出望外。 终于,她的诚意感动了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一道曙光吧? “谢谢你。”她连忙神情喜悦地坐下。 她不是因为有饭可吃而高兴,而为他对她的这一丝丝柔情,让她心里像蘸上了甜滋滋的蜜。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句话,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打动他。 “替她填碗饭。”冷翼转头吩咐下人盛饭,然后主动用小勺舀了些看来像是肉酱的羹到她碗里。 “尝尝这肉羹。” “谢谢!”涵泠眼光一亮,心想他毫不迟疑地取来这道菜让她品尝,必定是因为它的滋味最好,她心里好生感动。 他们之间的互动,真的是一点一滴,慢慢在改变吧? 脑子里天真的想法,让她丝毫没有心生疑虑,便张开小嘴把糊糊的肉羹吃下,结果差点没当场将它从嘴里喷出来。 好——好辣! 她不敢食辣,而且从小就怕辣,加了辣子的东西根本不敢碰,但如今不小心吃进嘴里,又不想难看地吐出来,所以只能忍耐地咽下。 那辣肉羹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威力强大,当她囫囵吞下时,那辣劲随着嘴巴、喉咙、食道,一直烧灼到胃里去,呛得她整张嘴有如火烧,辣的灼痛。 她赶紧端起白饭猛扒,好消除嘴里、胃里那股热辣的痛感。 她过于急躁的吃相,让三名侍妾笑得花枝乱颤,轻蔑地挖苦道:“怎么,宫里不但没筷子,连饭都没有吗?瞧你饿的!” 涵泠放下手里的碗,薄泪在眼里弥漫,不知是被辣得渗出眼泪,还是因委屈而泛滥,她急忙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的失态。 她好难过,本以为他舀菜给她,是友好的表现,没想到只是为了作弄她,让她难看。 “妹妹,好吃吧?再多吃点啊!呵呵!”坏心的翠镶拿起勺子,连舀了好几汤匙的辣肉羹给她,全部浇在她的白饭上——这下她连白饭都没得吃了。 边城接近苗、蜀边界,饮食的口味偏向蜀苗的重辣口味,满桌的菜,几乎每道都是辣的。冷翼喜食辣,而三位侍妾也全是从小在边城长大的,自然也不怕辣,只有打小在饮食清淡的大理城长大的涵泠,半点辣也碰不得。 冷翼与他的三位侍妾都知道这些,才会故意拿这些来恶整她。 “我……我吃不下了。”这样的饭菜,她根本食不下咽。 涵泠面色惨白地放下只吃了几口的白饭,起身说道:“我想先回房休息了,可以吗?” “哟!妹妹可是嫌饭菜不好,吃不下?那我请王爷命厨子煮些鲍鱼、鱼翅给你吃呀,你说怎么样?”三位侍妾假意关切。 “不用了。我不是嫌饭菜不好,我只是……不饿。”涵泠嗫喏撒谎。 “别理她,让她走!”冷翼神情自若地用膳,瞧都不瞧她一眼,当她是无关紧要的下人。 涵泠垂下苍白的面庞,伤心地向他望了一眼,这才默默转身出去。 冷翼脸色平静,心里翻腾的懊恼情绪却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起伏,他握紧拳头,压抑不住对自己的轻蔑与怒气。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很气,气自己在餐食上为难一个弱女子,连顿饭都不给女人吃,还算是个男人吗? 都怪她不好! 她太过温和沉静、太过逆来顺受,他才会变本加厉地欺凌她。 他不相信她真的是个温顺善良的女人——那个昏君,怎么可能养出这样青莲似的女儿?于是他恶意欺凌她,想把那柔顺温柔的伪装,从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上扯下来。 他气恼自己气量太小,但他更气的是,即使这样欺凌逼迫,都无法让她露出真面目! 她看来柔弱得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倒,但意志却出人意料地顽强,他竟拿她毫无办法。究竟要如何才能击垮她,让她的伪装崩落? 他恨恨咬牙,方才的事把他搞得也没了胃口,他推开饭碗,起身大步走开。 到了饭厅外,停顿了下,像在犹豫挣扎某件事,一旁的马总管与白云天都纳闷地瞧着他,因为很少见到他这样踌躇犹豫。 片刻后,他恨恨地一咬牙,转过头,以自我厌恶的语气吩咐:“等会儿送点火伤药到段涵泠房里去!” 即使她罪大恶极,也不该遭此对待,更何况她并没有什么恶行劣迹,唯一称得上错的,是身为昏君的女儿这件事。 今天无论是任何人在自己眼前受伤,他都无法冷眼旁观吧? 所以他的决定与段涵泠这个人无关,他并非被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娇柔脸庞给打动了,绝对不是! “啊……是。” 马总管虽然心里诧异,也没敢表现出来,但白云天可就表现得很直接,他夸张地挖挖耳朵,一副“我有没有听错?”的表情。 “给她火伤药?何必嘛!当初别虐待金枝玉叶的娇贵公主,现在不就不用为这些鸟事费心了吗?” 真是不坦率的主子!打从以前就是这副臭脾气,从小都没改变过,啧啧! “如果闭上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冷翼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好好,闭上嘴就是了。” 白云天嬉皮笑脸地以右手比划着拿针缝嘴的动作,结果惹来一记更大的白眼。 “天啦!公主,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涵泠回到房里,兰儿见着她,顿时震惊地倒抽一口气。 涵泠知道自己的模样瞧来有多狼狈,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乱了,袖子、衣摆上也沾上脏污,白嫩如葱的手指上,还有些许烫红的痕迹。 “没什么,只是打翻一碗汤而已。”涵泠轻描淡写地道,不想让这个忠心的婢女担心。 “打翻一碗汤,怎么会搞成这样呢?”兰儿有些怀疑,也对冷翼很不满。“公主烫伤了,王爷不知道吗?怎么没请大夫来给公主瞧瞧呢?” “不过是一点小烫伤而已,不碍事的,没有请大夫的必要。”涵泠垂下头,将微红的手藏进衣袖里。 “我先伺候公主沐浴、换件干净的衣裳,等会儿去向马总管拿些火伤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敲门声。 “都这么晚了,是谁呀?”兰儿纳闷地前去看门,瞧见马总管站在外头,亲自送来火伤药。 兰儿收下伤药,回到房里,开心地对涵泠说:“原来王爷还是挺关心公主的,还特地派人送伤药来呢!等公主沐浴净身以后,就可以抹上了。”兰儿瞧着那呵火伤药,笑嘻嘻地道。 “翼哥哥他……”接过兰儿手中的火伤药,她眼眶冒着热气,心头激荡不已。 原来他不是真的那样冷漠无情,只是不肯坦率地表达出来而已,他其实——是关心她的吧?她天真地猜想。 顿时间,她枯萎的心仿佛又吸饱了精气,正鼓得胀胀的,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本来,她都已经开始觉得丧气,几乎想死心了,但现在——她又充满了信心,只要她肯继续努力,终有一天,一定能够打动他的 “来来,我快替公主梳洗一下,说不准等会儿,王爷就会来看公主了呢!” 听兰儿这么一说,涵泠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 他要来?他会来吗? 他来了,会……做那件事吗? 她好不容易恢复红润的脸庞,倏然又刷白了,僵硬的手指,差点握不住药盒。 她怕……真的怕! 接下来,兰儿费尽心思替她梳洗,即使是睡前,她也替涵泠把披散下来的头发梳到发亮,然后才识趣地退下。 夜逐渐深了,远处打梆子的声音隐约可闻,浓浓的困怠开始袭向涵泠。 她一开始先是浑身僵硬地坐在床沿等候,可是等了好久他都没来,再加上入夜后又很冷,于是她窝到床榻上,背靠着床头等着。 等呀等,,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她也不晓得,只觉得好困好困,爱困得不得了。 说实话,这几日蜷缩在马车里,她没一日睡好过,难得碰到舒适的床,当然克制不住,很快就打起瞌睡。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纤细娇小的身子渐渐往下滑,她告诉自己:我只躺一会儿就好。 她整个身子缩进温暖的被褥里,忍不住舒适地轻喟一声,紧绷的心绪一放松,身子也更加慵懒无力。 她很想努力保持清醒,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不敌疲倦,完全地闭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一整夜都未曾醒来。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公主,您醒了?”正好打水进来的兰儿见她睁开眼睛,立即笑着招呼。 “唔……什么时辰了?”她怎么感觉好像睡了很久? “大约辰时了吧。” “辰时?”涵泠倏然弹坐起来。“我怎么睡到这么晚?” 冷翼——这个名字窜入脑海,她急忙转头搜寻四周,但是当然没有他的身影。 昨夜他……没来? 涵泠察觉到这个事实,轻吐一口气,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安心了。 “先是马总管过来一趟,请公主到前头用膳。”正替她找衣服更换的兰儿回头说道。 “啊,那么动作不快些不行,让大家久等不好。” 想起昨晚受到的奚落,涵泠立刻下床,迅速着手准备。 为了节省时间,涵泠没让兰儿梳繁复的发式,只吩咐要最简单的。还有衣物饰品也是,全是简便的就行了。 说不准,今儿个他又要她伺候大家用膳,那飘逸漂亮的长衣袖,只会是个笑话和累赘。 结果她猜错了,今儿个没人需要她伺候。 当她匆匆打理妥当,赶往饭厅时,大伙儿几乎都用完早膳了,她的姗姗来迟,自然免不了引起翠镶等人一顿冷嘲热讽。 “哎呀!妹妹可真好命啦,睡到这时辰才起身。” “原来宫里都是过了辰时才用早膳,这下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涵泠再天真也听得出她们是在讽刺她,当下羞惭地低下头。 冷翼也还没离席,但看来似乎已经用膳完毕,涵泠偷瞄了下他,发现他正斜睨着自己,急忙拉回视线,不敢再胡乱张望。 她低下头,瞧见饭桌上的早膳,原本饥饿的肠胃,顿时又食欲全消。 又是辣! 满桌的辣食,红通通、辣乎乎,辣腐乳、辣萝卜、辣鱼、辣肉,连炒青菜和炒鸡蛋都掺辣,别说涵泠本就不敢吃辣,就算能吃,一大早就吃这满桌辛辣的食物,她脆弱的胃壁也捱不住吧! 她皱起小脸,知道自己这餐又没菜好配了,幸好白粥里没放辣子,至少不比饿肚子。 她端起饭碗,秀秀气气地缓慢喝着微温的稠粥。 昨天的晚膳几乎没吃,饿了一整晚,现在她感觉很饿,即使是什么滋味都没有的白粥,她依然喝得心满意足,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感受那米粥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虽没抬头,但她仍感觉得到,冷翼那道锐利的视线,一直紧盯在她身上,瞧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本来想假装不知道他盯着自己,但那目光实在太犀利、太强烈,让她好想躲到桌子下,以避开那道犀利的批判目光。 但她当然不能那么做,只好继续忍耐他灼人的视线。 冷翼冷眼瞪着涵泠,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她如何能装出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 饿了她一晚,连早膳也故意命厨子全部加辣,就是想逼她失控发脾气,而她明明也皱起眉头了,可是居然还能忍耐地只喝白粥,半点脾气也没发。 难道这女人是个泥偶,压根没脾性?还是正如他所猜测的,她只是太会装腔作势、太懂得伪装了? 他愈看愈恼,尤其当她喝完最后一口白粥时,甜美的嘴角还微微扬起,好像有多享受那碗白粥似的。他恨得双手掐紧,仿佛手中掐的,证实她那美丽的脖子。 他倏然起身,冷冷地道:“吃完了?你跟我来!” “去哪儿?”涵泠望着他,讶异地问。 “去哪儿你有资格问吗?跟来便是了!”他烦躁地瞪她一眼,怪她问得太多。 涵泠不敢再多言,只能乖乖跟紧他。 总之,不是要将她卖掉就好了。 冷翼要带她去的地方,似乎不是很近,因为他领着她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显然是冷翼专用的,宽大坚固,里头的坐垫柔软舒适,马车外还插着绣有“玄”字的黑色旗帜。 同行者还有冷翼的贴身护卫白云天。 冷翼上了马车之后,便径自闭目养神,多亏白云天沿路陪着涵泠闲聊,消除了她与冷翼独处在一个空间的尴尬气氛。 马车跑了一段路程之后,外头忽然传来逐渐加大的喧哗声,马车的速度也被迫地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白云天微眯着眼,掀起马车纱窗的一角,谨慎地透过窗棂朝外观望,随即扬起嘴角,顽皮地对涵泠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咱们有口福了。” “什么?” 涵泠还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马车已经完全停下,白云天掀起整片纱窗,涵泠才瞧清楚马车外挤了满满的人,几乎把马车团团围住,难怪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只见冷翼打开车门,步下马车去。 “公主,我们也下去瞧瞧吧!” “咦?”涵泠还没有反应过来,爱凑热闹的白云天已把她拉了下去。 “王爷!”马车外的人一瞧见冷翼,立即爆出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王爷!王爷!” 一声声呼喊,挑起众人兴奋激昂的情绪。 涵泠真的很吃惊,她从没见过这么惊人的阵仗。过去她父皇出巡,街道上必定净空肃清,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或喧哗,但他却几乎是走入人群中,展现平易近人的一面。 “王爷,这是奴家做的小点,请您尝点好吗?” “王爷,咱家的烧鸡最好吃了,我娘要我送一只来给您尝尝。” “王爷,这是我亲自绣的荷包……” 好些人捧着自家的物品,挤到马车旁边来,等着要献给冷翼。涵泠眼睑地注意到,那些几乎全是些年轻的女子,而且样貌都生得不差。 难道是…… “这是借花献佛,其实她们真正想送的东西,根本是自己。”白云天的说笑,与涵泠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涵泠咀嚼着这个新发现,心里五味杂陈,酸酸的感觉,说不出是不是嫉妒…… 想不到他这么有女人缘——他生得很俊美,但性子冷的会冻死人,她以为像他这般冷硬、不懂柔情的男子,任何女人都会感到害怕畏惧,没想到竟有那么多不畏惧他的女人想要嫁给他。 当然,成为王妃所代表的富贵权势,令人心动,但她相信这些女子必定是真心喜欢欣赏他,才想嫁给他。 如果是她,也会被他的人所打动,而不是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荣华富贵。 “多谢大家!不过本王正要前往新民镇巡查,不方便带这些东西,所以大家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冷翼朝大家颔首致谢。 因为不想扰民,也避免有人借机贿赂,所以他几乎不收受百姓的馈赠。 “唉!烤熟的烧鸡飞了。”白云天夸张地叹气,害涵泠差点大笑出声。 “王爷。”忽然,一道怯弱的声音响起,大伙儿顺着声音的来源,将视线往下移,看见一位年约五、六岁的男孩,双手捧着一块大饼,羞怯而敬畏地送到冷翼面前。“这是我娘做的大饼。我娘说要……请王爷品尝。” 冷翼冰冷的眼珠转向那男孩,定定地看着他,涵泠以为他要严厉喝斥小男孩,并将他驱离。正想上前阻止他吓坏孩子时,却见冷翼锐利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柔和,一向紧绷的嘴角缓缓松开,露出一个令涵泠震惊不已的和蔼笑容。 “是吗?那么本王就收下了,替我谢过你娘。”他摸摸那男孩的头,亲手接过大饼。 涵泠情绪激动地看着冷翼,发觉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不是因为他的笑容,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迷人,而是他的笑,让她感受到难能可贵的真情。 她以为他天生就是个冷情的人,纵使有些许柔情,也不会坦率地表达出来。真没想到,他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这般温柔亲切。 那抹罕见的真心微笑,像隆冬里透过厚厚云层窜出的阳光,显得格外珍贵。 她微笑地瞧着他与男孩说笑,感动地品味这珍贵的一刻。 得到冷翼的关注后,男孩骄傲又心满意足的跑开。 冷翼转头瞧见涵泠含笑的眼眸时,脸上的温和微笑悠然消失,厌恶冰冷再度回到他的眼眸里。 或许是因为与方才的柔情差距太大,涵泠瞬间感觉像被一桶冰水泼向脸庞。 “瞧什么?这些平民百姓,不是被你们这些王公贵族视如蝼蚁吗?有什么好看的?”冷翼以一贯的毒舌挖苦她。 “你错了!我从没将他们看作蝼蚁。在我心中,任何生命都是珍贵的,我只是幸运生在皇家,除此之外,我和这些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自然不会将他们视作蝼蚁。”涵泠勇敢地直视他,坚定地道。 打从相遇之后,她第一次这样毫不退缩地面对他,或许是因为窥见了他温情的一面,让她明白,他终究也是人,也有温柔仁慈的时候。 冷翼微感诧异地瞪视着她毫不畏惧的模样,像是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公主,也有勇气与他争辩。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瞪了好半晌,他冷哼了声,不发一语地扭头,用力跨上马车。 “这回是你赢了。”白云天附在涵泠耳边悄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忍俊不住的笑意。 能让自己这主子说不出话来的,她可是第一人啦! 涵泠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与喜悦。吵嘴小胜,没什么值得开心的,能够扭转他对她的想法,才是她心里最深的期盼。 第四章 冷翼想带她去的地方,真的很远。 马车出了边城,在城外十余里处,才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车夫将车门打开,一路上板着脸的冷翼率先下车,而涵泠则由白云天搀扶下车。 “这里是……”涵泠望着这个已有小镇雏形的地方,深感诧异。 这个地方原先应是荒芜贫瘠之地,但现在已有了几十栋屋舍、几间小商店与旱田,阡陌道路横亘在屋舍之间,瞧得出都是新建不久的。 “咱们管这儿叫新城,意思是新兴之城,因为你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这几年来逐渐开发建造的。” “果然是新造之城。”她没猜错。“那么,怎么会有这座新城呢?”她感到纳闷好奇,这些人为何不住城中,要住到城外呢? “呃,这……”个性直爽的白云天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这更让她感到疑惑。 “到底为什么呢?不方便告诉我吗?” “也不是啦!只是……” “他说不出口,那是因为住在新城里的百姓,全是从大理城迁移过来的。”冷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开口,语气同样冷得像冰。 “大理城?为什么要从大理城迁到这儿来?”涵泠大为诧异,便随即发现自己的反应不是很恰当,当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我不是说边城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明白,他们在大理城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会集体搬迁到边城这么遥远的地方来……” “住得好好的?”冷翼拉长了音调,听来充满了讽刺。“住得好好的,当然就不会想迁移,会想迁移,自然是有人逼得他们在大理城住不下去。” “是谁?这种事,怎么没人告诉我父皇——”在看见冷翼更加冰冷讥讽的,一个可怕的猜测突然窜入涵泠脑中。 “不可能会是……我父皇或是我外公害的吧?” “为何不可能?除了董阎这位高权重的豺狼虎豹,还有谁能让他们逃离家园,远赴边城?”冷翼狠狠嘲笑她,笑她太过天真。 “不……”涵泠立即白了脸。 “是真的,公主。”白云天带着遗憾的语气告诉她。“董阎仗着自己是国丈,又是摄政王,便四处弄权、鱼肉百姓;他的儿子董竟松则是贪婪愚昧、性好渔色,只要看中的,任谁的妻妇都抢;而孙子董颢更是集董阎与董竟松之大成,既狡桧又邪恶,一家三代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豺狼虎豹。这些百姓都是长期受到压迫,生活过不去,听闻王爷英明,边城生活安定,所以才举家迁移到连城来的。” “我外公和舅舅他们……怎么会?” 她真的难以置信,自己曾以为是大好人的亲人,竟是如此恶霸。但眼前的事实让她无法否认,这些人不惜放弃家园,也要逃离富裕繁荣的大理城,来到这蛮荒之地,这一切不会是假。 外公他们真的…… 冷翼瞧见涵泠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有着一抹狠毒的快意,这下她应该知道,她口中的“好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怎么不会?不只董阎祖孙三人,你那昏庸的父皇也是祸首。他默许他们的恶行,纵容他们欺压百姓,令百姓生灵涂炭,与董阎那批豺狼何异?这些人今日离乡背井、颠沛流离,你父皇同样要负起责任!” “我父皇他不是默许,他只是……不晓得该拿我外公怎么办,他或许软弱了些,但绝对不是你们口中的大恶人。我外公很强势,父皇不敢反抗他……” 涵泠不是想替自己的父亲辩解,而是想让他了解事实。 冷翼的回答,是一声带着明显轻蔑的冷哼。 无论她怎么说,他对那昏君的观感永远也不会改变! “王爷,您来了。”这时,约十几个人急急从远处走来。 领头的是由冷翼选出的新城领袖,其余的人也全是治理新城的重要人物。 “咦,这位是?”众人见着涵泠,当下为她的绝色姿容所倾倒,几乎失了魂。 “你们一定得见见这一位。”冷翼勾起唇角,很刻意地为他们介绍涵泠。“这位是咱们大理皇朝的三公主——段涵泠。” 他以缓慢的速度说出涵泠的名字,惟恐他们没听清楚。 “涵泠公主?是那昏君的女儿!”一知晓她是谁,那些人脸上原本的好奇与仰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憎恶与愤怒。 “昏君的女儿来了!”这句话像是病毒,迅速在风中扩散,人们交头接耳,很快地连远处的人也知道了。 即使相隔遥远,涵泠也能感受到他们怨恨的目光,全像毒箭一样朝她射来,她不觉恐惧地颤抖起来。 “那昏君的女儿来做什么?”一个在他们附近的男人逐渐逼近涵泠,怨恨地大喊,挥舞的拳头,差点就要打到涵泠脸上。 他一行动,其他人也跟着前进,像汇集的洪流,以压迫的气势缓缓逼近,好像一逮到机会,就要全扑上来杀了她似的。 涵泠孤伶伶地站着,心里万般恐惧,于是下意识往冷翼身旁靠去,小手悄悄拉住他的衣摆,好似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 虽然他对她一直很凶很坏,也从未对她和颜悦色,但至少她很肯定,他不会动手打她。 她这一个微小的依赖动作,几乎没有人发觉,但冷翼察觉到了,也因为这个发现,而大感诧异。 她没有搞错吧?她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真正会伤害她的人? 把她带到新城,让这些怨恨皇族的百姓来对付她,全是他的计谋,而她还认为他能保护她? 蠢!她哪来这样天真愚蠢的想法? 没来由地,他生起气来,气她天真过头,也气自己将一个柔弱女子逼入如此绝境。 虽然他始终认为,她得到这样不平的对待,是理所当然的——父债女还,天经地义。 但兴许是她那依赖的小动作,唤回他仅存的一丝仁慈之心,他该死的心软了。 他想任由她被群情激愤的百姓欺凌羞辱,但又陡升不忍,心中五味杂陈,在漠视与解救之间挣扎犹豫着。 在那些人越来越逼近涵泠之时,冷翼终于做出决定,他扯住涵泠纤细的手臂,先发制人,将她拖走。 “你跟我过来!” 他抓住涵泠的手,把她暂时拉离那几个情绪失控的人。 涵泠发觉自己逐渐远离危机,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一放松,安心的眼泪几乎要涌出。 “谢、谢谢你帮我!幸亏有你,否则我——啊!” 话没说完,冷翼已将她的手用力甩开,好像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翼哥哥……”涵泠喃喃低语,失望地望着自己的手,仿佛还感受得到,方才他握着自己时,那宽大有力的手上的温度…… 冷翼四下瞧瞧,这里是女人们工作的区域,她应该暂时不会有安全上的顾虑,于是冷硬命令:“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许离开!听见了吗?” 冷翼发怒似的下令后,转头对一名看来像管事的女人说:“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说完,他不再看涵泠一眼,便迳自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要事。 涵泠愣愣望着冷翼离开的方向,茫然无措的慌乱感再度升起,她试着对在场的人露出友善的微笑,但根本没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这时,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她转头一看,发现是个跑来找娘的孩子跌倒了,她赶紧上前扶起小防,替他拍去衣裤上的泥沙。 “要不要紧?有没有跌疼——” 话还没说完,孩子就被人粗鲁地从她手里抢走了。 “小宝,过来!别和昏君的女儿在一起!”那年轻的女人瞪她一眼后,把孩子拉走。 涵泠缓缓站起,愣怔望着孩子被拉走。 “让开!别在这里挡路。”还来不及心伤,后方又传来尖锐的命令声。 涵泠倏然跳起,下意识躲开后转头一看,只见一名粗壮的中年妇女推着一车像是米粮的谷物站在她后方,她一让开,女人立即板着脸推车从她身旁走过。 “抱歉。”涵泠喃喃道歉,但那名妇人全然不回应,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涵泠窘迫地站着,转头望望四周,发现在这儿的几乎全是女人,而不管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大家看起来都很忙,搬运米粮、生火熬煮,再把滚烫的米粥运走,每个人各司其职,只有她是闲人,无所事事,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一位正在熬煮米粥的小姑娘看来较为和善,不像其他人瞧见她就恶狠狠地瞪她,于是她厚着脸皮,上前问道:“请问,你们在做什么呀?” 她很好奇她们的工作,原以为她们在熬煮午膳的粥,但看见她们把煮好的稠粥倒进装有泥土的大木桶里,搅拌后再倒入长方形的木头模型当中,做成四方块的东西,一块块晒干,看来不像是给人食用的,所以才忍不住问出口。 “我们在熬襁糊做土砖呀。”小姑娘抬起头,以清脆的声音回答道:“又有一批新的百姓搬来了,所以咱们要做很多土砖盖新房子。” “熬襁糊?盖房子为什么要熬襁糊?”涵泠很好奇,不晓得其中有何关连。 “我们用这些糯米熬成襁糊和在泥巴里做成土砖,用这种糯米土砖盖的房子会很坚固喔。” “原来是这样,真有意思。”涵泠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觉露出微笑。 “玉儿,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附近几位年长的妇人,转头喝斥小姑娘:“咱们没房子住、无家可归,还不全是她那狠毒的外公与昏君爹爹害的,她一定也和他们一样坏!” 这严厉的指责,让涵泠畏怯地缩起脖子。“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 虽然冷翼也常拿这些话来骂她,但或许是习惯了,并不那么尴尬,第一次被其他人指着鼻子骂,让她好生难堪。 被斥责后,那个名叫玉儿的女孩抱歉地看她一眼,低头继续搅拌稠稠的糨糊,不敢再多言。 没人理她,又剩下自己孤单一个人,独自呆站了会儿,脑中突然有个想法。 “我可以帮忙吗?”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一方面,她想扭转他们对她家人的看法;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帮助他们,让他们尽快有坚固的房子可住。 “帮忙?用你那双雪白漂亮的手吗?免了吧!尊贵的公主!” 这份好意被人掷回脸上,没人相信她是真心的。 “真的!我是真心想帮忙,拜托你们给我一份工作。” 涵泠不放弃,真心诚意地一再拜托,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烦得受不了,终于有人说:“好了好了,她想做就让她做,给她最粗重的工作,看她能忍受多久!” “谢谢你们!”涵泠觉得好开心,只要能帮忙就好了,她不怕辛苦。 “你去,和玉环一起把那些糯米从推车上搬过来。”领头的妇人大声下令。 “好。”涵泠没半分迟疑,立刻开始干活。 她先观察一会儿,看看那个名叫玉环的妇人如何工作,接着有样学样,爬到推车上,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抱住一大袋糯米,以为自己能像她一样,轻松地肩扛起。 结果信心满满地抱起糯米袋,立刻咚地一声,连人带米栽下车去,跌得四脚朝天。 “哈哈哈!”四周立即爆出嘲讽的大笑声。“瞧瞧咱们这位娇贵的公主,一袋糯米就将她压垮了。” 涵泠满脸通红,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糗过,她好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但也因为被嘲笑,她个性里不服输的一面被激起了。 她立即站起,随意拍去裙摆上的泥灰后,再度挑战那袋糯米。 这回她不贪急躁进,先用手指牢牢地掐住布袋,然后慢慢地将糯米搬起,以肚腹稳住,吃力地一步步前进,途中几次差点跌倒,但她都竭力稳住了,终于将糯米搬了过去。 原来她不是办不到!只要不躁进,慢慢地搬,她也做得到的。涵泠不自觉露出微笑,这回她真的对自己有了信心。 “请问,这袋糯米要放在哪儿?” 当她终于把糯米搬到大锅旁,开口询问时,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全都看呆了。 “啊?咳!就、就搁在那儿就行了。”有人随意指了个地方。 “好的。”涵泠顺从地把糯米卸下,又转身去搬第二袋。 这时,有人悄声说:“这公主好像没那么不中用耶。”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说不准她只是装装样子,搬个几袋就不干了。” 大多数人还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因为谁也不相信,高高在上的公主真的愿意挽起袖子帮她们干活儿。 不过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涵泠这一忙,就忙到将近中午。 正午前,毒辣的太阳在头顶上肆虐着,远处传来煮食的香气。涵泠昨天晚膳几乎没吃,今早又只喝了些白粥,这会儿只觉饥肠辘辘、头昏眼花。 “这里还有几袋糯米,搬完就可以吃午饭了。”名叫玉环的妇人轻松搬起一袋糯米后,朝她说道。 虽然还是不热络,不过她们对她的态度,比一开始时好太多了。 “好……”涵泠强撑起精神,又抓起一袋糯米,准备搬到大锅旁去。 她的两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红肿破皮,身子也因极度的倦乏而虚弱无力,但她仍死撑着,不喊一声苦。 不过……好糟糕,她的两手在发抖了,快抓不住麻布袋,两条腿儿轻飘飘的,走路好像在晃;最糟的是,她眼前好黑,都快瞧不清楚路了。 冷翼远远就瞧见她,他原本正戌新城的干部商讨筑城之事,但见她摇摇晃晃地搬着一大袋糯米走过,让他很难不注意她。 她在干啥? 他眯眼瞧着,见她一下子由左晃到右,一下又由右晃到左,好像喝醉了似的,不觉拧起眉。 蓦然,砰地一声,装满糯米的麻布袋先重重落地,然后涵泠双眼一闭,如软趴趴的面团般,坠落地面,身旁立即传来数道尖叫声。 “涵泠公主——她昏倒了!” “让开!”冷翼匆忙赶到,排开不知所措的众人,拦腰抱起她。 一抱起她,手上那轻如羽毛的重量,让他重重拧眉,他转头沉声吩咐:“去找陈大夫来。” 仓促地吩咐完,冷翼抱着涵泠,飞快往他在新城的临时居所奔去。 既是临时居所,便不可能太过豪华,二房一厅的简单设计,简朴舒适。他一进门便往自己的寝室而去,掀开被褥,小心地将涵泠放上床,心急地审视着她。 她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阴影,他注意到她的双颊有着被阳光晒伤的痕迹,却又诡异地苍白,眼睛上还有软倒在地时沾上的泥尘,冷翼想也不想地伸出衣袖,温柔抹去那些尘土。 一整日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很难不被晒伤,回去得再找些药给她擦上。 他没察觉自己思绪中的怜惜,目光又被另一样东西引去—— 她的手!他瞪着她的手,触目心惊。 那原本白嫩嫩的手,如今全是伤痕,有搬运时磨破皮的,熬煮襁糊时烫伤的,还有制砖时敲伤的,花花绿绿,青青肿肿,看来好不吓人,而她竟然没吭一声。 他轻轻举起一只小手,借着窗口透入的微薄光线,眯眼仔细审视。 心,莫名地抽痛,大手不自觉地轻柔摩挲着那些红肿伤处,好像这样就可以疗愈那些伤处。 望着她伤痕累累的小手,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有疑惑、有心疼,也有懊恼。 她真的这么能忍?即使受了伤、捱不住了,也不喊一声苦? 而她又怎会昏倒呢?他明明一整个早上都在暗中观察她,却没及早发觉她的异样。 冷翼责怪自己太粗心。 不!他并非真的粗心,而是故意忽视。 一开始见她放下身段,卷起衣袖帮这些平民百姓干活时,他以为她只是装模作样,很快就会放弃,所以他冷眼旁观,等着她主动放弃。 但她没有。 她搬运糯米、帮忙熬煮、帮忙制砖、帮忙曝晒,又再度搬运糯米……如此不断反覆。每样工作她都亲自动手帮忙,瞧她晒得双颊通红、汗水直流,也不曾跑去纳凉偷懒过。 他早已发现她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每踏出一步,都像七八十岁的老妪般举步维艰,他却视若无睹,刻薄地对待一个纤弱的女子。 他心里罕见地出现懊悔,他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却对一个女子心软了——但她偏偏是昏君的女儿,他不该对她心软! 他握紧拳,牙关咬紧,理不清心头的复杂情绪。 这时外头传来呼唤声:“王爷,陈大夫来了!” 白云天请来陈大夫,要为涵泠诊治。 冷翼立即起身,僵硬地退到一旁,对陈大夫道:“你替她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陈大夫才伸出了手,正要去握涵泠的手,冷翼却突然高声阻止:“慢着!” 陈大夫与白云天皆讶异地转头看他。 “你用这个。”他扯断系在腰间的玉佩,从系着玉佩的丝绳里抽出一条丝线交给他。 陈大夫见了立即恍然大悟。 “真抱歉,是小的疏忽了!公主的冰肌玉肤,岂是小的能够亵渎?在下早该想到必须隔空把脉才是。” 白云天听了,忍不住偷偷掩嘴窃笑。 他这主子啊,表现得一副跟这美丽公主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结果连手腕都不准人家碰,还真小气! 白云天不时发出嗤嗤的喷笑声,惹来冷翼恶狠狠的瞪视。 冷翼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大可不在乎,但他却该死的在乎。 陈大夫是个男人,想到他的手要放在涵泠那白皙的肌肤上,他的心里就不舒服得紧,活像个怕人家觊觎自己宝物的守财奴。 自己这般莫名其妙,能怪人家笑他吗? 又瞪了笑得太过分的白云天一眼,冷翼决定不再理他,专心看陈大夫把脉。 幸好陈大夫功力够,隔空把脉也难不倒他,只见他以丝线系在涵泠的手腕上,抚触着丝线的另一端,闭眸深思了会儿,才睁开眼,解开丝线。 “她怎么了?”冷翼迫不及待地问。 陈大夫取下丝线后,起身回答,但有些结巴。 “启禀王爷,公主玉体并无大碍,我想只是太劳累了,还有……可能公主这阵子餐饮……都不定时,没有好好补足所需的养分,才会导致她的体力……不是很充足,所以才……” “你到底在说什么?”冷翼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大夫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照实说:“在下推测,公主可能是因为饥饿,体力不足,所以才会昏倒。” 冷翼瞪大眼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她是饿昏的?” “不、不!小的并非这个意思,公主居住在王爷的宅邸,自然会受到极好的照顾。在下只是猜想……或许公主有些水土不服,饮食上的取用少了些,才会……” 接下来陈大夫又说了什么,冷翼完全没在听了,因为他已经明白涵泠是怎么昏倒的。 饿昏的! 老天!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饿昏了? 在他的统治范围内,即使是最奸最恶之人,每一餐也都能获得饱足,而涵泠这个既不奸也不恶,还柔弱得有如一朵白莲的女子,却是活活给饿昏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打从她来到边城,寄宿在马车里,应当就没好好享用过一顿丰盛的餐食。入府两天,昨天夜里他与三名侍妾故意欺凌她,明知她不吃辣,却在所有的菜肴里全加了辣,让她什么也没得吃。 今早也是,他记得最后她只喝了一碗清粥,却做了许多粗活,劳动了一整个早上…… 一股热辣袭上面颊,是羞愧,也是悔恨。 就算她犯了天大的过错,都不应当遭受这样的对待,更何况她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饿昏的?” “堂堂一位公主,怎么会饿昏呢?” 不知何时,新城的居民全挤到冷翼的别馆外,担忧地关注着屋内的动静,听闻陈大夫的诊断,个个面露诧异,不敢置信。 那蚊蚋般吵杂的交谈声,让震惊懊悔的冷翼倏然回神,立即吩咐道:“替公主准备些吃食!” 接到命令,立即有人急急去办,毕竟她可是为了帮忙他们筑屋,才会昏倒的。 “王爷,我现在替公主做治疗,她很快就会清醒的。” 陈大夫取出银针,替涵泠扎了几针,没多久她便悠悠转醒。 “涵泠?”冷翼不自觉疾走向前,语调僵硬地问:“你觉得怎样?” “唔……翼哥哥。”涵泠睁开眼,第一眼瞧见冷翼,便自然地露出微笑。 那笑容,充满真心,毫无芥蒂,仿佛她是真的很高兴见到他…… 这傻瓜!她难道不知道他一直在欺压她,还害得她昏倒吗?为何她还对他露出这种笑容?难道是因为他是她父皇指给她的驸马? 如果她父皇指的不是他,而是其他男人,她也会这般无怨无悔地付出吗? 他疑惑不解,又满心妒恼。 “你觉得如何?还有什么地方难受?”他稳住大起波澜的心情,低哑着嗓子问道。 “我……”涵泠转头瞧瞧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因为饥饿,又不断劳动,才会体力不济昏倒了。”白云天抢着告诉她。 “饥饿?”一开始涵泠的反应和冷翼一样,都是极度的震惊。 那么她是饿昏的? 震惊过后,她开始感到羞耻,想也不想地,立即把自己的脑袋藏进被窝里。 饥饿?天啦!她是感觉肚子很饿,但没想到居然会饿昏! 啊,好丢脸好丢脸,真是太丢脸了! “你做什么!”冷翼瞧见她将整张脸埋入被里,担心她窒息,立刻坐到床边,着急地把被褥扯开,让她羞红的小脸重见天日。 “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赶紧让陈大夫给你瞧瞧!陈大夫——” 冷翼紧张地扬声要喊到外厅开药的陈大夫进来。 涵泠已经够窘了,不想再多让一个人瞧见她的窘态,连忙拉住冷翼的手,制止他喊人。 “不要!” 手上温软的触感传来,让冷翼怔住,缓缓低下头,愣愣地瞧着那双原本白嫩、但如今却伤痕累累的小手。 它正亲密地紧紧握住他的手掌。软滑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微凉的温度,稍微缓和了他肌肤上的热度。肌肤相触的亲昵,让他不由自主地呼吸紧绷。 涵泠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大胆的举动,轻喊一声,慌忙把手松开。 她羞赧地低声祈求道:“我真的没事,不用叫大夫了,真的!” 冷翼的眼眸转向她美丽羞涩的脸庞,定定凝视片刻,才轻缓而沉稳地点点头。 “可以。不过你的手还是得上药,等会儿用过饭,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我——” “就这么决定了!”冷翼不接受拒绝。 他站起身,迳自朝外吩咐送上膳食。 第五章 这日新城午膳吃的是面,用大锅子煮的杂烩面。 白面条加上少少的碎肉与大把青菜煮成的,滋味平淡,但涵泠吃得很开心。一方面是因为肚子真的饿,另一方面是因为面里没加辣,清清爽爽的,很合她的胃口。 冷翼看她吃得好香的模样,压在心里那股自责也更深了。 一个早上,她的认真努力、毫不懈怠,让众人对她刮目相看,原本对她充满敌意的女人们,也开始软下姿态,试着释出些许善意。 “要不要配点酸菜?我自个儿腌的。”一位婆婆拿出珍藏的压箱宝,想分给涵泠享用。 “公主,吃点干小鱼吧?我昨儿个炒的,还加了土豆,很香啦!”又有人把自己的配菜端到涵泠面前。 “我这儿也有……” 很快地,涵泠用膳的矮桌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菜,虽然都是一些平民的滋味,但她心里真的很感动,因为那代表了大家对她的认同。 “谢谢大家。”涵泠以满怀虔诚的珍惜态度,一一取用了那些配菜。 她的亲和力取悦了大家,很快地,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与她聊了起来,原先那位把孩子粗鲁拉离的妇人,还主动带着孩子来找她说话。 涵泠开心极了,不住微笑着,自在地与她们闲话家常。 蓦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注视,抬起头稍微搜寻了下,很快找到那双眼眸的主人——冷翼。 她能让这些原本怨恨她的人,这么快接受她,这让冷翼感到很惊奇。 不!他不该感到惊奇,这女人本就有种奇妙的魔力,能让身旁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喜欢她,受她吸引。他不也是如此? 他像个着了迷的笨蛋一样,无法抑制地痴望着她,转不开视线。 涵泠对他露齿一笑,那笑容,是伪装不了的真心喜悦。 她笑?他真的弄不懂!冷翼愤愤地想。 她怎能那样笑着?掩饰不住的开心、毫无虚伪的满足,天真单纯,毫无烦恼似的,好像天下什么恶人也没有,人人皆会宠她顺她,捧着她飞上天! 他顿觉怒气溢满胸腔,分不清是气她太天真,还是气自己无法抗拒她的吸引。 他气恼地转头,却发觉身旁一位年轻的新城领袖正满脸仰慕地痴望着她,当下更觉怒火中烧,语气尖锐地道:“孟远,我瞧你似乎挺清闲的,一个上午都在这儿打转,难道新城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我……对不住,我马上去办事。”年轻领袖当下涨红了脸,急忙走开。 冷翼立即后悔了,对于自己的情绪控制失当,把不佳的情绪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感到自责懊恼。 他以为自己向来是很能隐藏情绪的人,怎么今天会莫名其妙因一个仰慕的眼神而恼怒起来…… 是莫名其妙吗?还是他在……嫉妒? 不!这个念头,令他悚然一惊。 他怎可能嫉妒其他男子仰慕涵泠?他恨她,一直恨她的,不是吗? 然而,他明白自己心里对她其实没有太强烈的厌恶,他一直试着要讨厌她、憎恨她,但会不会到最后才发现—— 他只是在和自己的顽固与不甘对抗? 傍晚,玄王府的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快速奔驰在马车道上。 冷翼板着脸坐在座位上,而涵泠则是摇摇晃晃地打着瞌睡。她应该是真的累到了,几乎一上马车就睡着了。 马车每一颠簸,她的脑袋就随之晃动一下,让人担心她会不会随着那波震动滚下马车。 冷翼瞧了许久,终究是不忍,伸手扶住她的头,让她稳稳地靠向自己的颈窝。 一获得支撑,涵泠全身的肌肉立即放松,倒向稳固的依靠。冷翼低头凝视着她的睡容,故意不去看白云天脸上那令人讨厌的窃笑。 看来她真的累坏了,靠到他身上就睡得好熟,双眼紧闭,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 今日她真的大出他的意料,他终于愿意相信,她的性子不是伪装出来的,没有人能为了欺骗他人,而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真、她的善良、她的温柔,都是真的,打从一开始她就没骗人。 但即使她的个性是真,那又如何?她是段玺善的女儿、董合的外孙女这件事,同样也是真,而那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身为那两个人的亲人,不是她的错,他一直知道这一点,但就是……无法释怀。 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拿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怎么办? 马车抵达王府,车夫将车门打开,迎接冷翼下车。但涵泠还没醒来,冷翼凝睇着她,思忖着该怎么做。 白云天瞧出他的犹豫,故意嚷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交给我吧!美人入怀我可乐意啦,我保证将她平安送到她的床上……” 见白云天伸手要抱她,冷翼想也不想地拍开他的手,绷着脸、瞪着他,冷声回绝。“不必!我抱她回房就行了!” “好好,你来你来。不过真是奇怪啦,从啥时开始,王爷对涵泠公主起了这么强的占有欲?甚至连亲如兄弟的我都怒目相向。会不会哪日连我瞧她一眼,王爷都会想揍人呢?”白云天笑得很欠扁。 “如果你想挨揍,我现在就可成全你,不必等!”他一定是让他太闲了,才有空在他面前耍嘴皮子。 “噢!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先去吃饭啦。” 很显然他的主子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赶快溜吧! “慢着!”冷翼突然喊住他。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白云天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转身,希望不是要罚他去扫茅厕。 “交代厨子,以后每餐多煮几样清淡的菜。”他不想再让她饿昏了。 “啧!我就说你舍不得嘛,干嘛要装得——哇!我马上去!马上去!” 见冷翼弯下腰,腾出一只手,作势要从短靴里拔出随身的匕首,白云天立刻抱头鼠窜,飞快逃得不见人影。 冷翼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走向涵泠的寝房。 “公主!” 见冷翼抱着涵泠回来,在王府苦等一整日的兰儿瞧见了,当下大惊失色。 “公主——公主她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冷翼淡淡回答。 “累?我家公主她怎么会——啊,公主的手!”兰儿发现涵泠满是青青紫紫的手,随即像只惊慌的母鸡呱呱大叫起来。“天啦!公主的手怎会变成这样?是谁欺负我家公主了!” 兰儿开始哗啦掉泪,认定罪魁祸首就是冷翼,但又没胆骂他。 “她手上的伤,是在新城帮忙制砖时造成的,并无大碍。”念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冷翼安抚道,希望她别惊慌。 但兰儿还是一副快崩溃的模样。 “制砖?我家公主怎么会去做那种粗活?是谁逼她的?”定是王爷啦!呜呜,他果然是天下最恶毒的人。 “够了!给我闭嘴。”她再哭,就要吵醒涵泠了。 才刚赶走了一个吵死人的白云天,现在又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婢女,就不能让他的耳根子清静一些吗? “我说了,你家公主没事。等会儿打盆热水替她整理干净,换套衣服。晚点我会让人送餐食来,记得先让你家公主用过膳之后,再让她继续睡。”他小心地把涵泠放在床上,简洁有力地吩咐道。 “是。”兰儿乖乖把每个吩咐记住,不敢有任何遗漏。 冷翼将视线移向涵泠那张美丽的睡颜,本来只打算再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这一望,却忘了收回视线,她熟睡的姿态娇憨可人,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他看得太久,久到像要把她的每个呼吸、每个气息都牢牢记住,留到连兰儿都不禁好奇地瞧着他,猜测着他想干什么。 察觉自己的失态,他窘迫地收回视线,长袍一甩,快步离去。 “奇怪,王爷方才为什么盯着公主瞧那么久?难道是……想着何时要来谋害公主?太可怕了!” 紧张过度又有被害妄想的兰儿,急忙跑去把门闩上。 打从前任玄王被贬至边关之后,便绝少有朝廷的官员前来,别说私下拜访探望了,就连公务上的联系也少之又少,形同被打入冷宫。 但今日,玄王府竟来了两位朝廷的高官。一位是礼部尚书朱上铢,一位是左司马周正纲。 朱上铢与国丈董合素来交好,此次前来也是奉董合之命前来,催促冷翼与涵泠公主尽快返宫完婚。 而左司马周正纲在朝廷里属于中庸派,一向独善其身,并不偏颇哪一方,此次被派来帮忙劝告冷翼接旨,显得相当古怪。 而他本人也明显感到局促窘迫,不时搓手,四处张望,神态不安,说他是来劝说,倒不如说是来陪衬的。 这两个人来做什么?冷翼心里思忖着。 他知道董合派人入虎穴,一定有他的盘算。但他的盘算是什么? 董合的意图令人难以猜透,冷翼决定留下两人,好弄清楚董全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位大人长途劳顿,我让人备房,让两位好好休息几天,待恢复精神后再好好详谈。来人,替两位大人准备上房。” 说完,不等两人再行劝说,冷翼便挥手要马总管备房。 两人离开后,涵泠才得知消息,匆匆赶到。 “听说礼部的朱大人与周司马来访……咦?他们人呢?”涵泠愣怔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我让人领他们去休息了。”冷翼高坐上位,斜倚着身子,慵懒地打量着她,嘴角嘲讽地上扬。“怎么?你和其中哪位大人交情特别好,所以才赶着要来见他们吗?” 冷翼本想挖苦她,但话一出口,他忽然眯起眼,猜疑地想起周正纲方才三十出头,还算年轻,该不会真的…… 不!他猛然止住自己妒夫般的胡乱猜测,拒绝让这种荒谬的猜想打乱自己的冷静。 “你怎能这么说呢?”涵泠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很诧异他会这么说。“我与朱大人、周大人并无深交,只在宫中设宴时有过几面之缘而已,但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开心,我想见见他们,问问宫里的事,并不为过吧?” 她的回答没让冷翼开心些。 他乡遇故知?哼,好个他乡遇故知! 他们与她是故知,那他是什么?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是只会找她麻烦的死对头? 他原本抿起的嘴,咧开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冷笑。 “他乡遇故知是吗?放心!晚上我会摆宴招待两位大人,你很快就能与他们谈谈。” “真的吗?”涵泠根本没察觉他的嘲讽,迳自开心着晚些就能见到他们,可以问问她父皇的身体状况,以及宫里的事。 冷翼的唇,缓缓扯开一抹别有含意的笑。 晚上的宴会,在王府用来招待贵客的紫荆园盛大举行。 涵泠原本还担心会有满桌红通通的麻辣菜肴出现,还好端出来的菜肴每道都很正常,甚至还有连在大理城也见不到的独特山珍海味,让人惊奇。 “王爷,您方才说这叫什么?娃儿鱼是吗?肉质可真鲜嫩啦!”朱上铢品尝鲜甜的鱼肉,赞不绝口。 “这娃儿鱼确实是上品,而且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因为它只生长于蜀地的高山溪流里。为何叫娃儿鱼呢?那是因为将这鱼放入热水中烹煮时,会发出娃儿叫喊般的尖锐声响,故取其名。”冷翼说明道。 “好残忍。”或许因为涵泠是女人的关系,听了特别觉得不忍心。 “怎么了,公主不忍?”冷翼故意凑过来,离她的丽颜好近好近,近得像要瞧清她几乎不存在的毛孔。 她脸一红,飞快闪身想躲开,但冷翼却握住她纤细的臂膀,不让她躲开。 “怎么公主直发抖呢?会冷是吗?我抱着你便不冷了。” 他故意大声说着,接着不让涵泠有说话的机会,便迳自伸出长臂,牢牢地将她箝制在身侧。 他咧开嘴,朝她温柔一笑,但笑意并未传到眼中。“我抱着你,这么一来就暖和了吧?” 涵泠娇艳的芙颊倏然爆红,两位大人的双眼更是瞪得像快掉下来了。 这……这位边城的王爷也太浪荡了吧?居然公开上演亲热戏码! 冷翼今晚的怪异行径,同样让涵泠十分吃惊。有别于上回晚膳时,要她以下人的地位服侍大家,这回她不但可以一同上桌用膳,还被他安排坐在他身旁,大演亲密戏码让人观赏。 “你别这样……”涵泠羞得用小手在桌下悄悄推拒他贴得太近的腰,细若蚊蚋地小声抗议。 她很清楚,他并非真如他表现的那般对她呵护疼宠,纯粹只是恶意作弄她,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我陪你演场戏,让他们回去禀报我们恩爱极了,你那昏君父皇一乐,说不定就多活两年哪。” 他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旁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在谈情说爱,只有涵泠知道,他吐出的话语有多讥讽冰冷。 “我……我没要求你陪我演戏。”涵泠咬着下唇,虚弱地辩驳。 “你那张美丽的小嘴是没说,但我从你的眼神瞧出来了。还是——你要我直接告诉他们,我万万不可能娶你,要他们滚回宫里去?” 涵泠的面色悠然刷白,仓惶地低嚷:“不!你不能说,我父皇若是知道了,会很难过的。”她急忙阻止他。 “那不就是了?我如你所愿,你有什么不满的。” 冷翼说完,终于抽身离开她耳畔,退回自己的位置,不过还是没饶过她,故意举箸夹起一颗软嫩的蒸肉丸,送到她嘴边。 “这道蒸肉丸做得不错,是以猪牛鹿三种碎肉揉和后制成的,公主尝尝吧?” 涵泠瞪着那颗肉丸子半响,犹豫不决,因为弄不清他的意图。 “怎么了?公主不爱肉丸子吗?”冷翼冷笑瞧着她,好虚假地问道。 涵泠摇摇头,她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不是不喜欢,那为什么不尝尝呢?不会是嫌王府地处蛮荒之地,烧的菜入不了你的眼吧?”他淡淡嘲讽。 “我没有那么想!”涵泠急忙摇头否认。 见他还是不肯放弃,她只好无奈地张开嘴,轻咬一小口。 但冷翼可不轻易放过她,又道:“还有啊,公主多吃点吧!” 涵泠没办法,只得又把剩余的丸子也全吃下。 才吃完,冷翼又拿起丝帕,轻声细语地道:“这里沾上些汤汁了,我替公主擦擦。” “我自己来——”涵泠慌忙抬手想接过那方丝帕。 冷翼握住她举起的那只手,柔声阻止道:“不,这等小事,由我替公主服务便行了。” 说着,便以怕擦破她皮肤的轻柔力道,小心地轻拭她的嘴角。 他举止温柔,状似深情,连涵泠都几乎以为他对她是真心的。 她知道他只是在作戏给其他人看,但明明知道,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为之悸动,沉醉在他这短暂而虚假的温柔当中。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她感伤地垂下眼眸,掩饰其中的失落。 “咳咳!” 眼前不断上演的浓情密意大戏,让两位宫里派来的大人好不尴尬,一顿饭吃得不自在极了。 “驸马对公主温柔呵护,一往情深,实在令人欣喜,相信吾等回宫禀报后,皇上必定大感欣慰。”他们干笑着道。 一听他们提起父皇,心系父皇病情的涵泠立即追问:“我父皇目前身体状况如何?他老人家可安好?” “回禀公主,蒙天保佑,皇上一如往常,龙体并无异状,请公主安心。” “是吗?” 一如往常,那就是毫无进展了? 父皇的病没再继续恶化,让涵泠稍微安心,但也忧虑父皇的病毫无起色。 这时,坐在她身旁的冷翼,发出一声极不以为然的轻蔑冷笑。 “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声冷笑极轻,对面的两位宾客都没察觉,但涵泠听见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她耳中,顿时,一股寒意从背脊直透人心底。 直到此时,她这才真正领悟到一个事实——他是真的很恨她父皇!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怎么都想不透,他为什么这般怨恨她的父皇,父皇他老人家究竟做了什么,让冷翼如此恨他呢?她美丽的眼眸中透出深深的迷惑与不解,这份疑惑已在她心里盘据许久,只是她今天真的再也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用膳过后,涵泠终于在冷翼离去时叫住他。 “冷翼!” 听到涵泠的呼唤声,冷翼停下脚步,略转过身,但没说话,瞧不出情绪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只用眼神询问她有何事? “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涵泠捏着小手,紧张地舔舔唇。 冷翼瞪着那湿润的粉红小舌,缓缓舔过唇瓣,禁不住幻想它尝起来的滋味,他眯起眼,只觉下腹一把欲火直烧,像个欲求不满的毛头小子般渴望悸动着。 该死!他强自压下那股焚身的炙火,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 他的口气很粗暴,因为气恼自己这么轻易受到她的影响,“我……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谈好吗?”她转头看看四周,正在收拾餐桌、忙着撤菜的婢女仆佣们来来去去,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环境。 “到花园里去吧。”他不置可否地道,心里倒是好奇起来,她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前一后到了花园里,夜里浊气沉淀,百花的香气更加清晰。 山茶花在月夜下静静绽放,吐露着香气,芍药花淡雅的芬芳也随风飘送,让人忍不住想细赏那开得茂盛的花朵,但爱花的涵泠却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心里只记挂着她想问的事。 她转身面向冷翼,鼓起勇气问:“翼,你——讨厌我吗?” “你?”冷翼拧眉瞧着她,对她的问题感到纳闷,但也没有多问。 “还好。”他有些窘迫地撇开视线,望着一株长得颇高的桂花树,他无法直视那朋待的双眼,所以只能逃避。 还好?这个答案虽然无法令人感到惊喜,但涵泠已经很满足了,她不敢奢求,只要他别像他们初识时,那样斩钉截铁地说厌恶她就好了。 “那你……恨我父皇吗?”这个问题涵泠问得更加迟疑,想知道他的想法,却又害怕那是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涵泠的问题,让冷翼略挑起眉,但这回他没有迟疑,直接回答她。“是的,我恨他!” 这句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涵泠心中倏然一紧。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般恨我父皇?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冷翼沉默着,似乎并不想说。 “求求你告诉我!” 涵泠无法再忍受他的隐瞒,他为什么那么憎恨她父皇?而他眼中,为什么有那么多痛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真的好想弄清楚。 “为什么要问?你知道过去发生的事,又能改变什么?” “或许我什么也不能改变,但哪怕是我父皇犯下天大的错,我也会尽力去弥补的。” “弥补?”冷翼满脸讥讽。“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要说弥补,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请你告诉我。”涵泠坚持要知道。 “我告诉你,我恨段玺善是因为——”他冷冷扯开唇瓣,可以想像当她得知实情时,脸上震惊恐惧的表情。 他面容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你那昏君父皇,害死了我父亲!” “什么?”涵泠极为震惊。“我父皇——害死了你父亲?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涵泠用力摇头,怎么也不相信。 “不可能?哼!”冷翼直盯着她,像要凌迟她似的,缓慢说出当年的事。 “十多年前,我父亲有感于外戚横行、奸臣当道,上书力谏皇帝肃清身侧,铲奸除恶,却反被董奸臣等人设计诬陷。那昏君明知我父亲忠心耿耿,却听信谗言,将我一家贬至边城这个未开化之地,美其名是派驻边关,实则如同流放。我父亲一生忠心为主,却落得这个下场,积郁过度的他镇日借酒浇愁,不久便过世了。我十七岁继位为玄王,一肩扛起防御边关、建设边城的重责大任,没有一日敢松懈。这些痛苦……”冷翼恨恨地咬牙。“全拜你那个昏君父皇所赐!” “不!”涵泠知道他没必要欺骗她,但她真的无法相信。“我相信我父皇和我外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尤其是我父皇——不可能的!” “这件事千真万确,我相信朝中尚存的老臣应当都还记得。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冷翼冷笑建议。 “不……”她眼前一暗,感觉自己好像快昏倒了。“我父皇真的那么做了?” 宛如受到莫大打击,她花办似的美唇,失去了红润的色泽。 这怎么会是事实呢?既然她父皇亲自降旨将冷翼一家眨到边关,为什么又将她指给他?这不是将她推入虎口吗? “但是——”她抬起头,充满希望地注视着冷翼。“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呢?其实我父皇与外公,并不是真的想将你们贬至边关,而是……而是看重你父亲的能力,望他重建边城……” 她用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语气,试着说服冷翼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她父皇的本意。 冷翼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珠直瞪着她,对于她拼命找借口替自家人脱罪的行为,感到万分厌恶。 “这时候,就能看出你的自私,你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家人,就和你那个昏君父皇和恶鬼外公一样,根本不懂得虚心认错!”他心寒又鄙夷。 “不是那样的!”他的指控,比方才得知的事实更让她震惊。“我不是不懂得反省,如果这是事实,我会竭尽所能去弥补我父皇与我外公犯下的过错。” “弥补?你从方才就一直说要弥补,我倒想问问你要如何弥补?让我父亲死而复生?还是一命抵一命?”冷翼的语气冷得像冰,冻得她浑身瑟缩。 “我……我是真心想弥补,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能够原谅我父皇他们……” “原谅?哼!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那两个毁了我家的人!” 冷翼的恨是千真万确,绝非虚假,涵泠无法不相信他的指控——她的父皇与外公,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怎么会这样?涵泠整个人慌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她未来的夫婿,她究竟该站在哪一边? 而她又该怎么做,才能替她父皇弥补过错,化解冷翼的仇恨呢? 冷翼是如此顽强,仅凭她一人的微薄之力,能够改变得了他吗? 想起来,她便心慌极了。 她慌张无措的模样落入冷翼眼底,他恨恨地咬牙,气自己竟然有股冲动想上前拥住她,抹去她眉间的忧愁。 他疯了吗? 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被这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公主搞得理智全失,被她的纤弱柔主人牵着鼻子走…… 不! 他抿着唇,突兀地转身,迳自大步走离。 他要离开她,愈远愈好,和她在一起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奇怪。 对她家人的恨,他这辈子都不打算放下。 “翼——”涵泠发现他走了,一时心绪慌乱,想喊住他,但又猛然住口。 她喊住他,能做什么? 她要怎么化解他对她父皇与外公的怨恨呢? 她心里根本毫无主意。 无助的泪,潜然落下,她奸慌好乱,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看着冷翼充满怒气的背影,逐渐走远…… 第六章 下午,冷翼走进书斋,他的步伐移动得非常快,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属下——护卫白云天与马总管,几乎得小跑步才跟得上。冷翼这两天都是这副模样。 难道又是那位美丽娇弱的公主惹了他?白云天与马总管互望一眼,心里都很纳闷,但谁也不敢开口问。 他们一行三人正要走入书房时,忽然有人喊道:“王爷?” 听到呼唤声,他们转过身,看见有道身影半隐在黑暗中。 冷翼只看一眼就瞧出来了,他微拧着眉,对着那人道:“是周大人吗?请出来吧!” “正是下官,王爷。”周正纲自黑暗中走出,缓缓靠近冷翼。 周正纲来找他做什么?冷翼暗自思忖,开口问:“请问周大人有什么事吗?” “不知可否找个隐密之处说话?在下有极重要之事与王爷说。” 冷翼见他神情严肃,看来事情不简单,而他也想知道周正纲找他做什么,便颔首道:“那么就书房里谈吧!” “可是这两位……”周正纲紧张地瞧瞧跟随在冷翼身旁的马总管与白云天,有所顾忌。 “他们皆是我的心腹,不必防备。”冷翼信得过他们。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么在下也不设防了。”说完,周正纲又鬼鬼祟祟地瞧瞧四周,这才低着头,快速地走进快书房。 他怪异的举止,让冷翼与马总管、白云天都大感疑惑,三人互看一眼后,才跟着走进书房。一走进书房,白云天立即谨慎地关上门窗,避免有人窃听。 “周大人请坐。” 进入书房后,马总管招呼周正纲坐下,冷翼则单刀直入地问:“不知周大人有何要事,要私下拜会?” 怎知话才一说完,周正纲突然跪下,朝冷翼求救。 “求王爷救救大理、救救天下苍生!” “周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冷翼拧眉高喊,大感诧异。 “王爷!当今皇上病重,只怕已不久人世,而皇上驾崩后,野心勃勃的董国丈必定篡位,自立为王。那帮恶贼欺压百姓,迫害忠良,这二十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良民忠臣受害,我们这等忠心耿耿的良臣已忍无可忍,请您带领我们重建一个安稳的国家!”周正纲伏在地上,涕泪纵横地沉声请求。 冷翼蹙眉盯着他,冷声命令道:“你先起来再说。” 周正纲这才站起身来。 “你方才说要我带领你们,重建一个安稳的国家?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妨照实说。”他知道周正纲想说的,不仅仅如此而已。 “王爷果真是聪明人,那在下就有话直说了。”周正纲像得到特赦,当真壮大胆子说了。“为了不让董合登上皇位,使百姓生灵涂炭,在下受朝廷里的忠臣们所托,特地前来请求王爷,求王爷挺身而出,打倒董合,我们愿意起义,并且——推举您为下一任新皇。” 马总管与白云天同时骇住了。 前头的话倒还好,但最后一句话任凭任何人听了,都会大感震惊,因为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冷翼的神情还算冷静,他顿了下,眯起眼,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要我挺身推翻现今的段式朝政,建立属于我冷氏的政权?” “正是!我们这帮忠臣左思右想,能担此大任的,唯有王爷您呀!”周正纲慷慨激昂地喊道。 “大胆!”冷翼沉下脸,一拍方几,怒然站起来斥责道:“为人臣子,怎可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当今皇帝纵有万般不是,我也未曾起过一丝谋反的念头,更别提篡位为王。这些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也望周大人别再提起了。” 说完,冷翼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一甩衣袖便要离去,但周正纲又拦住他的去路,在他面前跪下。 “王爷请留步!小的代表满朝忠臣,求王爷再好好考虑,小的等人必定追随王爷。”说完,周正纲小心地自怀中取出一个褐色布包,递给冷翼。 “王爷,这是吾等为了表达自己一片赤诚,共同赠给王爷的一样礼物,王爷看了之后,就能明白我们誓死追随您的决心。” 冷翼狐疑地盯着那个布包半晌,最后才迟疑地收下,周正纲起身朝他恭敬地一鞠躬后,这才转身退出书房。 “这周正纲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呀?那布包里头装着什么?”他走后,白云天立即问。 “打开来瞧瞧就知道了。”冷翼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立即打开布包,在瞧见里面的东西时,当下脸色大变。 “这是?” 在场的三人,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布包里装的,竟是一件金碧辉煌、绣工精细的龙袍。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纹金龙九,下摆各有涵义的波纹与蝠蝠等刺绣,无一不缺。 这确确实实是一件仅有天子方能穿着的正龙袍。 “要命!这会害死人的!”白云天赶紧把周正纲走后便没关紧的门上闩,神色焦急不安。“周大人送这种东西给王爷,是要拱您还是害您啊?这可是会抄家灭门的!” 弄个不好,人家还当王爷要造反呢! “云天,立刻把这东西拿去扔了。”冷翼也深感不妥,当机立断要白云天毁了它。 这龙袍,万万不能留。 “是!”不用他吩咐,白云天也想赶快扔了,把这造反的东西放在身边,脑袋和身体铁定很快就会分家。 然而当他拎起布包,像拎着什么致命毒药一样,正准备毁尸灭迹时,冷翼却忽然又道:“慢着!” “王爷?”白云天微微讶异地转过头。 冷翼沉吟许久,最后道:“先别丢。” “可是这种东西不能留啊!万一让人看到了……”白云天不赞同地说。 “我自有打算,把东西交给我。” 冷翼的回答,让白云天与马总管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总不可能是……打算留下来穿吧? 不过既然主子都这么命令了,他也不能不从,白云天低叹了声,把那褐色布包交到冷翼手上。 冷翼垂下眼,盯着那件包着龙袍的布包,脸上高深莫测的漠然神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白云天与马总管互相对望一眼,同时无奈地摇头低叹。 唉!即使跟了这主子二十几年,他们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公主。” 正茫然走在花园里的涵泠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是朱上铢。 “朱大人。” 她猜想他必定是来劝她与冷翼尽快回宫,但这实在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再说现下的情势这般复杂,连她都不晓得未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便道:“很抱歉让朱大人失望了,但是因为某些缘故,现在我仍无法与驸马一同返宫……” “公主误会了!微臣来找公主,不是为了这件事。”朱上铢摆摆手。 “不是为了这件事?”涵泠眨了眨眼,才又问:“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朱上铢意有所指地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兰儿。 涵泠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兰儿不能知道的,不过既然他如此要求,那么她也尊重他,便转身告诉兰儿:“兰儿,你先回房吧。” “是。”兰儿听话地福了福身,有些犹豫地退下了。 朱上铢笑笑地,拐弯抹角地道:“公主与驸马感情可真是好啦,这么短的时间内,公主就与驸马培养出这么深的感情,实在令微臣感到惊讶。” 感情好?涵泠无言苦笑,朱上铢以为她默认了。 “公主与驸马感情好是好事,微臣也不愿棒打鸳鸯,但有件事,微臣实在不得、不得不说……”朱上铢语焉不详,说得吞吐迟疑,让涵泠感到很疑惑。 “是什么事呢?”涵泠纳闷地瞧着他。 “微臣必须提醒公主,请您要——当心驸马。”他一字一字,说得凝重恳切。 “当心驸马?”她诧异地张大小嘴,怀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当心驸马?” 驸马做了什么吗? “驸马他……”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根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驸马他……拥兵自重,企图推翻现今的政权,篡位为王。” 涵泠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你是说——驸马他意图谋反?” “是的!公主,据我们调查所知,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你们怎么敢这么肯定?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种谋反叛乱的大事,若被查出可是死罪,涵泠当然不可能轻易相信。 “国丈英明,早已察觉驸马的异心,于是在他身旁安插了人马,才知道驸马长期以来一直策划谋反。” “安插了人?”涵泠没想到,玄王府内竟然也有她外公的人。“是谁?” “这点请恕微臣不能告知。驸马不但大肆兴盖新的城池,募集兵团,野心勃勃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还企图攻入皇城。” “这怎么可能呢?” 兴盖新城池的事她知道,不过那不是因为近来移往边城的居民增多,不得已才兴建的吗?而募集兵团的事她并不知情,但她真的不觉得他是那种野心份子。事实上,他人虽精明强悍,但一直给她一种无欲寡求、闲散慵懒的感觉。 还是,因为太狠她父皇了,恨得要夺走他的江山,让他一无所有? 涵泠打从心里不相信朱上铢这番话,但不可否认,他对冷翼的指控,确实对她造成不小的冲击。 她不想相信,但却忍不住去猜测这番话的真实性,心里摆荡难安。 看出她的挣扎迟疑,朱上铢狡猞地一笑,道:“如果公主还是不信微臣的话,可以亲自用您的眼睛去求证,公主亲眼看见了,自然会相信的。” “我要怎么亲眼求证?”涵泠不安地问。 “驸马谋反之心,早已深埋心中,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驸马拥有一件龙袍,那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方能穿的正龙袍呀!他若无谋反之心,怎会有这样的龙袍呢?” “龙袍?”涵泠惊骇地愣住,如果冷翼拥有龙袍,那么确实其心可议。可是,他真的有龙袍吗? “不!不可能,我相信他不会谋反的。” 她还是想相信他,他并非那种贪恋权势的人。 他暗自冷笑,也不再多费唇舌解释,只道:“微臣说了,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求证,我想那件龙袍应当就放在他的房中……或许公主也经常出入那儿,何不利用机会找一找呢?”朱上铢语调轻蔑地暗讽。 来到玄王府没多久,便“经由管道”得知她是以冷翼的侍妾身份入府,别说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时,他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自甘卑贱、沦为侍妾,那他自然也没必要对她太尊敬。 涵泠没注意到他轻蔑的态度,心里仍为龙袍之事震惊。 朱上铢满怀心机的说:“若是公主找到那件龙袍,请务必立即通知微臣,微臣会派兵围剿玄王府,拯救大理免于覆亡。公主切勿心软,否则便是陷段氏皇朝于绝境,公主切记!切记!” 涵泠心绪依然很乱,根本没注意听朱上铢说些什么,她很担心,如果朱上铢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龙袍被发现了,冷翼一定会依叛乱罪名被处死,她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更别说死了。 她要救他! 他相信应当没有所谓的龙袍存在,但如果真有龙袍,那么她要在其他人找到它之前,先把它找出来,然后劝他销毁它。 她微微颔首,下定了决心。 晚膳的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周正纲不断偷瞄冷翼,冷翼却盯着涵泠,而朱上铢一双别有心机的眼睛则在众人间转来转去观察着。至于涵泠,自始至终都举箸发呆,吃进嘴里的饭菜根本没几口。 “吃块鱼。”冷翼打断涵泠的沉思,夹了块醋溜鱼片给她。 “好。”涵泠探出碗要去接,但冷翼却道:“我喂你,张嘴。” 这回涵泠二话不说,张嘴接下鱼肉,乖乖地咀嚼,然后又窝回位子上,继续沉思。 若是以往,这亲昵的举动早让容易害羞的她满脸通红,恨不得躲到桌子下藏起来,但今日却毫无反应。 “你在想什么?”冷翼重重拧眉,不悦全写在脸上。 他的柔性折磨,对她显然不再有效,而她竟敢忽略他的存在,令他极度不满。 有什么事,比他这个“驸马”更重要的吗?“啊?噢……我只是……”涵泠偷偷瞧得他铁青的脸色,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在想……这鱼真好吃……” “你在敷衍我?”她当他是三岁孩童吗?冷翼瞪大眼,更为恼怒。 “没有啊……这鱼……真的很好吃嘛……”涵泠小声地说,一颗小脑袋都快垂到胸前去了。 冷翼狠狠瞪她,她显然存心隐瞒,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转头面向前方,沉下脸。 知道她有事瞒着他,真的、真的让他很不悦! 晚膳过后,马总管有事找冷翼商讨,两人上书房去了。这是个大好机会,涵泠急忙离开饭厅,往冷翼的寝居而去。 冷翼的院落就位于宅院的正中央,其他院落如星子般环绕在其左右,涵泠知道这设计是为了让他方便前往各侍妾的住处。 她咬咬唇,忽视胸口抽紧的疼痛,在院落前停下脚步,慌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她立刻推开门,走进他的寝房。 紧张地将门关上后,她屏息伫立片刻,四处瞧了瞧,确定没有人后,她才略微安心地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 冷翼的房很大,舒适宽敞但不华丽庸俗,纯然的阳刚气息,一入门便是花厅,旁边有一方小书案,书案旁的书柜里摆了好几部书。 后头是寝室,衣柜等家具也搁在里头。即使他人不在,纱灯里仍燃着烛火,这方便了涵泠的搜寻。 别说她没有当“窃贼”的经验,哪怕是平日的吃穿用度,也全是宫女们为她打点好,她哪需要翻箱倒柜找东西? 所以有好片刻的时间,她只是站着发愣,完全不知该从何找起。 但想起私藏那件龙袍所带来的后果,她便不敢再迟疑,赶紧翻找起来。 “如果真有龙袍,他会把它藏在哪儿呢……” 她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慌乱地四处翻找,凡是抽屉就拉开,有门的柜子也一个个打开来找,但就是没有。 “对了,衣柜!”龙袍是衣裳,自然挂在衣柜里! 涵泠面露欣喜,赶紧转入寝室内,打开那个雕有精美花纹的大衣柜。 他的衣服整理得很好,依照颜色类别分门别类,但并没瞧见龙袍。 “是啊!如果是我,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挂在衣柜里。”涵泠苦笑,觉得自己很笨。 “怎么找都找不到……真的有龙袍吗?”涵泠颓丧地坐在床沿,轻叹口气,忽然觉得臀下的大床,有些怪异。 这床很硬——不是说它上头的被褥不柔软,就算被褥轻软舒适,依然感觉到被褥下的床板太过硬实,不像一般木板床的感觉。 “这是什么床?石床?”她疑惑地低下头,正准备掀开覆盖在床板上的垫被一瞧究竟时,外头忽然传来开门声,接着便是沉稳的脚步声往内室走来。 冷翼回来了? 被他瞧见,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 不行!她得躲起来! 涵泠面色刷白,仓惶惊恐,不知该把自己藏到哪儿去。 美眸惊慌地往内室一转,瞧见床侧的布幔,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即往布幔后头躲去。 同一时间,通往内室的纱帘被拉开了。 有人! 遣退白云天之后,准备休息的冷翼一踏入房内,便感觉到与寻常不同的陌生气息。 他打小习武,虽然是为强身之用,说不上是武功高人,但习武人的敏锐天性他自然是有的。 另一方面,房里还多了股绝不可能出现的香气——一股好闻的女子香气。 他的房从不让侍妾踏入,即便宠幸她们,也是上她们的房,并且净身之后才回房,所以那股女人身上的香气,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屋子里的。 那香气极淡,但他灵敏的嗅觉仍是闻得出来。 是谁在里头? 他直觉那人躲在寝室里,所以警觉地放轻脚步,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空无一人,不过他察觉那个潜入者仍在这儿——他还能闻到那股香气隐隐飘散。 鹰眸四下梭巡,脚步也随之移动,找寻那个潜入者可能的躲藏之处。 涵泠躲在大床的金色布幔之后,屏气不敢乱动,深怕被冷翼察觉她躲在这儿。 听着他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好几次她吓得几乎要尖叫,不过又及时忍住。 他的脚步声停顿许久,接着好像是放弃了,又朝外头而去,逐渐远离。涵泠轻拍胸口,正要喘一口气,忽然身旁的床幔刷地一声被用力拉开,冷翼带着阴沉笑意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啊——”这回她再也无法控制地尖叫出声。 被他找到了! “我的公主爱妾,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做什么?嗯?” 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上下打量她,接着冷笑一声,撩起涵泠的一束发丝,凑到鼻端前嗅闻那抹馨香。 “如果想来暗算我,你身上的香气太重了;如果是想来诱惑我,你的衣服也穿得太多了。” 他刻意做出的亲密动作并未让涵泠感到任何一丝浓情蜜意,只觉得浑身寒毛耸立。好像老虎在吃掉自己的猎物前,好整以暇地耍玩着…… “我……我才不是来诱惑你的!”涵泠被奚落得无地自容,涨红秀脸,窘迫地道。 “如果不是想来诱惑我,那就是想来——暗算我了?”他故意曲解道,其实心里认定她没那个胆暗算他。 涵泠猛力摇头解释:“不是的!我怎么会想暗算你呢?你是我的夫婿——” “还不是。”冷翼冷冷提醒。“我们尚未拜堂,并非夫妻,而要说是妾室,我们也还没圆房。” 听到他提起那件亲密的事,涵泠的芙颊染上嫣红,海棠般的艳红,美得炫目。 有半晌的时间,冷翼看痴了,待回过神后,又恼怒自己竟被她牵动,更恨她能如此轻易左右他的情绪。 “喔,我明白你的意图了,你想诱我与你圆房,如此便可要胁我与你完婚,是吧?”他故意道。 他的胡乱推测,让涵泠又羞又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强迫你与我完婚,更不可能逼你圆、圆房!” “是吗?”冷翼恶劣一笑。“那么,你就是混进来当奸细的了?那让我叫人进来,将你打入地牢好好盘问,或许你就会吐实了。” 说完,他佯装要高声喊人。“来人——” 涵泠见他真要喊人,深怕心虚之下被逼问出龙袍的事,便急忙想阻止他,可是她既不懂武功,力气也没他大,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只有…… 她慌得无暇多想,踮起脚,以小手封住他的嘴,想阻止他叫人,前些时候,她的小手在新城弄出了许多伤,但经过兰儿这阵子细心替她调养,早已恢复以往的白皙柔嫩,甚至更加细嫩光滑。那软绵绵的小手轻触在他的唇上,冷翼只觉得好像一把羽扇,掮动着他的心扉。 难以克制地,他以自己的唇舔吮她的掌心,感受那豆腐般的细致柔嫩。 该死!她简直是生来克他的,他根本无法抵抗她。 “啊!”涵泠倏然一惊,一双美丽的眼儿瞪得好大,急急忙忙要将手抽回。 冷翼松手了,但却趁她抽回手、将手藏到身后去时,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握住她藏在后头的小手,略微施压箝制住。 她再天真纯洁,也能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好像落入大狼手里的小兔儿,知道自己即将被生吞活剥…… 她开始扭动身躯挣扎起来,试着想逃,但冷翼怎么肯放人。 打从她入王府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渴望着她,只是一直忍耐。忍耐了这么多个晚上,他无法再忍下去了! “不……” 涵泠慌张地挣扎,察觉到她想逃,冷翼冷不防地低头攫住她甜美的小嘴。 话语倏然卡在涵泠喉中,冷翼的吻,让她瞪大眼,震惊得忘了一切,只能被迫感受他炙热的唇。 “涵泠!”冷翼加深了吻,粗喘地呻吟。 她的唇小巧丰润,柔软香馥,甜如蜜糖,品尝她的感觉,好得不可思议。 他并非没有尝过女人的唇,但她们的唇与她截然不同,她的唇柔软诱人,让他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想一尝再尝,舍不得放开。 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是她的吻技太差,只会呆板地贴着他的唇,根本不懂回应。 因为不满足,所以他低咒一声后,抬高她的下颚,微一使劲,让她的唇瓣自然分开,方便他的舌探入其中。 他大胆火热地勾弄她的粉舌,贪婪地汲取甘甜的蜜汁。 涵泠瞪大眼,错愕地看着他亲吻自己,仿佛自己化成了一缕幽魂,正看着不相干的旁人相拥热吻。 “傻子!闭上眼睛。”冷翼见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啼笑皆非地柔声命令。 涵泠这才回过神来,惊喘一声,听话地紧紧闭上眼,感觉他的舌更加深入,挑逗她的唇舌,也搅乱她的心。 涵泠轻声呻吟,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一股莫名的渴望窜过全身,让她禁不住轻颤起来。 初尝情欲滋味的她,敏感又脆弱。 冷翼察觉到她敏感的反应,勾起唇角,得意自己能轻易掌控她。 他抽开自己的唇,情欲渐浓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他第一次见到她。 她真的很美,白玉般的脸孔秀丽绝伦,镶在其上的美丽大眼因情欲而迷蒙;芙颊嫣红,艳如桃花。他一抽开身,她立即因空虚而睁开美眸,发出失望的呻吟。 冷翼得意地一笑,双眼微眯,幻想着她在床上娇媚扭动的模样,下腹炙热的欲火万分强烈,强烈到令自己心惊。 他想要她,非常想!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有男人当有的欲望,但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强,从不贪恋美色情欲,即便有三名如花似玉的侍妾,也没一人能进入他心底。对谁,他都不曾迷恋,少了谁,对他来说也都无所谓。 但如今他却打从心底想要一个女人——一个他不该拥抱的女人。 但今晚他不想顾虑太多,只想顺从自己的欲念,满足打从见到她之后,就一直折磨着他的渴望。 从他火炬般的瞳眸中散发出的热度,几乎要让涵泠燃烧起来,虽然纯洁,但她并不无知,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期待,却也恐惧着。 胆怯的她,兴起了逃跑的念头,然而才一转身,根本还来不及逃开,他的大掌已牢牢将她攫住。 “点了火,就想跑吗?”他附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轻声质问。 热呼呼的气息拂向耳廓,让涵泠又是一阵颤栗。 “求你……让我走。”涵泠哀软着语调,低声乞求。 “不!”冷翼强硬回答。“至少今晚不能。” 他坚定地拦腰抱起涵泠,走向他的大床。 今晚,谁也不能阻止他。 “你……你要做什么?” 涵泠被放到床上,连忙弹坐起来,不安地问。 因为惊慌,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你不知道吗?”他哼笑。 大理的公主,像是个小女娃一样单纯吗? 涵泠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你冷吗?边城入夜后,是凉了些。”冷翼顿了下,邪恶地轻笑道:“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你暖和起来。” 涵泠听了差点没尖叫起来。 “不……不用了!我……不冷。让我回去……你这样,我会睡不着……”涵泠想翻身逃下床,但一双大手把她捉住,俯身将她牢牢钉在床上,像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我也没打算让你睡。”冷翼满眼情欲地哑声道。 况且要是让她走了,睡不着的人就会变成他了。 不再给她抗议的机会,冷翼低下头,再次吻住她的唇,这回的吻比方才得的更浓烈、更急切,大手也抚上纤柔的娇躯,不安分地开始扯开她身上的衣物。 “别……”涵泠顿觉身体像着了火,快烧起来了,连脑子都一阵空茫,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见她眼神迷茫,魂儿不知飞往哪里去了,冷翼寒着脸,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沉声命令:“别发愣!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他霸道地将她害羞躲藏的脸庞转向他,不许她逃避。 涵泠没有选择,只能怯怯地抬起眼眸望向他,那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格外诱人,更加凶猛地燃起他的欲火。 他低吼一声,再次吻住她的唇,需求她的热情,霸气的掌,直接抚上没有衣物遮蔽的娇躯。 那细致的肌肤,比他猜想的还要柔细滑腻,他不由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是他的!只属于他……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从窗口映入时,冷翼便醒了。 一清醒,他便敏锐地察觉身旁有异,眯起眼,很快发现那不寻常的感觉,来自怀中的柔馥馨香。 他低下头,瞧见涵泠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安安稳稳地沉睡着。 他眼底的锐利褪去,涌上罕见的柔情。 他把她累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般迷恋她的身体,像被施了迷魂药般,完全无法克制,一次又一次地贪婪撷取,需索无度。 昨夜的贪欢,真的让她累坏了吧?瞧她睡得不省人事,双颊红扑扑的,像娇嫩的花瓣一样。 冷翼忍不住伸出手,以指端磨蹭她脸颊上柔细的肌肤。 涵泠在睡梦中感觉微痒,噘起红唇,嘟嚷着躲开,那贪睡的可爱模样,将冷翼逗笑了。 怜惜她的疲累,冷翼轻巧地翻身下床,没吵醒她。 更衣之后,他又凑上前,爱怜地在她脸颊上轻印一吻,这才转身轻声离开房间。 天色尚早,他没惊扰任何人,打算先上书房看点半夜没处理完的公文。 行经花园时,他听见假山后传来轻细的说话声。原本无意偷听,但那人的声音听来实在太惊讶,他忍不住驻足聆听。 “那个娇嫩公主,靠得住吗?” “放心!根据咱们收买的密探回报,她已经开始搜找玄王私藏的龙袍,待她搜出龙袍,咱们便有借口兴兵围攻玄王府,拿下玄王,然后返回大理城,向国丈领赏了。嘿嘿!” 嘿嘿好笑的是礼部尚书朱上铢,他心怀鬼胎并不奇怪,令冷翼惊讶的是,与他谈话之人竟是周正纲。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周正纲说什么受忠臣们所托,来求他起兵篡位,根本是个圈套,他早被董合收买了。 献龙袍给他,是一个饵,如果他对皇位真有一丝野心,很容易就会受到煽动,正好给他们一个兴兵攻城的好借口。 连所谓的忠贞之臣周正纲也被董合收买,冷翼并非完全预料不到,他真正想不到的,是涵泠竟也是他们的共谋! 最毒妇人心,难道真是如此?为了骗他上当,诱他上勾,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色诱他掉入陷阱吗? 难怪昨晚她会那般害羞又热情地在他身下曲意承欢,原来全是为了松懈他的警觉性,让他陷入她柔情蜜意的陷阱中,死得毫无防备。 他面色寒凛,心更冷。 好不容易,他的心才对她有一丝软化,愿意相信她是善良无辜的,愿意给她几分柔情,也动了真心接纳她。 但那全是假的。 她的笑,是虚假。她的吻,是虚假。她的善良可爱,全部都是虚假! 心,冷绝了。 姓段的,怎会有什么真心真意呢?他实在愚蠢! 一串自嘲的粗噶苦笑,逸出冷翼口中,他难掩痛苦地闭上眼。 段涵泠呀段涵泠,你真会伪装,我自认懂得识人,却仍是栽在你手中了! 他的双眼倏然睁开,其中已不再有半分柔情。 胆敢算计到他头上,她就要有办法承受那后果! 第七章 “唔……” 涵泠醒了,却没立即睁开眼,她慵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花办般的芙颊在枕上赠了赠,甜美的唇畔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一旁传来低低的轻笑声,惊忧了她,她慌忙睁开眼,迎上冷翼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眸。 “啊!”昨夜羞人的记忆,倏然窜入脑海里,想起那些裸裎相见、肌肤相触的亲密感觉,涵泠害羞地低呼一声,飞快钻入被窝里,躲着不肯出来。 “呵,懒猫儿,还不想起来吗?”他的臀落在床沿,没强硬掀开被团,只以大手抚弄被团外模糊的曲线。 即使涵泠躲在被窝里,隔着一层厚厚的被褥,都还能感受到他的双手所带来的神奇魔力,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她看不见,冷翼嘴角虽然笑着,语调也温和无比,眼神却无一丝温情,瞳眸深处凝结着冰,誓言要将她摧毁。 原以为昨晚的彼此相属,会是一个美好的开端,然而那却只是一个丑陋不堪的阴谋——为了要摧毁他、摧毁玄王府的恶毒计谋。 冷翼不甘被她那张温柔深情的假面所欺,他恨不得立刻毁了她!但他不会直接揭发她的阴谋,因为那让她太好过了。他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先将她高高捧上天,再将她狠狠摔落,让她也尝尝被人耍弄的痛苦。 他会让她以为他完全被她迷惑住,宠好、疼她、顺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直到…… 哼!他藏住唇角阴狠的冷笑,不让她发现。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错愕、难堪、痛苦,窘迫又懊悔的模样! “快点起来,小懒虫。今儿个我带你出城去,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新城的百姓吗?”冷翼隔着绣被,轻拍她的臀。 “新城?我要去!”一听他说要去新城,涵冷慌忙掀开被子探出头来。 自从她在新城昏倒后,冷翼就没再带她去过新城,她几度要求想去看看大家,但都被冷翼一口拒绝。 今日难得他答应再带她去,那么她当然要去。 “既然想去就快些起身,晚了我可不等你。”冷翼柔声威胁。 “好嘛好嘛,我——啊!”涵冷慌忙想起身,结果手脚不小心缠在棉被里,整个人险些摔到床下。 冷翼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拎回床上,语带宠溺地轻斥道:“怎么不小心一点?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你……”涵冷眨眨眼,有点狐疑地瞧着他。 他太过温柔,温柔得简直不像他,她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喝错了药?或是一早起身时不小心摔着,跌坏了脑袋? “怎么了?”他凑近她,好声好气地询问。 涵冷粉脸倏然涨红,慌忙摇摇头说:“没……没什么。只是你今儿个……好像有些不同。” “喔,哪里不同?”他头微倾,眼神带着地抹沉吟。 就是这点不同!瞧,他嘴角甚至噙着宠溺的笑意。 “就是……你今天对我特别温柔……” 虽然打从边城回来之后,他对她就不再恶言相向,但也没有太过热络。不过他今天真的很反常,对她前所未有的好。 涵冷心里感动之余,也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对她这么好? “对你温柔不好吗?你喜欢我骂你吗?”他一副好笑的表情。 涵泠连忙用力摇头。“当然不是,只是……” 冷翼又轻声一笑,拍拍她的头顶说:“傻丫头,我对你温柔的道理很简单,是因为我们圆了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不对你温柔,要对谁温柔呢?行了,别瞎猜了,快起身吧,不然真的不等你了。” “我马上准备。”涵泠怕他真的不等她,立刻准备下床打理自己。 然而一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惊窘地尖叫一声,连忙又把被子卷回自己身上。 “麻……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她整张脸红得快冒烟了,垂下头,好小声地请求。 “嗯,我出去找你的婢女过来帮你打理,另外让人给你准备些清爽的早膳。” 他既没嘲弄她,也没为难她,轻抚了抚她细致的脸庞,便微笑着转身出去了。 涵泠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下意识抬起手,眷恋地抚上他刚才摸过的脸颊,心里涌现说不出的甜蜜。 他对她太好、太温柔了,让她几乎不敢相信。无论他是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改变态度,他变了是事实。 她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现在的他,一定愿意陪她回宫,替父皇掌理朝政,相信父皇也一定会感到万分欣慰的。 她满怀着希望,露出满足的甜笑。 不过想到龙袍之事,美好的心情稍微受了影响。 希望这是个误会,不要是真的! 好一阵子没出现,新城的百姓们依然很欢迎涵泠的到访。 只是这回他们不肯再让她干苦活,她只好帮忙带孩子,陪新城里的孩子玩。 冷翼伫立一旁,冷冷看着她与人孩童们嬉戏,笑得灿烂如花,除了蔑笑,心里也感到不解。 为何一个阴险狡舍、心机深沉的女人,会有这般天真甜美的笑容? 是她太会伪装了,还是他误解了她? 一定是她太会伪装了,装得单纯、装得无辜,用那张谪仙般美丽的面孔,欺骗不知她真面目的人。 “翼。”涵泠忽然抬起头,招手要他过去。 他不爱她喊他翼哥哥,于是她改喊他的名字。 “什么事?” 他敛起阴沉,戴上温柔的面具,浅笑着缓缓走过去。 “敏嘉说想要学武功,可以请你找个人教教他吗?”她的美眸望着他,透出祈求。 “你想学功夫?”冷翼望向年约六、七岁的小男孩,认出他是刚来到新城不久的刘寡妇的独子。 “嗯!”男孩很肯定地用力点头。 冷翼眼底透出真正的柔和,对男孩微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学的话,我现在就请我的随护卫白叔叔教你。” “真的吗?谢谢王爷!谢谢白叔叔!”男孩开心地不断道谢。 “我期待你的表现,如果你学得够好,将来我的安危就靠你保护了。”冷翼拍拍小男孩的头激励道。 “我一定会好好学的!”男孩果然干劲十足地用力点头。 “来吧!敏嘉,看看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饭碗抢走。”白云天笑着,把男孩领到一边去了。 冷翼目送他们走离,而涵泠噙着笑意的美丽眼眸,则紧锁着他,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欣赏他,也更仰慕他。 她很高兴他是个爱孩子的人,那代表他是个心慈的人,不知道他们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他是否也会这般宠爱自己的孩子? 涵泠不自觉抚向自己的小腹,昨晚的一夜欢愉,可让她有了他的子嗣? 泠翼转过头,瞧见的便是涵泠的充满母性爱的温柔表情,他的心倏然像被利刀刺中,疼痛难当。 她怎么还敢装出那种温柔慈爱的表情?她不觉得自己虚伪得令人作呕吗? 因为不想再看她装模作样、假装仁慈的姿态,他别开头掩饰自己的厌恶,道:“外头阳光炙热,你先进屋去吧!我与其他人去看看新盖好的议事堂。” “好。”涵泠听话地点点头。 冷翼勉强挤出一抹笑,随即转身离去。 一转身,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只剩鄙夷与冰冷。 从边城返回玄王府时,夜色已深,也早过了用膳时间,冷翼对涵泠道:“忙了一天,你应当累了,我让人将饭菜送到你房里。你早点吃了休息,嗯?” “那……你呢?”涵泠像个新婚妻子般,害羞地问。“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你自己用吧!我还有事得去处理。” “那我让人备点宵夜,等你过来吃。”她心疼他没时间好好用膳,想替他准备一些营养的补汤和点心。 冷翼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凝睇着她,好像想看穿她。 “怎……怎么了吗?”涵冷有点不安,他毫无温情的眼神,让她好惶恐。 他依然盯着她,片刻后突然咧开嘴,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 “没什么,那就麻烦你了。” 涵泠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好,我会问问厨子你喜欢什么,先帮你准备好。”涵泠羞涩地说道。 “谢谢你。”冷翼微笑道谢后,转身离开。 涵泠先去了一趟厨房才回房,在兰儿的服侍下沐浴净身,将头发洗干净,又梳得乌亮,换上她最喜爱的柔软绸衣,坐着摆满点心小菜的桌前,兴奋地等着冷翼到来。 桌上的菜,虽然不是她亲手做的,但是她亲自去厨子那里,一样样拜托厨子做出来的。 据说这些都是冷翼喜欢的口味,她期待着能看到他欣赏的表情。 “公主,您晚上还没吃东西呢,光瞧着这些菜,怎么会饱呢?驸马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进来,您自个儿吃点吧!”兰儿催促道。 “没关系,我不饿,我等驸马来了一块儿吃。”涵泠微笑着摇摇头。 “我从没见过公主这么在乎一个人,看来驸马真把公主的心捉得紧紧了呢!” 兰儿很欣慰,但也很怕她家公主会受到伤害。 依她瞧,这位驸马性格冷僻,阴晴不定,他真能好好疼爱她家公主吗?她有点怀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他,就是和其他人不同……无论他对我再怎么过分,我就是没办法真正恨他。” 涵泠无可奈何地低语,语气有些哀怨,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希望选个疼她、宠她、爱她的夫婿,两人夫唱妇随,当一对神仙眷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顾羞耻地巴着一个恨她父皇、外公入骨的男人,翼盼他能够爱她、给她柔情,为她抛却过往的仇恨。 但她却偏偏爱上了他。 明知道他阴驽冷酷,却还是爱上他偶尔展现的柔情…… 夜逐渐深了。 兰儿已经打了好几个呵欠,却还是不见冷翼出现。 “驸马好慢啦!该不会回自个儿的房睡下了吧?”否则哪有忙到三更半夜还不进房的道理? “他答应我会来,就一定会来的,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涵泠看看天色真的晚了,便对兰儿说:“你先去休息吧!这儿不需要你伺候了。” “可是……”兰儿不忍让她一个人空等。 “没关系!明儿个你还得早起,可别爬不起来才好。”涵泠不想让她睡不够。 兰儿想了想,万一驸马半夜真的来了,明儿个早确实得早起伺候,于是便接受了涵泠的好意。 “那我先下去休息了,如果公主有任何需要伺候的,一定要喊我一声喔。”兰儿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知道了,你真爱操心。”涵泠笑道。冷翼等会儿就来了,不会有什么需要她伺候的。 “那我去睡了。”兰儿打着呵欠,一脸受困地退下了。 当房里只剩涵泠一人时,强烈的弧寂感霎时急速涌来,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朝外望去。 夜空蓝得近乎黑色,冷月孤星,清泠寂寥,一股寒意袭来,她以手摩挲双臂,赶紧将窗子关上。 是真的晚了呢!翼怎么还不来呢?真是有事耽搁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涵泠渐渐担忧起来。 不!不会的,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府里必定乱成一团,而现下除了虫声唧哪之外,她什么骚动也没听见,所以他应该没出事。 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来呢?真是有事耽搁了吗? 涵泠坐在桌前,望着完全冷透的点心菜肴,热切的期待,也逐渐变冷。 第二天一大早,担心得几乎一夜没睡的涵泠梳洗后,匆匆离开房里,去找整晚都没出现的冷翼。 询问了马总管,她才知道冷翼昨晚很早就休息了,现在人正在饭厅用早膳。 涵泠一方面安心了,但另一方面也有不解与不满。既然他没事,也早早就忙完了,为什么没来找她呢? 她直奔前头的饭厅,想当面问个清楚。 人才踏上前廊,还没走进饭厅,就听见熟悉的莺声燕语,因为要接待两位大官而好一阵子没获准和冷翼同桌吃饭的侍妾们,又出现了。 涵泠心一凉,放缓步伐走进门,一眼瞧见冷翼坐在桌前,身旁围绕着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个个忙着要讨好他。 “哟!妹妹,好久不见了。” 紫衣发现涵泠到来,好不虚伪地开口,佯装热络地拍拍身旁的空位喊道:“来来,这儿坐啊,咱给你留了一个位置呢!一早王爷就招咱们姐妹一起用饭,自然不能少了你呀。” “好……谢谢。”涵泠顿觉茫然无措,过去那种走错房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愣愣地坐下后,求助地抬头望向冷翼,他却连一眼也没看向她,迳自享受身旁的妾室们送到口边的菜,甚至还反喂她们。 “来,吃菜。” “谢谢王爷赏赐。”紧贴在他身侧的翠镶像在示威般,半眯的眼眸一边睨着涵泠,一边张开艳红的嘴,吃下冷翼夹给她的菜。 瞧见冷翼对翠镶疼宠有加的模样,她心头宛如被淋上滚烫的热水,疼痛难当。 但她仍想:这根本没什么,只不过是一起用顿饭而已…… 今儿个的早膳又是满桌的辣,她毫无食欲地替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茫然喝着。 脑子里的思绪还在兜转,又听见翠镶娇滴滴地虚伪嚷着:“哎哟,才不过动了下,身子就热起来了。” 说完,刻意把高高的领口拉开,展示上头的“东西”。 涵泠一见她的脖子,倏然倒抽一口气。 翠镶的颈子上,布满了看来像是唇痕的斑驳红印,映在她奶白的皮肤上,看来格外清晰。 她的脖子上怎么会有那些?难道是…… 涵泠正怀疑时,翠镶却像要回答她似的,故意说道:“王爷,您昨晚在我那儿过夜,妾身却伺候得不够周到,真是对不起王爷。难得昨晚王爷兴致好,多要了两次,是妾身不济,一下子就累倒了,没让王爷满足,妾身知罪。” 她恬不知耻地将闺房情事,大刺刺地拿出来在餐桌上炫耀。 涵泠听了娇颜倏然一白,翠镶的话有如一把刀,笔直剌入她心中。 他昨晚在翠镶那里过夜? 他明明应允了她,晚上会过来的,却失了约,只因为他上了其他女人的房…… 瞧见翠镶脖子的斑斑红痕,不难想像昨晚他们是如何火热地翻云覆雨、交颈缠绵…… 啪!她手中的热茶掉落在桌上,里头的热茶溅了出来,她隐约感觉有些滚烫的茶汤喷溅在手上,但她却丝毫不感觉痛。 “哎哟!烫着我了,疼死我啦!”茶汤也溅了一些在紫衣身上,她拔高嗓子,夸张地大喊。 “你做什么?”冷翼怒瞪着她,震怒质问。 涵泠瑟缩了下,无意识地喃喃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 “谁和你说这个?”冷翼又恶狠狠地瞪她,一副不知是该掐死她,还是用力摇醒她的模样。他想问的是:她为何烫伤自己? “来人!”他怒然起身大喊。 “王爷有何吩咐?”马总管很快出现在门口,等候差遣。 “公主烫伤了,替她拿火伤药来。”冷翼厌烦地命令。 “是”马总管立即去吩咐,冷翼没等他折回,便起身走出饭厅。 “翼!”涵泠心头一惊,不顾一切起身追了出去。 “什么事?”冷翼半旋过身,满脸冰冷不耐。 涵泠又像被剌了一刀,但她忍住痛,强挤出笑容问:“昨儿个夜里,你怎么没过来呢?我等你一个晚上——” 话没说完,就被冷翼不耐烦地打断了。 “我高兴上谁的房,就上谁的房,你不过是是个侍妾,有什么资格过问?” “我……”涵泠像被刮了一掌,丽容霎时刷白。 “我只是担心……我昨晚等了一夜,怕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只要你少靠近我,我就不会出意外。另外,你可以死心了,今后我不会再上你的房,像你这种呆板无趣的女人,我毫无兴致。”他说着违心之论。 涵泠虽然生涩羞怯,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之所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纯粹只是为了伤害她。 涵泠受伤了,不只是心,还有她的自尊。 为什么才刚以为他转了性子、多了几分柔情,他又给她如此残酷的一击? “为什么?”涵泠的泪立即落了下来,她语调哽咽地问:“到底为什么,你要这般折磨我?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我姓段,生在皇宫,就得受你百般欺侮吗?” “公主这句话言重了,你是堂堂的大理国公主,谁敢欺侮你呢?”冷翼讽刺地问。 “身为大理公主,不是我的原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当个公主,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嫁个疼我、爱我的丈夫,与他一起度过宁静的一生,远胜过被关在华丽的牢笼里……”涵冷颤抖地说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她哭了!冷翼没想到,她的泪对他还有影响力,他居然还会心疼,居然还在乎她是不是在哭泣。 自己的执迷不悟令他生气,他不能再被她耍得团团转了,于是他装作对她眼泪视若无睹,面色阴沉地冷笑道:“我见公主还挺享受皇宫里奢华的生活,说是牢笼,岂不矫情?你就别再装了!” 他的讽刺,令涵泠心都碎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不怪我,不在乎我是你所恨的皇室公主……” 她一点也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得泪眼朦胧,她想坚强面对他的冷言冷语,却禁不住内心的软弱,无助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模糊,连想要好好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别忘了姓段的害死我父亲,你是那凶手的女儿,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的眼泪杀伤力太大,冷翼选择别开头,不去看她。 他强迫自己将过错压在她头上,逼自己继续恨她。 涵泠见他索性整个人背对她,一副不胜其烦的冷漠姿态。心,真的冷了。 “所以说,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听到她说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冷翼倏然一惊,下意识地怒喊:“不!” 当他发觉自己太过激动,又立即一变态度,寒着脸,冷冷地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也并非不能。只要你安安分分地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里,别惹纷争、制造事端,玄王府也不是容不下你……” 他恨自己明知道她是个心机狡犹的女人,却仍放不下她,只要她拿那双美丽的眼眸望着他,他就失了魂。 或许他真正该厌恶的,是自己。她究竟对他下了什么蛊?“总之,你想待在这,就给我老实安分一些,否则,王府的大门没锁着,你要走随时请便!” 他双拳恼怒地握起,狠绝地说完,倏然转身仓惶离去。 涵泠宛如石雕般呆立着,脑海中不断萦绕着他抛下的绝情话语:你要走随时请便! 要走随时请便…… 呵,口气这般强硬,这般冷漠无情,真像他的作风。 涵泠凄楚地一笑,伸手抹去脸颊滑落的泪,却发现那泪像水流一样怎么也抹不完。她捂着眼,无助地想让它停止,别再丢脸地掉个不停,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是该留下,还是走…… 一想到要离去,她的心就像刀割般,疼痛不已。 她舍不得走,即使他这般冷绝无情,她仍是无法离开他。 她爱他呀!她真的爱他! 真的爱他…… “公主!” 兰儿见涵泠许久没回房而寻来,看到她浑身颤抖地哭泣着,顿时惊惶地大叫。 “公主!您怎么了耶是谁欺负您了?公主?” “兰儿!”涵泠一见到兰儿,就像见到久违的亲人,倏然抱住她,开始呜咽痛哭。 兰儿打小服侍涵泠,除了当年皇后过世之外,她从未见过这位温柔可爱的公主哭得这样伤心。 她哭得让兰儿好心酸,立即的,兰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三个讨厌的侍妾找公主麻烦?还是驸马又惹公主伤心了?公主,咱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回宫去吧!”她实在不忍再见涵泠伤心。 涵泠哭得无法言语,但仍是猛力摇头。 不!她不走。 她还无法死心,她相信他对她仍有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造成这种结果……她不要因此放弃,她要再试一次。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这玄王府里没几个人是真心待您好,何必在这儿受人欺辱呢?”兰儿实在心疼极了。 “兰儿,你不懂……我爱他,我真心爱着冷翼,一旦我放弃了,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我不要那样!” “公主——”兰儿不以为然地扁起嘴,很想说:完了就完了,凭公主您的条件与身体地位,还愁找不到一个更理想的驸马吗? 涵泠噙着泪,自嘲地一笑,轻声说:“或许我真的很傻,但我还不想放弃,我想再试一次,在我的心彻底死去之前……我目前剩下的,只有这份勇气了。兰儿,我需要你的鼓励,你别气恼,支持我好吗?” 她拉住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婢女的手,柔声央求。 听到她这么说,兰儿哭到不行。 “虽然兰儿很舍不得公主在这儿让人欺负,但公主都这么请托了,兰儿忍心不支持公主吗?”兰儿抹去眼泪,壮大气势似的插着腰说:“好!咱们留下来,要是驸马爷再不对公主好些,我兰儿可不放过他!” 兰儿鼓着嘴,气呼呼的模样,这得涵泠噗嗤一笑,心里也暖了起来。 “谢谢你站在我这边,兰儿。”她握住婢女温暖的手,噙着泪,扬起了一抹微笑,万分真心地道。 兰儿又感动又别扭,抹着泪粗声嚷道:“瞧公主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咱们回房去,我好好替公主梳洗打份一下。” 说完,拉着涵泠的手,就往她们的院落走去。 树丛后,缓缓走出两道身影,前方的人直勾勾地望着涵泠消失的方向,敛眉深思,满脸狐疑。 而后头的人则一副爽朗性格,聒噪地道:“没想到这涵泠公主对王爷您用情这么深耶,这番情意绝不可能是假!不过话说回来,那看来胆小的婢女也让我刮目相看,原来她也挺忠心的嘛……” 白云天的话,落在冷翼心头,逐渐发酵。 涵泠公主对王爷您用情这么深,这番情意绝不可能是假! 是这样吗?怀疑与迟疑,同时出现在冷翼眼中。 涵泠方才所言,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亲口说她爱他…… 她爱他!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听到她这么说时,自己心头有多么激动。 可是他仍无法相信她! 他亲耳听见朱上铢与周正纲的对话,也亲眼瞧见她鬼鬼祟祟躲在他房里,事后他也发觉,房里的东西确实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可见她的确是为了翻找龙袍才潜入的,他并没有误会她。 可是这会儿又亲耳听到她坦承对他的爱,他真的被搅糊涂了。 她究竟是真心爱他,还是谎言?还有她究竟是向着他的,还是来对付他的?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轻易释放出真心。 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他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靠近他的心,并伤害它。 打从那日的事情发生之后,冷翼便不曾再找过涵泠。 白日,他四处忙碌,几乎不在府里。朝廷来的两位官员他也放任不理,不再费心招待。 而夜里,他也没上过涵泠的房,只留宿在其他三位侍妾的房里,尽情地享用她们软玉温香的伺候——虽然他并非真心享受这一切。 这晚—— “王爷……” 激情方兴未艾,冷翼却已了无兴致,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床顶的绸帐出神。 一旁的翠镶光溜溜地挨上来,在他伟健的躯体上挑逗地磨磨蹭蹭,撒娇道:“王爷,再来一次嘛!您今晚只要了一次,往常您不都要好几次的吗?” 翠镶的不知羞耻与贪得无厌,令他大为反感,恼怒了起来。 “是我伺候你还是你伺候我?我想要几次,是由你决定的吗?”他愤然翻身下床,开始动手着衣。 翠镶知道自己惹恼了他,慌忙用力掌自己的嘴,想让冷翼息怒。 “王爷,对不起,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多嘴,妾身自己掌嘴!自己掌嘴!” 她打得啪啪作响,但冷翼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寒着脸着衣之后,径自开门离去,不理会翠镶的哭叫。 夜色寂寥,他没惊动任何人,独自走在被月夜映得明亮的青石小径上。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翠镶并没有犯下什么天大的过错,以往她也曾这样挑逗过他,而当时他只视为一种情趣,乐于满足她,但今晚她同样这么做,却引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他明白原因。 因为他不想再要她一次——或许应该说,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翠镶。 第八章 这阵子,他在理智上极为自制,能离涵泠多远,便离她多远,疏远冷淡,完全当她是不受欢迎的客人。然而,相思是个叛徒,总在无人察觉时,悄悄爬上心头,占据他所有的思绪,控制他的情绪,让他烦闷、让他暴躁,让他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想要的明明是涵泠,却强迫自己到其他侍妾之处索欢,他折磨的究竟是她,还是自己?他不禁发出粗噶的低笑声,苦涩地笑了。 当他察觉自己竟站在涵泠的院落前时,才懊恼地发觉他又来到此处。 他简直像被下了盅一样,总是不自觉地走到这儿来,有好几次他几乎都要上前推门了,才忽然惊觉,在无人发觉之前,飞快逃离。 今晚也是如此,在他发现自己又来到此处时,第一个直觉反应便是转身要走。 然而一转身,离去的脚步却猛然顿住了。 因为涵泠就站在他面前,身上披着一件及地的披风,正睁大诧异的美眸,惊喜地望着他。 “翼?你……你来了?”涵泠娇嫩的嗓子,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他终于来了!她好像有一辈子没看见他了。 今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所以索性披件披风,到花园里散心,没想到却在返回时遇见这样的惊喜。 本以为他绝不会再来找她,但是他真的来了。 “不好意思,你来久了吗?来,请进来。”涵泠径自推开房间的门,欣喜地迎他入内。 “不——”冷翼本来要冷声拒绝,却在看见她发上凝结着如细小珍珠的夜露之后,戛然止声。 显然她待在院子里好一会儿了,为什么深夜不睡,流连在夜寒露重的花园里? 是因为一个人孤单寂寞,所以才不愿回房吗? 这一瞬间,一抹强烈的怜惜涌上心头,赶走怨、逼走恨。也或许是夜色太深,月色太美,让他的怨恨有了裂缝,无法再如白日那般狠绝。 总之他鬼迷心窍地踏入了她的房。 该死,他竟然还是来了!多少次强忍着见她的冲动,比自己漠然从她院落前离开,今晚却因为一时心软,坏了这阵子的克制与努力。实在可恼! 他板起脸,用力往圆桌前一坐,命令道:“备水,我要净身。” “现在要净身?”涵泠感到诧异。 “不成吗?”他语气很冲地反问。 “不……当然可以,我马上请下人备热水。”涵泠垂下眼,马上去找轮值的仆佣。 涵泠没吵醒兰儿,亲自去替他吩咐热水。 他端坐在桌前,清冷的眼眸四下扫视,打量她的寝居。 这还是他第一回踏入她房里,以往他从来不屑来此找她,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房里的摆设。 她的房不大,比起他和翠镶她们的房,她的房间算小了。不但小,装潢布置也很简单,没什么奢侈华丽的装饰品,说这是堂堂大理公主的居处,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 他强压下心里的歉疚感,告诉自己没必要自责,她是段玺善的女儿、董合的外孙女,本就该替他们受过。 况且她并不无辜,她与朱上铢那两只狐狸串谋的事,他没当众揭发她,已经够慈悲了。 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一件事……自那日意外听见朱上铢与周正纲的谈话之后,就没再见过涵泠与他们有任何接触。 这其中另有缘故吗?在他沉吟的同时,涵泠已经让人把热水送来了。 “翼,热水准备好了。” “替我宽衣。”他自桌前起身命令道。 明知涵泠贵为公主,连更衣都有婢女服侍,应是不会服侍人穿脱衣物,他是故意要为难她。 “宽……宽衣?” 涵泠有些迟疑,不过脱衣应该不难,她就算没替人脱过衣服,不过她至少常看兰儿替她更衣,多少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有些害羞——毕竟是第一次替男人脱衣,不过她忍住羞涩,大起胆子,伸出皎白的小手,开始替他除去身上的束缚。 她松开他腰间的玉佩腰带,放在桌上;再褪下他的外袍,挂在椅背上,然后是内衫…… 内衫也退下后,接着便是素白的单衣。她解开单衣,示意他张开双臂让她褪下,而他也合作地照办。 柔然的棉质单衣自手臂滑落,冷翼没再为难涵泠,自行褪去下身的裤子。 涵泠害羞地红了脸,急忙别开头,不敢直视他赤裸的身体。 再回头时,冷翼正背对着她跨入浴桶内,涵泠不经意瞧见他的裸背,倏然瞪大眼,发出惊喘声,引起冷翼的注意。 “怎么了?”他微侧过头问。 涵泠咬紧了唇,用力摇摇头,别开眼不肯看他,甚至闭上眼,掩饰眼底的情绪。 冷翼疑惑地揪起眉,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直到坐入桶中,背部触到水,传来些微刺痛,才忽然明白了。 翠镶在床上是只淫荡的野猫,方才的欢好必定将他的背抓得伤痕累累,涵泠一定是瞧见了那些抓痕。 不经意间刺伤她的心,这意外的收获应当让他感到高兴才是,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将苍白的嘴唇咬得死紧,让他瞧得心口沉甸甸的,嘴角也跟着抿得死紧。 “过来替我擦澡!”他在浴桶内粗声命令。 涵泠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像抹游魂般地在浴桶前蹲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布巾,沾湿后,动作僵硬地开始替他擦身子。 涵泠两眼注视着前方,手上握着布巾,麻木地上下移动,究竟刷洗到哪儿、刷洗干净了没有,她也没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之中。 她知道他有其他女人,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在没有亲眼看见这欢好过后的痕迹时,她没感觉到那么强烈的妒忌。直到今晚亲眼看见他的背上布满女子的抓痕,才知道那股嫉妒的痛有多浓烈。 她无法不去想,那是多么激狂的热情,才会造就出这样的累累伤痕。那个女人是如何的婉转承欢,如何在他身下轻喘娇吟,他会像对她一样,以火热的唇舌吻遍女人全身……她倏然掐紧布巾,感觉一股刀钻的痛楚刺入心口。 是她不对,她还想不开,为人侍妾,本就是要与人分享一个男人。她天真地认为天下的男人都该像她父皇一样,一生对母后用情深重、坚贞不移。 放眼朝中之臣,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呢?即便再怎么德高望重的元老大臣,家中也有多房妻妾。希望能像母后一样拥有至真至纯的爱,是她太过痴心妄想啊……是她太傻! 糟糕透了! 冷翼从没受过这么差的服侍,不但刷洗的力道不适,活像蜻蜓点水,没一点舒服的感觉,就连该洗的地方,也很多都没洗到。 但或许是感受到她异常的沉迷,他也不想太找她麻烦,选择默默忍受这极差的服务。 她不言,他也不语,房中的气息比隆冬的冰窖还要冻人,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将人逼疯前,冷翼决定终止这沉默。 “拿干布来,我要起身了!”他恼怒地倏然起身,溅起的水花泼出木桶之外。 “来了。”涵泠急忙将干燥的软布巾递给他,但冷翼拒绝接受。 “替我擦干。” 涵泠只好摊开大布巾,默默地替他擦拭健壮的身体。 冷翼赤裸的像个婴儿,却一点也不感到害臊,他的身体矫健修长,但并不过分清瘦,健壮的躯体之下,有双很修长的腿。当她擦拭到重点部位附近时,面颊不禁羞红,刻意避开哪里,但双眼已经不小心瞄到。 它似乎有点变化…… “我擦……擦好了。”她慌忙丢下布巾,转身要逃开,但被他自身后抱住。 “你要去哪儿?咱们该睡了。”冷翼恶意作弄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 她此刻羞红脸的害羞模样,怎么都比方才那僵硬呆滞的死板模样好,他乐得继续作弄她。 他勾起唇,弯腰抱起她,大步走向床铺。 “等等!你……还没穿衣服。”涵泠慌乱地踢东双骄叫嚷道,被光溜溜的他抱着,她快羞死了。 “你替我穿。”很懂得使唤人的他,继续颐指气使。 他在床前把她放下,随手抄起方才脱下的单衣扔给她。 “啊?”涵泠愣了下,没办法,只好拿起那件单衣,再帮他穿回身上。 只不过方才他很配合地脱,这会儿却不怎么愿意配合穿。涵泠得把他当成一颗不会动的大树,绕着他移动,先将一只粗枝似的键臂塞进宽大的衣袖里,然后是另外一只。 当她绕经他身后时,无法避免地,又看见他背上的红色抓痕。 再一次瞧见那些激情后的痕迹,她心口的刺痛依然未减,就像割开的皮肉,每碰一次水,便得疼上一次。 她冰冷的指抓起系带,笨拙地绑上后,轻声道:“好了。” 不过才短短一瞬的时间,冷翼便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又改变了。方才那一点点暧昧的、甜蜜的气氛,一转眼又如晨雾般消失无踪。 “王爷要睡在这儿吗?还是回自个儿房里睡下呢?”她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刻意用疏离的语气,平板地问道。 既然今晚已经有其他女人满足过他了,那么他应当不需要在她这儿睡了吧? 冷翼重重拧眉,心里很不悦。 可恶!她竟然喊他“王爷”? 虽然一开始是他命她这么喊的,但她不是自作主张地喊他的名字了吗?这会儿刻意这样喊他,是故意要气他的吗? 本以为她是朵柔弱小花,没想到也长有利刺。 回自个儿房里睡下?哼!他偏不如她所愿! “我睡这儿!”他掀开被子上床,大喇喇地占据外侧的床位,一副赖定不走的样子,害得她床睡也不是,不上床睡也不是。 涵泠瞪眼瞧着他,在床边呆站了好一会儿,见他已经闭眸准备入睡,看来是真的打算睡在这儿。 没有办法,她别无选择,只能和他同睡一房,除非她想夜宿花园。 吹熄烛火后,她乖乖爬上床。 这张床不小,但有一面贴着墙,他像巨石般挡在外侧,她要是想进去睡在内侧,势必得跨过他身上。 但她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亲密接触——至少今晚不想。 “王爷,我要进去……” 她为难地喊道,希望他主动让出一个位置让她过去。 但他像毫无所觉般,依然躺着不动,对于她的请求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于是涵泠丧气地明白,他完全不打算移动一下身躯提供协助,她得自力救助。 她一咬柔嫩樱唇,愤愤地决定,把眼前的“庞然大物”当成碍事的障碍物,越过去就没事了。 谁晓得连想在自己房里睡下,都得翻山越岭呢?唉! 她看了看冷翼所占的位置,决定从他脚边跨过去,会比较容易些,于是她撩起裙摆,提起膝盖,单膝跨上床,要从他的脚旁跨过去。 因为他的双脚都在被子里,为了怕不小心踩到,她还先用双手确认过位置,确定没有问题才跨过去。 谁晓得就在她顺利地跨过去、小脚正要落在床面时,他忽然变换位置,由侧躺改为仰躺,挡住她原本打算放脚的位置,害她一时应变不及。 “啊——”眼看小脚就要踩到他的身上,她慌忙地把脚移开,却没站稳,当下失去平衡,笨拙地摔倒在他的身上。“噢!” 虽然有他垫底,再加上被褥的保护,不至于摔得多疼,但她的自尊却受到莫大损伤。 她趴在被子上,姿势丑得像只被踩到的青蛙,羞耻得不想把头抬起来。她竟然摔得这么难看,真是太丢脸了! “你要想杀我,直接拿把刀比较快,光是这点重量还压不死我。” 被压在身下的始作俑者,还有脸说风凉话。 涵泠倏然抬起头,红着脸,想恶狠狠瞪他,却半点狠劲都没有。 她真想永远不起来,看能不能压死他! 只可惜现在她不但不想靠近他,还想远远地逃离他,所以气恼归气恼,还是只能忍着气、一咬唇,飞快翻身倒向空着的床位。 她背对着他,缩到最远的角落,沉默地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情绪。 冷翼也不搭理她,当她不存在似的。 有许久的时间,两人都没入睡,却只是各据一方,沉默着。 为什么两人的距离明明这么近,心却那么遥远呢?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打开他的心房,走入他的心底呢? 涵泠绝望地想着,泪雾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回想起来到边城之后的种种,一阵强烈的心酸涌上心头。 一开始是为了让他肯随她回宫,所以她百般忍受他的羞辱刁难;而后她竟爱上了他。因为爱他,所以义无反顾地继续留在他身边,忍受他时怒时喜、时晴时阴的怪异性格,但他还是毫不怜惜地继续羞辱她、以伤害她为乐。 她咬住唇,竭力忍住想哭的冲动,不想没用的在他面前展现脆弱。 但是无论她再怎么忍,还是无法抑制心底的悲伤,低低的啜泣声细碎地溢出喉头。 冷翼知道她在哭,即使没听见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泣声,也能从她肩膀的强烈颤抖,察觉到她正在哭泣。 他想装得满不在乎,闭上眼睛继续睡他的觉。他干嘛管她?要哭是她的事,他根本不必理会。 虽然心里想得决绝无情,但事实上,他却连想装作无动于衷也很困难。那令人心疼的低泣声,像只霸道的虫子,一声一声直往心底钻。他将双手牢牢紧握成拳,两排牙咬得死紧,却还是克制不了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 他低咒一声,终究还是向自己的软弱投降了,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将她搂入怀。“快睡!”他的语气凶狠,举止却很轻柔,还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涵泠原本还能勉强克制住悲伤的情绪,只允许自己小声的哭泣,哪知道他一搂住她,所有的难过情绪顿时排山倒海地袭来,让她禁不住张嘴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冷翼没见过她哭得这么痛快淋漓、这么没形象过,顿时手足无措,拿她没辙。 他根本不晓得该怎样对待一个爱哭的女人,只好用威胁恫吓来对付她。 “不许哭了!再哭,我便找些‘事’不让你睡。”他的大手威胁地搂上她的纤腰,暗示要扯开单衣上的系带。 这招立即见效,就算涵泠哭得再伤心,也吓得立即收起眼泪,乖乖闭上不断啜泣的檀口。 “我……我不哭了。” 才威胁要让她“忙”,就让她吓得不敢哭泣,比他瞪眼要凶还有效。冷翼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是他的房事技巧太差了吗? 涵泠的啜泣逐渐平息,静静躺了一会儿,倦意很快地袭来。 她埋在他怀中的小脸蹭了蹭,寻个舒适的位置,然后眼皮缓缓闭上,没多久便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冷翼许久没有入睡,只是盯着怀中的人儿,兀自沉思着。 为什么一个狡诈险恶的女人,会在他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呢? 他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是无辜的呢? 隔天一大早涵泠醒来,冷翼已经走了,甚至连兰儿也没见到他,看来应当是很早便离开了。 “驸马爷终于进公主房里了?”兰儿乐得眉开眼笑,直说:“太好了!驸马爷一定是发觉公主的好了,这下那三位虚伪狡诈的侍妾可要捶胸顿足了。” 涵泠只是摇头苦笑,哀伤地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兰儿完全误会了! 但她不忍心点破兰儿的美好幻想,要伤心、要难过,她一个人承受便行了,不用让兰儿也陪着她一块儿伤心。 或许是昨日痛哭了一场,让涵泠近日纷乱的心情平静了不少,一整日她都待在房里,还找了些书册,坐在花窗下、就着暖和的阳光慢慢阅读。 “你们不知道,昨儿个夜里王爷不知道有多热情……” 只可惜,朗朗的晴空里总会飘来讨人厌的乌云,才平静没多久,便有不相识的人来吵她。 翠镶、紫衣等三人逛花园,居然逛到她这偏僻的小园子里来,不过依她们说话的音调判断,她们很明显是要说给人在屋子里的她听的。 “而且啊,王爷还抱了我一整夜,抱的好紧好紧,怎么也舍不得放啦!”翠镶继续炫耀道。 她在说谎!涵泠知道,因为昨晚冷翼是在她这儿睡下的。 “哎哟!可真好啦,什么时候才轮到王爷上我那儿去呀。”紫衣羡慕地道。 “放心!紫衣妹子,要是王爷今晚没再上我那儿去,铁定就会去找你,你安心吧!”翠镶以老大姐的姿态,虚伪地安慰道。 “是吗?谢谢翠镶姐,说不准王爷会直接上我的房呢。”紫衣也许为回应,两人用眼力较劲,赌着今晚冷翼会上谁的房去。 涵泠听了心中黯然,原本平静的眼神蒙上阴影。 冷翼有可能会上任何一名侍妾的房,唯独不可能上她的房,因为他是那么地恨她,宁愿伤害她,也不愿给她一丝丝柔情,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她,那晚与她圆房纯粹是个意外。想到他批评她在床第之间呆板无趣,她仍觉得很受伤。 重叹一声,合上书,准备离开花窗前,却被翠镶刻意喊住。 “哎哟!妹妹呀,原来你在这儿呀,我都没注意到呢。” 只怕她们是早已知道,才故意来找碴的吧? 涵泠心里想着,脸上仍挂着淡然的礼貌微笑。“我坐好一会儿了。不好意思,我看书看得有些累,想先去休息了。”她决定与她们保持距离,少打交道为妙。 “哎呀!妹妹真是见外,何必跟我们客气呢!出来聊聊嘛!王爷好像都没上你的房耶,光看书册怎么能吸引男人呢?要不要咱们姐妹传授一点吸引男人的小秘诀啊?”翠镶一脸热心地说道。 “不用了。王爷不来我这里,三位姐姐机会不就多了些?还是让三位姐姐伺候王爷就好了。”涵泠知道她是故意酸她,自然也不会当真。 “是吗?说得也是啊!妹妹真是明事理,那咱们姐妹就恭敬不如从命,替你多服侍王爷啦。呵呵呵!” 涵泠假装没听见翠镶得意的笑,迅速离开了窗口。 她们要怎么去争,那是她们的自由,但她不想加入这种纷争,她也学不来与人勾心斗角。 如果不能独享他的爱,那么就让她独自一人终老,似乎也不是个太坏的选择。 第九章 “真的好美。” 夜里,花园一隅的昙花开了,静静吐露着淡雅香气,只有涵冷了无睡意,独自坐在花坛前赏花。 望着洁白皎美的花朵,在月色下映出淡淡的光晕,涵冷不禁赞叹着。 只可惜大伙儿都入睡了,这样的美景只有她一人看见,无人能够共享。 花前月下,情人喁喁私语,本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但她却是形单影只,独享寂寥。 她今天也一整日未见到冷翼,都这个时辰了,想必他已在其他侍妾的房里睡下了。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很想不去在意,却还是忍不住在意。 今晚躺在他怀里的,是哪一个女人呢?她忍不住嫉妒地猜想。他会抱她吗?用对待她的热情,对待她的爱妾…… “你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询问,她诧异地转过头,看见冷翼披着一件沾了露的黑色披风,走进她的院落。 “你、你怎么来了?”涵冷张大嘴,傻愣愣地站起来,很难相信他竟然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冷翼被她震惊过度的呆傻模样,弄得半好气半好笑。 “你……不是在其他侍妾那儿睡下了吗?” “我今晚要睡在这儿!” 他不想解释,头一扭,自顾自地走向她的寝房。 他为什么来这里?因为他受够了!他不想再折磨自己,他真正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他不想再为了让她难受,而继续勉强自己留宿其他女人房里,那根本不是享受,而是自我虐待。 涵冷又呆愣了好一会儿,捏捏自己的脸颊,发现会疼,这才相信他真的来了。 她随后追进去,又是欣喜,又是不敢置若罔闻信。 “你饿了吗?我让厨房准备点宵夜点心好吗?”涵冷急急地问,怕他饿着了。 她决定不再过问他为什么来,如今他人来了,就在她眼前,这才是最重要的,她要好好珍惜这一刻。 或许,这是最后的一晚,明天起身后,他又想起对她的恨,再也不来了也说不定…… “不用了,我不饿,但我要净身,替我吩咐热水。”冷翼说道。 “好。” 涵冷立即照办,不但请人送来热水,还主动替他擦澡。 当她瞧见他的背上不再有斑驳红印时,心里忍不住暗暗高兴。 “这么开心?笑什么呢?”冷翼微微勾唇,见她灿笑如花,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没有啊,我——啊!”涵冷抬头说着,手里浸湿的布巾不慎落入桶内,溅起水花,有一两滴水花落在冷翼脸上。 “啊!对不住,我马上替你擦掉。” 涵冷没时间捞取布巾拧干,赶紧以鲜嫩的指尖将水珠抹去,正想移开时,冷翼却出人意料地含住那柔嫩的指尖,轻轻吸吮。 “啊!”涵冷为这暖昧的举止大吃一惊,羞得想抽回手指,但他却轻轻咬住不肯放。 “翼,你……”涵冷绝丽的脸庞染上芙蓉般的红晕,看来煞时迷人,哪怕是圣人都会为之悸动,更何况冷翼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 他倏然从木桶中起身,从顺着他身体哗啦啦落下的水滴中,她瞧见了他无可掩饰的蓬勃热情,当下羞得满脸通红,转身想逃。 “想去哪儿?”冷翼轻松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像老鹰攫住猎物般。 今晚,他可不想孤枕独眠! “啊……”下一瞬间,涵冷发现自己腾空了,她被他拦腰抱起,朝床上走去。 她又羞又慌,却也隐隐期待着,今晚自己将再度成为他的…… “你的床太小了,不够舒适,明天开始,搬到我房里去睡。”在俯身吻上她小巧的檀口之前,他粗嘎地命令道。 “咦?”涵冷愣怔住,大眼连眨了好几回,还是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明天……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不只这一次? 不只今晚,而且也不只明晚,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晚? 这是梦吧?是她所做的一个美梦吗?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让她醒来!她深深祈求。 “怎么又傻住了?”她傻愣的可爱模样,总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闭上眼。” “你打算一整晚瞪着我瞧吗?” 他的唇,在她柔软的唇上沙哑低语。 涵冷低呼一声,立刻听话地闭上眼,却发现这样一来,自己的肢体感官更为敏锐了。 她清楚感觉到他加深了吻,温热的唇舌轻柔地吮吻着、挑弄着;一只大手摸上她的腰际,略微不耐地扯开腰带,扔到一旁,然后一一除去她身上的束缚。 逐渐赤裸的身体与他亲密相触,令涵冷浑身燥热、轻颤不已,她觉得自己好热好热,像被火焚烧一般,她忍不住喘息起来。 当她身上的衣物全被褪去时,冷翼忽然停下动作,以火热的视线代替大手,毫不客气地在娇嫩的躯体上流连肆虐着。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狂野,让涵冷一下子害羞起来,忍不住探出小手,在一旁抓捞,想抓条被褥什么的遮住自己,却被冷翼捉住。 “你真美……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吗?” 冷翼附在她耳边呢喃,然后抓起她的小手,让她感受到他的渴望。 “呀!”涵冷惊呼一声,想抽回手,他却不让。 他眼神火热狂浪,低头狠狠吻住涵冷的唇,尽情地尝遍她甜美的滋味,为这晚的激情拉开序幕…… “真好!公主搬进驸马房里了,这下那三位侍妾可要嫉妒死啦!” 兰儿心情极好地陪着涵冷逛花园,一边叽咕说着。 “依我看啊,反正驸马爷也不再上她们的房了,公主干脆要驸马爷遣了她们算了!” “兰儿,别乱说话。驸马要不要遣散侍妾,应由驸马决定,我们不该多嘴!再说,忽然遣了她们,她们无处可去,不也可怜?”涵冷叹口气说道。 “公主,她们欺负你的时候可不手软,你干嘛还替她们着想啊?”兰儿对她的仁慈很不能认同。 “兰儿,你不懂。” 她不是慈悲过头,被欺负还对自己的情敌仁慈,而是同为女人,她能够了解她们想独占自己男人的爱的那份自私。 她们虽然称不上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嫉妒与自私,而让她们顿失所靠,流离失所。 “公主就是太好心了啦!”兰儿嘟嘴嘀咕。 涵冷笑了笑,想起这些日子夜夜与冷翼同房,心里便酿满了蜜。 现在他对她虽然称不上温柔呵护,白日也依然很少与她碰面,但至少夜里会回到她身边,宣泄怒气似的狠狠拥抱她。 恨她,却又忍不住想抱她,连她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矛盾。唉! 涵冷又和兰儿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后来觉得风冷想起身回房,却看见一人从前方走来,她忍不住发出叹息。 真是冤家路窄! 不,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这应该不是偶然,而是翠镶故意寻来的。 “妹妹,逛花园吗?好大的兴致啊!” 翠镶迎面走来,艳丽的脸上写满讥诮。 “翠镶姐姐。”涵冷站起身,有礼地问候。 “我说妹妹,人呢,可以自私,但可不能太过自私呀,你把整锅饭都端走了,也得想想别人吃什么呀?好歹也留一碗饭给人吃吧!” 翠镶说得没头没尾的,涵冷听得一头雾水。 “不知翠镶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阵子王爷只上你那儿,甚至还让你睡在他房里……” 她伺候冷翼好几年了,连他的房门都没能踏进一步,而她却能整夜留宿,怎能不叫人妒恨? “妹妹,这样不公平吧?王爷不是你一个人的,怎能这样自私地霸占呢?”翠镶愤愤地指责道。 “翠镶姐姐,对不住。但是翼他想上哪儿去,是凭他自己的意志决定的,我也难以左右……” “就是说嘛!再说当初驸马夜夜留宿在你房里时,怎么没听你喊过要公平、不能自私霸占呢?”兰儿故意在一旁“大声地”自言自语。 “你这贱婢说什么?”翠镶大怒,扬起手便想甩兰儿耳光。 涵冷赶紧上前将兰儿护在身后,并正色对翠镶说:“翠镶姐姐,如果您希望翼上你房里去,请你亲自和他说,很抱歉我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翠镶扬高的手颤抖着,真的很想一掌刮下,但她担心那后果将会是她无法承受的。 冷翼对涵冷动了真心,翠镶感觉得到。前些日子他人虽在她那儿,但心根本不在,她一直知道,但假装忽视,甚至故意以更激烈的热情,想留住他。 但他还是离开了,回到这位不解风情的公主身边。 翠镶不服气,更不甘心,难道只因为她不是公主,便得将自己的男人与荣华富贵拱手让出吗? 她的眼底浮现一抹狠毒,红艳的唇勾起一抹虚伪的笑。 “既然妹妹不肯公平地分享王爷,那么,我只能祝福妹妹——长、命、百、岁了。” 说完,她翩然转身离去,留下一团浓得散不开的阴霾。 “公主,方才那个爱打人的坏女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兰儿听了觉得很不安,怎么听起来好像是诅咒? “她说那句话没什么意思,你别瞎想。”涵冷安抚道。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不安,但她认为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翠镶不会有什么坏心眼才是。 “公主?” 听见有人喊她,涵冷转过头,瞧见来者,当下又叹了口气。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上门的麻烦特别多呢? “公主。”多日不见的朱上铢走了过来,朝涵冷打躬作揖。“微臣多日未曾来向公主请安,还请公主见谅。” 涵冷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于是先打发兰儿离开。 “兰儿,你先回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是。”兰儿好奇地瞄瞄朱上铢,这才离开。 她走后,涵冷回头问朱上铢:“不知朱大人有何要事?” 朱上铢俯下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敢问公主,可在王爷房里找到龙袍了?” “没有龙袍。”涵冷自始至终相信冷翼,所以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房里我全找过了,什么也没发现,可见根本没有你说的龙袍。”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朱上铢大吼出声,却又急忙止住,立即改口:“我是说,根据我们密探的回报,这消息是极为可靠的,请公主再好好找找吧。” 涵冷摇摇头说:“我相信他没有私藏龙袍,我不会再搜他的房了,也请朱大人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是吗……”朱上铢知道涵冷不打算帮他们,心里不断大声咒骂,脸上却还是假装平静,虚伪地装出苦心婆心的模样劝道:“公主,私藏龙袍可是叛国之罪,公主要是因为儿女私情放纵,怎么对得起皇上呢?” “因为冷翼没有犯下这种逆君叛国大罪,我自然没有对不起父皇。谢谢朱大人关心,不过这件事,朱大人没有必要再追查了。” 说完,涵冷略略施礼,随即优雅离去。 朱上铢握拳瞪着她的背影,气得猛跳脚。 眼看着事情就要大功告成,却因为她半途放弃而全数告吹,教他怎能不气? 看来……只好借助“那人”之力了。 事情爆发得很快,隔天下午,突然一大群官兵围玄王府,领头的人正是朱上铢。 他直指冷翼持有龙袍,以企图谋反篡位之名要逮捕他。 “我持有龙袍?哼,你打哪儿得来的消息?”即使被众多官兵包围,冷翼也丝毫不显惊慌,冷睁半垂,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朱上铢好大的胆子,竟敢找麻烦找到他头上来! “消息自有忠贞正义之士通报。”朱上铢含糊地道,避而不提那人的名字。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位忠贞正义之士凡是周正纲吧?”冷翼哼然冷笑。 他们的诡计,早已被他识破了。 冷翼指出周正纲的名字,确实让朱上铢大吃一惊,但他仍强自镇定地否认:“我不知道王爷为何提起周大人的名字,但这件事和周大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没有关系吗?”冷翼刻意拉长语调,冷冷笑着,明显不信。 朱上铢有几分狼狈,却仍强辩道:“当然没有关系!王爷,圣上赐给玄王府一家至高无上的恩惠,你怎么能背叛皇上呢?你马上交出龙袍,我相信圣上会赦免你的死罪。” “至高无上的恩惠?”这真是笑话!那昏君对他们几时有恩来着? 那不屑的语气,加深了他给人有谋反之心的印象。 “王爷果然一直对圣上存有不满,所以才想推翻圣上、自立为君,是吧?”朱上铢咬着这把柄不放。 “朱大人想太多了吧?我对他再有不满,也没想过要推翻他。” “大胆!”朱上铢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他大喊:“王爷竟敢直呼圣上为‘他’,这乃是大逆不道之罪——” “所以你现在究竟是要治我私藏龙袍之罪,还是言辞大逆不道之罪?”冷翼打断他的话,冷冷反问。 “我……”朱上铢霎时语窒,片刻尴尬后,气弱地道:“自然是……两种罪都治。” “朱大人可真有心。”他冷冷一笑,暗讽朱上铢为了陷他人罪,不择手段。“既然朱大为也想治我私藏龙袍之罪,那么我想请问——龙袍呢?要说别人杀人,好歹得给个罪证,不知朱大人何以断定我私藏龙袍?” “既然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明确罪证。根据那位忠贞义士回报,王爷将龙袍藏在王府,不知王爷是否肯让我带人进去搜呢?” “我既无龙袍,便不怕你们搜。请便!” “那么,得罪了。给我进去搜!” 朱上铢一声令下,一列官兵立即直冲入府,开始翻箱倒柜地四处搜索。 涵冷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看见王府里到处都是官兵,物品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仆佣都众在一起交头接耳,面露惊惶,三名侍妾也抱在一起痛哭,害怕今儿个会连家都没了。别说她们,就连涵冷自己也担心得不得了。 “朱大人,我已经告诉过你,翼没私藏龙袍,你为何还要派人搜府呢?” 涵冷第一次觉得这么生气,朱上铢仅凭着自己的猜测便胡乱派兵闯来,这太过分了。 冷翼听了顿时一愣,她已经告诉过朱上铢他无龙袍?她不怀疑他? “你……你认为我没有私藏龙袍?”他诧异地问涵冷。 他一直以为她伙同朱上铢等人要陷害他,不是这样的吗? “我相信你没有!你是我所……是我的夫婿嘛,我当然相信你啊!”四周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们,涵冷不好意思说爱,于是急忙改口。“我信得过你的为人,你不是那种野心份子。无论朱大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当然一开始,她也曾经犹豫、迷惘过,甚至偷偷搜查过他的房间,但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只因为他是她真心所爱之人。 冷翼感动得无法言语。这个傻女人,即使他百般苛待她,她仍以自己的方式包容他、信任他。 他激动得好想伸手狠狠拥抱她,但周围挤满了人,让他不情愿地打消念头,只悄悄伸出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小手,牢牢地收紧。 涵冷先是诧异地低头看看自己被握紧的小手,然后缓缓抬头望着他。 两人充满浓情的视线在空中交会,迸出爱的火苗,连周遭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甜蜜的氛围。 “咳!公主,微臣不是信不过公主,而是王爷确实藏有龙袍,只是连公主也被骗了。”朱上铢打断这份甜蜜,依然一口咬定冷翼有龙袍。 “我没有被骗!他真的没有——”他搂向她身侧的大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她转头望去,看见冷翼温柔的眼眸。 “你肯相信我,我很高兴,不过不用和他多说,事实胜于雄辩。”他柔声安抚道。 “翼……”涵冷心口一荡,微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事实胜于雄辩,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谢谢你。”冷翼朝她温柔一笑,接着转向朱上铢,面容一整,沉声道:“朱大人,你想搜哪里尽管搜,但如果搜不到你所说的龙袍,后果你可要自行负责。” 冷翼没有大声怒吼,只以幽冷警告,就足以让人背脊发凉。但朱上铢却仍时笑着,万般笃定。 “如果没有龙袍,微臣自然会负全责。” 他的气定神闲让冷翼起了疑心,他为何这般肯定搜得到龙袍? 朱上铢得到冷翼的允许,立即率人直闯冷翼的寝房,担心的众人也跟着移动。 一进入寝房,官兵们又是一阵翻箱倒柜,而朱上铢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很快地,冷翼的寝居已搜索完毕,但就是没有龙袍。 “没有是吧!朱大人,这下你怎么说?”白云天哼哼笑着,摩拳擦掌,一副要抓下他问罪的模样。 “还没有搜完啦,白护卫。”朱上铢悠然踱步,走到冷翼床边,歪头瞧了瞧,突然转头使唤一旁的官兵说:“你们,把这张床掀起来!” 此言一出,当场有两个人变了脸色。 一是冷翼的贴身护卫白云天,另一位则是马总管,他们显然都知道床下别有玄机。 涵冷敏感地察觉他们微妙的变化,心里感到不解。 那张床有什么问题吗?最近她夜夜睡在上头耶! 领命的官兵上前,用力掀起那张厚重的石床,下头赫然别有洞天。 “报告大人,床下有条石阶,看来下头应有密室。” “马上下去搜!”朱上铢见猎心喜,急忙又命令道。 “是!” 官兵顺着石阶下密室搜查,朱上铢则转头得意洋洋地对冷翼说:“真想不到,王爷床上竟然有个密室,王爷也想不到,密室竟会被我们找出来吧?” 对于他的奚落,冷翼置若未闻,依然一脸清冷。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密室下方传来惊讶的大叫:“找到龙袍了!” “找到龙袍了!” 听到有人这么喊,四周又是一片哗然,这次是惊恐的成分居多。 万一冷翼被依叛乱谋反罪名治罪,说不定王府上下上百口人都要跟着陪葬,这下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没明天。 “不可能……”涵冷不断摇头,她不相信他藏有龙袍,她不信! 朱上铢走到密室的入口处,取过那件金碧辉煌的龙袍,然后折回来摊开检视了下,才得意地将龙袍展示在大家面前。 “王爷,这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正龙袍呀!罪证在此,铁证如山,您还有什么话说?” 终于扳倒他,朱上铢得意极了,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作呕。 “我不知道你说搜出正龙袍是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没有正龙袍。”冷翼依然一副“你很无聊”的冷漠表情,半点也不恐惧惊慌,让朱上铢气得快将牙咬断了。 “王爷没有正龙袍?难道王爷在暗示这龙袍是我们放进去,栽赃给王爷的?” “我没说自己是栽赃的,那是你自个儿说。”冷翼冷冷回答。 “王爷,如果您这么想,可是冤枉微臣了。我们只是尽忠职守,捍卫朝廷,何来栽赃之说?”朱上铢虚伪喊冤。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正龙袍!” “王爷,您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如今龙袍已被搜出,罪证确凿,您再狡辩也没有用,不是乖乖认罪吧!”朱上铢身旁的官兵比了个手势,喝令道:“来人!” “把王爷拿下,打入大牢!” “不!”见冷翼就要被抓下,涵冷再也无无法保持冷静,急忙冲上前,不顾一切地大喊:“那件龙袍是我的!这件事和冷翼无关,他并不知情,是我偷偷放在那儿的!” “什么?” 这句话比十个响雷还惊人,所有人全诧异地看着涵冷,连冷翼都愣住了。 “你在胡说什么?”冷翼喝斥涵冷。她可知道这么说,会让自己受到牵连? “是真的!”一开始她的用意是想阻止冷翼被带走,所以才脱口喊出这句话,但谎言一旦说出口之后,反而愈说愈顺、愈说愈溜。 “那件龙袍是我自宫里带出,想送给驸马作为新婚的礼物。因为怕让驸马发现便了无乐趣,所以我先藏在密室里,想等大婚时才取出送给驸马。没想到会被找出来,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这件龙袍。” 她把所有的罪名全揽在自己身上,只要能救冷翼脱险,她不惜被治罪。 朱上铢没想到她会冒出来“抢罪”,脸色难看地道:“公主,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即便您是公主,私藏龙袍,一样是犯了重罪,说不准要砍头的。” 朱上铢拿砍头来吓唬涵冷,希望她会因为害怕而畏怯。 没想到涵冷不但不因此退却,反而更坚定地说:“我说的是真的,那件龙袍是我的,如果你要抓就抓我,放了冷翼!” “你胡说够了没有?”冷翼气急败坏,脸上终于失去镇定,他抓住涵冷的手扯到自己面前,怒声道:“龙袍的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胡乱把罪揽下!” “当然有!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抓,我一定要救你。”涵冷低声回覆后,又提高音调大喊:“龙袍真的是我的,该被抓起来治罪的人,是我!” “该死,你给我住口!”冷翼心里为了她不顾一切舍身救他而感动,但也快被她的冲动气死了。 “你这是在逼我和抢罪吗?无论是你或是我,都不需要认罪,因为那件龙袍根本不是真的!” “什么?” 第十章 “这龙袍不是真的?” 围观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为这急转直下的发展而讶异。 “你们胡说什么?这龙袍当然是真的!”朱上铢恼怒地转头对那些人咆哮。 龙袍是他们拿来栽赃诬陷给冷翼的,怎么会是假的? 冷翼不理会朱上铢的咆哮,迳自对涵冷说:“所谓的正龙袍,共有九条龙,你数一数,那件袍上头共有几条龙。” 涵冷听了立刻转头对朱上铢说:“朱大人,您手上的那件龙袍,可否让我看一下?” 朱上铢没理由拒绝,只得将袍子递给她。 涵冷接过袍子,内内外外翻看着,默默数了会儿,立即露出笑容说:“这件袍子确实不是真正的龙袍。” “什么?”这回连朱上铢都为之一愣,错愕地看着涵冷。 “你所谓的正龙袍,是假的。”涵冷直视着朱上铢,坚定地道。 “怎么可能?”朱上铢反应激烈地跳起来,大喊道:“这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正龙袍,公主您怎可说是假龙袍呢?” 涵冷甜美一笑,问他:“朱大人,您可知道真正的龙袍上绣有几条飞龙呢?” “我当然知道!圣上为九王之尊,龙袍上当然是九条龙。”他回答得很快。 “那么你再算算看,这件龙袍上有几条龙呢?”涵冷将龙袍递还给他,要他数一数。 “何必要数?不就是九条龙吗?”龙袍是他们准备的,还会有错吗? “不好意思,请朱大人再确认一次。”涵冷要求道。 “再确认一次就再确认一次!一、二、三……”朱上铢嘀咕着开始算了起来,心里却万分肯定必有九条龙。“……八!” 朱上铢将整件外袍上的飞龙全数过一遍,只有八条,可是他一点也不惊慌。 他悠哉地对众人解释:“这正龙袍上的飞龙呢,是外八内一,也就是说,袍子外侧八条,袍子内侧一条。”他翻开袍子,指着袍内,笃定地说:“这第九条龙,就在这——这——啊?” 他瞪大眼珠,因为袍子内侧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不相信,将龙袍翻过来又翻过去,但内侧那条龙,就是不见了。 无论怎么数,这件袍子上就只有八条龙。 “只有八条!这龙袍果真是假的!”一旁围观的众人同时大喊,这下脑袋不用搬家了! “朱大人,敢问这第九条龙,飞到哪里去了呢?”冷翼勾起薄唇,极不留情地讪笑出声。 “原来龙袍是假的!”龙袍是假,那冷翼自然无罪了,涵冷好开心,终于能够安心了。 “胡扯!这怎么可能?”朱上铢疯狂地大喊不可能。 龙袍是国丈董合亲自送来的,他也亲自确认过,这龙袍内内外外、上上下下、确实是真正的龙袍。 但事实摆在眼前,这龙袍上原本该有的九条飞龙,硬是少了一条,难不成那条龙真的插翅飞了? 这太荒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大人!”冷翼看见朱上铢蹑手蹑脚地正要开溜,立即大声喝住他。 危机已经解除,接下来该是复仇的时刻了。 “吓!”朱上铢吓了一大跳,跳得好高,缩起肚子,颤巍巍地回头,完全没了刚才耀武扬威的气势。 “王、王爷……”朱上铢试着挤出一抹笑,想化解这份尴尬。“原来这是个误会,真是太凑巧了……” “误会?”冷翼提高音调,从鼻孔里哼道:“这确确实实不是一件龙袍,充其量只能说是绣了八条龙的袍子。而方才公主也已经说过,这袍子是她要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晓得连堂堂公主想送给自己的夫君一件绣了龙的袍子,也不行吗?”他咄咄逼人地厉声质问。 “当、当然可以……”朱上铢脸色发白,冒着冷汗,眼神不断往冷翼身后飘,像在寻求谁的帮助。 冷翼回头看看身后,白云天与马总管站在那儿,两人都一脸坦然,瞧不出任何异状。 冷翼沉吟了会儿,道:“来人!将朱上铢与周正纲,以诬陷罪名送交官府。” “是!”朱上铢与周正纲很快被人押下。 待两人被押走后,冷翼又下了一道让人大为震惊的命令:“另外,将白云天与马总管两人也打入大牢,等候调查。” “白云天与马总管?翼,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将他们囚禁起来啊?”涵冷惊问。 “他们两人当有,有一个人出卖了我。或者是——两个都出卖了,在查明谁是奸细之前,他们必须在大牢里接受调查。”冷翼冷冷地道。 “王爷,不是我!我是清白的!”白云天与马总管同时震惊大喊。 冷翼幽幽凝睇着他们,表情阴冷道:“我也不想怀疑你们,但周正纲送了龙袍,还有我床下有密室之事,就只有你们知道,而朱上铢却能一下子就找到密室,所以我身旁必有奸细。这个计划算得上周详,唯一失策的是,我并没有留下龙袍,当晚就悄悄烧掉了。我早就猜到朱上铢他们献龙袍必有阴谋,所以故意留了一件假龙袍,想看看他们要搞什么把戏,没想到会意外发现身旁有奸细。我想,如果我没料错,这个奸细应是被董合收买了。” “我外公?这件事也是他策划的?”涵冷惊恐地捂着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公有多可怕。 “嗯!他想用谋反叛逆之名陷我入罪,好在狱中趁机除掉我。” 这是董合的惯用伎俩,他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可是白护卫与马总管都是大好人,也对你一片忠心,应该不会是他们……” 无论是哪一个,涵冷都很难相信。 “我确定奸细是他们两人其中之一,但不晓得是哪一个,为了避免他们脱逃,只能先将他们押入大牢,等候调查。” 四周开始响起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声。 “太狠心了吧!” “是啊!枉费白护卫与马总管忠心耿耿,怎么也不给人机会说明,就将人打入大牢呢?” 冷翼听见仆佣们的批评,狠狠地朝他们瞪去一眼。 “你们想陪着一起入大牢,我也不反对。” “不、不要!” 愈多嘴的人愈没胆,原本还打抱不平的人,瞬间跑光光。 冷翼面容严峻,冷眼看着两名亲信被押入天牢。 夜色深浓,府里的人大都睡下了,但冷翼却没入睡,他独自坐在花园里的石桌前,啜饮着冷酒。 忽然一双纤白小手轻按他的肩,他转头一看——是涵冷。 “怎么醒来了?”夜凉露重,她却衣衫单薄,只披了件薄外衣就跑出来,他立即拧眉将她拉入怀中,用大大的披风将她包住。 他身上暖暖的热气传来,涵冷舒服地微叹口气,撒娇地将脸埋进他的颈间,感受他颈部脉搏的强力跳动。 “你没事,真好。”方才梦到他被朱上铢抓走,害她从梦中吓醒,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外公那么狠毒,连亲孙女的夫婿都想谋害,他太可怕了! 她轻轻抬头,自冷翼怀中仰头望着他,柔声问:“你很难过吧?” “我为什么要难过?”冷翼低头瞧她,装作听不懂。 “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虽然他没说出来,也没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但是她明白他的难过与落寞。 “王府里的仆佣们都认为我不问是非,便将人打入大牢,在背地里批评我冷血无情,你不这么认为吗?”冷翼故意问。 涵冷摇摇头说:“并不是要整天长吁短叹、愁眉苦脸才叫哀伤呀,你只是强忍着痛苦罢了,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难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将他们两人同时打入大牢,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你说对了,我是很难过。”冷翼苦笑着承认了。 “除了我的爹娘,他们就是我最亲的家人。马总管就像我的亲叔叔,而云天就像我的亲手足,要将他们打入大牢,我当然心疼不舍。但事实是,他们之中有一人是董合的奸细,而且欲置我于死地,我不能不采取行动。”冷翼叹息着解释道。 “我将他们同时打入大牢,是因为我无法判定哪个才是背叛我的人,所以我故意将他们关入戒备松散的大牢内,董合为了不让他安插的奸细被问出口供,一定会派人来救那个奸细出去……” “那么你就知道谁是奸细了!”聪慧的涵冷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故意将他们打入大牢,做为诱饵,目的是要引出真正的奸细。清白之人必定不会离开,而逃出去的那人,就是奸细。” “没错,你很聪明。”冷翼赞许地点头微笑。 “所以你不能告诉大家你的用意,只能独自忍受大家的责怪批评。那真的好苦呢!”她为他感到心疼。 “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只有你最了解我,难怪我心里也只放得下你。” 涵冷听了笑得好甜,既欣喜又感动。 “你心里……只放得下我?真的?” “我几时说谎骗过你了?”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骗我的可多了。”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啊。“你骗我,假装对我好,却又欺负我,狠狠地伤害我……” 涵冷话没说完,就被他自责又内疚的唇堵住了。 一阵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热吻结束后,她也早已头晕脑胀,忘了要继续算旧帐。 “是我不对。”冷翼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以后我会相信你,绝不会再欺负你,让你伤心了。” 她在紧要关头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保他周全,他还能对她残酷吗?这回,他是真真切切地信了她! “这可是你说的噢!”涵冷笑得好开心,不过她可还没打算放过他。 “你说我是你的解语花,那你一共有几朵解语花?”她故意装出吃醋的样子,小心眼地计较着。 “嗯,我数数看……应该有十二、十三、十四……”冷翼装模作样地数着。 “讨厌!”涵冷假装生气的捶打他的肩,却让冷翼一把攫住,将两只软绵小手紧紧包在自己掌心。 “你竟敢打我?我可要好好惩罚你。” 说完,拦腰把涵冷抱起,在她害羞的抗议声中,大步走回卧房。 隔天一早,天色未亮,便从牢里传来消息。 白云天越狱逃走了。 “没想到会是他。我原以为这是个误会……”涵冷重重叹息。 不过若说是马总管,她也同样诧异便是了,她无法把他们两人的任何一人想成奸细。 但冷翼的反应倒是出奇地平静,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地追捕白云天时,王府里又传出另一件让人意外的事—— 翠镶怀孕了! 她与紫衣、秋蓉跟了冷翼多年,从未有孕,因此有人暗自揣测冷翼是否不孕? 涵冷也曾不经意听见仆佣们八卦闲谈,说玄王府可能要绝后了,当时她并没特别放在心上,只当是闲言闲语,但如今翠镶却突然有孕了? “王爷,妾身怀了您的血脉,这可是玄王府的第一个子嗣呢,您可要好好疼他呀!”翠镶脸上写满骄傲与得意。 涵冷心里很酸,翠镶怀了身孕……冷翼很开心吧? 她幽幽望向冷翼,可是他的反应有点奇怪。 他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打量翠镶,脸上毫无半分喜悦。 “王爷,您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呢?”翠镶被他瞧得浑身发毛。“妾身怀了您的骨肉,您一点都不高兴吗?”翠镶嘟起红唇,撒娇抱怨。 “如果是我的骨肉,我自然高兴——”冷翼懒洋洋地开口。 “太好了!”翠镶抚着肚子,满脸开心。 “不过既然不是我的骨肉,我何必开心?” 冷翼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大为震惊。 “什么?王爷,您在说什么呢?”翠镶反应激烈地跳起来,大喊:“王爷为何说这不是您的骨肉?您是在质疑妾身的清白吗?” “我不是质疑,而是肯定。”冷翼的话,又像一个大耳光打在翠镶脸上,让她更加激动。 “王爷!您这下连妾身的清白都怀疑了,那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要活了!”翠镶哭天抢地的大喊起来。 冷翼冷冷勾起嘴角,告诉她:“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怀疑,是肯定。我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你不必再作戏了!” 他过于笃定的反应,终于让翠镶大声喊冤的委屈姿态出现一丝动摇。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在所有侍妾的饮食中,都暗中加入防妊的药物,所以你们是不可能怀孕的。明明不可能受孕,但你却有了身孕,这岂不奇怪?你可以好心点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吗?”冷翼冷冷地问。 “你在食物里头下了药?”翠镶终于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了,一瞬间,惶恐与心虚出来在她脸上,不过她立即强压下那份恐惧,仍做困兽之斗。 “或许是那药失了效!除了王爷我没有别的男人,这个孩子真的是王爷的!” 她尖声叫嚷道。 “我同样肯定这药不会失效,你怀的孩子绝对不是我的!如果你不肯说出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我只好暂时先将你拘禁起来,直到你说出与谁私通为止。” “这孩子千真万确是王爷的,王爷不能将我关起来!”翠镶依然态度强硬,坚持孩子是玄王府的骨肉。 冷翼也不再浪费时间与她争执,转头喝令左右手下。“将翠镶带回房里软禁,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让她出来。” “不!王爷,我是无辜的!王爷……王爷……”翠镶被拉走了,走得老远都还听得到她的哭喊。 挤满人的厅里,有好半晌的时间气氛僵滞,无人发生一点声音。 翠镶怀的孩子,真的不是玄王府的骨肉吗?还是,他不想认?每个人心里都有怀疑,但无人敢提出质疑。 “走,陪我去新城巡视。” 冷翼不理会大家的怀疑,迳自拉着涵冷起身,离开大厅。 前往新城的路上,涵冷一直在深思,她不断想着一件事——一件原本值得庆贺高兴,但此刻却变得很可怕的事。 若不是方才翠镶的事点醒了她,她还完全没注意到,她可能也…… 柔白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 “王爷?”快到新城时,涵冷才迟疑地开口问:“侍妾们的饮食里,真的都放了防妊药吗?”这对她也很重要,她必须问清楚。 “我既然这么说了,当然是真的。我从没打算让侍妾们生下玄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所以都在汤品里下了防妊药,避免侍妾们有孕。”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侍妾跟了他多年,却没有一个有孕的原因。 “真的不可能有……意外吗?” “不可能!给我这帖药方的老大夫是前任御医,这是他祖传的药方,从来没有出错过。”所以他深信不疑。 涵冷听了,脸色突然发白,忧心仲仲地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冷翼瞧得莫名其妙,不愿她一个人想心事,便把她抓来搂进怀中。 涵冷紧紧依偎着他,心里却持续担忧着。 她在烦恼一件事——她可能也有孕了! 虽然冷翼坚持那药不可能失效,而她也没做过对不起冷翼的事,可是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怀了身孕。 她的癸水已许久未来,而且最近还常常困倦嗜睡……如今想着,还常常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冷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柔声问道。 “不!没什么。”涵冷立即慌忙摇头。 冷翼深深看她一眼,知道她有事瞒着他没说,但也没再多问。 他不想逼她,心想多给她一点时间,或许她自己就会说出来。 深夜,冷翼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桌上的烛火,随风摇曳着。 忽然,烛火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中。 冷翼并未惊慌,只是朝外头喊道:“来人!烛火灭了,取火摺子来点火。” “来了。”进门的是马总管,他急忙将火摺子取出,点燃烛火。 四周又恢复明亮,冷翼点点头道:“辛苦了,马总管,你下去休息吧!” “是……”马总管欠了欠身,抬起头时,手中亮光一闪,将一把匕首抵在冷翼的脖子上。 冷翼浑身僵住,缓缓仰头,看着马总管。 马总管向来温和的脸庞上,此刻是狰狞怨恨的,冷翼不晓得他平日是如何伪装出那张恭敬老实的面孔? 原来是他! 大家都错了,真正的奸细不是白云天,而是他——马总管。 “为什么?”冷翼自认没有亏待过他,该给他的,他一样也没少过。 “你强占了我的东西!那是我的,你凭什么占有她,又没有好好对待她?” “她?”冷翼精明的脑子快速转着,拼凑着可能的几条线索。 “她不肯跟我走!唯有杀了你,她才会跟我一起走!我不能让你这样软禁她,我一定要杀了你,把她救出来!”马总管狂乱地大喊。 冷翼眯起眼,迅速捕捉到脑中闪过的一个推测。 “翠镶?原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马总管浑身一震,接着痛苦地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爱她,可是长久以来却得忍受你上她的房,睡在她的床上。而现在,你还把她软禁起来!所以我必须除掉你,救出她,跟她逃到远方,与孩子一家团圆。” “唉,你真傻。”冷翼忍不住叹气惋惜,翠镶虚荣无情,马总管却甘愿被她利用。 “她没有真心,只是在利用你,纵使你爱她,也是枉然。”他点醒马总管。 “住口!”马总管激动地大喊。“她是不是真心,我自己知道,现在你只要担心你自己就行了!” “马总管,放下刀子吧!你仔细想一想,我并没有亏待过你。”冷翼冷静地提醒他,希望淡化他的仇意。 马总管握刀的手颤抖着,脸上落下泪,心里确实动摇了。但是犹豫许久,手中的刀子还是没放下来。“我知道你没亏待过我,但为了翠镶,我也只能说对不住了,王爷!” 就在马总管手上的匕首要刺下时,忽然啪地一声,窗外飞来一颗小石子,把马总管的匕首打飞了。 “王爷!”白云天从窗外跃进屋内,踢倒马总管,然后飞身挡在冷翼向前。 “王爷,您不要紧吧?”他紧张地问冷翼。 “你未免也太慢了!你是打算等我被人割断脖子,再进来救人吗?”冷翼佯装不悦地抱怨。 “王爷知道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白云天讶异地问。 “刚才之前不知道。” 发现真正的奸细是马总管,冷翼才明白白云天越狱的原因。 白云天必定是担心如果自己被关在牢内,那么真正的奸细要暗杀他,他便无法亲自在身旁保护。所以他选择越狱,以便能够随时潜伏在暗处保护他。 另一方面,此举也能松懈真正的奸细——马总管的戒心,让他以为无人发觉他是奸细,再一次动手谋害冷翼。 “不——”马总管发觉大势必已去,当场失控,持刀疯狂乱砍。“我要救翠镶!我要你放了她!” “冷翼!”门外传来尖锐的大叫,书房的门忽然被用力推开,只见疯狂的翠镶拿刀挟持涵冷,闯了进来。 “涵冷!”一见到刀子架在涵冷的脖子上,冷翼再也无法冷静,他倏然跃起大喊:“翠镶!你是怎么出来的?” “哼!那几个笨丫鬟有什么用?她们怎么可能看得住我呢?哈哈哈!”翠镶疯狂大笑。 “涵冷!你受伤了?”冷翼注意到翠镶手上沾着鲜血,以为是涵冷受伤了,顿时大为惊恐。 “没有,翼。我没受伤。”但是翠镶掐着她,掐得好痛,可她又不敢挣扎,怕激怒了她。 “哼!这不是段涵冷的血,而是看守我的那些下贱奴仆的血。”翠镶冷笑道。 冷翼顿时心口一惊。那些丫鬟都被她杀了?她疯了! “你想怎么样?”冷翼瞪着翠镶,冷冷质问。 “我想怎么样?我要她死!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被强烈妒意逼疯的翠镶挥舞着刀子,威胁着要杀了涵冷。 “不要!翠镶,她是公主,杀了她,你也无法活的。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快把刀放下——”马总管急忙安抚道。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话?要不是我以为王爷不孕,又想尽快怀下孩子抢夺王妃之位,才不会找上你这又老又丑的男人生孩子呢,你真以为我要跟你长相厮守吗?呸!也不去照照镜子!” 翠镶如泼妇般大骂,承认孩子不是冷翼的,而是马总管的。 “我知道我不年轻了,生得也没王爷好看,更不如王爷那样有钱有势,但我对你是真心的……”马总管颤抖着,伤心地道。 “住口!恶心死了,谁要你的爱?半毛钱也不值!只要我杀了段涵冷,王爷就会重新爱上我,因为他最疼爱的就是我了。”翠镶陷入自己的幻想当中。 “好!翠镶,你想当王妃是吗?你不用杀她,我现在立刻就宣布你为玄王府的王妃,你快放了她。”为了救涵冷,冷翼不惜说谎骗她。 翠镶已经疯了,他知道和她说道理没有用的。 “真的?”翠镶面露喜色,得意洋洋地道:“我就知道你最爱的是我。” “那么你乖,放开涵冷好吗?”冷翼露出僵硬的笑,小心翼翼地要求她放人。 翠镶或许几近疯了,但她从来不笨,冷翼的要求,立即让她升起警戒之心。 “为什么要我放了她?难道你被她这张脸迷去了魂吗?”翠镶嘶喊道,又开始疯狂起来。“我知道了,你只是在骗我,你只是想救她!” 她恨恨地举刀子,猛力刺向涵冷,同时大喊:“我要她死!” “涵冷!” “公主!” “不!翠镶!” 三个男人同时飞奔上前,冷翼扑向涵冷,将她推向一旁;而白云天与马总管则是冲向翠镶,想阻止她杀害公主。 事情同时发生,也在一瞬间结束。 冷翼抱住涵冷,才正想露出安心的微笑,却发自己自己的手上一片湿意,低头一看,涵冷的腰刺竟深深插着一把刀,汹涌的鲜血正大量涌出。 原来他还是没能抢救到她,翠镶已经将刀刺入她体内。 “涵冷!”冷翼发现她受伤,震惊咆哮,心痛得几要死去。 “翼……”涵冷面色雪白,看见他的惊恐,想挤出安心的微笑,要他别担心,但是她没办法。“好……好痛……” “涵冷!你忍着,我带你去找大夫!”冷翼抱起涵冷,直往外冲。 冷翼的房间里,充满了鲜血的气味,涵冷躺在大床上,已经昏厥过去了。 “这情况恐怕……” 隐居边城的老御医检视了她的伤口之后,叹着气,摇摇头。 “她怎么了?你无法救她吗?”冷翼惊怒地问。 “不是无法救她,而是很难救。”老御医说:“公主所受刀伤很深,鲜血止不住——” “那还等什么?赶快替她止血啊!”冷翼焦急地大吼。 “不是我不想替公主止血,而是现下我手边这帖药,对止血很有效,可以立即止住出血,但是这药有项缺点,就是会让全身运行的血脉急速紧缩,所以胎儿会流掉。也就是说,若是想顾公主,便顾不了胎儿;若要顾胎儿,便难保公主周全。” “什么胎儿?”冷翼瞪大眼,好像老御医说的话有多艰涩难懂,他完全无法理解。 “咦?王爷还不知道吗?公主已怀有身孕,现下又受了重伤,只怕未来的小世子难保……若想顾全公主的性命,就只能牺牲小世子了。” “她、她怀孕了?”冷翼脸上出现一种滑稽的表情,又像笑,又像哭。 为何偏偏会在这时才知道她怀孕了呢?他的孩子……他有孩子了! 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可是方才老御医说了,他若想保住涵冷,这孩子就留不住;若想留住孩子,涵冷就不保…… “不!”立即地,他毫不犹豫地对老御医吼道:“我要涵冷,不要孩子也没关系,你快救她!” “是——”老御医点头。 “不……翼……”涵冷不知何时清醒过来,虚弱地开口,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涵冷!”冷翼立刻上前,让涵冷握住他的手。 “不要杀死我们的孩子……我要他……”她爱这个孩子,她不要失去他。 “但我要你!涵冷,这孩子留不住的,为我想想好吗?我不能失去你!”冷翼眼眶泛红,哽咽地大吼。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住这个孩子,但他不能啊! “翼……” 涵冷哭了出来,她心疼冷翼担忧她的苦,但她真的好想要这个孩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于是她转而去求老御医:“不要杀死我的孩子,求求你……答应我——” 话没说完,突然一口鲜血涌上,岔住涵冷的气,她立时昏厥过去。 “涵冷——” 冷翼抱住她,疯狂地惊喊,深怕她就这么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他不要!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快救她呀!” 他回头朝老御医喊道,但老御医却是一脸为难地瞧着他,欲言又止。 “王爷……” “救她!求你……” “这……”老御医为难极了。他们一个要留大人,一个要留孩子,两人都不惜放下身段哀求他,这不是为难他老人家吗? 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他也不知道了…… “你要怎样才肯救她?”冷翼转头看着他,眼眶泛红,不在意让老御医看见他的泪。 “你要钱吗?我将所有的财富都给你!还是你要权势?我也可以将王爷之位让给你!甚至——要我拿命来换她也可以,只求你救她!救她……” 冷翼哽咽得再也无法言语,低下头,无声地哭泣,宽阔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老御医望着他,也不禁掬一把同情之泪。 原来他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只是没有遇上能让他倾尽生命去爱的女人。 “涵冷……” 冷翼抱着涵冷,好紧好紧,好像这样就可以借由自己的温度,把自己的生命力过到她的身上。 “不要离开我……求你……求你……” 嘶哑的破碎语调,被卷入无边的黑夜中,只隐隐听见哭泣般的声声呐喊,在萧索的风声中低低回荡…… 尾声 “你没在房里,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呢?” 涵冷趁着兰儿去替她端补汤,想溜到花园散散心,哪知前脚才刚踏出房门,就被大牢头逮了回来。 “啊!” 涵冷像只小鸡一样被大老鹰拎起,即使不断挣扎,仍被强硬地送回寝房去。 “我已经完全好了嘛!”她快被闷疯了,一被放到床上,立刻噘起小嘴抗议。 冷翼宠溺地笑笑,只当她是闹脾气的孩子。 “你根本还没痊愈,怎么能乱跑?”冷翼在她嘟得高高的唇上吻了一下,宠爱又责备地道。 “我真的完全康复了!这是老大夫亲口说的,你不也听到了吗?”涵冷试着跟他讲理。 “胡说。那这是什么?”他的大掌贴上她的腹部,那儿最近胀大不少。 想起自己的孩子乖乖地在她体内成长着,冷翼便觉心头一阵感动。 那晚,他几乎要失去他们了! 老御医见他抱着涵冷落下男儿泪,瞧得心酸又难过,于是又想出一个办法—— 针炙止血。 这方法虽然不像服药那样能立即见效,但有可能同时保住母子两人。 当时,他们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是吉是凶,只能放手一搏。 幸好他们赌赢了! 当他知道涵冷活下来,孩子也安然无恙时,他虔诚地感谢上苍。 虽然她现在已经被大夫宣布康复了,孩子也平安顺利地在她腹中成长,但他难以忘记那日的恐惧,还是把她当成病人般严格控管。 “啊?”涵冷傻眼了,原来他把她的怀孕也当成了“病”? 难怪他这样大惊小怪! “你现在怀着孩子,万一你和孩子有什么损伤,那该怎么办?”想起差点失去她的心痛,他不由得恐惧地闭上眼。 那种可能失去她的心焦、恐惧,这辈子他绝不想再尝第二次。 涵冷察觉他面色发白、浑身冰冷、阵阵颤栗,知道他又想起那件事了,心疼地赶紧用自己纤细的双臂紧紧抱住他,想把所有的温暖传递到他体内。 “我没事了呀!你瞧,我现下真的很好,我和孩子都没事的。”涵冷抓起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努力对他微笑,想让他知道她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我很高兴你没事,也很高兴我们的孩子能够留下……”他紧紧抱着涵冷,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好半晌才停止颤抖。 “翼……”涵冷感动得红了眼眶,唇畔漾出一朵美丽的笑容。不过他的话,让她有点好奇。 “你……相信孩子是你的?”她好小声地问。 “当然!”冷翼拧眉低头,反倒觉得她问得奇怪。“为什么我要怀疑你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因为……”涵冷顿了下,才说:“你知道翠镶有孕时,根本不相信那是你的孩子,所以我不敢承认自己怀孕了,就怕你认为我肚里的孩子也……” “傻瓜!”冷翼摇头失笑,没好气地道:“我知道她不可能怀我的孩子,是因为我另外让她们喝加了防妊药的鸡汤,但你想想,你吃的哪样东西是我没吃的?” 涵冷想了想,以前他们一起用膳时,确实都吃同样的膳食,他不曾特地要人熬什么“加料”的鸡汤给她。 可现在却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加好料”的鸡汤天天喝,喝得她都怕了。唉! “翠镶跟马总管走了之后,不知道怎么样了?”涵冷忽然想起他们。 事发后,冷翼看在马总管为玄王府效力多年的份上,并没有追究他企图加害他的罪。而在涵冷的求情之下,他也同意让翠镶跟着马总管离开,条件是永远也不得再回王府。 这个放逐令对马总管来说,可能根本称不上惩罚,因为他终于能和心爱的女人及孩子在一起,心里是幸福的。 但对翠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惩罚。没了玄王府的优渥生活,下半辈子只能跟着一个她不爱的中年男人……据说她是疯狂哭叫着被马总管带走的。 不只翠镶走了,冷翼也给了紫衣与秋蓉一大笔钱,让她们返乡或是改嫁。他说往后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再也放不下别人了。 所有的磨难消失,一切否极泰来,涵冷觉得好幸福、好满足。 但是幸福满足中,难免还有一点遗憾…… 冷翼似乎仍不肯与她回宫。 眼看着她离宫都已半年了,而宫里也陆陆续续传出许多让人吃惊的消息——像是大姐沐委与二姐沁水都已顺利找到驸马,并回宫完婚。据说还找到了当年失踪,以为已经亡故的太子哥哥…… 她想回宫,可是又不敢向冷翼开口,深怕这好不容易平顺的感情,又要因此再起波澜…… “你呀,不赶紧养好身子好让咱们上路,就得准备在半路上生孩子啦。”冷翼点点她的鼻子,取笑道。 “咦?咱们要上路?”涵冷愣了下,才问:“去哪里?” “回宫呀!”冷翼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很挂念你父皇,也很想见你的姐妹们吗?不赶紧出发,难不成真想留在边城生孩子?再说孩子都有了,咱们不赶快完婚也不行,你是堂堂大理公主,自然得回宫完婚才行。”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你愿意跟我回宫?”这是假的吧?是假的吗?怎么可能! 涵冷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太过开心,泪水潸然流下。 他终于卸下心防,肯入宫成为驸马了? “我承认,我心里对你父皇还有埋怨,但我们很快就要有孩子了,我会试着化解怨恨,毕竟他是我孩子的外公、你的亲生父亲,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怨恨,让孩子在仇恨之中出生,也让你伤心难过。” “翼!”涵冷感动得无法言语,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颈子,激动地啜泣。 她真的说不出,自己有多么爱他。 “别哭了,有孕的人得注意眼睛,当心哭坏了。”冷翼温柔抹去她的泪。 “嗯!”涵冷点点头,止住想哭的冲动。“从现在开始,我会特别小心注意身子,那我们可以尽快返宫吗?”她急切地问道,迫不及待想见自己的家人。 “瞧你急的。”冷翼取笑她。“那么你得乖乖把天天该喝的补汤喝完才行。” “啊?”涵冷听到补汤,当下面色发青。 “我……可不可以不喝啊?”她开始求饶。 “不行!”冷翼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露出性感的微笑。“不过我可以喂你。” 兰儿正好送来加上药材熬了许久的鸡汤,冷翼招手要她送进来。 涵冷一瞧见那整碗乌漆抹黑的鸡汤,胃就开始翻搅起来。 冷翼端起鸡汤吹凉后,自己啜饮一大口。 “咦?”他的举动让涵冷觉得诧异,可是咦声还没结束,就被他揪过去,对着她娇羞的脸庞,直接将鸡汤哺进她的小嘴里。 哇!好可怕的味道,可是他的吻好诱人…… 涵冷一边忍受充满药材味的鸡汤,一边眷恋着他温暖的唇。 他太狡猾了啦!这样让她对喝鸡汤这件苦差事,怎么讨厌得起来呢? 她真的好喜欢他的吻。嗯……再多吻一会儿好了…… 她嘟起红润小嘴,送上自己的唇,不知羞地热情回吻。 安琪的闲言闲言安琪 最近有点小忙,总觉得每天都在一堆繁琐的杂事当中劳碌奔波,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眼看着新的一年又过了四分之一,深深觉得时光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永远都不停地往前走,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等候你。 今天小编打电话给我,谈起安琪的稿子,可爱的编编对安琪提出一个建议,安琪觉得很有意思,很值得深思。 “安琪,往后在描写男主角时,能否不要太以女性的观点去着笔——譬如废话不要太多等等,让男主角的性格更像个“男人”。” 经编这么一提醒,安琪才发现一件事—— 是啊!我一直是以“自己”的观点来写小说的。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是以“女人”的想法、语感去描写书中的男主角,于是偶尔没控制好,难免就会发生这种——塑造出来的男主角多了点娘味的感觉…… 好像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男”主角的思想、情感,百分之百、原汁原味地真实呈现。 这让安琪突然想起以前老师曾告诉过我们的一件事。 我想大家应该都听过日本关西地区一个很有名、女扮男相的歌舞剧团——宝冢歌舞剧团。 这剧团的来头不小,这个剧团的演员们,很多都是从他们自己专门培育演员的学校——宝冢音乐学校选拔出来的。而宝冢音乐学校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想要入学,除了相貌要佳之外,还要能歌善舞,或是有特殊的技艺专长。 所谓的相貌佳,不单只是指漂亮,让人感觉有个性、有魅力、也算外貌上的优势。 那什么算是专长?英文好、数理好,算不算专长?或许在其他学校绝对算,但在这里,他们可能会告诉你:很抱歉,一边等着吧! 因为要求严格,所以宝冢音乐学校的学生在校时就很努力、很拼命,毕业后也得经过激烈的竞争,才有有幸被拔擢进入宝冢剧团。 进入剧团后,并非就从此天下太平,那只是一个开端,往后得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有机会崭露头角,大放异彩。 呃……说到这里,安琪已经忘了为什么突然提到宝冢…… (老人家的症头就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忘记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幸好安琪还不算健忘得太厉害,很快又想起来啦。 记得老师告诉过我们,宝冢剧团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这是他们的特色,也是引以为傲之处。 也就是说,他们的“男主角”全是由人扮演的。当然事前都经过特别的筛选,个个身材高人一等不说,还有着偏中性且俊美的样貌,再佐以发型、服装上的修饰,看来就像是一个真的男人。 然而仅仅只有这样,那是不够的。 就如同安琪常犯的毛病,那毕竟只是以一个女人的观点来揣摩男人的心境与行为,总觉得缺少了一份真实感。 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发生,这些女扮男相的“男主角”们,当然又得好好下一番苦功了。据说,男人说话时的语调与女人是不同的。不只是声音的粗细高低,抑扬顿挫与节拍也大不相同。 所以这些“男主角”们,私底下会花许多许多的时间去观察、去模仿、去练习真正的男人该如何说话。 当然不只说话,男人所有的一举一动,他们同样都要花上许多功夫去学习。 从走路的步伐,拿东西、说话时的手势,甚至只是静静站着、微微倾斜头部望着女主角的样子,都得表现出完全的男人姿态,不能有一丝破绽,否则只会让人感觉那是一个假扮的“女人”,而不是“男”主角。 为了不在舞台上失败,他们会在台下、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直到驾轻就熟、直到炉火纯青,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也因为表演得太成功,所以时常有很多女性观众迷上这些“男主角”,写情书、送花、送巧克力,每场戏都去捧场,俨然是标准的粉丝,付出的绝不会比仰慕一个男明星的粉丝还要少。 至于这些“男主角”会不会因为扮演男人太久,产生性向上的迷惑?这点安琪就不得而知了。呵! 老实说,安琪是宅女,与男人接触的机会不是很多,偶尔外出瞧见的男性同胞们,似乎也无法给予安琪太多写作上的灵感。(简而言之,就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太生活化了!) 如果安琪小说里的男主角,个个像邻居的欧吉桑、街头卖槟榔的大叔,那应该也不会让人有太多感动。 唉!所以愈来愈感觉到,写作并非一件容易之事呢! 看来安琪得找个时间到咖啡店里坐一坐,什么也不做,就喝着咖啡,然后好好地观察观察周遭的人啦。 “天皇地后”之四《别闹了,公主》,可爱的好奇宝宝四公主沅淳的故事,咱们下回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