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主,够了喔?》 楔子 「啊——」 沁水一跨上饭馆的二楼,便隐隐听到不知打哪间包厢里传来的尖叫声。 「公主,请往这——」随同她一同出宫的桂嬷嬷指引她道路,沁水迅速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安静。 待四周静下来之后,沁水微拧起眉再度侧耳聆听,果然听到类似女性哭泣的呼嚷声。 「啊——不要啊……救人哪……」 这可不是有恶徒正在欺凌女子吗?! 她脸色倏然一变,无可救药的正义感又发作了。 桂嬷嬷也听见了,正想阻止这位向来冲动、好打抱不平的公主贸然行动,但来不及了,沁水已怒不可遏地推开传出求救声的包厢门,直闯而入。 「喔!」老嬷嬷摀着脸,暗暗叫苦。 公主怎么又来了!护卫们都在一楼待命,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明明只是护送公主前往大理城内的唐府,怎知却遇上庆典,马车卡在人潮里进退不得,不得已在这儿暂停用饭,哪知又遇上让她抱不平的事……唉!不多想了,赶快进去阻止她的主子要紧。 「大胆恶徒!快放——放……手?」 沁水大喝着推门闯入,充满杀气的眸子迅速往包厢内梭巡寻找恶狼。怎知一双美眸转了又转,怎么都不见恶汉欺凌弱女子,只见罗汉椅上一对男女纠缠如麻花。 男子一身洁白的儒衫,斯文俊美,毫无半分猥亵,此时俊颜上满是惊讶,他两手十指张开,就搁在女子腋下,看来像在——搔痒?! 而那名女子衣着清凉、妖艳美丽,看来像是烟花女子。她脸上没有惊恐,只因大笑而涨得通红,而她红艳的嘴里,还无法自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沁水再怎么无知,也知道一名被恶狼侵犯的女子,是不可能这样笑的。 是她……误会了吗? 喔!她肯定,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沁水察觉到自己的错误,顿时,一抹热辣冲上面颊,红霞慢慢从耳根蔓延。 为了不让人瞧见她脸红羞愧的模样,于是她飞快将头一扭,想离开包厢,怎知后头却传来一道慵懒又隐含冷冷笑意的男性嗓音:「慢着!」 沁水倏然浑身一颤,本来还想假装没听见,但自尊却不容得她这么做。 她咬咬唇,下巴一昂,冷冷地半旋过身,以微瞇的美眸打量他。 「什么事?」 「姑娘无礼地闯进来,打扰了我们,却一句话都不说,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男子脸上噙着笑意,但眼中可没有笑,每句指控都像带着利刺那般扎人。 「你要我说什么?」沁水瞪着他,有些羞恼地问。 「说什么?!打扰了人该说抱歉,没人教过姑娘吗?」 男子盘腿坐起,修长白净的手指撑在形状完美的下巴,一双狭长美丽的黑眸微露诧异地上下打量她,好像这时才发现沁水艳丽绝伦的美貌。 好张绝艳无双的面孔!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间绝色? 不过美丽的女子他瞧得多了,美女对他来说并不希罕,若仅有美貌,只入得了他的眼,根本打动不了他的心。 只是这女子除了美貌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的天生傲气,那股清冷高傲的模样,让他瞧得挺刺眼的。 「是没人教过我!」谁敢要堂堂的二公主说对不起?「所以,你是要我磕头赔罪?」 「磕头谢罪倒不必,但起码该道歉。请你道歉!」 瞧她一身华贵衣裳还有精致的装扮,铁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但他可不管她是什么富家千金或是哪个官小姐,做了失礼的事就是得道歉。 沁水带来的老嬷嬷与婢女们同时倒抽一口气,惊骇得忘了说话。 他可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沁水公主耶!他竟敢要堂堂的公主向他道歉?! 沁水很不高兴,她该命人拿下他,治他个不敬之罪,但她没忘了这不是宫里,也没忘了此次出宫的目的,她不想多惹事端。 再说,说起来确实是她不对,她不能说自己毫无责任。好,道歉就道歉! 维持着一贯高傲的姿态,冷眸觑着眼前男子,她开口道歉了。 「对不住!」僵硬地把话说完,沁水立刻转身要走,哪晓得那名男子煞是小心眼,竟还不肯善罢罢休。 「一句毫无诚意的对不住,就想息事宁人?不会太便宜了吗?」他的语气轻柔得可恨。 「那你想怎么样?」沁水咬着唇,愤愤地回头问。 他究竟想怎样? 奇怪!他的眼神明明看来温和,半点也不凌厉,但不知为何,沁水却感觉背脊升起阵阵恶寒。 她从没见过明明带着一张笑脸,却可以笑得这般惹人厌的男子!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听句有诚意一点的道歉。」男子那讪笑的语气,让沁水气得涨红了脸,倔强地咬着唇不再说话。 有诚意一点的道歉?什么叫「有诚意」的道歉?三跪九叩?负荆请罪?沁水气恼地想。 「怎么?猫咬了你的舌头?」 男子换了个姿势,侧着身体斜躺在罗汉椅上,掌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瞧着她,那略显不耐的神情好像在说:快啊!快点谦卑地向我道歉啊! 沁水听见他的嘲讽,原有的愧疚像浇了热水的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满满的火气,开始咕噜噜冒起水泡。 「你别得寸进尺!」 沁水愤愤地瞪他。他要她道几次歉?他是存心羞辱人吗?! 「我得寸进尺?」男子「哈」地一声,故意笑得很大声。「我只是想请姑娘诚恳地说声抱歉罢了,这很过分吗?还是,姑娘愿意以茶代酒,陪我喝两杯,那么我就欣然接受姑娘的诚心赔罪。」 男人不知打哪儿抽出一把折扇,「刷」地张开,慵懒地边摇边说,那模样是俊美无俦,也更让人觉得—— 欠扁! 沁水气得秀颜涨红,认定他根本是个无赖,不需要浪费时间再与他周旋。 「作梦!我可不是花楼女子,可以陪你喝茶、喝酒!反正你要我道歉,我已经道歉了,接不接受在你!」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径自带着婢女与嬷嬷转身就走。「我们走!」 哪晓得后头追来一句凉凉的讪笑:「噢,想夹着尾巴逃了吗?」 怒火霎时贯穿沁水全身,一瞬间,她好想回过身去狠狠与他吵个痛快,但她冲动的性子已招来这等麻烦,她此次算是秘密出宫,不想再将麻烦扩大,所以一咬牙,还是忍住了。 她恶狠狠地给他一记白眼,然后将下巴仰得更高,抿紧唇,快步走出包厢。 立即地,后头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沁水脚步更快地走出包厢,气得眼眶发红。 在宫里,人人都对她尊敬有加,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沁水恨恨想道:这个狂妄自大的臭男人!要是再让她遇见,她绝不让他好过! 第1章 「你说什么?!」 正在用午膳的唐老爷听到总管前来通报,刚咬一口的东坡肉因嘴巴震惊大张而掉落。 而唐夫人筷子上那颗圆呼呼的卤蛋,则因戴着翡翠玉环的白嫩胖手猛地一抖给抖掉了,咚咚咚地在摆满丰盛菜肴的大圆桌上弹跳几下,然后滚落到地板上。 「你——你说什么?二公主来了?!快!快出去拜见!」 唐老爷和夫人匆匆对视,再迅速跳起来,拉着妻子的手就往前厅跑。平日温吞吞的老爷子,现下跑得比风还快。 唐老爷与夫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厅,只见一位纤丽佳人高坐上位,目不斜视,直挺挺地端坐着,淡眸凝视前方。 她有着一张精致绝丽的容貌,比唐家花园里最艳丽的牡丹,还要再美上几分。她身上虽未着宫服,但一身白底淡金黄色的锦缎刺绣裙衫高贵精美,身上配戴着小巧但精致的耳饰宝钗,那尊贵绝美的容貌,那冷冷的高傲气质,除了正宗的公主,有谁伪装得出这样的气度呢? 唐家老爷二话不说,立即拉着妻子砰咚跪下去,朝沁水跪拜。 「草民唐汉天与拙荆白氏,参见二公主,公主凤安!」 沁水直起身来,不疾不徐地从上座步下,一手一位将唐家二老扶起。 「公公婆婆快快请起,往后莫行此大礼,沁水承受不起。」沁水淡淡微笑道。 虽然晌午时在客栈受了气,但她很快调适心情,不让坏心情影响到旁人。 「公公?!」 「婆婆?!」 唐家夫妇又是面面相觑,这回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惊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老爷,唐夫人,真是恭喜恭喜啊!」跟着前来宣旨的内侍官晋公公,笑着说明事情原由。 「圣上近来龙体欠安,心中却挂念四位公主尚未婚配,于是在圆方大师卜卦后,选定四位驸马为公主们指婚,令公子唐冠尧欣获钦点,被指为二公主——沁水公主的驸马,往后唐公子即是二驸马,而唐家也将晋升皇亲国戚之列,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驸、驸马?!」唐家二老抱着胸口惊喘一声,吓得差点没岔了气。 这不是真的吧?! 晋公公里外看了看,瞧不见正角儿唐冠尧,于是纳闷地问:「请问唐老爷,不知令公子现在何处?奴才要宣读圣旨呢,快请唐公子出来吧!」 被晋公公这么一问,唐汉天这才想起今日又是一整日不见儿子踪影,赶忙转头问总管:「尧儿跑哪去了?可是在铺子里?快去把他找回来!」 「这……」老总管一脸为难地看着唐老爷,吶吶地说:「启禀老爷,少爷不在铺子里。」 「什么?他没去铺子里吗?」 「是……」他大少爷不是「没去」铺子里,而是「又没去」铺子里。 总管不敢告诉老主子,他的宝贝儿子已经约莫有半个月没跨进铺子一步了。 「那是去巡视其它店面了是吗?」 「也、也不是……」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他是在……」总管为难地垂下头。 唉!这让他怎么说呢?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因为他家少爷竟然是在——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微微闷热的午后,昨夜点亮的华灯已熄灭,在妓院中最著名的珍翠楼的二楼,有间华美幽静的独特厢房,无论任何时候,皆不开放招待客人,唯一有幸使用它的,只有—— 「来,尝过了西域送来的葡萄美酒,再来一颗冰镇葡萄吧。」 一只纤纤素手将冰得透凉的葡萄剥了皮,送进一张薄美而红润的嘴里。 那人微醺地枕着美人丰润的大腿,一袭丝质长衫衬出修长的身材,腰间的镶玉腰带松了,凉薄的衣衫贪凉地敞开,微露性感胸膛,他双眼微瞇,享受着嘴里甜美多汁的葡萄。 是的!这人,正是唐老爷四处寻找的独子唐冠尧,大伙儿找他找得快疯了,他却逍遥地在这儿享受着美人的温柔照拂。 「唐公子……」静馨爱娇地偎近他,涂着艳红蔻丹的玉手,缓缓在他胸膛游移。 「行了行了,你别直凑过来!你不热,我都热起来了。」唐冠尧笑着推开她起身,径自拉拢衣衫。 静馨挫败地嘟起红唇,暗自懊恼。 唐冠尧虽然看来热情轻佻,但其实滑溜得很,每回情到浓处,他总会借故逃开,让人完全无法捉摸。 唉!她不奢求能做他正妻,但哪怕只是为妾,他都不肯啊。 「再来些葡萄美酒好吗?」她重新堆起娇俏笑容,端起酒壶,想再为他添些酒。 「不了。」他已有醉意,不想让自己完全失去理智与清醒。 这时,忽然外头有人连声大喊:「公子、公子!」 唐冠尧听出那是他家的仆佣唐生的声音,听他的声音很急,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他爹派人找他回去要臭骂他一顿? 「公子!」 唐生已推开门冲进来,一看见唐冠尧,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接着焦急地大喊:「公子,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快,老爷有很重要的事找您,您快些回去啊!」 「我爹找我有什么事?」难不成是他乌鸦嘴说中了,他爹真的找人喊他回去,打算狠狠臭骂他一顿? 「是公——公『诸』来了啊!」唐生紧张得口齿不清。 「什么公猪来了?我爹买了公猪?」唐冠尧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公猪,是公主啊!」唐生吞下口水之后,才又急忙说道:「二公主来到咱们府里,说是……说是您已经被指为二公主的驸马了!」 「什么?!」 微醺的唐冠尧被瞬间吓醒了,他瞇着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被指为驸马了?」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正是您啊,少爷!」唐生大声回答。 「我?!」 这下唐冠尧确定自己没听错,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子。 他被选为驸马?!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在连声的惊喜呼喊声中,唐冠尧被拉入唐家大厅里。 在珍翠楼,唐冠尧根本还来不及理好衣衫,就被唐生死拖活拉一路拉回家。 他眸子兜了一圈,瞧见大厅里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约有七八人,大多是婢女、护卫之类的随从,还有一位宫廷的内侍官。 在他们身后放着一大堆行李,迭起来的木箱,堆得有半天高。 哼!敢情这位公主打算把半个皇宫都搬进来不成? 唐冠尧轻哼着,扫过那一排柱子似的随从护卫,将目光转向那尊高坐于上位的公主身上。 瞧她一脸高傲地坐在那儿,好像正等着他去参拜,那骄矜的神情令人反感……欸!等等,怎么会是她?! 仔细一瞧他才发现,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正是晌午时误闯入他包厢的女子。 那一瞬间,唐冠尧想放声大笑,却又难忍震惊,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你?!」 看见传闻中的未婚夫婿,沁水的震撼不小于他,她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驸马竟然就是在客栈的包厢里调戏女子——呃不,是与女子嬉戏,害她误以为有女子受辱,贸然闯入救人,结果受了一顿好气的那个男人! 沁水面色惨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婿就是他。 他是俊,说是她生平见过最英俊的男子都不为过。 一双微扬的桃花眼略为狭长,黝黑晶亮,勾魂魅魄;形状美好的薄唇红润性感,它总是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给人一种淡淡嘲讽的感觉。 而每当他慵懒地瞧人时,长长的睫毛会覆住一半的眼,更是性感迷人。 他身上仍穿着方才相遇时所穿的那袭白色儒袍,身形高瘦优雅,一副文人雅士的装扮。 但那件儒衫的襟口却没束紧,而是大剌剌地敞开来,露出一小块平滑光整的胸膛,胸膛上还沾惹着类似胭脂的可疑红印,让沁水感到非常刺眼。 这样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你——就是沁水公主?!」怎么会?哎哎哎—— 唐冠尧揉弄额际,开始后悔不该贪饮西域的葡萄美酒,多喝了些,现在他的脑子好像有一团线缠在一起,混乱得不得了,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你喝了酒?」沁水敛起讶异之色,冷睇着他。 唐冠尧眼神迷蒙、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润,一瞧就知道他喝醉了。 「现在还是大白日,你居然就喝得这样醉醺醺的,这像什么话?!如此荒唐之人,焉有资格成为大理的驸马?!」一股难言的怒气,猛地窜上沁水的胸口。 父皇怎会指了这样的对象给她? 这样的浪荡子,别惹事生非就算谢天谢地了,能治理朝廷吗? 「我也没说过我想做大理的驸马吧!」唐冠尧忍不住嘲讽回敬。 她以为这驸马是「肥缺」,人人抢着要,他便很希罕吗? 「你不要做驸马?」沁水错愕地看着他。他为何不愿做驸马?他不想要荣华富贵吗? 「要!怎么不要?有公主如此美眷,再讨个七八房小妾,人生何等美好——」唐冠尧故意说着混话,话没说完,唐老爷就跳出来怒喝。 「混帐!你这兔崽子在胡说什么?!圣上厚爱,钦点你为驸马,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敢如此不识好歹,还想娶妾?!」他脑袋坏了不成?他真想赏儿子一掌,看能不能把他打醒。 「爹啊!天下美女那么多,放弃了多可惜?要我此生只守着一个女人,那太可怜了,我当然不能答应啊!」唐冠尧故意大声嚷嚷。 「你——」唐老爷摀着胸口,快气昏了。 唐冠尧却半点也不退让,他才不管有多少人想藉由公主攀权附势,但他——就是不想当驸马! 并非沁水不美,事实上,她非常美丽,美得超乎他的想象。 多年来他见过的红楼艳妓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人比得过沁水的美貌。 若说那些红楼艳妓是群花,那么沁水便是花中之王——牡丹。要说她艳冠群芳,实在当之无愧! 今日在客栈里见到她时,他就已被她惊人的美貌震撼过。 但偏偏她是公主……是那昏君的女儿,他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 但也正因为她是公主,所以他不能得罪,如果强硬地拒绝,惹恼了这位高傲跋扈的公主,以及她那位昏君爹爹,只怕唐家一家子人头都得落地。 所以万万不能来硬的,只能以他的浪荡子形象为手段,让她气恼、失望后主动放弃。 还未成婚,他就想坐拥三妻四妾,不会太过分了吗?沁水听了他的话,自然是万分恼怒,一股火气直往脑门飙。 但仔细一想,让他三妻四妾,那也未尝不好。 反正他们本来就没有丝毫感情,成婚只是为了完成她病重父皇的心愿,倘若他有了三妻四妾就不会来烦她,那她不也乐得清闲? 于是她敛起怒容,平静地冷眼旁观。 唐冠尧原以为,沁水听到他想娶妾,应当会当场跳脚暴怒,但她居然还能端坐高位,当作没听到似的。 怎么她这么大方?唐冠尧错愕。 看来事情没那么好解决,他决定先与她谈一谈。 他直接对端坐高位的沁水道:「能否请公主暂时屏退左右?在下想与公主私下谈谈。」 唐冠尧决定用实际的言语让她明白,这是一桩多么荒诞不经的婚事。 「放肆!」 沁水尚未开口,同她一起出宫的老宫女桂嬷嬷已跳出来大骂:「我们公主是什么身分?唐公子虽被指为驸马,但在大婚之前,怎能要求与公主私下共处?这不合宫中的规矩!」 「这里不是宫中,不符合宫里的规矩又何妨?我承诺绝不碰你们尊贵的公主一根寒毛总行了吧?」唐冠尧尖锐地讽刺。 「你——」桂嬷嬷瞪大了眼,又欲训斥,但被沁水阻止了。 「好了,桂嬷嬷,你们通通退下,让我与驸马私下谈谈。」 沁水以坚定的语气下令,桂嬷嬷只好不情不愿地带领一干随从先行退下。 见沁水的人马全退下了,唐家二老也带着一帮仆佣悄悄离开,想让小两口多培养感情。 说不准,明年此时他们就有孙子抱了。呵呵呵呵—— 两老咧着傻笑,上佛堂焚香祭告祖先去了。 身旁的所有人全部退下了,沁水与唐冠尧却是沉默地相对,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昨日之前他们仍是陌生的,而今日突然一道圣旨下来,他们莫名其妙成了未婚夫妻。 即使早已瞧过彼此的模样,他们仍像从未见过对方那般,细细地打量彼此。 她真的很美,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什么艳光照人、美如谪仙,都描述不尽她的美貌,即使端着那张清冷高傲的面孔,也没能折损她一分一毫的美……唐冠尧暗自赞叹。 撇开唐冠尧的浪荡行径不说,他还真是个好看的男人。放荡不羁的外表,只让他添增了几分危险性,他看来还是一样俊美…… 这个想法刚进入沁水脑中,立即被她像烫手山芋般急速甩去。 一个男人光有皮相,有什么用?! 她武装起自己,昂起了下巴,美丽的眸子微微瞇起,冷冷地问:「驸马说要私下与我谈谈,不知想说什么?现已无旁人在场,你可以说了。」 唐冠尧嗓音略微沙哑地道:「在下别无问题,只想知道,为何选我为驸马?」 要杀人,也得让人死得明白,无故点他做驸马,总得给他一个理由。 唐冠尧肯定其中必有缘故,但他不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沁水可能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冷淡回答:「我不知道!」 不是她故意摆高姿态不肯说,而是真的不晓得。 沁水坦言道:「招你为驸马,是我父皇听从圆方大师的建议后下的令,我只是遵从我父皇的旨意罢了。」 「圆方大师?」唐冠尧听过这号人物,他是中土来的挂单和尚,这二十年来看似毫无作为,但又令人感觉莫测高深。 给了皇帝这样的建议,圆方大师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将堂堂的二公主指配给他,那病皇帝图的又是什么?图他的好样貌? 不!皇帝是男人,当然不可能贪图他生得好看! 那么他们图的是唐家的财喽? 他还以为,经过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唐家的家产与名声早已让他给「败」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竟还是引来天朝的觊觎。 不过,那病皇帝若是贪图唐家的家产,找些名目要唐家捐钱便成,做什么要亲生女儿「捐躯」呢? 唐冠尧还是想不通。 「唐某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何指我为驸马?唐某并没有什么过人的丰功伟业——」 「确实是!」 沁水的一句抢白,让唐冠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就算是事实,她也不必回答得这样铿锵有力吧? 「比起朝廷里的几位年轻官员,你确实毫无作为,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弃婚,仍会遵照父皇的旨意,与你完婚!」沁水以一径高傲的神态,一口气把话说完,彷佛看不见唐冠尧微微抽动的面颊。 「那还真是多谢公主的厚爱哪,只怕唐某消受不起。」唐冠尧语气里满是讽刺。 要不要他跪下来磕头谢恩哪?感谢即便他如此「不成材」,她仍愿意嫁给他! 沁水微拧秀眉,她再怎么无知,也听得出他是在嘲讽她。 她很讶异,他真的不愿与她成婚吗? 不是她厚颜自恋,认为人人皆该高兴娶她,而是因为她是公主,只要与皇族结亲,从此便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不希罕吗? 唐冠尧不管那皇帝老爷安的是什么心,但要他娶公主?门儿都没有! 「公主!承蒙圣上与公主错爱,看得起唐某,在下实在欣喜惶恐,但唐某深知自己劣习,个性浪荡轻浮,没天赋也没才能,娶了公主是委屈了公主,即便想腼颜接受指婚,薄弱的良知也不允许啊,不如公主原班人马折返宫中,请圣上另行指婚如何?」 唐冠尧露出虚假笑容,好不诚恳地建议道。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大串好听的话,沁水只注意到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请圣上另行指婚。 「你想拒绝这桩婚事?!」他怎么能?! 「在下浪荡粗鄙,实在配不上公主,不忍令公主蒙羞,相信公主也万般不愿嫁给在下这种荒唐无德的男人吧?」唐冠尧不介意贬低自己,只要她肯劝服她的皇帝老爹退婚,要他承认自己是头猪,他都愿意。 「我说了,我不介意!这是我父皇的旨意,我必须遵从,所以我们一定得如期完婚。」沁水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履行婚约。 她曾亲口在卧病的父皇床前许下承诺,会招回驸马,完成她父皇的心愿,所以这唐冠尧是痞子也好,是无赖也罢,既是父皇所指,那么她也唯有奉旨完婚。 但我介意啊!唐冠尧望天无言叹息着。 难道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吗? 「公主难道真的不介意与其它女人共享丈夫吗?」唐冠尧故意提起,方才他说过要纳七八房小妾的荒唐话。「在下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可以不避讳地告诉公主,我此生是不可能只忠于一个女人的,即便与公主成婚,我仍打算多讨几个老婆,夜夜抱着温存缠绵,即便如此,公主仍是要嫁吗?」 女人没有不善妒的,他以为只要这么说,沁水绝对无法忍受,必会勃然大怒,然后气冲冲地离去,皇上就会收回成命……嘿嘿。 但哪晓得,她压根不在乎! 沁水以毫无情绪的冷眸瞥了瞥他,然后红唇一抿,冷笑道:「不!这桩婚姻不能作罢,如果你想三妻四妾,尽管请便,我不会干预,但前提是,你得先同我完婚才行。」 「什么?!」她真无所谓?! 唐冠尧感觉得到,她绝不像表面那样满不在乎,可她为什么还不肯退婚?难道她真的愿意与其它女人分享丈夫? 屡次挫败,唐冠尧懊恼得快把牙咬断了。 这女人的反应,能不能稍微让他可以预料一些?她一定要那么特立独行?! 「公主何必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葬送在我这败德下流的浪荡子身上呢?」唐冠尧只能再次「好言相劝」。「外头多的是有为上进的好青年,无论哪个来当驸马,都会比我更称职,公主何必执着于我?」 唐冠尧笑得嘴角僵硬,都快哭出来了。 「我说过,无妨。既然招你为驸马,那么我便会让你『像个驸马』。」沁水语气坚定,彷佛带着决心似地说道。 「不知公主何出此言?」唐冠尧直觉这话中大有玄机。 沁水不再说话,只微勾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神秘微笑,那笑容教唐冠尧背脊发毛,直直冷进心坎里。 她——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沁水拒绝退婚,所以不管唐冠尧高不高兴、想不想要,他都得乖乖接旨,成为大理国的二驸马。 只不过圣旨他是不情愿地接了,但也立誓绝不会放弃摆脱驸马头衔,别说他还不想娶亲,就算要娶,也不想娶个高矜傲慢的公主! 他可不想连夜里想跟自己的娘子亲热,都得先请示获得恩准才行。 所以,在成亲之前,他会想办法让她主、动、退、婚。 一接下圣旨,唐家二老立刻恭敬地捧到后头的祠堂,供奉在老祖宗的牌位前,作为对老祖宗的答谢,同时赶紧命人去打扫沁水即将入住的院落。 唐家大宅非常大,整座宅子一共分为三个大院落,分别为松、竹、梅三院。唐家两老居住在松院,唐冠尧住在竹院,而沁水则被安排在被当作客房的梅院。 唐家两老亲自选好了房间,派人清理干净了,才让沁水带来的仆人忙进忙出地替她搬运大批木箱行囊。 她虽生得美,但并不虚荣奢华,平常的衣着装扮全由婢女们随意替她打点,她自己从来不太理会,而那些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她喜爱的书籍。 但唐冠尧不知详情,只当她搬来的全是衣物,心里冷嗤:哼!那皇帝老头八成是看准了唐家财力雄厚,供得起他女儿挥霍无度,所以才指了他这倒霉鬼为驸马的吧? 「都摆放好了?」 沁水走入自己即将居住的院落,美目四下梭巡,细细打量这个雅致的房间。 唐家不愧为大理的首富,房里摆设的家具、花瓶、字画、古玩,或许未必比得上皇宫,但也相去不远。 她轻抚那上等紫檀木嵌贝的精致家具,仔细磨过的桌面光滑细腻,温润如玉,她暗自惊叹它的美丽。 但桂嬷嬷可还不满意,挑剔地四处梭巡后,撇撇嘴,扔下一句批评:「这房间如此狭小简陋,真是委屈公主了!」 「狭小简陋?」沁水不禁失笑。 要说大小,这房间确实比不上她宫中的房间宽广精致,但以她的眼光来看,这房间已是不差,实在没得挑剔了。她算是皇族四姊妹里「嫁」得最好的,她大姊可是被许给土匪窝的土匪头子呢! 她几乎不敢想象,现下自己的大姊正过着什么样可怕的生活。 想到自己那些流散的姊妹们,她心情倏然变得沉重,千愁万绪涌上心头,连忙转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棂欣赏风景,转移沮丧悲伤的情绪。 窗外是一座花园,一方小莲花池位于正中,夏日荷季过了,几株光秃秃的莲茎上头,只看得见鼓胀硕大的莲蓬迎风摇曳,两只蜻蜓在莲蓬与半枯的荷叶间追逐嬉戏,倒也有几分野趣,沁水瞧着,不由得消除了些许心烦。 忽然听得咿呀一声,她发现对面的院落打开了一扇窗,抬起头,瞧见对方,倏然一愣。 而开窗的人也同时发现了她。 「公主?!」见鬼了! 唐冠尧嘴大张,神情愕然。 她的房间居然就在他寝房的正对面!两个房间之间只隔着一座花园与小荷花池,只要一开窗,就能遥遥相望。 他打算等会儿立刻去找爹娘算帐,他敢打赌,那两个狡狯的老人家绝对是打着让他们培养感情的蠢念头! 「驸马。」沁水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差点没懦弱得立即关窗逃逸。 她的窗怎会刚好正对着他的房呢? 而她的不自在却让唐冠尧以为她「目中无人」的毛病又发作了,当下不由得轻蔑冷笑。 「晌午在客栈里,对不住了。在下不知是公主,所以与公主起了争执……」唐冠尧做着表面功夫,咧咧嘴,没太大诚意地说着道歉的话,不过沁水也没计较。 「无妨,不知者无罪。」再说,她也不是完全没错。 沁水最大的优点,便是懂得反省自己,否则依她的倔脾气,只怕要成了霸道娇蛮的坏公主了。 「公主不见怪就好。」她真的能忍得下这口气?唐冠尧有些诧异地细瞧她,但她似乎真的没放在心上,让他对她的印象霎时好了些。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些些而已,他依然不想与她成亲。 他端起主人的客套,虚假问道:「对了!公主房里都安顿好了?需要派点人手过去帮忙吗?毕竟公主带来的那些衣服首饰可不少,不多些人帮忙——怕整理不完吧。」他刻意顿了下,表情有点讽刺。 「衣服首饰?」沁水微蹙起秀眉,不记得自己有带那么多衣服首饰来,不过还是礼貌地道谢:「谢谢驸马,大致都安顿好了,不需要再派人过来了。」 「是吗?那么房间可还舒适?若是公主觉得不够舒适,要不要考虑先搬回宫里住一阵子再说呢?」 最好是一回去就别再来了!唐冠尧在心里默默补充。 「不必了,我觉得房间相当好,应该能住得很舒适。」沁水确实这么认为。 「是吗?那……很好。」唐冠尧嘴角微微抽动,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遗憾。 唉!她就不能稍微嫌一下,好让他有机会「请」她回宫吗? 「公主真的不想回宫吗?对了!皇上龙体欠安不是吗?公主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唐冠尧堆起假笑,向来对那昏庸皇帝很不以为然的他,突然万分关心起这位「未来岳父」的龙体康泰。 「……驸马为何一直劝我回宫呢?我今天才刚出宫呀!再说我答应过我父皇,一定会将我的驸马带回宫,所以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是不会回宫的。」沁水有点受伤地看着他,神情困惑。 她怎么有种感觉,他一直想逃避这桩婚约? 「……唉!」唐冠尧低叹。她不肯回宫,便什么都没得谈。 两人不再说话,大眼瞪小眼,相对两无语。 沁水不禁感叹:莫非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婚姻生活写照? 最后是唐冠尧结束这沉默的对视,僵笑着说:「既然都安顿好了,那么就请公主好好休憩了。」 「嗯,驸马也是。」 又是咿呀一声,两扇窗同时合上了。 沁水站在窗内,望着那扇紧闭的窗,轻咬着唇,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似乎一直在暗示、催促她回宫,他不希望她留下吧? 他对婚事的不热衷,让她心里不由得难堪起来。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没对这桩婚约欣喜过,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不知羞的女人,硬逼迫他娶她,但她有其它办法吗? 不!她没有。 父皇病情危笃,只怕离大去之期不远,她绝不能让父皇忧心大理、带着牵挂离去,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唐冠尧带回宫里! 第2章 晚膳时刻,唐家两老特地命大厨烧了一桌丰盛的好菜,欢迎公主媳妇初次入府。 唐冠尧原本假借头疼名义躲着不想去用膳,但被唐老爷亲自从房里拖了出来。 如今他正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坐在饭厅里陪伴娇客。 座位是经过刻意安排的,他的旁边坐着沁水,沁水的对面是唐夫人,而唐夫人的身旁则是唐老爷。 几名唐家的仆佣站在一旁等着伺候,而沁水那方也不遑多让,几名守卫站在稍远处戒备着,连只苍蝇也不让飞进饭厅里来,而四名婢女与桂嬷嬷则是环绕在饭桌后头待命,两家人马有如楚河汉界,各据一方。 这等惊人的阵仗,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当是鸿门宴呢!唐冠尧心里冷嗤。 「来来,媳妇儿——呃不,公主,请用菜吧!」 唐老爷热情地招呼着,举箸便想替未来的媳妇儿夹菜,这时桂嬷嬷忽然跳出来厉声高喊:「请稍等!」 「啊?」唐老爷吓了一跳,差点把镶着翡翠的象牙筷给抖掉了。 桂嬷嬷朝一旁的婢女使个眼色,伶俐的婢女立即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一一在每盘菜中戳刺测试,看看菜中是否有毒。 唐家两老从没见过这种事,可给吓呆了,神情茫然,不知所措,而唐冠尧则是满肚子火,简直快气炸了。 她们当着唐家人的面这么做,是怀疑唐家会在菜里下毒不成? 「我不等,饿死了!」唐冠尧故意大嚷着,不顾那名婢女尚未将全部的菜肴测试完毕,便举箸夹起自己面前的几样菜,粗鲁地塞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由他来测试,可比银针还准吧? 「你……」桂嬷嬷被他骇着了,怎么毒都还没试完就急吼吼地吃了起来,他大少爷有那么饿吗? 「公主?」她惊惶地看向沁水,他都吃了,这毒是要继续试,还是不试啊? 唐冠尧鲁莽的举动也令沁水惊讶万分,但她瞧得出他并不是饿了,而是故意找碴。他心里有什么不快呢?沁水不明白。 她又瞥了满脸不在乎的唐冠尧一眼,沉声道:「没关系,命秋菊不必试了,退下吧!」 既然他吃了后还好端端的,可见菜里无毒,自然也不必再试了。 「是。」闻言,秋菊与桂嬷嬷暂时退到一旁,总算可以正式用餐了。 「好好,那么开动吧!来,公主,您尝尝这菜——」唐老爷举起筷子伸向面前的盘子,又想替沁水夹菜时,沁水的婢女原本静立在一旁,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动作迅速地夹起他想要的菜,放入他前头的小盘子里。 「啊?这……」唐老爷傻了。 不只他,唐夫人与唐冠尧也是同样的情形,不管他们举箸想夹哪一道菜,后方的婢女必定动作更加快速地把菜夹入他们的盘子里,他们几乎是只要负责埋头吃就行了,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去夹菜。 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家三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这是在做什么。转头望向沁水,只见她依然笔挺地端坐着,神情一贯地高贵自矜,半点也不见惊慌,她想吃哪道菜,只要下巴略微一昂,或是用目光指示,服侍的婢女就会立刻为她将菜夹进小盘子里,供她取用。 不但如此,婢女甚至还讲究地替她除鱼刺、剥虾壳、剔掉骨头,把她伺候得像尊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活菩萨。 唐冠尧明白了,原来这便是宫里皇族的用餐习惯,宫里的王公贵族吃饭,是不必自己动手的! 但她似乎忘了,这里是唐府,不是在皇宫里,宫里的那套规矩,可以不必带进唐府里来。 唐冠尧注意到爹娘对这套规矩万般不习惯,他们都是慈蔼的老好人,不习惯让人这般伺候,婢女每替他们夹一回菜,他们就诚惶诚恐地点头道一次谢,只怕吃完这顿饭,他们一身老骨头都要直不起来了。 而且因为惶恐不安,两位老人家几乎都没吃什么,实在令他心疼。 过去沁水在宫里是怎么用餐他不管,但进到唐府来,就得依照他们的方式。 思索了会儿,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伸手假意要盛汤,果然服侍他的婢女立刻利落地上前要替他盛汤,他故意以手肘轻撞,撞翻了婢女手里那碗汤。 「啊!」婢女没想到汤竟然翻了,顿时大吃一惊。 「呀!真对不住,要不要紧?没烫伤吧?」唐冠尧握住婢女的手,佯装关心地检视着。 「不、不要紧……」婢女没什么烫着,倒是整张脸面色爆红,像涂了胭脂。 宫里的婢女大多是打小买进宫的,生活单纯,别说不常与男人接触,即便有,也不曾遇过像唐冠尧这般俊美、有魅力的男子。婢女当下整个人茫酥酥的,差点连魂都给飞了。 「真对不住,是我一时不小心,因为我不习惯有人替我夹菜盛汤……」唐冠尧有如卖弄自己的性感般,咧开薄唇对她优雅微笑。 「不不,没关系……」婢女直对着唐冠尧害羞地笑,好似快飞上天般晕陶陶。 沁水抿起红唇,沉下脸,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太令人感到碍眼。 不是她善妒,见不得他与其它女人亲近,而是在座还有旁人,唐冠尧不顾他人眼光,径自与婢女调笑起来,不觉太过放肆了吗? 驸马调戏宫女,这象话吗? 不过唐家二老在场,沁水给他们面子没当场发作,只隐忍地道:「驸马!你别拉着春兰的手,请驸马松手,让春兰下去敷药吧!」 「喔,真抱歉,我倒给忘了,不过春兰姑娘的手可真嫩呢……」唐冠尧故意装出涎脸的无耻表情。 唐家两老听了儿子不要脸的调戏,差点喷出嘴里的饭菜,而其它人则有志一同觑向沁水,偷看她的反应。 沁水当然很生气,脸都青了,但还是忍住怒气,只以眼光示意桂嬷嬷快要春兰下去。 春兰因为听了唐冠尧的赞美,心头又是一阵惊喜,甚至忘了要走开,就那么傻傻笑着,直到桂嬷嬷怒声喝斥:「还不快退下?」她才惊醒过来,急忙福了福,仓皇地退下。 「春兰不在,就烦请驸马自行动手夹菜了。」沁水暗暗冷笑说道。 谁让他爱吃婢女豆腐,这下活该没人替他夹菜! 「噢,不打紧。」唐冠尧得费好大的劲儿,才忍得住嘴边那抹得意的笑。 这下他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不过他可不会自私地只顾自己轻松,没忘了要拯救仍在「水深火热」里的爹娘,于是他眉一拧,故意指着坐在圆桌对面的爹娘道:「可是公主,你瞧大家皆有婢女服侍,只有我无婢女服侍,这似乎不太公平,这样一顿饭,教我吃得怎么甘心?不如你让婢女全都撤下,谁也不让婢女服侍,这才公平!」 他这番话让旁人以为他器量小、爱计较,当下全暗自露出鄙夷的神色。好色又小器,二驸马怎么会是这种人? 唐家两老疑惑地看着儿子,心里纳闷:怪了!儿子向来不拘小节、很好说话的,几时变得这么爱计较啦? 「桂嬷嬷,让秋菊她们也全退下。」沁水没跟他计较,只转头淡然命令道。 原本少了一个婢女,从唐府里挑一个补上便是,不必将婢女们全部撤走,但沁水怕又发生像方才调戏婢女的事,所以才同意将人撤下。 她打小没自己亲自夹过菜,婢女撤下了,她连该怎么伸出筷子从大盘子里夹菜都不晓得,不过那也无妨,因为经过方才之事,她也气饱了,已无食欲继续用餐。 倒是唐家三人松了一口气,吃得高兴自在,与早先的僵硬别扭有如天壤之别。 用过晚餐,唐家两老回房去了,唐冠尧起身慢慢走出饭厅,等着某人喊住他。 他猜想,必定有人想同他说话。 果然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沁水的声音:「驸马请留步。」 他回过头,佯装诧异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与驸马谈谈。」 「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那咱们到花园里去——」 「那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桂嬷嬷不知打哪冒出来,以那严厉又沙哑的嗓音高声喝斥:「尚未大婚前,孤男寡女焉能私下独处?况且花园里阴暗无人,若『有人』有心轻薄公主,那可怎么办?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我可担当不起这放纵的罪名!」 桂嬷嬷若有所指地暗示道,像只老母鸡守在沁水身旁。 「我们只是谈谈,我不会拖她上床!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与我的未婚妻私下聊聊,培养培养感情,难道也不成吗?」唐冠尧不耐地反问。 她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如今他只是未来的驸马,也就罢了,如果他真成了驸马,她这样成天搞破坏,他们生得出孩子吗? 「你……」桂嬷嬷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你身为堂堂的二驸马,竟然说出这般粗鄙的话语,不觉下流无耻吗?!」 「哟!原来宫里不许说上床这种下流话啊?那么是只许做,不许说喽?」唐冠尧很有礼貌地假笑询问。 「你——」桂嬷嬷整张老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被气死的模样。 沁水揉揉额角,觉得头很痛,这两个人怎么老是杠上呢? 她不怪桂嬷嬷瞧他不顺眼,这样的浪荡子若非父皇亲自指婚,她只怕也不会下嫁,她知道桂嬷嬷只是心疼她受委屈。 但唐冠尧再不济,好歹也是她的驸马,毕竟不能让桂嬷嬷对他太过无礼,于是她开口道:「好了,桂嬷嬷,我不会有事的,让我与他谈一谈,你退下吧!」 「是啊是啊!你年纪大了,可禁不起疲劳,快快退下歇息吧。」唐冠尧嘻皮笑脸地催促道。 桂嬷嬷恨恨地咬牙,暗瞪唐冠尧一眼,才悻悻然施礼后退下。 见心头大患走了,唐冠尧神情轻松多了,便转头对沁水说:「我们到花园里谈。」 唐家花园里寂静无人,但倒不像桂嬷嬷所以为的那样阴暗。 花园的回廊,在入夜后点上了一盏盏轻纱的宫灯,近处明亮远处蒙眬,倒是别有一番诗意。 只可惜,眼前的美景沁水无暇欣赏,她只想赶快解决方才发生的问题。 「驸马,你方才用餐时言行非常不妥,往后能否请你收敛一些?」沁水一开口就是指责,方才给唐家二老面子,没当面斥责他,现在可不必客气了。 「咦?我怎么了?」唐冠尧摀着胸口佯装惊讶,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驸马怎可随意调戏婢女?你身为驸马,一言一行都需符合驸马该有的礼节与品德,别留下话柄让人笑话。」沁水责备道。 她可不想让事情传扬出去,到最后,连她父皇在宫里都听到风声。父皇病重,她希望能让他老人家安心养病,别再为她的事情烦忧。 「我调戏婢女?!」唐冠尧忍着笑继续作戏,一脸委屈地大喊:「我不过握着她的手,瞧瞧哪儿烫伤了而已,难道在宫里,握女人的手就算调戏吗?」 「当然算!」沁水气恼地看着他,再忍着气道:「即便驸马关心,也应谨守礼仪的分寸,男女之礼不可忽视,不管过去如何,你既被指为驸马,就该屏除过去的恶习,奋发振作,好好为大理的将来努力……」 她越说,语调越严厉,唐冠尧却依然有本事嘻皮笑脸,半点不在乎。 普天之下的男人,应当没有一人喜欢听人说教,但他有个老友名叫宋谨玉,就很爱说教,成天缠着他,老要他收起浪荡、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什么的,所以这种长篇的叨念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他早就练就充耳不闻的本事,还能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板起脸说教的娇美模样。 奇怪!她越是生气,看起来越是娇艳美丽,即使嗔怒,也没能丑化她半分美貌,真教人感到不可思议。 眼前她这模样,明明和晌午时在客栈所见一模一样,为何那时只觉得她高傲冷漠,而现在却觉得她努力板起小脸数落人的模样,其实也挺可爱的? 「但我忍不住啊!」待她的话语告一段落,唐冠尧又摆出一副「非我所愿」的无辜神情。 「我也不想调戏她的嘛,不过谁教你的婢女个个生得那般美貌,哪个男人瞧见不心痒难耐?四个实在太少了,我看公主不如再多调些貌美的婢女过来,身旁若能围绕着七八个美婢伺候我,也挺不赖的。」 说着,他还不忘装出涎脸的表情,让自己的下流无耻登上高峰。 「你休想!」一股怒气直冲上脑门,沁水强撑出来的冷静瞬间崩溃。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以冷淡、冷静与冷情面对这桩非她所愿的婚姻,怎知才两三句话,就被他惹得一肚子火,气得失去理智,勾出真性情。 她实在太生气了!这种好色的无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可以告诉你,想要我调来更多美婢不可能,而且我所带来的婢女,明日便要回宫了,往后驸马可以断绝邪念,沉淀心情,好好修身养性。」 想要更多美婢环绕?他作梦! 「啊?!为什么?」唐冠尧装出失望的表情,神情委屈,只差没难过地滴下泪来,其实心里快笑翻了。 哈哈,太有趣了!他兴味盎然地觑着她,好似在逗弄一只易怒的小狗,她反应越大,他越是开心。 原来她那张美丽的小嘴,不是只会吐出冷冰冰的言语,还有其它可爱的声音,即使嗔怒,也好过毫无情绪的冰冷平板。 沁水瞪着他,心中依然恼怒,但负面情绪已压抑许多。 「这些婢女,只是护送我到唐府来,既然我已来到唐府,而且府上也有丫鬟可伺候,那么便不需要她们了,所以明日便要将她们遣返宫中。」其实这是她方才临时下的决定,不送走她们,怕后患无穷。 「美丽的妹妹们明日便要回宫了?那可真是太好——不,是太可惜了!」 唐冠尧失望地重叹一口气,很尽责地扮演着无赖的角色。 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沁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真是愤怒又傻眼,难道除了美色,他丝毫不关心天下大事吗? 「咦?公主做什么这样瞧着我呢?喔!我知道了,公主是瞧我生得俊美,瞧呆了是吧?」 唐冠尧发现自己被人瞪着瞧,不但半点也不窘迫,还不要脸摆出自恋的神情。 「公主若是想瞧我,不必偷偷地瞧,尽管告诉我没关系,我会大方地让你瞧。」他很认真地建议道。 沁水听了差点没吐血,她忍不住大翻白眼,决定要先回房,不同他说了!若她再继续待下去,只怕会给这油嘴滑舌的浪荡子气死。 「言尽于此,请驸马好好想想!若驸马没其它事,我要先回房——啊!」 沁水扭头欲走,不料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不明的东西,朝她的粉脸直扑而来。 是蛾!好大的夜蛾! 「啊!」她向来怕虫子,见着飞蛾吓了好大一跳,尖叫着往后跳开,但这一跳,正好把自己送进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啊哈,瞧瞧我捡到什么了?」 宽大胸膛的主人——唐冠尧顺势揽住她的纤腰,语调慵懒,明显带着戏谑。 「啊!」沁水没想到自己这一跳,竟会自动投进他怀里,当下涨红脸,又是羞涩又是窘迫,急忙想移开身躯,但没想到,那无耻的色狼竟然死抱着她的腰不放。 「放——放开我!你竟敢轻薄我?大胆!」沁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又羞又恼地高嚷,努力挣扎要把自己吓到瘫软的身躯从他的怀中拔开。 「我轻薄你?!」慵懒的语调不变,但多了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公主!明明是你自己对我投怀送抱,我都没怪你吃我豆腐了,你还诬赖我轻薄你呀?」真是打人的喊救命,作贼的喊捉贼。 他耍着嘴皮子,手里也没闲着,揽着纤腰的大手悠闲地在她的腰间散起步来,拿那双大手丈量她的腰肢。 老天,她的腰细得不可思议! 「谁、谁吃你豆腐了?!」沁水扭头,拿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他。「我只是吓着了,差点跌跤罢了!」她怒气冲脑,根本没发现自己正被吃着豆腐。 她无法否认是自己「投怀送抱」在先,但她是被那只蛾吓着了,才不是存心吃豆腐,他的指控简直是在毁谤她这大理国二公主的名誉。 「唔,好吧!你不是吃我豆腐,你只是想在跌跤时,拿我当垫背而已。」唐冠尧笑得好宽容大量,大手还放肆地继续在她的腰间爬爬爬。 「放开你的手!」沁水这时终于发现那双毛毛手一直在腰间肆虐,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然后迅速挣脱他的怀抱。 「你这人简直是——」 「我怎么了?」 唐冠尧好温柔地对她一笑,那俊美无俦的笑容,让沁水心口被猛力撞击一下,然后她究竟想说什么,连她自己都忘了,就只是愣愣地痴望着他。 「咦?公主不知道该怎么骂人吗?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这时候无赖通常是最好用的。再不然,登徒子也行。再不然,下流胚子也不错。」 唐冠尧笑得瞇起了眼,好温柔地教她骂人,让沁水又气又窘,方才片刻恍神也瞬间恢复清醒。 「这种事不用你教我!总、总之——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随便碰我!」 发完娇嗔之后,沁水神情高傲地扭头就走,只不过因为脚步太急太快,看来根本就像落荒而逃。 她都走远了,还能清楚地听见唐冠尧在后头狂肆大笑的笑声。 「哈哈!太好笑了!」唐冠尧捧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她居然连骂人都不会,岂不好笑?但唐冠尧竟觉得这高傲公主涨红脸,倔强地昂起下巴的模样好可爱,他是病了还是疯了? 原本还猜想那病皇帝是不是看不过他日子过得太清闲,特地派个骄纵的公主来整治他,结果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管他的呢,反正顶多再过一些时日,这位高傲公主与那个昏庸无能的病皇帝,就会死心改指他人为二驸马,他也不必太过烦恼。 暂且将沁水的事抛到脑后,唐冠尧看看天色,月儿已高挂夜空,此时珍翠楼应该是灯红酒绿、酒酣耳热之际吧? 好吧,逗弄完了爱生气的高傲公主,他也该去忙「正事」了! 他长袍一撩,步履轻巧地朝后门走去。 沁水蒙头胡乱往梅院方向冲,因为对唐府不熟,还差点迷了路。 好不容易回到梅院,冲进房里,桂嬷嬷一见到她就吓了一跳,惊喊:「公主!您的脸怎么那么红呀?」 她脸很红吗?沁水白皙冰凉的小手捂上自己的脸,确实感受到芙颊上传来的烫热温度。 「没什么,或许是我方才一路跑回来,脸才发红的。」 「跑?公主,您做啥要跑呢?发生了什么事吗?」桂嬷嬷瞇起眼问道。她不愧是块老姜,辣得很,一下子就嗅出端倪。 「啊?」沁水没想到她如此机灵,顿时愣住。「没……没什么。桂嬷嬷,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桂嬷嬷当然瞧得出主子不对劲,但她不肯说,谁也拿她没办法。 她叹了口气,正要退下时,沁水忽然又唤住她。「桂嬷嬷?」 「是,公主?」她立即折回来。 「明日一早,你派两名护卫,护送春兰她们回宫。」沁水吩咐。 「让她们回宫?!」桂嬷嬷瞪大了眼。「为什么?公主,把她们都遣走了,往后谁来伺候您?」 「唐府里下人够多了,请他们拨几个手脚利落的婢女过来就行了。」她并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婢女伺候才行。 「公主!她们虽然也是伺候大户人家的下人,但毕竟唐府和宫里不同,宫里的规矩习惯,他们怎么会懂呢?」桂嬷嬷很不赞同。 「桂嬷嬷,我们现在是在唐府,不是在宫里,有些事情必须入境随俗才行。」沁水不是没注意到,用餐时唐府的人有多别扭。 「那么,至少留下一个吧!」桂嬷嬷讨价还价。「咱们宫里的发式繁复,不是寻常丫头能梳的,唐府只有唐老夫人一名女眷,只怕是无人会梳那些发式才是。」 沁水想想也是,便点点头道:「好吧!那让夏荷留下,她手最巧。至于春兰秋菊冬梅她们,明日就先让她们回宫吧。」 「是。」这下桂嬷嬷不再有任何意见,点点头,默默退下了。 房里只剩她一人,沁水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情绪。 唉!好丢脸。方才真的太丢脸了!本来是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结果竟然被他的笑容迷得忘了该怎么骂人。她几时变得这么「贪恋男色」了? 抚着红通通的脸颊,柔嫩的肌肤热得快要可以煎蛋了,沁水懊恼得无以复加,羞窘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情冷性的姑娘,她不会不想成亲,但也没特别渴望,比起找个好夫婿,她更渴望离开皇宫遨游天下,走遍三山五岳,看尽大理、中土、甚至西域的山水风光。 但她身为大理国的二公主,怎能率性而为?所以她也知道这只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她藏起自己渴望飞翔的心,一切只以大理为重、以父皇为重。 现在的她只想为父皇尽点心力,招驸马帮他重建大理,其余的,她不敢多想。 父皇所指配的驸马,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像唐冠尧这般浪荡成性、荒唐无耻的男人,她不曾见过第二个。然而,他的俊美面孔与迷人风采,也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气他、恼他,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的笑容像灿烂的日光那般炫目,使人忍不住被他迷惑,连她都无法克制自己失常的行径。 冷静!段沁水!她闭上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恶劣的男人是存心逗弄你,故意惹你生气,想看你羞恼的模样,难道你瞧不出来吗?你可别中了他的计,让他称心如意。 不过是个好看的男人罢了,世上什么样好看的男人没有?你怎能被一个「只有」好看的男人迷去了心魂?她拍打自己的脸颊,命令自己冷静。 但是、但是……那些男人没有一双会勾人的眼睛,也没有迷死人的俊美微笑呀!心底有道声音小声地反驳。 好看又如何?!空有好看的皮囊,没有远大志向与学问涵养,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对大理没有任何帮助。 你千万得把持住,不能被他那张好看的皮相迷得晕头转向! 她闭上眼,几次深呼吸后睁开眼,眼中的激荡已消退,现下只看得见如古井水般不兴波澜的平静眼波。 当务之急,是逼唐冠尧好好充实学问,然后助他确立报效朝廷的高远志向,这才是她身为大理国二公主所应尽的责任。其它的—— 都不重要! 第三章 暂居唐府,沁水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她整个房间里摆的、用的,全是最高档的东西。红木大床散发着淡淡的高级木料香,床上的绣花被褥细致柔软。只是她初次出宫,再加上被唐冠尧扰乱了心神,沁水懊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整晚没能好睡。 天大亮时,她才勉强拖着慵懒的娇躯起身,梳洗过后,精神才好了些让夏荷替她梳头打理完毕后,她亲自从带来的书箱里找了一些书,打算从今日开始好好改造不成才的唐冠尧,强迫他多读些书。 “公主,唐家老爷夫人亲自来请您去用早膳。”桂嬷嬷从房外走进来禀报。 "公公婆婆?"沁水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走出去。 “公主万福——”唐家老爷夫人一见沁水便要跪下行礼,沁水赶紧拉住他们,不让他们跪拜。 “我说了,你们是公婆,我是媳妇,往后见了我不必行大礼。” 再次声明。没有道理公婆还要向媳妇跪拜的! “是,是,我们知错了。” 兴许是她正经的模样太严厉了,唐家两老的神情看来竟是更加惶恐,点头如捣蒜,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拖出去砍了脑袋。 沁水心里很无奈,她其实很亲和,她不知为何他们要拿她当噬人猛虎看待。 她该怎么对他们解释,才能让他们明白,她并不是一个严厉刻薄的媳妇呢? 微叹口气,她转移话题问:“公公婆婆用过早膳了吗?” “尚未,就等公主一块儿用。”唐老爷赶紧说道。 “那么,驸马呢?” 唐家老爷夫人对看一眼,神情显得有些尴尬。“他……他向来不用早膳的。” “不用早膳?为什么?”沁水诧异极了,不晓得其中有何缘故。 “其实是……”唉! 唐府的竹院,是唐冠尧的个人寝居。 竹院,顾名思义院内植满了绿竹,风儿吹来,竹叶沙沙作响,颇为风雅,但此时有个初次踏入竹院的人,却没有心情聆赏这天然的乐章,她板着小脸,直捣黄龙。 “是谁随意闯进来?” 府里的下人唐生正在院子里扫竹叶,发觉有人靠近,立即放下竹帚大喊。 唐冠尧看似爱热闹,其实私下好静,若回到竹院便不喜欢让人随意出入,所以唐生已经习惯打扫时顺便替他挡挡门户。 “是我!”沁水习惯性昂起下巴,冷冷回答。 她身边没带任何人,单枪匹马来了。 “啊?是……公、公主!”昨日唐生才亲眼见到沁水,自然不可能不认得,他砰咚跪下,慌张地磕头。“公主请息怒!公主恕罪!小的不是有意无礼,是少爷吩咐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谁是闲杂人等呀?唐生觉得自己简直是越描越黑,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嘴怎么会那么拙?哎哟!他气得想掌自己的嘴。 又来了!沁水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既不爱砍人脑袋,也不会吃人肉、喝人血,为何这府里每个人都那么怕她? “我没生气,你起来吧!”最后,她有些挫败地说道。 唐生偷偷抬眼觑了下沁水,发觉她脸上真的并无怒气,这才颤巍巍地爬起来。 “你是唐冠尧的小厮?”见他面孔仍是稚嫩,于是沁水如此猜测到。 “可以算是……”只要少爷别刻意使计调开他,基本上他是专职服侍少爷的。 “你叫什么名字?”沁水放柔了语调问。 她想,或许她不该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孔,而该稍微放下身段与人亲近,免得大伙儿见到她就吓得腿软。 “我?”唐生愣愣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堂堂的公主竟纡尊降贵地询问他这个小小下人的名,片刻才忙不迭地回答:“小的叫做唐生!” “唐生是吗?”沁水点点头,语调更柔地问道:“唐生,你家少爷呢?” 唐生毫不思索地回话:“少爷?少爷还在睡啊!不到晌午,少爷是不会起床的。” “还在睡!”沁水的脸色瞬间青了一半,公婆说得果然没错,他真的尚未起身。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那个浪荡子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我去叫他起来!”沁水眼底蕴含风暴,唇一抿,便要直冲室内。 “啊,公主——”唐生下意识想拦住她。 “什么事?”沁水急停下来,略为不耐地扫他一眼。 “呃,不,没什么……公主请!”被她那双充满公主威严的眼眸一瞄,唐生嘴里的反应立刻咽了回去。 呜呜,少爷,没能替您看好门户,我对不起您!但人家是公主,又是未来的主母,我有三颗脑袋也不够人家砍啊,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为了对公主尽忠,我只好对你无义了…… 唐生握紧手中的竹帚,含泪对着青天忏悔。 唐生放行后,沁水直接登堂入室,她没有心思观赏屋里雅致的字画摆设,笔直朝内室的寝房走去,目标是纱帘后大床上的那条大懒虫。 沁水掀开纱帘,只见大床上,唐冠尧身着白色丝绸单衣,仰卧在枕上,英俊的面容放松,正沉沉酣睡着。 怎会有人即使连熟睡的模样,都如此好看呢…… 沁水愣怔立在床边,赞叹地凝望着那张孩童似的恬静睡颜,许久没有动作,好似……好似不忍惊扰他的睡眠。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窗外一阵强风吹过,拂动窗前那丛绿树,竹叶摩娑的沙沙声惊醒了她,她这才察觉,自己竟然又瞧得出神了! 她的脸上瞬时涨红又泛青,因为懊恼羞窘,她憋不住气,微拉裙摆上床前的木台阶,不客气地伸手去推那个熟睡的美男子——不,大懒虫! “唐冠尧,起来!” “唔……” 唐冠尧酣甜平静的睡颜稍微起了变化,两道不像男人那般粗犷、也不若女人那般纤柔的眉峰动了动,然后开始往额心聚拢。 但也仅仅只有如此,他翻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沁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难以想象,居然有人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还叫不起来,而且——还是一个大男人! 真是太不像话了! “唐冠尧,你快起来!”她又大声喊道。 “别吵……”唐冠尧仍闭着眼,但勉强伸出手不耐地挥动,像挥赶苍蝇。 “快起来!”还睡?沁水猛力推他,他依然不动如山,睡得香甜,她几乎想抬脚踢他的屁股,看能不能把他踹下床。 耳边不断嗡嗡作响,唐冠尧捂着耳朵呻吟求饶:“娘啊,我将近天亮才上床,您就让我睡行不行啊?” 拜托!娘亲老爱一大早来吵他,她老人家也体恤一下他忙到天亮,好心点让他补补眠吧! “娘……娘?”谁、谁是你娘呀! 太过分了!她喊了老半天,他不但不起床,还叫她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冠尧完全不晓得有人彻底被他热闹了,还呼呼睡得香甜。沁水却是气得浑身发抖,怒气像失控的火苗窜上,一发不可收拾。 她转头看看左右,瞧见脸盆架上,装在雕花银盆里的清水。 那原本应是小厮清早端进来给他洗脸的热水,但如今水已凉透,却还干干净净,完全没被使用。 沁水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嘴角缓缓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泼刺! 唐冠尧从来没想过,有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睡梦中,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睡得正好的唐冠尧,没料到会有盆冷水泼上他的脸,他瞬间吓醒,整个人怒吼着从床上跳了起来。 “搞什么鬼!是哪个该死的——”他一抬头,顿时怔住。“怎么是你?” 床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沁水公主——他未来的“正妻”! 该死!是谁让她进来的?唐生没拦住她?唐冠尧愣怔着。 “我是来唤你起身的。”沁水抿起唇,小心地藏好牙齿,掩饰自己在看见他满脸狼狈时,忍俊不禁。 “‘唤’我起身?”唐冠尧脸上、头上都还在滴水,他愤愤地抓起还有半片干的衣袖,擦拭头、脸上湿淋淋的水滴,那干的半片袖子,也立即濡湿了。 “这应当不叫‘唤’吧?莫非在宫里要唤醒人,都是拿水见对方泼醒?” 唐冠尧明明满眼杀气,却还能僵硬地挤出虚伪的假笑,他当然恨不得扭下胆敢泼他水的人的脑袋,但人家是公主,他能扭下她的脑袋吗? “当然不是。”沁水难得给他一抹好甜的笑容,回答得万般理直气壮。“因为——宫里不会有人睡到日上三竿还赖床!” 她美丽的大眼瞅着他,没有刻意卖弄风骚,但那长长的羽睫眨动时,却是那么诱惑媚人。 唐冠尧气恼自己都到了这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欣赏她的美。 “就算我赖床赖到晌午,也没必要泼我水吧?”唐冠尧脸上还是一片黑压压,但那一点也无损他的俊俏,他忍着气的模样,看来更加性格……沁水有些瞧呆了。 “谁让我唤不醒你?”回过神,沁水微恼地撅起小嘴。 她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他还是不起床,甚至还喊她“娘”!要是不拿水泼他,她怎么唤得起他? “好!是我让公主您唤不醒,我活该——胆敢问公主叫醒我做什么呢?”唐冠尧忍耐地咬牙,责怪自己贪睡惹来被水泼的命运,但七早八早地,她唤醒他所为何事? “等会儿梳洗用过早膳之后,你到书斋里来!”沁水不给正面回答。 “书斋?”唐冠尧诧异地瞅着她,问:“去书斋做啥?” “到了书斋就知道了。快更衣吧!”沁水转身朝外走,给他更衣的隐私。 “到了书斋就知道了?”唐冠尧瞪大眼,睨着她离去的背影嗤之以鼻。 谁理她呀? 他随意换上一件干净的衣物,有打算躺回床上去睡回笼觉,屁股才正要坐上床,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不疾不徐的凉凉警告,简直像门外有双眼睛窥视似的。 “你要敢躺上床,我会让唐生再打一盆水来。” 听到这句话,唐冠尧爬上床的动作霎时僵住,因为他知道她真会这么做。 他该死的知道她会! “这是什么?” 看到书案上那叠得像两座小山的书册,唐冠尧当场傻住。 “书啊。”沁水怪异地瞥他一眼。“你瞧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是书,但——你拿这些书要做什么?”该不会…… “做什么?”沁水有些好笑,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是书,就是拿来读的,从今儿个起,你得好好在书房里专心读书。” “读书?”果然是!“为、为何突然要我读这些书?” 难不成要他参加科举考试不成? “你即将成为大理国的驸马,应是大理国未来的中流砥柱,但是目前的你——”沁水顿了顿,好像在思索该怎么说,才不会太伤他的心。 最后她说:“目前的你,仍无法当此大任,所以我希望你多读些书,充实自己的学问,方能但当治国大任。” “大理国未来的中流砥柱?”哈!他忍不住冷哼。 他有说要做驸马吗?希望他成为大理国的中流砥柱,会不会想太多了? 唐冠尧不感兴趣地拿起几本书册,大略翻了下,全是些经史子集、孔孟儒学等圣贤书。 “这些书我早读过了。”他撇撇嘴,补充道:“十岁那年就读过了。” “你十岁就读过这些书?”沁水惊讶又欣喜。 难道她误会他了?其实他并不是个扶不起的浪荡子,而是个虚怀若谷、深藏不露的才子? “嗯。我爹曾经请了西席来给我上课,当时夫子就成天要我默这些书,不过我嫌他打瞌睡时鼾声太吵,就在他脸上画狗熊,结果把他气走了。”唐冠尧眨眨眼,好生无辜地说道。 “……”沁水顿时无言,不过心中还是存着一抹希望,眼里闪着希望地瞧着他,问:“那么,你跟着那位夫子念了多久的书?” 不用太多,哪怕只读个一两年也不错啊。 “喔,大概半旬左右吧!”现在想起来,倒对那位夫子有点愧疚。呵呵! “……”沁水又是一阵无言。 那不等于完全没念过吗? “好吧!没念过也不要紧,现在开始念起也不迟,从现在开始你好好收心,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书念完。”美眸扫过那些书册,算了算,大约有二十来册,那得拼一点了。 “什么?”唐冠尧几乎要跳起来抗议。 “我预计给你半年的时间读完这些书,那么至少一个月得念完四册书才行。” 沁水对他的反弹视若无睹,径自计算着,然后白嫩小手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地抓起第一本书册,摊开来放在他的面前,逼他现在就开始读。 唐冠尧瞪着那本好像正张开大嘴要咬他的书册,更想反咬回去。 老子的道德经? 哈!她选这本书让他先读,是冀望能稍微提升他的品德吗? 只可惜,除非他愿意,否则谁也不可能让他“洗心革面”。 “唔……”他懒洋洋地抓起书册,眯眼瞧了瞧,故意看看书皮、有瞧瞧内页,再倒过来看,然后又倒回去,折腾老半天,最后才叹口气,一副认命的哀怨模样,准备开始读书。 “驸马。”沁水突然喊他,紧绷的声音听起来万分忍耐。 “嗯?什么事?”唐冠尧立刻放下书本,脸上笑吟吟的,望着她的专注表情看来好有礼貌,一点都不介意被她打断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阅读气氛。 “你把书拿反了!”沁水费了好大劲儿,才没沮丧得去撞墙。 他连书都会拿反,该不会是目不识丁的白丁吧? “噢?”唐冠尧歪着脑袋看看书皮,接着惊喜地喊道:“真的耶,公主你好厉害。” 这样算厉害吗?沁水脸颊抽搐,无言地看着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行了!时间宝贵,你专心看书吧。”她没好气地道。 “是是。”唐冠尧乖得像个孩子,连连点头称是。 接着,便开始摇头晃脑念起书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认得字!幸好他不是目不识丁的白丁。沁水稍微安心了些,找了张椅子坐下,正想也看看自己的书时,唐冠尧忽然举手表示有意见。 “公主!” 沁水放下刚打开的书,狐疑地抬眸瞅着他。“什么事?” “公主,我真的很想好好读书,可是你在这儿,我实在无法专心。”他以一副“我想认真努力,可你去妨碍我”的表情指控道。 “我……”她不发声坐在一旁也有事?要他念个书,怎么毛病这么多? “能否请公主让我独自一人专心看书?”唐冠尧要求道。 “这……” 好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专心读书,他要怎样,就尽量顺着他吧。 “好!我答应让你独自留在这儿读书,不过你可得专心读书,别打瞌睡。” 沁水虽是同意让他独处,但仍不忘再三叮嘱。 “当然当然,我发誓绝不打瞌睡!”坐着打瞌睡那多难受?要睡就得躺上床睡才舒服啊。 “好,那你在这儿慢慢看,我先离开了。” “嗯嗯,慢走慢走,小心被摔着了。” 唐冠尧好不热切地细心叮咛,只差没挥手帕热情送行。 沁水又狐疑地瞅他一眼,她总觉有点奇怪,但总不能不许他安静读书吧? 于是怀着满腹的不安,她走出书斋,回到梅院,试着看了会儿书,但实在坐立难安,不知他是否在认真读书,还是又睡着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时辰,她让人泡了壶参茶,亲自送过去给他,顺道看看他念得如何。 “驸马——”一进书斋的门,她就愣住。 书斋里空荡荡的,半个人都没有,独留摊放在桌上的书册,被窗口吹入的凉风,吹得啪啪作响。 他——竟然溜了! 唐冠尧在珍翠楼得到一顿好眠好,正在享用热腾腾的精致午膳,他的好友宋谨玉忽然来了。 他连忙摇静馨替好友添筷子,招呼好友一起用餐。 宋谨玉是唐冠尧童年时代相交至今的好友,是个文弱书生,样貌算端正,但远不如唐冠尧俊美,两人在一起,他经常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宋谨玉会来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几乎天天报到,但他今天跟往常有些不同。 平时宋谨玉是很唠叨碎念的,但今日反常地沉默,碗筷摆在眼前他动也没动,只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唐冠尧,像要看穿什么似的。 “谨玉,你瞧什么?”他的眼神让唐冠尧真想摸摸自己的脸颊,看看是不是沾上汤汁饭粒什么的。 “我听说……你被选为驸马了。”宋谨玉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空洞。 “咦?”唐冠尧微微扬眉,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的?有人传扬出去了吗?”他不记得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许唐府的下人到处宣扬。 “啊?”宋谨玉愣住,好一会儿才僵笑着说:“其实……是昨日我来珍翠楼找你时,正巧听见的。” “原来是这样。”唐冠尧了然地轻轻点头。 “但我不明白,怎么会是你?”宋谨玉难以置信的眼眸,不断来回打量唐冠尧,好像想找出他雀屏中选的理由。 “唐公子仪表堂堂,富甲一方,被皇帝选为驸马有什么好奇怪的?”静馨对他的质疑感到不以为然。若是她,也会选他为驸马。 “是吗……”宋谨玉微低下头,看来似乎颇为惆怅。 唐冠尧不禁好奇地多瞧了他几眼,因为难得见他遇着自己,没有连篇叨念他堕落不长进。 不过说到这儿,他和那个高傲公主真是一对,同样满嘴仁义道德,还同样有着救国朝廷的高远理想,当初那皇帝老头指婚的对象若是他,说不定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然而想到沁水依偎在宋谨玉怀里的模样,他心里诡异地浮现不悦的感觉…… “咳!”猛地,他被嘴里的饭菜呛着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只因为沁水被指婚给他,他便对她起了占有之心吗? 胡扯!这根本不可能,他别对自己说笑了! 或许她生气时的模样是迷人了些,脾气也稍微倔强了些,扰乱了他的心,才让他有了这些其名其妙的异样感觉,那并不代表什么! 换成其他女人,或许他也会如此,这根本没什么!他坚定地对自己说。 没错!她只是她即将下堂的公主未婚妻,对他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他低下头,忙碌地吃起饭来,好让自己的嘴有事做,免得胡思乱想。 这回他吃得很专心,专心到宋谨玉何时起身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第四章 来到唐府已经半个月余了,沁水每日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看看唐冠尧回来没有。 因为每日每日,唐冠尧都在她逼他读书时狡猾地临阵脱逃,然后每夜每夜,在外游荡玩乐到快天亮才回来。 对于他一再开溜,她真的很恼火,往往气得整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她对他用心良苦,期望他从书本上获得学问,学习治理国家之法,他却像扶不起的阿斗,完全不肯上进,怎能不教人失望生气? 昨天,他一样又是半途开溜,到深夜都没回来,所以她一起床,立刻要桂嬷嬷派人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桂嬷嬷派人去打听之后,回来禀报道:“启禀公主,驸马已经回来了。” “那他人呢?”沁水冷声问道,准备立即冲去找人算帐。 “呃……似乎还在睡着呢。” “还睡着?都什么时辰了?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人没有一天不赖床的吗? 沁水唇一抿,转身就往竹院冲去。 拜他所赐,她天天上竹院来叫床——叫他起床,对竹院的位置早已驾轻就熟。 沁水进了他的房一看,他正大刺刺地躺在床上酣眠。他精明得很,自从那天被泼了一盆冷水之后,房里的盆架上再也没有脸盆,也没有水。 不过——沁水眼一扫,瞧见了桌上的青瓷蟠龙茶壶,她冷冷一笑,顺手拎起茶壶,跨上木台阶上。 “唐冠尧,起床!”她臭着脸,语调冰冷地唤他。 “唔……让我再多睡——喝!你?”唐冠尧虽在睡梦中,但有了前车之鉴,一听到沁水的声音便立即惊醒,反弹似的跳了起来。 睁开眼一看,她手中还擒着凶器——茶壶,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好险啦!他若再晚一些醒来,只怕又要让人用冷水洗头了。 “你怎么又来了?”他惊喊。 她打算当他奶娘,每天来喊他起身吗? “我怎么不能来?”沁水冷笑,美丽的脸庞阴沉得可怕,乌云密布、风雨交加,而且看来似乎就快打雷下雨了。 “好公主,我昨儿个夜里很晚才睡,就让我多睡会儿吧!”唐冠尧今日特别累,不想与她正面冲突,于是堆起甜滋滋的笑,厚着脸皮与她打商量。 “不行!”沁水眼一眯,回绝得冷硬坚定,丝毫不容妥协。“别以为我不晓得,昨儿个你又溜出去,玩到天亮才回来!未来的驸马,怎能如此堕落颓废?你这样,我怎能不逼你振作起来?” “我又不是去玩——”唐冠尧直觉辩解,但话一出口,又瞬间顿住。 “不是去玩,那么是去做什么了?”沁水满脸怀疑地斜过眼来。不是去玩,那大半夜的,他还能去哪里? “不,没什么。”唐冠尧含糊带过,唇一勾,露出气死人的迷人微笑。“公主气我,我也没办法,我天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我放弃享乐、奋发振作,我实在办不到!我看,与其想办法改造我这根朽木,倒不如请公主另择驸马会比较好。” 他可是真心地给她建议,与其这样整天盯着他读书,另择驸马不是轻松多了? “不行!”沁水又是坚决反对。“与其改造你,另择驸马确实好上一百倍,但你是我父皇钦点的人选,我别无选择。” 她将他贬到最低,像对待一块不值钱的烂木头,扔在地还用脚踩践,唐冠尧不气恼,但是她那种认命的语气,却让唐冠尧没来由地恼火起来。 她父皇根本病糊涂了也说不定,他随便指个人她就嫁吗?今日如果不是他,而是一头猪,她也嫁吗? 好啊!既然她这般尽孝,非要听从父命嫁他这般浪荡子,那么他怎好让她失望呢?他要是就这么“振作”起来,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这一心要拿自己终身的幸福,给那皇帝陪葬的孝女呢? 唐冠尧眼色阴沉地冷笑,向来率性洒脱、不拘小节的他,罕见地真正动怒了。 为何生气他也不知道,或许就只是看不过她的愚孝,反正,绝不可能是为了当初她有可能被指给其他下流胚子……虽然被指给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哎! 唐冠尧心思紊乱地想着。 “别发呆了!时辰不早了,你快快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后赶紧上书斋读书。昨日你又溜出去,又多浪费一天的时间,今日你得花双倍时间补回来才行。” 双倍?唐冠尧傻住。那教人如何受得住?看来不逃又不成了…… “还在发什么呆?快起身了!” 唐冠尧还没回神就被赶下床,沁水立刻命在外待命的婢女进来整理床榻,将床铺得平平整整,连一丝皱褶都没有。 看来她真的很有当老妈子的潜力! 唐冠尧无奈苦笑,连床都没得睡了,当然只有认命去梳洗。 睡眠不足导致他没什么食欲,懒洋洋地喝了半碗粥,便被赶往书斋看书。 只是一坐下来,他又开始打起鬼主意。 “公主——” 沁水很有经验了,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在这儿会干扰你看书的心情,可别又想开溜。” “怎么会呢?”不会的是小狗! 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看来还挺精明的呀!唐冠尧暗忖。 不过好说话是最好的,那才方便他偷溜,所以他也没多想。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读书。”沁水面色诡谲地睨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唐冠尧连书都没翻开,只是专注侧耳倾听。 很快地,门外没了任何动静,他想她应该已经走远了,立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然后悄悄往门口移动。 虽然心里对公主感到些许愧疚,不过他实在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儿,所以…… 抱歉了,公主! 他没几分诚意地在心里道歉后,拉开大门,却像见鬼般惊喊出声。“喝!” “驸马要上哪儿去吗?”一张带笑的容颜就在门外,甜甜地看着他,那不是他的公主未婚妻是谁? 她早已命人搬了张小圆桌和凳子搁在书斋门外,亲自守门。 “呃……”该死!她怎么没走?“我……只是有点担心,想看看公主是不是还在这儿,如今见到公主在这儿陪着我,我就安心了。” “既然安心了,那驸马就别想太多,赶快回去读书吧!”沁水面容依然带笑,但眼色已转为严厉。他再瞎掰嘛,最好有人会相信他的鬼话! “呃,公主说得是,我这就进去。” 唐冠尧撑着虚假的温文笑容——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 一关上门,他立刻卸下僵掉的假笑,半点也不浪费时间地转身朝窗口奔去。 不能走大门,爬窗子总行了吧? 然而拉开窗子,又是一惊,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正在窗外冷冷盯着他。 “驸马想上哪儿去呢?”桂嬷嬷好像料准了他会从窗口偷溜,半点都不惊讶似的,神情冷静,还噙着一抹冷冷的讪笑。 “呃……我只是打开窗透透气罢了。”唐冠尧咬牙,硬挤出笑。 该死!那高傲公主到底在外头布了多少人马? “是吗?那就好。奴婢想提醒驸马,这书斋里每道门、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驸马想溜出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劝驸马还是快快回去读书,切莫辜负公主的一番用心。”桂嬷嬷冷冷地教训道。 “是,桂嬷嬷说得是。”唐冠尧除了假笑,还是只假笑。 每道门、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那他不是插翅也难飞了? 敢情沁水是把他当成犯人不成? 唐冠尧气闷地两手一合,关上窗,形始在屋里踱步,思索着溜出去的方法。 最后—— “啊,有了!”他想到办法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就不信凭他的脑子,斗不过外头那票人。 他勾起俊美的薄唇,阴恻恻地冷笑。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勉强他? “公主?” 听到门扉咿呀推开,还有那道熟悉的呼唤,沁水便知道他又有问题了。 这人真无法静下心来好好看书吗? 她无力地闭闭眼,才睁开眼,转头望向书斋敞开的大门。 “什么事?”她凝睇着他,冷冷地问。 “我……兴许是茶喝多了。” “所以?” “我想上茅房。”唐冠尧大刺刺给她一抹毫不羞赧的微笑。 “……茅房?”反倒是沁水听了,面色迅速染红,娇艳得不可思议。 唐冠尧一边欣赏那赏心悦目的娇羞花容,一边悠闲回答:“是啊!你知道的,人有三急,这内急是绝对忍不得的,你总不能让我拿条绳子绑起来嘛——” “好好,我知道,别说那么多,你快去吧!”沁水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真服了他,还能面不改色地高谈阔论。 “那我先去了。”唐冠尧按捺不住心里的窃笑,佯装正经地点点头,然后跨出门,很顺利地离开囚禁他的牢笼——书斋。 他多想立即飞奔而去,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很安分地在长廊上走着。只是后头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发现沁水竟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呃……公主要上哪儿去吗?”他回过身,好有礼貌地微笑询问。 “我跟你一道去。”沁水昂起小巧的下巴回答。 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她又恢复那种高傲自矜的冷淡模样。 “啊?你要陪我上茅房?”不会吧!她这么豪放?唐冠尧傻眼。 “不是陪,是盯着你!”沁水脸红了红。“你太滑头,要是不盯着你,说不准你又趁机溜走了。我只在外头候着,不会进去的,请放心!” 她对看他上茅房没兴趣! 他才不是怕她看,而是想溜啊!唐冠尧心里大喊:我苦也! “怎好这般劳烦公主呢?不如公主在这儿等着就好,我保证不跑。”唐冠尧鼓动莲花之舌,好不温柔地怒道。 “你的保证,能信吗?”沁水一句反问,就让唐冠尧哑口无言。 “还是你愿意拿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做担保,我就信。” 那当然不行啊!他再没天良,也不敢拿祖宗的牌位开玩笑,所以当然是…… 唉,这下伤脑筋了。 唐冠尧只得乖乖转身,沮丧地继续往前走,后头一双眼睛盯着,他能跑到哪儿去?但他可没打消开溜的念头。 到了茅房前,灵活的眸转了转,又有了主意。 他转头对沁水说:“公主,你都已经陪我走到这儿了,应该安心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能否麻烦公主回过身去?我面皮薄,你这样盯着我,我实在不好意思走进去……” “要我转身?”沁水警戒地微眯起眼,怀疑地瞅着他。 不说别的,光他面皮薄这一点,她就很怀疑。 “拜托公主,我真有点……有点急啦,如果公主介意,那么我就在这儿解决好了……” 说着,唐冠尧作势要解开裤腰带。 “等一下!”沁水粉颊爆红,立即惊慌大喊:“好好,我知道了,我转过身就是了,你赶快进去。” 话还没说完,沁水已急急忙忙转身,唯恐他真的解下裤腰带,害她瞧见不该瞧的景象。 唐冠尧见她好慌张的模样就忍不住好笑,她窘迫的模样,实在好可爱! “那就烦请公主在此稍候了。” 说完,他没进茅房,就站在茅厕外,一面盯着沁水的背影,一面假意打开茅厕的门,取信于沁水。然后又把门扉关上,让沁水以为他进去了。 果然,沁水未察觉他根本没进茅房,还背对着茅房,傻傻地等。 凝望着她认真等候的纤细背影,唐冠尧心里升起了些许不忍,如果让她发现他又欺骗她,一定又会很生气吧? 他忽然有些心疼。 她是这么认真想改变他,想将他从扶不起的阿斗,改造成一个有为的国家栋梁,但他却总是与她唱反调,半点也不愿配合。她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这一旬相处下来,他对这高傲公主改观了,她或许真的淡漠高傲,但绝不跋扈凌人,而且老实说,即使端着那张有些冷硬的小脸,她还是很可爱…… 糟糕!他怎么对她心软起来了? 这些时日,他暗中查明了原由,明白是她那病皇帝爹爹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担心后续无人,才赶紧替四个女儿指婚,指望四个女婿们替他复正朝纲。 他想得会不会太美了?唐冠尧在心中冷笑。 皇帝在位数十年,儒弱无能,纵容内戚作乱、佞臣横行,如今皇室气数将尽,才找来四名替死鬼作女婿,妄想如此就能挽救大理。 他皇帝老爷没搞错吧?凭什么他惹的祸,他们这四个倒霉鬼就得为他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去弥补? 他唐冠尧命再不值钱,也没必要浪费在这等昏君身上,所以他绝不当驸马。 见沁水有些不耐地将身体的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唐冠尧才发现自己似乎想得太久了,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把握时间,先溜为止。 又望了背对着他的沁水一眼,唐冠尧转身,足尖着地,悄无声息地离去。 而沁水不知他已溜走,还傻傻地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实在站得脚酸了,心想他这茅房也未免上得太久了吧? 于是她开口问道:“唐冠尧,你好了吗?” 后头静悄悄地,没有回应。 沁水有些急狐疑地蹙了蹙眉,回头一看,茅房的门还紧闭着,他还在里头吧? 于是她扬声又喊:“唐冠尧,你肚疼吗?” 茅房里还是一片寂静,连哼一声都没有,这下沁水真的感觉大大不对劲了。他昏在里头了吗? “唐冠尧?”她开始着急了,走过去站在门外又敲又喊,里头还是没有声响。 “唐冠尧,你再不回应,我……我要开门罗!” 她喊着要开门,里头还是没反应,迟疑地伸出手,想开门又觉得羞,怕开门瞧见不该瞧的,但更担忧他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倒在里头,所以虽然羞,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涨红薄薄的脸皮要开门。 试着伸手一推,才发现——门没上锁? 她慌张地将门全部推开,往里头一看——哪有唐冠尧的踪影?里头空荡荡的,连只猫都没有。唐冠尧早就溜走了! “唐冠尧!”他又骗她! 沁水震怒地冲出书斋,看见唐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领子直逼问:“唐冠尧——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她真的彻底被激怒了,唐冠尧实在太可恨了,竟屡次欺骗她,将她耍得团团转。 今天,她非揪出他不可! “少……少爷?”唐生这辈子还没见过母老虎——呃不,是公主发威,顿时吓得牙齿直打架。“他应该是去……去……” “去哪儿了?” “应当是上珍……珍翠楼去了。” “珍翠楼?那是什么地方?饭馆吗?”这名字听来好怪异!沁水满心狐疑。 “那、那是……”唐生的声音好小,脖子缩呀缩,想让自己从沁水眼前消失。 “是什么?”沁水不耐地拧眉。 “是……妓院……” “什么?” “放手!” 沁水瞪着抓住自己手臂的猥琐男人,恼怒地命令道。 先前唐冠尧偷溜后,她立即冲出唐府,准备上珍翠楼将他逮回去。 要知道珍翠楼在哪儿并不难,上街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间大理城内最高档、最知名的妓院在何处。 当她得知唐冠尧不在唐府时,大多是流连在这间妓院时,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常常一个大理国的驸马,竟如此不知检点,要是传扬到宫中,岂不害他父皇气得驾鹤西归? 所以管它珍翠楼是妓院还是酒楼赌馆,她都照闯不误! 方才她骗过看门的护院偷闯进来,一间间包厢地找,结果没找着唐冠尧,反而被这个满身酒臭的男人抓住。 “我不是这里的姑娘,你快放手!”沁水怒声命令。 “放手?别开玩笑了!昨晚满屋子漂亮的姑娘,连一个都没能沾到……呃,说什么珍翠楼的姑娘有选择卖不卖身的权利?我呸!青楼妓女啊,就是让人玩的,不然老子花钱到这青楼里来做什么?不过没关系——”醉汉咧开一口大黄牙,喷着令人作呕的酒臭靠近她。“她们不陪我,还有你啊!你……是特地来补偿我的吧?呵呵……你比她们美上百倍,我要你陪我玩玩。” “放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这里的姑娘,我是沁水公主,我命你即刻放开我!”沁水更加生气地命令,想扯回自己的手,但那醉汉却死拉着不放。 “沁水公主?哈哈哈!公主?你若是那个劳什子公主,那我就是太上皇!” 醉汉笑得都快喷泪了,压根不信她的话。 “我真的是沁水公主!”沁水冷声再次重申,但心里开始浮现恐惧。 万一他不相信她、不肯放过她,那该怎么办? “好好,你是公主,我是驸马,让我们鸳鸯交颈,成就好事!” 醉汉眼中透着色欲,把沁水拖入后头的一间厢房,一踢上门就急着拉扯沁水的衣物。 “不要!放开我!”沁水恐惧地挣扎,不顾纤细手腕被扯住的痛,哪怕扯断手,她也要逃。 “想逃?”醉汉眯起眼,把她拖了回来。“装什么矜持?女人!你来到这儿不就是要让男人玩的吗?老子现在要玩你,你敢反抗?” 说完,醉汉等不及上床榻,就把沁水压到地上。 “啊!”沁水打小娇养在宫中,从不知道男人的力气有这么大,把她吓坏了。 “呵呵,美人儿,你真是太美了,乖乖听话,让我香一口——” 男人将她压在地上,嘟高充满酒臭的大嘴,拼命想吻她。 “放——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沁水又惊又惧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上这种事。“你这无耻的败类,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给我滚开!” 她发起狠来,抡起拳头捶打他雨点似的攻击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虽说不上痛,但确实惹得男人心烦。 “烦死了,你给我安分点!”男人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把撕碎她的衣物。瞧见那破碎衣物下的雪腻肌肤,当下口水淌了三尺长。 “啧啧,你真是绝色!瞧瞧这皮肤,嫩得像豆腐似的……” “放……放开我!”沁水面颊好痛,像火烧一样,她的衣物被撕碎了,整个人被压制在醉汉身下,完全动弹不得,这时的她终于体认到自己的弱势。 方才攻击的勇气消失无踪,她好慌好怕,怎么也没想到,在宫中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也有毫不管用的时候。 身旁没有随从保护,她就什么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她、凌辱她。 她是公主又如何?在这一刻,她不是什么高贵的公主,只和任何平民女子一样,脆弱无助。终于,绝望的泪水落了下来。 “来人……快来人……呜……唐、唐冠尧,救我!唐冠尧——唐冠尧——”他在哪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喊出唐冠尧的名字,但在这一瞬间,除了他,她的脑子里竟想不起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只能想得起他,也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唯有他有可能来救她……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只要喊他的名字,就带给她一种其名的安心感,好像自己就能因此得救。 于是她拼了命地喊他的名字。 “唐冠尧——” “吵死了,别叫了,给老子安分一点!” 醉汉又狠狠给了她一耳光,沁水耐不住这粗暴的对待,当场被打昏过去,男人见她昏了,不但不心疼,还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下安静多了。” 没了阻挠,醉汉露出淫邪的笑,开始扯开腰带,打算好好享用她…… “这里在吵什么?” 唐冠尧推开门,拧眉走了进来。 方才他对完帐正准备回唐府,经过走廊时隐约听到争吵声,似乎是妓院的客人与花娘起了争执。原本这些事静馨与保镳们会处理,轮不到他操心,但不知怎地,他觉得心神不宁,所以特地绕过来查看。 因为门虚掩着,所以他直接推门而入,怎知一进门,便看见沁水衣衫破碎地被一名壮汉压在身下,维持了二十五年的冷静,在这一刻瞬间崩裂。 “沁水!” 这家伙……这家伙竟想欺负她! 他发现她面颊红肿,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 唐冠尧这辈子从未如此愤怒与……恐惧。 要是她有个万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情绪如此激动,但他却不敢再想下去。 “你这个下流的混账!” 唐冠尧赤红了眼,一脚直接踢过去。 他不是孔武有力的武夫,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为愤怒,他这一脚几乎是使尽全力踢出去的。 醉汉没料到突然会有人冲进来,一时不备被踢得飞出去,撞到桌角惨叫一声,当场晕绝过去,硕大的身躯砰地倒地,额头的鲜血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 “沁水!” 唐冠尧踢开晕过去的醉汉,上前抱起动也不动的沁水,才发现她也昏了过去了。 “叫大夫!” 他朝随后追来的静馨吼了声,然后立即抱起她往外冲。 第五章 沁水被安置在唐冠尧位于二楼的专属厢房内,她仍昏迷不醒,唐冠尧坐在床沿,忍着胸口快炸开的怒气,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她。 他拿着沾湿的巾子,擦拭她的脸庞,他发现她肿起的脸颊上有着几道明显的红色指印,明显是被掌掴过,他的心当下剧烈一抽,阵阵刺痛。 别说她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个娇贵的公主,打小受到良好的照拂,被呵护疼宠到大的她,怎么受得起如此粗暴的折磨? 唐冠尧抿起唇,脸上不再有惯常的慵懒笑容,而是满满的焦急、愤怒、担忧,以及——连他自己也不懂的心疼。 他万分歉疚,若非他逃离唐府躲进珍翠楼,她也不会因前来寻他而发生意外。 是他的错!是他不好! 他既感到心痛,又焦急忧虑,不知道她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他转头,焦急地再次催促:“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但也没那么快呀。”静馨无奈回答。 他以为大夫就住在珍翠楼隔壁啊? 唐冠尧回过头,抿着唇不发一语,手劲轻柔地擦拭沁水的脸庞。 他小心地擦拭过整张脸后,再折好巾子,轻敷在她打肿的脸颊上。 即使沾湿的巾子不重,但压在肿痛的伤处,仍教沁水痛得在昏迷中破碎呻吟。 唐冠尧感觉自己的心,被揪得更疼了。 “她的衣裳都被撕碎了,要不要我拿件衣裳让她替换?”静馨在旁冷静提议。 “麻烦你了。”唐冠尧没有拒绝,她确实需要换件完好的衣裳。 静馨默默走了出去,没一会儿,拿了件白色的轻薄纱衣进来。 “公主或许穿不惯,不过这已是我最端庄的一件衣裳。”谁教她是青楼红妓,要端庄保守的衣裳,她没有。 “不打紧。”现下有衣能蔽体就行了。唐冠尧朝她伸出手要取衣。 “我来吧!”他毕竟是男人。 静馨跨上前想替沁水更衣,唐冠尧却想也不想地说:“不,我来!” 静馨愣了一下,才缓缓把衣物交给他。 唐冠尧也不避讳,当场就解开沁水破碎的衣物,要换上静馨的衣裳。 她没被凌辱。 替她更衣时,他发现她仅有外衣被撕碎,肚兜和亵衣都还完好地在身上,而且也没有被欺凌过的痕迹,看来那家伙应该是还来不及逞欲,他便及时赶到了。 清白虽然无损,但不代表她完好无伤。那色胚撕碎了她的衣裳,在她身上留下好几道抓扯的红印,有些还破了皮,还有被打了两个耳光的粉腮,肿得像寿桃—— 唐冠尧捏紧双手,发觉自己这辈子从未这么生气过。 他实在太愤怒,必须用尽克制力才能制止自己冲出去,把那个混账打得半死。 “通报官府,把那家伙送进大牢里!”他愤恨地扭唇,阴沉命令。 殴打公主、企图非礼公主之罪,就算不掉脑袋,也够那家伙在牢里蹲上一辈子了。虽然这仍难消他心头百分之一的愤恨,但这是最文明的解决方式。 “已经让护院们把人绑着送官了。”她早吩咐了。 “嗯。”唐冠尧心中的愤怒这才稍减,继续替她更换衣物。 替沁水换好了衣裳,将她躺卧的身子摆放得舒适妥当,最后再轻轻盖上被褥。 唐冠尧的动作既轻又柔,好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静馨走到床边,细细打量沁水的样貌。 虽然沁水双眼紧闭又脸颊红肿,但仍看得出惊人的美貌。 “这等花容月貌!”静馨忍不住叹道。 这样的姿色,要是在珍翠楼里——不!即使是在整座大理城里,要封为花魁都不为过。但人家可不是什么送往迎来的青楼艳妓,而是尊贵不凡的公主啦。 想到这儿,静馨心里头不禁涌起了一抹不平与嫉妒,同样是人,而且同样身为女人,却因出身的不同,命运竟有着如此的天壤之别。 唐冠尧沉默不语,取下沁水脸颊上敷着的巾子,放进盆子里揉过拧过后,又小心地敖回她肿胀的脸颊上。 静馨瞧着,眼底泛起一抹酸楚。 “你很在乎她。”她平静地陈述事实,没让心底翻涌的波涛浮现在脸上。 “我?”一直忙着照料沁水,对静馨的话时而回应、时不回应的唐冠尧,终于有了较大的反应,他缓缓转头,面容诧异地看着她。 “我在乎她?”他失笑摇头,严正否认:“不!我没有特别在乎她。” “有。”静馨凝望着他,肯定地重复道。“你失控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那是因为那色胚太混账!”唐冠尧不等她说完,便抢白道:“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见到女人受到欺凌,都会生气的。” 或许他是太愤怒、太激动了,但那只是因为见她发生意外,一时惊慌失措罢了,他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 “可我也不曾见过你这么担心过哪个人——” “那是因为她是公主!”唐冠尧又抢白道:“堂堂的二公主在我眼下被人欺辱受了伤,我能置身事外吗?万一真的出了事,唐府脱得了干系吗?有可能让唐府受牵连,我自然担心!”他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 “或许,你说得都对。”静馨无法否认他说得有道理。“但我就是觉得,你对她……很不同。” “你想太多了。”唐冠尧忽略心头的震荡,淡淡地回答,那语气好似在说:你太无聊了! “兴许是。”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否则她真不平,为何她长年在他身旁伺候,也不见他如此紧张过她,而沁水公主一出现,便引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大夫应当快来了,我下去瞧瞧。”静馨不愿再看下去,黯然转身离开房间。 唐冠尧连瞧她一眼都没,一颗心只悬在沁水身上,他摸摸敷在沁水脸上的布巾,试探一下,感觉原本清凉的布巾又变温了,赶紧取下来浸凉后再重新拧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脸上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些。 不自觉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沁水柔嫩的脸颊,也不见她再疼痛呻吟,他才更安心了些。 你失控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我也不曾见过你这么担心过那个人…… 我觉得你对她……很不同。 静馨的话突然在此时窜入脑海,让唐冠尧察觉到自己的失常,倏地浑身一僵。 如果他肯诚实面对自己,就会承认静馨说得没错,沁水确实勾起了他从未有过的激荡情绪。 气恼、担忧、愤怒、嫉妒……许多他从未尝过的情绪,在最近是彻底尝遍了。 他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并非他没个性,也并非他是个烂好人,而是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真正发怒。 他生在富贾之家,打小要啥有啥,吃穿从来不愁;有点小聪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身;因他慷慨大方、个性亲和,所以他也不缺朋友;至于情人——调情解闷的确实不少,但真心相待的,却是半个也没有。 不是他身旁没有值得他付出的好对象,他从来不少看重门第之人,若是真动了情,哪怕是出身青楼的静馨,他也照样迎娶不误,但他偏偏就是没有那种——爱上了的感觉! 他始终提不起劲儿来,去追求一段必须倾心尽力投入的真情真意。 身旁的女人来来去去,却从来没人走入他的心底,而沁水,是第一个在他心底回荡的女子。 并非因为沁水是公主,所以才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或许,是因为她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她高傲冷漠;也或许,是她顽强的神情看来如此可爱;或者——他是被她不畏困难、坚持到底给打动了。 他故意丑化自己,让自己像个应该被彻底放弃的阿斗,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会逃得远远的,但她没有因此放弃。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改造他,想让他成为能够撑起大理的一根支柱,她也坚信自己能做到。那分顽强,令他动容。 动心?或许有一点吧,他承认。但要说爱? 唐冠尧下意识地摇头,否认自己爱上她。 对他来说,爱就代表着认定,认定沁水将是他的唯一、他的一切;他的心会靠岸,从此不再漂泊浪荡,海阔天空;也从此不再偎红倚翠,流连在众女人之间;更不会再逃避闪躲,一肩扛下拯救大理的重则大任。 但他——愿意吗?不!那太沉重,也不是他想过的悠闲人生。 他是不够爱她——不,是根本不爱她吧?如果爱她,就会愿意为了她而付出、而牺牲,哪怕是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牺牲现在的自由、逍遥,也在所不惜。 真正的爱,是不容算计衡量、评占利益得失的,所以他怎么可能是爱上她了? “大夫来了。”这时,静馨带着大夫,推门而入。 唐冠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面对他们。“烦请大夫快替她看看。” 沁水一直昏睡到晌午过后,方才悠悠醒来。首先瞧见的是,珍翠楼厢房的华丽红色薄纱帷幕,那让她察觉自己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唐家的寝房。 这里是……啊,那个男人! 倏然,她想起自己来到珍翠楼,结果遇袭之事。 她慌忙坐起,低头欲检视身上的衣物,这时,一道平静中隐含风暴的男性嗓音,淡淡安抚道:“你没事,我及时找到了你,所以他并没有伤害到你,而那家伙已经被扭送官府了。” 说话的人,正是唐冠尧,沁水见了他,奇异地安了心。是他救了她? 他救了她!原本惊慌高悬的心缓缓落定位,她一双手仍因恐惧而颤抖着,但她将它们藏进被褥里,昂起下巴,摆出往常那副高矜的姿态,淡淡说:“是吗?谢谢你,这件事我会禀告父皇,重重赏赐答谢你。” “该死的答谢!”唐冠尧陡然爆出粗鲁的怒骂,把沁水吓得倒抽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不痛不痒地说什么答谢赏赐?你是无知,还是天生无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事?” “我……我当然知道……”他的怒气来得又急又快,让沁水有点傻住。 “要是我再晚到一步,说不准你就让那人欺凌了!你还能不在乎地说要赏赐我?”唐冠尧真的很气,气得不狠狠痛骂她,难消心头之气。 “你救了我,当然要赏赐……”沁水被凶得莫名其妙,嗫嚅地小声回答,大眼怯生生地望着他,眼底薄雾开始聚集。 她只是想表达感激,难道不对吗?她好不容易才从狼口逃出,他不但不心疼怜惜她,还这样凶她! “你——”唐冠尧为之气结。她非要这么冷情冷性,不能有点正常女人该有的反应?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你的心不是肉做的吗?”他恼怒地继续吼她。 他一连串的大声责备,终于逼出了沁水的泪,她竭力隐藏的惊恐,再也无法压抑地迸发,化为泪水,点点滑落。 “你才什么也不懂!”她倏然大叫,再也顾不得身份地位,哇地痛苦出声。 “我好怕好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一直叫你的名字,希望你来救我,可是你都没出现……我以为自己就要……就要……呜——” 沁水一面捶打他,一面呜咽大哭,她一记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大哭了。 她委屈又害怕,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那个可怕的人伤害了! 他怎会以为她不怕?她不哭不叫,并不表示她无所谓啊! 她只是以淡漠的面孔来掩饰被吓坏的心,因为她是公主,必须严守宫廷的教诲,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露出惊慌的模样,丢了皇朝的面子,所以她才拼命隐忍心头的恐惧,却让他以为她毫不惧怕。 她再如何高傲自矜,心终究是肉做的,她怎么可能不懂得害怕呢? 唐冠尧错愕傻眼,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总是姿态高高在上的公主,竟会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心里除了忍俊不禁的好笑之外,还有满满的心疼。 她一定很怕,比他想像的还要恐惧,才会这样不顾公主的形象,放声大哭。 说她无知无情,确实太过了。 “对不住,我……”唐冠尧无话好为自己辩驳,只能一再道歉。 “我——”他怜惜地伸手想抹去她的泪,沁水却突然发怒槌打他。 “都是你!”他的道歉不但没能让沁水好过一些,反而爆发更多不满。 “明明是你不好,还敢凶我?要不是你老是偷跑,我也不会追到这里来,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呜呜,都是你啦!都是你!” 她一边哭骂,一边继续槌打他,幸好她娇娇柔柔,手劲不大,否则他大概会被打得吐血。 他抓住她猛力挝打的小手,牢牢握住掌中,然后顺势一拉,将她搂进怀里,凝视着梨花带泪的娇艳小脸,心疼、怜惜且愧疚。 他轻柔地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偷跑,不该骂你,我知道你很害怕。” “你才不知道!”沁水气愤地吼道,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抹去眼泪。 唐冠尧无奈苦笑。“是是,都是我不好,真的对不住。”他好声好气地再次道歉,伸手想以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但被她用力拍开。 “走开!”她才不接受他的示好,她不要原谅他。 “我知道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不是你是谁?”都是他害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 “如果赔罪就有用,那杀人都不必偿命了。”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不生气?”他无奈地看着她,能做到的,他一定去做。 “你做什么都没用,我就是要生气!”沁水呜咽地怒嚷。 她的个性是掘,但也不曾如此任性,这回真的是受到太大惊吓,怒气才会完全无法平息,任性地要将怒气发泄个够。 “唉,伤脑筋!”她不肯原谅他,可怎么办才好?他摸摸鼻子,一脸困扰。 当然,她不原谅他,他大可不必理会,任她一个人任性撒泼闹脾气,反正他不痛不痒,也没少一块肉,但她今儿个会遇上这样的事,说起来他确实脱不了干系,要他悠然转身当作没他的事,他的良心不允许。 另一方面,是心底有个名叫怜惜的怪物,一直扯着他的心口,逼他做点什么。 别说她哭泣的模样,让他的心像被拧住,光是瞧见她愁眉不展,就让他心头像压着颗大石头,沉甸甸,好想立即化解她心头的忧愁…… 好吧!他是怜惜她,也想消除自己的愧疚,那他得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下巴搓来搓去,他伤脑筋地苦思。 说来不可思议,看来能言善道、舌粲莲花的男人,其实对于让女人息怒这档子事不太拿手。为什么?因为向来都是女人死黏着他,哪有人舍得对他生气?不清三两句话就能应付那些女人,比吃大白菜还简单。 唉!哪知终日射雁,竟被雁啄瞎了眼,报应终于临头,让风流浪荡的他遇上一个古板、高傲又难哄的女人。 他也可以不哄她呀!偏偏…… “唉!”他嘀嘀咕咕着,又叹了口气,蓦然,一个点子窜入脑中。 “有了!”他惊喜地拍手大喊,随即转身冲往书案,乒乒乓乓地忙碌起来。 他……在干嘛?泪珠还挂在沁水眼眶,美眸却已忍不住好奇地随他身影而去。 方才她赌气故意不理他,结果他只哄了几句就不说话了,她见他举止怪异,又是嚷又是跳的,禁不住拿眼尾偷觑,只见他在书案前窸窸窣窣,不晓得在干什么,她瞧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想正大光明地走过去看。 不一会儿,他转身走回来,沁水赶紧将头扭回,假装不曾对他的行为好奇。 猛地,一个细细长长,略带冰凉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掌心里。 “这给你,随你怎么处置我。”他带着任命的语气道。 “什么?”她吓了好大一跳,低头一看,手中竟是一枝毛笔。 “你给我这做什么?要我写字吗?”莫名其妙!沁水不觉又升起怒气。 他到这时还要她? “你要写字也行,要画图也没关系,随你高兴。”唐冠尧指着自己的脸,哀怨又无奈地补充道:“这儿随你写,随你画。” “在你脸上?”沁水瞪眼惊呼,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她只觉得他疯了!这般离经叛道,也这般让人摸不清头绪,果然像他的作风,她才不随他一起发疯呢! 可是……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呢……好诱人……呃,她是指在他脸上。 渐渐地,一股兴奋之情慢慢涌上。 有何不可呢?想想打从相识之后,她为他受了多少罪?倾尽心力拉拔他,成天费神盯着他,他却不成材常开溜,把她气得半死不说,今日还害得她差点受辱…… 虽然在他脸上画上几笔,根本弥补不了什么,但总可以稍微讨回一点公道吧? 于是顾不得礼节,她直率地将袖子往脸上一抹,仓促地抹去含在眼底的泪水,然后满怀着兴奋,微微颤抖地举起笔,凑近他那张白皙洁净的俊颜。 沾满了墨的笔尖凑近他的脸皮,沁水却又有些踌躇。 真的……要画吗?真的可以……这样放肆妄为吗? 瞧出她的迟疑,唐冠尧又哄道:“别怕,画啊!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在这儿、或是这儿都行。”他指指自己的鼻头,又别过脸,将白净的脸庞向着她。 沁水抵抗不住那诱惑,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地将笔更凑近他的脸,试探性地往他最高最挺的鼻头点下一笔,然后宛如捣蛋闯祸的孩子般,迅速逃离。 唐冠尧依然站得直挺挺的不动,只是眼神哀怨了几分,搭配他鼻头上那点黑黑的墨渍……那景象看起来实在…… 太滑稽了! 沁水的嘴角先是颤抖,然后慢慢松开,最后迅速上扬。她噗地笑了出来。 “噗……好……好好笑,好像一只苍、苍蝇停在你脸上……哈哈……” 一开始,沁水不好意思掩着嘴窃笑,但是越笑越厉害,到最后根本欲罢不能,小手一挪开,银铃似的清脆笑声就如关不住的水流般,从她美丽的小嘴逸出。 “哈哈哈……”沁水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开怀大笑过,但他的模样实在太可爱! 一旦放开禁锢着她的宫廷教诲与传统礼数,她就变得大胆,兴奋地舔着唇,她又举高笔,在他脸上寻找第二个下手的位置。 于是她替他画上两撇胡子。 原来清朗英俊的少年郎,顿时成了十足的中年老爹。 “哈哈,好好玩啦!”沁水拍手大笑。 “这下你总消气了吧?”可怜兮兮的眼眸投来一道哀怨的视线,不但不能让人怜悯,反而更激发想要为所欲为的邪恶念头。 “不够不够!只画这么一点,哪够呢?”沁水确实忘了先前的愤怒,但她还想多尝尝“欺负”他的滋味。 她玩兴大起,又握着笔在他的两颊补上乌龟,最后还在额头上画花。 瞧他脸上又是乌龟,眼神哀怨可怜,更让人有种坏心的痛快。沁水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把我画成什么样了?拿面镜子让我瞧瞧行不?”他故意孩子气地大嚷。 但心底,他是万分欣喜见她笑的。 这是唐冠尧第一次瞧见她这样大笑,开心地、放纵地、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 笑意使她的芙颊浮现美丽的红晕,如灿烂绽放的蔷薇,平日就极美的她,如今更是美艳得不可方物。唐冠尧屏息瞧着,不由得眼神迷蒙,为之眩惑。 世上,绝不可能有比她的笑容更美的东西了!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仿佛察觉到他瞬也不瞬的凝视,沁水的笑容渐渐止歇。 两人视线相对,一个茫然,一个迷惑,像两块打火石,一旦碰触就冒出火花。 唐冠尧痴望着她仍带着晕红的美丽脸颊,难忘她方才的纵情大笑。他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留住那样的大笑。 发现他用一种深深的眼神瞧着她,好像发现她另一张面孔,沁水开始有点后悔,不该那样放肆大笑,而且还让他瞧见了。 他该不会以为她平常在宫里就是这样浮躁、不贞静的女子吧? 他还一直看,沁水被他直勾勾、热辣辣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 “你干嘛那样瞧我?”他背对着光,沁水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那股热烈的注视,好强烈…… 难道是她脸上沾了什么?沁水傻气地伸手想要抹去,但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怎会如此美丽?他暗自赞叹。 即使已万般克制,他的眼仍离不开她,一瞠一笑,一怒一喜,每种表情,都有不同的美丽风情,让他无法不去看她。 好像只要她在自己跟前,他的视线就会忍不住追逐她、锁住她,想把她纳入眼底,藏进心底…… 唐冠尧无法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想一直看着她……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哎!他是怎么了?他疯了不成? 他狼狈地低咳,掩饰浮现脸上的那分悸动。 她是公主,要是真的接受了她,势必就得成为大理的驸马,替那昏君卖命,他怎能那么做? 不!他对她绝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是被她的美与倔强撼动而已。就仅止于此! “你……脸上也沾了墨。”他胡乱骗道。 “我脸上沾了墨?在哪儿?”沁水一惊,两只柔嫩的小手慌张地在脸上胡乱擦拭,嘴里还不断急问:“擦掉了吗?” 她不断追问,让唐冠尧无法招架,只得随口敷衍道:“掉了掉了,已经擦掉了。” 沁水却缓缓眯起眼,察觉有异。 “我脸上根本没沾到墨,你是骗我的对不对?”瞧他眼神左闪右瞟,神色诡异,看来就像心虚的样子,她一眼就瞧出不对劲。 “呃……你怎么知道?”唐冠尧咧开嘴,痞痞地朝她一笑,没有否认。 “你——竟然真的骗我!你只会骗我!你真是——太坏了!” 沁水噘起小嘴,恨恨地控诉,但因为语调太轻太柔,听来竟像在撒娇。 撒娇?怎么可能!她是段沁水耶,她向来不懂得向人撒娇的。 她脾气烈,又排行老二,不像么妹沅泞,可以窝进父皇和姐姐们的怀里,尽情撒娇;也不像大姐温温婉婉,人人都喜爱亲近;更不若大妹那样娇羞柔弱,我见犹伶,谁都想保护。 强悍的她如高岭之花,清冷而寂寞,与旁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她无法拉下面子、放下身段,主动亲近谁,更不可能像姐妹那样,堂而皇之窝进某个人怀里撒娇。她一直办不到,但此时此刻,她竟然在对他撒娇? 她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他的她未婚夫婿,她就对他撇下心防,以真性情相对? 不!她知道不是的。 那是因为他待她温柔,对她在乎、对她细心体贴吗?她是公主,从小到大,对她毕恭毕敬的人多不可数,但会打从心底珍视她、疼宠她的,除了至亲的家人之外,他还是第一个。况且他还救了她! 但那也不是感激!她知道有种比感激更深刻的东西,在她心里滋长…… “你说得没错,我是很坏。”唐冠尧苦笑着承认自己的恶劣。 “我真的很担心你,却没顾虑到你的心情,我应该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就有多害怕,而我竟还那样大声吼你。” “本来就是嘛!”沁水噘起小嘴,娇瞠地瞪他一眼。 沁水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竟又对他撒娇了。有了第一次经验之后,对他撒娇似乎变得一点也不困难,她可以很自然地对他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真的对不住……”唐冠尧愣愣望着她,喃喃低语。 她娇瞠的神情不但不凶蛮,反而纯真可爱,娇媚无比,唐冠尧不觉又看痴了。 她的眼睛怎会如此明亮?她的檀口红润晶莹,看来好柔软、好诱人…… 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朝她的唇慢慢贴近,像有股巨大吸力,将他吸了过去…… “你,你要做什么?”沁水见他的唇直逼而来,虽然懵懂无知,但又隐约晓得他想做什么,于是立刻涨红了脸,娇羞又紧张的问。 这一问,可把唐冠尧问醒了。 他想做什么?他想紧紧抱住她,狠狠亲吻她,直到地老天荒但,他不能! 他名义上虽是她的驸马,但他既没打算娶她,就不该偷香窃玉,坏她名节。 “咳!没什么。本来以为你脸上有脏东西,但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唐冠尧清清喉咙,赶紧移开自己的身子,保持安全距离。 “方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不管怎么说,那样吼你就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好吗?”他摆正神色,又道了一次歉。 “没、没关系”沁水瞅着他认真的脸,漂亮的眼,微微红了脸。 当他不再吊儿郎当,而用认真的眼神望着她时,好让人心动。而且当他靠近她,好像想吻她时,她心里的期待大过抗拒,当他退开时,她还不知羞地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老天!她究竟怎么了?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沁水捂着自己烫红的脸颊,无意识地轻缓摇头。 “你现在好多了吗?”唐冠尧关心地问。 “嗯好多了” “那么,你应该饿了。”唐冠尧松手放开她,语调轻快地道:“都过了未时了,我去让人送点吃食进来。”说完,立即转身离开厢房。 沁水缓缓伸手,抱住双臂。 怎么回事?他一松手,她就觉得好冷、好空虚。 她紧抱着自己,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房门口,期待他快些回来。 身上的衣服,怎会如此单薄呢咦?单薄? 沁水往下一瞧自己身上的衣物,倏然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啊——” 第六章 “快来吃吧!”唐冠尧伸出手,朝卧榻里的小乌龟——呃,是沁水,柔声喊道。 四五道热腾腾的吃食,就搁在铺着锦缎绣花的圆桌上,还布好了两双碗筷,就等着她下床一起吃。 但沁水红着脸,牢牢将棉被裹在身上,猛力朝他摇头,说不下床就不下床。 打从她发现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好薄、好暴露的衣裳之后,她就尖叫着冲回床上,拿棉被密实地将自己包住。 她的衣裳有多暴露?她若没亲眼瞧见,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清凉的衣服。 那算什么衣服?一件艳红的绣花肚兜,披着一件白色的薄纱罩袍,几乎等于没穿,而下身是若隐若现的轻薄纱裙,若是仔细瞧,大腿、屁股都给人瞧见了! 她才不敢以这样的面貌示人! “你到底怎么了?”唐冠尧怪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衣裳太暴露了。”其实涨红脸,咬着牙指控。 这样的衣裳是谁替她换上的?那人肯定将她的身子看光了!好丢人! “暴露?会吗?”他倒没特别感觉。在珍翠楼里,谁不是这种打扮? “会!”沁水白他一眼,肯定地嚷道。 “你不中意这衣裳,那也没办法啊!你的衣裳给撕碎了,珍翠楼里又没你的衣裳,总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穿吧?”唐冠尧微叹口气,无奈地道。 “那当然不行!”沁水愤愤怒喊。不穿当然更糟! “所以了。”唐冠尧无奈地摊摊两手,没得选择了,她还挑剔什么? “别介意,珍翠楼里每个女人都是这么穿,大家早已见惯不惯,你也别害臊了。来,先下来吃饭,等吃过饭,我请人替你买套较合适的衣裳让你更换。嗯?” 唐冠尧走到床边,好脾气地诱哄着,朝她伸出手,示意要拉她下来。 不要!沁水却抿起小嘴,瞪着他的大手,倔强地不肯下床。 唐冠尧也不气她顽固,淡淡一笑,一副随便她的态度,二话不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开始吃起饭来。 “唔,好香啦!”他尝了口酥炸黄金卷,啧啧有声地称赞道。 接着,又吃了口烩三鲜,更是赞不绝口。“嗯嗯,又鲜又甜,真是好吃拉!” 他一面往嘴里塞东西,一面好像很忙似地抽空瞥了沁水一眼。“你不饿吗?” “不饿——”咕!沁水回答得铮铮有声,但扁扁的小肚子却很不给面子地发出好大的咕噜声,好像在大声反驳她的话,羞得她当场面色爆红。 “咳!”唐冠尧忍住笑,却没忽略那道咕噜声。 “听,你的肚子抗议你把它饿扁了。别硬撑,快来吃吧!再说你怕我瞧什么?我在珍翠楼里,什么香艳刺激的模样没瞧过?你这身打扮想诱惑我,还差得远呢!” 他的用意原是想安慰她,要她别介怀,但沁水听到他那么说,心里不但没好过一点,反而更加嫉妒难受。 我在珍翠楼里,什么香艳刺激的模样没瞧过? 哼!他在珍翠楼里,就天天瞧着这些暴露妖娆的美女? 你这身打扮想诱惑我,还差得远呢! 所以在他眼中,她压根比不上那些青楼红妓? 被拿来与妓女相比,沁水是该生气,但她真正气的,是他认为她比不上人家! 她鼓起小嘴,僵硬地将头转开,拒绝理会他,反正他既然认为她不如人,那就别理她好了! 唐冠尧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她更生气,他摸摸鼻子,眼看着沟通没办法,只好使强硬的。他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扯开包裹她的被团,一把抱起她。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沁水发现自己凌空而起,慌得用手挡住上身,涨红脸大叫。 唐冠尧毫不理会,大步走回桌旁,把她放到圆凳上。 屁股一落在凳子上,沁水立即跳起来要逃,不过唐冠尧的凉凉警告随即传来:“如果你不想连唯一的一件衣服都给扯破的话,最好乖乖坐下来。” 什么意思?沁水不解地想着,不理他继续起身,但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住她的裙摆,让她无法再移动。 她纳闷地低头一看,看到了凶手——他的大脚。 沁水愤怒又不敢置信他竟这样小人,两只小手揪着裙摆,使劲想扯回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使劲到最后,她听到轻薄的布料微微撕裂的声响,吓得立刻松开手。 原来他说会扯破唯一的一件衣服,正是这个意思! “不走了?那乖乖吃饭吧!”唐冠尧得意极了,将碗筷推到她面前,然后继续吃他的饭,夹他的菜,吃的啧啧有声,香的不得了。 别说他作戏作得入木三分,光是饭菜香飘进鼻腔里,就教沁水饿得更加难受。 以往在宫中,三餐用膳都很准时,还不时有瓜果点心与燕窝汤品伺候,她几时曾这么久的时间未进半点食物?难怪她觉得自己饿坏了。 瞥眸望向桌上,有香喷喷的炸热食、鲜脆的炒鲜蔬、一道海鲜、一道烧豆腐,还有她最爱吃的鱼 算了!不管了,反、反正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衣着暴露,他也瞧过了,没什么好害臊的。 沁水终于放下羞耻,拿起筷子,开始慢慢进食。 见她肯吃了,唐冠尧满意地轻笑,不忘招呼道:“炸食趁热吃才香。” “嗯。”沁水笨拙地伸长手,想夹酥炸卷子,哪知道才刚夹起,那块卷子就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下从她的筷尖上滑掉了。 她嘟嚷一声,小心地又试了一次,那个酥炸卷子还是弃她而去,她懊恼地放弃酥炸卷子,只夹面前的菜吃。 可是下一刻,一个金黄色的酥炸卷子,稳稳地落入她的碗里。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唐冠尧对她温温一笑。 “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女孩,连夹菜吃都不会,要是把你扔进军队里跟大伙儿抢食,你一定会活活饿死。” 虽然是恶毒的讪笑与批评,但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好像充满了宠溺,笑容好暖好温和,像外头普照大地的阳光,暖的让人即使羞窘,也无法生气 “傻傻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吃,快吃饭吧!”唐冠尧取笑道。 抢食芙颊立刻红了,微窘地轻声道谢后,将酥炸卷子放进口中。 真是卷子外酥内软,馅料饱满,但沁水却吃得食不知味,因为心中激荡的情绪,一时无法平复。 没想到,他会替自己夹菜 接着,几筷子剔去鱼刺的鱼肉落入她的碗中。 “你喜欢吃鱼是吧?多吃点。”唐冠尧不急着吃,只忙着替她夹肉夹鱼。 沁水讶然一愣,抬起头问:“你知道我喜欢吃鱼?” “同桌吃过几次饭,当然会知道,你以为我吃饭都不带眼睛去的?”他嘀咕着,又夹起一筷子鱼肉,细心地帮忙剔去鱼刺。 没办法,她笨得不会夹鱼、剔鱼刺,而她的婢女又不在,他只好委屈点,做她的贴身小厮服侍她了。 沁水捧着饭碗,一股暖暖的甜意像翻倒的水,迅速弥漫心头。 好感动!他替她夹菜,已经够教她惊讶了,没想到他竟还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也就是说他一直注意着她?那是不是表示,他其实很在意她? 沁水思绪纷乱,却不敢多想,夹起饭菜猛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咀嚼着,忽然喉中一窒——她呛到了。 “咳咳咳——”她赶紧捂着嘴,剧烈呛咳起来,咳得眼眶里泪花乱转。 “怎么了?呛到了?”唐冠尧立刻起身走到她身旁,替她拍背顺顺气。“要不要紧?吃慢一些嘛,又没人同你抢。” “谢、谢谢”沁水缓缓抬起头向他道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突然像胶着住似的,再也分不开了。 唐冠尧替她顺气的动作停止了,但并没有移开手掌,静止的动作,更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与柔若无骨。 他的视线在她娇羞的美丽容颜上兜转,痴望许久,才缓慢往下,落在她裸露的白皙肌肤上。目光,倏然转浓。 方才没有仔细看,如今细瞧才发现,她看来纤瘦,但“某个部位”倒是挺丰满的,饱满地撑起了肚兜,还隐约可见丘陵间山壑的阴影。 “你穿这样,很美。”他目光浓浊,语调沙哑地赞美。 同样的衣裳,静馨和她穿起来,感觉就是不同。 静馨穿起来体态玲珑,妖娆艳丽,能将男人迷得骨酥肉麻,不在话下。但她穿起来少了风尘味,多了一分清纯端庄,融合着性感与清纯,反而更让男人无法抗拒。 至少,她魅惑了他,让他的眼眸无法自她身上转开。 “呃”沁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该道谢吗? 为了他让她穿上这样一身暴露的衣裳,然后又称赞她? 唐冠尧伸出手,怜惜地扶上她的脸颊。被鲁莽醉汉打肿的伤处几乎已经完全消退,只留下淡得几乎瞧不见的些许红痕。 她白雪般的肌肤好柔好嫩,软绵得不可思议,比豆腐花还要细致,他得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才能不让自己的粗指搓红了它。 沁水脸上泛着红晕,傻傻望着他,压根忘了该阻止他“吃她豆腐”。 兴许是他抚触的力道太轻柔、舒服了,她才会忘了呵斥他,阻止他继续放肆。 唐冠尧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情生意动,经常调情却极少动情的他,腹中翻滚着激烈的欲望之火。 他沉默地转而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将她拉起。 他早想吻她,隐忍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再也无可忍耐,生平第一次,他冲动得不想去顾忌后果,只想先顺了自己心头的渴望再说。 哪怕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也认了! 沁水随着他的动作起身,脑中仍是一片混沌,愣愣地任他摆布。 才被他拉起,属于他的温热唇瓣,就缓慢地、轻柔地罩下。 不是强悍的掠夺,也不是小人地偷袭,而是正大光明地,一寸一寸地贴近。 如果沁水想,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逃开,但她没有,他深深的凝视,像一把锁,牢牢地锁住她的目光,炙热而露骨,沁水紧张地舔舔唇,却无法逃离。 两张唇,缓缓贴近、再贴近终于,牢牢地密在一起。 他的唇,温润而温暖,霸气地罩住了她。 她的唇,甜美而柔软,让他依恋不舍。 两人柔情万千地啄吻着,火热缠绵地厮磨着,交接的唇好像黏上了胶,怎么也分不开。 沁水从来不曾和人如此亲密过,他的唇就在她的唇上吮吻着,而他的气息盈满她口中,这分亲昵让她有些羞涩不安,却又忍不住颤栗沉迷,根本无法抗拒。 她的唇甜的不可思议,唐冠尧沉迷地一再品尝舔吮,但仍勉强维持住君子风度,不过度贪求。 怎知沁水竟怯生生地探出粉舌,笨拙地想要回应,他惊喘一声,理智瞬间崩裂,他急躁地卷住那急欲溜走的小舌,逗弄勾引。 “谁教你的?”他贪婪地流连在她的唇上,还不忘喷着气,嫉妒地质问。 要是让他知道谁碰了她的唇,铁定要让那人好看!他莫名地浮现一股占有欲。 “嗯,没没人教我呀。”沁水双眸微闭,细碎地娇喘着,那诱人的妩媚神情,像媚药似的勾得人心痒难耐。 沁水略微顿了下,有些担忧的小小声问:“是不是我做得不好?” “不!”唐冠尧立即否认。 相反的,她做得太好了!以初学者来说,她真是聪慧过人、一教就会,足见她本性热情,他真不知道她为何用那冷冰冰的面孔示人。 两唇尽情厮磨缠绵,没发觉静馨端着茶水,在门缝间瞧见了这一切,静馨仿佛大受打击,飞快回身,神情黯然地踉跄离去。 房内的人继续热吻着,许久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唐冠尧满脸温柔,轻轻按住她的后脑,怜惜地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他的大手滑下她纤细的背脊,轻柔地来回抚摸,像安抚一只撒泼的小猫。 她是小猫吗? 确实是!她凶悍起来,不正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吗?唐冠尧暗暗好笑。 确实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中,与他一同静静享受这时光,既没赏他耳光,教训他不得逾矩;也没命令他不许再碰她,前所未有的柔顺让唐冠尧意外又惊喜。 原来她不要高傲、不端架子的时候,是如此温顺可爱!唐冠尧暗自欣喜。 “放开我!”他高兴不到片刻,原本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高傲公主突然恢复清醒,烫着似的从他怀中跳开,涨红脸睁大圆眸瞪着他,控诉他乘人之危。 “你你怎么可以逾矩?”想到方才自己的放浪,她可耻得简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她被吻了,居然还热切回应?真是太淫荡了、太不知羞了! 但他也可恶,怎能趁她无防备之时偷香窃玉呢? “我们已是未婚夫妻了,你父皇没定下规矩,不许未婚夫亲吻自己的未婚妻吧?”唐冠尧一脸无辜地巧言狡辩。 他要是还有一丝良知,就该为了自己想白白占她便宜而感到羞愧。 因为他明明没打算接受她,也没打算履行这桩婚约,却毫无羞愧地搂她吻她,窃取她未来夫婿才能享有的权利。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我们是未婚夫妻,我父皇也没命令我们不许亲近,但是我们毕竟尚未完婚,在大婚之前,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该逾越男女分际” “但我情难自已啊!公主这样的美人在我眼前,要我如何忍耐?”唐冠尧舌粲莲花地继续无耻下去。 原本想板起脸的沁水,立刻被他这句露骨的爱语逗得满脸通红。“反、反正不许随便吻我就是了!” 本该是严厉的警告,却变得结结巴巴,声势虚弱。 沁水窘迫地低下头,不经意瞧见自己这身暴露的衣裳,有个方才一直没想到的重要问题,倏然浮现脑海。 “这身衣服——是谁替我换上的?”她推开唐冠尧,眯起眼,以求证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 “呃”唐冠尧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是该告诉她实话,还是说谎骗她? 说实话她未必能坦然接受,说谎骗她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是谁?”见他沉默不语,沁水紧张地再次逼问,该不会,该不会是 唐冠尧想了想,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今日的她如此甜美温柔,况且他们是未婚夫妻,而且都已经相濡以沫了,相信她不会介意才是。 于是他很坦白地说了实话:“是我替你换上的。” “唐冠尧!”沁水不敢置信,他竟然逾越男女分际替她更衣,当下羞窘万分,娇颜的粉脸涨得通红,抡起花拳绣腿便给他一顿好打。 “你怎敢不知羞地替我换衣服?你怎敢?”羞愤的小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他。 幸好她娇弱无力,打起人来也不怎么疼,唐冠尧就当她替他槌背,不痛不痒,还能厚着脸皮随口安抚道:“你也别生气了,反正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嘛,裸裎相见是迟早的事” “什么叫迟早的事?”沁水更加羞愤地叫嚷:“没拜堂前,就不许逾矩!" "什么?那多无趣!”唐冠尧直觉抗议。 要不是他顾忌着自己没打算真的娶她,不想坏她清白,否则还会隐忍到现在? 早就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她吃干抹净啦! “你还说!”羞愤的拳头又恶狠狠地飞来,唐冠尧呕地一声,假装被打到吐血。 竟然好言相劝她不领情,那就使出苦肉计吧! 这招果然见效,见他假装吐血,沁水这才平息怒气,止住小手的攻击。 “哼,往后——往后不许你再趁我昏迷时乱脱我衣裳!”沁水气嘟嘟命令。 “是是是,往后我不会再趁你昏迷时脱你衣裳,我会在你清醒时脱” “唐冠尧——” 哇,太座河东狮吼啦!唐冠尧赶紧拔腿就跑。 “哼!” 用过膳已经半个时辰了,沁水粉颊上的红晕依然退散不去。 想到唐冠尧竟亲自替她更衣,把她的身子全看光了,她就又羞又窘又气。 珍翠楼里不是没有女人,他大可唤婢女替她更衣,但他却没那么做,而是亲自动手更换,借机看光她的身子。 依她看,他根本是个色欲熏心的大色胚,比那个被扭到官府的下流胚子好不到哪儿去!哼! “公主,你的衣服送来了。”珍翠楼里的婢女晓春捧着衣裳,恭敬地走进房里。 唐冠尧落荒而逃后,没忘了叫个婢女来服侍她,这个名叫晓春的婢女正替她将新衣裳取来。 沁水在晓春的协助下换好衣裳,然后让晓春替她整理散乱的发丝和妆容,她的美貌,让晓春看得都傻眼了。 “公主,您真的好美啊!珍翠楼里的姑娘虽然都很美,但我没见过比公主更美的姑娘。”晓春忍不住赞美道。 “是吗?”沁水微微扯了下唇角。 她的夸赞没让沁水太高兴,如果她真的比珍翠楼里的姑娘都美,唐冠尧为何整日流连在珍翠楼里,不肯回家呢?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又心情烦躁。 “唐冠尧呢?他上哪儿去了?他为何还不送我回家?”沁水狐疑地质问。 难得才一转眼,他又沉迷于温柔乡中? “唐公子说现下有事要忙,分不开身,所以要奴婢暂时陪着公主,等唐公子把事情忙完,应该就会送您回去了。” “忙?”哼!沁水又是一声冷哼。 他在妓院里能忙什么?忙着与那些青楼的妓女打情骂俏、嬉闹调情? 她想起初次在饭馆遇见他时,他与静馨亲昵的模样,心中便有如火烧般难受。 她为何要在意?她当初不是想得很简单,只要他肯于她回宫辅佐父皇、挽救大理的国祚,她不会在意他有三妻四妾? 但想归想,现在她才知道,要保持绝对的冷情冷性,有多么不容易。 别说真让他纳三妻四妾,光想到他怀里依偎着另一个女人,就让她疼得快要死掉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潇洒,她做不到无所谓,也无法那样洒脱。 她其实很在乎他沁水察觉到这个事实,但并不是很惊骇,或许她心底早就发觉自己对他 不!沁水尖锐地在心里高喊,猛地起身说:“我想出去走走!” 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怕她会发觉自己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 “后头有座小花园,公主想到那散步吗?我陪公主去!”晓春听了立刻道。 “不用了,我是一个人静一静。”今日发生太多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不行的!公主,难道您不怕又遇上那些喝醉的酒鬼吗?” “”沁水无语了。 好吧!她确实很怕再遇上酒醉的色鬼,而且仔细想想,即使是无人的花园,也不见得安全。 于是,她同意让晓春陪着她去花园走走透口气。 珍翠楼的花园并不大,最起码,比不上御花园或是唐家的大花园,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园里栽种了不少名贵的花卉,沁水慢慢踱着步,当做是散心。 明明想出来走走,宁定一下心神,怎么望着园子里满开的美丽花朵,唐冠尧那张邪气带笑的脸庞,却不请自来,不断浮现脑海? 想到他竟然不叫婢女,而擅自替她更衣,直到现在她还是又羞又怒,不过若不是他,只怕她现在早已受到欺凌,也没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不由得转柔,心中既有感激,又有甜蜜。 他出面解救之时,她已昏迷,但听晓春说,当时他非常非常生气,她从没见过唐公子那般生气,一举就把一个比他高大的壮汉打昏了。 虽然平日他一副吊儿郎当、很不牢靠的样子,但真有事情,他又能立即挺身而出救她,教人刮目相看,而且 他是在乎她的吧?所以才会那般生气,还为了她动手教训那个无耻恶狼。 沁水心里又泛起阵阵的甜,目光也渐趋温柔。 “敢问,是沁水公主吧?”正出神时,一道轻柔温文的男性嗓音由后方传来。 听到有人出声喊自己,沁水转过身,看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白净男子,从暗处走出来,谨慎地立在离她几步远之处。 他温文有礼地朝她打躬作揖,看来并不像坏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感觉他似乎是刻意在这儿等着她的。 “你是?”沁水歪着头,定定地大量他。 男子尚未回答,就听见跟在自己身后的晓春喊道:“宋公子!” “你认得他?”沁水转头问晓春。 “是的,公主。这位是唐公子的好友宋公子,常到珍翠楼来找唐公子,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晓春恭敬地回答。 “公主,在下宋谨玉,是与冠尧一同长大的好朋友。” “你是唐冠尧的朋友?”沁水好奇地打量他。“你和唐冠尧,看来不太一样。” 一个清秀,一个俊美;一个温文儒雅,一个邪气放荡;一个谦虚有礼,一个荒唐堕落。 “大家都这么说。”宋谨玉微微一笑,指着前方,翩翩有礼地问:“公主,那儿有座凉亭,如果公主不介意,一块儿坐下来聊聊好吗?” 沁水偏头瞄过去,他指的凉亭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而已。反正唐冠尧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她一个人也不知该做什么,就和宋谨玉聊聊,问些唐冠尧的事也好。 于是她点点头道:“好,就过去坐坐。” 沁水跟着宋谨玉进入凉亭里,在小圆桌前坐下,而晓春则守在不远处的树下,不打扰他们谈话,但也能远远地保护沁水。 “公主初次出宫,一定很不习惯吧?”两人坐下后,宋谨玉好不关怀地询问。 “还好。初时确实不习惯,但现在已经逐渐习惯宫外的一切。”想每天看见唐冠尧的生活。 想到唐冠尧,沁水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你和唐冠尧是一块儿长大的?他幼年时,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想知道,凡是有关他的一切,她都好想知道。 他的过去她来不及参与,只能从其他人口中探问关于他的事。 “冠尧吗?”宋谨玉想了想,才道:“冠尧打小样貌就生得好,凡是见着他的人,没一个不夸他可爱。” “是吗?”沁水听了脸上满是遗憾,她多想亲眼看看他幼年时可爱的模样。 “他很聪明,有阵子我爹送我进唐府和他一起读书,教书先生教过的东西,他马上就懂,但就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要他成日读书,他就会生气捣蛋。” “真的吗?”沁水听得兴味盎然,想到他幼时的模样,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仅仅只有这些仍不够,她贪心地想听更多。“还有呢?唐冠尧还做了什么——” 话没说完,她猛然察觉她表现得太过急切,当下羞红脸,慌忙止口,宋谨玉却微微一笑,道:“公主不必介怀,冠尧身为驸马,公主思念驸马是天经地义。” “我我才没有思念他!”沁水慌张地大声否认。 这句话,欺骗自己的成分居多。 好奇怪!一个不久前还素不相识的人,现在居然满满地占据她所有的思绪,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只因为他是她的驸马,她便毫无保留地爱上他吗?沁水茫然不解。 但是不可否认,打从与他见面之后,他便占满她所有的心思。她每天一睁开眼,所有的心思只绕着他打转。 虽然大多时候,是因为怕他又溜出府,不得不盯着他,但长久下来,找他、看他、挂念着他,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唉!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呵。”宋谨玉别有含义地轻笑一声,没与她争辩,只道:“唉,只可惜公主一片深情,冠尧却不知上进,实在令人惋惜。” “你也这么认为?”沁水很高兴,没想到即使是他的朋友,想法也与她相同。 “当然啊!男人既生而为男,就该发奋读书,求取功名以报效国家才是,荒唐堕落,不思上进,实在可惜了冠尧的聪明才智。”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其实也觉得唐冠尧很聪明,狡猾机灵,偏偏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流连妓院,实在太糟蹋他的才能了。 “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举凡身为男儿,皆该不畏苦难,尽一己之力为国家奉献” 宋谨玉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报国的见解,而沁水听了,则是感动得快流泪了。 没想到竟有人与她有同感,能有此忠实的子民,她父皇当觉得很欣慰才是。 两人聊了很久,宋谨玉诉说他对国家朝廷的期许,也分享许多游历经验,沁水听得十分入迷,连唐冠尧来了都没察觉。 一开始,她真的完全没发现他,只觉得怎么好像有根柱子挡住光线,阴影正好笼罩着她,让她没来由地冷了起来,为此她还特地往旁边移了些,好让暖暖的阳光能继续照在她身上。可是不知怎地,那根柱子竟也跟着移动,又挡住她的光线? 她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道微带怒气的男性嗓音:“公主!” “咦?”沁水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沁水脸上既是讶异,又是迷惑。“唐冠尧?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这是花园,人人都能来不是吗?”唐冠尧没好气地回道。 方才他与唐关正在楼上讨论事情,因为觉得闷,想开窗透气,没想到竟让他看见这幅他并不想看见的景象。 娇艳美丽的沁水公主,皇帝老爷指给他的未婚妻,和他温文俊秀的好友宋谨玉,同坐在凉亭的圆桌前,两人有说有笑,周遭仿佛也开满了缤纷的花朵,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但唐冠尧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他目光赤红,直瞪着这对出色的璧人,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只让他觉得碍眼。 碍眼!碍眼!真是碍眼极了!他恨不得拿把剪子,像剪碎画纸一般,把眼前的情景剪得粉碎。 他从来不知道,她也能那样温柔地望着一个男人,只是不肯把柔情施舍给他。 想她初到唐府那天,清高冷傲,尽拿斜眼瞧他,几时曾给他一个笑容?如今,她却拿张笑脸对着初次见面的宋谨玉,他小心眼地计较着。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他不只好奇,还有更多的酸意涌上,让他冲动地下楼来,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什么,能让她那样毫无顾忌地放开胸襟大笑。 刚听到他高声喊她,沁水立即转过头,讶异地看着他。“唐冠尧?” 她脸上的惊讶神色,更让唐冠尧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她对着宋谨玉是一脸如花的灿笑,对着他时就是这种没有笑容的表情? 沁水完全不知他心里复杂的思绪也不计较他的坏口气。美丽的唇畔漾起一抹喜悦的笑容,告诉他:“唐冠尧,谨玉正在说他游览的奇风趣闻给我听,原来他去过好多地方呢!” “你与谨玉,倒是热络得挺快的嘛!”谨玉?哼! 她亲昵地喊人家谨玉,叫他时就连名带姓?莫非她忘了谁才是她的未婚夫? 唐冠尧心里莫名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先前吻她时,她不也热切回应吗?那为何如今又对另一个男人这般甜美的微笑? 难道不论是谁吻她,她都会那样热情回应?还是,她喜欢宋谨玉更甚于他? 这些想法快把唐冠尧逼疯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如此善妒的男人。 察觉到唐冠尧的不悦,宋谨玉不但不急着解释,反而还淡淡微笑,冷眼瞧着,等着隔岸观火。 唐冠尧眯眼瞪着露出得意之色的好友,从未觉得他如此面目可憎,还想将他脸上那抹得意撕得粉碎。 “唐冠尧,你怎么了?”沁水怪异地看着他不豫的脸色。他怎么好像很不高兴? “没事。你说你们方才在谈些什么?”他拒绝承认自己有异。 他平常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就算短暂情绪失控,也能够迅速将其藏入平静的表情底下,粉饰太平。只是今日似乎有点…… 一提起方才的话题,又燃起沁水的兴奋。 “谨玉在说他游览的事迹给我听,他不但走遍大理、西域,连中土也去过呢!” 唐冠尧淡淡微笑,点点头道:“嗯,他爱游历,是去过很多地方。” “读万卷书,总也得行万里路嘛。”宋谨玉对着沁水柔和一笑。 沁水看着宋谨玉,不觉发出羡慕的喟叹声。 唉!她也多想像宋谨玉一样,千山万水,自由翱翔。但别说她是大理国的公主,不可能任意离宫,光她身为女子这一点,就让她没了自由。 所以她很羡慕他,很希望自己也是男子,像宋谨玉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唐冠尧发现她竟又对宋谨玉出了神,心中翻涌起一股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强烈妒意,不觉提高音调道:“我想你们应当聊够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咦?要回唐府了?”她以为他还要再晚些才有空送她回去。 “怎么,舍不得回去了?”唐冠尧的口气不但很差,简直可以称为尖酸刻薄,完全没了往常的谈笑风生。 沁水一脸奇怪又受伤地看着他。“唐冠尧,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话?” “啊?”唐冠尧这才警觉自己失常了,连忙堆起惯常的吟吟笑意,佯装无事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若喜欢和谨玉谈天,改天请他到府上陪你聊聊,现在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吧。”沁水立即起身,倒也没多依恋不舍。 “那么谨玉,我们先走了。”唐冠尧挂着客气礼貌的笑容,对宋谨玉歉然颔首,然后立即带着沁水一同离开了。 宋谨玉凝视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抚在凉亭木栏杆上的掌心,缓缓地缩紧,再缩紧…… 第七章 珍翠楼距离唐府,其实并没有远到必须骑马或是乘车的程度,所以唐冠尧和沁水选择安步当车,慢慢走回去。 返回唐府途中,经过一处热闹的市集,人潮拥挤,沁水好奇地东张西望,疑惑着,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儿? 唐冠尧告诉她:“这是大理城内最知名的晚市,卖的东西比早市便宜些,所以许多人会选在这时候来买东西。” “晚市?”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呢。 别说晚市了,就连早市她也没能逛过一次,谁叫她是养在深宫中的公主?虽然早想外出游历,亲眼见识见识这片大地的风土民情,但却被那高高的墙闱与公主的身份压制住,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太过好奇,她一双美眸不断四下张望,不知不觉忘了行进的脚步。 “来嘿来嘿,豌豆粉、凉卷粉,滋味好哟!”叫卖点心的大婶嗓门好大,大半条街都听到她的声音,沁水不由得被吸去目光。 唐冠尧走了几步,发觉她没跟上来,转头,发现她站着不动,两眼直盯着卖点心的大婶。 他走了回去,问:“你想吃吗?我去买。” “不是。”沁水赶紧摇头。“我……只是好奇瞧瞧罢了。” 她是一位公主,堂堂的大理国公主,怎能随便吃外面摊子卖的东西呢?就算她很想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滋味,好想好想,想得不得了,也不能放纵地去做啊! 要是让桂嬷嬷知晓,绝对少不了一顿叨念。 唐冠尧笑说:“我想也是,一般平民的粗制点心,你应当不会有兴趣。” 谁说的?沁水的反驳差点蹦出舌间,幸好她及时忍住了。 “嗯。”她乖乖跟上,但是没走几步,又给卖狗皮膏药的小贩给引去注意。 小贩一边敲锣打鼓一边说相声,又快又流利地念着好长一串台词,厉害的是舌头完全不会打结。 他说什么沁水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周遭的人都在大笑,她不自觉也跟着松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在瞧什么?”唐冠尧走了几步,发现她又停下步,立刻折了回来,看见是卖狗皮膏药的小贩,不由得苦笑摇头。 “别看了!那些药都不是很好的药,生了病还是得看大夫比较好。”他怕她信了那些小贩的天花乱坠。 “我知道。”她也不是想买药,只是对那小贩卖药的方式感到好奇而已。 她稍微拉回注意力,跟着唐冠尧往前走,然而走了两步,又被另一个摊子上的东西给拖住了视线…… 这趟路真的走得非常慢,唐冠尧每次回头,都瞧见她傻傻地愣在原地,张开小嘴,盯着某个摊位瞧。 就像初次进城的乡巴佬,她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什么都瞧得津津有味,那副傻愣愣的土蛋模样,叫唐冠尧忍不住好笑。 兴许是她第一次出宫吧! 打从出生就生活在皇宫里,高高宫墙外的世界,她连一眼都没瞧过,寻常人司空见惯的事物,她却是第一次瞧见,难怪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感到好奇。 除了好笑,他心里还有一抹淡淡的疼。 这些年来,她牺牲了多少快乐?虽然拥有永不匮乏的富裕享受,但生活是寂寞、枯燥的,就和笼中的鸟儿一样,有充足的饲料与水,却失去翱翔天际的自由。 才刚被唐冠尧唤回注意力没多久,沁水又被一位拉面的师傅给吸引了,连自己何时停下脚步都没发觉。 那位师傅好厉害,一双手好像会使妖术似的,一条圆滚滚的粗面团在他手中甩啊甩,对折再对折,就这么摇来晃去,那条粗面团越变越细,到最后竟能变成如同发丝一样细,沁水瞧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正瞧得出神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蓦然包裹着她微凉的小手,她猛地回神,抬起头,看见唐冠尧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又忘了前进。 这是第几回了?沁水羞愧着,为自己贪看鲜而懊恼。 “对不住!你是特地折回来寻我的吧?我又瞧得忘了走,从现在开始我会注意一些——” “我们逛逛再回去吧!”唐冠尧淡淡一句温柔提议,打断她的连篇道歉。 “啊?” “难得出来,不多玩会儿再回去,好像太对不起自己了。”唐冠尧说得轻松,一副是自己贪玩的口气,但沁水知道不是,他是为了她吧? 这样的街头景象,他天天瞧、天天看,早就不稀奇了,是因为她,他才决定多留会儿的吧? “谢谢你。”说不出的感动,缓缓由心里升起,沁水不由自主抓紧他的手。 她的小手依赖地紧紧抓着他,让他升起一股满足感,忍住心头的激荡,他佯装平静地吩咐:“别客气!倒是现在人多,你千万别松手,要是被冲散就糟了。” “嗯。”沁水乖巧点头。 即便他不说,她也不敢放的。 接下来,他们手牵着手,心情极好地跟着拥挤的人群一起逛市集。 他们郎才女貌,走过的人莫不好奇地回头多瞧几眼,多少会让人有些不自在,但沁水心里却是前所未有地轻松。 因为没人知道她是沁水公主,和他一起走在人群里,她只是个寻常的民妇,每看到什么好玩好吃或是新鲜有趣的,两个人总是交头接耳,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要不要吃?”唐冠尧瞥见一摊卖吃的,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拉她到摊子前。 “这是什么?”沁水歪着头瞧了瞧,只见摊子上摆着一盘盘白中带点淡黄的薄片,看来像是切片的豆腐,却又不是豆腐,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乳饼,彝族人的吃食,是以生乳制成的,风味独特,许多人挺爱吃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好啊——呃,不!”直觉说好的沁水,突然惊醒似的急忙改口,“摊子上卖的东西,我不能吃!” 她还是没勇气尝试,打小受到传统教条的束缚,一时半刻,她实在无法抛弃。 “怎么不能?”唐冠尧不解地觑她一眼,不赞同地道:“食物无分贵贱,这些摊子上卖的食物,和皇宫里的食物一样都能填饱肚子,虽说这些平民百姓的吃食,不像宫里专给皇帝贵族吃的那般精致,但非常营养,口味上也没话说,大伙儿全是吃这些食物长大的。” 他说的沁水都懂,她也不是不想尝试,但……唉! “堂堂大理国的二公主当街吃东西,像话吗?我怎能率性而为,丢了段氏皇族的脸?”她也很为难呀。 他这才明白,她不是轻蔑不愿,而是踌躇不敢,他蓦然笑了。 “别想太多,在这儿,有谁知道你是公主?偶尔抛开公主这个身份的包袱,过过平凡百姓的日子,不也挺好的?” “我知道。只是……”公主这身份禁锢她十九年了,她还没勇气跨出第一步。 唐冠尧见她嘴里拒绝,一双美眸却不住朝乳饼偷瞄,心里好笑又怜惜,于是决定帮帮她。“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勉强,我就自个儿享用了。” 唐冠尧佯装放弃说服她,径自丢了一块碎银给小贩,然后取走一盘乳饼,迫不及待地拎起一块送到嘴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嗯,好吃!好吃!”他吃下一块,再戏剧性十足地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沁水见他吃得直咂嘴,嘴里的唾沫也不由得加速分泌,心里也不断猜测:那乳饼,真有这么好吃吗? 一抹渴望的光芒,浮现于眼眸中。 “别倔强了,尝尝?”唐冠尧拎起一块乳饼送到她嘴边,沁水几乎直觉张嘴咬下,不过及时警觉,红着脸摇头躲开了。“不行,我不能吃。” “唉!真可惜,有好东西不懂得享受,怎么有人这么傻呢?”唐冠尧摇头晃脑,啧啧有声地叹息,好像她是傻瓜似的。 对,她就是傻嘛!沁水咽了咽口水,悻悻然别开头。 见她使小性子了,唐冠尧宠溺地一笑,再次将乳饼递到她嘴边,好声好气地哄道:“好好,别气了!来,就放心地吃吧,不会有人瞧见的。” 他温柔的语气和眼神,让沁水有片刻心荡神摇,不过瞧见他嘴边的那抹轻笑,又让她懊恼起来。 “我不要!”他笑她,她才不吃呢!沁水孩子气地噘起红唇。 “唉!何必这么顽固呢?”唐冠尧摇摇头,差点败给她的倔强固执了,不过他依然不放弃,继续游说道:“你就吃块尝尝吧,反正没什么损失,这可是人间美味,你要不吃,那才是天大的损失。” “真的……好吃?”沁水开始动摇了。 仔细看看左右,注意她的人确实没有几个,谁也不知道她是沁水公主,那么她偷尝些平民的食物,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保证好吃!”唐冠尧大拍胸脯保证。 “来,尝尝。”他再次拎起乳饼送到她嘴边,沁水打量片刻,几乎要张嘴咬下,但是想了想,还是无法克服心理障碍,又慌忙躲开了。 “不,还是不要好了。”她从没吃过民间的东西,天晓得那是什么味道呢? “唉!你怎么又不吃?”他好想仰天长啸。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 “别想太多,这乳饼真的香醇美味,你不吃实在可惜啊!” 他一再说服,慢慢化解了沁水的顾忌与担忧,几次共同用餐,瞧他口味也很正常,那么这乳饼应该是真的很好吃吧? 终于,想尝鲜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她微张口,缓缓凑向他手上的乳饼。 不过方才一靠近,她立即警觉地顿住。 “怎么有股腥臭味?”她耸动小鼻子努力嗅闻,发誓她真的闻到一股奶腥味。 “噢,因为这乳饼是羊奶制的,难免有点味道嘛,但吃下去就会觉得香了。真的!”唐冠尧以过来人的经验分享道。 “是吗?”沁水狐疑地瞪着乳饼半晌,然后又瞧瞧他,见他一脸正经,无半点促狭,于是信了他的话。 “我……自己吃。”她伸手想接过那块乳饼,他却不给。 “我喂你。”这可是夫妻情趣,她不懂吗? 沁水拿他没办法,只得红着俏脸,缓缓张开小嘴,慢慢地凑近乳饼,稍稍迟疑后,忍着入鼻的奶腥味,鼓起勇气张口咬下。 然而才咬下一口,一股浓重的腥膻味立即飘散出来,更别提咀嚼时越来越浓重的腥味。她一阵作呕,俏颜皱起,要吐也不是,吞下也不是,难受极了。 而害人的家伙还在一旁得意微笑,半点也不愧疚地说:“喏,味道不错吧?” 不错?沁水几乎想尖叫。 好不容易胡乱咽下后,沁水立即发飙,气恼地对他大骂:“你骗人!说什么好吃,结果——这么腥臭!骗子!你这个骗子!” 她真的好生气,气自己为何相信他,结果反倒被戏耍。 “我没骗你啊!”唐冠尧一脸无辜地大喊冤枉。“是羊乳制成的,难免有点腥味,不过要是习惯了那股腥味,就会觉得浓郁可口了。” 说着,像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唐冠尧把她方才咬了一口的乳饼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 “啊!那……那是……”她吃过的耶! 沁水瞧他神情自然地吃掉她吃剩的食物,既诧异又羞赧。 那是她吃过的东西,上头还沾有她的唾沫,那不等于……等于…… 他、他不介意吗?还是,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家人了? 越想,她越是害臊,不由得羞红了一张娇俏的丽颜。 “怎么了?做什么那样瞧着我?”唐冠尧一点也不以为意,不但把她吃剩的乳饼吞下肚,还又拎起一块继续吃。 “没……没什么。”他神情太过坦荡,反而让她不好意思开口问。 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见他一块接着一块吃着乳饼,吃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沁水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不是因为无聊想骗她吃下腥膻的东西。 只是那股腥膻味她实在敬谢不敏,只能祝福他吃得愉快了。 他瞥见另一旁的摊子,又眼睛一亮,连忙将吃了半盘的乳饼连同盘子递还给小贩,然后拉着她到旁边的摊子前问:“既然你不吃乳饼,那这个你吃不吃?” “这是什么?”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圆扁的大锅子上,烘烤着几块金黄色的圆饼,一位胖墩墩的妇人,正在翻动那些酥饼。 “这是喜洲的破酥粑粑,保证你一定喜欢。”他再次拍胸脯保证。 沁水其实并不知道破酥粑粑究竟是什么,但用炭火烤得金黄香酥的粑粑,在锅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光闻那香味,就足够教人口水直流。只可惜有了方才乳饼的前车之鉴,她对他的保证已无信心。 见她眼神存疑,一脸不信,唐冠尧不觉伤心懊恼。 “方才的乳饼是个意外,这回我保证破酥粑粑真的好吃,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他加强语气打包票。 沁水没好气地睨去一眼,很想提醒他,在他无数次欺骗她逃离书房后,他早就是小狗了。 “无论如何,这个你一定得尝尝,你绝不会后悔的。” 唐冠尧顽强的性子发作了,他信誓旦旦地喃喃嘀咕着,不由分说掏出碎银,向卖饼的大娘买了一块咸粑粑。 他接过刚起锅、热呼呼的粑粑,忍着烫,撕开它,一面说明:“这玩意儿之所以叫做破酥粑粑,正是因为它松、软、香、酥,它的好吃无法用言语形容,你尝一口就知道了。”说完,把撕成小块的破酥粑粑,递到沁水嘴边。“来,尝尝。” 沁水沉默地盯着那一小块粑粑,迟迟不敢开口吃下。 方才的乳饼把她吓坏了,她想他们对于“好吃”的定义,可能有很大的差异。 只是,这粑粑闻起来确实很香,看起来也香酥可口的样子…… 啊!不行,她怎能被诱惑呢?沁水羞愧地慌忙将头转开。 “来嘛,就当被骗也好,你尝一口,这回我敢保证绝对好吃。”那可恨的恶魔还在不断诱惑她。 左一声保证,右一声好吃,又把她哄得晕头转向,再加上那粑粑的香气不断传来,终于,沁水再度动摇了。 好吧!就再信他一次,就算又被骗也认了,最起码这粑粑闻起来没有奶腥味。 沁水战战兢兢地张嘴,衔下他手中的粑粑。 粑粑一入口,那烘烤过的香气立即飘散开,以贝齿轻轻一咬,酥脆的饼皮立即崩散,果然是松软香酥,美味得不得了。 “好吃!”沁水惊奇地睁大眼,双眼闪闪发亮。 “是吧?”唐冠尧可得意了,咧着嘴直笑。 沁水吃完嘴里的粑粑,很快又咬下一大口,将小嘴鼓得胀胀的,她那好像品尝着什么人间美味的满足模样,让唐冠尧心里又是疼宠有时怜惜。 不过是一块几文钱不值的粑粑,竟能让堂堂的大理二公主吃得如此满足开心。 她究竟失去了多少?他不由得为她感到心疼。 虽然打小在宫里被人伺候得好好的,衣食不缺,但也失去太多平凡的乐趣,她拘谨、刻板、高傲,不也是因为她的心打小被高墙围住的关系吗? 大家只告诉她要恪遵教条,谨守公主的分寸,却没人教她该怎么寻找乐趣,享受生活。她其实不是刻意高傲,而是不晓得该怎么放下身段,与人亲近吧? 脱去刻意端起的公主架子,她其实就如同孩子一样,纯真可爱,惹人疼惜。 他很喜欢瞧她生气时双眸喷火,面色绯红的绝美模样,但此时如孩童般天真微笑,单纯地显露喜悦的容颜,更教人耳目一新,别不开眼。 “还有很多,再多吃点吧。”他又分了些给他,自己也剥了块送进嘴里,你一口我一口地,与她共享同一份美食。 沁水见了面露羞怯,他却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 卖粑粑的大娘瞧见了,好生羡慕地说:“哟!你们夫妻感情可好啦,刚新婚是吧?真是羡煞人啦!” 新婚?感情好?沁水听了双颊一阵爆红,慌忙要解释:“不是的,我们——” 唐冠尧按住她的手,暗示她不必解释太多,然后同大娘笑笑道:“是啊!” “真的刚新婚啊?恭喜恭喜啊!来来,尝块甜粑粑,包两位早生贵子!” 销售手腕厉害的大娘夹了块甜粑粑过来,唐冠尧笑着掏出荷包,爽快地买下。 甜的粑粑同样香酥好吃,沁水嘴里咬着甜蜜蜜的粑粑,心里回荡着方才唐冠尧与大娘的对话,粉颊上仍是一片烫红。 他对大娘说他们刚新婚…… 这就是成婚之后的感觉吗? 两人一起生活,手挽着手逛大街,一同分吃一块饼……虽然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平民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却教沁水觉得好甜蜜。 她不由得想起父皇与母后,母后虽已仙逝,但过去她与父皇两人鸠鲽情深,时常可见他们于御花园里亲密相拥,喁喁私语。 即使那时她仍年幼,但心里已浮现深深的羡慕。 她也曾想过:往后成了婚,她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吗? 转头望向唐冠尧,他正满眼温柔地望着她,而一双大手则谨慎地护在她的腰后,不让陌生之人近她的身。 他在保护她!沁水忽然体认到这个事实。 虽然他看来荒唐无德,浪荡不羁,但其实是个心细又体贴的男人,对她,也总是那般温柔关怀…… 凝望着他,她眼底有丝慌乱。只怕,她是恋上了自己的驸马。 即使恐惧、即使不愿,她仍是捧着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只望着他、只望他真心待她,别将她的心摔碎了!她激动地想着。 “要不要尝尝炒饵块?”唐冠尧瞄到另一个摊子上的热食,兴致勃勃地问。 他迫不急待想让她尝尽天下间的美食。 “什么是炒饵块?”沁水偎进他的身侧,语调娇柔地睁大眼儿问。 “炒饵块呢,就是将面团削的面尖儿……” 接下来,不只炒饵块,他们还品尝了耙肉饵丝等寻常百姓常吃的吃食,把肚子塞得饱饱的,回到唐府之后连晚饭都吃不下,还让桂嬷嬷叨念了一顿。 沐浴过后,夏荷与桂嬷嬷退下了,沁水躺在床上翻覆许久,怎么也无法入睡。 或许是白日里发生太多事情,情绪激荡,还无法平息。 于是她起身披了件薄绸外衣,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心想看看月色、透透气,或许会好眠一点。 结果一推开窗,顿时一愣,因为对面的窗也是开着的。 唐冠尧立在窗前,静静仰望着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也沐浴过了,换了件宽松的袍子,领口微敞,露出些许瘦削但强健的胸膛, 见她开窗,他将视线移向她,慵懒一笑。 “不是睡了,怎么又起身了?”他瞧见她房里的烛火早熄了。 “嗯……有点睡不着。”她面颊微红,语调特别轻柔。 兴许是夜色太深,也或许是月色太美,强悍倔强的她也变得温柔羞涩,连说话都轻轻软软的。 “桂嬷嬷唠叨你了吗?”唐冠尧苦笑着问。 她如何他是不知道,但是他可惨了,回府后没多久,就见桂嬷嬷怒气冲冲地杀来,伸出鸡爪般瘦巴巴的食指戳向他的鼻端,长篇大论许久之后,厉声警告他不许再随意带她的宝贝公主出门,更不许带她去吃那些可怕的平民粗食。 他觉得无奈又可笑,莫非是待在宫中太久,桂嬷嬷连自己也是个平民这件事,都给忘了吗? “有念了会儿,但我装困,逃过一劫。”沁水吐吐舌头,露出顽皮的神情。 那可爱的模样让唐冠尧笑了,眼神也更温柔,但嘴里还是假意抱怨道:“那我比较倒楣,装着爱困她还是叨念个不停,不肯放过我。唉!这也未免大小眼得太厉害了吧?她家公主是宝,我这驸马却是根草。” “呵呵,她就是爱唠叨嘛。但是——我今儿个真的好开心!” 沁水直到现在还是好兴奋,她从来没想过,有天自己可以同一般寻常百姓一样,悠闲自在地逛大街,那真是连作梦都不敢想的。 不过好像打从他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后,什么不可能的事都变得可能了。 突然被指婚,仓促出宫到唐府、初次踏入妓院、差点受人袭击、第一次踏入市集、第一次品尝民间食物……许许多多的不可能,全因为他的牵动,一一出现了。 他牵引她的命运,也改变她的生活,因为他,她的人生更精彩,更有乐趣了。 “你开心就好。”唐冠尧讶然发现,只要她开心,他真的就觉得满足,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妙情绪。 为了一个人的忧而忧、为了她的喜而喜,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即便是他爹娘,也不会让他又为了他们去改变什么的念头,但是为了她,他却愿意牺牲。 只不过,说是牺牲,仍是有限度的,牵扯到朝廷之事,他绝不肯能让步。他不会为那昏君牺牲自由,说什么挽救朝纲、重振大理,那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姐姐和妹妹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沁水缓缓敛起笑容。 沁水感伤地想起三位姐妹,那日一别之后就再无联络,教她怎能不挂心呢? 大姐与妹妹们,不像她许给大理城内的富贾,她们一个走得比一个远,大姐远赴白眉山,三妹与小妹得往边关与荒山寻夫,她越是快乐,就越是思念她们。 “你们姐妹感情极好?”除了她那病皇帝爹爹,唐冠尧第一次听她提起家人,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嗯,我们四姐妹感情深笃,从来没有分离过,谁知一别,便如浮萍般散零四散……”想起姐妹们,沁水眼眶微微染红,但她勇敢地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也别难过,说不准她们都已经找到夫婿了,正在返回大理城途中呢。”唐冠尧不忍见她伤心,于是安慰道。 “说得也是。”沁水柔润的红唇微微扬起,有信心地微笑。“大姐温柔娴雅,涵泠娇柔善良,沅淳天真可爱,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们的!” “我相信是。” 如果她的姐妹都像她这般美丽可爱,那么自然不会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 你是否也抗拒不了沁水?心里倏然响起一道疑问,让他呛咳起来,难以回答。 他是不讨厌她,不过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抗不抗拒,就只是……一个还满在意的人而已! “要不要聊聊你的姐妹们?”他甩去心上悬着的问题,语调轻松地问起她的姐妹。 “她们啊?当然好!我大姐个性很好,非常会照顾人……” 或许真是月色太美,气氛太好,从来不多话的沁水,叨叨絮絮、一一详述姐妹们的种种,让唐冠尧了解的同时,自己也重温那些和姐妹们一起生活的美好时光。 唐冠尧脸上噙着微笑,静静聆听着,为她们姐妹深厚的情谊而动容。 不知聊了多久,原本初初攀上树梢的月儿已高挂天际,他才发现夜真的深了! “咳!晚了,你还是早点上床吧,要是让桂嬷嬷发现我拐着你半夜不睡谈天,八成又要挨她一顿臭骂了,我还是把皮绷紧一点比较好。” “噗!”沁水被他哀怨的语气都笑了。 “你是驸马,她才不敢臭骂你呢!”顶多叨念一顿而已。 “难说喔!反正她当你是宝、我是草,我已经认命了。”唉! 沁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好了,早点休息吧!”唐冠尧示意她关窗去睡。 “你先关窗吧!”她有些依依不舍,不忍关窗,想让他先关窗。 “还是你先关窗吧!”他的想法和她一样。 “不,你先吧!” “不,你先!” 两人同时说完,互视一眼,然后同时低笑了起来。 唐冠尧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不然这样好了,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关窗。” “好。”沁水轻轻点头,认为这很公平。 “我开始数了——一、二、三!”待他数完,吱地一声,两扇窗同时关上。 沁水静立在关闭的窗内,内心有些惆怅。 这个愉快的晚上,就这么结束了吗?今晚,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她心里忽然浮现一股浓烈的不舍。 几乎才一分开,她就开始想他了,这种牵挂的情绪,是她从未有过的。 于是轻轻地,纤纤素手攀上窗棂,悄悄往外推。 她只要瞧一眼就好!只要知道他已经关窗去睡,就行了。 将窗打开一小条缝,转动眸子望出去,却发现对面的窗户也开了,有双深幽的黑眸正朝她这边望来。两双眸子一对上,同时喷出笑来。 “你不是说要关窗吗?骗人!”沁水笑着指责。 “你不也是?”他也忍俊不住地回敬。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关窗去睡了。”她好无辜地眨着眼狡辩。 “我也是啊!”他也说得理直气壮。 “那么再一次,一起关上窗?” “好。”他无异议。 “这回换我来数。一、二……三!”沁水说完,吱地一声,两扇窗再度同时合上。 这次沁水还是没有立刻走开,她静立着,猜测着他是否真的去睡了。 对面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于是她很轻很柔地,第二次将窗悄悄推开一条缝。 这回对面的窗户紧闭着,窗内不再有双温柔的眼眸与她对视。 他真的睡了……沁水不知是安心,还是失望地轻叹一声,死心关上窗。 她不知道对面房间的窗内,唐冠尧同样伫立不动,聆听她的动静。确定她真的关窗去睡了,他无奈地一笑。 可以想见今晚她能有顿好眠,而他却得苦命地去干活。 最近有批货进来,他得去处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也得调查清楚不可,只怕整夜都没得睡……唉,男人真命苦啊! 沁水一早起身,心情就不错,平常不很注重装扮的她,今儿个心血来潮,特别指示夏荷好好替她打扮。 略施脂粉,点上胭脂,画上青黛,她比往常更加娇艳。 为了配合好心情,她刻意挑了粉嫩颜色的衣裳——一件粉藕色的窄袖上衣,外罩深紫色薄纱披肩,飘逸动人,质感柔软的缎质裙摆上,绣有漂亮的花鸟,贵气优雅。巧手的夏荷替她梳起云髻,佩戴上罗绢制成的精致假花、珠玉簪子与金步摇,行走时摇曳生姿,风姿绰约,异常美丽。 “公主,您真美!”饶是天天替她装扮、天天瞧的夏荷,也忍不住瞧傻了。 “是吗?”沁水面颊微红,相像着唐冠尧见着了她现下的模样,不知会怎么说呢?会不会也夸奖她美丽呢?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莫非就是这种心情? 她从梳妆镜前的圆凳翩然起身,轻快地问:“桂嬷嬷,早膳命人备了吗?” “启禀公主,已经备好了。”桂嬷嬷答道。 “那么我去请驸马一起用。”沁水欣喜地道。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维持到竹院为止。因为…… “你说什么?”沁水瞪大眼,震惊地看着唐生。 “对不住啊!公主,少爷整夜没回来。通常他一夜没回来,就是在珍翠楼睡——呃唔!”唐生发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嘴,却晚了,沁水已经听见了。 “没关系,你把话说完!”沁水面容紧绷地命令道。 “是……”公主有令,他不敢不从啊! “要是少爷整夜没回来,通常都是在珍翠楼……睡下了。” “在珍翠楼睡下了?”一个人吗?还是——有人陪伴?自然是有人陪伴了! 沁水眼眶灼痛,心里涌出深深的悲伤,她胸口闷得好难受,好像有根利刺,不断戳刺着她的心。 原以为……原以为,他们既已两情相悦,那么他必定会为了她洗心革面,往后只专注爱她一人,但为何又上珍翠楼去? 难道有了她,仍是不够的。他还要更多女人? 不!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她要去问清楚!二话不说,她转身直奔珍翠楼。 第八章 “公主?” 静馨见盛装打扮过的沁水来到珍翠楼,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红艳的唇办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静馨不知公主凤驾莅临,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不必客气。”沁水没心情与她客套,直刺刺地问:“唐冠尧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您要找唐公子?”静馨眼中闪过一抹心机,但很快地藏好它。“唐公子现下正忙着……” “忙?”他忙啥?忙着左搂右抱?“我现在有事非见他不可,还请静馨姑娘指引方向,别让我一间间去找。”她淡淡暗示,别让她一间间“踢门”去找。 “公主别为难静馨了,静馨说就是了。”虽然嘴里说为难,但语气里毫无被勉强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冷冷窃笑。 “唐公子——在后头那个房间。”静馨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指向某条走廊。 “后头的房间?”他在那里做什么?沁水不知道,不过她正打算去弄清楚。 见她站起身,静馨指着长廊继续对她说:“公主请朝这儿走,走到底,尽头那个房间就是了。” “尽头的房间是吗?多谢。”沁水丝毫不浪费时间,立刻起身准备去找人。 “公主别客气,请慢走。”静馨微微一福,迅速退到一旁,恭送她离去。 她必须小心地压住自己的唇,才能不让沁水发觉到她唇上那抹恶意的笑。 她一想到沁水将见到的景象,忍不住幸灾乐祸。矜贵的公主,你就等着瞧吧! 沁水走上静馨所指引的长廊,尽量快速走着,一方面试急着找人。另一方面是恐惧会不会又有什么酒醉的色鬼扑过来袭击。 幸好平安走过整条走廊。没有人冲出来骚扰她,沁水终于稍微松懈了。 在静馨所说的房门前站定,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沁水深吸一口气,举手准备敲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熟熟悉的嗓音。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吧?今儿个谁先呢?” 这温润好听的嗓音,不是唐冠尧是谁呢?他果然在里头! “唐——”沁水正准备推门而入,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扬起,让她停下动作。 “我先!我先!”尖细的嗓音高声叫嚷着。 “你说什么?上回是你先,上上回也是你先,为什么这回还是你先啊?”另一名女子不满地回嚷。 “因为唐公子最喜欢我啊,不行吗?”骄傲得咧。 “你还真敢说,你要不要脸啊?” 两名泼辣女子当场吵了起来,爆出的喧闹声,她不必推开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谁都喜欢!你们排队,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的,就别争顺序了。”他不愠不火的温柔语调,起不了作用,里头还是吵成一片。 “不管啦!这回你们得让我,我一定要排第一个……” 那些拔尖的争吵、唐冠尧之后的安抚,沁水全听不见了,她耳畔不断回荡着他方才的话语。 我谁都喜欢……他对谁说的? 你门排队,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的……什么事要一个一个来? 她越想越不安,那份焦虑恐惧愤怒惶恐,快将她逼疯了。 不!她不要再继续站在门外猜测,她要亲自用眼睛去确认。 于是她用力推开那扇门—— 砰地一声,门开了,里面的人也被巨大的撞门声吓得全部愣住,呆呆望着她。 门里的情景,与她揣测的相去无几。 女人!满满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都有,看得出全是珍翠楼里的花娘,起码一二十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家门,那股脂粉的香气就直扑而来,呛得人想咳嗽。 而她想找的那个人,正被包围在那群花娘当中,瞧得出极受欢迎,且他怀中还正搂着一个,好似迫不及待想享乐。 这幅淫乱的画面,刺痛了她的眼,也刺入她的心,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心痛欲死是什么滋味。 “唐冠尧,你可恶!”她想大声臭骂他,一开口却是哽咽破碎的语调,这才惊觉自已竟然哭了。 公主的尊严,使她不愿在这些人面前流泪示弱,她愤愤地咬唇,恶狠狠瞪了唐冠尧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沁水!”她跑开的那一刻,呆愣的唐冠尧才倏然回神,急忙推开怀中的艳妓,飞快追出去。 “沁水!停下来,你听我说——” 唐冠尧在后头焦急地追着,试图想解释,但沁水怎么也不听。 事实胜于雄辩,她已经亲眼见到,他还想怎么解释? 眼眶里满是泪水,像在浓雾中模糊了视线,沁水好比一只无头苍蝇,在珍翠楼里乱钻乱冲,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儿去,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看到唐冠尧,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不理会唐冠尧的苦苦呼唤,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当她看见一道透着刺眼光线的出入口时,发现她己来到珍翠楼的大门。 她要离开!看着那扇门,她想也不想地,就朝外头冲。 “公——”几名看守门户的护院看见她,张嘴才正想问安,她已经咻地一声飞奔而过,一抹轻烟似的飞出门外,一下子飘得老远。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正纳闷时,忽然又见一个人咆哮冲来。 “沁水!”那吼声撕心裂肺似的,声势惊人。 他们定睛一看,咦?这不是唐家公子吗?连忙端正姿势,齐声问好:“唐少——” 然而才来得及发出起头的音,咻地一声,唐冠尧也急如旋风地奔驰而过,连阵烟都没留下。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水!停下来!”唐冠尧在后头紧追着,企图喊住沁水,不但没让她缓下脚步,反而让她跑得更远。 轰隆!一道如巨蛇吐信般的刺眼光芒,划破天际,带来巨石滚动似的轰隆声。 打雷了!唐冠尧脚步未缓,一面焦急地分神抬眸扫向天际。 看来就快下雨了。“沁水,停下来!快下雨了,你别跑了!” 他的声声呼喊,沁水听到了。但她不想理会。她也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现在她——什么都不想! “沁水——”没想到她虽长在宫中,娇生惯养,但还挺能跑,唐冠尧追了好大一段路,才终于赶上她。 “沁水!”他冲到她前头,阻拦了她的去路.沁水抿着唇,倔强地旋身想往回跑,但却被她用力拉住。 “够了!”他有些火了,加大音量吼道:“别再跑了,听我说行不行?” “听你说?”沁水固执地别开头,冷声道:“我不想听!” “沁水,你别这样——"唐冠尧才说了两句,忽然轰地一声,更大的响雷在天际响起,接着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落下,打在地上及他们身上,打得皮肤生疼。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唐冠尧迅速眯眼四处张望,看见前方有座破庙,连忙拉着她奔入破庙内躲雨。 沁水还在生气,才不管会不会淋湿,拼命地要挣脱他的手,但他不理会她的反抗,硬是把她拖进破庙里。 进入破庙之后,唐冠尧才松开她的手,两人暂时沉默,各自清理自己被淋得半湿的头发衣物。 沁水抹去脸上的雨水,看见夏荷替她扑上的粉全被洗掉了,点上的胭脂也糊开了,小手才刚把脸上的水渍抹去,又从发上滴水珠。 望着手上糊开的胭脂粉,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子,沁水水鼻头一酸,眼眶泛红了。 先前出门时,她曾那样努力地装扮自己,想得到他的一声赞美,而他连一眼都尚未细看过,她就变成这副残破的妆容。 如同她的心,已经破碎不堪。 她从怀中取出半时的绣帕,一发狠,索性把脸上的妆全擦了。变成这副鬼样子,还不如不留。 “还没好吗?”唐冠尧大致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濡湿后,走过来亲自帮她处理。 “冷不冷?我的外衣给你。” 唐冠尧没等她回答,就把还算保暖的袍衫解下,披在她肩上。 沁水噘起小嘴,赌气拍开他的衣裳,拒绝沾有他体温的东西熨贴在自己身上。 “你别任性,快披上吧!”唐冠尧语气不轻不重,不带责备,却有着威严感。 “哼!”沁水还是不理会他。谁希罕他的虚情假意? “瞧你浑身都淋湿了,要是等会儿着了凉该怎么办?届时桂嬷嬷岂不又要狠狠念我一顿了?” 他原是说笑,但沁水却误以为他只是害怕被桂嬷嬷责备。 “你放心!我会告诉桂嬷嬷是我自己淋湿的,与你无关!” “你怎么这么说?唉!”他又不是真的怕那老太婆唠叨,真是! 看来她在意的,八成是方才的事吧?要是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息怒的。 “沁水,你听我说,方才你所看见的是——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解释什么?一个一个来?哼!你好大的胃口,不怕撑死吗?” “啊?”唐冠尧瞠大眼,错愕地瞪着她半晌,然后突然爆出大笑。 “我——好大的胃口?哈哈哈,原来你那样以为!”唐冠尧捧腹大笑,笑到几乎快流泪。原来在他心目,他这么“强”呀? “有什么好笑的?”她都快嫉妒死了,他还笑? “你真的误会我了!”他强忍着笑,解释道:“方才我和珍翠楼的姐妹们在房里,是有要事要商讨,不是你以为那种——‘一个一个来’的事。我纯洁的好公主,你太‘大看’男人了,我再厉害也无法一口气应付二十个女人啊,你真的是想偏了!”他戏谑地取笑道。 她以为哪! 被他那样调侃,沁水涨红脸,很不服气。 “你还想骗我?我明明听到你说你喜欢她们。” “那是因为我把大家当成好姐妹、好朋友,所以喜欢她们啊。”这也要吃醋? “我还看见你怀里搂着一个女人!”她继续指控。 “噢,那是因为她被推挤得差点跌倒,我赶紧扶住她,不然她可就要跌得头破血流了。”唐冠尧毫不慌张地平静解释。 沁水眯眼瞧着他,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和她们关在房里做什么?我亲耳听到她们争着要抢第一,你还说慢慢来都轮得到,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唐冠尧张嘴欲言。却因某个个理由迟疑了。无法坦自向她说明。 沁水冷眼看看他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叹口气对她抱歉。 “对不住,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真正的理由,我只能说。我和她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沁水心痛地闭上眼,认为他根本是在说谎! 天下有什么事让他必须和一屋子女人关在房里,又不能把理由说出来? 他是在欺骗她吧! 见她一脸怀疑不信,唐冠尧又急急地道:“你真的别想太多,我可以对天立誓,我没碰过珍翠楼里的任何一个姑娘!” “不碰里头的姑娘,那你去珍翠楼做什么?”别再欺瞒她了,她不是三岁孩儿! “我有不能说的理由,请你相信我!” 唐冠尧轻轻搂住她,语调又软又温柔地哄道:“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上那儿去,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保证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你,相信我好吗?” 沁水逐渐平静下来,她凝视着他的眼,从他眼中看到了诚恳与祈谅,那一刻,她奇异地信了他。 她愿意相信他和那屋子女人关在房里,是因为某个正当的理由,但——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他们将是夫妻了,不是吗?他为什么还不能告诉她? 她不能原谅的,是这一点。 “真的!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相信我……” 唐冠尧安抚地轻吻了他的唇,然后将她抱进怀里,搂着她轻轻摇晃。“乖,别多想了,嗯?” “嗯……”沁水茫然点头,眼神空洞,身体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自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自行嵌了进去,像嵌合的两个半圆,恰好密合着。 但她的心,依然空荡荡地缺了一半。填补的那半边心,不知在哪里。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对她说的? 沁水呆坐在唐家的花园中,望着前方,愣愣地出神。 唐冠尧最近安分许多,不再整日流连在珍翠楼里,而且也愿意进书房读书。只是沁水心里还是有着强烈的不安,总觉得他不知瞒着她做什么。 而他的随从唐关也很可疑,常常唐冠尧在书房读书读到一半,唐关就会进去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然后没多久就会找借口出门去,几次观察下来,总是如此。 唐冠尧与唐关……究竟都背着她做些什么?沁水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公主为何坐在这儿发呆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听到一道男性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抬起头,看见说话的人——宋谨玉。 宋谨玉来到唐府,唐冠尧不在,却让他找到了沁水。 他在她身旁的石凳子坐下,立刻察觉她不对劲。“公主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沁水回避地垂下眼眸,她从来不会任意找人诉苦,况且对象又是一个不熟稔的人。 “公主不说,在下也猜得出来,是不是为了冠尧?” 宋谨玉没猜错,正是为了他。 沁水的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叹口气,带着同情的目光。凝重地望着她。 “公主对冠尧一往情深,使人万分感动,但在下真的很担心冠尧会伤了公主的心……”宋谨玉别有含义地说道。 “为什么?”沁水不笨,听得出他话中有话。 “公主,冠尧本性不坏,但是天生浪荡的命格,风流贪玩,长年沉溺在珍翠楼这销魂窟里,揽红倚翠,纵欲享乐,不但唐家的铺子极少管理,还把大把的银两砸到珍翠楼的花娘身上。这些年,唐家风光已大不如前,一方面是因为一间名叫士元商铺的新竞争对手出现,抢走唐家许多生意,另一方面……正是为冠尧所败。据我所知,冠尧偷偷私卖唐家的产业,已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我想唐伯父应是还不知情,若是知晓,只怕要活活气死。” “你说的是真的?”唐冠尧私卖唐家的家产? 天大的震撼,莫过于此。 沁水知道他浪荡风流,但以为那只是一时迷惘。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因为沉溺女色,而变卖唐家的资产! 他那天信誓旦旦没碰过珍翠楼的女人,都是骗她的? “这些全不是新鲜事,公主在大理城中找个经商的人稍微一问,便可证明在下所言不假。”宋谨玉道。 沁水不用去问,也能肯定他所说的八成没错。 唐冠尧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吗?光是逼她读书,他就屡次溜出唐府,躲进珍翠楼里,浪荡玩乐到快天亮才回来。 这样的人,沉溺情色、私卖家产,有什么奇怪? “他真的……真的把唐家败光了?”沁水仍然无法从震撼中回神,整张娇丽的容颜苍白如纸。 “我可以发誓,这是千真万确的。” “没……没关系,反正我们想要的,也不是唐家的家产。”沁水苍白的唇瓣颤抖着,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 虽然震撼于他的荒唐堕落,但她仍盲目地安慰自己,他们不缺唐家的庞大家业,只要他肯当她的驸马,那就够了! “公主——”宋谨玉语气无奈地道:“冠尧也不想娶你呀!他曾经说过,不希罕当驸马。” “他真这么说过?”沁水的脸色更是惨白有如冰雪。 “是啊!请你回想看看,他曾经答应过你,要随你回宫治国吗?” “他……他是没说愿意,但也没拒绝啊。”一开始,他或许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不也表现得很平静、欣然接受的样子吗? “不!”宋谨玉摇头叹息道:“公主您不知道,冠尧生平最恨为官,这些年来我劝过无数次,要他好好收起玩心,求取功名报效朝廷,别再浪荡度日,好好奋发振作起来,但他每回都嗤之以鼻,他甚至说过,死也不会入朝为官。” “真的?他真的说过——死也不会入朝为官这种话?”沁水急切逼问。 “当然是真的!谨玉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欺骗公主啊。”宋谨玉坚定强调。“谨玉是冠尧的好友,本来不该跟公主说这些,但谨玉实在无法见他继续沉沦,也不忍公主受他利用,将来伤心绝望,所以不惜冒着被人指责的可能,大义灭亲……” 宋谨玉不断说着,沁水却听不进去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耳边嗡嗡作响。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从没打算替她父王主政…… 也没有打算娶她……他只是在应付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唐冠尧呢?我要去问他!” 沁水起身就想跑开,忽然,宋谨玉大胆拉住她的手。 “你做什么?”沁水大惊,倏然高喝。 “公主!谨玉唐突,只是想告诉公主,在下是真心喜爱公主,也愿随公主回宫,为国家朝廷效力,谨玉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恳请公主给我一个机会!” 宋谨玉大起胆子,把心里的话全说了。 沁水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会对她表白。 “我……”沁水脑中一片慌乱,太多事充斥其中,她没办法想那么多。 “抱歉!我对你没有那感觉……” “公主,我熟读古圣贤书,深知治国之理,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大理也好,请公主给谨玉一个机会!”宋谨玉上前一步,神情激动地央求道。 “对不起……”沁水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喃喃道歉后,转身跑开。 “唐公子,喝碗甜品,休息一下吧!”静馨端来甜品,娇声要唐冠尧休息。 “晤,先搁着!”唐冠尧正凝目专注审视桌上的几本账册,头也不抬地道。 “在忙什么啊?”静馨走到他身旁,臀部倚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下巴则搁在他的肩上,将丰腴性感的身躯,大半挂在他身上。 她的身子一贴近,唐冠尧下意识地跳起来,动作之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静馨当然更为伤心。 “怎么了?我身上长了刺吗?”她虚假地笑笑,讽刺地问。 “不……我只是觉得有点……热。”唐冠尧挤出僵硬的笑容,胡乱瞎掰道。 话一出口,看见静馨挑高的眉,他立刻后悔了。 “热?”静馨语调里的讽刺更深了。“唐公子,咱们大理虽然不若北方的寒冷,但现在都快立冬了,多少该有些凉意,怎么您还觉得热呀?” 唐冠尧好不尴尬,与其说出千疮百孔的蹩脚谎言,不如不说还好一点。 但没有办法,头不能洗一半,谎已经撒了,再怎么样也得想办法圆好它。 “呃……可能是我今儿个衣服穿得多了些,所以热吧!” 这回静馨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他单薄的一件儒衫。 “唐公子,您爱上沁水公主了吧?”静馨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消失了,不再假装不在乎。 “你说什么?”唐冠尧像被刺到般跳了起来。“不!我怎么可能爱上她?” 他从来不想当她的驸马,所以当然也不会笨到去爱上她!他岂是那么蠢,去爱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他不否认自己并不讨厌她,甚至还挺喜欢她的,但爱…… 喜爱见到她,心里牵挂着她,被她的笑容所吸引,为她的悲伤而心疼,甚至连她瞠怒的表情,都让他着迷。 她的一颦一笑,每每牵动他的心情,他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为了她,他愿意违背自己当初的决定,做她的驸马,入朝为官,揽下她父皇的烂摊子…… 哎!他真是疯了,疯得彻底!就算心里喜爱她,也不能为她进宫为昏君效力。 如果今日她只是寻常人家女子,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与她结下连理,但偏偏她是公主,他……怎能爱她? 对!他不可能爱她,他根本不爱她吧?他掩耳盗铃似的,不断说服自己。 “没有嘛?”静馨凄凉地笑了。“如果没有,为什么不再让我接近您?” “我说了是因为太热——” “唐公子!”静馨难得对他提高嗓音,制止他继续说那些无意义的谎言。 她气他到这时候还是要欺骗自己、欺骗她。 “您爱上她了!或许您自个儿还没擦觉,但是您爱她。”她走近他,纤白的手举起,缓缓抚上他的唇。 唐冠尧得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能命令自己别去挥开那只手,这种厌恶其他女人碰他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沁水来了之后吗? “这儿,已经属于她了吧?”静馨抚着他的唇,哀伤地凝视。 “这儿也是……还有这儿……这儿。”她移动自己的手,抚过他脸颊、身躯,最后,落在他的胸口。“您已经把心献给她了,现在您全身上下,全都属于她,您不想再让任何人碰。” “没那回事,你想太多了。”唐冠尧别开视线,拒绝承认她说中大半事实。 除了沁水,他确实不想再让任何女人碰他,至于为什么? 他不晓得……但绝对不会是因他爱她! “我想太多了吗?那么,吻我。”静馨的手握住他的下巴,不允许他再逃避。 “我……”望着她描绘精美的红唇,唐冠尧想到的是另一张红唇。 那张唇,绝少点上胭脂,细致的唇瓣透出的是自然的嫩红,水润饱满,像颗熟透的莓果般可口,诱人采撷。他还记得他曾尝过的柔软甜美,心魂不由得一荡。 这时,静馨突然踮起脚尖,绝望地将唇贴上他的。 自己的唇突然被占据,唐冠尧心头先是一惊,然后直觉用力将她推开,力道之大,让静馨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跌倒。 “你——”震怒的唐冠尧正要质问她为何强吻他,眼睛的余光似乎看见谁站在门口,转头一看,霎时大惊。 “沁水?” 第九章 沁水就站在敞开的门前,用一双凄绝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知道她看见了。 “你、你怎么来了?”他赶紧上前,亲昵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沁水脸色苍白,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随他拉牵摆布,似没生命的木头娃娃。 他知道她在意方才所看见的,所以赶忙解释:“沁……沁水,你不要误会,我与静馨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因为太过在意她的反应,唐冠尧说话不觉结巴起来,他很自己为何神色如此慌张,让人看来就像——心虚? 他何必心虚?不是他主动去吻静馨的呀!是她自己来吻他的…… 但仍是两唇相触了,那同样是吻,不是吗?心底有道声音在反驳,让他冷汗直冒。 “沁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吻她,是她趁我不备,主动偷吻我,我真的没有喜欢她!”他神色慌乱地继续解释。 静馨心痛地闭上眼,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再无挽回他的可能,于是绝望地转身,悄然离去。 唐冠尧没注意到静馨走了,他眼中只有沁水,她的苍白与木然令他担心。 她始终不言不语,唐冠尧细瞧她,发觉她脸色很糟,唇色也好苍白,他目光往下,发现她身上仅一件薄薄的衣衫,当下心疼地轻斥:“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现在天候这么凉,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他忘了方才自己还强辩说天气热,现在却忙着揭开外衫,密实地披在她肩上。 “你一个人来的?那多危险!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那该怎么办?以后若是想来,让唐生陪你过来比较安全,嗯?” 他唠叨似的关怀叮嘱,沁水却听得心好冷。 她凝睇着他搂着她的大手,想着:这双手,搂过多少女人? 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那双唇,又吻过多少女人? 最后她抬起眼,直盯着他,像要看透他。 “我问你一件事,请你不要说谎,老实地告诉我。”她缓慢而严肃地道,语气强硬,不容他逃避。 “你问。”很少见她这么认真问话,唐冠尧也不由得敛起笑容,颔首答应。 “唐家的家业,是不是被你败得差不多了?” 她问的非常直接,毫不修饰,因为她必须知道真实的答案。 唐冠尧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他没否认,只问是谁说的,那表示……是真的? 沁水微微颤抖,但强装镇定。“别管谁说的,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唐冠尧定定看着他,像是思索该怎么说,沉默片刻才回答:“就一般的世俗论定来说——是的。”他确实“败”光了唐家产业。“除了那间大宅,和几个老铺之外,唐家已无家产。”他坦承。 沁水尔安瞪着他,震惊之外,还有强烈的心痛。 她虽深居在宫,但不代表她无知愚昧,唐家产业有多大,她光看唐家大宅的规模便可猜想得到,但如今——竟被他败得仅剩老宅和老铺子! “公公——我是说唐老爷……他将唐家产业交予你多久?” “我十四岁起就跟着我爹谈生意,但我爹真正把唐家产业放手给我经营,是三年前的事。”唐冠尧不晓得她问这做什么,但还是回答了。 三年!他竟在三年间,把唐家的家产败光。庞大的家产,不过三年时间就如水淹泥城,灰飞烟灭。如果是大理国交到他手上,撑得过十年吗? 这时,她又想起宋谨玉的另一段话。 冠尧生平最恨为官……他甚至说过,死也不会入朝为官…… 他不愿入朝为官,那么也不是真心想娶她吧? “你再老实告诉我,你曾经真心想娶我吗?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就只是单纯的想和我成亲。”沁水顾不得羞耻,直接问出心底最深的疑问。 他对他们的婚事,究竟抱持着什么想法? 是满心欢喜?是迫不得已?抑或是,完全排斥呢? 唐冠尧面容挣扎地看了她好久,无法决定要继续对她说谎,还是告知她实话。 思量到最后,他摇摇头,语带抱歉地说:“对不起!老实说吧,我从没想过真正与你完婚,我对做官没有兴趣,也不想做驸马!况且,我不认为当今圣上值得我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他说了最残酷,但也最真实的话。他不想再欺瞒她,假装他对圣上崇敬无比,还有他很高兴被指为驸马。他其实恨透了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毫无选择! 他承认了! 他说……他从不想与她成婚。 沁水心痛地闭上眼,泪水缓缓渗出眼眶,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能更痛。 而心碎的她,仍能听出他最后那句话对她父皇似乎有什么不满,于是强忍着哽咽追问:“你方才说,你不认为我父皇值得你鞠躬尽瘁,报效朝廷……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我父皇治理大理吗?” 为了怕伤她的心,唐冠尧一直苦苦隐忍自己对那昏君的感受,如今话说开了,他也不想再隐瞒了。“当然不!你父皇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纵容国丈等一干外戚迫害忠良、强取豪夺、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你说这样的昏君,值得我效力吗?” “你说的国丈——是我外公董合?”亲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他说的,绝不可能是她外公! “自然是!你说大理有几个国丈?” “不!我不信,我外公是好人呀!”她那慈蔼的外公怎可能是那样的恶人? “好人?他是好人?真是天大的笑话!”唐冠尧讽刺地嗤笑出声,开始一一详述董合的罪行,沁水越听越惊骇,越听越是恐怖。 他说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他所言不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多少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真假。 他偶尔会耍诈欺骗她没错,但她感觉得出来,这回他说的千真万确。她知道! 沁水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直坚持的信念被摧毁了,她震惊茫然,那模样让唐冠尧感到心疼,但却也有一种狠心的痛快。 早些让她知道也好,总不可能一辈子将她锁在象牙塔里,她迟早会知道这些丑陋的事。 “那……我父皇急招驸马,就是为了……对抗我外公?”沁水愣怔了好久,才沙哑地缓缓问。 “应该是。近来董合夺权态势强硬,再加上你父皇病重,董合已迫不及待要继位,许是你父皇察觉他的野心,才会召来圆方大师密谈,然后借由你们急招四位驸马入宫,想亡羊补牢吧。”唐冠尧猜测道。 他冷冷一笑后,继续讥讽:“你父皇纵容董合为恶二十年后,才想靠着四位驸马力挽狂澜,不嫌太晚了吗?对你来说,他或许是个温柔的慈父,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懦弱的昏君!所以,请恕我无法为他效命!” 沁水呆呆凝视着唐冠尧,整颗脑子一片混乱,因为她父皇以及她外公给她的冲击,以及……他! 以他三年败光巨贾唐家的“伟大功绩”,她真能遵照父皇的旨意嫁他? 不!而且,他根本不愿娶她呀! 她羞辱地闭上眼,藏住眼底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原来所谓的未婚夫妻,只是她一个人的甜蜜幻想,他根本没想过要与她完婚。 明知道他不是治理大理的良才,风流、荒唐、颓废、堕落,他的缺点多不可数,她仍是想嫁他……她喜欢他呀! 她竟到了此时才知道,自己爱着他,但他心里根本没有她,他从未想过要娶她,她却不知羞地赖在人家家里,等着做人家的新娘。 呵,全是她一厢情愿!沁水讽刺地笑了,眼里泪雾朦胧。 菩萨啦!您为何如此狠心呢?为何在她发现自己爱上他之后,才让他们分离? 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她早该察觉自己爱他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不曾像这样为一个男人牵动情绪,掀起心头的巨大波澜。过去的十九年,她不曾尝过与他一起时的狂悲狂喜,只是虚度光阴,不曾好好活过。 然后,她认识了他,是他让她体会到真正的喜怒哀乐,也是他教会她如何去享受生命,让她以为他从此就是自己的天。 然而却在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房,逐渐接纳他时,才发现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她! 他从没将她放在心上,从来没有…… “也好……”反正,她也不可能嫁他……身为大理国的公主,她有她应负的责任,不能自私地贪恋儿女情长……她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语。 虽然她心里仍是有他,要离开他,也让她的心好痛,但是没办法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彻底的绝望,浮现眼底。 “我……该走了。”她,还有自己该做的事。 游魂般缓缓转身,漂浮似的离开珍翠楼。 “等等——”唐冠尧见她不对劲,急忙追了出来,拉住她的手。 沁水转过头看他,美丽而哀伤的眼眸,流转着悲伤、不舍、沉痛、绝望。 唐冠尧心疼她的苍白,万分温柔地哄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方才说的,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我已经改变了,我很愿意——” “我不想听,请你放手!” 沁水不愿再听他说下去,谁知道他此刻所言是事实,还是又是一篇欺瞒她的谎言呢?她不要再当傻子了! 唐冠尧被她脸上的决然震慑住了,一时愣怔,沁水则是趁机挣脱他的手,冷漠地道:“你不用再费心了!往后所有的问题,我都会一个人处理——国家大事如此,婚姻大事,也是如此!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说完,她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唐冠尧愣愣地瞧着她仓皇的背影远去。 她方才说了什么? 她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听不懂,但隐约知道她心里有了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打算。无论那是什么,他都感觉得出那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好事。 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整日,唐冠尧心头都有这个疑虑,所以处理完外头的事务之后,他也不耽搁,立即赶回唐家想与沁水再谈一谈。 怎知一回到家,神情焦急的唐家二老便拉住他,惶惑不安地道:“尧儿你快去看看公主,她方才说要收拾东西离开咱们家了,说是要……要另指驸马!” “什么?另指驸马?”唐冠尧浑身的火气立即爆发。“她打算抛弃我?” 他忘了先前是谁信誓旦旦绝不娶公主,如今她要另嫁他人,他倒比谁都生气。 不必爹娘再三拜托,他已怒气冲冲地杀往梅院,准备将那个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的任性公主揪出来。 宛如一阵风飙到梅院,看到唐生站在门前愁眉苦脸地盯着里头,里面有几名婢女正在收拾沁水的物品,看来真的是准备离开没错。 唐冠尧见了,怒火瞬间窜得更高,她可好,两手一拍,就打算这么放弃他了? 无论她想放弃的理由是什么,他都不能接受! “段沁水!”他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喊道。 “你——”沁水正征征地坐在花厅里发呆,见到他来,有些诧异。 “你跟我来!”唐冠尧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拉起她就往外拖。 “你想对公主做什么?” 沁水呆愣住,还不及反应,老母鸡似的桂嬷嬷已冲过来,对他跳脚大嚷:“公主已另指宋谨玉为驸马,你不再是驸马,还不快放开公主!” 宋谨玉?原来是他! 唐冠尧冷笑一声,转头对唐生吩咐:“把这老太婆绑起来,别让她来打扰我!” “绑、绑我?你——你凭什么?”桂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凭我这辈子当定你家公主的驸马!”说完,唐冠尧嚣张地当场掳走沁水。 怀里抱着沁水柔软的身子,唐冠尧才觉得方才被吓得差点蹦出胸口的心,缓缓归位了。 他庆幸着自己赶在她离去前将她抢回。 她是他的妻!他的妻啊! 好奇怪,曾经那般排斥与她成婚,不知何时,他竟不再深深排斥,甚至还暗自期待着,与她成为一对羡煞鸳鸯的神仙眷侣。 原来他虽然口口声声告诉自己,他绝不做驸马、绝不娶公主,但没察觉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倒戈了,他的心早已深藏着她,也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否则为何对她百般疼宠关怀?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在牵动着他的心,将他的心抓得紧紧的,让他想走也走不了…… 更何况,他根本不想与她分开! 无论她为何想离开,他都不会让她走。她的未来已与他紧密相连,除了他身边,他哪儿都不会允许她走! “放开我!”直到被唐冠尧带回竹院,沁水还在挣扎,愤怒地蹬腿叫嚷着。 唐冠尧抿着唇不说话,抱着她进入自己的房里,一进房里,立刻将她抛上床。 沁水急忙翻身想坐起,但随即被他用身体将她牢牢钉住,接着炙热而强烈的吻便盖上她的唇。 那热吻像波热浪冲击着沁水的脑子,让她浑身虚软、脑子昏沉沉。 他不愿娶她却又占她便宜,她原是该感到愤怒,且极力反抗的,但她并没有。 只有这个了…… 他们即将分离,她最后所能留住的,只有这一个吻而已。今晚过后,他们之间就什么也不剩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求,只求留住这一刻。 泪水缓缓淌下,沁水将哽咽吞进喉咙里反常地紧搂住他的脖子,以一种绝望的,悲切的心情,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她异常主动,软绵甜美的唇瓣急切地搜寻他、回应着他,引发他所有的热情。 两唇辗转厮磨,让两人都气喘吁吁、急喘连连,唐冠尧不断贪婪索取她口中的甘露,尝够了她甜美的小嘴,还不餍足地一路往下,吮着白皙的脖子,色情地流连在胸口上方微微露出柔嫩的肌肤上。 大手在衣带上徘徊,几次想要解开,最后都忍住了。 唉!他好想……好想当场剥去她的衣物,提早度过洞房花烛夜。 偏偏现在不能!可真是糟糕。他无奈苦笑。 他没忘记他们尚未成婚,因为爱她,所以他得尊重她,在可以正大光明拥有她之前,必须为她忍耐,不能急色鬼似的将她一口吞下。虽然他真的很想…… “嗯,好了……小水儿,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唐冠尧剧烈喘息,他必须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将自己的唇从她身上拨离。 他真的很像再继续,但他的道德良知不允许他在这时占她便宜。 他的唇离开了,沁水还一脸茫然,好像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待激情缓缓退去后,理智也慢慢恢复,她想起方才自己那般饥渴回应,顿觉羞愧不已。 她蒙着脸羞愧地翻身,想下床逃离房间,但唐冠尧动作更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你……放开我。”回头瞧见方才温柔抚摸她的白净手掌,正紧抓着她的手,沁水突然一阵鼻酸,觉得好想落泪,视线一片迷蒙。 她逃避地别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最脆弱的模样。 “别走!让我们谈谈。”唐冠尧深深望着他,柔声说道。 谈?有什么好谈的?他不要她不是吗? 她强自逼回泪水,冰冷地回头质问:“你抓住我做什么?放开我,我要立即回宫准备与谨玉的婚事!” 准备与谨玉的婚事?这句挑衅好比一把大剪子,咻地剪断唐冠尧的自制力,让他的理智瞬间断线。 “你真要嫁给他?”他眯着眼,很臭很冷的脸逼近沁水。 “是!”沁水昂起下巴,恶狠狠地迎视。 怎么?他不要她,她就不能嫁给别人? 她气自己到现在仍在意他不想娶她的事,像他那样的男人,她应该彻底鄙视、轻蔑才是,却还是禁不住因他而悲伤,为他颤抖,甚至——方才还想抛却一切,投入他的怀抱,享受短暂的温存…… 她太可耻了! “唉,你这公主可真现实,因为唐家颓败,家产没了,便立刻将我抛弃。” 唐冠尧长吁短叹,装模作样地摇头。 他竟然敢这样污蔑她! “谁稀罕你们唐家的家产?”沁水发飙了,气得喷出泪来。“不是唐家的家产,是你!让我放弃你的真正原因,是你自己!不过短短三年,你就败光唐家的家产,我如何能将朝廷交到你手中?”况且,他还不愿娶她! 她的心痛、绝望,他可知道? “我……我也不想把自己当成交换的商品,换取大理的安宁稳定,但我是大理国的公主,我有责任保护它……我只恨我不是男人,无法上庙堂帮助我父皇治理朝廷,我是个女人,只能以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尽我微薄之力,助我父皇……” 她多想像一般寻常女子一样,能够自由地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但她心里明明有了所爱的人,却得为了朝廷,不得不嫁给别人。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公主……”说到最后,沁水已泣不成声。 如果她不是公主,她就可以自私、可以任性,可以什么都不管,只依偎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怀里…… “那可不行。”唐冠尧怜惜地伸出手,一一抹去她的泪之后,痞痞地扯开笑容。“我当定了大理国的驸马,你若不当公主,你要我娶谁?” 听到他说要娶她,沁水很不争气地涨红了脸,但随即又升起怒气。她已经不嫁他了,他还一厢情愿要娶她,他会不会太厚脸皮了? “谁说要你当驸马了?方才桂嬷嬷告诉你了,我已改指宋谨玉为驸马,你不再是我的驸马了!”哼! “唉,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太败家。”唐冠尧又假意叹息。“好吧!看来不证明我不是败家子,你是不会嫁我的。你跟我来!”他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沁水瞪着他那只大手。 “你先别管,跟我来!” “啊——” 他不由分说把沁水拉走。 “这是哪里?” 沁水古怪地看着眼前的一间偌大商行,门前的区额写着:士元商行。 这不就是抢走唐家许多生意的那间商家吗?唐冠尧把她带到这儿做什么? “我们进去。”唐冠尧宛如要走入自家厨房般,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 “什么?喂!等等——” 沁水还来不及阻止,就被他拉进大门。 原本他们应该会被人轰出来,但只见唐冠尧出示一张令牌后,仆佣护院们就恭迎他们进入大厅。 这是怎么回事?那令牌到底是什么? 沁水按捺不住,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们会喊你主人?” “其实唐家的家产,并没有被败光。”唐冠尧微笑说道。 “可是——谨玉不是这么说的!”沁水惊讶地道。 唐冠尧了然微笑,又说:“或许,从外人眼光来看,唐家是被败光了,但其实那只是转移。”唐冠尧开始缓缓告诉她实情的真相。 “我把唐家的产业分散,另外成立几间商行,士元商行是其中最大的一间。而我常光顾的珍翠楼,其实也是我所开设的产业,外人以为我在哪儿吃喝享乐,其实大多时我都是在处理公务。 妓院消息灵通,可以汇集多方情报,我便是利用珍翠楼的姐妹,每日知会最新情报,再作为我经商的依据,譬如哪儿稻米大产,我就低价收购,哪儿青黄不接,缺米缺粮,我就转手卖出,赚取利润。那日我和珍翠楼的姐妹们在房里,就是要听她们转达听来的情报。 唐家资产并没有减少一毫一分,相反的,在我经手之后,这几年唐家资产暴涨数倍,不过旁人全然不知,就连我爹娘都不知道,就只有一些替我在背后处理事情的亲信知道。”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他选择不告诉唐家二老。 他从来就不是败家子,他天资聪颖、满腹经纶,而且十分懂得经营之道,浪荡荒唐,是他故意给外界的障眼法。 “可是……为什么?”沁水呆望着他,难以置信他轻浮的面目底下,竟是这样的厉害,而且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避免树大招风,让唐家产业给人抢去。”唐冠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厉与严肃。 “谁想抢走唐家产业?”沁水不解。 唐冠尧用一种歉然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缓缓揭晓:“沁水,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外公——董合。” “我……我外公?”沁水整个人震惊又慌张。“你、你没有弄错吧?我外公他怎么会——” 在她的印象中,外公是那样温和慈蔼的人,虽然她与外公并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未想过,他有可能是这样的坏人。 “我曾说过,你外公其实是大理的头号奸臣,欺下犯上,还觊觎王位、想自立为王,这些绝非我捏造。事实上,三年前我曾经发生一桩意外,受了重伤,差点丧命。”唐冠尧说出惊人之事。 “受重伤?为、为什么?”虽然听他说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但沁水仍是吓了好大一条。 “简单来说是马车意外。那时我还是‘奋发向上’的唐冠尧,有天到城外收购稻米,马匹突然发狂失控,马车当场翻覆跌入山谷,我骨头断了,还撞破脑袋,差点没命,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康复。”他以说笑的语气,半嘲讽地叙述。 但沁水完全笑不出来。 “好可怕……”她觉得万般惊恐,因为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就在意外发生前,你外公曾邀我过府餐叙,极其热络地招待我,然后怂恿我与他合作经商,他说得万般诚恳,我却大觉不妥。他假借合作之名横夺他人家产,也不是一两次了,为了避免唐家的资产落入他手中,我当场拒绝了。” “结果几天后,你的马车就发生意外翻覆了……”沁水几乎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外公是如此可怕之人。 “嗯,后来我让人检查过毁损的马车和马匹,发现缰绳被割断了,马蹄里也给扎了根针。” “难怪马儿要疼得发狂!那不是存心置你于死地吗?”沁水听得又惊又气,她外公怎能这样狠心地谋财害命呢? “没错。所以察觉事实之后,为了自保,我暗中盖了珍翠楼,然后假装沉溺其中,塑造浪荡子的形象,同时不动声色地转移唐家资产。”唐冠尧解释道。 沁水这下终于明白他伪装成浪荡子的真相。 但,她还是有件事不懂。“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娶我?你不是一直说不想娶我,也不想帮我父皇治理朝廷的吗?” 沁水眼色哀怨地瞅着他,想起这件事,她还是觉得很伤心。 “当然大部分是为了你,因为你,所以我愿意抛开成见接纳你父皇。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想通了。” “想通了?” “嗯。原先我很气你父皇懦弱纵容,让我和其他百姓遭遇董合迫害,所以不愿接受他的安排与你成婚。但我没想到,我赌气放任不管,伤害到的其实不只是你或你父皇,还有千千万万大理的百姓,大理要真落入董合手中,那才是灾难的来临。所以我已决定不惜赔上唐家所有资产以及自己的性命,也要与他对抗到底!” “唐冠尧……”沁水激动地望着他,为他的决心感到惊喜感动。 她觉得自己更爱他了! “唉!结果我为大理设想这么多,你却要嫁给别人,要不是我赶回来阻止你,只怕你已回宫筹备婚事去了!”唐冠尧爱怜又责备地看着她,怨怪她自作主张。 “婚事……”沁水想起宋谨玉,面容忽地发白,她颤抖着唇,语带哭调地说:“现在该怎么办?我已经答应谨玉要与他成亲了……” 她从未像此刻这么后悔过,她为什么不多求证一下,为什么不再好好问问他,听他怎么说,而贸然决定临时改指驸马?如今她深深后悔了,却已是骑虎难下,不知该怎么挽回。 她是公主,不能言而无信,但她真的不想嫁他,她不爱他呀!该怎么办? “我好笨……”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她眼眶泛红,好想好想哭。 “你是笨。”唐冠尧不客气地附和。 “我已经够难受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沁水好生气,再加上难过,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不信任身为未婚夫的我,却相信别人,改指别人为驸马,不是个笨蛋是什么?”他就是吃味她比较信任宋谨玉。 “我知道是我太冲动了,但现在怎么办……”沁水知道他骂得没错,是她太笨了,而现在她又能怎么做呢?悔婚吗? “走!我们去找他!只要诚恳道歉,相信他会原谅的。”唐冠尧当机立断。 说完,他又拉着她往外走。 “什么?呀!等等啊……” 第十章 宋家宅邸,位于较荒凉的城西,不像唐家那样气派堂皇,百年以上的主宅也稍嫌老旧破败。 “你说什么?” 厅中,宋谨玉震惊地瞪着沁水与唐冠尧,他们连袂到来,还两手紧紧交握,亲昵之情不言而喻。宋谨玉嫉妒至极,神情狂乱。 “我很抱歉,但沁水喜欢的是我,她不能嫁给你。谨玉,我什么都能让你,唯独她不行。对不住!” 面对好友,唐冠尧坦然道歉,他心中当然有无限愧疚,但爱情无法转让,他可以给他所有,只有沁水——很抱歉,他绝对不会退让! “公主明明答应嫁给我的,为什么?” 宋谨玉难以置信,以为手到擒来的富贵权势,竟如水面泡影,转瞬消失无踪。 “谨玉,你也知道我与沁水两情相悦,先前只是因为误会与争执,沁水才会一时糊涂,允你为驸马。你想要什么补偿,要钱财还是想为官,只要做得到,我们都会尽力弥补你,只望你放宽心,放弃这桩婚约。”唐冠尧柔声劝道。 “我为什么要?我只想与公主完婚!” 他们以为他宋谨玉是笨蛋?做了驸马,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谁稀罕他那些毫无诚意的打发! 宋谨玉谦谦君子的姿态消失了,阴沉狰狞的面孔让沁水骇得以为自己认错人。 “谨玉,无论如何,沁水是万万不可能嫁给你的,还是请你死心吧!”唐冠尧只能再次劝道。 宋谨玉面容大变,让沁水感到很害怕,但她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全是她的错,她必须负起责任。 “是我不好,对不住!但我实在无法嫁给你……我真的很抱歉!”她低下头,诚恳地向他道歉。 高高在上的公主亲自拉下身段向宋谨玉道歉,却仍无法平息他心头的恨。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平步青云、凌驾唐冠尧之上,狠狠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尝尝样样不如自己的痛苦,这下希望破灭了…… 一切只是一场空,他什么都没了!他不能接受……他万万不能接受! 宋谨玉仍是神情狂乱,陷入自己疯狂的思绪中。 “唉!你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 唐冠尧微叹口气,他们已经诚挚地道歉赔罪了,只希望他能够谅解。 确定彼此的情意之后,唐冠尧与沁水决定尽快完婚,因此宫中开始紧锣密鼓地为他们筹办婚事。 虽然他们两人皆有共识要低调,不铺张,但再怎么简化,要忙的事还是好多,除了一些基本的纳吉、纳征、请期等程序不能省略之外,还得忙着布置新房、量身裁制礼服,以及筹备简单的酒席。 好不容易请期结束后,一切繁琐之事大致底定,现在就等着十天后举行大婚,一对新人终于能够稍微喘口气。 只不过,宋谨玉一直未与他们有任何联络,似乎仍不肯原谅他们,对他的歉疚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很不好受。 这日,宋谨玉突然来访。 “谨玉?”当见到宋谨玉出现在眼前时,唐冠尧和沁水都惊喜万分。 “冠尧,公主,真是对不住!那日我实在太过伤心失望,以至于失了礼节,做了无礼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失心疯……我觉得万分抱歉!” 宋谨玉低头赔罪,眼眶泛红,神情写满悔恨,让沁水心里愧疚难受。 “不!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啊。” “是啊!谨玉,不要紧的,我与沁水都没怪你,该求得原谅的,是我们。”他肯主动前来,唐冠尧已经很高兴了。 “但我心情里过意不去啊!”宋谨玉低喊着,神情满是痛苦。“如果不来求得你们原谅,我怎么也无法安心,我心里……永远不会好过的!” “谨玉……”唐冠尧眼眶微红,对于这位朋友,他一直是搁在心里头的。 “当然!我们当然原谅你,只要你也原谅我们。”沁水赶紧道。 “我早就不怪你们了。”宋谨玉摇摇头,诚挚地说。 “那就好。”沁水与唐冠尧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最后一个牵挂终于能够放下了。 “对了!听说再过不久,你们即将完婚是吗?”大概是得到他们的谅解而心情极好,宋谨玉开心地笑问。 “是啊,十天后,我们将在宫中大婚。”沁水羞涩地回答。 “那真是恭喜了!婚后冠尧将移住宫中吧?那么往后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如果你们肯赏光,我想在梅林里备些薄酒便菜,摆宴与你们聚聚,算是饯别,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摆宴?”唐冠尧露出诧异的表情,因为他不认为谨玉是喜欢宴客的人。 不知怎地,他心里有着微微的不安。 “怎么了?没有时间吗?”见他面色踌躇,宋谨玉又问。 “不!我们最近是忙着办婚事,但许多事情其实已经处理完毕……”虽然心里有着不安,但他实在不忍拒绝好友,略顿一下,转头询问沁水:“我看,我们就与谨玉一同赏花饮酒,你说怎样?” “当然好啊。”沁水欣然同意。 他在意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没有理由不去。 “谢谢你!”唐冠尧感激地搂搂她。 沁水被他搂着满脸羞红,见宋谨玉脸色好像有点变了,心想他大概还无法完全释怀,急忙推开唐冠尧,要他克制一些。 “不要紧,”宋谨玉牵强一笑,道“既然说定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 宋谨玉离去后,沁水开心地说,“幸好谨玉不生我们的气了,真好!” 心头的挂碍解决了,她的心里轻松无比。 “是啊!谢谢你愿意陪我赴谨玉的约,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毫不犹豫地答应啊!”沁水微微一笑。 “谢谢你!”唐冠尧感激地将她搂入怀中,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心里对她那皇帝老爹的不满,又淡去许多。 至少他生了这个聪慧美丽的女儿,还把她教育成端庄守礼的好公主,最重要的是,他把她许配给自己,尽管这或许是他所做过的事情里最正确的一件,但光凭这一点,他就该感谢那个病皇帝——咳!是病中的岳父。 他要亲口谢谢岳父,他让他拥有了此生所得到最美好的礼物。 他情意满满又满心感激地缓缓低下头,在满园盛开的牡丹中,想要亲吻比花还要娇艳几分的心爱女子。 不待他贴近,沁水已迫不及待踮起脚尖,不害臊地主动吻他,她的热情更让唐冠尧情生意动,吻得也更激狂热烈了。 他们热烈地,缠绵地,倾尽一生的浓烈感情。 许久,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但目光仍然热烈纠缠,难分难舍。 “这么热情,你一定很爱我喔?”唐冠尧深情地凝视着她,嘴角意气风发地上扬,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沁水的脸儿蓦然红了。 “那只是为了安慰你!”她绝不肯承认自己也想念他的吻,故意装出施舍同情的高傲表情。 若是以前,唐冠尧会被她骗倒,但现在他很清楚,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高傲公主,不过是个口是心非、倔强好胜又面皮薄的害羞小女人,要她承认自己也爱极了他的吻,不如试着教猴子读书写字或许还来得快一些。 “是吗?公主几时这般善心仁慈了?”他邪气又厚脸皮地调侃,“啊!我知道了,莫非娘子吃了我的口水,变得同我一样好心了?” “我本来就善良心慈,你才是一肚子坏水!”沁水羞愤地娇瞠指控:“是谁故意在我面前装庸才、装浪荡,把我骗得团团转?真是坏透了!” 谁像他这般奸诈?是她慷慨不跟他计较,才尽释前嫌投进他的怀抱,否则真恼起来,她宁可违抗父皇旨意也不嫁他! “唉!若要说伪装高手,谁比得过公主娘子你呢?”唐冠尧叹气摇头,那神情仿佛在控诉自己误上船。 “原以为你是个高傲自矜的冰山美人,所以我拼命使计想退婚,还天天被逼着啃书本,吃足了苦头,结果你根本不是。如果早知道娘是个这样可爱的女人,我会在你到唐府的第一晚就赶紧娶你为妻,别说这些日子的苦不必白受,现在搞不好咱们的孩子都怀上了。” 听到他提起孩子,沁水可羞得呢,娇颜如花般红艳美丽,让唐冠尧瞧得痴了,不由语调沙哑地道:“等咱们婚后,尽快生个孩子好吗?你我两家的长辈都期待孩子降临,再说我英俊你美丽,咱们孩子一定可爱无比,不多生几个太可惜了。” 他毫不羞赧地夸赞自己,让沁水无奈又好笑。 “你啊,不觉得自己的脸皮太厚吗?”他呀,真是的! “脸皮厚?怎么会呢?我不过是真性情,实话实说,不矫作虚伪罢了。”他不要脸地继续对自己歌功颂德。 沁水失笑摇头,知道他是存心逗她,所以不再与他斗嘴下去,迳自踮起脚尖,再次吻住他的唇,阻止他继续厚颜吹捧自己。 “我的小水儿,我爱你!我迫不及待要与你成亲,你可知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悄悄为你心动了……” 唐冠尧轻柔地啄着她,缓缓诉说初时对她的心折,每吻一下,就喃喃吐出一句真情告白。 沁水听得感动不已,满心激荡,禁不住微启双唇,娇羞地再次回应。 唐冠尧粗喘一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轻吻转为热情,逐渐深入…… “就是这儿了。” 宋谨玉跨下马车,指着梅林说,他的筵席就设在这红梅林内。 现值十一月霜降,正是红梅绽放时,梅林内红梅朵朵,花香浓凛,沁人心脾。 唐冠尧扶沁水下了马车,两人眺目四下一望,果真景色奇佳,不由心旷神怡。 “谨玉可真风雅,挑了个好地方。”沁水着迷地瞧着大片红梅,赞叹出声。 宋谨玉但笑不语,指着红梅林中的一座凉亭,要请他们入座。 “来,请两位到那里——” 话没说完,忽然林子内传来几声大喝,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打哪冒出来,挥舞着亮晃晃的大刀,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沁水惊恐万分,那些人看来面目凶恶,像盗匪。 “想做什么?哼哼,当然是要你们的命!”看来像是黑衣人首领的人冷笑道。 唐冠尧遇上盗匪当然也很惊惶,但他向来冷静,想到沁水出宫时,禁卫军也随行保护,如今就在红梅林外待命,因此赶紧提醒沁水:“禁卫军不是在林子外吗?快召唤他们进来!” “对啊!”沁水这才想到还有禁卫军,她一慌竟给忘了。于是立刻大喊:“来人!快来人啊!这儿有盗匪闯入,你们快些捉住他!” 但奇怪的是,梅林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沁水与唐冠尧诧异地对看一眼,这实在太诡异了,禁卫军为何不前来救人?他们没听到吗? 于是她又提高嗓音再次大喊:“来人啊!护卫!我要你们前来抓住这帮匪徒,你们为何还不行动?” 梅林外依然毫无动静,只有空洞的风声,咻咻地吹动树叶,仿佛已无人存在。 但沁水知道他们都在,没她的命令,他们不可能撤离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完全慌了,宫里的禁卫军,为什么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 唐冠尧迅速思索,似乎有点懂了。“我想,这一切应当都是你外公的安排。” “我外公?”沁水大惊。“这和他有关吗?” “我认为是。这批盗匪,应是他事先埋伏在林中的,而宫中的禁卫军,也被他掉包,那些都是他的人马,自然不听你的命令。” “连宫中的护卫也——”沁水面色苍白如雪,怎么也料想不到,外公竟能魔爪伸入宫中。 “现在该怎么办?”沁水焦急地问唐冠尧,她完全乱了方寸,脑中没了主意。 “我想我们先设法逃出这座梅林——”唐冠尧突然感觉有股冷风刮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身后袭来,他下意识一闪,但没能完全躲开,下一瞬间,肩头处传来一阵剧痛。“啊!” 唐冠尧捂着受伤的肩头,震惊地回头一看,只见面儿狰狞的宋谨玉手里握着刀子,刀尖还滴着血,正急喘着气瞪着他。 “你……”不!连他……连他也是吗? “冠尧?谨玉,你做什么?你疯了吗?”沁水心魂遽散,尖叫着扑上前,慌乱检视唐冠尧的伤势,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宋谨玉竟然拿刀刺杀唐冠尧。 “我是疯了!受你们如此欺凌侮辱,我能不疯吗?”宋谨玉狂乱大叫。 “你……原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宋谨玉并没有原谅他们。 幸好他当时下意识的一闪,避开了致命的一击,只伤到皮肉,目前尚无大碍。 “你还不懂吗?”宋谨玉嗤笑着摇头,一副她愚蠢无知的神态。“我恨他!我一直很恨他,恨不得他早点消失在世间,但每次行动,最后都失败。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每次?”唐冠尧很快联想到某件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问:“难道——我的马车发生意外,是你做的?” “当然!不然还有谁能自由出入唐府?”宋谨玉毫不愧疚地笑着承认。 “原来,你早就被董合收买了!”唐冠尧心痛大过于愤怒,他是他的朋友啊! 当年发生意外后,他一直猜想,究竟是谁在他马车上动手脚,也曾怀疑过他,他太珍惜这份友情,连稍有怀疑的念头,都觉得是对他的污辱。但如今…… “说收买太难听了,我与国丈是互相合作,我助他除掉你这个眼中钉,他给我高官厚禄,皆大欢喜。” “你——”他脸上期待的神情,让沁水简直怒不可遏。“你和冠尧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吗?竟然为了富贵权势想要除掉他,这算什么朋友?” “朋友?哼!”宋谨玉轻蔑的冷笑,眼神狂乱。“什么朋友?朋友会像他这样高高在上,将我像杂草一样踩在脚底下吗?他什么都要强过我……从小就如此,我样样不如他!大家只看得到唐冠尧,谁看见我宋谨玉了?”他愤怒地喊出二十年来对他妒恨。 沁水对他的愤恨里,多了一分同情,一个只会与他人比较的人,最是可怜。 “你可以不用与他相比,宋谨玉就是宋谨玉,你有你的长处。” “少说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你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懂什么?再说,你不也选择了他,背弃我吗?”宋谨玉阴沉冷笑。 “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比你强,而是因为我爱他,如果伤了你,我愿意再说一声对不住!”沁水再一次道歉,希望能真正抚平他内心的怨恨,只是宋谨玉长年被自己的嫉妒与自卑禁锢,早已无法挣脱。 “我不原谅你们!我绝不会原谅你们的,现在——你们就乖乖受死吧!”说完,宋谨玉对那票黑衣人下令:“杀了他们!” 唐冠尧在黑衣人有所行动之前,当机立断地拉着沁水大喊:“走——” 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他拉着沁水快速往梅林深处逃去。 “快追!”宋谨玉见他们逃了,气得猛跳脚,连忙要人追上去。 不用他吩咐,五六名黑衣人早已抡起大刀追去。 为了拖延时间,不让那帮人那么快追上他们,唐冠尧尽挑杂草浓密、枝伢低垂、路面崎岖的地方逃,这确实稍微拉大了一点距离,却也教沁水吃足了苦头。 她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脚上还套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怎堪得这样仓惶逃走? 好几次,她险些跌倒。 每次都是唐冠尧及时拉起她,她才没摔下去。 无论怎么逃,一路上,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从未放开。 “啊!”突然脚下一个颠簸,沁水又差点摔跤。 “当心!”唐冠尧又眼明手快地拉起她。 “呼呼……”沁水跑得好累,又急又喘,胸口像有火在烧,连呼吸都会痛。 “我……我跑不动了。”她抬起头,绝望地告诉唐冠尧。 “不跑也不行啊,他们就快追上来了!”他焦急地道。 话才说完,就听到后方一连串怒骂叫嚣:“在那里,我看到他们了!别跑!大家追,别让他们跑了!” 沁水回头一看,黑衣人果然已经追来了。 她抬起头,幽幽望着正担心睇着她的唐冠尧,摇了摇头,闭上眼,做了个沉痛的决定。“你……别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她不想拖累他。 “你在说什么?”唐冠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这么说!”她竟然要他贪生怕死地抛下她独自逃命。 “带着我,只会拖累你,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你快点逃出生天,只要记得为我报仇——” “我不会为你报仇!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是生也好,是死也罢,我不会抛下你!”唐冠尧又气又心疼地吼道。她以为他会一个人走吗? “但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还是快走吧!”沁水眼眶红了,语调哽咽。 她也不想命丧于此啊,他们还有一辈子要厮守,要一同赏月看花,一同喝酒品茶,一同酣然入眠,还要一同迎接朝阳。 他们说过要生许多孩子,然后一块儿携手偕老的…… 如今这一切全成了幻影,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只为了一群贪婪的野心分子。 她真的好恨,好不甘心! “我不会走的!”唐冠尧眼也红了,狂怒大吼后,又软言恳求:“别放弃,求你!就算是为了我,求你再撑一会儿,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可以平安脱险!” “怎么脱险?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沁水眼中透出绝望。 唐冠尧转头四下张望,接着眼一眯,然后露出惊喜的微笑,“你看那儿!” 他指着前方不远处,告诉沁水:“你瞧那儿的光线是不是特别亮?那里一定是梅林的尽头,咱们只要逃到那儿,那儿一定有人居住,那我们就有得救了!” “真的吗?”沁水确实看见林子前隐隐透着光,心里不禁又燃起一股希望。 “再撑一会儿!我扶着你,我们快逃。” 唐冠尧快速把她拉起,这回沁水咬牙站起,没有再轻言放弃。 虽然她脚疼得像快断了,但是为了他们两人,她愿意再努力撑下。 “就在前头!抓住他们!” 这时,黑衣人已经追上了,唐冠尧赶紧拉着沁水,逃向梅林尽头那道光亮处。 眼看着光亮处越来越近,他们加快脚步—— 终于,他们奔出幽暗的梅林,同时眯起眼,以阻挡突然大量射入眼底的强光。 眼睛逐渐适应骤然转变的光线之后,他们微笑着睁大眼,想瞧瞧眼前究竟是什么地方。但—— 两人微笑睁眼,却同时愣住,眼底除了震惊讶异,还有不敢置信。 因为他们眼前一片空旷,太空旷、太空旷了—— 前面根本是一片断崖!陡峭的断崖底下,白雾缭绕,幽暗深绝。 唐冠尧与沁水对看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与绝望。 断崖!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梅林之外,竟会是一片断崖。 “哈哈!无处可逃了吗?”这时,宋谨玉与黑衣人如同追捕野兔的猎犬,悠然自林中步出。 “这儿可是知名的梅岭断崖啦,摔下去必死无疑。你们以为我为什么选在这儿?就是要你们插翅也难飞呀!哈哈哈!”宋谨玉噙着变态的笑容,痛快地瞧着他们死白的面孔。掌控他人的命运,实在太有趣了! 宋谨玉和黑衣人步步这逼近,唐冠尧与沁水则节节后退,一直退到悬崖边,再也无路可退了为止。 “冠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沁水惶恐不安地贴紧他,忧虑问道。 难道今日,他们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唐冠尧沉默以对,因为他已无计可施了。 前有追兵,后有断崖,无论往哪,都是死路一条。 “哼!我劝你们乖乖赴死,还能少受点罪。”宋谨玉不怀半分好意地警告道。 唐冠尧看着他得意的嘴脸,知道他们若真落入他们手中,他绝对会竭尽所能地凌迟他们、欺辱他们、不会让他们痛快地死去。 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他不愿沁水去承受那些可怕的屈辱。他回头看看后头的断崖,不自禁握沁水的小手。 落在宋谨玉手中,绝对是死路一条,而另一头,或许尚有一丝活路可寻…… “你怕高吗?”他转头问沁水,聪慧的她蓦然明白。 “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她对他凄美一笑。 “那好。”唐冠尧凝视着她,要把她美丽的容貌,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 “如果我们没能留在这世上,下辈子,记得还要当我的妻。” “好!”泪水滑下,沁水勾起唇瓣,透过蒙蒙的泪雾,也把他的模样牢牢记住,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忘记。 “那我们走吧!”最后深深地凝视一眼,他们转身面向悬崖。 “你们想做什么?”宋谨玉见状大叫:“我不许你们就这样死去,我还没好好折磨你们,我怎么甘心——” 他扑上前想抓住他们,却只抓住一把空气。 在他的手来得及抓住他们之前,他们已纵身跃下深谷。 沁水意识迷蒙,除了感觉身子不断下坠,只听见风声在耳边回荡,直到这一刻,她仍紧握着唐冠尧的手。 即使要死,他们也要一起死,来世好再结今生缘,得以真正做一对夫妻…… 发现唐冠尧也正望着她,想来也差不多要坠地了,她凄迷地对唐冠尧最后一笑,然后闭上眼,等待生命终的来临…… 然后,他们碰撞到物体,身子剧烈地上下弹跳,几次震荡后,渐渐止于平缓。 风声,仍咻咻地吹着,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清脆的鸟鸣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呼吸声? 沁水倏然睁开眼,弹跳而起,霎时有些头昏眼花,因为四周晃得厉害,她望向身旁,唐冠尧也已坐起打量四周。 “冠尧……我们死了吗?”她不解地问。“这里是天国还是地狱,为什么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唐冠尧被她的话逗笑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没死,这网子接住了我们。”他摇晃身下的巨网,沁水整个人都在晃动。 “咦?”沁水这才发现确实是如此,他们真的在一张强韧藤麻编织的巨大网子上,网子被架在几根巨木上,非常牢靠。 “是谁架了这张网接住我们?”她觉得很疑惑。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众人焦急的呼喊声。“公主!附马!你们在哪儿啊……” 呼唤声此起彼落,正在焦急寻找他们,想必早有人通报他们在此。 唐冠尧蓦然明白了,他对沁水露齿一笑,说:“我猜到是谁了。” 也唯有那个人,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是谁?”沁水一脸迷惑,实在想不出来。 “是谁替咱们牵的姻缘,就是谁救了我们。” “咦?你是说——” “嘘!那可以等会儿再说,他们就快寻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什么机——唔……” 沁水的柔唇冷不防被吻住,她愣了片刻,随即搂住他,毫不矜持地热切回应。 在历劫归来之后,他们都需要一个甜美的吻来告诉彼此,他们仍然活着。 他们仍有明天,可以花前月下,赏月游湖;可以成婚生子,看子孙满堂……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日子可以相守! 沁水激动得红了眼眶。这些多出来的日子,每一刻,他们都要珍惜地度过,好好地好好地——相爱。 大婚之前,照理说新郎与新娘子是不该见面的,但唐冠尧按捺不住思念,硬是溜进宫里与沁水私会。 如今两人正在湖边的水榭里赏月,唐冠尧倚坐在栏杆下方的长椅上,而沁水则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被他用温暖的大氅紧紧包着。 “冷吗?”冷风拂来,入秋的认晚已有凉意,唐冠尧低头柔声问怀中的人儿。 “不会。”他的胸膛好温暖,她贪婪地在上头磨蹭,想找个最舒服的地方窝着。 唐冠尧咬紧牙,默默忍受下腹的火热。 越近婚期,他越难忍耐对她的渴望,偏偏她单纯得很,根本不晓得他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 “幸好那日,圆方大师算出我们有死劫,事先命人架网救了我们,否则我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世间了。” “是啊。”感谢他的未卜先知。 “我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声曲折离奇的梦。”想起这阵子以来,他们所遭遇的种各阴谋,沁水觉得好像做了一一场恶梦。 想到外公,以及谋害他们失败后、被她外公设计害死的宋谨玉,沁水心里更有许多感触,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财富、权力、地位、名望真的那么有诱惑力吗?会让人失去理智、人性?” “是啊。”她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宋谨玉的事,再没人比他更痛心了。 “对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如此,但不代表所有人。像我喜欢赚钱,喜欢面对挑战,但对金钱权势倒不甚看重,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其他的,我不贪求。” “是啊!所以即使好好的公主送到你面前,你还是不想当附马,对吧?”沁水娇瞠地斜睨他一眼,颇有怨怼地问。 要是当初他一开始就爽快接受,他们可以少受多少罪啊? “呵呵!”唐冠尧笑得好不尴尬,这点他确实无话可说。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发挥哄女人的本事,甜滋滋地道:“是我愚昧!如果早知道我最终还是会爱上你,当初我就不会笨得挣扎反抗,绝对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订下婚期,与你结为神仙眷侣,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是吗?”沁水听得心花怒放,但小嘴故意噘得高高。“那你舍得放弃珍翠楼吗?要知道,成婚后,你可不能再上那儿去了。”就算她允许,旁人也会说话的。 “我知道,我已与静馨谈过了,她似乎不想接手经营,所以我会关闭珍翠楼,不再营业。”唐冠尧一边说着,大手一溜往她的翘臀,偷吃豆腐。 “关了珍翠楼,那些美丽的姑娘们就没了,往后也没人伺候你逍遥痛快了,你不心疼吗?”沁水酸溜溜地问。 想到静馨那样喜欢他,而在她出现之前,他与静馨或许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心里就莫名地胡乱吃味。 “冤枉啊!有了公主,我怎会还会去想其他女人呢?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就是为了等待与公主相识、相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唐冠尧熟知女人的心事,当然晓得他未来的爱妻正在乱吃飞醋,赶紧讨好。 “哼,贫嘴!”沁水被他哄得心里浇了蜜,甜得不得了,但还是故意昂起下巴,摆出公主的高傲面孔。 谁教他让她爱得战战兢兢、爱得患得患失、爱得倾尽所有、爱得——连她自己都害怕,失去了他,她该怎么办?所以当然要刁难刁难他啊! “唉!”“公主病”发作了,唐冠尧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以最有效、也最美妙的方法。 “唔!”沁水发现她的小嘴被占据,粉舌也被卷去,然后……心也被勾走了。她无奈地轻喟一声,探出两手搂住他的脖了,万般热情地回应。 没办法,她就是爱他嘛!就算是整颗心被他揪住,被他吃得死死,她也甘愿啊! 尾声 “呃……真、真的要吗?”唐冠尧揪紧洁白单衣,哀怨地望着娇美的爱妻。 “当然!过来——”他的娇妻斜倚在床头,神态慵懒妩媚,纤指才轻轻朝他勾了勾,他那没用的双腿立刻自动自发地迈开步伐朝她走去。 “真的要来?”新科的附马爷一脸恐惧地盯着老婆大人手中的“情趣道具。” 画眉之乐乐无穷,大婚后,沁水公主与附马,培养出与常人不同的闺房情趣。 “当然要。”沁水眯眼瞧着他扯得死紧的单衣,有点不悦地噘起红唇命令道:“乖乖把衣服脱下来。” “可是……”呜呜,他不要啊! “你认命吧!”沁水像个欺凌小丫环的色员外,拉下他抓着衣服的手,一把扯开那件薄薄的单衣,看见白皙强健的胸膛,忍不住兴奋地舔唇。 “啊!”附马爷手捂着胸膛,低喊了声,仿佛遭受躁躏。 “哼哼,把手拿开,我要画乌龟!”沁水抓下那双碍事的大手打算把他的胸膛当作画纸,好好地在上头发挥发挥。 “又画乌龟?画别的行不行啊?”唐冠军尧无比哀怨,他不想当金龟子,当然更不要做龟孙子。 “不行!”沁水拿一双美眸瞪他。她只会画乌龟不行啊? “那……你画轻一点啊。”他好声好扭地央求道。他是真的很怕……痒。 “我知道了,你别唠唠叨叨的嘛。”没见过这么怕痒的男人! 沁水举起手里的毛笔,在砚台上沾墨,以大师挥毫之姿,在他胸膛画起图来。 先是一只乌龟,然后是第二只乌龟、第三只……很快地,赤裸的胸膛已热闹无比。 “哈哈!”她边画边笑,开心极了。唐冠尧也笑,却是迫不得已地苦笑。 “哈哈,好痒……哈哈哈……”他像条虫一样不断扭动,有如遭受酷刑。 “你别乱动啦!”害她画歪了一只。 “可是……真的很痒……”老天爷啊!这是他小时候顽皮不懂事,在夫子脸上画狗熊来得报应吗?他双眼含泪,无语问苍天。 “我再画一只就行了,你别再乱动了。”沁水轻斥道,然后提笔画最后一只乌龟家庭里的小乌龟。 “好了!”大功告成,她放下毛笔,拍手欣赏自己的杰作。 “噗……哈哈!”无论看几次,她还是会笑到无力。 其实最好笑的,莫过于他那张无辜又哀怨的俊脸。 唐冠尧无力又无奈地瞧着她笑得灿烂的娇颜,心里满满全是宠溺。 其实只要她喜欢,他可以让她画一辈子乌龟,永远也不会介意。不过今天…… 哼哼,他也有新的戏想玩。 待沁水笑到无力之后,他礼貌地询问:“够了吗?” “呃?”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咬牙切齿,沁水不禁抬头看他,怕他真的生气了。 “呃……够了。”她的声音变得小小的。 “那该我了!”他拧了湿布,把胸膛的乌龟全擦掉,然后转身取出一样东西。 “什么?”沁水见他不知打哪儿摸出一只雪白的貂毛笔来,当下娇容失色。 “你……你要做什么?”难道——难道他想狠狠报复,也在她脸上画乌龟? “画画儿啊!”他说得理所当然,一副大老爷姿态地朝她勾勾手。“把衣裳脱了,该我画画了。” “不——不要!我才不要!”沁水不但不脱,反而将领口抓紧,猛力摇头。 “啧啧,你这样怎么行?老在我身上作画,却不许人家画你?”真坏。 “可是……会脏……”沁水也知道这样不公平,但她爱洁,不想身上沾上黑漆漆的墨渍嘛! “放心,我不沾墨。”不沾墨,更有乐趣。 “啊?”这句话让沁水满头雾水。“不沾墨怎么画画儿?” “当然行!你把衣服脱了,我就告诉你怎么画。” “可是……”虽然已经是夫妻,也裸裎相见过了,但要她大刺刺地在他面前脱衣服,还是好羞人啦! “喔——我知道了,你害臊是吧?没关系,那我帮你脱!” “啊!呀,不能脱啦……你别用那搔我痒……” 随着衣服一件件减少,房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高过一声,教人听了双酥又麻、又痒又渴求的呻吟声。 这一晚,唐冠尧彻底教会沁水如何不沾墨,却又能善用毛笔“作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