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情游戏》 楔子 淡水的落日,逐渐沉落海面。 湛蓝的海,被染成一片金黄。 金色的光泽映在女孩细致的脸颊上,透出美丽的光晕。 女孩的美丽,让夕阳都逊色了。 「好美喔!」颜皓萸望着海面上的金色光芒,忍不住发出惊喜的赞叹。 她最喜欢落日的凄美,所以才吵着要爱人带她来海边看落日。 她甜蜜地勾起菱唇,朝心爱的人偎去。 然而抬起头,看见心爱的人心不在焉的表情时,她顿时眼神一黯。 但她佯装不在意,扬起更大的笑容,假装热烈地说:「对了!等会儿我们去喝咖啡好吗?我知道这附近有间咖啡店很棒,还被列入杂志评选——」 「皓萸。」身旁的男人,突然用一种严肃的声音喊她。 颜皓萸心口一颤,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是她假装没听见,继续笑着说:「那间咖啡店就在海边,是木船的造型喔,里面的装潢也好像在船上一样——」 「皓萸。」 男人再一次开口,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记得当初交往时你说过,只要我腻了,随时可以喊停,对吗?」 颜皓萸没有回答,凄楚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现在我想告诉你,我腻了。」男人无情地道:「我们分手吧!」 说完,男人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金色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只剩些许微光,颜皓萸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所爱的男人要离开她了! 她颤抖地跪下,眼前模糊地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水雾。 泪水一滴滴地掉落地面,她却哭不出声音。 早在交往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而它,真的发生了。 真的发生了…… 第一章 四年后桃园国际机场 一名高俊挺拔,帅气性格的男人背着一只背包,跨出机场的入境大厅。 眼前挤满前来接机的兴奋人潮,他梭巡着,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孔。 「元霆!」 一道熟悉的呼喊声响起,紧接着一股香气伴随着扑向自己的力道,将他往后推了两步。 「好了没?抱够了吧?」元霆笑笑地推开她,不习惯没事跟人黏得这么紧。 郭文绮噘起嘴,又笑又抱怨地说:「你终于知道要回来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哈哈,你在等我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男朋友都不知道换几任了吧?」元霆以开玩笑的语气打哈哈。 「谁说的?才不是那样!」郭文绮愤慨地嚷道。他为何总是不了解她的心? 「你难道不知道我——」 元霆眼眸一闪,突然绽开笑容打断她的话。 「我肚子饿了,带我去吃点东西吧?好几年没回来了,我连路都快不认得了,往后我的肚皮就靠你啰。」元霆哈哈笑着,率先朝外走去。 又来了!每回提到感情这敏感的话题,他总是逃。 他还要逃多久? 郭文绮伤心失落,但她也知道,这就是他。 他本来就是股漂泊不定的风,没有人能捉住他的……啊,或许原本有一个,但是幸好,那个女人已经自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所以现在他是她一个人的! 郭文绮欣慰地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想:他暂时无法接受她没关系,只要他不被其它女人抢走就好。 只要他不爱上别人,那么他迟早会是她的! 「元霆,等等我!」郭文绮快步追了上去。 不远处,一抹行进中的身影猛然顿住,她身后的男人煞车不及,差点撞上她。 「皓萸,怎么了?」见她僵立不动,身子微微颤抖,何书晏诧异地问道。 「不,没什么……大概是……是我听错了。」 一定是这样的,他已经走了,不可能再回来的! 不可能的! 光是回想起过去那些片段,就让她痛苦得浑身颤抖,难以克制。 「怎么了?是不是机场空调太冷了?我们赶快出去吧!」何书晏见她发抖,赶紧体贴地护着她纤瘦的肩,避开机场里拥挤的人潮,快步朝外走去。 出了机场,何书晏叫了部出租车,飞快往台北市区而去。 「你身体又不舒服了?不好意思,是我硬拖着你陪我出差,才会害你的身体又弄糟了……」何书晏怜惜地望着她,歉疚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再说出差本来就是工作上的需要,是我分内应做的事,怎能怪你这个上司呢?」 何书晏轻叹一口气,她这声「上司」,听在他耳里是万分心酸,因为她又刻意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守候在她身旁多年,他从来得不到任何一次机会。 即便是一个撒娇的笑容,或是一声甜美轻柔的呼唤,她始终都吝于给予。 他知道她受过很重的伤,但是她的心门,真的再也不愿为任何人开启了吗? 出租车平稳前进,司机研判路况、正要变换车道时,忽然有辆车子急速从后方超车,车速很快,眼看着即将撞上他们。 「啊?!搞什么?」出租车司机急转方向盘切入另一个车道,才千钧一发地避开可怕的车祸冲撞。 「啊!」但是这个猝不及防的急转弯,却让后座的乘客像骨牌一样,跌撞成一团。 「真是的!怎么开车的?!」出租车司机闪过危机后,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尾怒骂道,然后才回头问后方的两人:「不好意思,你们没事吧?」 「啊,还好。皓萸你呢?还好吧?」何书晏被摔到车门边,待车身平稳、立即坐正身子,第一件事就是扶起滚到他身上的颜皓萸,看看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对不起。」颜皓萸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待回神竟发现自己正趴在他身上,急忙爬起来,窘迫地道歉。 「没关系……」她身体柔软的感觉,伴随着淡淡的香气飘来,但是一转眼间就消失了。 见她好像烫着一般慌忙跳开,何书晏心中有着淡淡的惆怅。 「啊,东西都掉了。」登机前在香港赤角机场免税店购买的东西,从袋子里掉了出来,颜皓萸慌忙弯腰一一拾起。 有要请同事吃的巧克力、要送给母亲的唇膏,还有……一架遥控飞机。 何书晏看见了,他的心中一痛。「那是……要买给他的?」 「嗯。我想他一定会喜欢。」颜皓萸带着一抹酸楚的笑容,珍惜地收好玩具。 「……是啊。」何书晏见了也很心酸。 她还是没有忘记啊。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该面对的敌人,究竟还有多少? 她心里还藏着多少心事? 她从不肯轻易向人吐露,但是他好想知道。 他好希望能为她分忧解劳,但—— 他能吗?她又肯吗? *** 历经十几个钟头的长途飞行回到国内,元霆狠狠睡了个饱,当他终于从床上清醒时,已经不知道是第二天或是第三天的黄昏。 他起床搔搔一头乱发,先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让自己一身舒爽,然后打电话叫客房服务,要他们送点轻食上来,稍微填填饿扁的肚皮。 吃块三明治、喝了杯咖啡垫垫胃,元霆正想着要去哪里走走,这时正好台湾的几位朋友来电,知道他回国,嚷着说要宴请他。 他却之不恭,欣然接受了。 正要出门时,另一通电话又来了。 「元霆。」这回是郭文绮。「我正要开车去你那里,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文绮,不好意思,我刚和朋友约好,他们要为我洗尘。」 元霆心里暗呼幸好,他在入睡前把手机关了,方才打开手机看见未接来电有二十几通,真把他吓着了。 她夺命连环叩的本事,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吗?」郭文绮的语气难掩失望。「不能携伴吗?你朋友我应该都认识。」 「男人聚在一起,总会天南地北聊些有的没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场,恐怕不太方便。」 「是吗?该不会是要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吧?」郭文绮嫉妒地问。 「我有必要上那种地方吗?」元霆笑着反问。 是啊,他说得没错。凭他的条件,确实不必花钱找女人,女人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好吧,那就改成明天好了,记得把时间留给我。」 「ok。」 收了线,元霆呼了口气,接着按照计划出门去了。 走出饭店,他站在路旁等着叫出租车,远远看见一辆鲜***的出租车驶来,立刻举手拦车。 就在这一瞬间,他瞥见对面马路有道熟悉的身影走过。 他心头一惊,瞬间就要高喊出声。「皓——」 吱!召来的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恰好挡住对面街道的视线,他急忙往旁边移动几步,终于又看到对街的景物,但是方才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先生?你要搭车吗?」出租车司机下车喊他。 「啊,是的……」 他怅然回神,机械化地上了车,鲜黄的车体汇入车流,在夜归的车阵中穿梭。 他坐在后座,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夜景,脑中不断回想着方才那道身影。 是「她」吗? 他不知道,但是真的好像。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没有忘记她,虽然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毕竟过去是他提出分手,是他负了她,所以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思念她。 但人的意志毕竟不能随心所欲控制,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但其实并没有。 不过即便没忘,那又如何? 他们终究分手了,天涯海角,人海茫茫,要再相遇何其困难? 况且,那也不一定是她,只是一个很像她的人也说不定。 出租车往前奔驰,元霆凝望着黑夜,沉默无语。 *** 「安洁,早安。」 一早颜皓萸进办公室,经过茶水间时,探头朝正在倒茶水的女孩微笑打招呼。 「早安。颜副理……」那女孩转过头,扎着一束马尾,面孔清秀可爱,只是此刻显得有点郁闷不乐。 陶安洁是新进一年的员工,按照惯例得帮大家准备热茶或热咖啡,而陶安洁不只是颜皓萸的同事,还是何书晏的女朋友。何书晏向来照顾她,所以颜皓萸对陶安洁也特别关照,当作是对何书晏的回报。 再说陶安洁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颜皓萸是真心喜欢她。 「我不是说了叫我皓萸就好吗?你在泡咖啡啊?我也来帮忙!」 颜皓萸笑着走进去,将包包放在一旁,挽起衣袖,接过她手上的热水,便开始泡起自己拿手的咖啡。 陶安洁收回想要帮忙的手,无力地垂下,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声地说:「我真羡慕你……」 「欸?」颜皓萸泡好咖啡,盖上壶盖,诧异地转头看着她。「羡慕我什么?因为我和书晏一起出国吗?我们是为了公事,你可别胡思乱想喔。」 她知道陶安洁和何书晏的感情似乎不是很稳固,陶安洁经常感到不安,甚至会担心何书晏跟她发展出感情,但陶安洁真的想太多了! 她跟何书晏相识早在陶安洁之前,是超过四年的老朋友了,要是有感情,几年前就会发生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但是陶安洁总是无法信任他们,总会怀疑,胡思乱想,她也只能尽量安抚。 「对了!」颜皓萸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她。 「不好意思,因为是去出差,所以没什么时间逛街,这是我利用登机前的时间在机场选购的,我想女孩子都爱吃甜食嘛,虽然书晏应该也买给你了,但是我只想得到这种没创意的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谢谢你……」陶安洁接过巧克力,双眸低垂,神情更加哀伤。「书晏他……从来没送过我东西,他连我爱不爱吃巧克力都不知道……」 「欸?!对不起,我不知道。」知道何书晏根本没送她礼物,颜皓萸当下很尴尬,只好笑着替他解释道:「唉,真是的!男人就是这么粗心,以为女朋友追到了就不必用心,下回我会提醒他好好注意的。」 望着她善良的笑容与安抚,陶安洁心里却更难过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如果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就可以讨厌你,可是你这样,让我没办法讨厌你……所以我只能厌恶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小心眼……我真的很讨厌自己这样!」 说完,陶安洁哭着转身冲了出去。 「安洁——」 颜皓萸想喊住她,但她已跑开了。 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模样,颜皓萸忍不住轻轻叹息。 感情就是这么伤人啊!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来,不愿再接受新感情的原因。 不过她想,陶安洁与何书晏之间或许真的有些问题,看来她应该找个时间,跟何书晏好好谈一谈。 *** 进了办公室,刚要开始手边的工作,扩音器里忽然传来公司总机部门的广播。 「各位同仁请注意!现在请先暂停手边的工作,立即到七楼大会议室集合。各位同仁请注意……」 「怎么回事啊?」同部门的同事们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上头为何突然召集大家。 「应该是总公司那边调来的代理总经理到了,要介绍给大家。现在大家赶快到大会议室集合。」 何书晏人不在,一早就被叫去开会了,身为副理的颜皓萸只好代为发号施令。 「代理总经理?」 「不知道是年轻人还是老头子?」 「希望是个大帅哥。嘻……」 部门里的女职员一边往外移动,一面小声讨论著,颜皓萸也在行列中,带领大家一同朝着会议室前进。 他们这间约有两百多人的中型企业,是美国amr总公司的台湾子公司,内部的营运与对外的经营都是独立作业,不受总公司支配与影响,惟独高级主管的人事异动,还是由美国总公司直接指派。 上一任总经理因为届龄退休,日前已经返回美国,所以总公司又派了一位递补的总经理过来。 不过据说这位只是代理,过一阵子,总公司还会再指派一位正式的总经理。 「皓萸。」 其它部门同为主管级的同事看见她,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两人一同走往大会议室,一边闲聊。 「你知道吗?听说这位新来的代理总经理还满年轻的,是位大帅哥喔。」同事八卦地转述听来的小道消息。 「是吗?」颜皓萸不是很感兴趣地笑笑。 「嗯!据说还是美国总公司总裁的儿子呢,几年前曾经在台湾待过一阵子,后来不知道是住不惯还是怎么回事,又回美国去了。」 颜皓萸低下头,看着自己左右规律行进的脚步。 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位代理总经理的事迹,让她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可能是那位总裁之子的人生经历,跟她所认识的「那个人」有点类似吧! 颜皓萸到达大会议室,号称公司最大的会议室里头,已经挤满各部门的员工,她注意到公司里几位美女级的员工都挤在最前头,意图相当明显,她忍不住好笑。 说不定人家早就已经结婚了哪! 「皓萸!你过来一下。」人也在最前头的何书晏一直注意着入口处,一看见她进门,立即招手要她过去。 颜皓萸不敢耽搁,赶忙挤过重重人墙,到何书晏那头去。 人才刚到,何书晏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往前方被团团包围的中心点。 「颜副理来了。」何书晏迫不及待将她介绍给新科上任的代理总经理。「元总经理,这是我刚才和您提过的颜副理;颜副理,这位就是代理总经理,元霆,元总经理。」 不用等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颜皓萸已经看见那张让她连在梦中都会哭醒的面孔。 是他!竟然是他! 那张四年来未曾改变的英俊面孔,也诧异地紧紧地盯着她。 不—— 一阵她无法承受的猛烈震撼袭向脑中,颜皓萸忽然眼前一黑,双腿虚软,当场倒了下去。 「皓萸?!你怎么了?皓——」 何书晏惊叫着,急忙要上前扶起她,但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掌挥开他,径自抱起倒在灰绒地毯上的颜皓萸,快步朝外走。 「总经理……」 何书晏呆了呆,但随后立即追上去。「医务室在九楼,我帮忙带路。」 「嗯,麻烦你了!」元霆面容严肃地加快脚步。 何书晏见他一路抱着昏迷的颜皓萸,心想他毕竟是总经理,可能不习惯抱重物走这么久。 「总经理,会很重吗?我来帮忙——」 「别碰!」 何书晏手才刚要伸过去,就被他大声喝退。 那声严厉的喝斥,把何书晏吓了一大跳。如果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是个爱护员工、将每个员工都视为家人的好上司,那么或许有可能会亲自将昏倒的员工送往医务室。 但方才那严厉的大喝,实在不像只是单纯的爱护员工而已,倒像凶猛的野狼,捍卫着自己唯一的伴侣。 总经理的反应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何书晏一路紧跟着元霆的脚步,无数的疑问在心中萦绕。 第二章 颜皓萸觉得身体好轻,而且正沿着黑暗的走道,迎向透着亮光的出口。 就像穿过时光隧道,走进一个缥缈未知的世界里一样。 「皓萸!」 忽然有人喊住她,她转过身,看见高中时代最要好的朋友茱蒂用力朝她挥手。 「茱蒂!」刚从大学毕业的颜皓萸看起来远比现在年轻五岁,脸庞秀气稚嫩。 她看见多年好友,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迎过去。 「茱蒂,欢迎你回来,我好想你喔!」握住好友的手,她高兴得差点掉眼泪。 茱蒂家境富裕,高中毕业后便举家移民美国,但她们一直保持联系,这次茱蒂是为了庆祝毕业,特地回台来玩的。 「我也是!我也好想你喔!」 两个大女孩兴奋地尖叫,紧紧拥抱,开心得彷佛回到高中时代。 这时,颜皓萸视线不经意落在茱蒂身后,发现一张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俊冷面孔,正充满兴味地打量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大喊大叫,颜皓萸脸一红,连忙放开茱蒂,尴尬地问:「茱蒂,这是你男朋友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带了人回来……」 「什么?才不是呢!」茱蒂立即否认。「我哪有这么倒霉?他是我表哥啦,要是我男朋友敢这么跩,早就被我甩了!」 茱蒂嘟起性感的嘴,率直地抱怨道。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那男子伸出双手,在茱蒂的脑袋两侧转啊转,疼得茱蒂直求饶。 「哎哟,霆表哥最讨厌了,就只会欺负我这个小妹!」茱蒂挣脱他的魔掌,气嘟嘟地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 「我真的不理你了!我要去见我的心上人,接下来的行程请自理。」 茱蒂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还留在台湾,两人几年来谈着远距离的恋爱,依然爱得如火如荼。 说完,她当真转身跑开了。 「喂!你玩真的呀?你要去哪里?」茱蒂的表哥不可思议地大喊。 比茱蒂要早十年离台的他,早就对这地方感到陌生,虽然他还不至于无能到必须仰赖表妹带路的地步,但是她这样把他抛下也未免太可恶了吧? 「别担心!我找了我同学来,她会替我好好招待你的。皓萸,拜托你帮我一下啰,谢谢啦!」 「啊!茱蒂——」颜皓萸见她像只幸福的小鸟快乐地飞走,当场傻眼。 茱蒂不是找她来叙旧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等等!茱蒂,茱——」 「别喊了,她已经走了。」男子一派潇洒地站着,脸上丝毫没有被放鸽子的气恼。 大概是看见她慌张的模样,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颜皓萸转过头,神情尴尬地看着他。 现在该怎么办?她是该临危受命?还是装傻溜回家? 大概是她的犹豫全写在脸上,茱蒂的表哥突然笑着说:「没关系!你别理会那丫头的话,等会儿我可以自己回饭店,你别担心。」 颜皓萸刚才第一眼看到他,觉得他人虽然帅,但是给人有点冷的感觉,脸上表情在笑,可是眼神完全没有笑意,好像将自己抽离人群,冷眼睥睨人间。 但是此刻,他开口安慰她,她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柔软,也变得温暖许多,不像方才只给人冷眼旁观的疏离感。 他原来是个好人嘛!这个发现,让颜皓萸不再感到那么不自在。 「那个,茱蒂表哥……」 「元霆。我的名字可不叫茱蒂表哥。」元霆打趣地道。 「噢,元、元霆大哥,你、你想去哪里?」因为害羞,颜皓萸说话结结巴巴。 「我?」 「嗯。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我本来就把今天的时间腾出来给茱蒂了。」她想他难得回来一趟,却没有人肯陪他,连唯一熟悉的表妹都放他鸽子。 颜皓萸的同情心泛滥了,决定接受请托,代替茱蒂好好招待他。 元霆睨眼瞧了她几秒,随性地耸耸肩说:「好啊,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 颜皓萸不是专业的导游,第一次带「归国华侨」观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赶紧冲到书局,买了本台湾导览观光手册,按图索骥,充当一点也不专业的「倒油」小姐。 「呃,这里就是收藏着许多传统国宝的故宫博物院。」 「噢。」 「这个……是有名的国父纪念馆。」 「喔。」 「至于这里,则是香火鼎盛的龙山寺……」 「嗯。」 「呃……而这里,就是颇受观光客爱戴的华西街夜市……」 活生生、血淋淋的杀蛇表演就在眼前上演,颜皓萸看得都快吐了,元霆却还是一脸好奇地观看着,毫无半点异样。 「如……如果你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颜皓萸真的快忍不住了,挤出客气的笑容问道。 「ok。」 元霆耸耸肩,还是一样的老话,反正他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 不知道是他人随和还是怎样,无论她带他到什么地方,他都没有意见,好像幼儿园的乖宝宝,老师走到哪,就乖乖跟到哪。 但他的外表,可完全不像个乖乖牌,一副很有个性的模样,而且人长得又帅,举手投足间自然就有股潇洒的气度,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他瞧,连带的颜皓萸也受到不少注目眼光,变得紧张兮兮,随时得进入备战状态。 「等等。」 才正想着,忽然身旁的男人急靠过来,大手亲昵地攀住她的肩。 「又、又出现了吗?」颜皓萸紧张地问。 「嗯。这次是两个。」 颜皓萸不敢轻举妄动,悄悄转头往后看,果然有两个穿着时髦、脸上写满爱慕的女孩,像盯中猎物的母狼,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们身后。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个盯上他们——不,是盯上「他」的女孩。 「我们走快点。」元霆拉住她的手,开始小跑步。 他——握她的手?颜皓萸呆望着那只握住自己的大手,整张脸涨得通红。 察觉到他们想闪避,那两个女孩快步跑到他们前头,挡住他们的去路。 「请等一下!我……我们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当然,她们这句话绝对不是对着颜皓萸说,而是对英俊潇洒的元霆说的。 「我女朋友就在这里,你们没看见吗?」元霆搂搂颜皓萸的肩,刻意摆出亲昵的模样。 「骗人!我们跟在你们后头很久了,你们根本不是情人!刚才你们明明还离得很远,是看见我们才故意搂搂抱抱的。」 女孩们精明得很,一眼就拆穿他们的谎言。 「我们是不是情侣,有必要向你们交代吗?」元霆被搞烦了。 他只是想逛逛走走,一定要这样骚扰他吗? 「她也没多漂亮,这样的女人满街都是!」女孩们嫉妒地批评道。 「欸?」颜皓萸傻眼,她连句话都没吭,怎么会无故扯到她身上来?她们这是人身攻击吧! 「就算她真的是你女朋友也没关系,死会可以活标,你有权利选择更好的。」 女孩们大胆的言词,更让颜皓萸咋舌。她们看来还小她几岁,居然如此大胆敢言。 「你们听不懂吗?如果你们听不懂中文,我可以说英文!」元霆真的被她们惹恼了。搞不清楚状况不说,还超级没礼貌。 「在我看来她好得很,既漂亮又温柔,而你们才是连美女的边都沾不上的人。我对你们半点兴趣也没有!」 元霆恶狠狠地瞪她们一眼,随即拉着颜皓萸的手大步离去。 女孩们被劈头骂了一顿,也不敢再跟了,只是懊恼地看着他们离开。 颜皓萸愣愣地跟着元霆,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刚才……他是在帮她出头吗? 第一次有人为了她这样吼得面红耳赤、大动肝火,她心里不自觉渗出一丝丝的甜蜜。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缘故,害你无故招来这种飞来横祸。」 走了一段路,元霆放开她的手,抓抓头发,有点烦躁地道歉。 真没想到好好逛个夜市,竟会遇到这种事。 「没……没关系啦。」长得太帅不是他的错,她也没怪他。 「抱歉!我有点累了,想先回饭店休息了。」 他揉揉眉际,可能真的累了,脸上的表情看来有点阴暗。 「啊,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知道路。今晚谢谢你了,再见!」 元霆率性地一挥手,转身大步走离。 颜皓萸呆呆望着他走远,心中不知怎么地,有点怅然的感觉。 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男人,与他相处的这一天,其实满快乐的。 她会把今天的事当成一段奇遇,永远珍藏在心中…… ***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第二天却意外接到他的电话。 「皓萸吗?」 听到话筒里熟悉又陌生的男性嗓音,颜皓萸愣了好久,无法反应。 「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听不出我的声音吗?」话筒那端传来熟悉的轻笑。 「元、元霆大哥!可……可是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呢?」 「原来你并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啊?」他故意错误解读。 「不不!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很惊讶。」 「哈哈,我开玩笑的!电话号码是我向茱蒂问来的,你不会排斥我打电话给你吧?」 「怎么会呢?你打给我,我当然很高兴……」突然发觉自己的话好像太大胆了点,颜皓萸的声音愈来愈小。 「好了,不逗你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再赏赐我一个美丽的夜晚?」 「啊?」什么意思?颜皓萸完全不懂。 「为了答谢你的好心,我想请你吃晚饭,不知道你是否肯赏光呢?」 「你不用那么客气,我也只是陪你到处走一走而已。」 「那么你是不肯陪我吃顿饭啰?」他装出失望至极的声音。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失望的叹息声,颜皓萸慌忙说:「没有,不是这样的!」 「那么,今天晚上七点在晶华饭店大厅碰面。就这样啰,晚点见!」 「啊,好……」 电话已经挂上,颜皓萸是对着话筒的嘟嘟声说的。 那天晚上,他们共享了一顿很棒的晚餐,也了解更多彼此的事。 她知道他是因为工作关系,被暂调来台湾,家人都在美国。他孤身在台,诸事不便,所以她特别关照他。 帮他找房子、陪他买家具、帮他打扫布置,慢慢地,他们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每个周末,元霆一定邀她共餐,而颜皓萸也常常请他到家里来玩,做自己拿手的料理招待他。 不知不觉间,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得比其它任何朋友都还要长,好像成为习惯似的,只要一有事,拿起电话第一个拨出的号码,就是对方。 但他们并不是恋人。 颜皓萸渐渐开始感到痛苦,因为在长久的相处下,她爱上他了,她想成为他的情人,想永远在他身边。 于是,她鼓起勇气向他告白,没想到沉默许久的他竟回答——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不要喜欢我比较好!」 他的反应出奇的冷淡,嘴角依然似笑非笑地扬起,但俊颜好像被风暴掩盖,瞬间变得幽暗又阴沉。 「为……为什么?」 「我不是个好男人!我很花心,我有过的女人多得你无法计数,我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定下来。」他不怕丑化自己,就怕她执迷不悟。 「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你明明不是这种人!」 「你又了解我多少呢?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男人!」 「我不相信!」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颜皓萸才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那你到底要怎样呢?非要弄得满身伤痕,才肯相信我的话吗?」她对他的信任,让他莫名地恼火。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认了,我就是要喜欢你!」颜皓萸固执地道。 元霆傻了,定定看着她半晌,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真、真的?」 颜皓萸还来不及高兴,他又继续说:「但是我并不爱你。」 颜皓萸欢喜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我喜欢和你相处,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忍心看你受到伤害。爱上我的女人是不会幸福的,你永远不会得到我的爱,只会得到痛苦。即使这样,你还是要爱我吗?」元霆阴沉地恫吓。 「我说过,即使是那样,我也认了。」她顽固得出乎他意料。 「我不想半点努力都没做就放弃,那样我会一生后悔的。」颜皓萸抿起小嘴,坚定地道。 「爱上我,你才会一生后悔。」元霆沉重地叹息。 这世上他最不想伤害的女人就是她,她却偏偏硬要闯入他的警戒线内。把她推开、只把她当朋友,是在保护她,不是害她,她不能理解吗? 「我说过了,我很花心,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停留,或许一年,或许一个月,或许才一天,我就厌了、腻了你所谓的爱情,又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也说不定。」他把狠话说在前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二话不说,放手让你离开。」 她看来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心里却仍有着少女的天真,以为只要自己付出,一定就能得到回报。 那时候的她还不够世故到足以了解,这世上有太多付出全部,却得不到一丝回报的残酷。 如果是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再傻得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 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了…… 她不要。 绝对不要! *** 「醒了醒了!皓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皓萸?」 身旁不断传来激动的呼喊声,颜皓萸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何书晏担心的斯文面孔。 「书晏?」发现眼前的人是他,颜皓萸松了好大一口气。「噢,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她虚脱似的吐出微弱的呢喃,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由何书晏身后跨出来。 「觉得怎样?」低沉嗓音的主人,一双锐利的眼眸在她身上梭巡着。 颜皓萸好像看到鬼一样,瞪着那个神情自若的人,面色一片惨白。 这不是梦! 是真的。 他回来了! *** 「我真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 颜皓萸呆呆瘫坐在沙发里,整个人还处于半失神的状态。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无情提出分手、远走他乡的前男友,竟然再度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还是他们公司的代理总经理?! 这教她如何相信呢? 之前曾听同事说过,新任总经理是美国总公司的总裁之子,可是她根本不晓得这件事。 她一直以为元霆只是被派驻来台的企业员工,不晓得他竟有如此惊人的身分背景。 原来当初交往时,他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背景。 发现这件事,更令她为自己感到可悲,他自始至终都没信任过她吧? 「代理总经理突然到来,我也很惊讶,但是皓萸你因此就被吓昏,我才感到更惊讶呢!」 刚把她送回来的何书晏,倒了杯温水回来,笑笑地把水放到她面前,自己也跟着坐下。 「我才不是被吓昏。」颜皓萸红着脸,用微弱的声音辩解:「我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何书晏知道她过去有个伤她很深的情人,但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元霆,所以认为她只是身体不适,才会突然昏倒。 「不过这位总经理,似乎是位关心员工的好上司呢,你昏倒的时候,他显然非常紧张,方才要不是他还有会议走不开,不然他原本坚持要开车送你回来呢。」 颜皓萸没有回答,微微露出烦恼的样子,抿紧唇不说话。 元霆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是她最在意的。他不必刻意装出很关心她的样子,反正他与她都知道,他对她根本毫不在乎。不是吗? 何书晏移动视线,打量她这间小巧简单且整洁的斗室。 她只有一个人住,家具物品都很简单,不知为什么,总让人有种感伤的感觉。 是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孤寂,使人难过吧? 何书晏在心底悄悄叹口气,无法压抑心底的那抹疼痛,她总是能够轻易拉扯住他的心。 嘟…… 何书晏习惯转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跳动着,他取出一看来电显示,随即愣住不动,沉默地看着手机,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接听。 「是安洁打来的?」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于是颜皓萸好奇地问。 「嗯。」何书晏很轻地唔了声。 这时手机的震动停止了,不必再犹豫该不该接电话,何书晏好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你不回电话吗?」颜皓萸讶异地看着他。 女朋友来电,如果不是在开会或忙碌中,一般人都会接吧? 「没关系,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晚点回公司就会碰面了。」何书晏以理智得不可思议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好羡慕你……书晏他……从来没送过我东西,他连我爱不爱吃巧克力都不知道…… 这时,陶安洁说过的话,还有那张失意的面孔,不经意窜入颜皓萸脑海中。 这一瞬间,她忽然能够理解陶安洁那时为何会有那种黯然失魂的表情。 他与陶安洁的感情,似乎真的出了问题。 「这样不行啦!」虽然年纪比何书晏小,但颜皓萸仍忍不住用大姐姐的语气劝道:「女朋友打电话来,当然要马上接啊!爱一个人,就是要爱她、珍惜她、随时把她放在心上,不让她难过。别等到有一天当你失去,才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她。」 「……我知道。」何书晏低叹了声,目光却还是紧紧瞅住她。 这一抹深深的凝视,让颜皓萸心里警铃大响。他对她,好像真的过度关切了。 想到陶安洁望着她时幽怨的面孔,她心底倏然一惊。 难道书晏他—— 老天!事情该不会朝她从没预料到的那一方面走去了吧? 第三章 休息两天之后,原本曾有过辞职念头的颜皓萸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按时出勤。 本来直觉想逃的她深思了很久,为什么她要为了一个过去的情人,放弃自己的工作呢? 这份工作她做了三年多,业务上可以说非常熟悉了,而且她又恰巧很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同事们也都相处融洽。再者以现实面来说,目前的薪资她很满意,如果赌气离开了,冲击最大的就是经济上的损失,她不认为自己应该那么做。 况且他只是代理该职务,应该很快就会返回美国——他以前就曾说过,他从来没有打算要永远留在台湾。既然如此,那么她何必为了一个随时会走的人辞职? 为了一个目前毫无干系的人放弃手里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太蠢了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对她绝对已经毫无兴趣了,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所以她如果为了闪躲他而辞职,那才真的是荒谬到极点。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回去上班了。 「皓萸!看到你来上班,真是太好了。」 看到她恢复元气来公司上班,何书晏比谁都高兴。 「谢谢你,书晏。」 颜皓萸朝他微微一笑,不经意瞥见陶安洁黯然伤怀的神情,连忙敛起笑容,假装忙碌地避开与何书晏的接触,不想再让陶安洁误会了。 颜皓萸刚放好东西,桌上的分机忽然响了起来。 「颜副理您好,我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张秘书,总经理请您立即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听到张秘书的转达,颜皓萸心头一凛,不知道他为何要找她? 强自凝定心神,她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好的,我马上上去。」 挂上电话,颜皓萸捏紧自己的手,努力平复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许久才起身朝外走去。 也好!既然他主动找她,那么她不妨上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她搭乘电梯来到总经理室所在的楼层,跨出电梯,小心翼翼地前进。在她面前的,是她甚少踏入的高级主管重要基地。 她略微紧张地咬咬下唇,找到总经理室后,在张秘书的指示下,走入那间宽敞雅洁的办公室。 「你来了。」见她到来,元霆合上文件,从大办公桌后起身,朝她迎来。 他向来高大挺拔,身材体态极佳,如今也没多少改变。合身的深色西装穿在身上,衬出他衣架子般的好体格,以往帅气的半长发如今剪短,抹上发胶往后梳齐,俨然像个社会菁英。 她错了!他并不是没有改变,他变了。 岁月使他变得更加成熟英挺,并且具有成功男人的翩翩风范,就像经过长时间酝酿的醇酒,在渐深的酒液中,逸出熏人欲醉的绝妙风味…… 不对! 当颜皓萸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心底赞美他、歌颂他,当下脸色又白又红,对自己又是羞又是气。 她是被鬼迷了魂吗? 「听说你请了两天假,现在好点了吗?」元霆盯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 她看来并没有完全痊愈的样子,脸色还是有点苍白。 他的关心,反而更激起颜皓萸的怒气。 他还要装出那张担忧的虚伪表情吗?这里没有外人在,他大可不必作戏!也没有人会对外批评,他这高高在上的新官不懂得体恤下属。 「请问总经理找我来,就是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吗?如果没什么事,那我要回去工作了。」颜皓萸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回答。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元霆的脸色微微下沉。 他原本想找她私下聊聊,问问她的近况,没想到她却是这种冷淡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真是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自讨无趣。 「既然没事,那有什么好聊的呢?」颜皓萸脸色和语气都很不友善。 「当然可以聊,你不会忘了我们的过去吧?我们有太多可以聊的话题。」元霆阴沉地提醒。 他刻意提起当年的事,对颜皓萸而言有如火上加油,除了羞辱,更觉得愤怒。 「当年的事,我半点也不愿提起,也请元总经理忘了它!」 「元总经理?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她愈不想提,元霆愈是刻意要提起,她回避他有如闪躲毒蛇猛兽,使他感到有点恼怒。 「怎么了呢?难道不是情人,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酸溜溜地问。 「不要再提当年的事了!」颜皓萸几乎要崩溃尖叫,只要一想起过去,她的胸口就难受地揪疼。 「对不起,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仓皇逃出他的办公室。 元霆冷眼看着她逃离,猛然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掠夺心。 她想逃? 那还得看他愿不愿意! *** 跑出他的办公室之后,颜皓萸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为什么她还在意他? 她恨他不是吗?她恨透了他,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原来所想的那么坚强,她的心思还是会被他牵动,情绪还是会受他影响,她想把他视为陌路人,但却是那么难办到。 回到办公室,何书晏发现她脸色苍白,讶然问道:「皓萸,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颜皓萸僵硬地微扯嘴角,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静静坐了会儿,在自己的强迫下,颜皓萸逐渐冷静下来。 要镇定啊,颜皓萸!她厉声告诉自己。 过去的那段痛苦回忆,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只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路人,如果真有关连,也仅只限于工作上的连系,而他们职位悬殊,即便有接触的机会也绝对不多,所以她担心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安心多了。 是的,他们早已什么都不是了,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两人会再有什么接触,她什么都不用怕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有如此意想不到的转折—— 「转调到总经理室担任特别助理?!」 几天后,当颜皓萸看到人事公布栏上的职务调动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天哪,总经理室耶!皓萸,你这样算升职了吧?」 不知情的同事们纷纷向她道贺,替她高兴,但颜皓萸本人却只觉像坠入无边深渊里,完全无法言语。 为什么? 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刚转调到台湾,又很多年没回来了,台湾的近况与公司的事务都不熟悉,希望有个了解现况的人在身旁协助。相信颜副理应该很乐意提供协助才对吧?」 元霆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她身后,以万分和蔼的语气微笑说道。 「总经理!」大家纷纷敬重地喊道,在心里夸赞着他的平易近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盘算着的恶劣心思。 只有颜皓萸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恶意逼迫,他要将她逼入怎样的境地?思及此,她浑身发冷,不住颤抖。 「皓萸,你怎么了?」 视线从不离开她的何书晏立即发现她的异状,想揽她的肩扶她去休息,但是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就被一双大手迅速格开。 「颜特助,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元霆把她挟持回自己的办公室。 「你做什么?放开我!」 元霆不理会她的抗议,走进办公室踢上门,把她扔进沙发里,然后径自转身走进一旁的浴室。 颜皓萸一阵晕眩后转头四望,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已经摆放着她的桌椅,脸色又是一片惨白。 她痛苦地闭上眼,希望这全是一场恶梦。 她不要和他朝夕相对,她绝对无法承受的…… 忽然,一股温暖湿润抚上她的脸颊,她猛然睁开眼,发现他拧了一条温毛巾,像拂拭宝物一样,小心又温柔地擦拭她的脸庞。 「不要……」颜皓萸脸红了,急忙按住他的毛巾说:「我……我自己来。」 「你害羞?」元霆瞧了很有趣。「怎么?我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还怕我碰你的脸吗?」他的语气有点嘲讽。 颜皓萸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又转白。 「相信你应该不会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的我们,只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你不应该随便碰我。」她冷冰冰地道。 「噢,分手了……是啊。」 元霆发出类似叹息的低喃,好像他今天才发现这件事。 他的语气让颜皓萸愤怒不平。他竟然敢用那种无辜的口吻跟表情说话!他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她说的? 我腻了,我们分手吧! 腻了……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宣判了他们的爱情已逝。 曾经,她几乎要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心底的痛苦。她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也几乎把他忘记了。但他却突然冒出来,一副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怎么做得到? 她没办法如此洒脱,他们之间,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有太多事是她永远的痛,让她永生也摆脱不了的阴霾。 「我无法接受新的职务调动,请总经理另外寻找合适的人选。」她深吸口气,拒绝他的「青睐」。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升迁的好机会,但她一点都不希罕! 「很遗憾,恐怕我无法接受你的拒绝。」元霆眼眸一寒,嘴角冷冷地勾起。「不管你对我的观感如何,也不管你乐不乐意,今日你在我所领导的公司里工作,就必须遵从我的游戏规则!」 他冷硬的语气,让颜皓萸微微一震,心里又惊又气。他居然摆出大老板的高姿态对她说话? 她多想高傲地昂起下巴,甩头就走,但—— 如今市场一片不景气,好工作难求,今日负气走了,明天她会不会后悔?这么一想,又让她忍住了那股几乎要爆发的怒气。 「我想请问,是不是总公司指派的正式总经理到任后,你就会返回美国,不会再干涉我们分公司的内部行政?」 她顾不得他是公司的最高首脑,直接提出绝对会被认为很没礼貌的问题。 元霆看看她,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地回答:「一般来说,是的。」 那就意味着,他干扰她生活的时间不会太长久,往长远看来,值得她忍。 好!她愿意咽下这口气。 「我会谨遵吩咐,尽心尽力为『代理总经理』效力。」她咬紧牙根,特地强调他只是代理,不可能长久的。 「很好。」元霆扬起唇角,他不计较她态度如何,他只知道,他达到目的了。 想到日后将可以每天见到她,他心底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这是期待吗? 分别四年后,她终于以这种方式,再度回到他身边了。 *** 颜皓萸知道,自己在闹脾气。 故意不看他,故意摆臭脸,把她向来认为不应该在职场上发作的私人情绪,全部带到工作场合,只因为她认为始作俑者自己活该承受。 「您交代的工作已经处理好了,请批阅。」 刀尖划过玻璃般的尖锐嗓音,伴随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颜皓萸把刚整理好的文件,很不温柔地交回元霆桌上。 「嗯,谢谢。」 元霆没被这点小事激怒,扬起笑容轻浅道谢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面对那从容宽大的态度,颜皓萸呼吸一窒,反倒慌了手脚。 哼!她气闷地转回自己的办公桌,继续刚才中断的工作。 不要在意他,就当他不存在好了!她专心地对着计算机屏幕输入数据。 这时,元霆抬起头来,悄悄地注视她。 打从重逢以来,她从没对他露出过一次笑脸,她当真那么恨他吗? 元霆的眼眸,不由得阴郁起来,她当真能那么潇洒地遗忘? 倒是他,还被过去牵绊着,无法完全放下,与她的冷血无情相比,他就显得婆妈黏缠了。 瞄了眼桌上的数字时钟,中午了。他突然起身,走到她桌前。 察觉黑影像根柱子矗立在自己桌前,颜皓萸冷冷扬起视线,用眼神发出疑问: 有何吩咐? 「午休时间到了,一起吃饭?」他露出会让女人尖叫的性格笑容。 他不相信她对他真的没感情了,她愈是想闪躲,愈是激起他的好胜心。 「我工作还没做完。」她低下头,继续啪搭啪搭敲打键盘。 「我不是刻薄的老板,再怎么样,也会让自己的员工吃饱。先去吃饭,回来再继续。」 「不用了,我正在减肥。」她冷冷回绝。 「你不需要。」 「我没胃口。」 这回元霆没再勉强,耸耸肩,没说什么便离开办公室。 确认他走了,颜皓萸才垮下紧绷的双肩,无力地颓靠在椅背上。 天哪!他能不能行行好,放过她呢? 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再忍多久? 面对他有意无意的「骚扰」,她真的快忍无可忍了。 半个钟头后,元霆回来了,带回一个三明治搁在她桌上。 「如果饿了,随时可以吃。」他释放强烈善意。 颜皓萸瞪着那个三明治,那是她向来喜欢的生火腿起司三明治,他还记得她喜欢这种口味?望着那个三明治,她内心激荡,许久无法言语。 他这是在做什么?讨好她? 有必要吗?她只是他厌倦了、不想要的女人,他还花费心思在她身上做什么! 元霆站在她桌前没走,故意问:「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 「……谢谢总经理。」基本的礼貌与教养,迫使颜皓萸开口道谢,即使她根本不希罕这份「善意」。 「不客气。」元霆微笑走开。 她的声音听来绝对是万分不情愿的,但元霆一点也不在意。 只因他要的,本来就不是那一句道谢,而是要她开口跟他说话。 颜皓萸瞪着那个三明治,暗暗气恼。 整个下午,她连碰都没碰三明治一下。 *** 下班时间一到,颜皓萸立刻收拾物品,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魔窟。 「一起吃饭?」 元霆动作比她更快,已经走了过来,姿态轻松地倚靠在她的桌旁邀请道。 不可否认,他真的是性格又帅气,让人不由自主着迷,尤其当他想放电迷倒一个女人时,鲜少有女人能够抗拒他的魅力。 幸好颜皓萸打过超强预防针,已经免疫了。 「不想吃。」她拿起皮包,关上抽屉站起身。 「不然一起出去走走?你再当一次导游,带我到处逛逛。」 「没空。」她闪过他想走人。 「我很久没回来了,你就当陪陪老朋友也不行吗?」他拦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执着,外头多得是愿意陪他的女人,他干嘛老缠着一个只会用臭脸对他的女人? 颜皓萸猛地转过头,很不客气地道: 「对不起!能不能请代理总经理别来骚扰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应该已经没义务再当代理总经理您的哈巴狗了。再见!」颜皓萸痛快地说完,随即转头就走。 元霆听了,当场脸色骤变。 原本,他还能够很有风度地不计较她的无礼,但是当他不经意看见自己好意买来的三明治,无辜地躺在她的垃圾桶里时,一股强烈的怒火才真正自心中窜起。 好!她非要这样跟他划清界线是吧?那就不要怪他将她逼入绝境! 自此之后,才是颜皓萸恶梦的开始。 元霆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遭到拒绝就死心放弃,相反的,他反而更积极地纠缠她——她不认为那是追求,他在情场一向无往不利,如今竟被一个女人拒绝,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而因为他的不甘心,她开始永无宁日。上班时他很认真,但也不忘找机会嘘寒问暖几句,每天中午,他必定邀她一起午餐,下班后有时他虽有应酬,但他总是能找尽所有借口,要她陪他去。 当然,这些邀约,她一次都没有应允过,他靠得愈近,她伤得愈重,她已经怕了他了。 但元霆偏偏不是那种遇上几次挫折就会放弃的人,他以他自己的方式,与她持续进行所谓的心理攻防战,坚持要夺得胜利。 好几次颜皓萸几乎想弃甲逃亡,但她也是有骨气的,她的尊严逼迫着她,站起来与他对抗。 下班时刻,他又过来约她了。 「晚上一起晚餐?我订了你喜欢的意大利餐厅。」 颜皓萸心口猛然一颤。他——他还记得她爱吃意大利菜? 噢!颜皓萸,你在做什么?几乎是立即地,她严厉喝斥自己。 她爱吃意大利菜,是众所皆知的,只要是她的朋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若没有失忆,会记得也是应该的,这没什么好感动的! 即使她不断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但心里那只躁动的蝴蝶,依然不听使唤地在胸膛里用力鼓动翅膀,翩翩飞舞着。 「我没空!」 她丢给他一贯的制式答案,然后拎起包包,逃难似的飞快离开办公室。 而她背后那双眼眸,冷冷地盯着她,眼眸中的阴霾,逐渐地加深…… 第四章 「你是——颜皓萸?」 颜皓萸飞快逃出办公室,还来不及喘气,就听到有人喊住她。 她狐疑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脚步。 那声音、那身影,即使经过千万年,颜皓萸都不会忘记,当年她曾经受到这声音的主人多大的伤害与羞辱。 「真的是你!」郭文绮双手环胸,以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嘛。」 当年还有点青涩气息的女孩,如今已是个成熟的女性,剪短了头发,人清减不少,但是变得更漂亮了,消瘦的脸庞细致优雅,郭文绮差点认不出颜皓萸来。 颜皓萸则完全不想跟郭文绮说话,甚至不想看到她,一见到她,颜皓萸的心口便开始揪疼,好像快喘不过气。 许久不曾出现的阴霾,又开始威胁着要将她吞没。当年因为元霆的关系,她认识了郭文绮。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郭文绮也喜欢元霆,所以郭文绮对她从来就不友善,但她能够体谅郭文绮暗恋元霆的心情,也一直试着包容、谅解郭文绮,但没想到,郭文绮竟会那样伤害她…… 「对不起,我还有急事。」 颜皓萸难受地别过头,错开身想走,但郭文绮不许。 「慢着,不准走!」骄纵的郭文绮拦住她,不让她离开。 「你不是早就跟元霆分手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元霆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跑来这里做什么!你在打什么主意?元霆不会再看上你的,你别做梦了!」郭文绮张牙舞爪地凶悍质问。 「我倒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颜皓萸无奈地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误会了,我原本就在这里工作,根本没打算纠缠元霆。」 事实上,如果他别来纠缠她,她会高兴得去放鞭炮。 「你在这里工作?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郭文绮才不相信。 「一定是你知道元霆被调派到这里,才故意找上门来的吧?你别装无辜了!」 「如果你不信就算了,我并不想跟你多谈,就这样了。」 颜皓萸根本不想跟她多谈,她有必要向郭文绮解释吗? 她再度转身想走,但恼怒的郭文绮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将她的皮肤都掐破了。 「你做什么?」颜皓萸吃痛地挣脱开,瞪着郭文绮嫉妒扭曲的面孔。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郭文绮是可怕的偏执狂,对一个男人执着这么多年,想尽办法掌控他的一切,但到最后,却只能和其他女人分享他。 郭文绮如果是自己的姐妹,她一定会劝郭文绮别再傻了,和她一样早点认清事实才好,只可惜郭文绮不是她的姐妹,对她的建言恐怕也是不屑一顾,她才不会自讨没趣。 颜皓萸生气又无奈地再次强调:「我说了,我和元霆早己分手,没有再往来,我在这里工作已经三年多了,不是为了元霆才来的,会遇见他,我也很惊讶。」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离职!」郭文绮高傲地命令。 「啊?」颜皓萸傻眼了。郭文绮凭什么命令她? 「如果你离开,不再和元霆有任何瓜葛,我就相信你!」 颜皓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郭文绮以为自己是谁呢?又不是一呼百诺的公主! 「对不起,我办不到!我在这里做得很好,不打算换工作,而元霆也只是暂时调派来台,很快就会回美国了,你根本不用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元霆,他心里始终只有我。」郭文绮颇为骄傲地昂起下巴,不过随即又转为愤怒。「我不放心的人是你!天知道你们这些无耻的女人,还会怎样痴缠他,毕竟你已经有过一次纪录,我必须提防着点。」 「你不必提防我,我现在对元霆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是你能拜托他让我调动职务,我会很感激你。」 「你说什么——」郭文绮认为颜皓萸是在讽刺她,生气得要冲过去时,正好几名员工走来,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颜皓萸逮到这难得的机会,赶紧飞快逃跑。 她真的觉得好可怕,郭文绮刚才瞪着她的眼神,好像要将她咬碎一样。 颜皓萸不由得浑身一颤,多年前的恶梦,仿佛又回来了。 不…… 她加快脚步,往前飞奔。 ☆☆☆ 颜皓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她走进热闹的百货公司、购物超市、人声鼎沸的夜市,什么也没有买,就只是让自己感受别人的快乐,让自己不觉得孤单、恐惧。 今晚的她,不想一个人独自在家,元霆跟郭文绮的双面夹杀,几乎快将她逼疯了。 晃到夜深了,她也倦了,只好踩着疲惫的脚步,踏上归途。 她在夜色中走着,不经意看见前方有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从某栋建筑物里走出来。 女人紧紧拥靠着男人万般黏腻,而男人则将大手搭在女人肩上,两人一副甜蜜的模样。 颜皓萸只是漫不经心瞄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别开头,但是忽然哦她双眼瞪大,飞快将视线转回那对男女身上,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他!颜皓萸感觉血色自脸上褪去,那个与女人亲昵相拥的男人,竟然是元霆。 而他自然也看见她了,他丝毫没有半丝羞愧或紧张的神色,大手依然稳稳搭在女人肩上,脸上是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只有一双幽冷的黑眸,挑衅地睇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你没什么值得希罕的,你拒绝我,多得是其他女人肯陪我! 颜皓萸下意识抬头往他们身后的建筑物望去,只见招牌上写着——丽阁饭店。 立即地,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们刚开完房间出来! 这些年来,他必定也是这样,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享受着每个女人的胴体,却不付出真心,腻了就甩掉,反正再换一个就好。 想到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个,她就觉得好恶心。 她捂着嘴,再也无法承受地掉头跑开。 她没命地往前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胸膛里的空气全部用尽,几乎快无法呼吸时,才不得不命令自己停下来。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路旁,松开捂着嘴的手,无法抑制地开始呕吐。 她没吃晚餐,根本没半点食物可吐,只有酸苦的胃酸与胆汁。 温热的泪水,沿着脸庞缓缓滑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因为呕吐而引起的生理反应,还是心理的痛楚所导致的。 她早该知道,自己爱上的是这样的男人。 早在四年前她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对他竟还有一丝期待? 她真是蠢蛋永远也学不会教训的蠢蛋。 ☆☆☆ 「早!」 第二天,元霆一如往常去上班。 对她微笑,邀她吃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颜皓萸无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她甚至无法去看他的眼,因为那令她觉得恶心。 虽然这阵子她对他就是这副冷淡的面孔,从来也没热络过,但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好像他浑身长满了虫,瞄他一眼,就会让她全身溃烂而死似的。 这种极端轻蔑的反应,惹恼了元霆,当她又扭开头将文件递给他时,他终于发火了。 「你在闹什么脾气?」他拉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扯到面前,眼神阴冷,嘴角嘲讽地掀起。「难道我得为了跟其他女人上床的事,向你道歉吗?」 「我没闹什么脾气,也不需要你的道歉,请你放开我!」她还是压根不看他,态度冷得像冰,让元霆简直快气疯了。 这女人就是有办法逼得他发狂! 「你真是玩不起!当年说要开始的人,是你说随时可以结束的人,也是你,那现在你是怎么了呢?如果玩不起,就不要学人家玩,不要假装开放,事后又放不开,我的女人当中,就数你最让人受不了!」 元霆也发怒了,生气的人出口没好话,他知道自己说得很刻薄,但他实在气不过。 「是的,我确实糟糕!明明玩不起,却硬要学人家玩风流放荡的游戏,我是自作自受。」颜皓萸眼神一黯,平板地说完,随即转身离开。 「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只想逃避全然不迎战,甚至一副了无生趣的颓败模样,让元霆又惊又心疼。 她变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她,她过去的笑容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了?」 颜皓萸又哭又笑地重复,她也一直想问自己,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一出现,她就不由自主被他掌控,她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 「我才想问你,你又打算做什么?」她终于肯正眼看他了。「我们早已分手,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到底要什么?」她丢出一连串质问。 「我——」元霆霎时语窒。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只觉得不想放过她,不想看她用那张冷脸对他,他不要他们之间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他到底要什么他不知道? 「难不成,你是希望我再和你来一段情吗?」颜皓萸一想到这可能性,便愤怒地提高音量。 「……或许是。」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这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甘与纠缠。 他的回答,让颜皓萸爆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气得浑身发抖,禁不住纤手一扬,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狠狠甩在他的颊上。 元霆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怒瞪着她。她竟然敢打他? 他恼怒地威胁:「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释!」他可不是被打大的。 「你是世上最可恨的混蛋!」颜皓萸才不怕他生气,极度的愤怒,让她天不怕地不怕。 「告诉你,我不是玩不起!我玩得起,也很看得开,在你离开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忘掉你,无论有多痛苦……是「他」让我无法忘记的!」 泪雾迅速弥漫眼眶,她忍了又忍,不听使唤的泪珠还是一颗颗地落下。 她取出皮夹,在蒙蒙的泪雾中用颤抖的手从夹层中抽出某张薄薄的东西,然后扔到他面前的桌上。 那是什么?元霆眯起眼,凑上前一看,那是一张应该不满一岁的小婴儿照片,瘦瘦小小的婴儿躺在床上,咧开没有牙的嘴笑着,笑得灿烂可爱。 不过仔细一瞧,小小孩手上打着点滴,鼻腔还接上类似鼻胃管的细软管,看得出是生病了。 「这是?」 他不懂,她莫名其妙拿出一张孩子的照片出来做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告诉你,他是你的儿子!」颜皓萸冷冷地宣布,冷笑地看着他瞬间呆掉的震惊表情。 「你、你说什么?」 「我替你生了个儿子,就在你离开的八个月之后。」 「怎……怎么可能……」 他的儿子?他有个儿子?他竟然有个儿子了!元霆一开始惊恐,但在接受的那一瞬间,有股莫名的喜悦冲上心头。 「那么,孩子现在在哪里?」他相信她不会无故骗他,她说为他生了孩子,必定就是真的,他当爸爸了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见自己的孩子。 「孩子已经不在人间了。」颜皓萸眼眶泛泪,语气僵硬地告诉他。 「在你忙着四处留情的时候,孩子一直在和死神搏斗,可是这场战争我们还是输了,它带走了孩子,你的儿子只在世间活了七个月!」 他曾经有个儿子,但是在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时,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他的孩子死了!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消息更让人震撼? 整个下午和晚上,他都浑浑噩噩地呆坐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充满悲伤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曾经有个儿子,但他已经死了虽然他没见过那孩子,但是骨肉连心,这是他的亲骨肉,他的心当然很痛。 他毫不怀疑这孩子是他的,皓萸绝对不会欺骗他,他相信她。 「我的儿子……」他手里拿着照片,手指爱怜地轻抚照片中孩子天真的笑颜,眼眶逐渐染红。 他的儿子死了!老天!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 为了自己心里的伤口,他伤害了多少无辜女人的心?而现在,他竟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糟糕的?他是个失败的情人,更是个失败的父亲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唾弃自己,怨恨自己。 他故意践踏爱情、游戏人间,只为了报复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而他的堕落,到底是惩罚了谁? 是他?是皓萸?还是他们的孩子?是每个人都受到惩罚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他悲恸地捂住眼,透明的泪液从指缝间流出,最后隐忍不住,自责地深深啜泣。 ☆☆☆ 夜深了,颜皓萸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 想起已经离开世间两年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 回想起那双震惊悲恸的眼眸,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她知道。失去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必定也和她一样,承受着有如刀割般的心痛。 「唉。」翻了个身,她试着入睡,但前头忽然传来电铃声。 她猛然坐起,看了下床头的时钟。 十一点半。这个时间,会是谁呢?该不会是—— 她立即掀开被子下床,飞快走到前头,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元霆。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可以再多问问……孩子的事吗?」 元霆的声音沙哑哽咽,脸色憔悴颓丧,而且眼眶还红红的,好像曾经痛哭过。 颜皓萸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她不忍拒绝,默默拉开门,让他进入屋内。 元霆脚步漂浮地走进室内,体力丧尽的他,必须扶着墙壁才不会让自己摔倒。 「告诉我那孩子所有的事……拜托你!」他坐了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谦卑态度低声央求。 他想知道孩子的事。 颜皓萸没有为难他,默默地拉开许久不敢开启的抽屉,把自己为孩子拍摄的多本相簿全部拿出来,递给了他。 元霆立即接过来并坐下,把相本放在膝盖上,像饥渴的人见到水那般,立即打开来细细观看。 第一张映入眼帘的,是孩子出生时所拍的第一张照片。 和其他的婴儿不一样,他的儿子出生时又弱又小,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健康的宝宝。 果然之后的照片,每张都是躺在病床上,接上呼吸器或鼻胃管,小小的手上插着不成比例的粗大针管,每张照片都教他心痛难当。 「我替他取名叫翔翔。」颜皓萸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轻声述说道。 「他一出生就因为先天心脏的问题,被医生判定没办法活过半年,但我诚心希望他能够顺利长大,展翅翱翔,所以取名为翔翔。」 「翔翔……」 元霆不断低念着,虽然没见过那孩子,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的心痛不亚于她。 「他从出生起,就长期住在医院里治疗,偶尔情况比较好时可以回家,但也总是因为一些小感冒引发的并发症,很快又被送回医院里。直到他离开人世为止,这一生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想到受苦的孩子,颜皓萸眼眶红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元霆疼惜地抚着照片,鼻头酸涩,眼前一片模糊。 上天为何要让他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罪呢?他宁愿这些不幸是发生在他身上,也不要他的孩子受苦。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不由得有些怨怪。 如果她肯早点告诉他,事情或许就不会走到让人永远遗憾的地步。 「我有,我去找过你。」 「你去找过我?」元霆惊讶又惊喜。「如果你来,我一定会知道,但是我没见到你!」 「当我发现自己怀孕后,心里非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向茱蒂打听到你的地址,买了机票,独自飞到美国去找你。」 她用一种念报纸似的平板语气,开始述说当年的始末。 「但是我真的没见过你。」他喊冤。 「因为我没露面。我才刚到你的公寓,就在门外看见你带着一名美艳的金发女子回家,所以我立刻提着行李离开了。」她现在早已经平静了,但当年真的是痛彻心扉,才会立即转身逃离。 「金发女子?」元霆整个人一僵,耳根窘迫地涨红。 这些年来,他的风流韵事确实没少过,她口中的「美艳金发女子」,在他的名单中起码有五六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所说的是哪一个。 「那一刻,我知道你有了新对象,不会在乎我和孩子的,于是我又回到台湾,决定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只是没想到,孩子竟会是个有先天疾病的宝宝。」 听她这么说,元霆又忍不住气恼。 「既然如此,你应该再来找我啊!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么大的问题!」 「我有再去找你,我曾经试着去找你第二次——」 听到这里,元霆背脊一寒,心已经凉了。她说曾经,那就表示她后来放弃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理由。想必又是他这浑球让她看到什么堕落的行为了吧他自嘲着,深深唾弃自己。 「那时候,翔翔已经快不行了,我想至少在他离开人世之前,让他的亲生父亲亲手抱抱他,让他没有遗憾地离开人间。所以我抛下自尊,再次去找你……」 颜皓萸已经泣不成声,想起当年的羞辱,心里依然有说不出的痛。 「后来昵?」元霆咽下唾液,好不容易才从紧缩的喉头挤出声音。 「那时候,医生已经发出病危通知了,我不敢离开翔翔太远,怕他随时会走,所以无法飞到美国去,只能想办法连络到你,希望你尽快赶回来。偏偏当初因为赌气,我丢掉所有与你的联系,包括茱蒂的电话号码,也全部删掉了,所以在急着找到你的情况下,我去求了一个人。」 「谁?」他不知道她求了谁,但他没接到通知是真的。 「郭文绮。」 说到这个名字,颜皓萸是既生气埋怨,又觉得羞辱。 第五章 「文绮?」元霆十分不解。 对他来说,郭文绮是个可爱的小妹妹,他不知道颜皓萸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 「是的。她是我所知道唯一认识你,又正好还在台湾的人,我无计可施,只能去求她。」 「她常打电话给我,很清楚我的连络方式,她应该会马上告诉你才对吧。」元霆理所当然地认为。 「是。一开始,她是很爽快地答应,愿意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那你为什么不打呢?」他质问道。 「因为她最后并没有真的把电话号码给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霆简直迷糊了。她是在说谜语吗? 「她要我跪下来求她,她才肯把你的电话告诉我。」颜皓萸用冰冷的语气,僵硬地说道。 「不可能!」元霆满脸震惊,大喊不可能。「文绮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都到这种时候了,我有必要说谎骗你吗?」 孩子的尸骨都化成了灰,她何必还要骗人? 「文绮她……要你下跪求她,你不肯,所以她没把电话号码给你?」元霆难以置信,再一次确认地问。 「不,我求她了。」 「你说什么?」元霆再次震惊地瞪大眼。 「为了让翔翔能见你一面,我跪下来求她了。」颜皓萸羞辱地闭上眼,沉痛地说道。 虽然都过去两年多了,但她觉得这有如昨天才发生的事那般鲜明,那羞辱的一幕,她想忘都忘不掉。 「文绮居然要你下跪……」心目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成了刻薄冷血的魔女,元霆受到的打击比谁都大。 「为了孩子,我跪了,可是没想到她是骗我的。她……」颜皓萸咬着唇,潜然泪下,那一幕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灼痛一次。 「她把你的电话写在冥纸上,然后用打火机烧掉,她说……等翔翔死了,自己去拿。」 「天啦!」元霆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人会做的事吗? 「她从一开始就不想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她只想看我跪下来求她的样子,而她也确实达到目的了!」 为了儿子,她抛弃尊严下跪,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嘲笑与羞辱。 「文绮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元霆没有怀疑颜皓萸的话,她从来不是会加油添醋、胡乱污蔑别人的人。 「大概是因为爱你吧,所以她恨我!她恨我替你生了个孩子,所以才那样羞辱我。至于孩子的死活,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何必在乎?」 这是郭文绮亲口说的,当时听在她这个做母亲的耳里,有多痛! 「文绮她……太可怕了。」元霆对郭文绮真是心寒,亏他如此疼爱她,她却让他的儿子带羞遗憾离开人世。 「因为无法连络到你,所以我只能放弃,三天后翔翔就离开人世了,他这短暂的一生,从来没享受过被爸爸拥抱的滋味,我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好难过,对他好愧疚好愧疚……」 颜皓萸哽咽得说不下去,元霆同样也是热泪盈眶。 他可怜的儿子! 「对不起!」他没有任何一句话能为自己辩解,只能不断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颜皓萸闭上眼,任泪水放肆狂流。这声道歉,实在来得太晚了。 「能够告诉我,翔翔安葬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去看看他。」这是元霆最后能为亲生儿子尽的一点心意。 「我把他火化后,安放在寺庙的纳骨塔里,如果你要去,我会打电话给庙里的管理人员,他们会让你进去看他的。」 毕竟元霆是孩子的父亲,颜皓萸不会阻止去看孩子。爸爸终于去看他,相信翔翔也会很高兴的。 「谢谢你!」 对于她,元霆是既感谢又亏欠。 他必须先去看看孩子,等他回来之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希望到时候她愿意听他说。 买了鲜花素果,带了孩子喜欢的玩具,元霆独自到宝塔去看自己从未谋面的孩在庙里的管理人员的带领下,他来到孩子的塔位前。 看到孩子天真可爱的照片,贴在冷冰冰的小门上,元霆只觉得一阵酸楚冲上鼻腔,泪雾很快模糊视线。 管理人员把他带到后,正准备走开让他一人独处,元霆赶紧叫住对方:「对不起,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管理人员纳闷地转头看看他。 「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塔位的门打开吗?」 他突如其来的要求,让管理人员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说什么?」 元霆悲痛地解释道:「我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但却也是个失职的父亲,在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我的孩子来到世间短短一遭就走了,我却从来没有抱过他,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打开门,让我至少抱他一次。拜托你!」 他的真情感动了管理人员,立刻拿出钥匙帮他打开塔位的门门一开启,看着那个小小的骨灰坛,想到放在里头的,是自己的孩子,元霆眼眶一红,忍不住当场落下泪来。 「翔翔,我是爸爸。」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出孩子的骨灰坛。 「对不起,爸爸来得太晚了。」 他抱着儿子的骨灰坛,紧紧地拥在怀中,泣不成声地喊着:「爸爸来看你了!翔翔,爸爸来看你了……」 看过孩子之后,元霆又来到颜皓萸的住处。 颜皓萸打开门看见他,见他双眼红肿,神情悲恸,知道他已经去看过孩子了。 她没有任何刁难,默默地让他进门了。 进了门,元霆扬起酸楚但满足的笑容告诉她:「我去看了翔翔,还抱了他。你知道吗?我终于亲手抱到他了!」 听到他这么说,颜皓萸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我想翔翔在天之灵,将不会再有遗憾,因为他的爸爸妈妈都好爱他。」 听到这,颜皓萸再也忍不住,啜泣出声。 「不要哭!翔翔不会喜欢看见你伤心的。」元霆自己也是双眼酸涩,眼泪夺眶欲出,但还是立刻上前拥住她,柔声安慰。 没想到不安慰还好,他一柔声安慰,竞让颜皓萸隐悉多年的悲伤与委屈一下子炸开来,失控的情绪有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沉悲伤,让她无法自己地放声痛哭,她把这四年来所有的不幸,全都化为泪水,痛快地宣泄出来。 分手的痛苦、独自抚养孩子的心酸、孩子病重时的悲怜,还有面临孩子死亡的哀痛欲绝……全部尽情地发泄,一点也不留。 以往的她只是拼命压抑、拼命忍耐,如今她不需要再忍了,因为身旁这个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感情。她所有的苦痛他都能了解,因为他和她一起拥有了那个孩子,又同时失去了他。 她的苦他懂,她的痛他能懂,他们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 「嘘!别哭,别哭……翔翔在看着我们呢!」元霆抱紧她,自己的心也很痛。但他即使红着眼眶,仍是坚强地安慰着她。 这时候她需要他,他必须当她的心灵支柱。 颜皓萸继续放肆地哭着,直到原本悲恸的大哭,逐渐转为徽弱的啜泣。 许久之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当她恢复理智时,发现自己竟然窝在他怀中,把眼泪鼻涕抹得他上衣都是,顿时红着脸想要离开。 「别走。」元霆紧握着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你,恨我吗?」 对于他的问题,颜皓萸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恨不恨他,过去她曾经非常恨他,恨他的薄幸,恨他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但现在,看到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悲恸不已.她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以往的怨恨,似乎淡了许多许多…… 「皓萸,我有话想跟你说,那是我从来不曾提起的过去,你婴恨我也好,说那是借口也罢,都请你听完我的过去再下定论好吗?」 他的过去?颜皓萸确实没听他提起过,于是轻轻点头。 元霆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勇气,接着一开口,就是一个惊撼的大炸弹。 「其实,翔翔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什么?」颜皓萸瞪大眼,震惊地看着他。他还有其他的孩子? 「在他之前,我还曾经有另一个孩子,但是比翔翔更可怜,连来到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他沉痛地叹息。 「那是很多年前,在美国发生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美国旧金山侨界企业家的第三代。」 「我「现在」知道了。」颜皓萸忍不住酸涩地回答。 当年交往时,他瞒得天衣无缝,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般的美籍华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而是我向来不习惯跟人提起自己的家世。再说没头没脑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可能某一天突然说:「嘿,你知道吗?其实我老芭很有钱……」 颜皓萸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也没必要再追究什么了。 「我祖父一手创立amr,他是个性强悍、律己甚严的人。他认为骄兵必败,所以教我们要谦逊,也认为安逸奢华的生活,只会使人堕落,所以从小他就不许我们过度的享受。我们念的是一般的普通学校,靠自己的实力去考取好的大学,吃穿用度也都是市面随处可见的一般品牌,没有什么名牌可穿可用。最重要的是,他不许家人给我们零用钱,我们从高中开始,想要零用钱,就得自己去打工。」 「自己去打工?」颜皓萸睁大眼,真觉不可思议。 大企业的第三代耶,居然得打工赚零用钱不过她很认同他祖父的看法,骄奢成性的富家子,注定就是个败家子。 「对,所以我从高中起,就开始在外头打工,赚钱倒是其次,反正我没什么昂贵的嗜好,但是能够提早和社会接触,我觉得很有意思。」 「上了大学后,我住在外地,家里只提供基本的住宿费和生活费,所以我又开始在事务所打工。就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当时的女朋友。」 「当时的……女朋友?」颜皓萸当然知道与她相遇前,他不可能没交过女友,但心里还是有点微酸。 「她是事务所的干金小姐,和我念同一问学校,我进事务所没多久,我们就开始交往。」 「那么,她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她并不晓得。我祖父就耳提面命,不准拿家里的名声当招牌四处招摇,否则被绑票家人也不会拿钱来赎,所以我早已养成习惯,不会刻意跟人提起自己的身份。」 知道他当时的女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颜皓萸心中舒服多了。「那么后来呢?」 「是一段很不堪的过去,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我才开始怀疑爱情,也不信任女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愈来愈好奇了。 「就像一般老梗的电视剧码,我这「穷小子」被富家千金甩了。我知道她一直很想要一只tiffany的戒指,所以我在她生日之前,忍耐好一阵子没跟她见面,努力打工存了一笔钱,再加上生日时长辈给的红包,终于买到了她想要的那只戒指当作生日礼物。但当我拿着戒指兴奋地去找她时,却不经意在门外听到她和朋友的对话……」 「lili,你真的决定要跟元霆分手啊?」 「当然啊!我都要结婚了,难道还跟他藕断丝连不成?」 「唉唉,可怜的元霆,也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偷偷把他的孩子拿掉了。」她的朋友猫哭耗子假慈悲地嚷嚷着。 「拜托!不小心怀孕已经够惨了,你还取笑我喔?谁教那孩子的爸爸是个穷小子,算那孩子倒楣。一个穷鬼凭什么要我帮他生下孩子?」 「是啊!再说你马上就要跟frank结婚了,frank家可是波士顿地区有名的大家族啦,笨蛋都知道该跟谁结婚。」 「没错!幸好我的身材已经恢复了,frank不会发现。等会儿我就要跟他去挑指了,我想要tiffanyr那只戒指已经好久了,等会儿非要frank买给我不可!」 「放心!frank可以买一百个给你。」 「说得对,哈哈哈……」 两个女孩放声大笑,而元霆却是浑浑噩噩地离开。 「我的孩子……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他的母亲狠心杀死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真的很恨她,连带的也开始怨恨起女人,我认为女人都是虚荣无情的动物,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牺牲。我想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病了。」 元霆闭着眼,沉痛地剖析自己从未认真检视的心理。 「我认为女人全是无情的,所以我也无情地对待女人,玩弄她们、抛弃她们,看她们为我痛苦,我不觉得心痛,只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因为我认为她们全是昝由自取。今天我不抛弃她们,将来她们一样会抛弃我。」 颜皓萸充满同情地望着他,她明白他不是故意无情,他无法克制自己去伤害别人,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去伤害别人,就会被人伤害。 他只是缺乏安全感,渴望爱情却又害怕被伤害。 「女人都是虚荣无情的冷血动物,过去我真的一直是那么想的。即使遇见你,我也没有改变,所以我曾经劝你,不要跟我交往比较好,你还记得吗?」 「嗯。但是我执迷不悟,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你……我凭什么呢?真是愚蠢!」 想起过去的天真,颜皓萸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 她怎么敢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能够扭转他人的想法?她真是天真过了头,根本就是笨。 「不!你不愚蠢,你真的在无形中改变了我。」元霆急忙道。舍不得她这么说自己。「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突然急着跟你分手吗?」 颜皓萸默默摇头,她完全不知道。 「因为你让我感到害怕。」 「我让你害怕?我?」颜皓萸很惊讶。她做了什么让他害怕她完全没察觉。 「因为那时候你让我感觉到,你是真的爱我,而且我也发现,我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在乎你,那让我吓到了。我害怕真爱.我认为两人相爱的下场,绝对只有彼此伤害。」 「所以你逃了?」 「我是个懦夫,我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所以我选择伤害你。伤害别人远比让自己受伤来得容易,所以我才会毫不留情地抛下你,离开台湾。」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剖析自己的心态。 颜皓萸无法说话,回想起那段过去,她又是泪眼模糊。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怀了我的孩子,还独自生下他、照顾他,我的逃避不但伤害了你,更让我们的孩子带着遗憾离开世间,想到这,我就觉得自己……实在不值得原谅!」 「你、你别这么说,你自己也不好受。」颜皓萸毕竟还是心软,不忍见元霆痛苦自责。 「那么,你肯原谅我吗?」听到她的安慰,仿佛得到鼓励,元霆急忙问道。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也愿意诚实去面对自己的心,现在我终于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还是很爱你。这些年来,我爱的人始终只有你!我知道自己过去太可恶,没资格求得你的原谅,但是皓萸,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颜皓萸讶异地张开嘴,定定地注视着他,看得出颇感意外。 元霆不闪也不躲,坚定地看着她,努力回应她的审视,他要用行动让她知道,他的心是真诚坦荡的。 片刻后,颜皓萸先逃避地转开视线。 她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有点慌张地道:「我……我不矢道。对不起,我现在无法做决定……」 元霆的心沉了下去,心里非常失望,但还是强挤出笑容,出声道:「不要紧,我愿意等你。无论多久,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逼我。」 最近经历了太多事——他的突然出现、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还有他的道歉与示爱……她当初完全无法预料的事,一件一件接踵而来,她现在脑中一片混乱,真的什么都没办法去想。 「没关系,你别勉强自己。但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当你做好决定时,记得回头告诉我一声。」 「嗯……」颜皓萸无法思考,只能胡乱应允。 其实究竟要不要原谅他,她到现在还完全不知道。 第六章 日子一再度恢复平静。 或许她心底其实已经原谅他了。所以对于他如常的关怀与嘘寒问暖,颜皓萸不再觉得烦躁恼怒,有时心里还会泛起阵阵的甜。 她发现自己过去对他的怨怪,似乎一点一滴的消失了,但她还是不敢轻易再把心交出去,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深怕自己又再度受到伤害。 「唉。」轻叹口气,她转身想把文件送到其他部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可怕的大吼。 「颜——皓——萸!」 她惊讶地转过头,看见郭文绮站在那里,眼神疯狂,手里拿着一把尖刀。 「啊——」 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旁几位同事已经扬起刺耳的尖叫。 纷纷抛下手中的物品,开始怆惶走避。 大家所引起的混卦,更令郭文绮疯狂。 她握着尖刀,朝颜皓萸直冲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颜皓萸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快跑。 「做什么?我要杀了你!」 郭文绮冷酷地瞪着她。恨恨地怨怪道:「你为什么要跟元霆胡说八道,让元霆责骂我?你的短命孩子死掉又不是我害的,为什么全都琴怪到我头上来?还有,你们明明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纠缠元霆,甚至逼他跟我断绝来往!」 「我没有——」她没有逼迫元霆做任何事。 「不要再狡辩了!你这无耻的女人,我要先毁掉你那张脸,再划破你的心脏,看你如何再勾引他!」 郭文绮狂乱地开始追杀颜皓萸,好几次挥下锐利的刀子,刺坏了办公桌椅和文件,让人看得胆颤心惊。 「我没有那么做——郭、郭文绮,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说——」 颜皓萸一边在办公室里四处闪躲,一边试着跟她讲道理,想让她冷静下来,但她根本不肯听。 「我不要听!只要你不存在就好了,要是你死了,元霆就会跟我重修旧好了。我已经爱了他这么多年,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郭文绮虚幻地想着,手里握着刀,脸上却挂着甜美的笑,脑子显然已经不正常了。 「不是这样的!你别冲动……杀了我,你就犯了法,会被抓去坐牢,根本不可能跟元霆重修旧好——」 颜皓萸试着点醒她,让她清醒,没想到反而让她更生气。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被抓去关起来?你是坏女人耶,杀了坏女人,大家都会感谢我,才不会有人把我抓起来!」 郭文绮生气地说:「就是你那张嘴挑拨离间,让元霆生我的气我要让你再也不能说话——」 她大叫着挥刀扑过去,颜皓萸慌忙转身逃跑,不料却下的高跟鞋被地毯一绊,竟然当场摔倒。 「啊!」颜皓萸趴倒在地,吃痛地撑起身子想爬起来,但一转眼,郭文绮的刀已经在眼前了。 「你去死吧——」郭文绮目露凶光,毫不留情地将刀挥下。 颜皓萸来不及逃跑,惊恐地看着刀子朝自己挥来,脑中凌乱地闪过无数念头。 好可惜……元霆终于回到她身边,而她却要死了……不过翔翔应该会很高兴吧?因为妈妈就要去陪他了。 翔翔!妈妈来陪你了…… 她怯弱地闭上眼,准备承受刀子没人身体的刺痛,但——它却没发生。 等了片刻,刀子似乎没落在自己身上,她狐疑地缓缓睁开眼,诧异地看见元霆的脸就近在她眼前。 「元、元霆?」她很惊讶,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呢「皓萸,你……你没事吧?」 他笑着,但神色痛苦,面孔扭曲,模样看来十分怪异。 「元霆,你怎么了?」颜皓萸觉得不对劲,才按住他的肩膀想问,就见他呻吟一声,表情更加痛苦。 「元霆!」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只见上头沾满了血。 「啊啊——」 她震惊地张大嘴,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身旁已先传来郭文绮疯狂的尖叫。 「元霆!你为什么要替她挡住那一刀?为什么?」郭文绮疯狂地尖叫质问。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爱她……」 元霆坚定的答案,让郭文绮整个人一呆,刀子掉落下来,颓丧地呆坐地面。 这时,公司的警卫获报冲了上来,将她抓住。 元霆……颜皓萸守在病床边,痴痴凝视元霆沉睡的容颜,心里的震撼久久未能平复。 她感动、惊喜、又讶异,原以为自己无法逃过一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那一刀。 听到同事们转述当时事发的经过,她的心都快碎了。 他说,他爱她……这时候她才真的相信,他确实爱她。 没有一种爱,比毫不犹豫为对方而死的决心还要壮烈,他用自已的生命向她证明,他是真的爱她! 「元霆……」泪雾弥漫在眼里,颜皓萸满心激动,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这举动惊醒了元霆,他立即睁开眼,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颜皓萸赶紧抹去眼泪,从担忧的脸庞上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问: 「元霆,你还好吧?你的肩膀被刺伤了,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一两个礼拜。」 「那你呢?文绮没伤到你吧?」他不放心地问。 「我很好。」听到他这么问,颜皓萸又想哭了。 他自己受了伤,却还挂心着她.他是真的真的很爱她吧? 「你——不要哭。」元霆看见她的泪,有些慌张地安抚她:「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好得很,还能活动自如——哎哟!」 元霆急着向她证明自己很「勇健」,结果一举起手就不慎拉扯到伤口,当下痛得龇牙咧嘴,面色发白。 「元霆!」颜皓萸瞧见真是心疼极了。「你别乱动啊!伤口才刚缝合好,万一又裂开来怎么办呢?」 听见她温柔的轻斥,元「霆只觉悦耳至极.因为这全是真心的关怀啊。 元霆伸出手,爱怜地轻抚她白嫩的脸颊。 颜皓萸依恋地将脸庞贴向他的手心,配合着他的抚摸摩娑着,像一只渴望主人爱抚的撒娇小猫。 元霆的心,激荡翻腾着。 「和我在一起,好吗?」元霆用沙哑的嗓音,渴盼地问道。 「我想和你结婚,我们共组一个家庭,我们再也不宴分离了。」 颜皓萸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略微吃惊的美眸,定定地看着他。 「你愿意嫁给我吗?」元霆诚挚地正式求婚。 对于元霆突如其来的求婚,颜皓萸先是惊讶,但只犹豫了几秒,接着毫不考虑地立刻点头。 「好。」她愿意把自己的终身,许诺给用生命来爱她的他。 「真的吗?」元霆欣喜若狂,亲吻着她的唇,哑声宣誓:「无论芨生什么事,我将永远爱你。」 颜皓萸与代理总经理闪电结婚的消息,震惊了公司上下。 而元霆已不再是公司的代理总经理,而是正式的总经理。为了陪妻子留在她熟悉的土地上,他主动向父亲争取总经理的正式职务,往后,他将与妻子长期留在台湾。 得知颜皓萸要嫁给元霆,最失落的人莫过于何书晏。望着颜皓萸亲自递上的喜帖,何书晏的心情,真是悲喜交集,万般复杂。 他曾经很爱颜皓萸,但是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注定必须放弃颜皓萸。只是不可否认,颜皓萸在他心里还是占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他已经习惯守候在她身旁,一时之间,要自己放手真的很难。 「书晏,我要谢谢你。这些年若不是有你陪着我、鼓励我、支持、我,我或许早已被翔翔的过世给击溃了,有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好!我很幸运能认识你,也希望你与安洁能和我跟元霆一样,永远幸福。」 「或许吧。」何书晏牵强一笑。给了她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所爱的女人,眼看着就要嫁给别人了,而守候在他身旁的女人,却不是他真心所爱的。幸福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 完婚之后,度完蜜月,颜皓萸还是照常上班。 虽然元霆拥有能让她衣食无忧的优渥财力,但她喜欢让自己忙碌,有事情可做她会觉得生活比较有重心。 而元霆宠她,她想要怎样他都随她,只除了一件事。 「皓萸——」 佣人把早餐准备好了,元霆回房想喊老婆一起下楼吃。 但是门一开,只见坐在梳妆台前的颜皓萸急忙把什么东西吞下去。然后飞快把包装盒扔进垃圾筒。 她的表情很心虚,元霆狐疑地拧起眉,走过去朝垃圾桶里一看,躺在里头的是他并不陌生的包装盒。 「你还在吃避孕药?」他失望地问。 他一直想再有个孩子,失去翔翔之后,他迫不及待希望有个可爱的孩子,加入他与皓萸幸福的生活,但是皓萸一直解不开自己的心结,不肯生孩子。 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元霆微叹口气,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柔声闻道:「我们不是说好要生个宝宝吗?为什么又偷偷吃药呢?」 「说要生的人是你,我并没有答应过。」颜皓萸脸色紧绷,语气尖锐地回答。 元霆知道她没答应,但是她也没拒绝啊。 他不由得无奈地问:「你在担心什么呢?我查过医学资料,翔翔的心脏病是特例,跟你并没有关系。医生不是也解释过了,遗传造成先天性心脏病的例子几乎是没有的——」 「我不相信!」颜皓萸根本不想听这种所谓的医学根据。「如果我又怀孕,一定还会再生不像翔翔这样的孩子,我不能再忍受又失去一个孩子!我绝对无法承受的!」她一定会疯掉「皓萸,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不要听!」向来温柔似水的颜皓萸,只要一谈起这件事,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极度的歇斯底里,根本难以沟通。 元霆无奈地叹口气,无法跟她沟通,也只好放弃。 「你不想生,我也不勉强你,但是长期吃避孕药对身体不好,容易有副作用,往后避孕的工作由我来做,药你别再吃了。」 元霆看似体贴地说道,眼神却有点闪烁但颜皓萸没发现,感激地瞧了他一眼,有点愧疚地说:「对不起。」 「不要紧。走吧!下去吃早餐,早餐快要凉了。」他宠溺地拍拍她的脸颊道。 「嗯。」 颜皓萸露出笑容,起身牵着他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去用早餐。 几个月后,颜皓萸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异状。 她首先发现到的,是以往很准时的生理期没来了。 会不会是……她心里有些志忑,担心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但想到他们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照理说应该不会才对。 她这么安慰自己,但是接下来许多可疑的症状,接二连三地出现。 午餐时间,她和几位同事—起外出用餐,她突然变成了大胃王,把大家全吓呆了。 只见她一个人吃光一碗肉燥干面、一碗贡丸汤、一盘烫青菜、一小碟卤味。最后还追加了一盘油豆腐。 「好好吃喔。」她满足地放下筷子,抬起头,发现同事们下巴差点掉到桌上的惊愕表情,于是不解地问:「怎么了?」 「皓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吃?哇,三盘菜、一碗面、一碗汤耶,你还真能吃。」看她瘦不拉叽,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大家真是大开眼界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肚子好饿嘛。」她面颊羞红,被大家说得好像大胃王似的,害她也不好意思起来。 「最近咱们总经理是给你.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有这么好的胃口?你以前大概都只能吃这些分量的一半而已。」同事调侃道。 「对啊!我记得你这么会吃,好像只有刚到公司的时候,因为那时你怀——」 这位同事嘴里才刚吐出一个关键字,立刻被左右两位同事同时伸手捂住大嘴。 「呵……呵呵,没事。」 「皓萸,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噢。」颜皓萸平移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即使那位同事不说,颜皓萸自己心里也已经起疑了。除了生理期迟迟不来、胃口变好,她还很嗜睡,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地出现墨心反胃的症状。 她曾经怀过一次孩子,知道自己目前的症状真的很像怀孕初期,但是她不肯相信。他们明明有避孕,她是不可能怀孕的她打从心底就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 所以当她想睡的时候,不让自己睡,该吃的时候,故意不去吃,消极地逃避身体徵兆所带来的讯息,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规避怀孕的真实性。 直到这一天,事情终于爆发了——当时她在和其他中级主管开会,在她起身报告时,忽然觉得身体出现一阵不寻常的虚浮感,眼前的景物好像全都腾空飞起,在她眼前旋转。 她摇摇头,想让自己的意识清醒点,但是紧接着眼前一黑,接着便忽然倒下。 「皓萸!」何书晏早就发觉她脸色不好,就密切注意她的举动,因此当她瘫倒在地时,他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她。 「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 当颜皓萸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何书甚就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书晏……我昏倒了?」她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 「你别起来。」何书晏急忙按住她的手,轻声阻止。「你在开会时忽然昏倒,我们叫了救护车,紧急把你送到医院来。」 「救护车?」颜皓萸差点失笑。「我只是突然头昏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有必要出动救护车吗?」 「还是小心点好,你现在可是总经理的宝贝老婆,你要是怎么了,总经理可不会饶过我们。」何书晏故意开玩笑道,眼底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忧虑。 听到他提起元霆,颜皓萸立刻红了粉颊,害羞地低下头。 这时,病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元霆焦急的面孔出现在那里「皓萸川也快步走进来,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 「元霆?」看到他飙回来,颜皓萸简直傻眼,他不是去新竹巡视工厂吗「听人说你昏倒了,我立刻飞车赶回来。你不要紧吧?」 「拜托,没有那么夸张啦!我只是一时身体不适而已……」 元霆发现何书晏靠她很近,冷眼一眯,板着脸上前把他挤开。 「何经理,谢谢你照顾皓萸,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他对何书晏没好感,这男人喜欢他老婆,他从见到何书晏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虽然现在皓萸已经是他老婆了,但是这男人靠她太近,还是让他很不是滋味。 「元霆!」颜皓萸瞪圆了眼,气恼地鼓起小嘴说道。 「人家好心把我送到医院来耶,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呀?」 「没关系,我正好要走了。」何书晏安抚地对她笑笑,接着转向元霆说:「不过总经理,我有些话想私下跟你谈一谈,可以吗?」 元霆不知道他这时候想谈什么,不过看他脸色认真,应该是很重要的事,便点头应允了。 「到外头谈吧!」元霆上前吻了下妻子的脸颊,要她先睡一下,接着转身离开病房。 到了病房外,元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何书晏,淡漠地问:「有什么事吗?」 何书晏不怪他态度冷淡,要是有个男人像他一样爱慕着自己的妻子.他的态度会更差。 「是关于皓萸的身体……」 何书晏话没说完,元霆就立刻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她生了什么病?难道——是什么不治之症?」 他脸上担忧的神情,让元霆做出许多恐怖的联想与揣测。 「不是的。」何书晏赶紧解释道:「皓萸没有生病,她只是……怀孕了。」 「皓萸怀孕了?」元霆愣了一秒,随即露出惊喜的开怀笑容。 「医生检查出来了吗?多久了?」 「医生说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是……」不同于元霆的喜悦,何书晏显得忧心忡仲。 「但是什么?」即使高兴,元霆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他知道何书晏还有话想说。 「我不认为皓萸应该生下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元霆眉一拧,火气差点飙了上来。 「何书晏,你想挨揍吗?我与皓萸有了孩子,你居然认为她不应该生一下来?」 愤怒地吼完,元霆转身走回病房,不想再听他说话了。 「总经理!请你千万别告诉皓萸这件事——总经理——」 「住口!皓萸是我的妻子,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元霆认定了他只是因为嫉妒而想破坏,所以压根不想再听他废话了。 「总经理!请你千万不要说——皓萸承受不住的!」 鬼话连篇! 元霆根本不相信何书晏的话,迳自走进病房,把他的警告关在外头。 「怎么了?你跟书晏吵架了吗?」 正在休息的颜皓萸隐约听到外面有很大的争执声,见到他立刻担忧地问。 「没的事,我怎么会跟他吵架呢?」只是懒得理他而已。 元霆拉了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露出兴奋的神色,迫不及待要与她分享刚才得知的好消息。 「皓萸,你知道吗?我们又要当爸妈了。」 颜皓萸面容霎时僵住,好像听到他说外星语言那般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一你怀孕了!皓萸,再过七个多月,你就要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了。」 元霆骄傲地大声宣布,满心以为她也会和他一样惊喜雀跃,但她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他没解读错,她脸上那表情根本是被吓呆亍。 他终于察觉有点不对劲,试探地问:「皓萸,你不高兴吗?」 颜皓萸缓缓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恐惧。 「元霆……你是骗我的吧?我没有怀孕对不对?我不可能怀孕的!」 她似乎不肯接受事实,让元霆觉得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他们有了孩子,她却没有和他一样高兴呢「不,我没有骗你,你是真的怀孕了。」他坚定地告诉她。 「不!我没有怀孕。」颜皓萸也坚持己见。 「皓萸!」元霆生气地看着她: 「我没有怀孕。」颜皓萸再次强调,但那语气不像在陈述事实,而像在说服自己。 「皓萸你——」 「我没有怀孕!我没有!」她的音量逐渐加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惊恐。 「皓萸,你听我说——」 「不要!我不要再怀孕!我没有怀孕!我没有——」 她开始失控大叫,元霆想阻止她却没办法,她就像崩溃一样,只是一直歇斯底里地尖叫,元霆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颜小姐!」 这时,医生护士冲进来,因为何书晏担心里头的情况,急忙去请医护人员拿钥匙来。 「颜小姐,你冷静一下!」 「我没有!我没有怀孕!我没有——」 「颜小姐!」 护士上前按住她,想让她镇定下来,没想到颜皓萸突然又昏了过去,现场顿时一阵大乱。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师检查出她并无大碍,只是承受不了刺激,暂时昏睡过去了。 「不要吵醒她,让她先暂时睡一阵子好了。」医师这么吩咐道。 第七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护人员走后,元霆立刻质问何书晏。 她的反应太不寻常了,以前绝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何书晏看了元霆一眼,轻叹口气告诉他:「其实,在翔翔走后,因为无法接受他过世的事实,皓萸看了很长一段精神科医师。」 「精神科医师?」元霆露出惊讶的神情。 「嗯,应该可以说是忧郁症吧。她一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走不出来,完全没有求生意志,不想上班、不肯吃饭,就是——整个不想活了。我见她这样很难过,就强押着她来看医生。」 「后来治疗了…段很长的时间,她才慢慢恢复正常.像以前一样,能够正常上_f班、正常生活。但是,她从此变得很怕接近小孩子,或许是因为那会让她想起过世的翔翔,所以大家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怀孕或者孩子等话题,就怕又引发她的心病。她没怀孕都这样了,要是再让她怀孕生子,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所以我刚才才会那么说,因为我怕她根本没办法撑得过去!」 「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 元霆错愕地跌坐在病床边,双肩颓丧地垮下。 她是他最爱的妻子,也是他发誓要疼爱保护一辈子的女人,但他却在完全不了解她痛苦的情况下,就偷偷设计让她怀孕。 他以为她只是有一点恐惧,以为有了孩子她自然能够接受,绝对没有问题。他不知道她为了他们孩子的死,独自在黑暗中挣扎那么久,他只是很自私、很自以为是的认为他们该有个孩子,于是便擅自决定让她怀孕。 他说要爱她宠她,却再次把她逼入绝境—— 「老天……」元霆将脸埋进手心里,懊悔地深深自责。 他到底还要伤她几次? 「总经理,你也别担心。或许只是我想太多,搞不好皓萸会接受自己怀孕的事也说不定。」 见他难过自责,何书晏没怪他,反倒安慰起他。 元霆不说话,只是难过地默默摇头。 即使颜皓萸没事,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总是一再的伤害她,他真的有资格爱她吗? 「总经理,这时候请你一定要坚强。现在你是皓萸唯一的精神支柱,要是连你也撑不下去,你要皓萸怎么办呢?」何书晏有点气恼地责备道。 元霆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一抹感激,「我知道了,谢谢你。」 何书晏虽是他的情敌,但却帮了皓萸好多,不管过去和现在,元霆都衷心感谢他。 「别客气,或许磨难从这一刻才开始,但是请你好好坚强起来。」 「我会的。」元霆点头应允。 这时,病床上有了动静,颜皓萸醒过来了。 「晤……」颜皓萸眨动眼皮,元霆和何书晏同时关心地靠过去。 「皓萸!」 「元霆?书晏?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颜皓萸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立刻弹坐起来,显得非常惊讶。 「你别乱动,当心肚子里还有孩子。」元霆见她动作很大,怕她伤到自己跟孩子,连忙提醒她小心点。 「孩子?」颜皓萸愣了愣,接着噗哧笑了。「讨厌!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怀孕?」 她的反应,让元霆和何书晏双双一愣。 「皓萸,你……忘了吗z在你昏倒前我告诉过你啊,你已经怀孕了。」元霆惊讶地告诉她。 元霆这么说,让颜皓萸很不开心。 「我没有怀孕啊,你为什么要一直说我怀孕?」 「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么你记得自己昏倒,被送到医院来的事吗?」何书晏也小心翼翼地刺探。 「就是不记得了,才会问你们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颜皓萸有点不耐地鼓起小嘴。 「你们好怪喔,于嘛一直用那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她又没多长出一颗头元霆和何书晏转头对看一眼,知道事情这下不妙了。 「我去找医生来!」 何书晏二话不说,立刻拔腿往外跑。 「医生,我的妻子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记忆呢?」检查过后,元霆焦急地询问医师。 「元先生,尊夫人并没有失去记忆。」 医生的话,又让元霆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可是关于怀孕的事情,她明明全部都不记得了!」 他真的被搞糊涂了。 「不知道元先生有没有听过一种名词,叫做「强迫性遗忘」。」 「强迫性遗忘?」 「医学上称为遗忘症,这和整段记忆完全丧失的失忆症不同,是属于一种精神官能上的疾病。这是因为病患无法面对心理的威胁与冲突,而往潜意识层逃避,企图脱离现实生活所导致的解离反应。简单来说,就是病患将与想逃避的事物有关的记忆,全部或选择性遗忘的病症。」 「你的意思是,皓萸她并没有失忆,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所以潜意识里逃避相关的记忆。」 「没错?就像您所说的。因为元太太不肯接受怀孕的事实,所以潜意识里催眠自己并没有怀孕,这样所有和怀孕相关的记忆,就被她的大脑自动删除了。」医师补充说明。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治好这种遗忘症呢?」元霆又急忙问道。 「目前尊夫人怀有身孕,还不适宜长期服药,等孩出生后,可以配合一些药物治疗,情况应该会好转,但若说到痊愈,我们谁也不敢保证。」 「连你们也不敢保证?」元霆的心沉到了容底。 「身体生了病可以靠医生,但心病只能靠自己。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刺激她,她不愿想起的事,就不要强迫她去想,等她平静下来,能够自然接受事实之后,或许就有慢慢复原的可能。」 「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生走后,元霆心事重重地走回病房。 颜皓萸见到他回来,又恢复原本可人的小女人姿态,在病床上对他嘟嘴撒娇,「元霆!我想回家,不想躺在这里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元霆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心中霎时好柔软。 他知道无论她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陪着她。水远不会离弃。 「好,我们回家。」 他上前握紧她纤瘦的小手,蓦然鼻头一阵发酸。 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与他们的家,都会是她的依靠。 ☆☆☆ 出院之后,颜皓萸很快的恢复健康,个性完全像从前一样,温柔可人、善体人意,工作能力也没受影响,但是对于怀孕之事,却是忘得非常彻底,半点都想不起来。 她想不起来,元霆也不会逼她,既然她不愿想起那就别去想,他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了。 他们的日子,很快恢复往日的平静。 但是有些事,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的。 某天早晨,当元霆还在睡梦中时,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哭泣声。 为了怕妻子突然又发生什么意外,他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所以他几乎是立即睁开眼跳起来。 「皓萸?」他焦急地东张西望,却看不到她的踪影。 「皓萸,你在哪里?」他跳下床,赤脚踩上冰凉的木质地板,慌张地开始在房内搜寻。 「我在这里……」更衣室里传来带着鼻音的啜泣声。 元霆赶紧奔进去,只见她抱着一件美丽的洋装,坐在地板上低低哭泣。 「皓萸,你怎么了?」他赶紧走上前,跪坐在她面前,抚着她的脸庞温柔地问道。 「呜呜,怎么办?我变胖了,我变得好胖好胖,连我最爱的洋装都穿不下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 元霆听了她哭泣的原因,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但也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她拒绝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但她的身体不会跟着欺骗自己,原本平坦的小腹一天天隆起。一开始他还能安慰她胖点没关系,他喜欢肉肉的女生。 但是事情终于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他该怎么告诉她呢? 「我一定是吃太多了,我最近好爱吃东西!我要减肥,从今天开始,我不要吃早餐了,晚餐也不要吃,不吃东西就不会再发胖了。」她赌气地说道。 「不行!」元霆立即大声反驳。 她与孩子现在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怎能这样胡来呢? 「为什么不行?」她噘起嘴,瞪着圆圆的眼珠子瞅着他。 他凭什么不准她减肥?她都肥得快像神猪了! 元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才说:「皓萸,你还记得上回你突然昏倒人院的事吗?」 「记得啊。」她忘记自己怀孕,却没忘记曾经入院。 「其实医生说,你的身体里长了个怪东西,就长在这里。」他轻按了按她凸起的小腹,一面跟她肚子里的宝宝道歉,逼不得已要说他是「怪东西」。 他用权威的语调说:「医生说这是个瘤,但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来,因为他会愈长愈大,等他长到够大时,医师才会开刀取出来。」 元霆瞎掰着自己也觉得很扯的理由。 「我长了瘤?」颜皓萸震惊地瞪大眼。她怎么会长这种怪东西呢? 「你不要担心,这是对身体无害的,愈来愈大也是正常的,只要将来开刀取出来,就能够完全康复。只是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充多点营养,不然会被这颗瘤打倒。所以你得多吃一点,等到动手术时才有体力,知道吗?」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把这颗瘤割掉呢?我是长瘤又不是长西瓜,难道还要等到它成熟了才割吗?」颜皓萸气嘟嘟地问。 「呃……那是因为你现在身体还没养好,还不适宜动手术,必须等你的身体补足营养,能够承受手术的风险了,医生才会帮你开刀。」 「是吗?那还要等多久?」 「放心,最久不会超过半年,这颗瘤很快就会不见了,所以你再忍耐一下,赶快让自己变得健康,才能尽快动手术。」 「噢。」颜皓萸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就这样,元霆总算暂时骗过颜皓萸,让她跟肚子里那颗球和平共处。 只不过,平静一阵子后,又有新的问题产生…… 夜里,元霆睡得正沉时,忽然身后伸来一根手指,怯生生地戳戳他。 「元霆?」细嫩的嗓音略带哭音地喊道。 「嗯?」元霆好梦正酣却被吵醒,痛苦地撑开一边眼皮,鼻音浓重地问:「什么事?」 「我想……我快要死了。」他身后的小女人太过悲伤,已经济然泪下了。 「什么?」元霆立即清醒,飞快弹坐起来,紧张地打量她。「你怎么了?」 「它……会动。」 「啊?」元霆张大嘴,完全无法反应。 他的脑子才刚开机,现在还在缓机当中。 「我肚子里那颗瘤,会自己动来动去。我想我一定是病得快要死了……呜呜,元霆,我死之后你可以再跟你喜欢的女人结婚,不然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好可怜……呜……」说到末了,还伤心地哽咽一声。 「你在说什么啊?」元霆差点很没同情心地爆笑出来。 肚子里的「瘤」会动,是因为那是正常的胎动,没有人会因为胎动而死掉的。 「那颗瘤会动是正常的,那是因为……」元霆想了下,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就胡乱瞎掰道:「那是因为你的身体逐渐强壮,这颗瘤营养很好,才会有移位的现象。这表示情况发展得很顺利,很快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真的吗?」颜皓萸傻愣愣地问。 瘤会动真的是正常的吗? 「没错的。我问过医生,他是这么说的,所以你别担心,安心地养好身体。」 先前元霆曾经问过医师,该怎么解决她对怀孕现象所产生的疑惑,医师说因为她有逃避怀孕这个事实的倾向,所以举凡与怀孕有关的事,她都会想办法以「合理」的想法来解释它,好让她相信自己并没有怀孕。 也正因为如此,连十岁小女孩都骗不倒的荒谬答案,却可以轻易骗倒颜皓萸,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宁愿被欺骗。 看着她发愣时可爱的脸庞,元霆忍不住笑了。 「过来。」他对她招招手,把她搂到身前来。「你说肚子会动,我替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动。」 她现在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再过四个月即将生产,元霆的神经一天比一天更紧绷,有时连作梦都会梦到她突然生了。 颜皓萸靠在他的胸膛上,乖乖挺起肚皮让他「检查」,元霆才刚把手放在肚子上头,肚皮立刻传来好大的震动。 「是真的!」元霆惊喜地大叫。「他真的在动!」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嘛。」颜皓萸用「你现在才知道」的眼神白他一眼。 「等等,我听看看。」 元霆像个傻爸爸般,把她的睡衣撩起来,将脸贴在浑圆紧绷的世皮上头,仔细聆听宝宝在里面的动静。 孩子好像在里头拳打脚踢,不知是小拳头还是小脚滑过肚皮,踢中他的脸。 「啊,他踢我!皓萸,你看,宝宝踢我!」元霆兴奋地抬起头,对着颜皓萸高嚷,但—— 颜皓萸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元霆顿住,狂喜的笑容霎时黯淡下来。 他忘了,她现在还是没办法接受怀孕的事实,所以她的脑子会自动过滤情报,把跟孩子有关的任何资讯全部删除,好坚定「自己没有怀孕」的念头。所以无论他怎么说,这些话都没办法真正传达到她的脑子里。 也就是说,只要提起宝宝,她就会变成又聋又哑的暂时性残障者。 他的心底有着很深的失落,因为她无法与他共享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但是他没有怨尤,他相信被囚禁在潜意识里的她,也是同样痛苦不堪,而让她落入今天这步境地的人,是自私的他,他有什么资格伤心抱怨呢? 这么一想,他便释怀了。 「睡吧!我唱歌给你听。」 他张开手臂,把颜皓萸抱回怀中,一只大手搁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哼着歌哄她入睡。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哼着英文老歌的旋律悠扬动听,不只颜皓萸很快听得昏昏欲睡,她肚子里的宝宝也停止拳打脚踢,逐渐安静下来。 好孩子。 他在心里夸赞道,不自禁扬起笑容。 他最爱的妻子和孩子都在他怀中,他的人生已经满足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皓萸的肚子愈来愈大。 但她还是正常上下班,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当然不可能乖乖在家待产。 公司里的同事都已经知道她的症状,所以都很配合地假装她没怀孕,只是「生病」了。大家都非常照顾她。只要稍微粗重的工作,都会抢着帮忙做。 而随着颜皓萸的临盆之日逐渐逼近,元霆的行程表也和以往不同,出差、应酬一律推掉,即使外出签约开会,也随时电话监控,要不就尽量改在自家公司进行,免得妻子生产时他无法陪在她身边。 不只行程表改变,他整个人也变得紧张兮兮,好像一颗点燃引信的炸弹,随时要爆开来。 这天他在会议室里开会,这是离颜皓萸的办公室很近的一间会议室,所以他的神经格外紧绷。 「啊——」 会开到一半,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他心一凛,顾不得会议室里有几十个人诧异地看着他,当场就起身往外冲。 「怎么回事?是不是皓萸她——」 他的话猛然停住,因为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女职员狼狈地趴在地上捡档案夹。 「对不起,总经理,我把档案夹全弄翻了。」女职员猛道歉。 「……下回小心点。」 浑身绷紧的元霆霎时无力了,转头回到会议室。一会议继续进行,没多久,外头又传来第二声尖叫。 「啊——」 他又立刻推开椅子往外冲。 这回看见一个鼻子红肿的女职员,捂着脸泪眼汪汪地说:「总经理,我不小心撞到柱子了,对不起。呜,好痛……」 「……下回小心点。」 他有点恼火了,但还是忍住气,叮嘱了声便僵硬地回到会议室。 然而没多久,外头又传来更响亮的尖叫声。 这回他真的火大,这些迷迷糊糊又笨手笨脚的女职员,到底是要出几次差错?她们这样闹,他还要不要开会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怒气冲天地大步走出去。 「你们在搞什么?难道就不能当心点——」 「报告总经理,颜特助突然肚子痛,好像快生了!」他话没说完,就有人上前慌张地报告。 「什么?」元霆比大家更慌。 即使早已在心中排演过几十遍、几百遍,但真实情况一旦上演,他还是乱了手脚。 「快!快叫计程车,我要送她去医院——不对!不能叫计程车。万一计程车司机拒载怎么办?开我的车!请人帮我把车开上来,快!」 元霆一边往颜皓萸的办公室冲,一边急促地吩咐道。 这时,旁边有位有生产经验的女职员提醒他:「总经理,这时候还是叫救护车比较好吧?羊水已经破了,再不赶快处理,孩子可能会被感染。」 「救护车?」他都忘了还有救护车。「好!那快叫救护车,我等会儿就直接抱她下楼。」 说完,元霆笔直往颜皓萸的办公室冲。 一到她的办公室,大家已经乱成一团,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乱糟糟,颜皓萸脸色苍白地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何书晏则在旁边不断安抚。 「皓萸!」元霆高嚷着,何书晏立刻识相地退开。 「你觉得怎样?」元霆跪坐在她身旁,心疼地抚过她布满汗珠的额头。 「元霆……」颜皓萸虚弱地睁开眼,看见他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我怎么了?我肚子好痛……那颗瘤是不是爆开?」 元霆很想大笑轻斥她胡思乱想,但是他笑不出来。 「没有的事!我们马上去医院,医生会帮你把他取出来。」元霆弯下腰,把她抱起来。「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你别怕。」 「嗯……」 其实颜皓萸还是好怕,但是有他在身边,她真的觉得不那么可怕了,只要他在身旁就好了。 第八章 救护车很快把他们送达医院。元霆和医师商量过后,决定让颜皓萸剖腹生产,因为此时的她不适宜自然生产。 在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却要经历强大的生产痛楚,对她来说会是一项可怕的折磨,所以剖腹会比较好。 元霆签下手术同意书后,颜皓萸很快被推入手术室,二十分钟后,他们的第二个宝宝,红润饱满、元气十足地来到世间。 那是个男孩,哭声响亮无比,元霆欣喜着孩子的诞生,当然也有点担心孩子是否健康。幸而经过检查。他是个再健康不过的元气宝宝。 「要不要抱抱你的儿子?」 当医师将小婴儿交给他的时候,元霆的手颤抖到几乎无法接过他。 他非常小心地轻轻抱着,睁大眼细细瞧着,像全天下所有的骄傲父亲一样傻笑着。 之后,孩子被推往育婴室由护士暂时照料。 而元霆则陪着颜皓萸前往病房,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她苏醒。 刚生产完的颜皓萸整个人大为虚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让元霆看了好心疼。 想到上回她生产,他并不在她身边,而且产下的又是先天病弱的孩子,她一定承受了很大的身心煎熬。 想到这一点,元霆就更加发誓要好好疼她,弥补她曾受过的创伤。 产后第二天,剖腹生产的颜皓萸可以开始进食了。 早在她生产之前,元霆就替她找好坐月子的帮佣,所以只要一通电话,很快就有热腾腾的补品送到医院来。 元霆拿着汤匙,细心地喂她吃补汤,看她逐渐恢复元气,他真的感到很高兴。 这段期间,他几乎整天待在医院里,时间一到就去看宝宝,然后按时喂她吃药喝补汤,晚上电不敢熟睡,就怕她临时有什么状况。 几天下来,他瘦了一大圈,不过颜皓萸倒恢复得不错,精神愈来愈好。 住院一个礼拜,她一天比一天更有体力,但是,她却没看过自己好不容易产下的孩子,也完全没有提起。她仍是将自己藏在安全的保护膜之下,拒绝接受孩子存在的事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见她目前精神状况还算稳定,医师和元霆决定做一个小小的试验——把宝宝抱到病房里,看看她对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反应。 如果运气好,她可能当场就接受自己的孩子,立即恢复正常也说不定。 但若是运气不好,可能是毫无进展。 元霆当然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她能就此康复。 他抱着他们的孩子,既期待又紧张地走进病房里。 「元霆,你在做什么?」 原本正坐在床上看书的颜皓萸,看见元霆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进来,立即瞪大眼,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 「皓萸,宝宝已经出生了,你要不要看看他?是个健康的弟弟喔。」元霆放低婴儿,凑到她面前,让她看看孩子的模样。 他看过翔翔出生时的照片,这个孩子和翔翔长得非常相像,只要她肯看一眼,一定会发现这就是她的孩子。 但——她完全不肯看一眼! 「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想看!」颜皓萸逃避地飞快别开头,看都不看孩子一眼。 「皓萸,这是我们的儿子喔,你看他一眼吧,他好希望妈妈抱抱他昵。」元霆轻哄着,动之以情。 「是啊!元太太,你看看孩子嘛,他长得好像你先生喔,真的好可爱呢!」 一旁的护士们也帮忙劝道,但颜皓萸说不看就是不看。 「我不想看那个东西,你们抱走!快点抱走!」颜皓萸紧闭着眼大口呼吸,双手紧捏着被单,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虽然不肯看,但她直觉那是会伤害她的东西,已经害怕得开始发抖。 她的叫喊声吓到孩子,孩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更刺激到颜皓萸,她捂着耳朵,拒绝那记忆中熟悉的哭声传入耳中。 「元太大,你看一眼嘛!只要一眼就好,这可是你的孩子呢,你不肯理他,他好可怜喔——」 护士们还在不停鼓吹,企图让她改变主意,但元霆已经万般不忍。「够了,她不肯接受就算了,不要再逼她了。」她恐惧的模样.让他看了好心疼。 她受到的刺激,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来得深,他宁愿一辈子背负着这个苦,也不愿她再受罪了。 「但是……」 「这样就行了,她不愿从潜意识里走出来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好好的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将孩子交给护士,坐到床边,心疼地紧紧拥住颜皓萸。 「没事了!我不会再逼你了,对不起。」 她的逃避,是他一生的罪,他毫无怨尤地承担。 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应该弥补的。 ☆☆☆ 确定颜皓萸的身心都恢复到适宜的状态,医师终于让他们回家了。 请了两个礼拜的长假,元霆出不得不开始上班。 白天他请了坐月子帮佣到家里照顾颜皓萸,至于小婴儿则有专业的保姆照顾。 经过安稳的休养,颜昭萸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是精神状态一点进展都没有,甚至还变得更加逃避事实。 新生儿难免会哭闹,但是无论孩子哭得多么大声,她就是有办法充耳不闻,即使就在她面前,也可以假装视若无暗、好像孩子根本不存在。 元霆不怪她,也从不逼迫她接受孩予的存在,他以无比宽容的心包容她。 然后宝宝满月了,元霆替孩子取了名字——元翔飞。 「皓萸,我给宝宝取名叫翔飞,希望他能代替他哥哥,好好地在这世界展翅飞翔。」他欣喜地告诉颜皓萸。 颜皓萸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元霆满腔的兴奋霎时像泄了气的汽球,消失殆尽。 不过他仍是笑笑地对她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满月之后不久,颜皓萸也开始正常工作,恢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白天元霆将孩子托给请来的保母照顾,晚上f班回家后.则由他接手——洗澡、喂食、换尿布、哄睡,全部一手包办。 而颜皓萸还是一样的态度.对孩子视而不见,躲得远远的。 元霆事务繁忙,有时候不得不出差或是加班,而颜皓萸当然也不可能帮忙照顾孩子,这时候只好拜托保母留下来加班,照顾小翔飞。 当初元霆会挑中她,除了她拥有名门大学幼保系的背景之外,年轻单身,没有家累,可以随时配合他加班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他们一家与常人不同的生活型态,看在年轻保母眼里,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诡异之处,而她擅自解读为:夫妻不和。 元霆年轻英俊,富裕多金,事业好成就高,对妻子又十分体贴温柔,如果一百分是满分,他绝对可以得一百一十分。 这样的丈夫,哪个女人不想要? 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保母认为错的人是颜皓萸,是她人在福中不知福,像她这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疼爱的冷血女人,根本不配得到这么好的男人。 对颜皓萸的愤慨,与对元霆的爱慕,让保母偷偷滋生了不应该有的坏念头。她自我评估,她除了相貌略逊一筹,没颜皓萸漂亮之外,其他的样样不输,尤其是对孩子尽心尽力这点,元霆更应该会对她的用心大为感动才对。 只要他发现她的好,一定会爱上她的。 错误的美丽幻想,激起了年轻保母的贪念,开始觊觎起别人的幸福。 保母偷偷计划着,打算抢走属于颜皓萸的一切。 首先,就从她的丈夫开始。 ☆☆☆ 「元先生。」 元霆一下班,年轻保母立刻抱着宝宝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嗨,小子。」元霆没洗手不敢抱孩子,但仍隔空卖力地逗弄他。 这时,颜皓萸从元霆身后走进门。 元霆如果准时上下班,都一定会顺道接送她。 「元太太。」看见她,保母勉强地扯扯嘴角打招呼。 皓萸却对她视而不见,迳自走进门。 因为她手中抱着宝宝,所以颜皓萸潜意识会自动过滤她的存在,当她是空气。 而不知内情的保母见了,暗自气恼在心中,以为颜皓萸性情高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我刚才回来时顺路买了些蛋糕,你带一些回去吃吧。」元霆带着歉意地对她笑笑,想弥补颜皓萸的无礼。 「啊,谢谢你。」保母受宠若惊,欣喜不已。 他一定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用那种笑容对她。 噢……保母心花怒放,笑颜灿烂。 「宝宝今天好吗?」元霆换上室内拖鞋,问起宝宝今日的状况。 「非常好!他喝了很多奶,很聪明,整天咿咿啊啊要人陪。还有,我怕你下班太累,已经帮他洗过澡了,晚点你只要哄睡就可以了。」年轻保母的语气颇有邀功的意味。 「谢谢你,余小姐,多亏有你。」元霆扬起轻轻的笑容道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叫我千惠。毕竟我们也算熟了,余小姐余小姐的叫,好像很见外。」保母有点害羞地低下头。 「啊……是吗?谢谢你,千惠。」其实要喊她的名字,元霆觉得有点别扭,不过既然她喜欢人家叫她的名字,那就叫名字吧。 「欧巴桑已经把饭煮好了,元先生赶快去用餐吧,要是冷掉就不好吃。」她只要元霆快去用餐,提都不提颜皓萸。 「嗯,谢谢!」 元霆道了谢就先去洗手,准备抱孩子,好让她按时下班。 但余千惠并没有立刻就走,她又坚持要替他照顾孩子,好让他安心吃顿饭。 元霆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因为她很坚持,他也只好接受她的好意,快点把饭吃完好接手。 席间,她抱着孩子坐在一旁,与元霆有说有笑的,好像她才是元霆的妻子。 而颜皓萸却是默默坐在一旁,低着头吃饭,对于他们的谈话完全没任何回应,仿佛是个外人似的。 这种情形,让余千惠很满意。 之后,好像变成了惯例,余千惠天天都会留下来陪元霆用餐,时间愈留愈晚,还常常帮孩子洗了澡才回去。 她相信现在元霆对她一定是感激得五体投地,恨不得她二十四小时留下,而那正是她的目的。 不过有一点她很不满,就是他对颜皓萸真的很好,简直好过头了! 每回陪他用餐,都让余千惠既嫉妒又羡慕.恨不得立刻踢掉颜皓萸,取代她的位置。 她真的不懂,他为什么要对这个冷若冰箱的凄子这么好? 在她看来,颜皓萸不过是一根僵硬的木头。 她不晓得那是因为她抱着孩子的缘故,而一直认为颜皓萸是瞧不起她,所以更加怨恨颜皓萸。 而元霆确实很感谢她尽心尽力,所以非常礼遇她,一开始就替她加薪不说,也常常要秘书为她准备小礼物。 没想到这却让余千惠误解,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所以对元霆更是誓在必得。 余千惠得主子欢宠,恃宠而骄,开始慢慢变得傲慢。 ☆☆☆ 这天是假日,但元霆有重要的公事,得在自家书房加班,因此商请她来帮忙带小翔飞。 她自然很乐意,二话不说立刻飞奔而来,这可是在元霆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 元霆在家虽是好事,但偏偏颜皓萸那女人也在家,让她觉得很碍眼,而那女人的假日生活,简直令余千惠气呕。 颜皓萸这好命的千金少奶奶,根本啥事也不用做,甚至连孩子也不瞧一眼,仿佛落入凡间的仙女,只要看书、听音乐、插花、做做手工艺品就好,偶尔溜进书房找元霆撒娇,就能逗得元霆大乐。 她隔着门板都可以听见,元霆的笑声有多开怀。 然后书房突然沉寂下来,许久没听到任何声响,她狐疑地贴在门板上偷听,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最后当颜皓萸出来时,一张粉脸和小嘴都红咚咚的,很明显地让她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她见了真是又羡又妒。 她过去总是催眠自己,元霆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和这个妻子在一起只有痛苦没有快乐,所以他需要她的拯救。 但是今天的事证明了她的臆测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事实是,元霆很喜欢他的妻子。 但是颜皓萸根本不配啊!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碰,算什么好妻子?她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丈夫! 余千惠为了元霆深深感到不值,一意孤行地要介入他们的婚姻,想从颜皓萸的手中抢走元霆。 下午,元霆必须出门接待飞到台湾的外国客户,只剩颜皓萸和余千惠以及小翔飞在家。 元霆不在家,颜皓萸依然安适地看她的书、听她的音乐。 早就对她嫉恨在心的余千惠,终于逮到机会找她麻烦。 「元太太!」 颜皓萸正专注看书,余千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颜皓萸头也不抬,静静看她的书。 余千惠很生气,认为她又开始瞧不起人。 「元太太,我在跟你说话,可以请你看我一下吗?」 颜皓萸还是继续看书,好像根本没有人站在她面前说话似的。 余千惠恼火了,动手去抢她的书。 「你这人真没礼貌!人家跟你讲话,你不理不睬是怎样?」 看到一半的书突然被抢走,颜皓萸吓得抬起了头,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这人是从哪里跑进来的?新来的打扫帮佣? 她那无辜的眼神更令余千惠生气。 「我要做什么?哼!」咀明是她犯了公主病瞧不起人。还敢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翔飞是你生的吧?你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连抱都不肯抱,你这样也配当母亲吗?」 「啊?」颜皓萸愣愣地看着余千惠。 这个人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你别以为装出无辜的样子就没事了,不是每个人都吃你这套的!」 但元霆就是吃她这套,才会对她百般纵容吧?余千惠嫉妒地想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新来的帮佣好凶喔,颜皓萸害怕得想要躲开。 这时婴儿房里传来哭声,是小翔飞午睡醒了,看不到人所以哭泣起来。 他醒来正好!余千惠快步走进婴儿房,抱出小翔飞,强迫地把他塞进颜皓萸怀里。 「你是他妈不是吗?今天你一定要亲手抱他,为人母亲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小翔飞抱不平,而是看不惯颜皓萸明明已经当了妈,还一副「我没生过孩子」的千金小姐模样,教她看了就生气,所以才硬要逼颜皓萸抱。 「我不要!」看见那个咿咿呀呀调皮扭动的小东西,颜皓萸吓白了脸。 她不要碰那个东西!他会伤害她,会害她痛苦难过。 「由不得你说不要!」余千惠硬要把孩子塞给颜皓萸,而颜皓萸则是两手藏在身后,拼命地闪躲。 一团混乱之间,小翔飞被吓哭了。 「你给我抱着!你要再不抱他,我就把他摔到地上去!」 「我不要!不要!啊——」 余千惠恶毒的威胁,终于让颜皓萸情绪崩溃,她放声尖叫,连鞋也没穿,拉开门就往外冲。 糟了!千惠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这时才惊醒似的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为了粉饰太平,她赶紧抱着小翔飞躲进婴儿房里,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 元霆和下属亲自到机场接了客户,送他们抵达饭店后吩咐公司的公关部门好好接,晚上他将会在高级饭店宴请贵宾。 离晚宴的时间还有好几个钟头,所以在这之前他先开车回家,顺道接妻子一同赴宴。 想到即将可以回家共享天伦之乐。他心情颇好地扬起嘴角,轻松地往回家的道路驶去。 但在靠近住家附近的街道上,他不经意发现路旁有道熟悉的身影,失魂落魄地沿着人行道走着。 虽然只有一瞬间就错身而过,但他已认出那是他的妻子。 「皓萸?」不会错的,那确实是她! 他挺惊讶的,假日她向来很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会开车,今天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路边行走?而且刚才看她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他想也不想,立即找个安全岛的缺口掉转车头,靠向路旁缓缓行驶,仔细搜寻颜皓萸的身影。 没多久,他看见她了。 她的模样比他刚才匆匆一瞥看见的还要落魄,神情呆滞,面色惊恐,脚上没有穿鞋,白皙的小脚都脏污磨破了。 「皓萸?天,你怎么了?」 元霆立刻把车停下,下车心疼地抱住她。 颜皓萸有如惊弓之鸟,那个拥抱把她吓得放声尖叫,还引来路人狐疑的目光,以为他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 「嘘!皓萸,是我,元霆,你冷静一点……」元霆抱着她,不断轻声安抚。 「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在元霆的不断安慰下,颜皓萸才慢慢平静下来。 「元霆?」 她的神智突然清醒了,委屈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那熟悉的气息确实是他没错,她这才安心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外头游荡。甚至连鞋都没穿?」元霆看到她脏兮兮还渗着血丝的脚板,真是万分心疼。 「我不知道……」 方才那些和小翔飞有关的记忆,一转眼就消失无踪,只剩下可怕的恐惧感残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不知道?」 元霆很惊讶,她怎会连自己如何出门的都不知道难道…… 她的病愈来愈严重了?一思及此,他的心直往下沉。 「我不知道,但是好可怕……好可怕……」 戏模糊的记忆中有一团阴影,纠缠着她,对着她威胁咆哮。才想着,颜皓萸又开始浑身颤抖。 「好好,既然是可怕的事,那就不要想了。乖,我带你回家去。」 元霆抱着她回到车上,替她扣上安全带,然后往家里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她好像耗尽气力般。一直闭着眼休息,想到她不知在外面走了多久,元霆心里又是一阵揪疼。 他开着车,怜惜地注视着她:一面揣测着让她突然跑出来的原因。 她的模样,很明显就是被吓坏了。 而家里除了儿子和保母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儿子才六个月大,不可能把她吓成这样,那么仅剩的一个可疑对象,就是保母余千惠了。 但是她是那么热心又尽责的人,怎么可能把颜皓萸吓成这样呢?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他既纳闷又是不解。 车子驶进家门,他们下车之后,他发现余千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孩子出来迎接。 这是心虚吗?或许今天她正好在哄孩子睡觉,无法出来,但是这时间通常小翔飞才刚睡醒而己。难道孩子今天的作息和往常不同? 把颜皓萸带进门后;他先要她去洗个澡,把身上的灰尘泥土全洗干净,而自己则朝婴儿房走去。 「千惠?」他轻敲门后,推门而入。 「啊!元先生,你回来了?」 余千惠正坐在地上陪孩子玩,看见他立即扬起笑容,那模样看来毫无异状。 「我太太呢?」他故意试探地间,想知道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元太太?我不知道啊。小翔飞刚刚才睡醒,之前我一直都在房里陪他,没注意到元太太人在哪里耶。」她早就想好台词了。 余千惠不知道颜皓萸会不会向他告状,但眼前她能瞒就瞒,瞒不过以后再说。 「是吗?那我知道了。」 她并不知情吗?那么她和皓萸突然跑出家门在外游荡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可是元霆就是觉得有点怪,至于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这桩离家出走的罗生门事件,在余千惠的粉饰下,平安度过了。 第九章 余千惠安分了一阵子,不敢再作怪。 但是时日一久,她开始故态复萌,后来她知道颜皓萸不会去告状,这养大了她的恶胆,从此更爱趁着元霆出差不在之时,暗地里欺负颜皓萸。 最可恶的是,她因为嫉妒颜皓萸而恨屋及乌,对颜皓萸所生的小翔飞也愈来愈没耐性。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小翔飞现在愈来愈大了,健康的他活泼好动,精力旺盛,爱玩耍不爱睡觉,常常惹得余千惠不高兴。在怎样都哄不睡他的情况下,她会狠狠揍他的小屁股。 「哇哇哇……」余千惠又在痛打小翔飞的屁股,可怜的小翔飞哭得好大声。 完全感应不到孩子存在的颜皓萸,竟然「听得见」小翔飞的哭声了。 她好像被线牵引的木偶,一步步走向婴儿室,她站在门口,生气又怨恨地瞪着余千惠的后脑勺,她脑子还是无法理解那个受虐的小孩是她的儿子,她只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心口好像被刀割开一样疼。 于是颜皓萸狠狠瞪向余千惠,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坏女人,并且正在做一件很坏的事,但是她无法阻止她好难受,但却无法阻止!她不敢走进那个房间。 正在痛打小翔飞的余千惠,忽然感受到背后极强烈的目光,转头一看,当场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是颜皓萸!她看见了? 颜皓萸毕竟是小翔飞的亲生母亲,她完全不知道颜皓萸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虽然她会趁着元霆不在作威作福,但是打人家的孩子还被父母看见,万一颜皓萸去跟元霆告状怎么办? 然而,颜皓萸只是瞪着她,什么都没做,事后也没跟元霆告状,于是她便愈来愈大胆,认为自己的恶行绝对不会有曝光的一天。 元霆当然不知道余千惠如何背着他兴风作浪,只发现每当他出差回来,颜皓萸原本还不错的精神状态就会变差,整天充满恐惧,夜里睡着了还常常被恶梦吓醒。 而原本整天笑嘻嘻的小翔飞也不对劲,他变得很爱哭,稍微有大一点的声响就哭到发抖呕吐。 公司里有生子经验的女部属告诉他,小孩这样是被吓到了,要带去收惊。 对于这类民俗疗法,元霆向来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妻子和孩子同时都出了状况,而且很明湿都是被吓坏了,这让他开始产生疑窦,想要弄清楚。 他想唯一知情的人,就是余千惠。 于是这天下班回家后,他对余千惠说:「千惠,等会儿麻烦你到书房来,我有事想问你。」 「啊,好的。」他很少私下找她,所以一开始余千惠有点担心,怕是不是事情穿帮了,不过她早就沙盘推演过了,知道当他询问时,自己该如何完美地回答。 「元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啊?」余千惠来到书房,笑眯眯地问。 「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答案,所以才来问问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他怕她误会,所以先说点缓和的话。 「没关系的,元先生有事请直接问。」 「嗯。我想知道,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譬如说有什么陌生人进来,或是会发生奇怪的事?」他甚至不排除家里闹鬼。 「不寻常的事?元先生为什么这么问……」余千惠装傻。 「最近我太太和翔飞都变得不太对劲,所以我想知道是怎么了。」 「元太太和翔飞?」余千惠一脸苦恼地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真的没有吗?」他又确认一次。 「真的没有啊!」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元霆正要起身离开时,余千惠又突然说:「啊,对了!」 「你想到什么了?」元霆惊喜地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她假装迟疑地说道。 「什么事?」 「那个……元太太是不是不太喜欢翔飞啊?我发现有好几次,元太太好像想要攻击他的样子。」她装出心疼的模样说道。 余千惠现在除了消极地欺压颜皓萸母子之外,还积极思索着抢走元霆的方法,而她目前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挑拨离间。 先破坏颜皓萸在元霆心中的印象,待他对妻子厌恶至极时,她便能趁虚而入。 「皓萸想要攻击翔飞?」元霆听了只觉不可思议。 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那个温顺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的她,会想要伤害自己的孩子?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地大声否认。「皓萸确实害怕接近翔飞,但是她绝对不会伤害他,我相信她。」 他对颜皓萸的信任,更让余千惠万分嫉妒。 「可是那是我亲眼看见的……」她不死心,非要挑拨成功才肯罢休。 「那应该是你看错了。」元霆起身,表示不愿再谈了。「好了,非常谢谢你!往后小翔飞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噢……好的。」 没能顺利挑拨成功,让余千惠非常气呕,但是那天晚上,却让元霆意外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从来当作孩子不存在的颜皓萸,竟然会偷偷望着孩子。 她会偷看孩子,就表示她的认知里,已经有孩子的存在了。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进步,但已经让他非常欣慰了。 我发现有好几次,元太太好像想要攻击他的样子……这时候,余千惠的话突然窜入元霆脑海里。 原本坚决不信的他,突然动摇起来了。 他原本不信,是因为颜皓萸根本「看不见」孩子,她是完全忽视孩子的,所以她不可能去伤害她根本不去注意的物体。 但是现在,却被他发现她会偷偷盯着孩子看……难道她…… 不!不会的!他还是信任她,她曾是一个那样爱孩子的人,绝对不可能伤害自己的骨肉。 他如此说服自己,稍有动摇的心,又恢复以往的坚定。 ☆☆☆ 挑拨离间不成,余千惠的怨恨更深了。 隔了一阵子,元霆又出差去了,这又是她兴风作浪的好时机。 「好了,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余千惠不耐地赶走打扫的钟点女佣和煮饭的欧巴桑。 两名帮佣走后,家里没有其他人,接下来就是余千惠和颜皓萸母子独处的时间了。 「哇——」婴儿房里传来洪亮的哭声,小翔飞午睡醒了。 「真烦!」余千惠丢开手中的服装杂志,不耐地步入婴儿房。 「好了,别哭了!」 她胡乱拍拍小翔飞,哄他别哭,但小翔飞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样,不仅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愈哭愈大声。这让她火了,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向小翔飞包着尿布的小屁股。 她不敢打脸,不敢打翔飞的小手小脚,是因为那会留下痕迹,但是打屁股就没有关系,有尿布做为缓冲,即使很痛也不会留下伤痕。 这些她也早就事先没想过了。 小翔飞挨打后又惊又怕,哭得更大声,也让余千惠更烦。 「够了没?叫你不要哭你还哭什么?不准哭!」 一面骂着,一面狠揍小翔飞的屁股,孩子的嚎啕大哭声,传递整间屋子。 「你这个坏孩子!还哭?你是生来跟我作对的吗?你——啊!」 她举高手,正要挥下时,忽然有人冲进来,用力把她推开。她一时没防备,当场栽了个跟斗。 她刚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元霆回来了,手脚发软地转头一看,却见颜皓萸护在婴儿床前,死命地瞪着她,大有她再动手,就要跟她拼命的架势。 余千惠没见过颜皓萸露出这种凶狠的表情,一时间也有点畏怯。不过余千惠天生泼辣,再加上颜皓萸本性温顺,不善与人争斗,她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也不怕,很快又恢复方才的气焰。 「走开!」孩子还在哭闹,余千惠打算要再教训他。 颜皓萸用力摇头,怎么也不肯让。 虽然她拼命忽视孩子的存在,但是母子连心,她无法容许任何人欺负孩子。 「我叫你走开!」 余千惠上前想把她推开,向来柔弱的颜皓萸变得意外坚强,怎么推都不走。 「你居然敢跟我作对!信不信将来我嫁给元霆后,马上把你跟孩子赶出去!」 余千惠恼怒地跟颜皓萸推打起来,把她的手臂跟脸颊都抓伤了。 「不要……不要打。」 颜皓萸打不过她,只能转身逃跑,飞快躲回房间里,把门锁起来。 她吓得不断发抖,身上被抓破的地方又刺又痛,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元霆…… 我要找元霆她颤抖地拿起电话机,按下不用背诵也早就熟记在脑海的电话号码。 而在门外的余千惠发现她打电话给元霆,立刻退回婴儿房,开始拟订应对的对策。 ☆☆☆ 接到电话的当时,元霆刚跟客户开完会,正好要一起去用晚餐。 忽然手机响起,他取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心里顿时觉得奇怪。平常家里不会有人无故打电话给他,他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立刻按下通话钮接听。 「我是元霆。」 「元……元霆。」一听到他的声音,颜皓萸的眼泪立刻掉下来。 「皓萸?」元霆很久没见过妻子哭了,这一哭可把他吓到了。 「皓萸,你怎么了?」 「呜呜,你赶快回来……」 「皓萸,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正在香港出差,没办法马上回家。」 「呜呜,你回来,赶快回来……呜呜!」 颜皓萸说得不清不楚,就只是一直哭,她从来不是这样黏人的女人!元霆大感不对劲,再也无心继续留在香港。 他立刻向客户致歉,说他有急事必须立刻返回台湾,接着就直奔机场,在最短的时间赶回家中。 他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一进门,就看到余千惠抱着小翔飞坐在客厅里掉眼泪。 怎么连她也在哭?他连忙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哭呢?」 「呜呜,元先生……太可怕了!」余千惠扑进他怀里,啜泣哽咽,哭得浑身颤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元霆脑中一团混乱。 「元太太她……她发狂了!她冲进婴儿房要打翔飞,我死命护着翔飞,结果被她抓伤了。」 她拉高衣袖,展示自己为了苦肉计而故意抓破的几道伤口。 看见那沭目惊心的血痕,元霆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皓萸抓的……」 「是啊。元太太好像疯了一样,我怎么挡都阻挡不了,真的好可怕。」余千惠假装恐惧地发抖。 「皓萸她……」 那一刻,元霆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余千惠的话仿佛一记闷棍,将他的心都击碎了。 他的妻子精神状况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疯了,甚至想要攻击他们的孩子…… 不过下一秒,理智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起。 不!他不信她会做这种事,即使再怎么不能接受孩子,她也不会去攻击翔飞。 他坚信这一点,可是余千惠的几番证词,都指向颜皓萸会攻击小翔飞。他到底该怎么办? 「我太大呢?」 最后,他决定先问过自己的妻子再说,他不想在还没有审判前,就先定自己妻子的罪,完全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 「她把我打伤后,就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余千惠继续以受害者的姿态,眼眶含泪地指控。 「我知道了,我先进去问问她,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嗯。」余千惠表面哀感,但心里兴奋地等待着,衷心祈祷夫妻今晚就劳燕分飞。 「皓萸?」元霆走到卧房门外,伸手敲门。 「皓萸,我回来了,你把门打开。」 敲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他怕她在里头发生什么事,立刻拿出钥匙开启房门。 「皓萸?」走进房里看不到她,他心慌了一下,幸好稍微一找,就在床边内侧的地板上发现她。 她双手抱膝躲在那里,好像风中的落叶那般颤抖着。 他见状,倏地心像被捏破一样痛,鼻头发酸,心疼地上前喊道:「皓萸?」 第一次喊她,她没有反应,他又靠近一步,轻声呼唤她,她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脸上有伤,还有干掉的泪痕,双眼茫然无神,仿佛看不见他似的。 「是我,我回来了!皓萸,你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个样子呢?」他眼眶红了,上前紧紧拥住她。 「她……打人……我推她……」颜皓萸从逐渐飞散的记忆中,断断续续说出只字片语。 「谁打人?你是说余千惠吗?」元霆敏锐地抓住重要的关键字。 「好可怕……我好怕……」颜皓萸的意识很快飞远了。 这下元霆无法再求证,这可让他伤脑筋了。 现在她与余千惠都互指对方打人,两人身上都有伤,但是不可能两种情况都成立,必定有一个人说了谎。 说谎的人会是谁?他该相信外人眼中精神状况不稳的妻子,还是该相信始终尽心尽力的保母? 他陷入了两难。 第十章 这件事,元霆仍是没继续追究,所以事情也立即落幕了。 他的放纵可真等于给了余千惠一个天大的胆,让她有如领了免死金牌,天不怕地不怕,为所欲为。 她为了元霆对她的信任感到得意,她认为无论自己如何在背后使手段,他都不会发现,所以嚣张到简直无人能管的地步。 背着元霆,她什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可是一到元霆面前,立刻换了另一张纯真的面孔,俨然像是为了元家牺牲奉献的德蕾莎修女。 在元霆看不到的地方,她姿态更高了,对帮佣和欧巴桑更刻薄,连颜皓萸也不放在眼里,因为她终于发现颜皓萸表面看来正常,但其实精神有毛病,没办法对元霆告状。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事发后不到一个礼拜,元霆又出国去了,他前脚刚走,余千惠就在后头搞鬼。 喝斥钟点女佣,骂骂煮饭的欧巴桑,过过当少奶奶的瘾,然后等她们一下班,就轮到颜皓萸母子倒楣了。 「喂!你去泡茶给我喝。」她踢开主卧房的门,对着颜皓萸高嚷道。 打从上回那次争执之后,颜皓萸就对她厌恶又害怕,只要她在,颜皓萸绝不会步出房门。 没想到这样还不罢休,她竟然胆大到闯进主卧房找颜皓萸麻颜。 皓萸不看她不理她,对她高傲的命令充耳不闻。 「喂!我叫你去倒茶,你听不懂吗?」余千惠很生气,大步冲了过去。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颜昭萸生气地朝她碱道。 「你说什么?」余千惠被激怒了,没想到这疯子竟敢顶撞她。 「你以为有元霆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吗?告诉你!元霆很信任我,他是站在我这边的,他很快就会厌倦你这个脑袋有问题的疯女人,跟我结婚的。」余千惠泼妇般护骂着。 颜皓萸索性转头不理她,但这样反而让她更生气。 「好!你不理我是吧?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乖乖听我的。」 余千惠气呼呼地走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小翔飞走进来。 小翔飞本来还在午睡,莫名其妙被掀起来,立刻放声大哭。 「哭什么?」余千惠狠狠一记巴掌打向小翔飞的屁股。「去叫你妈给我泡茶,不然我就打死你!」 颜皓萸一见她打小翔飞,顿时心口揪疼,立刻扑过去要阻止。 余千惠快速躲开,一脸得意洋洋。 余千惠就是看准颜皓萸虽然脑筋有时不清楚.但母亲的天性还是心疼儿子,所以故意打孩子来折磨她。 「怎样?你乖乖去泡茶,我就不打这小子,不然我现在先打死他,再告诉元霆是你打的,他一定信我。」 谁教她把形象建立得太好了,谁会相信脑筋有问题的老婆,而不相信她呢? 「你是坏女人!你真的很坏很坏!」只要一牵涉到孩子,颜皓萸的脑子就钝化了,她找不出任何犀利的话可以骂人,只能委屈地瞪着余千惠。 「对!我是坏女人,而我这个坏女人,很快就要取代你的位置,到时候你就带着你这儿子,滚出元家大门吧!哈哈——」 「是谁该滚出元家大门,还不知道呢!」 ☆☆☆ 当一道深沉的男性嗓音从她背后传来时,可把余千惠吓了大跳。 她慌忙扭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元——元霆?」 天啦!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搭下午的飞机出国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熟到可以让你随意喊我名字了?」元霆冰冷地瞪着她。 「不,元先生。」余千惠立刻改口,颤巍巍地问:「你……不是出国了吗?」 「如果不这么说,你会露出狐狸尾巴吗?」 他发现问题都发生在他出国或是不在家时,所以决定放出「出国」的风声,请君入瓮,让那只幕后的黑手现出原形。 「不是的!元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余千惠像变脸一样,立刻装出柔弱的表情,开始哭诉道:「刚才元太太又想打小翔飞,幸亏我死命护着他,不然……」 她想,元霆一定会像前几次一样立刻相信她,谁教她这么会演戏?奥斯卡金像奖影后都没她厉害。 「是吗?」元霆一脸嘲讽,冷冷地问:「她忙着去给你泡茶,怎么有空打小翔飞呢?」 「泡茶?」余千惠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晓得她叫颜皓萸去泡茶? 不过她决定装死装到底,反正他不可能知道真相。 「元先生,你……你是开玩笑的吧?谁敢叫元太大泡茶呢。」 「以前我也认为没人敢,现在才知道有人的胆子比天还大,大到敢在我的家里奴压我的妻子、孩子和帮佣。」 元霆真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工作表现如此良好的人,面具底下的真面目竟然会是这种可怖的样子。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还真是无法相信。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余千惠就是打定主意赖帐到底,无凭无据,他也不能拿她怎样。 「你听不懂是吗?好!那我就让你百口莫辩。」 说着,元霆打开公事包,取出随身的笔记型电脑,登入画面,进入影音系统。 余千惠狐疑地看着他操作电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然而,当她发现自己的影像出现在电脑上时,顿时惊讶地瞪大眼,张大嘴巴。 画面上播放的,是不久前她在客厅辱骂钟点女佣和欧巴桑的画面,不只那些而已,接下来的影片,才真正让她胆战心惊。 因为,那正是方才她对颜皓萸叫嚣以及打小翔飞屁股的画面。 铁证如山,罪证确凿,教余千惠百口莫辩。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如果不是我起了疑心,在家里四处装设针孔摄影机,恐怕还抓不到你的小辫子。」 上回她与颜皓萸双双挂彩的事,让他起了很大的疑心,他本来有点犹豫,不知该相信谁,但是几乎是立即的,他的心给了他答案。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他爱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她根本不是余千惠口中那种可怕的女人,哪怕是她病了。 所以他认为,说谎的人是余千惠。 平常除了他们母子之外.就只有余千惠待在家里的时间最久,最有可能欺压他们的人,也只有她。 而且最近她的举止愈来愈古怪,让他更加怀疑她。 一个身为保母的人,上班却穿着不方便活动的洋装,还会喷洒香水。 他一直是个直觉很强烈的人,虽然余千惠经常留下来加班,陪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在他面前扮演着慈爱天使的假象,但他埘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怎么也亲密不起来,只能尽量维持客套与礼貌。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可怕女人,真是他前所未见。 「不!元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想到自己的恶形恶状「全都录」,余千惠双腿瘫软,惊恐地求饶,差点没跪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在我家里作威作福?」若不是太过震怒,元霆可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而且还该死倒楣得让他遇到了! 想到自己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事实,让他的妻与子平白遭受许多委屈。他不禁懊悔怨怪自己。 当然,他更恨这个女人,她竟敢让他最爱的两个人受这么多折磨,如果不是修养太好,他会狠狠甩她十几个耳光泄愤。 「我……我只是喜欢你啊!」余千惠以为只要落泪,他就会心软。 「喜欢我?用你那恶毒的心肠吗?」他一点也不希罕! 「你懂什么呢?你可知道,我是用整个生命来爱我的妻子!」 敢伤害颜皓萸的人,他绝不会轻饶。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你只爱她,所以我才嫉妒。她根本不配,她只是个头脑不清楚的疯子,连自己孩子也不爱的冷血女人!」余千惠恨恨地大喊。 「住口!你只知道我对她好,那你知道在这之前,我是如何伤她的心,让她受尽痛苦与折磨的吗?她有今日的幸福,是她过去用多少苦难换来的?你凭什么坐享其成、妄想取代她,还有胆敢骂她欺负她?你才脑筋不清楚,我看疯的人是你!」 元霆愤怒的语气一转,沙哑地道:「而她不是不爱孩子,是不敢去爱,你以为她不痛苦吗?那全是我的错!是我害得她如此,我才是真正该被诅咒的人……」 元霆语气哽咽,几乎无法言语。 颜皓萸还处在半清醒的状态,还有点傻愣愣的,并不是很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自责痛苦的样子,却深深映入她的眼帘里。 她立刻走过去,举起柔软的小手,轻轻抹去他脸颊的水珠。 那双温柔的眼睛好像在说:不要哭,不要哭,我会心疼。 「皓萸……」 元霆握住她的手,在脸颊摩挲,再也说不出说来。 但是不用任何言语,他们之间所流动的深浓情愫,早已不言可喻。 这时余千惠才深深明白,自己错了!错得有多离谱! 她怎么以为自己可以随便取代颜皓萸?她错得有多离谱!任何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家庭,都有旁人无法解开的结,而那些结,正是他们联系一个家庭的牵绊。 她贪图着别人的幸福,妄想解开那些结,结果却反而绊倒了自己。 她真是悔不当初! ☆☆☆ 在余千惠下跪道歉,并主动辞职之后,元霆原谅了她,没对她提起告诉。 但他被吓到了,这回再找的保母不敢挑年轻的,坚持要有点年纪,还必须有家庭,免得又发生同样的事。 而经历这次可怕的事件,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因为孩子遭受到威胁,意外激起颜皓萸的母爱天性,她的遗忘症有了很大的进展,那就是她终于「看得见」小翔飞了。 只不过,她虽然肯正视孩子的存在,但依然不敢靠近他,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警戒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和乐融融。 转眼间,小翔飞已经七个月大了,正是当年哥哥翔翔过世时的年纪。 小翔飞头好壮壮,活力充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尤其现在刚学会爬,更是不肯安分,整天到处爬来爬去,非得有人盯着不可。 「来,小翔飞,吃晚餐了。」 元霆抱起又准备去溜达的儿子,不顾他的咿晤挣扎,把他塞进高脚椅里,系上围兜兜。 幸好晚餐有他最爱的蒸蛋,所以他立刻安分地坐着,等着爸爸用汤匙把蒸蛋一口口送进他的小嘴里。 今晚小翔飞胃口很好,吃光了自己跟爸爸两人份的蒸蛋,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还想吃啊?但是没有了哟。明天再请帮忙煮饭的郭婆婆多蒸一点给你吃好不好?」元霆爱怜地摸摸他的头。 这时,一直沉默用餐的颜皓萸,忽然把她的那碗蒸蛋推到他面前,低声说:「我今天不想吃这个,给你。」 说是给他,但他们都知道这是给小翔飞的,元霆喜出望外。 「谢谢你,皓萸!」 这是她第一次为小翔飞付出,虽然只是一小碗蒸蛋,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十足的进步,元霆已经非常高兴了。 吃完晚餐,陪小翔飞玩了一会儿,元霆准备替他洗澡了,不然等会儿小家伙突然不支倒地阵亡就惨了。 「小子,该洗香香了。」 元霆放好水,不顾小翔飞的咿啊抗议,大手从他胖胖软软的肚子一揽,便拎着儿子往浴室走去。 他先替儿子脱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尿布,便转身去试水温。 「嗯。水温刚刚好,来小子,可以洗——咦,不见了?」 才一转眼的时间,小翔飞就消失在浴室里,原来他趁爸爸转身去试水温,竟然从敞开的浴室门口开溜了。 「这小子!」元霆无奈地起身,往浴室外找去。 「小子!你在哪里?哈罗?小翔飞……」 ☆☆☆ 颜皓萸坐在客厅里,本来正在看电视节目,但是从眼角的余光,看见一道快速爬动的身影四处横行,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小小人儿四肢并用,努力从走廊那端爬过来,远远看见她,咧开嘴,露出只长了两颗牙的可爱笑容。 她心一紧,但是没有任何回应,让自己继续保持无动于衷的神情。 小人儿不在乎她的冷淡,继续快速前进,本来笔直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不过途中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露出有趣的表情,小屁股忽然一扭转变方向,朝左边爬去了。 咦,那边有什么?颜皓萸狐疑地回想,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里明明就是楼梯口……楼梯口!! 「不!」她的儿子有危险! 她倏然站起来,没命地快步奔去,看见小翔飞已经爬到楼梯的边缘,眼看着再向前一步,就要栽下去了。 「翔飞!」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飞快扑上前,在小翔飞滚下楼的前一刻抓住他。 原本还在到处找小孩的元霆听到前头传来颜皓萸的失叫声,心一凛,立刻拔腿快步冲过去。 当他跑到楼梯口时,只见颜皓萸紧紧抱着小翔飞,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皓萸……」元霆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她碰他了——她抱了小翔飞了,她肯碰自己的儿子了! 「天啦!皓萸!皓萸——」 他跪下来,紧紧抱住他们母子,欣喜的泪水,淌满了双颊。 颜皓萸也无法言语,只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放声痛哭。 要是连这个儿子也失去了,她不晓得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小翔飞莫名其妙看着抱头痛哭的爹娘,小嘴一瘪,也凑热闹地跟着大哭起来。 以往稍嫌沉闷寂静的房子,今晚开始可要热闹了。 尾声 半夜,元霆忽然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睡在另一侧的妻子不见了。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披上睡袍,走往隔壁的婴儿房,果然看见她趴坐在小翔飞的婴儿床边,着迷似的痴痴看着他熟睡的可爱容颜。 好像要把过去七个月没有看足的分,好好地补回来,怎么看都看不够,无论多久都不会腻。 元霆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颜皓萸转头看着最爱的丈夫,露出绝美的笑颜。 「你看,小翔飞的睡颜有多可爱。」 确实是很可爱,但是元霆很没风度,而且也很不要脸地说:「哪里可爱了?有比我可爱吗?」 没错,他就是吃味妻子完全康复了,一开始他是很高兴没错,她要陪儿子多久他也不介意,但是半夜不睡觉老是跑来看孩子,那就太超过了。 三番两次把他这个老公抛在床上,她未免太无情了。 「人人都说小翔飞像你,他可爱不就代表你也很可爱吗?」 明明就是他这个上游工厂生产制造的,有什么好计较的?她觉得很奇怪。 「胡说!我明明比他可爱,起码我睡觉不会流口水,也不会吸手指头。」 颜皓萸很无言。 他干脆说他会自己上厕所,不用包尿布,吃饭也不会掉得满地都是好了。 不过她可明白了,原来他在吃醋。 她立即甜甜地靠过去,安抚地亲吻他的脸颊。 「在我的心目中,翔飞最可爱,但是你最英俊、最帅了,所以你是第一名,翔飞是第二名。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没想到都有了孩子还得哄老公。唉! 「满意了。」元霆得意地笑着,低头亲吻她的唇。 其实他哪是计较呢?他当然也爱自己的儿子,他只是不希望她有了儿子就忘了老公,该给他温暖的时候,绝对不能吝啬,不然他会很凄凉很寂寞的。 「我想休息了,我们回房间去吧……」颜皓萸芙颊晕红,娇羞地暗示道。 她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他,让他有点寂寞,所以决定要好好弥补他。 「那还等什么?」元霆猴急地抱起她,就往他们的房门冲。 不过在步出婴儿房的时候,他不忘停住脚步。凶巴巴地掉头往里面吩咐:「小子!等会儿你给我乖乖睡觉:不准爬起来哭闹,知道吗?」 要是让他醒来,还有什么香艳旖旎的浪漫夜晚?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颜皓萸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这人到底要跟儿子计较到什么时候啊? 而小翔飞则在睡梦中缓缓扬起嘴角.好像在说:是的,老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