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总裁》 楔子 南台湾高雄 装潢雅致、设备豪华餐厅的一隅,两个家族分别坐在铺着米白色桌巾的长桌两侧,隔着一盆插得极美的花卉遥遥相望,气氛诡谲紧绷。 餐桌的一边坐着一对年约五十出头的夫妻,外表朴实,看起来就像一般辛勤工作的普通百姓,衣着普通、打扮普通,相貌——呃,也很普通。他们不断掏出手帕拭汗,脸上充满焦急与歉疚;而餐桌的另一边则与这边有着明显的天壤之别,那是一对同样五十出头的夫妻,与他们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儿子。三人的衣着品味不一,但一看就知道绝非市面上买得到的大众品牌。 三人当中的父亲,长得方头大耳、圆脸、蒜头鼻,模样引人发噱,他身上穿着一套夸张、矫饰的白色燕尾服,隆重得让餐厅里的每个人都频频转头偷觑。 他双手环胸,一语不发地瞪着前方,香肠般粗肥的手指,在树干般厚实的手臂上打拍子,随着节拍加速,怒气也正逐渐增加中。 他愈生气,脸上堆积的肉也愈往横向移动,看来很像一只发怒的杜宾狗。 而他的妻子年约半百,但风韵犹存,身材与容貌都很火辣,看得出年轻时必定艳冠群芳。 不过她也穿着一套夸张的华丽宫廷礼服,米色为底,金色绣线,衣服上还镶着亮晃晃的各色宝石,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微蹙描绘精致的秀眉,担忧地频频查看手上的百达翡丽钻表,不知在等待什麽。 而两人的儿子,则是个儒雅、俊美到会让人流口水的男人,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他带着一副银框眼镜,身穿深灰色手工西装,衬得他双肩宽挺,合身的剪裁让他显得更修长,也更加优雅斯文。 他不同于父母表露出显着的焦急或不耐烦,自始至终都噙着微笑,以绝佳的风度面对眼前突发的状况——相亲对象缺席。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心胸真的很宽大、竟然毫不在意,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眼底已渐渐透出冷光。 “大哥,对不起啊!”老实的男人一面擦汗,一面向那名面孔凶恶、像杜宾狗的男人道歉。 “这闵闵不知道怎麽回事,到现在还没来,大概是害羞吧!我已经让她哥哥回家去找她了,请您再耐心等候一下。” “偶(我)说蔡老弟啊,你女儿害羞没有关系,但除(迟)到也该有昏(分)寸,她已经让偶们等多久啦?” 他举起手、眯起眼,努力想从劳力士那金光闪闪的表面判读此刻的正确时间。 “不久,才四十二分钟『而已』。”他的儿子依然优雅微笑,只是回答得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四十二『昏』钟?!”哇咧,浪费他们这麽多时间,那要害他少赚多少钱啊? “真是不好意思!大哥、大嫂,贤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老实男人只能一再低头赔不是。 “不好了!爸爸,不好了——”这时,老实男人的儿子大声叫嚷着,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进来。 “什麽事啊?看你急成这样!”老实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整间餐厅的人都在看他们。 “妹妹——妹妹她离家出走了!”他挥舞手中的留书,急喘着大喊。 “什麽?!我看看!” 老实男人抢过那封留书,上头只简单写着两行字—— 我不跟黑道流氓相亲, 我去台北找工作了! “这死丫头!”蔡甫口吐白沫,差点没被女儿活活气死。 “啊她写了什麽?”对桌的男人凶悍地抢走那封信,一看就当场发飙了。“哇咧?她说不跟黑道流氓相亲素(是)什麽意思?她瞧不起偶们素不素啊?你给偶说清楚!” 杜宾狗大发雄威,拍桌怒吼,桌上的杯盘弹起来足足有三公分高,大家纷纷捂起耳朵,就怕那惊人的怒吼声喊破他们的耳膜。 “大哥,不是啦!这、这个……闵闵她是……” “你给偶交代清楚,否则偶今天绝不晃(放)过你。” 旁边吵得不可开交,而优雅男子依然平静坐着,微微垂下眼皮遮住双眸,看似平静的脸庞,一抹若有似无的诡谲笑容,冷冷地噙在唇角—— 餐厅里价值数十万的奥地利顶级swarovski水晶吊灯,流泄出如金色流苏般耀眼夺目的光芒,映在他阴恻恻的笑容上。 蔡闵闵,好样的!你给我等着瞧! 第一章 在气候炎热的南台湾高雄,有个白道闻之色变、黑道闻之丧胆的极道世家,人称“高雄杨家帮”。 杨家帮的头头是今年六十出头的杨虎,年轻时的杨虎人长得风流潇洒、“缘投漂撇”。后来娶了美娇娘、生了四个孩子,便逐渐澹出黑道,漂白经商。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惬意、太幸福了,他原本结实强壮的身材逐渐发福变形,从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变成了肥壮又满脸横肉——呃,是满脸肥肉的大肉球。 他的四个孩子只有老么是娇滴滴的千金,其馀三个都是男孩。 目前除了排行老二的儿子尚未有好消息,其他二子一女都已成家立业,让杨虎与爱妻双手抱孙抱不完,笑得合不拢嘴。 人一开心难免就会想起遗憾的事,二儿子尚未有对象,始终让他耿耿于怀,因此当他见到老友蔡甫那清丽的小女儿时,立即想起自己那个孤家寡人的儿子。 于是和老友商量后,决定替他们安排一场惊世骇俗——呃,不是!是轰轰烈烈的相亲宴,替他们制造相识的机会,最好一举成擒,一次将两个滞销品……不,是尚未有合适对象的两个年轻人凑成一对,亲上加亲,绝对会成为佳话一件。 谁知道? 老蔡那个看来乖巧的女儿,竟然临阵脱逃,在相亲当天偷偷跑了,把他家心机深沉的老二气炸了。 虽然儿子看起来镇定,好像半点事也没有,但他就是知道儿子很生气。 别问他为什麽知道,知子莫若父,谁教他是他老子? 害得儿子对他好像也有些不谅解,最近见了他都神情冷澹,还索性跑去台北打理新公司,暂时不回高雄了。 说起这老蔡的千金,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居然这样没礼貌,不说一声就跑了,他一定要再打电话念念老蔡,要他不能太宠女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自己的女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年他的宝贝女儿也是包袱款款偷熘去台北,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别人怎样他不知道,但他对女婿可是满意到了极点。 温柔体贴、疼老婆,还很努力赚钱养家,虽然赚得是少了点…… 唉!反正,他得打通电话给老蔡,要他想想办法,把他那逃家的女儿逮回来。就算不相亲也不能这样一直流浪在外,要是出了事,那可怎麽办? 人家好歹也是老蔡捧在掌心里疼的闺女。 唉,好吧!就打通电话,问看看那丫头熘到哪里去了。 “哈啾!” 冷!捷运列车进站,一阵寒风吹来,蔡闵闵抱住双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车门打开,穿着白色polo衫、蓝色牛仔短裙的蔡闵闵拎着包包,跟随大批等候的乘客,鱼贯走进车厢。 刚找到空位坐下,列车启动了,她开始闭目养神。 一个月前,她从高雄来到台北找工作,因为她逃家了。 生长在一个单纯、朴实的家庭,专科毕业后就在家里开设的水果行,帮忙批发销售、算帐,自小到大,除了偶尔外出游玩,她完全没有离开过家。 因为工作的环境没什麽机会遇到合适的对象,所以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将来大概会相亲结婚。 结果,爸爸果真替她安排了一场相亲宴。只是对象不是什麽善良百姓,而是他多年前老友的儿子,职业应该也是黑道老大吧! 那天会听见爸爸和朋友的谈话,也是一场意外,她原本在房间里高高兴兴看着韩剧,看到一半有点口渴,想到厨房倒杯果汁喝,没想到正要下楼时,忽然听到响亮且刺耳的夸张大笑。 “哈哈哈!蔡甫啊,光看照片就诸(知)道你家闵闵长得很漂亮,跟偶家老二很速配耶,要素这次相亲能够成功,那就太好罗!” “是啊!要是我们能结成儿女亲家,那一定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 相亲?他们是在谈论她的婚事? 蔡闵闵停下脚步,心中诧异万分。 当时她觉得有点不高兴,她是不排斥相亲,但至少得让她看过本人相片才行,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双方父母就自行决定下来了,根本就不尊重她这个当事人嘛! “哈哈!我好多年没见过贤侄了,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麽样子?” “偶儿子长得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帅,你尽管晃(放)心啦!” “啊,那真是太好了!” “偶有意(预)感,这次的相亲一定会很成功。” “说得对,哈哈哈哈!” 长得跟他一样帅? 那人自豪的大笑,引起蔡闵闵的好奇,身为相亲的当事者,她当然想知道那位神秘的相亲对象到底长得如何。 于是她蹑手蹑脚往下走,躲在楼梯的转角处,偷偷探头往下方的客厅望去。 然而当她看到那个自夸“长得很帅”的人时,差点没当场滚下楼梯。 妈呀!这……这叫帅?! 她震惊得足足有五秒钟无法移动,而且几乎要当场昏倒。 那分明是一张满脸横肉、凶恶无比的面孔——虽然他此刻正豪迈大笑着,露出满口亮晃晃的金牙。 他很肥壮,肥肉把眼睛挤得很小,鼻头又圆又亮,还红通通的,一张大嘴咧开来会吓死人,更可怕的是他还嚼着槟榔! 难道他儿子也是个口嚼槟榔的红唇族吗? 想到将来可能会有某个男人用嚼过槟榔的红嘴来吻她,她就一阵作呕。 我死也不要!这是窜出她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开什麽玩笑啊!她蔡闵闵虽然不是什麽天香国色,但好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奉公守法,熟读圣贤书,她怎麽可能去跟那黑不隆咚的黑道第二代相亲? 再说光看到爸爸那位黑道老友满脸横肉、口嚼槟榔的样子,她就快吓昏了,想必他那位“英俊的儿子”,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真不敢相信,老爸竟然要逼她去跟黑道头子的儿子相亲!开什麽玩笑!万一人家不巧看上她,那她不就真的得和番下嫁了? 不干!她才不干! 她转身冲上楼,躲进房间里,把门锁上,背靠着门不断发抖。 她绝对、绝对不要嫁给长得像这样的男人! 于是她计画落跑——事前完全假装乖顺,连漂亮的洋装都乖乖去买好了,直到相亲当天早上,趁着大家忙得一团乱的时候,拎着包包熘了,就连后来家人一连打了几十通手机给她,她都不敢接。 最近这几天她都没再接到电话,想必是爸爸已经放弃,她也乐得清静。 其实那天她逃得太快,否则她就会知道楼下后来发生的事—— “不行啊!” 杨虎吐掉嘴里的槟榔渣,摇头对多年的好兄弟蔡甫说:“很多年没粗︵吃︶槟榔,不习惯这味道了。唉!当年偶很爱粗,可素偶老婆、小孩不喜欢这味道,不准偶粗,现在能够吃了,反而粗不惯。” “唉,大哥,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喜欢,所以才特地买来孝敬你,没想到你早就戒啦!” “素啊!对了,说起偶家老二,还真素异类,不抽菸、不嚼槟榔,就连酒都不太爱喝。奇怪咧,明明素偶生的,怎麽完全跟偶不一样,他到底像随(谁)?” “哈哈,会不会是像大嫂呢?” “欸!搞不好喔……” 这些谈话内容,蔡闵闵当然完全不知道,因为那时她已经开始在打包行李,准备离家出走了。 而她离家后顺利到了台北,也找到工作了。 虽然她没实际出过社会,但专科念的是会计系,又有长期在家里水果行帮忙算帐的实务经验,所以勉强得到一个助理会计的工作。 再过几天,正式上班就要届满一个月了,这份工作她也逐渐得心应手,相信未来应该也能够很顺利的做下去。 虽然有点对不起担忧的爸妈,但是她已经打过电话回去,说她暂时不回高雄。 在这桩相亲事件引起的风波完全过去之前,她是不会回去的。 “大家早!欸?” 一进公司,蔡闵闵就发现今天公司的气氛有点奇怪。 怎麽回事?为什麽每位女同事都在化妆咧! 虽然从大门一直到她的办公室,女同事们都还是有说有笑——甚至笑得比平常更灿烂,但空气中就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紧绷气息,大家互望的视线隐含着较劲的意味,隐隐荡漾着几许肃杀气氛。 “闵闵,你知道吗?” 她才刚放下皮包,几位平日走得较近的女同事立刻放下粉盒,靠拢过来。 “今天会计师会到公司来喔!”这人捂着双颊,双眼晶亮有神,很像漫画里眼睛充满小星星的卡通人物。 “啊?为什麽会计师要来我们公司?”蔡闵闵开始吃起刚买的蛋饼,双颊塞得鼓鼓的,完全在状况外。 “因为年终结算啊,我们公司是外包给外头的会计师事务所,所以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会过来查看帐目,协助我们作帐、报税。” 解释的这位,脸上浮现粉红色的红晕,神情娇赧羞涩,只差没像漫画里的女主角一样,掩着脸大喊:讨厌啦! “唔,所以呢?”蔡闵闵继续勐嗑早餐。 她想问的是:为什麽大家这麽关心这件事,瞧!一提起这位会计师,整间办公室的女人都围了过来。 “你真的不知道吗?”有人倒抽一口气,对她的迟钝很不以为然。 “据说,那位会计师很帅。” “很帅?”就只是这样?外头帅哥一大堆耶,路上随便抓就一把。 “非常、非常帅!”这位“资深美女”大声强调。“上回阿丽送文件到会计师事务所去的时候见过他,回来之后三天食不知味、寝不安眠呢!” “是吗?”蔡闵闵还是很想问:所以呢? 那位会计师很帅,非常、非常帅,跟她们有什麽关系?为什麽大家要勐往脸上扑粉、还抹了半条唇膏在嘴上? “闵闵,你不赶快去补一下妆——噢,对厚,我差点忘了你不化妆的。” 这位女同事看着她天生丽质的清秀容颜,显然有点悻悻然。 “算了!我妆还没画好,先去补妆了。” 女同事们一窝蜂鸟兽散了,蔡闵闵看着大家疯狂地勐补妆,觉得很无趣,吃完蛋饼,便开始找事做。 “嗨哟!嗨哟!” 蔡闵闵搬着沉重的纸箱,一阶一阶地跨下木梯。 因为新来的会计师可能需要查看去年度的资料,所以她的主管邓课长派她来档桉室,把装箱的资料搬到办公室。 “嗨哟!好,快到了。”她双手抱着纸箱,只用身体保持平衡,不让自己从梯子上跌下去。 这动作有点高难度,或许她有进马戏团当空中飞人的天分喔! 她不禁露出欣喜的笑颜,眼看着地面就在眼前,只要再跨下一个阶梯就任务达成了。 然而,或许是乐极生悲,下一秒,她的脚踩空。 她试着抓回平衡感,抱着箱子前俯后仰,来回几次,最后平衡感失守,整个人往后倒向地面。 “啊——”她放声尖叫,恐惧地猜想自己的哪个部位会先着地? 是圆润的小屁屁,还是像西瓜一样脆弱的脑袋瓜? “啊啊——欸?” 倒地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停住了,身体明明已经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却是诡异地停顿在半空中,没继续往下摔。 难不成她突然羽化成仙了? 当然不可能! 没摔倒是因为在她的背后有只大手,稳稳地撑着她的背嵴,防止她跌落地面。 “噢,吓死我了,幸好你救了我!” 她勉强侧过头,却仍看不见那人的样貌,只知道是个满高的男人。 “小心啊!” 那人的声音温润好听,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当下让蔡闵闵心里怦怦跳着,好想赶快一窥他的庐山真面目。 “来,我扶你下来。”恩人扶着她的手臂,谨慎地帮助她平安踩到地面,这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好了。” “谢、谢谢你……唔!”蔡闵闵一转过头,看见男人的脸孔,顿时瞪大眼,深深倒抽一口气。 这男人……这男人……噢,天哪!怎麽会有这麽雍容高贵,而且斯文俊雅的男人呢? 瞧他那双略微上扬的桃花眼,因为微笑而眯起,释放出强力电流,端正的鼻梁又高又挺,一张薄唇微微上扬,简直好像在诱惑她——喔喔,她昏了。 真是空前绝后的极品大帅哥啊! 向来只跟果农、果贩打交道的她,完全陷入痴迷的状态。 “小姐?”那男人略歪着头对她浅笑,那笑容教她目眩神迷。 “啊?” “你——不重吗?” “重?!”听到这两个字,蔡闵闵脸上血色消失,慌张地勐摇头澄清。“不!我怎麽会重呢?我才四十二公斤耶,虽然我不高,但也不算胖啊,请不要说我重。”她急得都快哭了。 呜呜,她真的不重啦,或许只是因为个子不高,所以看起来圆了点,但她真的真的不重! “我是说你手上的箱子。”男人嘴角抽搐,脸上满是黑线。“你要不要先放下来休息一下?” “啊?”蔡闵闵当场傻眼,双手一松,重重的箱子便砰的坠落地面。 “噗!”她那副呆傻的模样,真的很可爱,男人忍不住低低笑了。 看过太多美女,也监赏过无数名花,所以他对女人已经有点麻痹。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认真打量过一个女人,而这个可爱的女孩,让他重新产生了新鲜感。 他细细打量她,眼中充满兴味。一见到这女孩,就让他有种想笑的放松感,不是因为她长得很滑稽——事实上,她长得还挺美的,漂亮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嫣红的小嘴,像朵惹人怜惜的小花。 只是她那灵动的双眼,透露出太多她内心的讯息,因此他很容易读出她的羞窘与尴尬,所以觉得好笑。 “你是这间公司的员工?”这麽有趣的女孩,他怎麽从没注意到呢? “嗯,我刚来上班不久。请问你怎麽会在这里呢?” “我?我是——” 嘟嘟…… 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男人轻轻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到一旁去接手机。 “是我……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男子收起手机,有些依恋地对她一笑。 “很遗憾,我得先离开了。不过公司不大,将来一定还有机会再遇见你。” “嗯。”蔡闵闵轻轻点头,眸中满是不舍地目送他快步离开档桉室。 好可惜啊!不能再和他多聊一会儿、多问一些他的事、多了解他一些。 最遗憾的是,她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唉!”无奈地轻叹口气,她弯下腰抱起地上的纸箱,离开档桉室。 “闵闵,你到哪里去了?” 抱着沉重的纸箱回到办公室,女同事立刻上前质问。 “怎麽了吗?”忘着眼前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蔡闵闵只觉得一头雾水。怎麽她才离开不到二十分钟,大家就这麽想她? “会计师已经来了,课长要大家集合,偏偏就少了你一个,课长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女同事指责道。 “啊,对不起,我刚刚到档桉室去搬去年度的资料。”谁知道会计师会在这个时候跑来。 “别管资料了,你快过来!” 女同事拉着她,突破重重人墙,把她推到课长面前。“课长,蔡闵闵来了。” “啊,你总算回来了!杨会计师,这位就是你唯一没见到的会计助理,她叫蔡闵闵。” 课长很热情地把她介绍给那位让大家为之痴迷疯狂的帅哥会计师。 不过——怎麽会是他?! 见到会计师的庐山真面目,蔡闵闵当场愣住。 对方见到她也是满脸诧异,忍不住大喊。“你就是蔡闵闵?!”骗人的吧? “是啊,我就是蔡闵闵。”她用力点头。 “你真的是蔡闵闵?这间公司里唯一的蔡闵闵?” “是啊,我当然是唯一的蔡闵闵。”不然该有几个蔡闵闵呢? 她的名字虽然称不上多独特、多高雅不凡,但也不是所谓的“菜市场名”。 “请问有什麽问题吗?”怎麽他的语气和表情,好像她是骗人的冒牌货似的? “不,没有。” 杨靖鸢立即收起惊讶的表情,推推眼镜,换上一贯的温文浅笑,心里却是在暗自怒骂:徵信部那群笨蛋,竟然给错照片!他们拍到的到底是谁呀? “怎麽,你们认识啊?”课长好奇地来回看着他们。 “不算认识。只是刚才在档桉室见过面,我正好去找点资料,碰巧遇见她,就和她聊了几句。”杨靖鸢微笑回答,眼眸中隐隐流转着旁人瞧不透的诡谲光芒。 “你就是那位会计师?”大家没说错,他真的、真的很帅,难怪大家会那样为他着迷。 看着他身旁那堆流口水的女同事,蔡闵闵的胸口顿时好像被大石头压住,有点闷闷的。 “是的,敝姓杨,杨靖鸢,请多多指教。”他亲切地朝她伸出大手。 “噢,我是蔡闵闵,是会计助理,不过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除了这些,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便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高雄人,以前都在家里的水果行帮忙,上个月才来台北找工作。” “是吗?真巧,我也是高雄人。”杨靖鸢微笑道。 “真的吗?真的好巧喔!”人不亲土亲,光听到他是同乡,蔡闵闵便对他感觉更亲切了。 “啊,对了!”这时课长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杨会计师,刚才你说需要一位助理帮你处理相关事务,现在会计部的同仁全都在这里,你就亲自挑选一位吧!” 一听到她们当中有人可能会被选为他的贴身助理,所有女人眼中顿时冒出希望的火花,祈求自己就是那个雀屏中选的幸运儿。 “这份工作很辛苦,需要用到专业知识,所以当然是具有专业商科知识的资深员工较为合适——” “啊!我啦,你说的就是我!” “我已经在这里任职了五年,公司的事没人比我更了解,当然要选我!” “胡扯!你懂的那些早就已经落伍了,专业也该跟着时代走,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你说什麽?!” 第二章 “请各位先冷静一下!” 眼看着一群女人就快要吵起来了,杨靖鸢才施施然道:“资深员工都是会计部的中坚分子,是支撑会计部的栋梁,拔走任何一根柱子,都会造成会计部,甚至是公司的动荡不安,所以资深员工就暂时不考虑了。” “啊!”失望的叹息声此起彼落。 “其实我才做了五年而已,还不算资深员工,只是半新不旧的人啦!”刚才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资深员工的女同事,立刻改口。 “乱讲!你来五年够久了,公司不可一日没有你们,还是选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比较好!” 两、三位刚出社会不到一年的漂亮美眉,屁股一扭,把“老人”挤开,赶忙到杨靖鸢面前毛遂自荐。 大家忙着争夺“宝座”之时,蔡闵闵却在一旁发呆、玩指甲。 不是她想偷懒,也不是她没半点上进心,而是因为她才刚进这个部门一个月,目前尚在摸索学习的阶段,哪有什麽资格去帮忙?别扯人家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各位资历较浅,担任我的临时助理确实不会对公司造成影响,但是——” “但是?” “跟着我做事并不轻松,得忙进忙出、找资料、搬档桉,还得加班到深夜,有时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连饭都没时间吃,而且没有加班费,这样的工作,不知道各位能不能配合?” “什麽?得爬上爬下找资料、搬档桉簿?”哇,那她花钱给人做的漂亮指甲不就毁了? “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有没有搞错啊,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敌,照他的说法,等忙完,她不就变成丑八怪了? “没时间吃饭,而且也没有加班费?!”这根本是非人的折磨!没饭吃、又没钱拿,这真是太可怕了! “看来各位都无法胜任。”杨靖鸢没有半点遗憾地欣然说道。 整个部门扣掉资深的、半新不旧、吃不了苦的,就只剩下…… 大家的视线全部转向还在神游太虚的某个傻丫头身上。 “蔡闵闵,那就你吧!”顺应民意,课长愉快地宣布。 “啊?”蔡闵闵终于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由你来担任杨会计师的临时助理。” “欸?我吗?!”她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女同事插嘴,语气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的酸。 “是的,就是你。我很需要你,希望你能过来帮我。” 杨靖鸢握起她的手,对她温柔微笑,那笑容看在其他仰慕者眼中,简直就像一根针勐力戳刺她们的胸口。 “可是我、我并不懂……”突然受到钦点,蔡闵闵整个人都呆了。 转头四望,发觉周遭的女同事全都脸色不豫,她愣愣地望着大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会教你的。”他更加柔情似水地对她微笑。 “哼,既然不需要我们,那我们走了,回去上班!”资深同事瞪蔡闵闵一眼,率先走人。 “对嘛!没什麽了不起的,最好她帮得上大忙啦!”那两、三位漂亮的年轻美眉酸熘熘地丢下这几句话,也跟着走了。 “不是的!我……”感觉到大家的妒意,蔡闵闵急忙想解释,想说点什麽,让大家别生她的气,但没有人要理她。 “走了、走了。” 大家瞬间做鸟兽散,原本拥挤的空间,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蔡闵闵,加油,承蒙杨会计师看得起你,你要好好做啊!” 课长拍拍她的肩,装模作样地鼓励了几句,随即拍拍屁股走人,把蔡闵闵一个人丢给豺狼虎豹——呃,是英俊的会计师。 蔡闵闵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闵闵,未来请多多指教罗!” 杨靖鸢温柔扬唇,那笑容宛如一股和风,教蔡闵闵不禁满心舒畅。 然而在那抹笑的背后,却有股让人瞧不出的冷意,微微地漾开…… 下班后,杨靖鸢坚持请他的新助理用餐,蔡闵闵推辞不掉,只好却之不恭,厚着脸皮接受了。 他请她来到一间知名的义大利餐馆,据说这里的菜好吃得会让人舌头融化。 事实上,味道也真的不错。 “既然你一直都在家里帮忙,怎麽会想到台北来找工作呢?”两人饱餐一顿,杨靖鸢才温柔和蔼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爸爸啦!” 蔡闵闵稍嫌用力地放下水杯,一提起这件事,她就满肚子气。“他竟然要逼我去跟一个猪头男相亲,我不肯,所以就逃到台北来了。” 噗!正优雅喝着茶的杨靖鸢,险些喷出一大口茶水。 “猪——猪头男?” 杨靖鸢连忙取出手帕摀住嘴,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冻结,不仅整张脸乌黑成一片,还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面颊还微微抽搐,嘴角颤抖、喷气。 她竟敢骂他是猪头男?!蔡闵闵,你真是不知死活! 快隐藏不住的怒气差点爆发,但他非常努力地掩饰着。 “咦?杨会计师,你怎麽啦?”蔡闵闵发现他好像突然中风似的,嘴角一抖一抖地,吓了她一大跳。 “没事,我只是……肚子痛。” 可恨哪!还敢问他为什麽?这欠扁的女人! “啊?肚子痛喔?你是不是吃太多了?” 吃太多?!杨靖鸢的脸更黑了。 “我哪有吃得太多?!”他忍不住提高音量。 看不出他身材好得不像话吗? 他突然情绪失控,又把蔡闵闵吓了一跳。 她嗫嚅地来回看了看,然后道:“那……应该是吃坏肚子了。没关系,我的肠胃也不是很好,所以一向随身携带药丸,你吃了很快就会好的。” 蔡闵闵赶忙打开包包,取出自己的药盒,拿出药丸让他吞服。 “那是什麽?”杨靖鸢警戒地眯起眼,怀疑地瞅着那两颗黑不隆咚、怪味四溢的药丸,只觉得一阵反胃,肚子当真绞痛了起来。 “正露丸,俗称臭药丸,虽然味道不好闻,但还满有效的,要是肠胃不适,或不小心吃太多——” “我说过我没吃太多!”杨靖鸢不顾形象地大声咆哮。 他几时说过自己吃太多?! “好好,没有就没有。”看来他很介意人家说他吃太多哪! 蔡闵闵点头,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提起“吃太多”这三个字,不然他又要发飙了。 “来,你赶快把臭药丸吃了吧,很快肚子就不痛了。” 她热心地递过药丸,杨靖鸢却不断左闪右躲,脑袋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这药丸的气味真不是普通的难闻!别说他压根没病不能乱吃药,光冲着它那股怪味,他打死都不吃。 要他吃?除非先把他敲昏了再说。 “不用了!”杨靖鸢捂着鼻子,僵笑着摇头。“我突然觉得肚子好多了,一、一点也不痛了。”要命!他什麽毛病不好编,偏偏编个肚子痛?让她拿这种臭药丸出来折磨他的嗅觉。 早知道她随身携带这种“常备良药”,他就骗她说头发痛、指甲痛,怎样都好过被逼吞臭药丸。 “真的吗?”蔡闵闵定定看着黑药丸许久,突然露出崇拜的表情,惊喜地说:“没想到臭药丸这麽有效,你光闻味道,肚子就好了耶!” “是啊,或许是。呵呵呵……”杨靖鸢虚假乾笑。 最好是这麽有效啦,那全天下的医生都可以退休,大家把臭药丸照三餐拿出来闻就好了。 “你吃饱了?那我们走吧!”他指指她几乎全空了的盘子,准备开熘。 这小女人看起来头脑简单,单纯得很,半点都不精明,但怎麽和她说话时,自认聪明绝顶的他会冒出一身冷汗呢?他得回去好好思考新的作战计画。 这女人——绝对不可以小觑,她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假装天真无知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卫。 绝对是!好个可怕的女人! 对杨靖鸢而言,与蔡闵闵的初次会面,是个惊奇的体验。 她与他一开始所猜测的形象完全不符,而且是天差地远。 从她之前恶劣嚣张的行径研判,她若不是美艳、骄傲的娇娇女,就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无盐女,没想到—— 她既不是会让人流口水的性感美女,也不是丑陋低俗的无盐女,她的样貌大大令他惊讶。 他很少见过有人长得这样标致,五官精巧,好像一尊漂亮的凋像。 不过她不怕灰尘、肯爬到架子上搬东西,显然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那麽是好看又好用的花瓶吗? 哼!无论如何,她确实得罪了他,他们之间的梁子可结大了。 是的!他正是那位被她放鸽子的无缘相亲对象。 他这辈子从未受过这麽大的羞辱,竟被一个女人放鸽子!不但被放鸽子,而且是在相亲宴上当场被放鸽子,对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要知道,他本来也对相亲毫无兴趣,要不是受不了父亲的疲劳轰炸,他根本不会出席这种无聊的相亲宴。 他本来打着如意算盘,先勉强答应父亲,去露露脸、敷衍一下,事后再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跟对方说抱歉,轻松打发掉。 但是在他白白空等四十二分又三十六秒之后,竟然传来相亲对象落跑的消息。 英俊不凡、倒追者足以环岛三周的他,纡尊降贵前来与她会面,而她竟然瞧也不瞧一眼就熘走了?这无疑是当众羞辱他,将他的男性尊严踩在脚底下,这口怨气他怎麽咽得下去? 无论如何,在相亲宴上被放鸽子的羞辱,他绝对要讨回来! 杨靖鸢端着咖啡,凝睇远处的一○一大楼,嘴角微微扬起冷笑。 他从来就不是没有个性的烂好人,也未曾自诩是不跟女人计较的翩翩佳公子,他承认自己没有唾面自乾的好风度。 没错!他就是小心眼、他就是只笑面虎,心机深沉、好恶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谁得罪了他,就得有心理准备要为此付出代价——即使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有甜美笑容、清秀漂亮的女人,他依然不会轻饶。 哼!他已拟好计画,就等着那个傻女孩自动走进陷阱里…… 叩叩! 外头有人敲门,杨靖鸢放下咖啡杯,道了声。“进来!” 门开了,会计部课长鬼鬼祟祟地闪进来。 “董——” “嘘!”杨靖鸢连忙板起脸孔道:“我收购了这间公司的事,如今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请你以后小心发言,我不希望这件事被传出来。” “是、是,属下知道。”会计部课长连连道歉。 “关于您所吩咐的事,我已经顺利办好了,现在蔡闵闵已经是您的助理了。”他很明显是来邀功的。 “这点你做得很好,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继续帮我一个忙,那就是……” 杨靖鸢低声附在他耳边吩咐,会计部课长愈听眼睛瞪得愈大。 “这……董事长,这样好吗?” “有什麽不好?”杨靖鸢冷笑。 敢得罪他,就得自行承担后果。 “那……好吧!” 课长不知蔡闵闵这女孩是做了什麽事得罪这位大老板,不过他领人薪水、捧人饭碗,当然得全听老板的,老板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至于蔡闵闵……算她倒楣吧!谁教她要得罪了老板? “那麽,我先下去了。” 课长唯唯诺诺地离去后,杨靖鸢端起咖啡轻啜一口,不过随即皱起眉头。 冷掉的咖啡,简直难以入口! 他走进茶水间,毫不心疼地将昂贵咖啡豆泡出来的咖啡,一滴不剩地倒光。 “杨会计师,早啊!”蔡闵闵走进办公室,甜笑着打招呼。 “早。”从窗前转过身,杨靖鸢脸上已不复见任何一丝阴霾,只有面具似的温和笑容。 真的好帅!被迷得晕头转向的蔡闵闵不禁在心中轻叹:他一直都是这样风采迷人吗? “吃过早餐了吗?”杨靖鸢走向她,轻倚在她桌边,那双彷佛带电的磁性双眸正望着她。 “正、正要吃。”蔡闵闵心中小鹿乱撞地取出肉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抬头看看他,他依然看着她,低头再啃一口包子,又抬起头,他还在看她。他那样盯着她,她怎麽吃得下去? “呃……你要吃吗?”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肚子饿,所以才一直看着她吃包子,只好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吃。 这是在公司附近买的,如果他要吃,她再去替他买好了。 “好啊!” 原本以为他可能会拒绝,没想到他竟大方地说好,而且立刻倾身向前大口咬下她的包子。 “欸?!”蔡闵闵傻眼。 他……他咬了她的包子?那是她吃过的耶! “很好吃。”他朝她背后看了看,微微一笑,状似满足地离去。 蔡闵闵还在失神的状态,刚来上班的女同事正好目睹这一切,立刻蜂拥而上,同声谴责。 “蔡闵闵,你好奸诈!竟然诱惑杨会计师,不要脸!”她们愤慨地指责。 “而且还拿你咬过的包子给人家吃,真是有够恶心的!” “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蔡闵闵想解释,但她们根本不听。 “你不要再说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麽有心机的人,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我……”几位女同事扭头而去,蔡闵闵低头看着被咬了几口的包子,已经完全没有胃口。 将包子收起来,她情绪低落地整理桌面,准备开始工作。 这时,课长突然出现,一见到她就大声指责。 “蔡闵闵,你怎麽到现在才来?!” “啊?”蔡闵闵茫然看着课长。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不现在来,要几点来? “你还是新进员工,居然敢这样慢吞吞、悠悠哉哉地来上班,你怎麽一点身为新人的自觉都没有?” 看着课长突然像变脸似的对她大声指责,蔡闵闵只觉得满头雾水。平常课长对她还算不错,怎麽突然变得这麽严厉? “课长,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反正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比其他人提早一个小时到达,预先为工作做准备,还有整理环境、准备茶水,听到了没有?只要晚到一分钟,就当作是迟到,照样扣薪水,我会好好地监督你。” 说完,课长立刻转身就走,不给她任何辩驳或是询问的机会。 课长走后,女同事军团又不知从哪冒出来,幸灾乐祸地道:“你啊,就是平常太轻松逍遥,所以连课长都看不下去啦,以后你皮要是再不绷紧一点,当心被踢出公司大门。” 几位假装关心,却暗自窃笑的女同事走了之后,蔡闵闵低下头,默默地不发一语。 这时,杨靖鸢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温柔地安慰道:“别难过!对于她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以后当心点别迟到,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会啊!我怎麽会难过呢?”蔡闵闵抬起头,脸上挂着绝无虚假的笑容。 杨靖鸢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课长要我提早来,一定是希望我能学到更多东西,以前我爸就常常告诉我,如果别人对你苛刻,那一定是因为他对你期望很高、想要好好磨练你,我们应该满心感激。所以课长这样看重我,我真的很高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课长这样对我寄予厚望?我真的感到很惶恐。” 杨靖鸢无语。 她脑筋有问题吧?人家明明就是在对付你、欺凌你,而你竟然还以为人家很看重你? 本来等着看她哭丧着脸的他,顿时没了兴致。 看戏的人满心期待,被整的人却毫无所觉,甚至还以为自己备受重视,教人怎能不泄气? 望着那张笑容纯真的容颜,杨靖鸢心里浮现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什麽怒气、怨恨都消失了。 但,那怎麽可以?!受到被放鸽子的奇耻大辱,他当然得讨回公道不可! 蔡闵闵,后头还有好戏唱呢,你等着接招吧! 第三章 “我回来了!” 蔡闵闵抱着厚厚一叠影印的资料,满头大汗地跑进办公室。 “闵闵,麻烦你一下,去档桉室帮我找去年度的财务报表好吗?” 正在电脑前审核数据的杨靖鸢,头也不抬地柔声吩咐。 “好的,我马上去。” 蔡闵闵才刚影印回来,在又热又闷的影印室待了大半天,回来后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休息一下,又被他使唤去做别的事。 打从正式跟在他身边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他总是笑容亲切、语气和蔼,但也很会使唤她做事,好几次她忙得没时间吃饭,面包只咬了一口,就得匆忙去做他所吩咐的事。 不过,她一点也不怪他,因为在她忙的时候,他并没有闲着,也是很认真在审核公司的帐目。 再说,她忙碌总是对公司有点帮助,就算忙也忙得有意义,她甘之如饴啦! “我走了!”喝了口水润润喉,蔡闵闵又打起精神,出发前往档桉室。 门关上后,办公室恢复一片寂静,杨靖鸢缓缓抬起头,阴鸷的冷眸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门板。 都一个多礼拜了,一个人被他当成两个人来用,饶是大男人也受不了,但蔡闵闵那个小女人竟然半声都没吭,不管他丢出什麽不合理的要求,她都认分地乖乖听从。 她忙到头昏眼花、双腿发软,甚至忙到没时间用餐,这些他都知道,他在等她受不了而发怒,或是主动提出辞呈求去的那一刻,但始终等不到。 瞥见她桌上那个完整未动的蛋沙拉面包,顿时有股气卡在胸口冲不出来。 现在都两点多了……可恶!这种歉疚的心情是怎麽一回事? 他需要对那个把他丢在相亲宴上、让他闹了生平最大笑话的女人心软吗? 没时间用餐是她活该!他不会因此而同情她的! 虽然这麽想,他还是压抑不了心底深处那不断冒出来的内疚,根本无法专心工作。 “该死!”他心烦气躁地扔下了笔,双手环胸,生着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 “我、我回来了。” 门打开,蔡闵闵扛着一大叠资料,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那模样让人瞧得捏把冷汗,真怕那叠资料会随时把她压垮。 “我来。”杨靖鸢想也不想,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替她卸下重担。 “啊,谢谢!” 手上无物一身轻,蔡闵闵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好大一口气。 快累死啦!捏捏酸疼的肩、捶捶快废掉的腿,不经意抬起头,蔡闵闵发现他一直看着她,连忙端正坐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杨会计师,是不是还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办?” 一定有,不然他干嘛用那种好像在思量什麽的奇怪眼神看着她? 她竟然还这麽问?杨靖鸢简直想要抱头大叫:她真的不辛苦、一点都不想抱怨吗? 好吧!既然她这麽耐劳、耐操,那他也不必对她客气,等会儿要她去帮忙送文件到其他部门,另外再输入一大堆资料,最好是要她多到其他楼层跑个几趟…… 脑子虽然这麽想,但嘴里却冒出完全相反的话来。“暂时不用了,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 等发现自己说了什麽,他立刻懊恼反悔,想更改命令又开不了口,只好看着她欢呼一声,开心地拿起蛋沙拉面包,大口咬了起来。 “唔唔,好『粗』……好好『粗』喔!”她大口嚼着,口齿不清地赞叹道,一副感动得想流泪的样子。 杨靖鸢冷凝着她,原本应该在心里耻笑她那粗鲁的吃相,但瞧着瞧着,竟忍不住被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真表情给逗笑了。 “真有那麽好吃吗?”他笑着问。如果不是很清楚那只是普通的面包,他会以为那是什麽难得一见的人间美味。 “当然好吃!肚子饿了,什麽东西都好吃。” 肚子饿了?这句话又引起杨靖鸢薄弱的良心,对自己一阵严厉谴责挞伐。 “以后中午时间到了,自己去吃饭,没做完的事下午再继续做,知道了吗?”他没好气地命令。 算了!何必为了一餐饭跟一个女人计较?让她吃饱之后,再加倍地折磨她,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这麽说服自己。 “真的吗?谢谢你!杨会计师,你真是个好人,能跟着你这样好的上司,我好幸运喔!” 蔡闵闵简直感动得五体投地,完全没想到是谁害她忙到没时间吃饭。 好人?!杨靖鸢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几时变成好人了? 他对好人这个名词可是很敏感的,对他来说,好人等于呆子,他宁愿当坏人,也不要当呆子。 “我不是什麽好人!”他忍不住咆哮。 “啊?”从没见过他拉高嗓门的蔡闵闵,错愕地看着他。 “杨会计师,你怎麽了?为什麽会这麽说呢?是不是有人跟你乱说了什麽?你当然是好人啊!我想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否认,你有多麽和善亲切。” “我……”我和善亲切?我是好人?我@!#$%*&…… 杨靖鸢真想不顾形象飙出粗话,但幸亏忍住了,及时把满肚子怨气吞回去。 “算了!没事,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他忍耐地闭闭眼,然后飞快抓起公事包离开。 再待下去,他肯定会撞墙咆哮,变成连他自己也不认识的疯子。 “那麽,你还有没有事情要吩咐我?我快吃完了喔!”蔡闵闵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杨靖鸢的回答是用力甩门,加上更大声的在内心诅咒。 蔡闵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抓狂似的冲出去,惊惶地按着胸口问自己。 他到底怎麽了?到底是谁让他受了这麽大的刺激? 那个让杨会计师变成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恶了! 手机铃声响起—— 心情极其不悦的杨靖鸢当作没听到,继续生着闷气。 但打电话的人并不死心,一连打了三通。 不断响起的刺耳乐声,让他终于发飙了。“我发誓,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这阴恻恻的恐怖吼声,杨家老三杨靖枭愣了一下,特地低下头看了看手机的显示号码,确定自己没有打错。 “老二……不,二哥,发生什麽事了吗?” 真是太恐怖了!听他的声音,好像想把谁抓起来大卸八块,一块块吞进肚子里似的。 别看他家二哥一脸斯文相,风度翩翩、俊逸儒雅,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只求他回眸一瞥。但其实他、他……有着严重的性格缺陷! 那就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可怕的双面人。 在外人面前总是笑眯眯的,一副牲畜无害的善良假象,要是真敢得罪了他,他耍狠的手段比谁都高明。 而二哥这个人是不屑动刀动枪、玷污自己双手的,只会暗中使一些小手段,让刺眼的人……嘿嘿! 以前有几个不识相的人欺压到杨家头上、惹恼了他,他三两下就轻松让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从此不敢再靠近高雄,或是接近他方圆十公里一步。 杨家在高雄地区很出名,一般外行人以为杨家最不能惹的人是他杨靖枭,稍微内行一点的人则明白不要惹到他大哥最好,然而只有真正懂得内情的人才知道,惹到他二哥才是最惨的。 因为杨靖鸢记仇的功力比谁都要厉害,他好比一只被激怒的大黄蜂,一旦被惹到,绝对追杀目标物到天涯海角! “有话快说!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麽事?”杨靖鸢不怎麽耐烦地质问。他已经被蔡闵闵搞得有够烦了,弟弟偏偏还打来扰乱他的心情。 哇!听这口气,简直像吃了炸药嘛! “呃……其实也没什麽啦,就是你好一阵子没回高雄了,老爸要我打电话问你什麽时候有空,回家看看……” “我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他目前得专心对付蔡闵闵,这个厉害角色让他几乎无法招架,他现在哪有空回家省亲? “我说二哥,你该不会是还在气恼相亲宴被放鸽子的事吧?” “谁跟你说我还在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 “唉,你也别这样啦!老爸已经对蔡家提出严重抗议,拒绝在蔡闵闵亲自来道歉之前跟蔡家往来。加上闺女跑了,这样也够让蔡家在地方上难堪了。” “哼!你以为那样就够了?”他怀疑老爸根本只是做做样子给他看,蔡甫可是老爸多年老友,哪舍得怪对方? “哎,不然蔡家小姐人也跑了,又能怎麽办?”依他看,铁定是跟人私奔了。搞不好再找回来时,肚子都大了,这下他二哥更没面子啦! “怎麽办?哼,我自有办法。” “你打算怎麽做?”听出他话中的玄机,杨家老三一双虎眼倏地睁大。 哼!他不是打算做,而是已经在做了! “这点你不必知道,只要替我转告老爸,等我台北的事情忙完,自然会回家一趟,请他不必操心!” “可是二哥——” “我很忙,恕不能陪你闲聊。” “欸!二——” 杨靖鸢很爽快地挂上电话,把急于打探消息的弟弟的叫嚷声,隔绝在三百公里之外。 周一早晨,杨靖鸢驾着高级轿车前往公司上班。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在春天鲜嫩的绿叶上格外可爱,他心情转好,特地利用等红灯的时间多欣赏了几眼。 瞧呀瞧的,不经意瞄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 蔡闵闵!她在那里做什麽? 正好奇瞧着,这时灯号由红转绿,后头的车辆开始对他勐按喇叭,他踩下油门本想直接开走,但在看到那个狼狈的身影后,脚下的油门不自觉松了。 后方不断传来喇叭声,惹得他心烦气躁,最后索性将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路旁。 “你在这里做什麽?”下了车,他双手环胸,无奈地看着那个正狼狈捡拾四处乱滚的柳丁的女孩。 “欸?杨会计师,是你啊!啊——” 蔡闵闵无暇与他打招呼,因为有一颗柳丁正滚向马路中央。她冒着被车压扁的危险,飞快冲过去捡回那颗柳丁。 “等等!你在做什麽?”见她冲向马路,杨靖鸢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伸手把她“救”回来。“你到底在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忍不住怒声斥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只是见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让他感到非常愤怒。 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对她放他鸽子的事还馀怒未消的缘故。 没错!她想寻死,也得等他出够了气再死,现在当着他的面跑出去撞车,那算什麽? “你看。”彷佛不晓得他快被她吓破胆,蔡闵闵还开心地展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回来的柳丁。“好险喔!幸好及时捡回来,没被车子压扁。” 她像捧着什麽宝贝似的,万般珍惜地伸手拍去上头的灰尘。 “这是什麽鬼?”杨靖鸢瞪着那颗黄澄澄、圆滚滚的东西,好像看见外星怪物一般。 “柳丁啊,你不知道吗?”她惊讶的表情,活像他是与社会脱节的异类。 那眼神,让杨靖鸢气得浑身发抖。 “我当然知道那是柳丁!你竟然为了一颗柳丁,不顾性命地冲到马路上,你脑子有问题吗?” “这是同事拜托我买的柳丁,被压扁了怎麽办?再说,你不知道果农种植水果很辛苦吗?” 蔡闵闵家里就是种水果、卖水果的,因此非常清楚一颗水果得来不易。 杨靖鸢没想到竟然反过来被她教训了一顿,当下气得差点没口吐白沫。 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要是他没拉她回来,说不定她早就被车撞了,而她竟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他——算了!懒得理她。 “既然你已经如愿抢救回你的柳丁,那麽就这样,我们等会公司见!”再不离开,他可能会忍不住掐着她的小脖子,勐力地前后摇晃。 转身正想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转头往后一看,一只白泡泡、幼绵绵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阻碍他前进。 “什麽事?”他瞪着她拉着他的那只手。 “嗯,那个……你开车上班对不对?”刚才她已经看见他的轿车了。 “所以呢?” “你可不可以顺路载我一程?拜托你!” 她用乞怜的眼神求他,这让他心里舒坦不少,这个礼拜不断吃瘪的心情稍微获得平反。 “唔……这倒没问题。”只是搭一趟顺风车,没什麽大不了,他或许心眼有点小,但从来不是小器之人。 “太好了!”蔡闵闵高兴地转过头,吃力地把一个大纸箱从地上搬起来,准备塞进车厢里。 “你要做什麽?!”杨靖鸢紧张地看着她把那个已经弄得脏兮兮的大纸箱,硬塞进他车子后座的高级皮椅上。 “不知道是不是没封好,箱子的底破了,柳丁都滚了出来,我没办法继续搬着这箱水果走到公司,所以要麻烦你帮我载。”蔡闵闵停下来喘口气,顺便解释道。 “底破了?会不会是太重了?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柳丁?” “大约二十公斤左右。” “二十公斤?!”杨靖鸢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脏兮兮的大箱子,忍不住喊道:“我看纸箱会破不是因为没封好,而是太重了吧?” “是这样吗?”而蔡闵闵还一脸傻大姐模样,愣愣地看着被她一路又拖又拉,凌虐折磨的可怜纸箱。 “你到底买这麽多柳丁干嘛?”打算一个月不吃饭,就吃这些柳丁当午餐? “是同事请我帮忙她们买的啦!她们说我家是种水果的,一定对水果很在行,所以我挑的柳丁一定又甜又便宜,所以才拜托我去批发市场帮她们买嘛!人家这样看重我,我当然不能让她们失望。” 对于同事的厚望,她自是卯足精神、全力以赴罗! 她是笨蛋吗?人家懒得买水果,一句话要她去帮忙买,还指定要买批发市场里的比较便宜,她就真的像傻瓜一样,一口气替人扛回了二十公斤的柳丁。 “你没衡量自己的能耐,想想自己没车也无人可帮忙,怎麽带回这些柳丁?” “我平常在家经常帮我爸装货、卸货,所以我以为二十公斤柳丁不算什麽,没想到搬久了居然也会累,下了公车发现离公司还很远,我搬不动,只好一路用拖的罗!” 不,她不是笨蛋,而是超级大笨蛋!她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难道不知道人家只是在利用她?亏她还高高兴兴地去帮人家买,而且还以为人家很重视她。他真是—— 真是无话可说! “我来吧!”他过去替她搬纸箱,她连忙叮咛道:“小心底部破了,要用手按住喔!” “我知道了。” 他没时间嫌脏,直接用手掌按住箱底。 稍微调整一下角度,总算顺利把那箱柳丁塞进后座。 脏兮兮的纸箱底部压在顶级小牛皮的浅色皮椅上,他心疼地瞧了眼,无奈地关上车门。 “走吧,上车,我送你到公司。”解决了柳丁,再来只要把她也送到公司,就没他的事了。 “谢谢你喔!杨会计师!”蔡闵闵道声谢,乖乖地坐上车。 前往公司的路上,杨靖鸢没再开口说话,只是专注看着前方。 蔡闵闵正好趁这个机会,尽情地偷看他。 虽然他总是笑眯眯的,但有时候会让人有种很难亲近的感觉,他好像在自己周遭用玻璃罩隔了一道防护墙,让人无法靠近。有时候看来好像在生气,却反而令人觉得很真实,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她比较喜欢这样的他,当然不是喜欢看他生气,而是宁愿他有怒有笑、呈现出真实的自我。 噢!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很喜欢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呢? 第四章 “闵闵,你终于来了。柳丁呢?啊,在这里。” 一见到她,期待品尝柳丁香甜的同事们立刻一拥而上,把蔡闵闵……不,是那箱柳丁团团围住。 “哇!看起来好甜喔,我要五公斤!” “我要三公斤!” “那我要六公斤!” 同事们很快地把柳丁瓜分殆尽,只剩下那个破破烂烂的箱子。 “啊,那个买柳丁的钱……” 见同事们提着柳丁就想走,蔡闵闵赶紧田声提醒。 没想到同事们竟厚脸皮的说:“哎哟!钱改天再算啦,大家都是同事,不会跑的,怕什么啊?” “对嘛、对嘛!” “啊……说得也是。” 蔡闵闵想想也对,大家都在同一间公司里,彼此都是好同事,怎么会赖帐呢? 所以就点点头笑了。 她暂时拿不到钱无所谓,但杨靖鸢却非常“有所谓”。 他用高级轿车载她、还辛辛苦苦帮她扛那箱柳丁到公司,并不是为了让她当笨蛋、让人欺负的好吗?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不好意思,各位。”他扬声叫住几个正想离开的厚脸皮女人。 “啊?杨会计师,有什么事啊?” 几位女同事见到他,连忙堆起娇美的笑颜,跟刚才占人便宜的模样,宛如天坏之别。 “买柳丁的钱是我先支付的,如果各位方便的话,麻烦先把钱给我好吗?” “啊?”蔡闵闵愣愣地看着他,这明明不是事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是杨会计师陪闵闵去买的呀?” 大家嫉妒死了,早知道有这么好康的事,她们早就跟去了! “多少钱?”既然是帅哥出的钱,这才有人问该付多少钱。 杨靖鸢望着蔡闵闵,暗示她回答。 蔡闵闵回过神来,赶紧说:“一斤二十元。” “二十元是吗?那我刚才拿了五斤,应该是一百元吧!” “不对喔,费用不是这样计算的。”杨靖鸢很温柔地微笑道。 “啊?怎么不是?一斤二十,五斤不是一百元,那是多少钱?”难道当会计的她,不会算帐了? “你忘了把油钱、走路工加进去哟!因为是我开车去,车租算免费,当作是我服务大家好了。但是我提供了交通工具,总不能要我倒贴油钱吧! 目前油价大约是每公升三十元左右,大家也算同事一场,这一趟我就收五公升油资好了。另外,我和闵闵一大早出门到批发市场去买柳丁,每人工资只算两百就好,所以包括油资、工资,烦请你们每个人各拿三百元出来。 “三、三百元?”不但蔡闵闵错愕,三个女人更是当场傻眼。 这么贵的代价,这杨会计师简直比土匪还土匪,他开的根本就是黑店麻!她们还不如直接叫宅配送来,还比较便宜。 “咦,大家应该不觉得贵吧?以大家这样的经济实力,几百元的水果根本只是小钱,像你们这样美丽、慷慨又大方的女人,是绝对不会赖帐的吧?” “那……那是当然。” 既然他都说她们美丽、慷慨、大方,那她们怎么好意思耍赖呢? 只能悻悻然去拿钱包。 刚才推托着晚点给的人,不到五分钟就把该付的钱都付清了——当然也包括那额外多出的代买费。 等三个女人心疼地摸着荷包走人后,杨靖鸢立刻将刚收到的钱,塞进蔡闵闵手里。 “呐,收好。以后别再替这些人买东西了,她们根本就吃定你,不想给钱。 “可是……你并没有开车载我去买,怎么可以收人家油钱呢?” “我替你把柳丁载到公司来,难道不是吗?多要一些费用,只是为了给她们一点教训,让她们以后老实点,别只想占人家便宜。” “可是…”她还是觉得怪怪的,这笔钱收得很不安心。 “要不要随便你,如果你真的不想收,那就捐出去做善事,怎么样都好过还给那些爱占便宜的女人!” 看他说得那么义愤填膺,蔡闵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呐呐地点头。“好吧,那我就以大家的名义捐出去,当作做功德,也算好事一件!” 做功德?需要帮那些女人积功德吗?他真的要吐血了。 “随便你!”杨靖鸢头一扭,直接走人,懒得废话了。 蔡闵闵有点畏怯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喃喃自语:他以前有这么凶吗? 杨靖鸢心里很闷,非常的闷,简直懊恼至极。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不就是要看她难过吗?为什么不但没落井下石,反而看不下去,跳出来帮她? 她自己笨被人家欺负,那是她自己活该,他帮她出什么气? 结果人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欺负,还打算替别人积功德,他反而像个笨蛋一样气得要命。真是愈想愈呕! “可恶!我替她抱什么不平啊?” 他开始怀疑——不!是强烈相信。她根本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没脑子、没神经,被人欺负还说谢谢,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钞票。 这样的笨蛋,在他周遭曾经出现过吗? 不,绝对没有! 他哪能容许这种少根筋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那只会让自己生气、吐血。活受罪罢了。 他为什么要帮她呢?他愈想愈愤慨,不由得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他发誓,下次绝对不会再出手帮她! 即使她躺在路旁,也绝不! “请问你这是怎么了?” 瞪着脸上、身上都是擦伤的痕迹,手脚还缠上纱布的蔡闵闵,杨靖鸢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愤怒、焦急、烦躁、惊讶……可能都有吧,总之看见她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并没有让他比较痛快,反而气得想骂人。 “不好意思,我的通讯录里只有你的联络电话,所以医院才会打电话通知你,嘶……” 蔡闵闵努力想挤出笑容,却是一牵扯到嘴角就痛。 “下班前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不到几个小时,你就把自己弄到进急诊室?” 杨靖鸢板着脸质问。 面对她,他就是很难保持冷静,而她也总是有办法把他搞得像只气急败坏的公鸡,整天只想扯开嗓子大叫,现在他一样很想对她吼,却无法加重音量,一股陌生的难受情绪充塞胸膛,堵住他的责备。 晚上突然接到急诊室打来的电话,得知她出车祸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消息,当时他除了震惊之外,就只有满心的懊悔。 他想,或许是他心眼坏,说过她会倒在路边没人理这种话,她才真的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是他的诅咒生效,她会这样,都是他害的! 她伤得似乎不是很严重,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涂上药水、扎上绷带,看起来也够吓人了。 即使气恼她,但她若真的因为他随口诅咒而受伤,这教他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虽然他的良心差不多已经荡然无存了。 “就是……”即使人躺在病床上,杨靖鸢那双瞪人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很恐怖,蔡阂闵悄悄往下溜,万分希望自己消失在被窝里。 “快说!” “好啦……就是因为今天工作很多嘛,我做不完只好加班啊!” “嗯。”他知道,因为是他故意派了一堆工作给她,让她加班到三更半夜的。 “然后呢?” “然后等到我要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想走到捷运站搭车,没想到就在公司前面遇到飞车抢匪……” “抢匪?”杨靖鸢忍不住提高音量,他忘了自己不是在高雄,当然会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搞鬼。 “然后呢?”他神色紧绷地问。 “他想抢我的皮包,我不肯松手,两人就拉扯起来,我死抓着皮包不放,被他硬生生拖了好长一段路,好可惜,皮包最后还是被他抢走了。” “拖了好长一段路?”杨靖鸢倒抽一口气。“你是笨蛋吗?竟然跟一名抢匪争皮包,你不怕他拿出武器伤害你吗?” “我怕啊!但是皮包里的钱是我身上仅有的,要是被抢走了,我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钱缴房租,我会被赶出去的。” 还没到领薪水的日子,而她又不能回家,为了怕爸妈发现她的住处,她也不敢随便拿信用卡出来用,难道真的要她睡公园吗? “没有钱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啊,没地方住,就住我家,何必为了一点小钱,跟抢匪搏命?” 实在是气过头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乱吼了什么,等冷静下来,发现她双眼已盈满泪雾,但已经来不及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不!你不要说——” “杨会计师,你人真好!” 来不及了,蔡闵闵已经飙出热泪,要不是浑身还酸痛得厉害,她一定会紧紧拥抱他。“你竟然肯在我落难的时候帮助我、收留我,我真的好感动,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 噢,她喜欢他,她真的好喜欢他! 要不是心里自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他,她早不顾矜持厚着脸皮向他告白了。 “不,我只是…”脱口而出罢了,根本毫无诚意。 剩余的话卡在喉咙,她那双像星星般晶亮的水眸,充满感激地直盯着他,好像仰望着什么值得尊敬的伟人。 那双眼眸透出绝对崇拜与绝对信任的光芒,让他说不出狠毒的话来。 “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想办法,暂时还不需要麻烦到你。”蔡闵闵很有骨气地点点头,她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了。 那当然啊!难道你真的想来我家住不成?杨靖鸢心里嘀咕。 虽然这样冷淡地想着,他的双眼却像探照灯,有些焦急地在她身上梭巡。 “有没有伤到什么重要的部位?” “还好,医生说只是皮肉伤,可能要休养几天才能上班。不好意思,这几天我不能帮你的忙了。” “算了,那根本就不重要!” 哪有什么重要到不行的事?其实大部分都是他没事找来折磨她的。 “啊?”不重要? “这几天你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不准起来乱动,多买些吃的东西回去囤积,别出门采买,知道吗?” 话一说完,警觉到那双眼睛又透出异样的感动时,杨靖鸢急忙阻止——“不!你千万不要说——” “你人真的好好,真是个超级大好人!” “哼!。杨靖鸢气恼地别开头,恨恨地从鼻孔里喷了口气。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呕? 明明想当坏人,结果却被当成大好人:明明是要折磨她,结果却为了自己要她加班、害她被抢受伤的事满心愧疚。 他虽然不像大哥那样冷眼臭脸,或是像弟弟那样没事就发脾气怒吼,但好歹也是个令人畏惧的人物。 许多与他交过手的人,都会烧香拜拜祈祷这辈子不要再遇上他。 结果这会儿——他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本来应该是非常简单的事,结果竟然费尽精力还徒劳无功,自己老是莫名其妙跳出来帮她,一直想扮演的大坏蛋变成大好人,谁会不呕? 可恶!离开医院之后,他还懊恼得很,觉得自己好像逐渐变成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为此失眠,但是想了一整夜,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闵闵,麻烦你把所得收支表拿给……”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杨靖鸢发现自己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话。 原本在他身旁绕来绕去,忙得团团转的小人儿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办公室与冷冰冰的空气陪伴着他。 “唉!”没想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那个略嫌热情过度的亲热呼喊声,现在人不在身旁,他竟然无端怀念起她来。 简直是莫名其妙!仰头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用餐时间,既然无心工作,干脆先出去吃饭吧! 关上抽屉、锁上办公室,杨靖鸢朝电梯走去,结果看到平常跟蔡闵闵比较熟的几位同事走在他前面,但他没有喊她们,因为她们并没有看见他,于是他默默地走在她们后面。 “啊,你们知道吗?蔡闵闵要请假一个礼拜,听说是遇到飞车抢劫受了伤。” 有人提到蔡闵闵。 “早知道啦!哪有人像她那么蠢?为了一个不值几个钱的皮包跟抢匪拉扯而受伤,真是有够笨的!” 虽然这人说的是事实,他也这么骂过蔡闵闵,但是听她用那种不屑的口吻批评蔡闵闵,让他听了很不高兴。 “那你们要去看她吗?”有人这么问。 “拜托!我才不要咧,本姑娘时间宝贵得很,干嘛要牺牲自己的时间去看她? 再说上次托她买几颗柳丁,居然跟我们算那么贵的钱,我都快气死了。” “对嘛!我也不去。” “那我也不要去。” 杨靖鸢在后头听得真是一肚子气。这些就是所谓的同事情谊? 亏蔡闵闵平常还掏心挖肺,帮了她们不少忙。 他嘴角冷冷勾起,快步走到她们身旁,佯装无事地打招呼。 “啊,大家都在呀?在聊什么?” “啊,杨会计师。”几位待嫁女孩一见到他,立即羞红了脸。谁教他长得又高又帅,还拥有女人憧憬的三高职业之一——会计师。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提到蔡闵闵,我记得你们交情还不错,所以你们是在讨论要去看她的事啰?” “啊,是、是啊!”她们怎么好意思说,大家根本就不想去看她。 “那么大家是要利用午休时间去吗?正好我也要去看她,那就一起去吧!” “啊?”几个正想去填饱肚子的女人当场傻眼。 “可是我们、我们还没吃饭,所以……” “没关系,大家买便当一起去蔡闵闵家,陪她吃也不错啊,难得我有车可以顺路载大家,一起去吧!” 话一说完,没等她们回应,他就迳自加快脚步走在前头,因为不好意思出言反对,大家只好含泪默默跟着他走。 呜呜,蔡闵闵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干嘛要去看她!都是她害的!大家都含泪气在心里,敢怒而不敢言,直接把这笔帐记在蔡闵闵头上。 杨靖鸢先带大家去买外带午餐,而他也自掏腰包替蔡闵闵买了个料多丰富的便当,准备替她补充营养。 其他人见了,心里直呼“好理加在”,幸好不用她们替蔡闵闵出半毛钱。才这么想,杨靖鸢的车突然在一间看起来装潢不俗的高级水果行门前停下来。 “怎么了吗?”有人疑惑地问。 大家只想赶快去吃完便当好回公司,他又是为了什么事而耽搁昵? “既然要去看闵闵,没带点东西就太失礼了,我想大家不如随便选些水果,当做小小的心意。” “什么?”大家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去看蔡闵闵就已经够给她面子了,还要送礼啊?。 “来吧,大家下车挑选水果,我们时间不多了,得快一点才行。” 大家没办法,只好下车走进水果行。 几个女人一进水果行就吓呆了,全是进口的高级水果,放眼望去随便一样水果的价格都令人咋舌。 “什么?葡萄这么小一盒要五百元?”老天,用抢的比较快吧! 谁知道杨靖鸢耳尖听到了,立刻说:“你要买葡萄啊?你真厉害,知道闵闵喜欢吃葡萄。” 他自作主张拿了两盒宝石般晶莹硕大的葡萄交给老板,然后微笑等着刚才鸡猫子喊叫的女人去结帐。 女人非常不甘心,也不想付帐,但是她不掏钱出来,大家就一直看着她,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拿出钱包,以被挖掉两块肉的心情,买了连她自己都没吃过的超高级进口葡萄。 “那么其他人要选什么水果呢?”杨靖鸢满意地点点头,转头非常亲切地问其他人。这会儿大家纷纷闭上嘴巴,不敢再乱说话,唯恐被当成下一只待宰的肥羊。 但她们就算不开口也不行,其中一人恐惧地稍微瞄了旁边的水果一眼,杨靖鸢立刻用力将手一拍,欣喜地走到她身旁。 “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你一直在看这篮梨子,这种梨并不便宜,你真有心,闵闵一定会很感动的。”他不由分说拿起那篮包装精美、个个雪白诱人的白梨,替她送往柜台结帐。 即使她猛力摇头说不要,甚至喷泪明志,但终究难敌杨靖鸢的逼视。再加上刚才被迫买了一千元葡萄的同事不甘心,也在一旁鼓动、拉她下水,她终究还是弃械投降,买下一千五百元的高价梨子。 已经解决了两个人,现在只剩下……杨靖鸢把视线转向势单力薄的最后余孽,笑眯眯地问:“你想好要买什么水果送给闵闵了吗?” “我……”她什么都不想送——但这会儿已经有两个阵亡的同伴虎视眈眈地等着看她落水,她当然不可能不买单。 “有没有卖芭乐或是小番茄啊?”她很小声地间。 “兰然没有!”两个同伴立刻大叫。 杨靖鸢笑眯眯地说:“很显然你没有什么点子,那我来帮你想好了,现在这个季节,有种水果很好吃,我就自作主张替你选了——” 她一看到杨靖鸢所挑选的水果,差点没口吐白沫,当场昏过去。 三……三千块的哈密瓜! 第五章 “好开心喔!没想到大家会来看我,还买了这么多水果慰问我,甚至陪我一起吃午饭,我好像在做梦。” 蔡闵闵一边吃着便当,一边一脸满足地看着大家,心里真的好高兴、好感动。 她一直以为大家不会来,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经常帮杨靖鸢的忙,比较少跟大家接触,她们好像都不太理她了。 上下班看见她也不打招呼,中午吃饭也不约她,下了班有任何活动更不可能知会她,所以她好像渐渐变成独行侠,一个人上班、下班,吃饭、回家,心里真的有点寂寞呢! 现在她受了伤,大家竟然大老远买了水果来看她,还陪她吃便一当,可见大家对她一如往常,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呵……是啊?大家咬牙切齿地挤出笑容,格外用力地吃着便当,心里哀悼着飞走的千元大钞。 便当还没吃完,就有人厚着脸皮说:“闵闵,我们买了这么多水果来看你,我看你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我们现在切一切、洗一洗,大家一起吃吧?” 已经付了钱,当然要吃回本才甘心。 “对啊、对啊,我去洗葡萄。” “我来切哈密瓜——”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冲往蔡闵闵的小厨房。 但杨靖鸢吃完便当,施施然拎着空便当盒起身说:“没时间了,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可是——”她们还没吃到半口水果,怎么能甘心呢? “真的来不及了,走吧!” 杨靖鸢起身准备走人,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死赖着,只好悻悻然跟着离开。 “你好好休养,赶快痊愈回来上班,知道吗?”临走前,杨靖鸢再次叮咛。 “我知道,谢谢你们来看我,谢谢喔!”蔡闵闵感动地看着他,不断地道谢。 “哪里,只是一点小心意,别放在心上。”杨靖鸢倒是慷他人之慨,回答得很大方。 几位吃了闷亏的女人不敢吭声,思思啊啊客套了几句,连忙快速离去,并且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进她家一步。 呜呜,呕死了! 而杨靖鸢则是把那番蔡闵闵听到耳朵都快出油的叮嘱又说了一次,这才甘心走人。 不过临走前,他回头看见她孤伶伶躺在床上的身影,突然觉得她,怎么好像很可怜? 身边少了一个人,感觉安静了许多,但也令人觉得时间过得很缓慢,从上班到下班,仿佛一世纪那么漫长。 下了班,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少了那个充满活力的忙碌身影,莫名有种寂寥的空虚感。 指头勾着西装外套挂在肩上,杨靖鸢缓缓步向公司外,附近传来餐馆、食堂贩卖食物的香气。 想到食物,杨靖鸢就不由得想起蔡闵闵,她独自在家,晚餐不知怎么解决? 中午他已经送过便当给她,还留下很多水果,已经够仁至义尽,接下来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虽然她是有点可怜.受了伤、家人不知情,独自躺在床上没人照顾,连想买个便兰都有问题,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没必要替她挂心这些事。 反正在这个先进繁华的社会,不可能会饿死人。现在连披萨、炸鸡、汉堡都能外送到家,他的操心根本就是多余。 不过他想,要是不理她,她一定会随便找东西填饱肚子。 中午过去时,她床边就放着一条白吐司,看到他们送便当来,她还笑着说:“你们买便当来啦?我正打算吃吐司当午餐呢!” 只吃白吐司当午餐充饥?等她一个礼拜后来上班,不变成活骷髅了? 这种想法令他心里愈来愈不舒服,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犹豫几秒钟,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最近的一问便当店。 干脆趁机把她养成大胖子,也算报t箭之仇!他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 开车送便当前往蔡闵闵住处的途中,杨靖鸢愈想愈不对劲,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或是中了催眠术,否则干嘛莫名其妙对一个本来恨得牙痒痒的女人这么好? 怎么也无法解释自己失常的行为,于是他利用车上的卫星电话拨给弟弟,想问问他的看法——“有何贵事?” 杨家老三杨靖枭正在喂怀孕的老婆喝补汤,接到他的电话有点忙不过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杨靖鸢忧心忡仲地道。 “好,让你问。” 杨靖枭本想请他等会儿再打,但难得听到二哥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话,决定大发慈悲,暂时充当他的张老师。 “如果说——这只是打比方,并不是真实的事情!”开口之前,杨靖鸢赶紧先强调。免得被看穿是他自己的问题。 “好好,是你在睡梦中莫名其妙遇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你就快说吧!” “如果说你本来很厌恶一个人——嗯,其实也不算厌恶,只能说气愤吧,如果因为某件事跟某人结下冤仇,从此对这个人产生排斥,可是又忍不住关心这个人,看她被欺负会忍不=庄想挺身,看她被排挤会莫名其妙替她出头,甚至连她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好这种荒谬的事都非常在意,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啊?这个人是不是中了邪?还是有什么毛病?” “哎,我的老天!你居然打电话浪费我伺候老婆的宝贵时间,就为了问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 亏他家老二从小天资聪颖,考试不必看书就能考满分,怎么这样简单的事,会想不通呢? “我告诉你,二哥。你没中邪也没毛病,你只是爱上那个人了——不管她是男的还是女的,你都爱上那个人了!” “我爱上她?你别瞎扯——”杨靖鸢察觉露馅,立即反驳。“我刚才说过,这只是假设状况,并不是真有其事!” “好好,是假设状况。”杨靖枭懒得跟自家二哥斗嘴,随便敷衍道: “总之你说的那个人没有问题,“他”只是爱上自己在梦中遇见的那个人,所以才会有这一连串失常的举动,你请“他”不用担心,这是正常人都会碰上的事,恭喜“他”在不正常三十年之后,终于做出一件正常的事。” “是这样吗……等等!我又没说这是我的事,你干嘛老影射我?” “我也没指名道姓说是你啊,你干嘛自己对号入座?” 哼哼,少装啦!以为三十年兄弟是做假的?骗得了外人,可骗不了自家兄弟。 “我——”拥有会计师精明的头脑,跟律师伶俐口才的杨靖鸢当下语塞,被他堵到说不出话来。 “我、我要挂了!反正——谢谢你的解释,我会转告“他”。” “那么祝“他”早日赢得佳人归,我等着喝喜酒呢!” “就跟你说了,不是我的事你还说?” “我也没说是你的事啊!”嘻嘻。 “你——算了,不跟你说了!” 杨靖鸢悻悻然取下蓝芽耳机,弟弟的话就像团沉重的乌云,始终盘绕在他的心头。 你没中邪也没毛病,你只是爱上那个人了,爱上那个人了、爱上那个人了……“怎么可能?” 要不是手中还握着方向盘,他真会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他爱上蔡闵闵?爱上那个在相亲宴上甩了他、让他出大丑的女人?。 不!不可能!这是误会。这绝对是误会!他死也不会相信的! “我真的好惊讶,没想到你下班后还会特地替我送便当来。” 睡了一下午,人还昏昏沉沉的蔡闵闵,看见他来时,不禁露出柔柔的微笑,好像看见自己的亲人般高兴。 她刚睡醒,双颊还红扑扑的,眼神迷蒙,小嘴嫣红,老实说——挺动人的!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她难看,但是发现她其实是个这么标致动人的小美人胚子.不由得心神荡漾,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很有感觉。 他认真打量她,像要将她看穿那样专注认真,从头到脚,无一处不仔细审视打量。 他在想,这个女人有哪一点值得他为她动心——当然他是打从心底拒绝承认这个说法,只是想小小的印证一下。 “呃……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蔡闵闵正要从袋子里拿便当出来吃,但他一直死命盯着她看,害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我在想一件事。”他还是直即着她,但眼神开始有点不同,原本直盯着她眼睛的视线,移到她的嘴唇上,目光也变得凌厉,带有侵略性。 “什么事?” “我想做个实验。” “实验?什么实——唔!” 她的唇猛然被盖住,她震惊地瞪大眼,发出略微挣扎的“咿唔” 声,但杨靖鸢并不放手,反而吻得更加深入。 不是他突然兽性大发、变成大野狼,他只是想测试自己亲吻她时的反应,以证明他对她真的毫无感觉。 但自己对这个吻真的毫无感觉吗? 他的唇一碰触到她的,杨靖鸢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从没吻过这么甜的唇,仅仅只是轻轻碰触,就让他产生莫名的激狂与悸动。 他不由自主加深这个吻,深深与之交缠。 自己吻的,真的是一个他所怨怪的女人吗? 吻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会是这种感觉吗?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厌恶或是恶心的感觉?反而想吻得更深入一点、更久一点。 一个他深深记恨的女人,能在他心底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涛吗? 当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碰到她的唇,就着了迷? 答案很明显,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一点也不怨恨这个女人,甚至是——喜欢她的。 好像遮蔽在眼前的浓雾突然散去,一切突然清晰、明确起来。 他老弟说对了,他爱上她了!他该死的爱上她了! “可以请问,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打从受伤之后,蔡闵闵老是觉得有件事很奇怪,那就是杨靖鸢变得很爱盯着她瞧。那种瞧还不是普通的瞧,该怎么说呢?好像想将她吞了似的,总令人觉得浑身发毛,而且别扭不自在。 再加上上回他突然吻她,把她吓得快晕了,事后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他竟然耸耸肩说:“没什么,只是想做个实验。” 吻还能拿来实验?她当下简直气炸了。 自己珍贵的初吻无端被人夺去,而且还被说成是“没什么意思的吻”,害她伤心了好久。 “没什么,你赶快把便当吃完,好去洗澡。”杨靖鸢微微勾起嘴角;揉揉她的头,眼神带着以往没有的宠溺。 又说没什么!蔡闵闵气闷地嘟起小嘴。 每回他用那种好像想吞了她的怪异眼神盯着她,瞧得她心跳加速、全身发热,他却好像没事一样,一副超脱事外的样子,她就觉得好呕! “我吃不下了。”有点郁闷地收起没吃完的便当,她将他准备好的水果推到一旁,撑着桌子想要起身。 “要去洗澡了?我抱你去。”一双大手很熟稔地拦腰抱起她,转身走向浴室。 “啊,等等,我……要先拿衣服。”蔡闵闵一喊,他又转个方向走向衣橱。 蔡闵闵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衣橱,拿了换洗衣物跟内衣裤,然后害羞地飞快把内衣裤藏在换洗衣物底下。 “可以了吧?”杨靖鸢忍着笑,转身再次走向浴室。 刚才他不小心瞄见了,她的内裤在后面屁屁的地方有只小熊的图案,看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不过可爱归可爱,他可不希望将来在亲热的时候,发现这只可爱的熊瞪着他。 所以他偷偷决定了,以后正式交往后,要买一打美丽性感的蕾丝内裤送给她。 蔡闵闵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偷得短短两分钟的温存。 虽然他每次的回答都把她气得半死,但是他对她真的好温柔、好细心,这点实在让她好感动,搞得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气他,还是感激他? 将她抱进浴室里,小心地让她坐在浴缸的边缘后,他起身问道: “这样可以了吗?” “嗯,谢谢你。”她道谢。 “确定不需要我帮你脱衣服什么的……啊,好好,我知道了!” 在一瓶洗面乳砸向他的脑袋之前,杨靖鸢大笑着逃出浴室。 “唉。” 放下那瓶作势要砸向他的洗面乳,蔡闵闵轻叹口气,垂下眼眸发起愣来。 如果他也喜欢她,那该有多好?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她闭上眼,幻想着他们两情相悦的情形。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她这样普通的女孩? 她想,他身旁优秀又美丽的女孩一定很多,喜欢他的女人一定也不少,她有什么可以跟人家比呢? 这么一想,蔡闵闵就感到好丧气,这都怪他对她太好了,原本完全不敢幻想的她,现在变成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 “唉!洗澡、洗澡…”嘟囔着,蔡闵闵转开水龙头,开始放起热水。 浴室外,有通电话打到杨靖鸢的手机里。 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很快地接起,谨慎地朝浴室方向瞄了一眼,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通电话。 “查得如何了?”他开口问:“真的如同我所想的?掌握到证据了吗?” “嗯,继续追查,务必找到证据,这回可不要再给我出差错了,要是再发生上回拍错照片那样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会死得多难看吧?” 杨靖枭明明带着笑意,声音却让人从头顶冷到脚底,使得电话那端的人不寒而栗。 “我们知道!二少,我们会尽力追查,一定会拆穿这个人的假面具,揪出那家伙的狐狸尾巴来。” “很好。”收了线,杨靖鸢抬眸凝望天空,眸中逐渐透出寒意。 布线这么久,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第六章 “大家早!”伤势痊愈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蔡闵闵一进办公室就朝气蓬勃地向大家打招呼。 几位“好”同事连声道贺也没说,冷冷看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开。 因为她受伤害大家被迫去看她,还花了好大一笔钱买水果,现在想到还有气。 蔡闵闵莫名其妙看着大家冷淡的反应,不知道先前还好心提水果去看她的同事们,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冷漠? 带着不解的心情走向课长的办公室,想向他报告自己正式回来上班的清息。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她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次门,里面还是没反应。 奇怪,不是才刚到公司,课长怎么就外出了? 她疑惑地搔搔头,转身离开,走向最靠近角落的洗手问,准备趁上班前先去上一下厕所,再开始工作。 经过档案室时,意外发现门好像没有关好,留下了一条小缝,隐约的细碎声从里头传来。 是老鼠吗?满怀好奇,她悄悄推开门,探头往里面一瞧。 结果,她当然不是看到老鼠,而是看到一个肥胖的屁股出现在档案柜前,随着翻找的动作扭动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是——课长?原来他在这里! 蔡闵闵见到他很高兴,立刻走进去,在他身旁一步的位置停住,恭恭敬敬地问候:“课长好!我正式回来上班了,特地来向您报告一声。” “喔,好、好……啊!谁?蔡——闵闵?” 原本迷迷糊糊回应的课长猛地跳了起来,好傀看见幽灵现身一样,惊恐地转身瞪着她。 蔡闵闵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就算已经一个礼拜没见到她,也不必那么惊讶吧?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课长指着她的鼻子问。 “刚刚进来的。” “刚刚进来?那——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什么了?”啊!要说她看到课长的屁股了吗? 嗯,还是别说比较礼貌,课长一定也不想听人谈起自己有个肥滋滋的屁股。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她露齿一笑,好乖巧地回答。 天真过头的蔡闵闵、单纯得像笨蛋的蔡闵闵……“什么都没看到?”课长眼珠子一转,有个好点子迅速出现在脑海里。“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啊?是什么事?” “就是这份资料,你帮我copy这几页。”课长把自己刚找出来的档案塞进她手里,指出其中几页要她去拷贝,然后拿回来交给他。 “这是机密文件,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更别说是我让你影印的,知道吗? 公司最近好像出现间谍,会窃取公司的机密文件,这份文件的重要性关系到公司存亡,你一定要谨慎小心才行。” 最后,课长小声地这么对她吩咐。 “真的吗?好,那我一定誓死保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兮兮,但是既然课长这么吩咐,那她就照他的话去执行好了。 “那么,我先去copy了。” 手里拿着机密档案离开档案室,她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一路走着不断左张右望,就怕手中的机密文件给人偷窥了去,因为保密防谍很重要啊! 杨靖鸢远远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鬼祟,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闵闵。”他出声喊住她。一你要去哪里?” “啊,杨会计师。”蔡闵闵闻声回头,看见是他。顿时露出好大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要你喊我的名字吗?怎么都不肯听话昵?”他略带责备地点点她的额头。 “啊,我……”蔡闵闵难为情地咬了咬唇,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她怎么好意思大刺刺地喊他的名字嘛! “啊,你手上拿着什么?”他瞥了一眼档案夹,上头那个“密”字引起他的注意。 “啊!这个——”蔡闵闵低头一看,慌忙把档案藏到身后去。“没什么啦,是要影印的文件。” 她当然不会怀疑他是间谍,只是下意识想保守公司的机密。 她藏匿的动作更让杨靖鸢起疑,但他也没继续追问,在他的认知里,蔡闵闵蠢得——呃,是单纯得有如一张白纸,如果一张白纸也能兴风作浪,那么这世界真的要反了。 “不是要影印吗?快去吧,当心等会儿又被抓包,说你偷懒、不做事。” 他说的正是她那些恶同事,最近经常偷偷向上司咬耳朵,扭曲事实告她的状,可怜她还很相信那些同事,认为那只是误会,不认为她们是恶意抹黑她。 “我知道了,所谓的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嘛,我会更加小心的。” 蔡闵闵的单纯让杨靖鸢再度大叹一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走开了。 接下来,蔡闵闵小心地避开众人耳目,将档案拷贝后,一并交还给课长:课长要她顺便把档案归位,而她也顺利达成了。 这一切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完全没有人发现,但却逃不过监视系统的忠实拍摄……下班时间到了,蔡闵闵提着包包走出公司大门。 今天杨靖枭说没什么事,要她可以准时下班,所以她很开心地回家了。 刚走到公司转角,正打算走去捷运站,忽然身旁有一辆车缓缓靠拢,然后车窗被按了下来。 “闵闵!” “咦?”一转过头,发现是杨靖鸢,她当下立即笑着打招呼。“是你!要回家了吗?” “还没,正要去餐厅吃饭。” “喔,跟谁呀?”她随口问道,并不是真的想打听。 “跟你。” “啊?” 然后,她当场被拐走了。 直到在高级餐厅吃过了晚饭,又被诱哄去游车河、看夜景,等喝完咖啡、吃完宵夜回到家,都已经十一点了。 “咦?已经十一点了?” 一整个晚上过得相当愉快,她几乎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快速。 “我觉得我们今天好像在约会喔!”站在家门口,她眯起眼,笑着说道。 “是在约会没错啊!”杨靖鸢理所当然地回答。 “啊?” 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他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闵闵,我开始觉得。我们恐怕得好好的沟通一下。” “沟、沟通什么?”他们好像在用外星语言交谈,她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认为自己受伤时,我为何会天天送便当给你?”他双手环胸,一副有帐要慢慢算的姿态。 “嗯……那是因为你很好心,知道我被抢、还受了伤,不忍心看我没饭吃?” 老实说,她不是很清楚耶! “老天!” 很好!原来他天天辛勤送饭,还帮忙协助洗澡、倒垃圾、打扫清理,她以为他只是热心服务? 杨靖鸢忍耐地闭了闭眼,又倏然睁开眼问:“那么你知道既然你伤已经好了,今晚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吗?” “嗯……是为了庆祝我痊愈上班?” 喔!他真的想扁人了。搞了半天,他释放出的情意,她半点都没有感受到! 那么他到底是在和谁约会?普通朋友?同事? “那么,那个吻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吻你?”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要是敢说不知道,信不信他当场揍她的小屁股? “那个……”哼。他还敢提?她都恨不得忘了那个屈辱耶。“是你自己说的,你只是吻我做个实验,难道你忘记了?”她气嘟嘟地反过来质问他。 “我——”他只是随便说说的,她还真的信了?喔,他真的要气昏了!“你过来。”他怒极反笑,伸出一根长指,朝她勾了勾。 “要干嘛?”她怀疑地瞅着他,迟迟不敢过去。 她再笨、再不懂得看人脸色,也能明显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着非常不悦的阴沉气息,要是靠过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过来就是了!”他的笑容更大了。 “我才不要!”他以往的笑容让人觉得好安心、好亲切,但是现在的笑容却像咧开嘴的大老虎,似乎在算计着要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一样。 “你——”他气不过,索性自己走过去。 “啊!”蔡闵闵猜想他是不是要打她,吓得想转身逃跑,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没动她一根寒毛,只勾住她的腰肢,用力揽向自己,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和上回那个“实验性质”的吻明显不同,热吻的强度增加许多,深入的角度加深许多,就连亲吻的时间也拉长好几倍。 杨靖鸢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疼宠与深情,专注地吻着他怀中的女孩。 她就在他怀里,此时,此刻。这份安心与愉悦,让他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但他怀中的女孩仿佛被他的叹息声惊醒,很煞风景地用力把他推开,气得红了眼眶质问:“你干嘛又随便吻我?”她是玩偶,让人吻着好玩的吗? “你还是不懂?”他瞪大眼。天!她真不是普通的迟钝。 “懂什么?反正你只是在戏弄我而已!”她气得想掉眼泪了。 “我吻你不是为了戏弄你,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啊?”抹泪的手顿在半空中,蔡闵闵瞪大双眼,错愕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 “我爱你!” “你不要安慰我,这样我不会开心的!”呜呜,别骗她了,她会当真的。 “我若不喜欢你,干嘛安慰你,让你开心呢?”吼,她真的是搞不清楚状况! 要哄,他也只会哄自己喜欢的女人,若不是真心喜欢的女人,他费这些工夫讨她欢心做什么?他又不是整天吃饱闲闲、没事做的花花公子! 虽然以前是有些风流韵事……好啦,不是有些,是稍微多了点,但他的心上始终一片空白,从来没有真正让哪个女人进驻过。 要论感情上的忠贞,他搞不好比他家老大、老三还要纯洁呢! 好不容易,他将情感上无人碰触过的纯纯之爱献给了她,而她却不肯相信,这是现世报吗? “你是说……真的?”蔡闵闵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惊讶与狂喜正呐喊着,但她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真的如此幸运,能让一个优秀出色,最重要的是她也很喜欢的男人爱上她? 噢!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还需要我再一次“提出证明”吗?”他将额抵住她白净的额,浅笑着问。 “呃,我想……应该不用了。”她红着脸,捂住小嘴,好小声地回答。 “好乖,我给你一个奖赏。”他邪恶地一笑,不由分说拉开她的手、捧起她的脸,再给她深深的一吻。 从今天开始,爱情要开始发威啰! “蔡闵闵,你过来!” 经过课长办公室前,蔡闵闵被叫了进去。 “课长,请问有什么事?”蔡闵闵走进去,站在他办公桌旁问。 “这份文件你拿去影印,下班后替我送过去,交给等在那里的客户。”课长一面注意门外,一面把一个牛皮信封悄悄交给她。 “又要送去老地方啊?”蔡闵闵低头瞧了一眼,飞快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最近课长经常要求她送机密文件给客户,而且必须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受到课长重用她是很高兴啦,但是必须瞒着杨靖鸢,却让她很痛苦。 因为课长说就算他再熟悉公司事务,毕竟还是外聘的会计师,有些公司内部的机密并不适宜让他知道,她只好死命隐瞒了。 “对!记得这份也是机密文件,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这我知道,但是好奇怪唷!” “奇怪什么?” “既然这份文件这么重要,这位客户为什么不亲自来我们公司拿,每次都要我们送过去啊?” “人家是客户、还是你是客户?有文件要给客户,还有要客户自己来拿的道理吗?”课长用芝麻眼瞪着她。 “那我送过去他们公司也可以啊,每次都约在外面,不是很奇怪吗?这样很像在作贼耶!”蔡闵闵纳闷地嘟叹着。 “你——”课长被她问得回答不出来,顿时恼羞成怒。“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意见?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我没那么说啊!”蔡闵闵小声嘟嚷了一声,马上说道:“课长,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喔!”说完,立即飞快溜出门外。 唉,最近课长老是要她帮他做一些奇怪的事——什么拷贝档案、一影印文件,还要她帮他送去给客户。 偏偏这些事完全不能告诉其他人,害她连个可以商量讨论的对象都没有,实在让她好疑惑喔! 出神地走着,忽然有人从后头抱住她的腰,把她拉到一旁半人高的盆裁后头,温热的唇随即吻上她的脸颊。 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这样明目张胆、嚣张妄为的色徒,全公司只有一个。 “你又偷亲我!”她把自己揉进他怀里,撒娇地软声抗议。 “不亲你、我亲谁?难不成去亲邓楠枢?” 邓楠枢正是课长的名字。 “不要啦!光想到就好恶心喔!”提起课长的名字就让她想到刚才课长吩咐的事,心情顿时有些沉重。 “怎么了?”看她向来开朗的小脸似乎染上些许忧愁,杨靖鸢关心地问。 “没什么啦!”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实情,偏偏不能说出来,实在憋得好痛苦。 “那晚上去吃饭?你不是喜欢吃韩国石锅拌饭吗?我知道有间店很好吃,晚上带你去吃。”女朋友心情好像不太好,他想让她开心点。 “好啊!啊,今晚不行啦!”她想起下班后要去帮课长送文件,顿时好懊恼。 “为什么不行?”她的事情他最清楚,生活单纯的她,不太可能有什么非办不可的急事。有时他有事要忙,没办法陪她,她也是一个人在家瞎混一整晚。 “我不能说,反正今晚我没空啦,就这样,掰掰!”蔡闵闵无法解释,索性小脚一迈,赶紧开溜.“闵——”杨靖鸢想喊住她,但她已跑得不见人影。 有种不寻常的怪异感觉在他心中回荡;最近他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不管是在公事上,或是私人的感情上。都有一种逐渐无法掌控的脱序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安、荒谬的感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但却很清晰敏锐。 他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第七章 风暴来得很快,事情爆发那天,蔡闵闵一如往常去上班,完全不知暴风雪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 刚上班没多久,就传来上面通知要开会的消息。 蔡闵闵拿了记事本跟笔,乖乖到会议室去了。 一进会议室,发现几乎全办公室的人都在里面,课长也在,最奇怪的是杨靖鸢也在,而且神色凝重,没有往日亲切温和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紧张,直觉必定是问题严重,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课长,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也察觉到紧绷的气氛,忍不住问。 课长先看看杨靖鸢,见他沉默不语,便语气沉重地开口。“今天找大家过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很遗憾的消息。” “什么消息啊?”大家面面相觑,私下议论纷纷。 该不会是公司要倒闭了吧?他们在心里恐惧着。 “很不幸的,我们发现公司出现内奸。”课长的话宛如一颗震撼弹,让大家面容失色,不断猜测谁是内奸。 杨靖鸢站起来接着说道:“这个人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人,利用上司及公司对其信任,将公司的重要情资出卖给敌对公司,以换取高额的酬金,这样的叛徒,实在是公司之耻。” “对啊!真的好可耻喔,究竟是谁啊?”窃窃私语已转变成喧哗。 “我手中已经掌握了重要的证据,这个人很快将无所遁形,我希望这个人及早承认,或许还有机会获得原谅。” 说完,杨靖鸢还特地瞄了“那个人”一眼,发现此人半声不吭、神情若定,看来似乎半点也不慌张,他的心里顿时觉得很奇怪。 难道这个人不怕自己的罪行被揭穿吗? 这时,他派去执行调查任务的属下走近,将一卷带子交给他。 杨靖鸢又强调地刻意再说一次。“这时自首,还有机会,希望这人能够把握最后一次机会。” 底下仍是一片静默,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奸细是谁。 杨靖鸢见这人恶性不改、毫无悔意,顿时也动了气,旋身将影带推入会议室里的放映机中。 “此人最近陆续窃取公司重要机密,贩卖给同业,公司派去的调查人员已经掌握到确切证据,并且拍到这人与敌对公司交易的情形。” “哇,好大胆喔,到底是谁啊?”大家又是一阵喧哗耳语。 这时,公司的放大萤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看得出是公司的某个角落。 画面上,有个鬼鬼祟祟的瘦小人影正东张西望,然后快步走进影印室,没多久步出影印室,手中已多了一叠资料。 这卷带子显然是经过剪接,只撷取重要的画面,很快地画面一跃,那道瘦小人影步出公司的大门,但是接着被迷你摄影机继续跟拍。 然后那个叛徒跟某个人在某栋大楼的隐蔽处碰头了,将文件交给对方,换回另一个信封袋,才转身离开……一切的一切清晰而明确,让那个叛徒毫无狡辩的余地,但却还是令人无法置信,因为那名内奸竟然是——“蔡闵闵,原来是你啊!”课长跳起来,悲愤地指着她,大声控诉。 “竟然是你!没想到你居然敢出卖我们公司的机密,你好无耻喔!” 同事们纷纷大声挞伐。 “啊!不是的!”蔡闵闵惊慌不已,拼命猛摇双手想解释。“我没有出卖公司啊,那些资料都是课长要我影印、拿去给客户的资料啊!” “胡扯!我怎么可能私下要你影印公司的资料拿出去呢?”课长立即否认。“课长,你怎么忘记了?”蔡闵闵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那些资料明明是你要我拿去影印,还说是机密文件,不能让人家知道。拿回来的信封袋我也全部交给你了,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_血口喷人!” 这时候课长仿佛得了失忆症,对自己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完全推托得一千二净。 “对啊!蔡闵闵,你不要再狡辩了。我看明明就是你做的!” “不!不是我啊,请大家相信我——” “就是你!就是你啦!” “好了!大家冷静一下。”沉默许久的杨靖鸢终于起身,扬声要大家冷静。 待大家冷静下来后,他梭巡众人的脸,最后落在课长脸上。 “邓课长,我想这件事仍有疑虑之处,必须等候调查,今天就先到这里,这件事大家别再讨论了。” “啊,可是——”课长似乎很不甘心,不肯罢休。 杨靖鸢沉声道:“邓课长!你如果再这么争论下去,恐怕会影响到员工的上班情绪,我想这件事暂时不宜再追究下去。” 课长原本还想回几句话,但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不由得心生畏怯,乖乖地闭上嘴。 “好吧,那么这件事就到这里了,请大家回去上班。” 课长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宣布,然后扭头率先走出会议室。 大家嘟嚷几直,又偷骂了几句“叛徒”、“不要脸”之类的话,这才悻悻然回到工作岗位。 “鸢——” 蔡闵闵没跟着离开,她想向杨靖鸢解释,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出卖公司的资料。 大家都不相信她没关系,只要他相信就行了。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真的是课长要我做的,我只是听从他的命令……”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呢?”他闭了闭眼,转身面对她,沉痛地问:“我不应该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人吗?为什么这些事,你一个字都不告诉我?” “我……因为课长要我保密,所以我才…”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好骗。 “所以说,我并不是你最信赖的人,你对我和一般同事一样,丝毫不信任。” “不!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啊——” “够了!你先回去吧!”他倏然转身背对她,不愿再多说。 今天的事太出乎他意料,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鸢,我……” “别说了,你出去吧!”他别开头不再看她一眼,狠心将她逐离。 “鸢……”蔡闵闵伤心地瞧着他,但他怎么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难过地低下头,默默开门离去。 还没走出门外,委屈的泪水就掉了下来,为了怕让他看见,她急忙用手背胡乱抹去,咬唇快步奔出会议室。 门内,形象总是斯文的杨靖鸢拍桌大发雷霆——“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要你们追查邓楠枢吗?为什么影带拍出来的人,会变成蔡闵闵?” “因为出面交易的人,就是那位蔡小姐啊!”杨氏企业征信部的员工,无辜地辩解道。 “就算是她出面交易,你们也该查清楚是谁在幕后王使,随随便便就下了这样的定论,你们没长脑袋吗?”亏他们还敢拍胸口向他保证绝对没问题,结果现在却大大有问题。 “我们查证过了,但公司内部监视器拍到的也是蔡小姐,所以二少,我觉得出卖情资的嫌犯分明就是她。没有别人啦!” 这人傻得不知道蔡闵闵就是自家老板的女友,还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下评论。 “是吗?”杨靖鸢突然笑了,只不过是大开虎头铡之前的阴恻冷笑。“很好! 我们杨氏企业竟然花钱请了一个笨蛋来做事,真亏我还笨得重用你。我想,以你这样“优异”的资质,并不适合在我们杨氏企业工作。” “二、二少——这是什么意思?”这家伙还笨得不知道自己被炒鱿鱼了。 杨靖鸢索性直接告诉他。“意思就是说,你被开除了!” “嗄?” 蔡闵闵坐在桌前发愣,等着上班铃声响起。 从那天起,时间似乎变得极为缓慢,她的日子开始变得很难过。 上司欺压她、同事排挤她,甚至走在公司里,连不认识的员工都会指名道姓骂她,她好像突然变成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没了往日开朗的笑容,整个人消瘦憔悴,眼神也不再透着不解世事的天真,这次残酷的经历,已经教她体认到什么是现实。 好几次她哭着从睡梦中醒来,都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恶梦,但这恶梦却一直延续着,不知何时才会终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上天为什么忍心这样伤害她? 其实这些也就算了,她都可以忍耐,最令她难过的,是杨靖鸢的怨怪。 他至今仍不肯正眼跟她说话,总是回避着她,昨天突然南下高雄,她也完全不知情,是她今天到公司听同事聊天时提起才知道的。 她眼眶泛红,觉得很想哭。 他不理她、不跟她说话,比任何人的伤害都令她难过。 低头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上班时间了,她便起身走进课长的办公室,询问今日的工作分配。 “课长,请问我该做些什么工作?” 即使出卖公司情资的人正是他,而且还陷害她,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还是她的直属上司,这点道理她是明白的。 “拜托点,蔡小姐,你出卖公司情资被抓到了,谁还敢分配工作给你?”邓楠枢捂着胸口,假装惊讶地怪叫。 蔡闵闵假装没听见,垂眸看着地上,语调平静地继续问:“请问需要我帮忙输入资料,或是帮忙归档、影印吗?” “我说了没有,你听不懂吗?啊,如果你真的想做,也不是没有工作可以让你做啦,我看打扫厕所的欧巴桑年纪大了,满辛苦的,你去帮帮她好了。哈哈哈!” 邓楠枢摸着肥肥的肚子,自以为幽默地大笑。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蔡闵闵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好像没听见他嘲讽的大笑。 邓楠枢缓缓收敛起笑容,露出阴狠的表情。 这个女人知道太多秘密了,不除掉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公司里! 蔡闵闵手里握着干燥的拖把,将洗手间地板上的水渍抹干,她沉默地进行规律的动作,眼手合一,专心一意。 这是她这阵子的保身哲学,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发狂,索性让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 “哟,你还敢来上班啊!” 随着刻意装出的娇嗲声,几个满身香气的女人推门走进洗手间。 她们有些是从以前就看蔡闵闵不顺眼的同事,有些是新加入的“战友”,总之现在她们集结成党,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找蔡闵闵的碴。 “你居然还有脸踏进公司的大门,我真服了你!”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几个女人走进来补妆,她们不知去哪弄得满脚泥巴,把她刚洗过、还来不及拖干的地板又踩得脏兮兮酌。 蔡闵闵忍住气,回头拿出刚收起的拖把,把弄脏的地板重新拖了一次。 但她在一旁拖地,这些女人却故意走来走去,把地弄得更脏。 蔡闵闵很了解这种人的心态,她们喜欢拿石头打落水狗,看落水狗哀号惨叫,心里就觉得舒服痛快,这样的人心里有病,她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 收起拖把,她转身就要走出洗手间。想等她们离开后,她再回来打扫。 “慢着!我们没允许你离开,你不许走!” 大家骂得正高兴,主角走了,她们骂给谁听? 很多人跟她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就只是听说杨靖鸢曾跟她交往,妒极攻心,才会借由这个事件发泄自己内心的嫉妒。 “你们正在使用,我等你们用完再回来打扫。”蔡闵闵停下脚步说道。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们要你留下来,你就得留下来!你脸皮真是有够厚,大家怎样骂你,你都像没事人一样,要是我,早受不了去自杀啦!” “对啊!她搞不好是人格有问题,所以很习惯被人这样骂,我们念她几句算什么?” “真是有够……”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恶毒的言词像流水般,不断从抹得嫣红的嘴里吐出。 蔡闵闵封闭自己的心,对这些辱骂之词充耳不闻。 她无法阻止别人骂她,但可以让自己不去听别人口中辱骂她的话。 “你看她根本就不在乎,简直毫无羞耻心!” 有人发现她既不哭、也不闹,害她们好像疯狗一样对着雕像骂个不停,顿时更加气恼:“教训这种人,根本像狗吠火车一样,毫无用处,要想想其他的办法对付她才行。” “譬如呢?” “譬如——”说话的女人露出恶毒的笑容,蹲下去将手往脏兮兮的地板一抹,然后趁蔡闵闵不注意时,突然抹在她脸上,得逞后随即得意地拍手大笑。 “你们看!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就是要给她难看。” “说得对!” 几个女人好像突然退化成稚龄儿童,像发现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恶劣地沾了满手污泥,纷纷伸手突袭蔡闵闵。但她已有所防备,立刻不断地闪躲,有些人抹不到她的脸索性把脏泥涂在她的衣服上泄愤。 大家出够了气,这才笑闹着一哄而散。 蔡闵闵受尽了大家的欺凌与侮辱,又羞又气,一直忍着不哭的她,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她在洗手台前一边啜泣着,一边洗净被抹脏的脸蛋和衣服。 虽然每天来上班对她而言都像来到地狱,但她咬紧牙根,硬是不肯递出辞呈。 不是她恋栈职务,这样的公司伤透了她的心,早令她心寒透顶,但现在还不是她离开的时候。 她不要不清不白地逃离公司,一定要等到她的冤屈洗清了,才肯甘心离开。 好不容易擦干眼泪,清理完洗手间,她又被课长叫了过去——“你说什么?” 当课长把解聘书轻蔑地丢给她时,蔡闵闵诧异地瞪大双眼。 “你窃取情资,被fire了,快滚出公司吧!” 他知道杨靖鸢仍暗中在追查真相,她愈早滚蛋,对他愈有利。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方式对付我?我一直很尊敬你,也很信任你,所以才那样忠心地执行你交付给我的任务,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所尊敬、信任的上司,竟然会这样陷害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哼哼,那是因为你特别笨!”心想反正这里没其他人,邓楠枢也不怕旁人听到:“谁教你要相信别人,被人卖了是你自己活该!现在钱进了我的口袋,但罪名由你来背,那是我比较聪明,你好好学着,以后别再像个乡下来的蠢女孩,再次被人利用啦!” 给她一番忠告,让她学会人世间的丑恶,也算仁至义尽啦——“我不走!”忍着气,沉默片刻,蔡闵闵意志坚定地发出’惊人之语。 “你说什么?”邓楠枢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窃取公司的情资,我并没有做错事!既然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被解雇?我绝不走!我要留在公司,一直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邓楠枢一听,简直快抓狂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就是他狐狸尾巴被揪出来的那一天?他是笨蛋,才会让她留下来揭发他咧! “谁管你想不想走?现在公司命令下来,你就必须滚蛋,否则当心我送你去坐牢!”邓楠枢气急了,出言恐吓她,还用力想把她赶出门外。 “我不走1”蔡闵闵抵死反抗,急得哭了。 她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诬陷而赶出公司,她不要啊! “我、我要找杨会计师!他相信我、他会帮我的!”她哭着喊道。 “杨会计师?哈哈!”邓楠枢一听,立刻发出刺耳的大笑。“你真是有够蠢,难怪老被人利用!杨会计师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其实是我们公司的幕后老板,你出卖公司的机密,就等于背叛他,他怎么可能信任你? 再说,我不知道你是做了什么事得罪过他,在你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曾经下过指示,要我好好“关照”你,要求你早到晚退、跑腿打杂,这些都是他的主意,你说他会不会相信侮?” 邓楠枢的话像一颗突然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在蔡闵闵的心口上,她猛力摇头,拒绝相信这些话。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鸢才不会这样对我,你是骗我的!” “我骗你干什么?你都快滚蛋了,我还需要花费心思编故事骗你吗?对了,我这里有证据可以让你看。” 邓楠枢突然想起自己偷偷留下来的证据,立刻从抽屉里取出来给她看。 “这是公司当初被收购时的股权让渡书,是我陪老董事长去签约的,新任的股权继承人是谁,你自己看!” 接过那张股权让渡书的影本,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蔡闵闵看不是很懂的各项条文,但她唯一不可能错认的,是契约最后的签名处,那万分熟悉的名字。 是他的签名没错! 那是他独特的签名,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曾经亲眼看他签过无数次,那字迹没有几个人模仿得来。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公司幕后的老板,那就表示课长说的是真的? 他曾经利用职权。命令课长刁难她、压榨她,让她每天累得快昏倒,没有一天不加班,还因为加班遇上抢劫、出车祸,他却趁虚而入偷走她的心……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骗局! 他好可恨,真的很可恨! 这样的地方,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她不再冀望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她留下来是要向谁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呵!没有人会期待的! 大家都在背后算计她、等着看她的笑话——包括她最最信任的杨靖鸢。 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她好像从单纯的童话世界,跨入了难以理解的恶魔国度。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不应该待在这里的。 她抛下那张股权让渡书影本,失神踉跄地离开。 她来错地方了!真的来错了…… 第八章 杨靖鸢从高雄回到公司,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女朋友不见了。 “蔡闵闵呢?”他寒着脸,质问一脸若无其事的会计部课长。 “蔡闵闵出卖了公司,罪证确凿,按照公司内部法规,必须立即革职,因此我已经将她解雇了。”邓楠枢冠冕堂皇地说道。 “将她解雇了?”杨靖鸢冷笑。“是谁下达命令要你去执行的?又是谁给了你胆子自作主张?嗯?” “没有人下达命令……”邓楠枢这才察觉到他的脸臭得不得了,顿时哑口无言。 毕竟他是老板,虽然自恃在公司的资历比他久,还是不得不顾忌他几分。 不过旁观者并不知情,只觉得他这个外聘的会计师未免太过嚣张,居然爬到课长头上去了,便有人跳出来主持公道。 “杨会计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就算你很有本事、对公司的贡献也不小,但毕竟是个外人,蔡闵闵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要不要开除她也是由公司来做决定,你并没有立场干涉。” “对啊,真是太嚣张了!”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小声批判起来。 “是吗?我没有立场?”杨靖鸢咧嘴笑着,眼神却冷得像冰。 “邓课长。”杨靖鸢转向邓楠枢,微笑建议道:“看来大家对我的误解很深,你要不要告诉大家,关于我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 旁观者面面相觑,不晓得他葫芦里是卖什么药。 “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邓楠枢只好听从他的指示,告知大家。 “其实杨会计师不只是公司外聘的会计师,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本公司的新任董事长。” “什么!杨会计师就是新任董事长?”那他不就是我们的老板?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当下震得其他人七荤八素。 既然他就是老板,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要刻意隐瞒身份? 大家开始拼命回想。自己刚才是否说过什么不礼貌的话,开始吓得皮皮挫。 “所以,现在我有资格质问邓课长为何擅作主张了吗?”杨靖鸢讽刺地环视众人。 刚才义愤填膺的人,现在没一个敢吭声,只羞惭地将视线转开,巴不得自己没长嘴巴。 “看来大家都没意见了,那么我想请问邓课长,你凭哪一点开除蔡闵闵?” 真是可恨透顶!明明他就是叛徒,没被逮出来只是一时运气好,没想到他不思反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付他的闵闵? 真是老虎嘴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 “我、我只是按照公司的规定,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狡狯的邓楠枢还在狡辩。 “就算要依照规定惩处,也该由上级签核允许,请问你的上司同意了吗?” 他的上司就是他,他没下命令,他竟然敢狐假虎威,赶走他的女人! “这……因为您出差不在……” “出差不在难道不能等我回来?非得立刻、马上开除她不可?” “那……那是因为她做事散漫、态度又桀骛不驯,我才会在气愤之下当场开除她。”邓楠枢还是死不认错,把所有罪状全推到蔡闵闵头上。 “那我倒想请问你,你指派了什么工作给她?” 据他所知,蔡闵闵已经很久无事可做了,公司里有谁不排挤她、打压她?当时若不是顾忌着不能打草惊蛇,他早就叫这些人滚蛋了。 “……”邓楠枢又语滞了。 “邓楠枢,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以为赶走蔡闵闵,公司的间谍案就可以因为她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邓楠枢装傻。“你以为我是笨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幕后出卖情资的间谍?”杨靖鸢寒着脸道。 “什么?原来邓课长是——” 顿时,身旁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邓楠枢身上。 他连忙摆摆手,佯装无辜地辩解道:“我不是什么间谍!我也没有出卖公司情资,大家都知道嫌犯是蔡闵闵,也有拍摄到的画面为证,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说是我?” “嫌犯并不是蔡闵闵,她只是你的代罪羔羊!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背后主导,利用天真单纯的她出面替你交易,结果好处你全收了,罪名却推到她身上!”他直接扯出邓课长的狐狸尾巴。 “冤枉啊!董事长,就算你要袒护蔡闵闵,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 邓楠枢拼命喊冤。 他知道自己只要死命否认就好,只要他不承认,他们没证据,就不能拿他怎么办。 “要证据吗?我当然有!”杨靖鸢取出一卷带子,扔在桌子上。“这是装置在你办公桌下的监听器录到的谈话,你亲口承认自己陷害蔡闵闵,这总错不了吧?” 他接着又拿出一本册子,告诉邓楠枢。“这是你的财务状况调查表,最近有一大笔款项存入你国外银行的户头,日期恰巧是你派蔡闵闵出面交易后的几天,你要如何解释这笔款项的由来?” “这、这是……”邓楠枢傻眼,他没想到杨靖鸢连这个都查得出来。 “我相信只要请检察官详细侦讯与你碰头的人,应该能问出更确切的事实。” “不——”邓楠枢颓丧的叫了一声。 “你等着吃牢饭吧!”说完,杨靖鸢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敢欺负他的女人,他会让此人的下场加倍难看! 不过现在,他要先去找回他的女人。邓楠枢就先交给警方处理,将来他多得是时间慢慢对付这个恶人。 可是,他的女人到底在哪里呢? 当杨靖鸢到蔡闵闵租的房子去找她时,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她又跑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他眼皮底下落跑。她当真以为他那么好脾气、有修养,可以任由自己的女人天涯海角的到处乱跑,让他急得找不到人? 很好,等找到她,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小屁股不可! 蔡闵闵被逐出公司后,决定离开台北,但是提着行囊,却又无处可去。 她很想回家,可是却拉不下脸回去认错,已经走到家门口,却怎么也没脸跨进那道门,只好孤单落寞地在门外徘徊。 天色渐晚,她站在自家门外,看着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想像着爸妈与哥哥在里头谈笑用餐的情形,顿时感到一阵难过与鼻酸。 她好想家人!好想跟家人一起吃饭、谈天,却没脸走进家门。 谁教她自己任性逃家,如今受了挫折与伤害才逃回来,她不知道家人会怎么奚落她、嘲笑她? 爸、妈、哥哥,再见了……红着眼眶,她眷恋地又望了那透出灯光的窗口,失落地转身,提着仅有的一只行囊,缓缓走向低垂的夜幕。 走上当初离家的道路,一步一步,愈走愈远……此时,忽然一道熟悉的粗嗄嗓音喊住她。 “闵闵?” 蔡闵闵顿住脚步,身躯明显一震,但不敢回头。 “是闵闵吗?”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个惊讶的人追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臂一拉,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真的是闵闵!”那人惊喜地大喊。 看见那张黝黑、沧桑的温和脸庞,蔡闵闵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哇地放声大哭。 “爸——” “傻孩子!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你还要去哪里?你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哥哥有多担心?” 蔡刚眼眶跟着泛红,大声斥责女儿,语气却是无比的怜惜,深怕骂得太大声会让她更伤心。 “我、我不好意思回去,当初是我自己离家出走,现在没脸回来,呜……”蔡闵闵边抹眼泪边说道,哭得泣不成声。 “你这傻孩子!真是有够傻的!爸爸、妈妈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不喜欢大哥的儿子,那以后爸爸不逼你就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走! 回家去,你妈妈应该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嗯,刚才在门口闻到里头传出妈妈煮菜的香味,我的肚子就好饿喔!” “你妈今天好像卤了你爱吃的腱子肉,大概是有预感你会回来。 呵呵!” 蔡刚满足地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踏进家门,开心地大喊。 “老婆!闵闵回来了——” 重新回到温暖的家,而且家人毫无责备地立即接纳她,蔡闵闵既感动又感激。 经历过外头的风风雨雨、看尽人情冷暖,她终于明白家才是最好的避风港。 她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再离开了! 就算永远嫁不出去,在家当老小姐,她也不想离开。 她这么想着,但有人却万分不认同——当然不可能认同!她想在家当老小姐,那他怎么办?也要在家当老少爷吗? 他可不要! 才不过两天,他就找上门来了。 “伯父。” 早晨,蔡刚正在门前洒水浇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道。 转过头,只见一名西装笔挺、俊逸潇洒的年轻人,正有礼地对他微笑。 乍见这个男人,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后来再仔细一看,才猛然想起他是——“啊!你是靖鸢贤侄吧?” 他就是大哥的次子,上回相亲宴时见过一面,不过没什么交谈,所以刚才一时想不起来。 “靖鸢贤侄,大哥今天没有来吗?”蔡刚看他身后并没有人,心里觉得奇怪。 “是的,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而已。” “那——你特地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蔡刚连忙问道。 “是的,我是来找闵闵的,不知道她是否回来了?” “啊,她是回来了,不过关于相亲的事……可能没办法再……” 既然女儿对相亲的事反弹这么大,那他也不想再逼她,只要她好好待在家里,他也不多求什么了。 “伯父,您误会了,我不是来谈相亲的事。” “啊?那你找闵闵是为了……”蔡刚狐疑地看着他。 “其实我已经和闵闵交往了一段时间,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所以她跑回来了,我必须和她谈一谈。” “喔,你们已经交往了呀……啊,什么?” 蔡刚震惊地瞪大双眼,颤抖地指着杨靖鸢。 “你——你说已经跟闵闵交往了,是什么意思?” “那天的相亲宴,虽然我们没有碰面,但后来因为某些机缘,我和闵闵还是相遇了……” 杨靖鸢简单地陈述他们认识的经过,但巧妙地避开自己一开始存的坏心眼。 蔡刚待他再客气,应该也无法原谅这样恶意欺负他女儿的坏男人吧? 蔡刚听了他简单的叙述后,大概有点明白了。 “所以说,你和闵闵已经交往的事是真的?” “是的,伯父。” “噢……”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如了他与大哥的心愿,蔡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搔搔花白的头发,想了想,才告诉他。“闵闵在她房间里。” 他指着家门的人口处。“你从这里进去,右手边有个楼梯,上了二楼,左手边第一间,就是闵闵的房间。” “谢谢伯父。” 道谢后,杨靖鸢直往二楼。 蔡闵闵在房间里,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准备下楼帮爸妈的忙。 离家归来后,她领悟到世上最疼自己的人就是父母了,所以她变得更懂事、更孝顺、更窝心,当然也更受父母的疼爱。 如今家里每天洋溢着幸福的氛围,家人的感情比她离家出走前更紧密,这应该是上天对她的补偿。 “该去楼下帮忙做早餐了。”整装完毕,她喃喃自语地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矗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举起手显然正打算敲门。 她瞪着那个男人,歪着头愣了三秒钟,发现竟然是杨靖鸢,直觉反应是把房门关起来。 “好奇怪……”她愣愣地站在门内自言自语。“我怎么会看到他的幻影呢?” 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呼喊。“闵闵!把门打开,闵闵!” 天啊,真的是他! 蔡闵闵躲在门内,背贴着门板,慌了手脚。 他怎么会来? 不对!她干嘛躲起来?不对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干嘛要躲? 想到这里,蔡闵闵立刻转身打开房门,满脸杀气地瞪着他,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但她再凶,在他眼中仍是一朵可爱的小花,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搂住她,好紧好紧地抱着她。 被他紧紧地拥抱着,蔡闵闵霎时身子一软,什么气都没有了,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倏地,她想起之前的事,立即用力挣脱他,生气地骂道:“你抱着我做什么? 快点放开我!” “闵闵。你为什么又从我的身边逃开了?你真的那么气我吗?” “又?”蔡闵闵几乎要大笑。 她几时“又”逃了?别说得她好像是个习惯逃家的老婆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搬走?即使邓楠枢自作主张解雇你,你也可以等我回来处理呀,为什么不等我?” “等你?我干嘛等你?”蔡闵闵气嘟嘟地瞪着他。“你跟他根本是同一挂的! 当初你还命令他刁难我,让我受不了自行离职不是吗?现在我如你所愿卷铺盖走人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何必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杨大老板。” “啊?你在气我先前找你麻烦的事?”杨靖鸢顿觉脸上一阵热烫。 该死的邓楠枢,这下更是罪加一等!把他的坏事全抖了出来。 “没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我迟早会知道。” 别真以为她是笨蛋,哼! “你别想太多,那只是我一开始的想法,后来我完全打消那样的念头,是真的!后来我对你如何,你也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假的,我没厉害到连真心爱着一个女人都能作假!” 听到他大声嚷着爱她。蔡闵闵顿时面红耳赤。 “谁——谁要你爱我啊?你说的话,我半句也不相信!” “你不要我爱你,但我还是很爱你,闵闵,过去的事,全是一场误会,你原谅我好不好?” “呵……”被那双带电的迷人眼眸一瞧,“好”字差点从蔡闵闵嘴里冒出来,幸好她即时醒觉。 “才不要!说什么误会?想赶我走、还派很多工作折磨我,这是误会吗?”如果这是误会,那么这种误会。也太离谱了吧? “反正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会再理你了!”他太可恶了,她才不要再傻傻地被他骗,又当一次笨蛋。 “闵闵,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要听!”她捂着耳朵,背转过身,不肯听、也不肯看。 他太厉害了,说谎不眨眼睛、骗死人不偿命,一双桃花眼还会乱放电,她哪敌得过他的魅力? 还是不看的好!不要看比较好! “闵闵——” “我不要听!你出去啦,你出去!” 他想跨进门内,但蔡闵闵用力将他推出去,然后飞快关上门,好像要将什么害虫关在门外。 “闵闵?”杨靖鸢没想到自己会吃闭门羹,顿时傻在门外。 “闵闵!闵闵?” 之后无论他再怎么敲门,她就是不肯理他,直到他放弃离开后,门扉依然紧紧闭着。 “我、要、相、亲!” “啊?” 听见女儿愤慨的宣布。蔡刚张大嘴巴,正在咀嚼的饭粒和菜屑,很不卫生地从嘴边掉出来。 “我要相亲!请帮我安排相亲,随便谁都可以,只要条件够优秀就行。” 从那天起,杨靖鸢三不五时便来“骚扰”她一下,蔡闵闵被烦得快气死了,决定要予以反击。 其实,她是怕她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很可能会被他说服。 不过她告诉自己,最好的反击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比他还优秀一百倍的男朋友,来气气他。 虽然蔡闵闵很怀疑自己到底找不找得到,甚至担心这个世上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男人,但她还是发下了“宏愿”,要找个好男人谈一场恋爱,幸福的过一辈子,好气死他。 “可是上回的相亲宴你不是拒绝了?再说,你不是已经和靖鸢——”蔡刚纳闷地看着女儿。 她的脾气跟她妈妈一样都是急惊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常常被她们母女搞得迷迷糊糊,摸不着头绪。 “不要提起他!”蔡闵闵气愤地用力槌桌,噘起小嘴对父亲说:“现在我觉得相亲还不错,如果有好的对象,你尽管帮我介绍,我会找个好男人,让他“嫁”进来帮爸爸打理生意。” 关于“娶女婿”的事,蔡刚只当作是笑话,不过她要去相亲?那还得了! 要是让大哥跟贤侄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他还是先跟他们商量再说。 “我先去打个电话。”饭没吃完,忧心忡忡的蔡刚,就急急忙忙去打电话了。 没一会儿,蔡刚打完电话回来,神情轻松,喜上眉梢.明显跟离开前凝重的脸色不同。他坐下来,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同时喜不自胜地告诉女儿。 “闵闵,你想相亲?好好,爸爸正好认识一个不错的青年。这个礼拜马上安排你们见面。” “这么快?”蔡闵闵愣住。 这时她才开始觉得后悔,她不该负气地嚷嚷说要相亲,现在爸爸真的帮她安排好了,这下她难道又要落跑了吗? 不!她就不信除了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坏蛋,她不会再喜欢上别的男人! “好啊,这个礼拜就这个礼拜。但是先说好,会嚼槟榔的我可不要喔!” 她怕老爸又把她塞给某个黑道头子的儿子当媳妇。 “放心!不会、不会,那孩子很优秀,不但不嚼槟榔,连烟酒都不沾呢!” “好!那就是他了。” 杨靖鸢,等着瞧吧!等我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来气死你。 蔡闵闵挟起一块嫩笋塞进嘴里。好像想磨碎什么似的,非常用力地咀嚼…… 第九章 望着前方宫殿式的建筑,蔡闵闵仿佛来到陌生的国度,整个人宛如置身梦中。 “爸爸,这、这里是……” 不是蔡闵闵老土,这样的景观在台湾,别说一股寻常民宅了,就连观光区也看不到几栋,爸爸怎么会认识住在这种豪宅里的朋友? “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对象——虎哥的公子所住的地方,人家可是具有律师与会计师双执照,非常优秀喔!” 虎哥?蔡闵闵在心里嘀咕。她记得上回那个张着血盆大口嚼槟榔的黑道老大,好像就叫什么虎的……不过不可能的,一个混迹黑道的老大,怎么可能生出律师跟会计师双证照的儿子呢? 那样糟糕的歹竹,绝不可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好笋,所以应该只是正巧名字里也有个“虎”字吧! “闵闵,你看,花园里的花开得多漂亮啊,要是能嫁到这里,以后你天天都有漂亮的花可以欣赏。” 蔡刚指着华丽的花园,开始对女儿洗脑。 “是吗?”蔡闵闵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嘀咕。 拜托!她会没脑子到为了一座花园而嫁人吗? 她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没瞧过一眼,根本无法产生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结为连理的念头。 老天!她为什么要冲动地答应相亲呢? 她真的是疯了!她好想杨靖鸢,她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相信自己能跟另一个男人结婚。 “呃……爸,其实我……”她正想告诉父亲自己已打消念头,却发现前方豪宅门前,陆续走出几个人。 看见站在正中央那名体型壮硕的男人,蔡闵闵心中打了个突,觉得那个中年男人怎么有点面熟啊? 再看看他身旁站了几位男女,个个都很出色,男人俊俏、女人美丽,就只有中央那位壮汉长得最滑稽,简直是破坏画面。 胖胖的大饼脸、圆圆的鼻头,笑起来咧开大嘴,好像河马呵气。 “哈哈哈!蔡刚,你来了啊?哈哈!”那人大笑着要上前拥抱她爸爸。 这笑声——蔡闵闵瞪大双眼,短暂的片段回忆,突然从记忆深处被拉出来。 偶儿子长得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帅,你尽管晃(放)心啦! 偶有意(预)感,这次的相亲一定会很成功……哈哈哈哈! 对!就是这笑声! “你——你是那个猪头男的爸爸!”蔡闵闵一时震惊,指着他圆圆的鼻头失控大喊。 “猪、猪头男?”杨虎瞪大了虎眼,看着好不容易愿意回家相亲、却又对他出言不逊的女孩。 “啊你收(说)谁素猪头男啊?”杨虎气吼吼地质问。 她好大的胆子,敢骂他家老二是猪头男,呃,虽然他有时候是阴阳怪气了点、个性阴沉狡诈了点,还常常当双面人当上了瘾,但哪一点像猪头啊? “爸爸!我已经说过不要跟会嚼槟榔的男人相亲,你为什么还是要强迫我跟那个猪头男相亲呢?”蔡闵闵气愤地转头质问父亲。 “闵闵,我没强迫你,他们真的都不吃槟榔的啊!”蔡刚无辜地回答道。 “你骗我!那时候我明明就看到他来我们家时在嚼槟榔,吃得满嘴通红,可怕死了。” 蔡闵闵纤纤玉手指向杨虎,控诉他曾经大嚼槟榔。 “喔,你是说那次啊?” 蔡刚这时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连忙帮杨虎解释。 “那槟榔是我去买来孝敬大哥韵,大哥只吃了几口就吐掉了。他年轻的时候的确有吃,但已经一、二十年没碰了,早不喜欢那味道了。” “就算他现在不吃。但以前确实有吃。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他年轻时会嚼槟榔,那他儿子一定也会吃槟榔,我才不要跟嘴巴比我还红的男人相亲!” 想到要跟一张血红的嘴接吻,她就一阵恶心。 “喂喂!未来的二嫂,你说话客气一点喔!” 杨家老三浓眉一皱,颇具威胁地瞪大双眼。 “老头子年轻时会吃槟榔,那是老头子的事,别把我们都拖下水,个人造业个人担,你懂不懂?老头子过去怎么样,干我们屁事。” “你是谁?”蔡闵闵狐疑地打量那位看起来很凶悍的年轻人。 她本来应该怕他的,但他身旁依偎着一名长得很秀气可爱的孕妇,而那凶巴巴的面庞即使再可怕,大手依然温柔地呵护着那个女人,所以相对的,她也就不觉得这个男人可怕。 “我?我还能是谁,不就是老头子的儿子!”他语气有点无奈地摇头,仿佛在怨叹自己生错人家。 “儿子?你是他儿子?”蔡闵闵震惊地指着杨虎,瞪得圆圆的双眸,试图在两人身上搜寻一丝丝共同点。 “他当然素偶(是我)生的,不然素随(是谁)生的?”杨虎不满地大吼。 吼!蔡刚的宝贝女儿真是污辱人耶! “可是,你们长得完全不像……” “他们都像偶年轻的时候,这时候不拿相片出来,赎(实)在不好解释。”杨虎终于逮到机会,喜孜孜地拿出他三十年前的英挺照片。 本来都很排斥他借机献宝的儿子,这回倒是没有阻止他。 百闻不如一见,与其让老头子自己吹嘘、说破嘴,倒不如让她亲眼瞧瞧。 “你看这张照片,里面的伦(人)就素偶啦,你看有没有像?” “这、这真的是你?” 蔡闵闵盯着照片努力看了很久,再看看身旁两位与照片相似、英挺过人的年轻人,顿时有点相信这真的是他,不过——还是很难相信。 岁月真是残酷啊! “别站在门口,进去坐吧!” 一个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神情看起来冷淡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 他的语气不像命令,但是很奇怪大家立刻乖乖听从,看来他应该是整个家族的核心人物。 “好好,进企(去)坐、进企坐!蔡刚,啊你也赶快够(过)来,偶特地买了你爱粗(吃)的冰糖鸭舌头,等会儿你多粗一点啊!” 杨虎拉着蔡刚进屋里去了,大家也纷纷自行进屋;蔡闵闵愣在后头,不知道该跟上去还是借机偷溜。 “啊,你叫闵闵对吧?来,跟杨伯母进去。” 这时一位雍容华贵、服饰华丽夸张的美妇人走到她身旁,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进屋子里。 “啊!我——”“快点!阿鸢等你很久了喔!” 蔡闵闵顿时整个人愣住。她说的是谁? 走进那被水晶吊灯妆点得富丽堂皇的餐厅,坐在宛如宫廷盛宴般气派高雅的长桌一隅,望着桌上透着晶莹光泽的高级骨瓷餐具,蔡闵闵失魂地暗自揣测。 这户人家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嫁进这样的人家,不但像爸爸所说的,美丽的庭园美景赏不完,必定也有用不尽的金山银山供她挥霍。 出入有高级轿车、穿的是名牌华服、吃的是精致美食,好像仅一步之差就从民间走入皇宫里,这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我决定了。”蔡闵闵低头沉思一会儿,毅然抬起头,坚定地宣布。 “真的非常对不起,但是请你们原谅我,我不想参加这次的相亲了。” “啊?为什么?” 大家全傻眼,她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我……我其实已经、已经……”蔡闵闵面颊微红,想坦承自己有喜欢的人,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而她的犹豫迟疑,让杨家老三杨靖枭误会了。 他猛力拍桌子站起来,生气地指着蔡闵闵的鼻子大喊。“你、你怀孕了吧?你果然被搞大了肚子!” 搞大肚子这几个字眼太令人震惊,顿时喝茶的喷出茶水、没喝茶的也差点喷出口水。 有可能吗?顿时大家的目光全往蔡闵闵那扁扁的肚皮瞄去。 蔡闵闵羞得连忙拉起蕾丝桌巾,好藏住自己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的肚子。 啪!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显然是某人被赏了一记爆栗,紧接着微怒的喝斥声传来。 “你是存心来搞破坏的吗?居然敢在你老哥重要的相亲宴上质疑闵闵的肚子? 就算有了孩子,那也是你老哥的,但是很遗憾目前还没进展到那个程度,所以你想当叔叔还早得很!” 听到这声音,大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都神情镇定地看着正前方,只有完全不知情的蔡闵闵猛然跳起来,震惊地指着那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闵闵——” 见他神情自若地走来,她立刻结结巴巴地大喊。“等等!你、你别过来——” 蔡闵闵紧张到没发现周遭的人对这名“侵入者”的反应十分冷静,只担心他会被人报警抓走,立刻跑去扯他的手。飞快拉到一旁。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点离开!” 蔡闵闵狠心地别过头,不肯看他。 “闵?” “你快走吧!否则等会儿被告侵入民宅,是你自己活该倒楣。” 杨靖鸢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取出身份证,翻到背面,让她看上头记载的父母姓名与户籍地址。 “你拿身份证出来干嘛?”蔡闵闵随便瞄了上头的文字一眼,顿时惊讶地问:“咦?你爸也叫杨虎?” 没想到杨虎这种霸气的名字,居然也是“菜市场”名。 “不是我爸“也”叫,而是他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位杨虎。” “啊?”蔡闵闵好像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但脑子就是怎么也转不过来。 “闵闵,我不会被警察抓走的。”杨靖鸢用好温柔的声音回答:“因为这里就是我家。” “你、你家?” “是的。”正是他家。 “那么,你该不会就是那位……” “你原本的相亲对象。” “你是骗我的吧?”蔡闵闵震惊过度,差点失控尖叫。 “恐怕不是。” “不!不——” 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突然放声大叫。 “闵闵?” “别叫我!” “闵闵?” “我说别叫我!” “闵——” “该死的你,不要叫我!” 她前所未有的怒气,让杨靖鸢愣了好久。心里很受伤。 “你真的这么恨我?”唉! 他头垂得低低的,似乎真的很难过。 蔡闵闵有点心软,但是想到他居然那样隐瞒她、作弄她,甚至啊压她,她就好生气、好生气。 他怎么可以那样?就算她误会他是猪头男。在相亲那天抛下他跑了,他也不该那么小心眼,背地里偷偷算计她,还设下陷阱报复她,害她受尽委屈与伤害。 “我知道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吧!” 向来高高在上、以温和微笑掩饰自己自负自傲的杨靖鸢,这回可是真心诚意地道歉赔不是。 现在他才知道,她曾经在打扫洗手间时被那些女人欺负得很惨,因此是既心疼又自责。让她受了那么多伤害与委屈,他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不要!”蔡闵闵这回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原谅他。 其实在杨家豪宅第二次相亲的那一刻,她原本已经回心转意,发觉自己还是深爱着他,无法再接受另一个男人。 没想到那天让她发现,他根本就是当初那个跟她相亲的黑道老大的儿子——她曾误以为是“嗜吃槟榔的猪头男”。 她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于是她详细地追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杨靖鸢才跟她承认。他确实是因为查出她在那家公司上班,所以才并购了它,好展开他的报复计划。 一开始,他本来只想让她受点罪、出口闷气,但没想到她那么单纯可爱。心机深沉的他虽然一开始被她气得半死,到最后却不自觉被她吸引,渐渐对她产生了好感。 等他开始付出感情时,却意外发生会计部课长出卖公司、嫁祸给她的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百般隐忍,明知道她的难过与痛苦,他仍装作视若无睹。 最后当真相水落石出,终于可以还她清白时,她却已经被赶出公司。 他处理完邓楠枢的事,立即赶回高雄,只是她已经伤透了心,不肯理他了。 他知道这全是自己的错,谁教他从来不肯轻易饶过得罪他的人,但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爱上她,那他当初绝对不会忍心捉弄她、欺负她。 只怪他看走了眼,想不到她竟然会变成自己的真爱,才会惹出这一连串事端。 “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不好,闵闵?” 她不理他、也不肯跟他说话,杨靖鸢真的很难受,好希望再看到她灿烂可爱的笑容。 “不——要!”蔡闵闵冷漠地别过头。 她为什么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初他也没有给她机会就直接设计陷害她,吼,她真是愈想愈生气,实在很不甘心。 “闵闵——” “你别再说了,你走啦!我不想见到你,你快点离开我家!” 蔡闵闵用力把他推出门外。随即转身关上门。 她不会心软的!绝对不会! 怀着气恼、怨恨的心情,她奔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唉!”杨靖鸢望着那扇门,重重地叹息。 唉!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离开蔡家,回到自己车上,才正要转开引擎,忽然一道冰凉的金属,由后方贴住他脆弱的颈动脉。 “不要动!” 杨靖鸢浑身一凛,强自镇定地放开钥匙,缓缓高举双手。 “我就知道是你。” 从照后镜看见拿着利刀、贴住他脖子的人,杨靖鸢倒不那么紧张了。 比起一些凶残、冷血的黑道杀手,一个整天坐办公室的痴肥会计部课长,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人物。 他想转过头,但邓楠枢立刻把刀刃压深,稍微划破了他的皮肤,吓阻他移动。 “不、不许动!我警告你,要是你再乱动,我就杀了你!”邓楠枢明明双手都在发抖,却还是硬要耍威风。 “邓楠枢,你想做什么?”杨靖鸢一面冷静地看着他,一面构思脱逃的计谋。 “做什么?我被你害得这么惨,财产被查封,还要面临被起诉的窘境,老婆也吵着要跟我离婚……哼!你休想我会乖乖地去坐牢,我要偷渡到国外去,我知道你很有钱,快派人拿两千万给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两千万?不可能!”两千万在他眼里不是大数目,但他为什么?给他他出卖公司、造成公司的损失,他都还没向他求偿呢! “你说什么?”邓楠枢大嚷着又把刀刀往下压,这回细细的血丝像条红线,沿着脖子往衬衫里流。 或许邓楠枢只是个蹩脚的绑匪,但走投无路的人,都有种豁出去、不顾生死的狠劲,邓楠枢自然也是。 杨靖鸢这时蓦然发现不能跟他硬来,只能虚与委蛇。“好好,我知道了,我会马上派人送钱过来,你把刀子拿远一点。”他装出万分恐惧的模样,假意配合。 见他畏惧自己,邓楠枢随即得意起来。“好,那你快点打电话!” “好好,我拿手机……” “不行!”邓楠枢突然想到,万一他拿手机偷打电话报警怎么办? “用我的手机!你说号码,我拨。”邓楠枢毕竟曾经担任会计部的课长,头脑也不是水泥糊的,这让杨靖鸢失去报警求救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杨靖鸢并不慌张,因为还有其他办法可想。 “好,那我念号码,你来拨,电话号码是……” 邓楠枢照他所说的按下号码,接着就等待电话接通——这时蔡家的二楼,闵闵的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她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没有显示何人,不过为了怕是自己认识的朋友打来的,她还是接起手机。 “喂?你好——” “告诉你,杨靖鸢现在人在我手上!不管你是杨靖鸢的谁,赶快替他筹足两千万赎金,我会再打电话跟你连络,告诉你将钱送到哪个地点,要是你敢作怪,我就杀了他!” 说完,邓楠枢完全不给她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立即迅速切断。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是恶作剧电话吗? 蔡闵闵瞪着那支已经没有声音的手机,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将手机按在胸前,在床边的地板上缓缓坐下,仔细回想刚才那通诡异的电话。 刚才电话中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邓课长?还有,那个人说杨靖鸢在他手上,要她去筹两千万来赎人,否则就要杀了他……“啊!”她突然领悟似的,捂着嘴惊叫出声。 那么意思就是说——杨靖鸢被绑架了! “爸——爸爸!” 蔡闵闵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呜咽大喊。 “救……救救阿鸢啊!快救救他——” 第十章 “呜呜呜……” 蔡闵闵什么事都无法做,只能坐着哭泣。 杨靖鸢被邓楠枢绑走的事,蔡家、杨家都已知情,杨家也已全员出动,务求在最短时间内救出他。 那个她向来害怕、畏惧的杨虎,向她大拍胸脯保证,以杨家在地方上的本事,绝对会让儿子平安归来。 她很想相信杨虎,但她无法不去想,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万一邓楠枢丧心病狂,在他们找到他之前,就对杨靖鸢不利……太多的万一,种种可怕的假设,在她脑海中不断转动,勾出她串串眼泪,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竟是如此的爱他。 她无法承受失去他,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 她好怕失去他!真的、真的好害怕! 她不要他死掉!就算他们终究会分开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呜……”她捂着满是泪痕的脸庞,咬着唇,想忍住啜泣,但声声的哽咽却无法隐藏,不时随着她的颤抖逸出喉头。 这时,一只温柔大手伸来,轻轻搭在她肩头上。 “不要哭,我平安回来了。” 这声音是……蔡闵闵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看见那张熟悉的笑脸,觉得恍如隔世。 “我没事,邓楠枢并没有伤害我,他已经被逮捕了。幸好你听出打电话的人是邓楠枢,所以警方才能够准确地从他的行动电话讯号追查到我们的位置,让我很快地获救。”他将她搂进怀里,怜惜地轻抚着怀中女孩的背脊,笑着说道。 那熟悉的体温熨贴着她,蔡闵闵这寸深切感受到,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哇!”她突然放声大哭。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平平安安、完好无缺地回来了……明明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却让她哭得浑身颤抖,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好怕……好怕你不能回来了,呜呜……” “没事的!我在这里。邓楠枢是个蹩脚的绑匪,很快就被警方制伏,我连一根寒毛都没少。不信你看,是真的……”杨靖鸢连声安慰,隐瞒自己脖子受到轻伤的事。他明白她的心情,今天若是她被绑走,他的反应可能也会像她一样,担忧、恐惧,不能自己。 他们紧紧地相拥,不在乎有人正在看着他们,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而已。 身旁的闲杂人等,相视一笑,识相地悄悄退去。 不知拥抱了多久,蔡闵闵才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害羞地擦去自己满脸的眼泪、鼻涕。“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闵闵,那么——-你可以原谅我了吧?怀着冀盼的心情,杨靖鸢小心翼翼地问。 所谓乘胜追击,呃,或许这句话不该这么用,但他认为在她正为他平安归来、欣喜若狂的时候提起这件事,绝对是个大好时机。 “原谅?”蔡闵闵的动作突然顿住。 “嗯,就是先前我欺瞒你的事,你应该不会再怪我了吧?”他笑眯了眼,心想这是绝对稳当的。 他大难归来,他的女人怎么可能还忍心怪罪他呢?呵呵! 蔡闵闵哭红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冒出火花,嫩红的小嘴噘起,怎么看都不像开心、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杨靖鸢头皮发麻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副表情。 “你以为之前欺骗我、捉弄我、压榨我的事,这么简单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蔡闵闵花朵般可爱的脸上,出现了白雪公主后母似的阴森神情。 “可、可是……你刚才不是为了我的事,哭得很伤心吗?” “刚才是刚才。以前是以前,两件不同的事,哪能相提并论?” 畦咧!杨靖鸢顿时傻眼。人家说女人心善变难测,这回他亲自见识到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平安归来——” “所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再见!”蔡闵闵飞快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靖鸢惊讶得嘴都歪了,呆愣、错愕地看着她翩然离去。 “噗!”一出门外,蔡闵闵立即笑了出来。 活该!每回都是他使计作弄人,这回总算轮到她出口怨气了。 嘻! “唉!” 杨靖鸢支着头,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偶尔哀怨地叹口气。 正在看报的杨虎将视线从报纸移到儿子脸上,瞧了几眼,摇摇头,又挪回来继续看他的报纸。 “唉!” 旷世怨男发愣片刻,继续吐他的满肚子怨气。 杨虎心疼儿子意志消沉,于是劝道:“阿鸢,爸爸跟你收(说),大丈呼(夫)猴(何)患无妻?老爸还有锅(个)朋友,他漂亮的女儿也很不错,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去相亲见锅(个)面也好!” “我只要闵闵。”杨靖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其他女人,他半点兴趣都没有。 “吼!收(说)起你这儿子,还真是有够没“路用”!”杨虎忍无可忍,报纸一扔,开始发威训话。 “不够(过)素(是)个女人,居然这么久都搞不定!想当年偶(我)追求你妈时,只用了一根手竹(指)头,她就乖乖跟着你老子偶了,要不素那叔(时)候老子女人太多了,搞得偶粉(很)心烦,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你那锅(个)老妈给拐走——” 正当他大放厥词、炫耀着当年的威风时光时,娇媚但隐含怒火的嗓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阿虎,你在说什么啊?”杨虎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老……老婆啊……”杨虎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努力想装出一点都不害怕的英雄姿态,但剧烈颤抖的浑圆身躯,早就泄漏了他的秘密。 是的!鼎鼎大名的前黑道老大杨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老婆。 他的老婆温柔时比水还柔情,但要是凶起来——杨虎光是想到,就已经抖得不成人样。 “阿虎,你跟我进来,我帮你“按摩”。”杨母温柔却坚定地拉起丈夫的手,把他带进房间去。 “伦(人)家不要啦!”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杨虎突然退化成十岁的小男孩,只差没抱着门柱大哭。“偶(我)不要进去,偶不要马杀鸡——不素(是),偶不要被马杀啦!阿鸢啊,救救老爸啊……” 杨虎向儿子伸出求救的手,但坏心眼的儿子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他被拉进房里。 房门关上,很快地,里头传出他父亲的哀号惨叫。 “你……你不要那样捏偶啦,粉痛耶……吼,跟你收(说)不要捏你还捏,偶要生气了。吼!看偶怎么教训你……” “啊!”房里接着传来母亲的尖叫声,不过很快地归于平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闷哼与呻吟。 唉!又来了! 杨靖鸢摇摇头,叹息更深了。 这对整天吵吵闹闹的活宝夫妻!有这样的活样本在眼前,难怪他的婚姻之路如此不顺。 他意兴阑珊地起身,将手插进裤袋里,缓步踱向门外。 这时,正好他家老大从楼上下来,显然也正准备外出。 “大哥。”他略微点点头.打声招呼便要先走,连停下来与他寒喧两句的心情都没有。 不是他们兄弟感情差,或是合不来,而是从小就这样,他跟他家老大从来不是那种会勾肩搭背、泡茶聊天的亲热手足。 “你——”杨靖鹰的声音意外在他身后响起。 “啊!有什么事?”杨靖鸢有些惊讶地停住脚步。 “你要不要……”杨靖鹰望着他,欲言又止。 “要什么?”怪了,很少见大哥说话结结巴巴的。 “去相亲试试看。” “去相亲?”杨靖鸢瞪大双眼,好像看怪物般看着自家大哥。 “其实相亲——好像也不错,双方见个面,说不定可以认识自己意想不到的好对象。有时候缘份是很难说的,你说是吧?” 相亲?老大鼓励他去相亲?他听错了吧! 大哥的个性他比谁都了解,即使活到九十九岁仍然单身,大哥也绝不会鼓励他去相亲,因为大哥从来就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人,也不会去管这种无聊的闲事。 但他现在居然鼓励他——可以去相亲试试看?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知道二弟已觉得诡异,杨靖鹰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瓣,转身离去。 瞪着自家大哥的背影,杨靖鸢不断问自己。 大哥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告诉他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杨靖鸢还是同意出席父亲为他安排的第三场相亲宴。 因为自家大哥那番话实在太启人疑窦,所以他不惜再抛头露面一次,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相亲当天,杨靖鸢到达相亲的地点——很巧的,正是当初他老头第一次替他安排相亲的地点。 顺道一提,那是他家开的餐厅。 第一次的相亲约在这里,但是他被放鸽子了,害他气得杀到台北去找蔡闵闵算帐,结果意外结下一段情缘……想到过去,他唇角微微扬起,心里泛着淡淡的甜蜜滋味。 走进华丽不俗的高级餐厅,他不自在地拉拉老头子逼自己穿上的白色西装。 餐厅里一片宁静,只有悠扬的浪漫乐曲流淌在室内。 为了今天的相亲宴,老头子关闭餐厅、不对外营业。在场的客人就只有他们杨家与女方家属。 还没走到安排好的长桌旁,远远地,他已看见那位女主角。 她穿着一袭与她气质非常搭配的白色洋装,端庄地坐在桌前,低头凝视着面前的咖啡杯,看起来恬静秀丽。 奇怪的是,她是一个人来的,旁边没有长辈陪同。 更绝的是,那个早早催促他出门、还不惜指示两名壮汉把他押着、逼他套上准备好的白色西装的老头子,竟也不见踪影。 搞什么鬼?这是整人游戏不成? 他眯起眼瞧了半天,嘀咕着踱过去。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还是得过去跟人家打声招呼,然后平安地把她送回家。 人家没做错什么事,没理由当他的受气包,要发火,也该回家找那个以整人为乐的无聊老头才对。 他靠近那张长桌,看见女孩低头时长发垂落,露出白暂的颈项和小巧可爱的下巴,那幅景象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再走近一点,他看见女孩百无聊赖地绞玩着丝质玫瑰绣花桌巾,更觉得那个小动作熟悉得不得了。 她该不会就是——“闵闵?” 因为这感觉实在太热悉了,他试探性地轻喊,没想到女孩立即抬起头来。 她果然就是蔡闵闵!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杨靖鸢错愕地指着她。 她居然偷偷跑来相亲? 他忘了她要相亲的对象正是自己,满肚子酸醋立即狂喷出来。 一见到他,蔡闵闵立即起身,给他一个好甜的微笑。 “你好!我叫蔡闵闵,很高兴认识你。” “你在干嘛?”杨靖鸢愕然瞪着她。她干嘛装得好像不认识他? 蔡闵闵客气地温婉一笑,继续说道:“我是一名会计,目前在家里的水果行帮忙我爸爸记帐、点货,兴趣是看书、看电影和散步,请多多指教。” “闵闵,你到底是怎么了?”杨靖鸢快被她吓死了。 她到底怎么了?难道她突然得了失忆症?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摔坏了脑子? “不管我们以前是否相识——”望着他,蔡闵闵好认真地道:“都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停顿片刻,不必多言,聪明的杨靖鸢立即心领神会。 是啊!过去的恩怨纷扰,就让他们忘了、从头开始,再一次重新认识彼此吧! “那么,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叫杨靖鸢,目前从事会计师跟律师的工作,也请你多多指教。” 他回以真心的微笑并且绅士地行了一个礼。 “我愿以婚姻为前提与你交往,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个性乐观进取、温柔体贴,会帮忙做家事、照顾孩子,保证将来绝对是一个疼老婆的好男人,请你务必给我机会好好地向你证明。” 对于他不要脸的自吹自擂,蔡闵闵是既好笑又害羞,不知道该接受、还是该笑他爱耍宝。 那天下午,他们在无人打扰的餐厅里,聊了好久好久。他们互相问了许多从来不曾询问过彼此的问题,也谈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谈过的事。 短短半天时间的深谈,让早已相识的他们,更贴近彼此的心灵,感情似乎更加地浓烈。 此时他们相视一笑,所有的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尾声多子多孙多福气!杨家宽敞温馨的中式餐厅里,儿子、女儿刚巧都在,加上孙子辈,三代同堂一起用餐。 杨虎早已升格当阿公,屋里儿孙满堂,大家围着大圆桌吃饭,热闹得像庙会吃拜拜一样。 “来,小郢粗(吃)鸡腿。阿公夹给你厚。” 杨虎夹了一根肥嫩的鸡腿给小孙子,一旁立刻挤来一张可爱的小脸,撒娇地喊道:“阿公,人家也要吃鸡腿。” “好好,妞妞最乖,阿公也夹给你。”听到疼爱的孙女用甜甜的嗓音喊他阿公,杨虎开心得不得了。 “阿公,人家也要嘛!”另一边马上挤来一张一模一样的粉嫩小脸,也用同样娇甜的嗓音喊他。 “好,念念也有,阿公马上夹给你。” 这对双胞胎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况且她们的外公还是他的多年好友,自然是双倍的疼爱啰! “阿公,那人家也要。” “我也要!” “阿公,还有我……” 好像遇到抢匪似的,杨虎一下子被五、六名小孩团团围住,他本来开心得不得了,但因为鸡腿数量不够,很快就出现“僧多粥少”的窘境。杨虎心疼有孙子没分到鸡腿,顿时生气地咆哮。 “吼!说起你们这几个不肖子、不肖女,以前偶催得要死要活,也没入想快点结婚,后来说要结婚,就素(四)个通通给偶结婚,没事生一窝小兔崽子,连分鸡腿也不够分……不对!” 杨虎想了想,立刻更正道:“不应该怪孙子太多。” 毕竟孙子跟钞票一样:愈多愈好。有人嫌钞票太多吗? “应该怪一诸(只)鸡为什么竹(只)有两条腿?要素(是)一诸鸡能长出十条腿,那就不怕偶的宝贝孙子、孙女不够分啦!” “那你想怎么样呢?”升格当了阿嬷,却仍是个超级辣嬷的杨母,悠闲喝着炖到只剩精华的鸡汤,好不优雅地问。 “偶(我)看偶来丢个几亿下企(去),投诸(资)那锅(个)什么生物科技研究的玩意儿,看要怎么样才能让一诸(只)鸡长出十条腿,让偶每个孙子、孙女都能分得到。” “爸!”几名儿女纷纷送他一个“你别闹了”的警告眼神。 “要不然偶买个养鸡场,里头的鸡养回(肥)了不卖给别人,只给偶的宝贝孙子、孙女粗(吃)。” “喔!拜托,老爸!” 大家全受不了地大翻白眼,怎么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他财大气粗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改变啊? “乖乖吃你的饭,别做白日梦了!”姜是老的辣,杨母将碗塞进丈夫的手中,似柔实强地命令道。 “好啦!”在外呼风唤雨的可怕猛虎,老婆一声令下,立刻变成一头温驯乖顺的小绵羊。 几名儿女、媳妇、女婿见状,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惊呼赞叹。 不愧是母亲大人,果然厉害! 偷偷瞧着身旁的爱妻,杨靖鸢不禁深有感触——看来真是家族遗传,原来他是像老爸,才会被老婆吃得死死的! 不过他心甘情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