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皇帝怀孕了》 第1章 《我让皇帝怀孕了》 作者:长乐思央  文案:  宋訾,丞相府的小公子,生性迟钝,胆小怕事  生平做过最胆大妄为的事,就是和冷宫里一见钟情的大美人好上了  深陷情沼的宋訾暗暗咬牙:反正皇帝是个疯批,谁侍寝杀谁,白白蹉跎了大美人青春  一年之后,美人娇滴滴的告诉宋訾,他怀孕了  宋訾大惊:我睡的不是个男人么?!  就在此时,疯批皇帝下的圣旨到了,皇帝诏曰:宋家嫡女蕙质兰心,入宫为后  穿书的宋訾知道这是宋家悲剧的开始,他按计划把亲人提前送了出去,自己替姐代嫁  反正都是一个死,不如同心上人死在一处  结果皇帝的疯症发作一次又一次,书里宋家灭门的剧情却迟迟没来  后来宋訾才知道,因为皇帝怀孕了,需要为子积福,短时间内不造杀孽  皇帝怀孕了,他干的好事  送子观音攻vs疯批美人受  排雷!生子生子生子,搞笑文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帝怀孕了,我干的好事  立意:带头构建和谐家庭,为社会稳定做贡献第1章   “大小姐,相爷回来了。”  相府的马车还未驶入长且曲折的巷子里,小厮就一路奔驰到东苑,给小院的主子报了信。容貌秀美的女子放下手中书本,对着铜镜匆匆整理了衣领,这才快步迎了出去。  左相刚下马车,就看到门口等待的女儿,心中不觉熨帖,他嘴上却道:“我回自己府上,怎么还特地来迎接。”  宋菁细细打量一番自家父亲,仪容有些憔悴,眼里多了些许血丝,但瞧着还是全须全尾,没有受伤的痕迹,应当没在暴君那吃什么亏,她松了口气:“父亲一直未归,女儿实在担心,阿爹入宫几日,看着都瘦了许多。”  “只是事务较多,耽搁了几日,哪里要你这般担惊受怕。”虽是这样说,一向文雅从容的左相进了相府,到了饭桌上,吃起东西来却显得有些狼吞虎咽,一连干下两碗素面。  近日来皇帝脾气越发无常,昨日一年轻言官扬言死谏,结果前一刻还在笑的皇帝瞬间变了脸色,直接一脚把人踹在地上,揪住言官脑袋就往死命地上撞,撞得那臣子头破血流,惨不忍睹,要不是皇帝嫌脏,估计脑花都给撞出来了。  宋明成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到底是不上战场的文官,并不常直面血腥场面,想到同僚惨状,鼻翼间仿佛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宫中是提供饭食的,但是皇帝命御膳烹饪的都是大块大块的肉,鲜肉还混着血水,宋明成往日偏好吃肉,愣是被皇帝搞没了胃口,一时间半点荤腥都吃不下,饿了几天的肚子,看上去自然憔悴不少。等吃饱喝足,他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独子:“阿放呢?”  提到自己的弟弟,宋菁的表情略微柔和:“弟弟尚在午睡,母亲去白云寺为您祈福了,要过两日才能回。”  宋明成贵为左相,但是府上人员十分简单,娶了一妻,纳了两妾,但就只宋菁和宋訾这一儿一女,都是宋明成的正妻生的。  那两个妾侍其实还是先皇赐下,平日里左相就用个小院当吉祥物供着。相府夫妻感情融洽,生的宋菁和宋訾还是龙凤胎,宋菁早半个时辰出世,两姐弟感情自然好。  宋菁关切问道:“阿父,您被留在宫中,可是为了江城暴雨的事情。”  提到受灾百姓,左相的表情不由凝重几分:“不错。”  他想到同僚惨状,到底还是没和女儿提起那血腥场面,只含混过去:“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近日陛下性情格外多疑,你且安分在府上待着,多陪陪你母亲和祖母。”  看着眼前聪慧的女儿,再想到自己的儿子,左相幽幽叹了口气:“要是你这性子和你弟弟能换一换就好了。”  当初一双儿女降世,他精挑细选了两个名字,菁,取的是美好之意,訾,通恣,盼着儿子能够恣意狂放,是个洒脱之人。  偏偏姐弟两个性格反了过来,做姐姐的饱读诗书,在政事上极有见地,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点能和文静二字沾上边。若非宋菁是女儿郎,宋明成肯定会让宋菁入仕,凭着宋菁的文采,许是早就拿下状元美名。  宋明成当年不过是小官出身,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一路爬上相位,本是极有野望之人,偏偏生了个独子是个胆小鬼,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以说结合了他和妻子的优点,性子却十分怯懦不堪。要不是宋訾的容貌和他十分相似,宋明成简直都不敢信这是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宋明成不由郁闷非常,女儿迟早要嫁出去,儿子这般性子,如何能够撑得起宋家。他不是没想过为宋訾入仕铺路,可宋訾考了两次试,一到考场就四肢冰冷,紧张晕倒,这样小的胆子,他再怎么想照拂自家儿子,也拿宋訾没办法。  看看这青天白日,日头高悬,小儿子却窝在房里睡大觉,左相顿生不悦,直接站起身往西苑小儿子的院子里走,宋菁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想着替弟弟说几句好话。  她弟弟是胆小了些,可没有什么陋习,不过是性子格外谨慎了些,难道不比那些逗鸟遛狗斗蛐蛐的纨绔子弟好太多。阿父就是自己官做的大,对儿子期许太高,她看就是阿父过分威严,才害得宋訾比寻常人胆子更小。  走了没几步,天色骤暗,一道闪电掠过天空,照亮了宋訾住的小院。宋菁心头一跳,快步赶了上去:“不好,阿放怕雷。”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快,一眨眼大雨落了下来,惊雷炸裂。  “不要!”宋菁听得屋内一声极为凄厉的呼声,知道自己是晚了一步。  走进屋内,在软榻上小憩的宋訾果然被雷声惊醒。他跌坐着,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被雷光照亮,唇色煞白,满眼惊惧,手指还紧紧抓住软榻,指节因为过于用力隐隐发白。  见到铁青着脸的宋明成和宋菁,少年青竹一般瘦削的身子僵直住,下一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紧紧的攥住了宋菁袖子:“阿姐。”  宋菁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宋訾的后背:“没事,阿姐在呢,不怕不怕。”  看到这样的场面,宋明成不由气血上涌:“宋訾,你如今多大了,还怕雷,还要让你阿姐哄!”  简直成何体统!  宋訾松开了宋菁衣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宋明成的胳膊,扑通扑通,动脉传来的心跳急促有力,皮肤紧致温热,这征兆着眼前的左相是活生生的人。  他似乎不敢相信,还犹疑着问了一句:“父亲回来了?”  左相看着这张和自己年轻时候七成相似的脸,大力抽出袖子,语气硬邦邦道:“是啊,早回来了,你阿姐还晓得出去接我,你倒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睡大觉。”  他堂堂左相,怎么会摊上这么不成器的儿子!莫不是上辈子做多了孽,才生了这样的讨债鬼。  说是胆小的宋訾面对着暴怒的左相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反倒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四周,屏退跟进来的丫鬟小厮,他看着自己威严架子十足的父亲,语重心长的劝说:“阿父,您着就冤枉孩儿了。你入宫几日不回,我几日都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有困倦之意,这才小憩片刻。就这片刻功夫,孩儿方才还梦见您了。暴君无道,要不然您辞了这官职,归隐吧。”  听了前半段,左相脸色大为舒缓,儿子到底还是贴心,听到最后一句,他当即翻了脸:“胡说八道!”  他如今才四十一岁,正处在壮年,左相的位置不过坐了三年,正是意气风发,大展身手的好时候。这糟心儿子就想着让他归隐,他要是真归隐了,昔日里结下的仇敌还不把他们一家给吃了,真是胆小如鼠,没有脑子!  左相气咻咻甩袖走了,他决定等老妻回来,就早点操持好儿子的婚事,找个能干的姑娘,夫人说的对,儿子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先成家后立业,兴许生了孩子之后,他这混账儿子就晓得上进。  “阿放,你没事吧。”宋菁看看弟弟,又看看走出去的阿爹,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  宋訾苍白的脸色回了血,朝着宋菁摆摆手:“我没事。”  他问宋菁:“对了,阿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再大胆的姑娘家,碰到这种事情,还是难免羞怯,宋菁羞恼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宋訾却问:“你想入宫吗?”  后者摇摇头:“宫里有什么好的。”  暴君的后宫死了不少,她就是想要继续过这荣华富贵的日子,也没有必要掺和到宫里去。  宋訾闻言表情舒缓几分:“既然不想入宫的话,也该让阿娘为你操办婚事,早点定下来,不然你是姐姐,你要是一直不嫁人,我想成婚都不行。”  他其实也想让姐姐多留两年,可再留下去,到时候皇帝一道圣旨令下,他爹贵为左相如何,难道还能为了女儿抗旨不尊不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宋訾方才劝他爹的话完完全全是真心实意的。  宋菁拧了宋訾胳膊一下,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你这话说的,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想急着成婚了?”  “没……”宋訾下意识否认,话说到一半,话锋一转,“的确有心仪之人,所以早些让娘亲给你选个好的,要是晚了,京都的好儿郎都被别人家抢走了。”  宋菁美眸大亮,连连逼问:“是哪家姑娘?”  “是……什么时候你出嫁了,我再告诉你是哪家姑娘。”宋訾理了理衣领,“阿姊,虽说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可到底男女有别,我要换衣裳,你还是出去吧。”  宋菁盯着他看了一会,只当弟弟之前同她说的话是在开玩笑,哼了一声出去了。  天公不作美,窗外滂沱大雨哗啦作响,敲击着屋檐砖瓦,雷公时不时的敲一声手中重锤,惊雷声忽高忽低。  闪电照亮了略微昏暗的卧房,独自换衣的少年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惊惧之色。他的阿爹和阿姐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大了些。为了荣华富贵,竟然意图谋反。  要是谋反成功他也不说什么了,书里可是写着,左相的狼子野心早就为暴君所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左相还没起兵,相府上下一百零六口,就被满门抄斩。左相被五马分尸,他姐呢,作为皇后直接被废,白绫和剧毒之药就是她的归宿。  他作为左相的独子,当然不能幸免,而且因为性格霸道,以前做了些欺男霸女的事情,死前还要游街,被围观群众扔臭鸡蛋,最后咔嚓一刀,死无全尸,享年二十。  作为郡主和左相的独子,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胆小的窝囊废形象,就是想要降低皇帝对左相家的恶感。毕竟儿子没有用,左相也许就没有冒险造反的必要。  宋訾看着镜子里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和亲爹一样幽幽叹了口气,为这个家,他真的是付出了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訾:这里是通恣,发音:zi第2章   六月的天,疾风骤雨来了一阵,乌云便被阳光驱散,宋訾的小院子里以假山旁的观月亭作为分界线,一半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另外一半是云散雨停,阳光灿烂。  雨势渐小,雷声却已经停了,宋訾撑了把绘制着江南烟雨的油纸伞出了门:“备车,我要去七略书局。”  虽说宋訾胆小,可到底是左相独子,府上自然无人敢怠慢他,特地改装过的马车稳稳当当的抵达了书局的大门。宋訾熟练的踩着凳子下车,对马车夫摆手:“你回去罢,明日午时再来接我。”  作为一个胆小怕事、迟钝不堪的废物,年方十八的宋訾自然没什么正经事可干。京城里这种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其实不少,当不了官,又不需要像平民百姓那样为生计操劳奔波,闲得头上长草,便天天遛鸡惹狗,甚至还有些浪荡子弟,常年住在花楼里,不是摸姑娘的小手,就是听人唱小曲。  和这些纨绔相比,宋訾虽然没什么出息,爱好却健康的多,放弃入仕之后,平日里就在书局窝着,一本书,一壶茶,就是一日过去。  刚踏进门槛,宋訾就和熟人撞上了,是刑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纪大公子纪文和纪家老二纪武。纪文人如其名,是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君子,当年宋訾第一次进考场的时候,这位端方君子就是那一届科举考试的头名状元。  可能是兄长太优秀,纪武和他哥截然相反,是个标准纨绔子弟。什么正事都没干过,最爱的待的地方是花楼,来书局基本上都是冲着春宫图之类不正经的话本子。  这位纪尚书是右相党羽,和宋訾亲爹并不对付,纪文心思深,见到宋訾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纪武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宋訾,你天天书局里泡着有什么意思,书里的颜如玉和黄金屋又不会直接崩出来,待会和我去云香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颜如玉。”  都是做纨绔的,纪武虽然和他哥这种受长辈家族看重的精英玩不到一块去,可对后者心中还是敬畏羡慕的,他更看不惯宋訾这种人,明明一事无成,可就因为爱好看书,风评就比他好。  真爱读书的,有个当丞相的亲爹,不像他哥那样入朝为官,谁天天泡书局啊。说句难听的,雅间的屋子一关,谁知道宋訾看的是礼记还是春宫图。天底下的男人一般黑,看看宋訾眼下的黑眼圈,这虚浮的脚步,这会是熬夜看书看出来的?!宋訾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纯洁无瑕的正经人,他呸,迟早他要扒了宋訾这身假正经的皮。  “纪武,慎言。”纪家大郎面露不悦,出言警告弟弟。  宋訾再不成器,宋明成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眼珠子心尖尖一般护着,私下里怎么说混话都无所谓,哪能把算计摆在明面上。宋訾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宋家还不得怪罪到他们纪家头上。  现在左相如日中天,纪武是个闲人倒还好,他却是和左相同朝为官,还受对方管辖。  纪武故作风流的一甩扇子:“哥,我只是想同宋公子他交个朋友罢了。”纨绔子弟臭味相投,都是一窝一窝的,宋訾没出息,也就只配和他这么这种人厮混。  宋訾摇摇头:“家父管得严,不让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还请纪公子让一让,你挡着我放伞了。” 第3章 他捏了捏司马彦因为吃太多微微凸起的小腹:“但是在那之前,要先消消食,把肚子空出来,才有地方吃多余的两块软糖。”  司马彦到底还是如愿吃到了那两块超过额度的橘子软糖,以腰快断了,手都抬不起来的代价。在疲倦至极睡过去之前,他愤愤的想,这显然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第二日晴的极好,夏日里白昼长,不过卯时,天色就大亮。司马彦还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枕边少了个人,睁着迷蒙的桃花眼一看,果然床榻空荡荡,不过身侧带有余温,说明昨夜的一切都不是梦。  “你醒了,我煮了点粥,你漱完口再喝。这旬都是我轮值,后日午后我再过来。”宋訾已经穿戴整齐,面具也贴的妥妥当当,还用小火煨了粥,煮了一个咸蛋。黄瓜是从院子里摘的,新鲜水灵口感很好,他拍了一小碟黄瓜,阿言的那份贴心的没加小米辣。  “不走不行吗?”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彦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想同情郎分开。  “隔一天我就过来了,最近京都不太平,审刑司的活很多。你再睡会,现在时辰不早,我得出去了。”  他搂过阿言的细腰,亲了对方雪白细软的脸颊一口:“好好照顾自己,下次我给你带些话本子来。”  阿言没睡回笼觉,挣扎着起来,穿着松松垮垮的轻薄衣衫倚在门口目送宋訾离开,等到前者挺拔的背影消失,这才锁好房门。  司马彦按照顺序以此转动院子里九个破败石金蟾的头颅,屋内的床榻在第九个石蟾蜍朝正东方向的同一时间下沉,齿轮转动,冷宫的偏殿里露出一个供一人藏身的洞口,片刻之后,司马彦的背影消失在黑黢黢的洞口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寝宫。  “陛下,今日可要上朝?”  层层叠叠的龙帐外,传来宫人毕恭毕敬的请安声。皇帝生性多疑,经常不睡在龙床上,有的时候出现在正宫,有的时候出现在另外一处寝殿,就算是皇帝的贴身宫人,也不一定能够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陛下会出现在哪。  所以每一日,多处宫殿都会传来询问的声音,今日皇帝的声音从正宫内传进来:“滚进来。”  陛下出现在正宫,就是要上朝的意思。皇帝性情暴虐,无人敢揣测天子的心思,不过听声音,今日陛下心情应当尚可。  身份低贱的宫人们跪在天子脚边伺候,不敢妄视天颜,怕抬头看一眼,下一刻脑袋就要和身子分家。不过今年陛下的性子似乎比起去年好了许多,伺候的宫人抬出去都少了三成。  如果宋訾在场的话,就能发现,镜子里的皇帝,和他养在冷宫里的大美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极其冷淡,少了他熟悉的万种风情,多了寻常人不敢直视的天子威严。  和情郎分离,陛下心情其实一点都不好。镜子里的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眼睛里满是对朝臣的恶意:今日上朝,拿谁开刀好呢。第5章   巡视的工作只持续半日,一大早宋訾就和羽林军来接替他的人换了班,羽林军和审刑司都是为皇帝做事,属于合作且竞争的关系,这是天子的平衡之道,毕竟宫城重地,无论被哪一方完全掌控,皇帝怕是无法心安入眠。  负责接替宋訾的人是个两米高的大块头,身体非常雄壮,脾气也和黑熊一样暴躁,在原地等了一会,脸色越来越臭。  “早上好!”少年在远处高高扬起手中的令牌,一路小跑过来,他喘着气把值日的令牌移交给对方,一抹额头上渗出来的亮晶晶的汗,“对不住对不住,是不是让你多等了。”  他是按照往日的时间掐着来的,可是远远就看着负责交接的人站在城门处等候,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样子。  其实宋訾刚好踩点,只是审刑司和羽林军素来有摩擦,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大打出手,加上审刑司最近在天子跟前十分得意,以前的交班点都愣是被审刑司的人推迟了半刻钟。  就这几天,羽林军全体被迫提前半刻钟轮值,第一天两方就发生了小摩擦,原本负责轮值的羽林军和审刑司的人打了一架,对方不过是写检讨,他们羽林军的人却好几个被关了禁闭,还挨了板子。旧怨在前,眼前铁塔一般的男人本来就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半刻钟足以让他攒了一肚子气。  少年并不算出众,仅仅只是清秀,可笑起来的时候,他清亮的眉目显得十分真诚灵动,格外讨喜。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和自己身型相差巨大的少年郎,不知怎么,让汉子想起了家中年幼乖巧的弟弟妹妹,火气顿时浇熄大半,一肚子邪火到底没法发出来。  他一把夺过令牌,手中红缨长尖枪在地上重重顿了顿,用鼻子哼气:“臭小鬼,你可以滚去休息了。”  这么有礼貌的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是审刑司的人,一副瘦弱不堪不经打的样子,真要一拳头下去,估计腿都要打断。  铁山只是手痒想出气,没想真和审刑司闹太僵,他蒲扇一般的大掌不耐烦的挥了挥:“行了,别站在这里挡路。”  “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宋訾原地立定,快步走出了不远处的城门,撒腿就往城外的早点摊子跑,“苏老伯,来两个梅菜扣肉的烧饼。”  宋訾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的活多吃的也多,喝点小米粥哪里够,而且值了一宿的班,出来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才正常。  这一幕小插曲都落入了宫城大门十步之外高大榕树下树影内并肩站立的两个人眼中,一袭金线蟒袍的青年看着宋訾道:“这就是你推崇的新人。”  说话的人五官阴柔,貌似好女,肤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像是生下来就没见过太阳似的白,半透明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青紫色的血管。黑衣青年的腰间却配了一把和长相十分不符的弯刀,刀鞘古朴漆黑,一滴液体顺着刀缝落了下来,溅落在褐色的土地上,鲜红刺目,是新鲜的人血。  “怎么样,人很不错吧,铁山脾气那么坏,都没和他打起来。换作其他人,指不定一拳头就打起来了。”和他说话的正是从宋訾手中拿走资料袋的上司耿奇,只是当着宋訾的面,他严肃非常,在男人面前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招个新人不容易。头儿,我可是和这小子保证了他过几天就能转正的,您给我个面子呗。”  “他不像是审刑司的人。”黑衣青年背过手,衣摆下方的巨蟒露出一个三角形的蛇头,绣娘的绣工了得,栩栩如生的蟒蛇嘶嘶吐着蛇杏,一双红眼阴冷,像是随时都能跳出来咬人一口似的。  滚刀肉一般的耿奇整个人都沮丧起来,脸拉得比驴子还长,原本看起来还算帅气的刀疤都拧成了一条丑兮兮的毛毛虫,下一秒青年一句话又叫他变了脸色:“你是什么地方收的?”  “是一年前收的。”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出外勤的时候,碰到的,生意人,出门碰上官匪,一家男丁死得就剩这么一根独苗苗,以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他说要给家里人报仇,就硬跟着我过来了,开始的时候是娇气了点,好家伙,手一天水泡,但他还是吃下了这个苦。”  说是官匪,是因为劫道的匪徒是当地的官员养的,审刑司的人都是那些身娇肉贵的世家子弟深恶痛决的存在,陛下给了他们另外一条路,他们便豁出命却为陛下干活,要是立场不一致,就容易出叛徒,这也是为什么审刑司发展壮大,却基本都收寒门子弟的原因,官员子弟太傲。  “审刑司的人不只是干手上起水泡的粗活。”他们做的是刀尖舔血的活,辛苦训练出来的本事,全部都是杀人技。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可吸的仇恨也不少,碰上负隅顽抗的敌人,是会死人的。  耿奇苦笑着抹了一把脸:“我知道,这不是大家伙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吗,横竖他也没有家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像我弟弟,忍不住多照拂一点。而且咱们审刑司正缺这种人才,审刑司还有好多案子压着没干,你看咱们府上,哪个有这种亲和力。”  审刑司的人基本都是寒门子弟,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干的还是和达官贵人作对的差事,性情不少扭曲得不得了,表情长年苦大仇深,和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一样。  “咱们可不只是杀人,还得审案子,这些人见了老百姓,看到他们的脸,人都吓破胆子了。”有时候线索就在小人物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他们是杀人多,可杀的都是陛下要杀之人,剑尖所指之处,鲜少对准无辜百姓。  “拿着。”凌夷的袖摆一动,一块带有审刑司标记的银制令牌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弧线。木制是临时令牌,银制才是正式编制。  耿奇伸手够住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叶子牌,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谢谢头,我今儿个叫小七请吃饭。”  “啊啾啊啾!”左相府的大堂连着传来好几个喷嚏声,打喷嚏的不是别人,正是生得文质彬彬,甚是儒雅的左相宋明成。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已经是个倒霉被杀的死人,一双略显凌厉的凤眸扫了一圈,“你母亲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今日就能回了。”容貌秀丽的少女温声细语回答。  “宋訾呢?”  “弟弟现在应该在书局,说是今天会回来陪母亲一起用午膳。”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不做正事,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算了,要是宋訾留在府上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木工,他更加看着来气,他堂堂左相,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大儒,居然生了个不务正业想当木匠的儿子,说出去都丢脸。  宋明成正恼火着,下人急匆匆来通报:“相爷,宫里传了消息,陛下今日要上朝。”  本来今日是宋明成休沐,但是皇帝上朝,他就是生病发烧,只要还能说话,躺着也得去上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备车。”宋明成忙不迭的更换朝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突突跳的厉害,眼皮还上下打架,这又是打喷嚏又是眼皮乱跳,总感觉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不成有小人作祟,向陛下参了他一本,陛下待他还是挺好的,特别是这大半年来,尤为和颜悦色。天底下没有让皇帝等着臣子的道理,宋明成也顾不上坐下来好好的用顿早膳,马车一备好就匆匆离开。  前往宫城路上的时候,他竟然还撞见了宋訾,对方哈欠连天的拎着一袋子书从书局出来,不用看都知道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买完书也不回家,而是走到书局排队买八宝斋的点心吃,要不是他看着宋訾从写着七略书局的门出来,还以为这一宿他呆的是红粉销魂窟。  眼不见为净,宋明成放下帘子,不肖子!  宋訾排队买了些八宝斋的点心,特地在当中多夹杂了几份橘子软糖,正好上了来接他的马车,他回府之后才知道,今天皇帝心血来潮要上朝,亲爹又回去加班加点工作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唉,天底下的社畜都不好做,他爹贵为左相,说到底也就是个高级皇室打工人,他们父子两个可真是同病相怜。不对,他爹至少有钱,他升职加薪后,一年也挣不到亲爹一个月的俸禄。  不过宋明成不在,宋訾还是轻松一点的。毕竟他爹是手腕非常不一般的左相,为了在他爹的面前露出破绽,只要亲爹回家,他总是会想办法避开一点,幸好他是男人,平时在外面几夜也不用担心名声。  宋訾回屋休息,到了午膳的时候,亲娘明安郡主已经从白云寺祈福回来了。  爹是严父,娘是慈母,但今日的宋訾却和上朝的亲爹一样,都不好过。  年仅三十四周岁,搁在现代还是年轻大姐姐的明安郡主拿出来一叠厚厚的画卷:“阿放,娘亲算过了,大师说你的姻缘就在今年,这些都是京城里的好姑娘,你看看哪个喜欢的,为娘上门给你提亲去。”  宋訾两世为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世才十八年华,就要面临催婚压力了。第6章   宋訾直接把摊开来的美人画像本合上:“孩儿年纪还小,哪有这么早就成亲的。”他如今才十八岁,这个年纪在现代才刚刚上完高中,刚过了被准许早恋的节点。  明安郡主可不纵容儿子装嫩,说出天底下催婚父母的经典语录:“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可以出门打酱油了。”  宋訾丝毫不给亲爹留情面:“那是我爹为老不尊,老牛吃嫩草,您当年才十五岁。”  古人结婚生子早,他娘亲当年才十五,身体可能都没有发育完全,那么小的年纪就生了双胞胎,估计就是因为这样,二十年来,他娘也就生了他们两个。  宋訾颇为替亲娘愤愤不平:“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从生死线上徘徊,双胎本来就不容易,爹还叫您这么辛苦,害您伤了身子。”  的亏他娘出身好,吃的东西好,营养足,所以发育的可能比较早一点,生孩子的时候没出什么大事。他爹白长了一副文质彬彬,翩翩君子的样子,竟然对十五岁的姑娘下的去手,真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虽说古人结婚生子早,有些小姑娘甚至十三四岁就嫁了人,宋訾想到这一点还是唏嘘。  儿子贴心为自己着想,当娘的心中暖心,明安郡主清咳一声:“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不准这么说你爹,也是我当年年纪小,看你爹他长得好看。”  当初宋明成少年意气风发,因为长得十分好看,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他本是小官出身,直接被榜下捉婿,成了王府的入幕之宾。宋明成自己也有真本事,有野心有手腕,借了安王府的势直上青云,不到四十就成了左相,如今更是权倾朝野。  明安郡主是个标准的颜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当初死活要早早嫁给宋明成,就是觉得他长得太好看,怕时间拖久了生出什么事端。事实证明,她当初的选择非常明智,嫁过来就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子都生得这么漂亮。  “娘亲嫁人也不算特别早,十五六岁的姑娘花一样的年纪,现在相看正正好。”她上次参加了手帕交举办的赏花宴,特地给自己的儿子看过了,有好几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宋訾并不想被催婚,转头直接把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拉下水:“阿姊比我还早半个时辰出生,您不应该早些操持她的婚事,做姐姐的不嫁人,哪里好商议的弟弟的婚事。而且当年爹娶您的时候,也二十三,我才十八,还有五年可以等的。”  “宋訾!”一旁吃瓜看戏的宋菁洁白如玉的脸顿时飞上两朵红云,瞪了他一眼,这婚事能这样随便说嘛。  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弟弟说的对,她的确也到了合适的年龄,要是再拖下去,她很难找到合适的夫君。  明安郡主啧了一声:“这事情还用你来操心,你阿姊的婚事,我自然是早就替她相看过的。”  这京城的贵女圈子,为了能够定下足够优秀的夫婿,哪家姑娘不是来了葵水,就要相看人家,等到及笄的时候在订婚,心疼女儿的,会留个几年,再把女儿嫁出去。毫不夸张地说,十八年前龙凤胎出生没多久,明安郡主就开始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了。  当娘的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京城里适龄的儿郎不多,三年前那一批竟是没一个合适的,也怪你爹这几年官做的大,找门当户对的不容易。”  明安郡主不是被娇宠大的傻白甜,她知道深宅大院有多难熬。她的亲娘手段高超,能镇压王府里的乌烟瘴气,肚子又争气,生了三个能干的儿子,日子过得才舒服些。她阿爹说起来还是敬重她娘的,可是院子里也收了好些小妾,当年娘亲为他筹谋的时候,就是冲着宋明成的家世低微,看在她有个强大娘家的份上,不会轻易纳妾。  现在她的丈夫奋斗到了丞相之位,明安郡主就想让女儿也复制自己的成功之路,可精彩绝艳宋明成二十年来只一个。  而且……明安郡主没说的是,当年她去寺庙见大师,请他替女儿批命,算出来宋菁是凤凰命。凤凰命,那可是一国皇后。都知道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可谁让权势是个好东西,皇后的位置,还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像明安这样的出身,也无法免俗。实在是新帝过于暴虐,她才歇了让女儿入宫的心思。  这几年来,她挑挑选选,没找到合适的,一方面是她十分信命,怕女儿嫁给其他人,不入宫,不一定过得比入宫好,本就想要多留女儿两年,这一来二去的,才把宋菁留到了这个年纪。  明安郡主拿出另外同样厚度的画本:“别说娘偏心,阿菁,这里是京城里合适的年轻郎君,今年还有一次会试,到时候放榜的时候,我带你去云客来的雅间看,你要是看到喜欢的,合适的,就可以操办婚事。”女儿的嫁妆,是明安郡主从她出生起就备着的,保证到时候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她瞪了儿子一眼:“我叫你看,又不一定是叫你现在娶亲,你阿姊现在管着你,日后她嫁出去了,还能管着你不成。”  别看明安郡主平日里看自己的儿子千般万般好,在夫君面前也护着儿子多一些,可扪心自问,她这儿子的确生得比不上她爹,“你也要争气些,我和你爹能护住你们十年,二十年,护不住你们一辈子,你姐日后过的好不好,还不是要看你混的怎么样。”  她现在早早替宋訾相看,还不是想着他年纪小,还可以用这副漂亮皮囊骗骗人,指不定有哪家能干聪慧的贵女眼瞎呢,儿子不争气,找个勋贵之家又得宠的儿媳也行。  宋訾可不知道疼爱他的亲娘在心里编排自己,他语出惊人:“娘要是心疼阿姊,可以让她招赘。”  明安郡主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胡说些什么。”  有才学的男子大多心气高,哪个会愿意入赘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想入赘,相府也不会看得上,更重要的是,宋明成有儿子在,就轮不到闺女入赘招亲。  宋訾这话出口,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本该早些交代,这样阿姊年纪小些,有更多时间挑选:“我是认真的,这话本子,娘亲收起来吧,不管里面的谁,我都不会娶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京城耽搁谁家的好姑娘,和相府地位相当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大家族出身,一牵连就是祸害很多人,早些年意识到自己是穿书,预知了宋家悲惨命运的时候,宋訾就在做多手准备。  一方面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爹,另外一方面是避免剧情不可抗力,在偏远荒芜的北地创下一份家业,到时候直接让全家假死,把一家人偷渡离开。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娶好人家的姑娘,害人和父母分离,祸害人家。  他进审刑司,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也有他顺势而为的成分。当初他在外闯荡过程中,遇到了审刑司的人,想着知己知彼,就易容加入了这个机构,从此过上了一人分饰两角的社畜生活。  至于……至于宫里的情人,那本是一个意外,他在之后便把阿言也写进了计划书里,准备弄一具死刑犯的尸体来,放一场大火,到时候直接把阿言从宫中带走。  身形相似的人选他私下已经在找了,这几年他在外的家业也发展的有点规模,就等着过两年,到宋家女被宣旨入宫的节点。书中描写男女主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这几年,宋訾早几年就起手布局,私下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也得益于宋訾有个好家世,家里长辈格外慷慨大方,让他有充裕的第一桶金。 第5章 养老婆实在是花钱,若不是他脑袋上还顶着一柄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还可以把阿言养得更精细点。  耿奇恨铁不成钢的看他,“那你还不辞工,努力赚钱。”  宋訾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在七略书局包吃包住,我觉得挺好的。”  耿奇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这家伙账都不会算:“审刑司不一样有吃有住,吃得难道不比你在书局的小工餐好。要是不习惯和人住,我给你找个小点的单间,审刑司还有专门帮你们洗衣物的婆子。”  宋訾退后了两步:“那个,耿奇哥,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七略书局是我名下的产业啊。”  宋小七就是七略书局明面上的东家之一,一查就能查到的事情,他没瞒过。  耿奇去了不少次七略书局,知道这书局发展起来的速度多迅猛,卖的话本子多赚钱,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小丑竟是他自己。  “之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他伸手去够宋訾的银叶子牌,“这牌子还给我,大少爷来什么审刑司。”  宋訾可怜巴巴:“书局我是投了钱,但它前几年还亏损着呢,我现在一个月就拿二十来两俸禄呢。”他赚的多,花的也多啊,养老婆容易嘛。  “这样吧,耿哥,你日后若是去七略书局,不管是买书还是其他开销,我做主,一律给你打九折。”宋訾改口,“不,八折,这是最低的折扣了。”  耿奇举起了大刀,直接撵人:“走走走。”  宋訾睁着一双无辜小狗眼,音调拖长拉细:“耿哥~~”  后者粗声粗气道:“你不是要换班,去找老三登记去,再不去换今天时间到了。”  “多谢哥,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  把自己七略书局东家之一的身份直接过了明路,宋訾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之前他只是编外人员,明面上没问题就能用。他也没想到自己工作完成的太好,导致耿奇这么信任他,直接给他弄了个编制。  宋訾是知道审刑司的本事的,他平日里大手大脚花钱,根本没特地瞒过谁。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演员。日后长时间共事,同这些心细如发的人相处,一味装穷难免会露出破绽。  如今加上这个身份,才能让往日的一些行为合理化,日后行事也不需要那么束手束脚。其实今日的场景在他计划里还要晚些时日再推进。宋訾幽幽叹口气,怪只怪他太优秀,藏都藏不住。  两个时辰之后,冷宫小院外,巡逻结束的宋訾敲了敲门:“咚咚咚。”  院内没有动静,没有回音。  “阿言?”宋訾稍稍提高声音,他侧耳倾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二十及冠,宋訾如今用的还是木簪,他拔下头上发簪,轻轻一敲,发簪断成两截,少年从镂空的部分取出细针,咔嚓一声,门内机关锁被打开,他直接推门而入。  院内没有任何动静,他蹑手蹑脚走进屋内,然后在屏风后看到静卧床榻的大美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色逐渐昏暗,宋訾点了屋子里的灯,天气渐热,阿言着的却还是春日里穿的衣衫,许是觉得炎热,雪藕一节手臂滑出衣衫之中,胳膊肘这块还好,往上的部分不少斑驳红痕,看着暧昧至极,这都是他昨日闹的痕迹。  宋訾看得脸红心热,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咒,轻轻拍了拍对方:“阿言,醒醒,我来了。”  睡眼惺忪,发丝凌乱的阿言也是极美的见到他之后,一双美眸瞬间亮若晨星:“小七,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宋訾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阿言在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我转正啦,实在高兴,想要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就同人换了班。接下来几日我连值,你高不高兴。”  这话换来了阿言甜丝丝的笑容:“高兴。”  他本就生得极美,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凝视人的时候给予人极为深情的错觉,这一笑更仿佛媚骨天成,能酥掉宋訾半边骨头。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直接揽住宋訾的脖子,挂在了年轻高挑的情郎身上,细白如瓷的两条长腿直接勾住宋訾大腿,像只黏人的无尾熊:“我也想你,梦里都在想你。”  “嘿嘿。”宋訾其实之前只是在习惯性说情话,毕竟转正只是意外,但是因为出柜才来的。  可谁不喜欢听情话呢,阿言这么说,他便忍不住抿唇直笑。都说温柔乡,英雄,英雄冢,这话说的着实有理。  宋訾用的是最好的面具,可透气程度有限,脸色变化不明显。司马彦瞧见情郎红得近乎半透明的耳朵,伸手便撕下宋訾面上那层假皮,果然看到一张热气腾腾和红番茄一般的俊脸,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你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一日睡太久了也不好。”关切了两句,宋訾抖抖袖子,丁零当啷掉出一大堆东西:“你看我都给你带了什么。”  话本、水果、点心、零嘴……他把好大一坨的大美人从自己身上拔走,端放在床榻上,然后弯腰撩开裤腿,解下来两块沉重的木头:“这是梧桐木、这是楸木,我搜刮来的好材料,你看看。”  阿言是外邦送来的琴师,被皇帝冷落,在冷宫小院住了许久。琴师琴师,最爱的不就是琴么,他想着除了弹琴之外,斫琴也可以打发大量的时间,给阿言找点事做,免得他抑郁了。  再等两年,等局势稳定下来,他再带阿言出去,到时候阿言就不用被拘在这个小院子里,想去哪去哪。  宋訾在床边坐下,一脸期待的看着阿言,看到这两块木头,司马彦控制不住嘴角抽了抽。  “是木头不好吗,我也不是很懂这些。”宋訾见对方没有预料中的欢喜,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从知道自己是穿书的那一刻起。每天就想着赚钱,基建,保命。琴棋书画学的一般,倒是有基础鉴赏能力,做琴更算不上内行,这两块木头是他让人搜集来的,花了不小的价钱。  “不,的确是很好的材料,小七有心了。”不愧是他想都没想,直接把那些折子抛都要陪的情郎。今年给情郎的礼物有了,他亲自斫的一把琴。  斫琴声音吵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做。虽说他最近不知为何,看到情郎就想上他,非常享受年轻的情郎气喘吁吁,为自己挥汗如雨,如痴如醉的样子,但人不能满脑子云雨之事,想是想,就是腰有点受不住。  司马彦沉吟片刻:“说起来,我还未曾给小七弹过琴。”第9章   “弹琴?”宋訾凝视着阿言似妖般黑白分明的瞳孔,“可以吗?不用勉强自己。”  阿言在他心中,一直就是个被暴君迫害的清高艺术家,本是清冷天上月,偏偏坠入尘世。在这样的世道,拥有这种程度的美貌,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屋子里宋訾来过许多次,还帮着修补过屋顶,却从未看到过阿言的琴。他不是不好奇,只是怕触及阿言的伤心事,对方不主动提,他就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若不是担心对方心理健康问题,宋訾也不会想到送斫琴的材料。  司马彦摇摇头:“没问题,只是我许久未碰琴,技艺生疏,怕是不能让小七尽兴。”  弹琴还是他幼年时候那个女人活着的事了,登基之后,他几乎没有碰过这东西。  “我弹琴也不好听。”宋訾从未听阿言弹过琴,但毫不怀疑他的艺术造诣,能入宫的琴师肯定技艺高超,阿言总不至于是弹琴滥竽充数才被发配到这里的。  青年披散着长发,赤着脚下了床,白玉一般无暇的双足踩在细软容貌的地毯上,动作轻盈的像一只猫,或者说,一只优雅的猎豹。别看阿言平日里像是没骨头的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他走路的仪态却非常好,外罩上的挂饰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晃。  阿言掀开了挂在墙上的一副山书画,遮挡物掀开,宋訾才发现小院还有一方密室。  这或许不能说密室,只是个小小的储物间,屋内摆着一个红木柜子,一张桌,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子。  宋訾提着巡逻用的方形宫灯跟了上去,密室里没有窗户,还算是整洁,应当是不久前打扫过。他一眼看到了一把琴,一把极其漂亮的琴,便是宋訾不算此中行家,却也能肯定这是一把绝世名琴。  “需要我帮忙吗?”  密室里空气不够流通,灰尘比外面更重,这把琴看着就很重的样子。  “无妨,只是一把琴而已。”  美人抱着琴缓缓而出,直接将琴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动作稳当,不见丝毫脆弱感。  月光、名琴、美人,宋訾欣赏这绝美画卷片刻,忽而打断道:“我是不是还需沐浴焚香?”好歹是阿言第一次弹琴,多少得有点仪式感。  司马彦含笑:“哪有听众沐浴的,我弹的也不够好,小七不嫌弃我弹的难听才好。”  宋訾搬了个小板凳坐下,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端端正正的坐在圆形石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司马彦。他暗自思忖,不管待会阿言弹的如何,他一定要大夸特夸,有哪些诗句是形容弹琴技艺高超来着,好像有什么“大珠小珠落玉盘”  削葱玉指轻拨琴弦,一个音符蹦出来,两个音符蹦出来,琴音断断续续,显然是阿言在调音。  也对,琴都需要养护,一把许久未用的琴可能音准不好,调音的时间有些久,宋訾稍稍放松,不经意的时候,曲调陡然拔高,一下子就揪住了他的心神。  这曲子……不是秦淮歌女唱的靡靡之音,也不是求爱的凤求凰,而是一首极为激昂的破阵曲!宋訾明明是在月下小院之中,顿时如同置身沙场,两军对峙,战鼓擂擂,身披银甲的少年将士骑在白马上,飒沓如流星。  战场厮杀进入白热化阶段,已经杀红了眼的将士手持染血利剑,杀入敌阵之中。院内没有鼓,没有笛,宋訾浑身热血沸腾,想做什么,却唯恐自己粗糙的配合破坏了这惊为天人的琴音。  琴声至高潮,宋訾抄起了他放置一旁的利剑,以剑舞助兴。置身琴音之中,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铁马金戈之声戛然而止,宋訾手腕一翻,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剑花,利剑入鞘,少年血气上涌,面色绯红,眸如寒星:“痛快!”  “阿言的琴声余音绕梁,三日,不,当是三月不绝。”他似乎明白阿言为什么会被天子发配到这孤僻冷宫小院待着了。从琴声中,就可以听出阿言有一身傲骨,肯定是不待见那不懂欣赏的暴君,才出言反抗。  都道刑不上大夫,本朝皇帝素来不讲章法,连大臣一样直接虐杀,卑贱者胆敢忤逆,怕是要落得五马分尸的命运。许是因为阿言过于美貌,才会侥幸活下来。  琴音已停,宋訾心中难免激荡,恨不得现在就抱起阿言,如琴音中的将士一般,直接冲杀出去。但沸腾的血液平静下来之后,理智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  宫城守卫森严,除了手持铠甲的将士之外,城门上还隐藏着数千弓箭手。他可没有以一敌万的本事,真那样冲动,他只会落得一个和阿言双双丧命在弓箭下的结局。冲动是魔鬼,冷静,绝不能做这种愚蠢的牺牲。  “阿言。”  司马彦应了一声:“嗯。”  “阿言。”  “嗯?”  “阿言。”  宋訾叫了第三遍,司马彦终于问他:“怎么了?”  “你困在这宫里,实在太委屈了。” 这院子这么小,哪里能容得下他的阿言。  其实冷宫的院子,这地方是深宫小巷,十分荒芜冷清,只要不乱走,阿言还是可以在这一片区域活动,光是冷宫的偏殿,就有近千平方米,便是阿言住的这小院,也足足有好几百平。可被动宅和主动宅是两回事,任由谁被困在深宫中,蹉跎大好青春年华也会抑郁的。  司马彦摇摇头:“这样便很好了。”他看情郎眼尾发红,格外替自己委屈的样子,头一次自我反省,他是不是有点过火,瞧把孩子给愁的。  司马彦丢下那把昂贵的名琴,主动埋胸,他环住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身,声音柔和似水:“从前是有些无趣,可小七来了,这日子就有滋有味起来,只盼着小七多来看我。”  他不来哄宋訾还好,这一哄不得了。明珠蒙尘、美人迟暮,本就是令人扼腕叹息的憾事。美人本来靠脸就能得到一切,偏偏才华更甚,现在却过着委屈求全,日子过得这么苦,反倒来安慰自己,宋訾哪里能扛得住。  “下雨了?”司马彦抬起头来,天空明月高悬,繁星闪烁,今日可是艳阳天。  再看自己情郎,眼眶通红,眼里蒙蒙一层薄雾。好家伙,哪里是下雨,分明是宋訾落的泪。  司马彦震住了:“小七,你这是……哭了?”  宋訾手背擦了擦眼睛:“哪里哭了,只是眼睛睁太久,风吹得有点酸。”  他眼圈红红的,有些失态,却没有再掉眼泪,那到底是风吹的,还是哭了,只能自由心证。  少年人只落了这一滴泪,便显得尤其珍贵。司马彦低下头,舌尖轻轻舔去手背上透明水珠。谁能够抵抗得了如此俊美的少年炙热滚烫的爱意呢,至少此时此刻司马彦不能。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有当昏君的潜质。  “小七的泪,是甜的。”  宋訾忍不住笑了:“胡说,眼泪是咸的,哪有甜的。”  司马彦的声音陡然危险起来:“小七这是尝过别人的泪。”  “那倒没有。”没尝过也知道好吧,这不是小学就能知道的常识么,宋訾道,“我尝过自己的。人的眼泪里有盐分,肯定是咸的。”  至于为什么有盐分,眼泪是咸的汗水是咸的,流失水分过多还要打生理盐水,更高深的原理,宋訾就解释不清楚了。问就是生物老师教的,生物老师在另一个世界呢。  大美人勾住宋訾修长脖颈:“让小七伤心,是我不对,我们来做点快乐的事吧。”  眼泪这种东西,还是要在合适的地方为他流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白《侠客行》 第7章 宋訾应了一句:“知道了。”  他之前说的话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今晚没扮嫖客,主要是扮起来不像。负责高价拍卖花魁的换成了审刑司另外一个擅长易容之术的人,宋訾真正的职位,是伺候花魁的丫鬟。  丫鬟就丫鬟,比嫖客是强多了,宋訾扯了扯自己身上鼓鼓囊囊的裙子,小腿上还绑着各种杀人的利器,对上贼人的时候,可以直接取人性命。在衣服里藏东西这种活,他做了千百遍,熟练的很。  “赏花宴”很快如期开始,几个穿着红衣的姑娘跳舞助兴之后,宋訾陪着新鲜出炉的女装大佬出场,他今夜负责给凌夷抬裙摆,以及时刻监测云香楼的情况。  楼里的岚妈妈红光满面地在前台报幕:“今日出场的,是咱们云香楼的云霄姑娘。”  上了浓妆的凌夷容貌绝伦,一露面就直接炒热了整个楼的气氛,报数声此起彼伏:“五百两!”“我出一千两!”  凌夷当然是不可能被真嫖客拍下来的,最后竞争成功的只会是他们自己人。  按照他们的安排,贼人会选择在花魁的初夜动手,很有可能动手的不知一个人。但是这些贼人肯定会想不到,今夜就是他们的丧命之时。楼里的人撤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姑娘们和热情的客人。  宋訾用沾了解药的帕子捂着脸,看到细细的迷药的管子吹了进来,就在这个重要时刻,外头突然骚动起来。  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句,然后楼道里都吵闹起来:“人跑了!跳楼走了,快追!”  宋訾听得动静不对,打开窗户一看,惊呆了。云香楼外围了一圈人,一个个身披兵甲,手持银枪,威风十足的样子,把整座云香楼围了个密不透风,还有好多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看起来很狼狈。  他怨念地看了凌夷一眼:“老大,你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干嘛还自己亲自上。”难不成是有什么女装的特殊癖好。  凌夷一把扯下了沉重头饰,表情阴鸷:“这不是我们的人,是羽林军。”  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想要离开,结果被强行拦了下来,为首的羽林军表情有些得意,他朝着底下的人摇摇了头,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都被按了下来。此人高高举起手中令牌:“天子有令,云香楼一个都不准走!不管什么身份,全部都给我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訾:不要进青楼,会遭遇不幸第12章   楼里的姑娘跑不了,嫖客却纷纷往外冲,宋訾将房门打开一条细缝,立马看到了在二楼左顾右盼的同僚,不是旁人,正是此次行动中负责扮演嫖客的宁庄,宋訾当即把门缝拉得更开,冲着对方招了招手:“在这边,我们在三楼。”  二楼是化妆间,为了让贼人没那么容易逃脱,他们特地把花魁接客的房间安在了足够高的三楼。  后者看到宋訾的脸,快步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司……司长,贼人……那犯了命案的贼人已经悉数被抓。”  凌夷问:“怎么被抓的?”  宁庄表情格外微妙:“杀害这些无辜女子的共有两人,是兄弟二人,一个负责放风,一个负责作案,轮流施行犯罪。他们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劲,在墙上挂了绳子,试图从后门逃跑。守着几十个羽林军直接大麻袋套进来,他们就被当场逮住了,身上的武器和迷药全部掉落出来,咱们候着的兄弟认出了凶器,确定了这两人就是凶手。”  宋訾听到这里心中松了口气,凶手没能逃走就好,至少今日没白忙活一场:“这什么案子,还值得两边办案。不是说咱们审刑司和羽林军关系不好吗?”事情闹的这么大,何必让凌夷男扮女装做花魁。他们都没和贼人直接对上,安排云香楼原定的花魁人选不就好了。  宋訾十分不理解的看向女装状态的凌夷,他们这位审刑司司长向来心狠手辣,不像是会为了保护云香楼妓子做出这种牺牲的人。  凌夷都不用看就知道宋訾在想什么,声音是和扮相完全不同的低沉沙哑:“羽林军不是为了这案子来的。”  宁庄连连点头附和,嘴角边粘上的小胡子都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贼人以这种方式落网,这谁能想到呢,他们审刑司也没想到啊。  宋訾不由咯噔一声,他听见动静起就觉得心神不宁,不会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气不接下气的宁庄总算是记起来自己冒险冲进来的重点:“他们似乎是奉命抓反贼,我还是头一回看这群家伙油盐不进的样子,头领,咱们在楼外守着的兄弟都被直接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羽林军的队伍来的突如其然,而且声势浩大,周边看热闹的因为靠得太近,都被抓了几个,剩下的人群瞬间做鸟兽散,在云香楼附近清理出一圈无人的真空带,他也是隐隐约约听到反贼相关的字样。  听到反贼一词,宋訾不由心中一凛,他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云香楼,不是左相府,造反的事情和他们一大家子现在还没关系。还好还好,书里凌夷带领审刑司横行霸道十几年,这次肯定没事。  他刚放下心,身披铠甲的士兵们从外包围圈进了云香楼,全副武装的二十人小队在宽敞的门口大厅分成四只队伍:“去房间里搜查!”  士兵们手中的银枪和长剑齐刷刷对准合拢的木门:“羽林军奉旨搜查,赶紧开门。”  这些人实在是很不耐烦,第一个房间也只给了几秒钟的时间,数了三声就直接踹门。有些不够结实的木门都被踹飞半边,里面的情况瞬间一览无余。  “队长,没人。”守着门边的小兵探头探脑。  那小队长神气十足:“愣着干什么,进去搜!”外围有人把守,一个漏网之鱼都别想逃。  还有房间正在办事的嫖客处在兴头上,被突然闯进来,直接给吓软,姑娘家则是尖叫连连,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身子。对着自己的房间门刚打开时候,宋訾连忙别过头。  他一侧过脸,正好和站在旁边的凌夷对上眼,宋訾随即一本正经的开口:“老大,别看,看了这些玩意要长针眼的。”  来云香楼这种销金窟消费的大多非富即贵,贸然被打扰,有些暴躁的客人难免骂骂咧咧:“你们知道老子是谁?!老子亲爹是刑部尚书!你们头领呢,我要见你们的马头领。”  刑部尚书在本朝是正三品的大员,平日里羽林军瞧见了,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  这位刑部尚书的儿子,还是宋訾的熟人。发飙的纪武直接被更暴躁的一号小队的小队长重重踹了一脚:“圣命在身,在场人士全部抓走,什么马头牛头今天在老子这都不好使。不管你是谁,双手抱头,一律给我出去蹲着!”  动静闹得这么大,绝大部分客人听到声音都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规规矩矩抱头蹲在角落里。空荡荡的大厅很快蹲够了一排人,男的大多通身绫罗绸缎,衣着华贵,女的不少衣衫轻薄,香肩半露,捂着脸哭也显得风姿绰约,楚楚可怜。  这画面,这场景,宋訾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大型打黄扫非现场吗!只是曾经他是拿着手机幸灾乐祸的吃瓜群众,而现在的他却成了社会新闻中重要当事人之一,而且他还可能是被抓的那一个。  宋訾一时间难以接受:“老大,当初你给我安排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羽林军多是世家子弟,好些还是纪武和他的昔日同窗,这些家伙连尚书儿子都不认,和他们审刑司的人对上,可不得借机报复。他的脚趾绷得紧紧的,恨不得直接当场扣出一条逃生通道跑出去。  脚感有点不太对,宋訾低头一看,对了,他穿的还是女装,现在是伺候花魁的贴身丫鬟!他连忙把门一关,脱掉外面那层桃粉色的蓬蓬裙,见凌司还没动静,宋訾好心拉了他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啊!”  台下和台上离得远,凌夷化了浓妆,不了解他的人认不出来,可负责抓人的是和审刑司矛盾重重的羽林军。都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真要穿着这身裙子被羽林军押走,那今儿个可就是这位凌统领的社死之日,作为见证者,他可不想被自己未来的上司穿小鞋。  凌夷偏灰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双手扯住衣摆两边,直接哗啦一声,撕了身上纱幔层层叠叠十分累赘的长裙。  衣帛撕裂声响起的瞬间,上了门栓的房间门被人从外大力破开,衣服换到一半的宋訾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了一张覆盖着面具脸,一半金一半玉,面具露在外面的部分就只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连下巴都遮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宋訾觉得对方露出的眼睛有些眼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副镣铐就咔嚓挂在了他的手腕上,男人的声音和这副华丽沉重面具一般,如同金玉相击,可惜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带走。”男人随即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只冷酷至极的丢下一条命令,“押入天牢。”  宋訾也顾不得去想这青年哪里看过,当即为自己振臂喊冤:“我是审刑司的人,来楼里办案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殃及无辜啊。”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毕竟喊冤的人并不止是他一个,宋訾最后还是和其他人一起被抓了起来。好在有这么多难兄难弟,宋訾甚至还在队伍里看到了耿奇那张熟悉的刀疤脸,很显然,这几位就是那个守在外面被殃及的倒霉蛋。  半个时辰之后,宋訾折了根稻草在地面画圈圈,看了眼其他拥挤的牢房,好像他的运气还好一点,被分配了一个尚算干净的单人间,虽说是在角落里,可没有像那群嫖客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牢房里,肉贴肉,人挤人的。  想想这么多人比他更倒霉,宋訾心里好像稍微平衡了一点点,他就说了,和青楼犯冲,审刑司一群人都没听他的。  附近牢房里有不少宋訾的熟面孔,凌夷却不在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功自证身份,被放出去了。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有些瘪的小肚子,希望凌大司长办事效率高一点,尽快让同甘共苦的兄弟们离开这地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坐牢,说实话,滋味一点都不好,还能看到灰耗子在昏暗泥泞的道路上蹿来蹿去。宋訾怨念的想:这个时间点,他本来应该待在有阿言的小院,和阿言一起吃点心的。  无聊的时光特别难熬,在数蚂蚁数到第一千零九百八十只的时候,宋訾的牢房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凌夷:“没事了,你出来吧。”  效率还算高,看来羽林军胆子没那么大。宋訾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从空荡荡的牢房里走出来。  凌夷的嗓音比之前还沙哑:“你脚怎么了?”  宋訾摆摆手:“没事,蹲久了,有点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察觉凌夷身上的血腥味有些重。  宋訾问他:“司长,咱们现在怎么办,各回各家休息吗。”  凌夷沉默片刻:“不,你还要上值。”  他用一种格外艰涩的语气道:“以后不许再去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别愣着了,快去上值吧。”  宋訾:……  他当初就说不去的鸭!第13章   关押宋訾的天牢就设在宫城之中,云香楼开始营业的时候差不多是日落西山的黄昏时刻,等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看不到云霞,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月光和散落在弯月旁边的几颗黯淡星子。  天牢里潮湿阴冷,重新回到地面上,微凉的夜风尚未完全吹散白日太阳炙烤地面带来的余热,宋訾一下子感觉温暖起来,仿佛重归人世。坐牢的滋味不好,不想再尝试了。  “咕……”  宋訾肚子叫了一声,一下子把他从感慨状态拉回现实。他本来想到宫门外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结果这个点已经到了宵禁时分,卖烙饼的老伯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收摊回家了。  白日里热闹的市井空荡荡的,除了点着灯的宫墙,只剩下一片空地,生长了几十上百年的树木在月光中投下婆娑树影,在风中呈现张牙舞爪的形状,高大宫墙上蹲着的石形神兽在昏暗中落下投影,跟着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阴森怪物,好好一片空地瞬间成了吞噬人心的魑魅魍魉聚集地。  宋訾轻轻拍了拍自己瘪瘪的肚子,忍一忍,熬到去小院就能自己做了。他打定主意,便直接冲去城门处交接换值,心里惦念着阿言,他走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功夫巡逻完一圈,直接敲响了小院的门:“阿言,是我,小七。我今天有正事耽搁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晚的,你已经睡下了吗?”  从外面看,小院整体黑咕隆咚的,也没有点灯,也许是阿言等得太灰心,早早上床睡了。  “门没关,你直接进来吧。”在宋訾敲第二遍门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阿言的声音,和早上相比,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似乎心情不太好。  宋訾嘎吱一声把门推开,反过身又快速关好,把木栓插上,机关锁咔哒一声落下。往日里只要在清醒状态下就会出来迎接他的阿言不见身影,但是靠近书房的地方,亮着一盏有些昏暗的小橘灯。  灯光十分微弱,院子的围墙又很高,这或许就是他在外面没发现阿言亮灯的缘故,宋訾没多想,经过菜地的时候直接摘了一根黄瓜,用井水冲了冲,咔嚓咔嚓咬掉大半截,然后又薅了一点儿青菜,准备待会儿在打上两个蛋,吃一碗简单的青菜鸡蛋面。  云香楼里倒是有不少点心茶水,可是那种地方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加了一点助兴的料,他哪里敢吃。  在灶台煮面的时候,待在屋内的阿言出来了,他手上提了一盏菱形青铜小灯,身上就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是一块完整的月白丝绸剪裁而成,没有太多繁复的配件,袖摆宽大,飘飘如仙。阿言还用金冠束了长发,站在月光下,好像随时都能随风而去,羽化登仙。  宋訾往炉灶下方丢了一根细木柴,小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的沸腾开,宋訾抓了一把面扔进去,等待面条煮熟的解释了一句:“我一下午没吃,煮点东西吃。”  “阿言,你吃过了没有?”宋訾随口一句话把仙人拉进人间烟火之中。  后者摇摇头,他站立的地方正好处在月光和黑暗的交界处,错落的光线让平日里风情万种却又温柔似水的美人多了几分奇诡感,阿言的声音轻得像是转瞬就散入了空中:“你说今日会来,可是一直没来。”  他没说任何怪罪的话,也没有发脾气,只是简简单单的用平常不过的语调阐述了一个事实,宋訾本就有些抱歉,意识到这话后面的含义,他的心脏瞬间是被人撞了那么一下,整个人都被汹涌而来的愧疚淹没。  他丢开锅铲,走到阿言身边,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满眼心疼:“你怎么这么傻,我没来也别傻傻等着,这出门在外,难免有点意外事情耽搁了。”  看看阿言过分纤细的腰,他喂了那么多东西,好不容易把骨头架子养出点肉,怎么能饿肚子不吃饭。  “不是给你带了橘子和点心吗,怎么不吃一点,饿肚子多难受啊。”  往日里很是黏人的阿言却把自己微凉的手从宋訾温热的手中抽了出来,语气幽幽:“你身上有女人的脂粉味。”  信任危机!宋訾浑身顿时寒门倒竖:“阿言,你听我解释!”  他连忙拽住阿言的衣角,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见阿言沉默不语,宋訾急得鼻尖冒汗:“是真的,我当时说了不去的,可我只是个小新人,在审刑司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我对天发誓,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  想到什么,宋訾主动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少年牢牢握住心上人的手,逼着后者同他眼睛对视:“阿言,你看着我,我都是为了抓那穷凶极恶的贼人,为这案子,我还扮成了花魁身边的小丫鬟,这都是为了人命关天的事。”  但阿言的神色并没有因此缓和:“花魁肯定很漂亮吧。”  提到花魁宋訾就很气:“什么呀,今晚的花魁是凌夷扮的,凌夷你听说吗,就是审刑司的头头。他一拳下去,能打碎这么厚的石桌,就算是别人敢肖想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享。”  “我听闻这位凌司长十分貌美,否则也不可能扮演成花魁。”阿言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凌司长扮演的花魁一定比我更貌美。”  “阿言!”宋訾声音提高八度,一改攻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如何能拿自己去和凌夷相比!”  他不带喘气的说:“你这是妄自菲薄,严重低估了自己的美貌!”  宋訾道:“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就算阿言你变成老头了,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看,最有气质,最可爱的老头。再说了,凌夷是外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要拿外人和自己比,我不喜欢听。” 第9章 就算是查案,凌夷也万万不敢再让宋小七踏入烟花之地一步,虽说今日里有些老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但陛下颁布命令的初衷并没有那么善良美好:“不是想去烟花之地查案,接下来就让你们查个够。”  宋訾的事情已经过了,审刑司的罚却没下来,今日这说不上威风的忙碌,便是陛下对他们的罚。说实话,这不痛不痒的惩罚比凌夷想得要轻太多,看来今日早上陛下的心情还不错。  虽说他们受罚是因为宋訾,可入青楼扮演烟花之地的女子,起因的确是他要偿还私情。他能为了私情强求宋小七服从命令,陛下自然能为了私情惩罚自己。他欠了旧人的债已经还清了,面对让他们免于受罚的功臣,凌夷自然不会搅了对方的清梦。  宋訾看了凌夷神情,确定对方和昨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心下松了口气,不是特地把他撇下好,小新人刚上任就被穿小鞋,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他把腰侧的佩剑扶正,态度积极:“好嘞。”  这个时候的宋訾是万万没想到,青楼人员混杂,这一通乱抓,再一审,还真审出点东西来了。第16章   宋訾两世为人,这是第二次进监狱,上一次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他之前进的是天牢,主要是关押官员,还有王公贵族的地方。这一次案子里被抓的老鸨和青楼管事,进的宫城外部底下的地牢,也就是属于审刑司管辖的大牢。昨天他还是个蹲在天牢里的人,今天就成了审案的人,宋訾颇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时空错位感。  不管心里觉得怎么荒谬,第一次审案,宋訾还是腰杆挺得笔直,右手虚虚覆在腰侧的佩剑上,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凌夷身后。  这一处牢房的环境可比他昨天待的要恶劣得多,毕竟天牢平常其实不怎么关人,地面相对干燥,审刑司的地下却很潮湿,宋訾甚至还在看到角落里长出了一簇簇灰黑色的蘑菇。  可能是一下子抓了太多人,大牢里都挤满了犯人,走了没多远,靠近门口的牢房里乌压压的都是人头。见到他们这些审刑司的人进来,一大堆牢房里的都燥动起来,纷纷地扑到栏杆上喊冤:“大人,我冤枉啊!”  “吵什么吵!”负责看管犯人的牢头不耐烦的用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强行用武力镇压吵闹的犯人。这里有几个牢房关押的人穿着还很鲜艳,还没有换成又脏又破的囚服,看打扮应该就是今日才抓进来的青楼老鸨和管事。  说是审案,宋訾却并没有能在外部这几个牢房多做停留,还是得持续往内部走,期间有三个审刑司的同僚被凌夷点名:“你们几个,负责审这两个牢房,一个个分开审。”  “是!”三个审刑司司卫立正出列。  “宋小七,你跟我来。”  宋訾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连忙加快脚步,继续朝着更加昏暗的内部走去,走着走着,明显能够感觉到空气变得更加沉闷湿润,篝火都罩上了罩子,地面还有小动物窜来窜去。地面上遍布着拖行的痕迹,土褐色的地面还多了一大片一大片黑色污渍,那是犯人身上滴落的干涸血迹。  渐渐的,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外部囚犯的声音也消失了。宋訾竖起耳朵,甚至能够听到流动的水声。他们走过一个拐角,突然一个疯子模样的人就扑了上来。宋訾没留神,被这个凭空冒出来披头散发的男人吓了一跳,右手放在了剑鞘处,利剑第一时间出了鞘。但是下一秒,他又把剑重新插回剑鞘之中,因为闹突然袭击的家伙嚎叫半天,根本就没能够扑上来。  宋訾定睛一看,这人的双手双脚都带着圆形的金属锁链,黑色的锁链上锈迹斑斑,光是看着都觉得沉重。  对方的眼睛通红,发狂的捶打着铁铸成的牢房:“凌夷,你这条皇帝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宋訾听到声音,略带好奇的看过去,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犯人长什么样子。但是对方披散着头发,被遮住了大半张脸,面容也瘦得脱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  这个犯人的声音像是破铜锣一样嘶哑难听,见有人看过去,他从水牢中紧紧握住栏杆,穿过了琵琶骨的锁链挥得哗啦作响。之前宋訾没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犯人下半身都泡在浑浊的污水之中,和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人腰腹以下的位置都已经在水中泡烂了,看上去十分肿胀不堪。  下一秒,狱卒手中带着倒刺的铁棍狠狠的敲打在了男人紧紧扒住栏杆的手指上:“闭嘴!”  凌夷并没有理会这个男人的污言秽语,毕竟被关在水牢里的是对方,而站在岸上冷眼旁观的是他自己。  骂了凌夷还不够,这人又骂起暴君来,用词十分不堪入目,稍微能听得下去的,也是诸如“断子绝孙,死后下地狱”之类恶毒的诅咒。  听到这里的时候,凌夷终于变了神色:“他这样不敬陛下多久了?”  那狱卒小心翼翼的回答:“半月以来,时常如此。”怕凌夷责怪自己失职,这人忙道,“小人每次都有教训他,可他实在是个硬骨头。”  凌夷问:“你们审出什么来了?”  狱卒表情讪讪:“没有,他每次都是破口大骂,因为对陛下不敬,我们只好堵住他的嘴,用过刑之后,这厮就痛昏过去了。”  凌夷轻描淡写道:“既然审不出什么来,下次再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污蔑圣上的话,就直接拔了他的舌头吧。”  “凌夷,你这条歹毒的疯狗!”  这声骂对凌夷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他承认自己是个歹毒且虚伪的恶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水牢里的囚犯却没有像之前那继续痛骂当今皇帝,而是咕咚一声沉入水中,不敢再提司马彦的名讳。他到底还是怕凌夷立马开口拔了他的舌头,令他生不如死。活到这个份上,他宁愿要个痛快,偏偏凌夷这条恶毒的疯狗只会继续长时间的折磨他。  诏狱中再度安静下来,凌夷侧过脸,冲着一旁的宋訾勉强勾起唇角:“宋小七,跟上。”  宋訾哆嗦了一下,不发一言,只默默迈开长腿跟上。  等入了刑房,土黄色的砖墙上遍布血迹斑斑的刑具,什么带刺的鞭子,胳膊粗的狼牙棒,各类拷问的工具,一应俱全,隔壁的牢房甚至还有被穿了琵琶骨,被拷问的犯人。  凌夷观察宋訾神色,才道:“你可是被吓到了?”  宋訾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还好。”他顿了顿,大着胆子提出建议,“若是司长不愿意笑的话,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绝大部分被审刑司人抓的人都是犯了事的,偷鸡摸狗这种轻微的罪行有官府衙门管辖,他入牢狱之中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的心理准备,这里是大牢,又不是宾馆,环境差才正常。  倒是凌夷,尽管对方十分貌美,可身上的凶煞之气完全压制住了他的美貌,在踏入监狱之后,凌夷身上这种特殊的气质得到了环境buff的加成,看上去格外阴气森森。  方才对方冲着他勾唇,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是瘆人,宋訾心里没提防,直接被顶头上司这一笑给整破防了。  凌夷的微笑僵硬在脸上,宋小七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样胆小,不是个进了地牢就吓得不行的软脚虾,说明他勇气可嘉,无论是作为宋小七的上司,还是作为陛下的下属,他理应高兴。  毕竟就算全世界的人在他心中都配不上陛下,可陛下喜欢一个聪明勇敢的人总比喜欢一个烂人强。只是听到宋小七方才说的话,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连他都能把这人吓到,那陛下呢?宋小七是如何同陛下甜甜蜜蜜做恩爱情人的。  想到陛下的威严,再看少年这张仅仅是清秀的脸,凌夷完全不能想象两人相处的场景。但陛下嘱咐过,命自己绝对不能对眼前人透漏半点他的真实身份。若是两人有坦诚相见的那一日,那也该是由司马彦亲口告诉自己的情郎,用不着旁人自作主张。  凌夷长腿一勾,在行刑室的椅子上坐下:“你可知道,方才那水牢之中口出狂言的人是谁?”  宋訾摇摇头:“不知。”书里没写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凌夷面带嘲讽:“他便是曾经的摄政王。”  宋訾听说过摄政王的名号,他毕竟有个大权在握的左相爹,尽管他躲避了科举入仕,可不代表他不知道朝中局势。  当今圣上虚岁二十有六,十六岁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十八岁亲政。在摄政王在时,圣上十分勤勉,日日都来上朝,结果在天子及冠之后不久,太后暴毙宫中,摄政王也天因病去世。  没了摄政王和太后的管辖,天子暴戾本性不再收敛,彻底放飞自我,不仅不如之前勤勉,还时常发疯,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过了没两年,他甚至还杀掉了当初的三个辅政大臣。  司马彦倒不是个亲小人,远忠臣的昏君,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因为小人和忠臣,只要惹了暴君不高兴,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掉。  以前宫里的人都爱往皇帝跟前凑,在本朝侍候皇帝却成了个十分艰苦的差事。自天子亲政之后,京官甚至还不如地方官日子过得舒服。毕竟地方官山高皇帝远,平日里只要做好表面功夫,不至于会惹来掉脑袋的责罚。  为这件事,他的左相爹偶尔还会怀念一下曾经的战神,那位英年早逝的摄政王。在天下人眼里,摄政王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谁会想到对方其实根本没死,而是关在了审刑司的牢狱之中呢。  说句凌夷可能不会愿意听的话,之前他之前他看那人看对方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点佩服的。要是换做他,长期处在这种环境里,就是不对他行刑,他肯定早就死了。  不过这只是单纯钦佩对方强大的求生能力,没有别的意思。知道对方曾经是摄政王之后,他恍然大悟,大概这就是心有不甘,舍不得死吧。  还别说,知道那个犯人就是摄政王之后,他觉得书里的左相一家还是比较幸运的,皇帝给了左相一个体面,直接给他送了一碗断头饭,没受什么折磨就一命呜呼了。那人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能这么有活力,求生欲实在太强了。  凌夷接着道:“他不仅是摄政王,还是太后的奸夫。”  宋訾的嘴唇因为这个惊天大新闻不受控制的从==变成了大写的o,这种皇家密辛也是他可以听的东西吗,听了之后他会不会被凌夷灭口!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双耳,做了个缝嘴的手势,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也绝对不会把消息说出去。  “我能够知道的事,你自然也能知道,摄政王没死,对本朝三品以上的官员来说,并不是多大的秘密。”  宋訾把手慢慢放了下来,他没做过官,不要骗他。反正听都听了,凌夷真要害他,暂时他是逃不过的。  凌夷道:“我和你说这一些,只是想要告诉你,陛下想要谁死,阎王也不能留这人到五更,他虽然还活着,但兵权被夺,早就成了一个没有办法起来的废人。”  凌夷唇角一勾,恶意满满道:“你看他的脸,有没有发现他虽然蓬头垢面,却面白无须,陛下当初帮了他一把,绝了他的孽根,就算他有旧部下,天底下还有谁跟着一个太监造反。”  当今皇帝的确又疯又狠,下手一点都不心慈手软。宋訾听到前面,本来还以为凌夷想说,天子是个被欺负,母亲被贼人奸辱的小可怜,童年阴影太大,才会触底反弹,让他不要对天子抱有偏见。现在宋訾发现一切是他想多了,皇帝用不着他可怜。  凌夷说完这一切,看到宋訾有些生无可恋的可怜表情,总算有些满意,他敲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新人:“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要告诉你,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无论是谁都别妄想折辱他。你既然入了审刑司,就安安心心替陛下做事,不要想什么背叛的事,否则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水牢里的那个更好。”  说罢,凌夷道:“这里用不上你,你去耿奇那,这几日就处理积压的卷宗吧,多看看案子,别把人想得太简单,新人不要太逞强,你要学的东西还差得远呢。”  宋訾脸麻麻的应下:“是,我会努力的。”  整理卷宗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耿奇:“耿哥,你们第一天进审刑司的时候,也去了地牢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凌夷说的那些话奇奇怪怪的,好像意有所指,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后者点点头:“我们进了地牢,还亲自动手审案了,你别看大家现在习以为常的样子,当初老三老四们还吐了,你还是新人,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好了。”  “那里面水牢里的那个?”他欲言又止,疯狂用眼神暗示。  “那个人啊,不就是曾经的摄政王嘛,乱臣贼子一个。当年他不肯放权,但咱们的陛下才是正统。”  这件事情没有闹得那么大,是因为当中涉及了一些秽乱后宫之事,并不年轻但是异常貌美的太后被摄政王搞大了肚子,当年先帝病重,根本就不可能和太后同床,因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就被摄政王活生生的气死。摄政王没有马上夺权,也是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先皇是明君,拥护正统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这事情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可是他做了那些事,让他就这么白白死了,陛下不乐意。”所以摄政王在所有人眼中死了,却还被关在这里继续受苦。  当今皇帝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摄政王让他过了两年多憋屈的日子,皇帝就要加倍报复回来,现在的摄政王已经在地牢里关了八年了。  和宋訾想的不一样,耿奇对摄政王非常不屑:“这人比谁都想活,都熬了这么久,还是不肯死,换做是我,还不如有骨气的自我了当。”  宋訾总算放心下来,摄政王没死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其实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原来凌夷说的都是真的,带他参观地牢,估计也是为了给新人下马威,免得新人不知轻重。  他接着整理卷宗,看着看着,宋訾脸色一变,摄政王坚持活下来,肯定还是想要卷土重来,起兵造反。对方曾经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当年不肯放权,想必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书里曾经描写过,朝廷发生过一次十分血腥的大清洗,女主选的夫君站队成功,从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现在他成了书中人,细细想来,这次大清洗很有可能就和摄政王有关。  搞不好他这辈子的便宜爹就是上错了船,和摄政王掺和在一起了,不然一个好好的文官,怎么就会卷进造反的事情里。他爹是有不少学生,可是大家都是只会拿笔杆的文人,没有兵,总不可能靠嘴炮打仗。  宋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他甚至不知道亲爹是不是已经上了这艘未来注定要翻的破船,摄政王没死这个不成文的秘密他爹可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不仅要阻止姐姐入宫,还得摇醒他爹浑浑噩噩的脑子。平日里看着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连事情都想不明白呢?不管摄政王以前多厉害,老天爷都没站在他这边。不然运道好点,摄政王在搞大了太后的肚子,就可以谋朝篡位成功。但对方不仅没有能够顺利搞死当今天子,还把自己送进了地牢。跟着这种人混,能有前途吗?!  卷宗的活对宋訾而言其实并不难,他把分配自己的任务做完,抽空回了一趟七略书局,打算换回左相之子的身份,先回家见见他爹,旁敲侧击一下。他作为审刑司的人,打听官员的动向还是很容易的,结果才进府,他爹就举着鞭子冲了过来:“给我抓住他,孽子!你还敢回来,看我打不死你!”  糟了,这段时间宋訾过得还挺跌宕起伏的,总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间忘了他出柜其实没几天,现在正处在离家出走的状态,这几天亲爹的怒火应该酝酿到了高峰期,还没开始消气呢。这个时候回来,左相府尚且没出事,但是他可能会有事。  “娘,阿姊!爹说要打死我!”宋訾逃窜的身姿超级灵活,一边跑一边高声找救兵,他走的时候就特地打听过了,亲娘没事,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安排小乞丐给他娘偷偷报平安,免得家里担心。  亲娘露了脸,气色确实还不错。宋訾看了一眼,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爹,父慈才能子孝,您老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得靠我摔盆呢,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咱们这么大个相府靠谁呢……”  左明成气喘吁吁,整个人累的不行,手上的鞭子挥的那个叫虎虎生威:“你……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夫君,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这个是难受但是更护崽的亲娘。  就是啊,阿爹,你太凶了,都把弟弟吓到了。”这个是长姐如母的宋菁。  靠着家里两个了不起的女人拉偏架,宋訾脚底下抹油,飞快溜了。他可不是打不过他爹,纯粹是尊老爱幼,当代大孝子说得就是他宋訾。反正牢里那个看着也不像是马上能跑出来的样子,他还是过段时间等他爹想明白再来好了。  虽然宋訾跑了,可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家人,接下来大半日,都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小院里,阿言喝了一口番茄蛋汤,表情微妙的放下了勺子:“小七,你今天做的汤,怎么这么甜?”  “甜吗?”宋訾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啊,我把盐放成糖了。”  他又夹了一筷子茄子,茄子里面放多了盐,齁得发苦。  “这些菜太难吃了,你先吃点绿豆糕垫垫肚子,我重新去做。”  阿言拉住了宋訾的手,宽大的袖摆从雪白的手臂上滑落下来,他的手指轻轻的勾住了情郎的手,眸光潋滟:“你看起来有心事,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宋訾摇摇头,欲言又止:“没什么。”  阿言问他:“还是审刑司又有什么特别的案子,连我都不能告诉。”  “现在京都还挺太平的。”青楼里的人都被抓了大半,最近卖女儿的人也收敛许多,审刑司审刑司,顾名思义就是只管重大刑事案件,普通的小案子也不归他们管。 第11章 家里的鸡蛋不好拿,他在和阿言认识之后,特地购置了一个庄子,这些鸡蛋都是庄子上养的走地鸡下的,特别香。煮过的番茄是酸甜的口感,不过比起酸溜溜的小樱桃要淡了很多,但司马彦很捧场的把清爽的一碗蛋汤喝下肚。  吃饱喝足,司马彦站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倒退回椅子上:“小七,肚子好胀。”  “我看看。”宋訾拉开椅子,靠得离阿言近了一些,他掀开美人轻薄的上衣,把自己的手覆在对方平坦的小腹上。肤白貌美的大美人被衣服遮盖住的皮肉更加细嫩,赛霜欺雪一样的玉白色,触碰上去的手感软绵绵的,丝滑细腻,像是上好的绸缎,手放在上面,像是能被这细腻肌肤吸住一样。  这么软的肚子,好像是一团棉花,仿佛稍微用大了一点力气就会碎掉。宋訾按摩的动作下意识放得更加轻柔,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给哼哼唧唧的阿言揉了揉:“这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少年的掌心温热,虎口处还带着练武和习字磨出来的薄薄的一层茧子,略微粗糙的指腹轻微的在柔软的肚皮上按压,带来比冬日里的汤婆子更舒适的温度。而且两个是恋人,肌肤相触的时候仿佛还有一阵细微电流蹿过,酥酥麻麻的。  阿言点点头:“舒服多了。”  宋訾松了手:“好了,应该只是吃撑了,不碍事。”真是的,吓他一跳。  看阿言哼哼唧唧的样子,他忍不住责怪了一句:“都说了凡事要克制,你不该吃那么多樱桃的。”  肚子上的温度突然消失,阿言顿时觉得凉飕飕的,他伸手把宋訾的手拉回来:“还不够,你再帮我按一会儿。”  宋訾只好继续给他按摩,司马彦不由满足的喟叹,潋滟深情的桃花眼都像是被成功安抚的大猫一样慵懒地眯了起来。  按着按着,司马彦好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宋訾轻轻推了阿言一下:“吃饱了就睡,会变成猪的。”  阿言半睁着眼睛看了年轻的情郎一眼:“你不是说我胖一点才好看。”他只不过是困了想睡觉,这人就这么说他,可见平日里说的甜言蜜语没几句是真话。  “你全身都胖一点好看,只胖肚子多奇怪。”  宋訾道:“不是不让你睡,稍微走一走,消消食,不然以后你还要经常肚子疼。我又不可能随叫随到给你揉肚子。”  其实阿言胖一点好看,但是吃饱就睡对消化不好,腹部容易囤积脂肪。  他瞄了一眼阿言的肚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言的肚子还是有腹肌的,不是他这种棱角分明,线条清晰的八块腹肌,是那种看上去不明显,但一摸就能够摸到的菱形腹肌,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但这几个月,阿言本来就不多的腹肌彻底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块,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变成中年老男人的啤酒肚,这个时代应该叫将军肚。年纪轻轻的大美人,挺一个大肚子,多奇怪。  宋訾其实一点都不嫌弃,甚至还有点喜欢阿言的软乎乎的小肚子,因为捏上去手感特别好。可要是小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候消不下去,伤心气愤的还不是阿言自己,毕竟赘肉又没有长在他身上。  他可以替阿言吃饭,替他做很多事情,也没那个本事帮对方减肥。  “不要,我困,就是一天没关系的。”阿言钻进薄毯,强行将把自己卷成一只猫猫虫。  “行吧行吧,你好好休息。”宋訾也不难为他,只想着过几天,他一定得拉着阿言一起早起锻炼,他自我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把比较多的家务事都干了,阿言才会懒得动弹。  之前他不在的时候,阿言为了生活,免不了要干这干那,现在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肯定怠惰了不少。生命在于运动,只做床上运动哪能行。  宋訾拿耍无赖的心上人是没半点办法的,眼不见为净,干脆继续出去收拾厨房。时间尚早,这时候他通常都在和阿言做睡前运动,不过看了看阿言睡得红扑扑的漂亮脸蛋,他也做不出来打扰人的禽兽事,便干脆从小院的书房里拿了纸笔,整理他负责的那部分卷宗。  他只是一个新人,分配给他的资料保密性并不强,但是性质要求,加上权限不够,宋訾不可以把工作带出宫去。好在他记性还算不错,翻了两遍,就把那些卷宗里的内容都记了下来,趁着碎片时间正好工整理归纳一下,把人物关系和线索图都画出来。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皇宫里那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开始啼鸣,宋訾也结束了手上的全部工作。  阿言还在睡觉,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为了避免打扰他,宋訾没把人叫醒,蒸了一堆花卷馒头,留了纸条给心上人就走了:“临时有事,可能要走个三到五天,至少这三天不会过来,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不用等我。”  之前他胡思乱想,脑补了替身文学,一时间把话题偏到了奇奇怪怪的轨道上,但如果阿言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自己,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  宋訾父母俱全,家庭和睦,宋小七却家庭不幸,失去了父亲叔伯和兄弟。  不是阿言不在意他,正相反,是对方在意过头,私下里调查了自己,知道了宋小七是个没爹的倒霉蛋。而且阿言还对自己调查到的资料,深信不疑。  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住在冷宫里,和其他人没有什么接触的宅系美人阿言,并不像他表现得这么可怜,很有可能并不是只有他口中被人送到冷宫中的落魄琴师的身份。  宋訾选择这几日不见阿言,就是为自己一时的放纵收尾。  至于司马彦,他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苏醒过来,枕边空荡荡,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宋訾留下来的温度。  “小七!”  这一声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看着空荡荡的小屋,他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全世界抛下的孤寂感。  但是司马彦很快从这种孤寂感中恢复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懊恼。因为他今天换衣服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体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睡了这么久,吃下去的那些东西早就没了,但是他这样坐着,小肚子就有一点明显。司马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脱去上衣,摈退左右,赤着上半身,站在等人高的琉璃镜面前。  可以看到镜子里的美青年依旧偏瘦,衣袍系在身上宽宽大大,如果抬头挺胸,收腹吸气,横看侧看,自己的肚子仍旧非常平坦。但是一旦放松下来,软乎乎的小肚子就有点明显,他真的胖了!而且不是匀称的胖,而是胖在了肚子上,明明每一次那么辛苦进行睡前运动,好几次腰都要折腾废,他那么大一块腹肌怎么会没了?!  “宣曹魏。”曹魏是本朝的平南将军,腰练得很细。在小七回来之前,他一定要把自己漂亮的腹肌练回来!第19章   平南将军曹魏,蜀郡人,正儿八经的寒门子弟,标准遭世家鄙夷的泥腿子出身,本是一员不起眼的小兵,侥幸得了先皇赏识,做了个不大起眼的小官,到司马彦登基之时,也只是个食百石的中郎骑将。  司马彦登基三年后,封曹魏为正二品的平南将军,命对方为国征战,攻打汹汹来犯的西南蛮夷。大大小小的仗一打就是足足三年,耗尽大半国库,曹魏率领的西南大军成功的将蛮夷逼退,最后于四年之前签下止战书和贸易往来合约。  曹魏受先皇赏识,又得司马彦提拔,是坚定的保皇党,当初在司马彦和摄政王的权力斗争之中出了很大一份力。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司马彦坐稳了皇位之后,曹魏的存在似乎就没有之前那么重要了。而且签订了止战书之后,国内休养生息,用不着再打仗,拥有军权还受到将士爱戴的高阶将领难免受到帝皇忌惮。  曹魏是个聪明人,并不想自己变得也和昔日的摄政王一般下场,主动交出了大半兵权,安安分分的在自己的将军府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结果今天正教自己三岁的小儿子习武呢,下人就急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老……老……老……老爷!”  曹魏一脸的不高兴:“什么老老老老爷,你家老爷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年轻着呢。说吧,什么事情,能让你慌慌张张的。”  青天白日的,总不可能是见鬼了吧。  “是,老爷,宫里来人了,正在府外候着呢,说是传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  曹魏看了下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大白天的,还真见鬼了!他忙问:“传令官可说了陛下有何要事?”  着急来传话的门房摇摇头:“没说。”  就是没说才让人更加忐忑不安,要是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好歹能提前做一下准备,有个应对之法。  曹魏垮下一张脸,正准备吩咐门房备车,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一抬头,和自己小时候十分相似的小豆丁把给他的小木剑扔到了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曹魏的腿,奶声奶气的喊:“爹……爹。”  曹魏看着儿子的小脸,不由得十分心酸,蒲扇似的大手把小豆丁捞起来,举得高高的,格外用力的蹭了蹭:“好儿子,爹今天可没空陪你了。”  小豆丁脸细嫩的很,一下子就被亲爹的大胡子刮疼了,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曹魏赶紧把哭泣不止的小儿子塞进一旁容貌秀美的妇人怀中:“婉娘,我马上要进宫了,你照顾好老四。”  他的妻子一脸愁容:“老爷,我送送你吧。”她是听说过那位的名声,所以虽然有个适龄的女儿,但是前几次大选当中,曹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女儿送进去博富贵。  可大女儿许了人家,其他三个孩子却年纪尚小,要是当家的出了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将军府撑起来。皇帝突然急诏,如果不是要打仗,也绝对不会有好事。  “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太平着呢,没听说哪里要打仗的。”  现在还在休战期,这两年也算是风调雨顺,蛮族有了固定的粮食来源,不会轻易的打破现在的局面。  “曹将军,杂家在外等了许久,陛下马车都给备好了,你还是快些随我入宫吧。”  宫外负责传旨的人已经进了府,带口谕来的还算是曹魏的熟人,皇帝跟前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冯吉。曹魏敢磨磨蹭蹭,他可不敢违背陛下旨意。还在远处,冯吉就听到了夫妻两的对话,他面上带了几分不悦,真是的,陛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只是入个宫而已,搞得要送死一般,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这不是马上就来。”陛下这几年并不经常上朝,因为鲜少涉及战争,便是上朝,曹魏也跟透明人一样,根本不发一言,更别说递了折子主动求见皇帝。  自从班师回朝之后,他单独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被后者召见还是这几年的头一回,一想到当今皇帝喜怒无常的性子,饶是曹魏这种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武官都忍不住感觉脑袋疼。陛下不是洪水猛兽,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他看了眼冯吉,和三四年前相比,这位影响力颇大的权宦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将军且换身衣裳吧,这样见陛下,实在是有失体统。”  曹魏还挺骄傲:“我这衣衫是老妻做的,舒服贴身,哪里不妥?”  他身上的褂子灰扑扑的,一点都不起眼,但料子其实很好,里面柔软,外面粗糙耐磨。不然他还是经常来练武场耍弄刀枪,穿那种轻薄的绸缎褂子,舒服是舒服,动一动就破了。  冯吉拂尘一摆,指着曹魏衣服下摆一小块不起眼的白色奶渍:“穿成这样见陛下,实在有些不敬。”  这奶渍是曹魏抱自己的外孙蹭上的,冯吉不提还好,一提,曹魏兴冲冲的拉着后者往外冲:“就穿这个,陛下不是急召嘛,就说我急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才不蠢呢,打扮得光鲜亮丽,皇帝看了岂不忌惮,还是有烟火气一点,没野心一点,这样陛下才会对自己放心。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曹魏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了后悔,为什么他没听冯吉的呢,到底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能够清楚揣摩陛下的心思,他现在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反正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早知如此,他就该把自己的腰侧的衣服换了,肯定是方才那奶渍,太过碍眼!曹魏瞄了一眼皇帝手边的一方砚台,脸上万分严肃,心中已经在思考待会要是陛下拿砚台砸他,他到底是躲还是不躲。  “脱了。”瞅了他老半晌的皇帝终于开了尊口,冷酷的下达指令。  还好还好……什么,脱了?曹魏大惊失色。  帝王俊美至极的眉眼中染上戾色:“还愣着干什么,把外衣脱了,难道你想朕替你动手。”  “陛……陛下,臣已有家世,儿子都生了四个!”不是吧,陛下对宫妃没兴致,对他这种老男人有了兴趣?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他为大晋征战捐躯没问题,可这种献身,他曹魏实在是万万不敢啊。  可皇帝的命令,曹魏又不得不遵从。他的衣服放在衣扣上,动作磨磨蹭蹭,表情扭扭捏捏,明明是个快四十的大男人,愣是娇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司马彦看着他的表情带上几分诡异:“就你这副样子,你当朕眼睛瞎了。让你脱就脱,别磨磨唧唧的。”  曹魏看出司马彦对自己是真没特殊的兴趣,瞬间松了口气,要是没那想法,早说嘛。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扒了,扒裤子的时候被皇帝及时出声制止:“停,只让你脱上面的,没让你擅作主张。”  曹魏收了手,又听皇帝道:“你转过来,让朕看看。”  怎么听都觉得很诡异吧!曹魏硬着头皮,四肢僵硬的转了一圈,就见司马彦的眉头皱了起来,整座寝殿的温度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冷了下来,曹魏背后嗖嗖直冒凉气,只听天子用一种颇为嫌弃的口吻道:“曹魏,不过才几年,你的腰为何变得如此……”  司马彦停顿了片刻:“如此粗壮?”穿在宽宽大大的衣服里还不觉得,曹魏脱了衣服一看,好家伙,腰身快有他两个粗。虽然还是能够看得到结实的肌肉,但这也太壮了。  曹魏:???  他难以言喻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后斟酌着语句说:“大概是大晋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臣整日吃好喝好,自然心宽体胖。”  如果宋訾在的话,就会告诉司马彦,曹魏以前战场上吃的多,可是运动量消耗大,一点多余赘肉都没有,在家里待着,纵然还是坚持练武,训练量绝对不如从前,吃的还比以前多,摄入远远大于消耗,肯定会发胖。  这个马屁显然没有拍对地方,司马彦黑着一张脸:“够了。”  向这种水桶腰请教,只能把自己变得更粗壮。后宫里的嫔妃,倒是各个纤弱,但她们纯粹是把自己饿成这样的,没有学习的必要性。  “等一下,你如果把自己变成三四年那样,需要多久的时间?”  曹魏迷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臣不知?也许要三四年。”他警惕起来,莫不是天子在试探自己。  三四年,黄花菜都凉了,司马彦一点都不想再看到曹魏这张可恶的脸:“行了,你可以滚了。”  “臣告退。”曹魏如释重负,比起十年前,天子变得更加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单独相处还是令他压力太大了。他如临大赦,忙不迭退出去,走了一半,觉得不对,宫里的宫女,为什么看到他就赶紧避开?  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上半身什么都没穿,之前穿出了一身冷汗,曹魏被穿堂风一吹,上半身还有点凉飕飕的。又赶紧麻溜滚进来,把之前的脱下来的外衣给带走。  曹魏没能够揣摩出来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呆了全程的大太监冯吉却似乎摸到了一点,虽然觉得十分荒谬,但作为陛下的贴心人,为天子分忧解难是他份内的责任。  冯吉大着胆子道:“平南将军说的是,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心宽体胖,人要是消瘦憔悴,说明过得不好,身上长了肉,说明日子过得好,有福气。”  这话勉强戳中了司马彦的心思,是因为有宋訾,他才长出来这些福气的肉。  冯吉又道:“奴才听说,曾经宫中的陈淑妃,非常爱吃,她还是个爱长肉的身子,一下控制不住,就把脸吃得圆圆的,惹了先帝不喜。她就向太医院讨教,学了什么五禽戏,说是刚柔并济,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能维持身段优美。”  过于丰腴不好看,瘦骨如柴同样不好看,论起最爱美的人,还要数宫里这些妃嫔。但拿来举例子的人选是个难度活,选了让陛下听着厌烦的人,他该死,例子没有说服力,那也不行。  陈淑妃是先皇宫中的老好人,圆圆脸蛋,看着就是福气相,但是她练舞,所以身段细。她的确爱吃,不过有段时间她发福厉害,差点胖成猪,也不全是因为吃,而是被人在膳食中下了药。  这种腌臜事,冯吉就不说出来脏了天子耳朵了,毕竟那位陈淑妃的的确确,是在太医的帮助下,短时间内就恢复了原来的身段,甚至更胜从前。  冯吉从来不去评判天子的想法对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喜欢细腰又有何不可,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解天子之忧。  司马彦回想了陈淑妃的模样,因为一直安分守己,主动攻击性不强,曾经的陈淑妃现在已经是陈太妃,性子比起十年前稳重不少。为了安稳度日,陈太妃平日里就缩在自己的宫殿中,吃斋念佛,安安分分,并不出来惹人厌烦。司马彦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这位陈太妃。  他问冯吉:“当年教陈太妃五禽戏的是谁?” 第13章 在冯吉看来,这些娇弱美丽的宫妃能有这待遇,还是天子仁善。毕竟她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家中父兄站到了摄政王的队伍,轻则流放千里,终身服役,重则以谋逆罪论处,满门抄斩,哭嫔这样的,好歹保住了一条命,日子过得也清静。  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摄政王连通党羽送了不少女子入宫,可如今偌大深宫之中,上了皇室玉牒的女子也就二十来个,其中一大把还是先皇留下来的妃嫔,当初摄政王安排进来的那一批,还顶着宫妃名号的,只剩小猫两三只。  司马彦当初嫌弃这些妃子麻烦,便直接打发她们去陪宫里那些长伴青灯古佛的太妃。这待遇相对其他人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当初送来的钉子和眼线,早就拔出绝大部分,还活在世上的,基本上都寻了错处,送进浣衣局这种地方,日夜劳作。  早年国库空虚,晋国青壮死伤不少,皇帝不养闲人,遣散了不少到了年纪的宫人,让她们自行婚配。这几年大晋修养生息,国库充盈不少,司马彦也不想给自己的后宫多花一分钱。反正太妃手里有积蓄,少几个这样需要人伺候的主子,他能少养数百宫人。  对,是哭嫔,司马彦道:“转驾去翠霞宫,让太医为哭嫔看诊。”  说是为哭嫔看诊,但半个时辰之后,哭嫔和李太妃都被丢在小佛堂里瑟瑟发抖。  经历了这么多的磋磨,哭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怀着对摄政王的仰慕之心嫁给皇帝,却根本看不上皇帝的哭嫔了。  经过了生活的毒打,哭嫔长大了,懂事了!不过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皇帝,她也根本没想过要献媚,只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压根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直接让身边的侍卫把她们抓起来,关进了小佛堂里。  “姑母,暴……包庇人的事情我没做过啊!陛下不会是要算旧账吧,咱们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做啊。”  忘了隔墙有耳,她差点就说出暴君这个词了,不是她瞧不上皇帝,当今皇帝真的是有病。像她爹,后院里那些楚楚动人的小妾使手段,她爹难道不知道吗,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影响到自己,就大大方方受用美人的小意温柔罢了。  皇帝油盐不进,什么手段都不吃!哭嫔还记得,早年摄政王在的时候,有宫妃花了不少银两,买通了摄政王身边的宫人,穿得仙气飘飘的,在花丛中扑蝴蝶,试图制造一个美丽的邂逅。  这暴君倒好,直接来一句,窥伺帝踪,二十大板伺候,人没了半条命,直接打成洗脚婢,细嫩的手,没几天就和那些三大五粗的凶婆子一样糙了。还有人,试图给暴君下药,谁知道暴君是个药毒不侵的体质,喝了一口就打翻了汤药,试图爬床的宫妃上一秒还在搔首弄姿,下一秒就哭爹喊娘,尸首分离。  虽说后来她知道,这主要是天子和摄政王斗法,她们这些人,无非就是皇权漩涡中的一只小蚂蚁,可天子翻脸无情,极其狠辣的手段还是深深的刻进了哭嫔心中,天下最毒男人心,比起狠辣无情,没人比得过高高在上脑子还有病的皇帝。  哭嫔跟着姑母茹了几年素,吃了几年斋,在心里咒了暴君几千几万遍,本以为自己看开了,但今日再次见到皇帝,她头一次发现自己求生欲非常强大,她才二十四,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太妃年长哭嫔十六岁,没理哭嫔,只不断的转动佛珠,在小佛像面前念念有词,低声吟诵佛经。  太医院里正当值的太医都被叫来为哭嫔看诊,金线悬在素白玉手上,另一端捏在排队诊脉的太医手上。  石芷木着一张脸,用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同僚,一群傻瓜,肯定想不到吧,坐在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纱帐中让他们悬丝诊脉的根本不是什么哭嫔,而是天子本人。  等看诊结束,一群白发苍苍的太医交头接耳:“是喜脉吧。”  “我觉得也是,脉象有些奇怪,但是的确是喜脉。”  “没错,而且好像都有四个月了。”  都知道天子鲜少步入宫中,但当今皇帝行踪捉摸不定,说不定哪天没被记录的时候,就正好宠幸了哭嫔,不然的话,皇帝不可能会喊这么多太医来给一个小小的嫔看诊。哭嫔家世衰败不少,倘若胆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直接安排一个人处理就够了,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太医们交流一番,和石芷起名的妇科圣手张太医拱拱手:“娘娘有喜,腹中龙子已经四个月了。”  若是哭嫔难耐寂寞,敢混淆皇室血脉,皇帝也不至于为了这事情处置他们这些太医。  他就说吧,怀孕了!四个月!  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石芷顿时热泪盈眶,他没说错吧,他为人医者的职业素养保住了。  “你们再说一遍。”  天子金玉一般特别的声音从帐内传来,没想到哭嫔这么受天子重视。也对,宫里十年没有喜事了,若是哭嫔怀了龙种,那就是大功一件。  太医们纷纷道:“不会错的。”“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纱帘被宫人缓缓掀开,玄色绣金的龙袍露出一角,衣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  太医们连忙低头请安:“见过陛下。”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坏了,用压抑了复杂情绪的声音再要求了一次:“你们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金线垂落到地面,太医中有人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眼,打好的祝贺腹稿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  金线,金线的另外一段,怎么会是系在皇帝的胳膊上呢!第22章   除去不当值的,太医院所有的医正,一共来了六十三名,时常为后宫嫔妃们看诊的几个太医,还有石芷口中精通蛊毒的夏太医都在其中,一个人可能诊断错了,六十三名呢。  即便是有人能买通一名太医,也没有那个本事买通这么多人,更何况司马彦完全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时候还特地更换了被看诊的人选。  除了精通蛊毒的夏春夏太医,还有一开始的石芷石太医其他太医都被撵了回去,回太医院的路上,他们的表情还恍恍惚惚的。  第一个抬起头偷瞄到皇帝的那个太医道:“是不是我们的搞错了?帐子后面的,不是哭嫔啊。”  后宫里的妃嫔本就不多,就算是哭嫔不得宠,翠霞宫至少有个李太妃,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还是能够请得动太医院的人的。  “这不废话,两个月之前,哭嫔牙疼,我给她诊过了,根本没有身孕。”  孩子要是刚怀上十天半个月,他们还不一定能够拿捏得准,但是一个月之后,只要是身体还健康的人,脉象就会很明显,两个月之前哭嫔没孕,刚刚这绝对不可能突然怀上四个月的身孕。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这发言的太医立马就被自己的同僚挤兑。  说自己给哭嫔看过诊的太医哭丧着一张脸:“当时那个场景,你们也没机会给我说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都给炒热了,所有人喜气洋洋的,跟过大年似的,他混在里面,可不就被带的冲昏了头脑。再说了,两个月前的事情,他哪里一下子能记起来这么多。  这倒有些道理,而且就算是他说了,大家最多是联想到李太妃身上,若是李太妃有孕,那可就是宫廷丑闻了,这对医正而言,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可谁能想到,谁会想到当今天子身上。  “那……那喜脉是怎么回事?”有人弱弱的问了一句,嘁嘁喳喳讨论的一群人立马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才有人说了一句:“陛下让夏春留下了,估计是咱们没见过的什么特殊的蛊毒吧。”  这一猜测如同落入油锅中的水,一瞬间沸腾起来:“蛊毒,也能让男人怀孕?”  “应该没那本事吧,肯定是假孕,假孕!”  “肯定是咱们见识少,没见过这种蛊!”  书里写的那么玄乎,可现实中的蛊虫哪有那种本事。要是稀奇古怪的蛊那么厉害,那只要掌握了神秘的蛊虫,不等于直接掌控了全世界。一位有些家学渊源的医正下意识要反驳,看着大家自欺欺人的面孔,最后还是点点头附和:“没错!”  没错,一定是他们见识少,没见过这种稀奇古怪的蛊!  太医院里,所有参与会诊的医正都决定把自己今天见到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翠霞宫内的两位太医可就没有他们这么轻松。在夏春再三把脉之后,他用极其笃定的口吻道:“陛下身体康健,没有任何蛊毒迹象。若是真有这等神奇的蛊虫,它一定会吸收大量生命力,让陛下变得虚弱。”  皇帝色若桃花,肌肤的光泽度更甚半年之前。况且……陛下元阳早失,日子过得应当比他们这些太医滋润许多。  作为岭南出身的太医,夏春比起石芷要从容淡定许多:“男子有孕一事虽是世间罕见,但并非没有。微臣年少时在外行医,曾经遇到过怀孕身孕的男子,男子体内有孕囊,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可以和同性孕育子嗣。只是生育之事,万分凶险。陛下万金之躯,更当慎重才好。”  “那这胎儿可能去了?!”听到凶险,一旁的冯吉立马着急发问。  见皇帝目光扫过,冯吉道:“老奴僭越,只是女子生产都格外凶险,陛下若是有什么闪失……”  冯吉拿袖子抹了抹眼泪,这偌大皇宫之中,可能除了司马彦自己,当属他最不愿皇帝出事。  权宦权宦,他所有的权力都仰仗于天子的信赖和宠爱,天子没了,他肯定也得跟着没。  司马彦却问:“这孩子平安生下来,能有几成把握。”  夏春道:“若是养护得当,陛下保持心情愉悦,在八月时取胎,用剖腹取子的法子,臣能有六成把握。”  男子生育,只能取偏门法子,自然不能等到胎儿足月再生。破腹取子虽然骇人听闻,但是当初他替那怀胎的男子生产,就是这般做的。这几年来,夏春在兔子、牛犊,还有其他的小动物身上做了不少实验,但是除了当初那人之外,他从未对人下过手。  毕竟世间女子接生,都是选择那种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哪里敢让男大夫进门。  说是这样说,夏春也没想天子会愿意让他在肚子上开刀,毕竟天子多疑。  司马彦问:“若是服药,朕有几成风险?”  “孩子月份尚小,服下药物的话,虽有损圣体,出意外的几率很小,半成会出意外。”  打胎毕竟伤身:“不过男子有孕之事着实罕见,臣也不能确定计量。”  给皇帝出主意,他不敢有半点隐瞒,好歹都要说个明白才行。  一直在旁侧的石芷立马补充道:“就算是再少的打胎药,服用了也伤身的,四个月,胎儿已经成形了。”  前三个月还好,一月份,孩子没什么存在感,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精心调配的一碗药下去,对母体,不,父体的影响也不算大。到了后期,孩子越大,需要的药越重,影响也越厉害。  “太重的药,指不定喝完以后就不能生了。”说完这句,石芷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破嘴,皇帝难道会想生这孩子。  他一脸愁苦:“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陛下让其他女子受孕的能力,但孩子若是格外坚强,到时候可能会生个傻子残障出来。”  呸呸呸,石芷又激动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呸呸呸!听听他说的什么晦气话:“陛下,您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您是真龙天子,自有真龙庇佑,肯定会安然无事。”  “朕是中了难解的蛊毒。”司马彦沉默半晌之后道。  这话的意思,天子是要把孩子给药没了?石芷没被责怪,稍稍松了一口气。  “微臣这就去给陛下调配药物。”每个小生命降生都不容易,其实石芷并不是很喜欢调配堕胎的药,但是他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能让天子冒险,即便是天子亲生的血脉。  司马彦补充道:“一个六个月后才能解的蛊毒。这段时间,就有劳夏爱卿留在朕的身边,为朕解毒。”  既然孩子长到了八个月之后就要出世,不过四个月罢了,眼睛一闭一睁,随随便便也就过去了,他死都不怕,不过是生个孩子,有什么不敢赌的。就像是石芷说的,要是没药成功,还是得辛辛苦苦把孩子生下来。  天子的眉目异常的平静,仿佛怀孕的是旁人,而不是他一样:“石爱卿,给朕开个安胎的方子吧,不用药,就食补。”  药对他的用处其实并不大,因为打娘胎里中了胎毒,他从小就泡药浴,对市面上绝大部分毒都免疫。正如夏春说的那样,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对那些娇弱的女子来说,可能一碗药,就能要了她们和肚子里孩子的命,而他需要的,绝对不仅仅是一碗汤药就能够解决的麻烦。  万分之一的几率,和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个异常顽强的幸运儿。根本没有什么半成无事的几率,对他来说,只有动手和不动手的区别。如果不动手,他有六成的几率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动了手,九成的几率会生一个智障或者畸形的孩子。只要是个算学过关的人,就该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选择。  石芷大为震惊,半晌之后如梦初醒:“臣,臣还要再为陛下把把脉,方能对症下药。”  再一次诊脉过后,拿到了笔墨,写字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真是没想到,他行医三十多年,竟然会有要替皇帝开安胎药。要是皇帝真的有孩子,要是孩子真的能出生,他石芷,将来肯定也是要名留青史的大夫了!  皇帝中了奇特蛊毒的事情,很快就在京都上层圈子当中传了开来。作为司马彦最为忠心的走狗,凌夷自然知道的是皇帝有孕的版本。  听到皇帝说的秘密的时候,凌夷惊得下巴差点脱臼,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宋小七是女人?”  “孤能分清他是男是女。”女人能有那种东西,还有那个规模,司马彦的眸色郁郁,“怀孕的是朕。”  凌夷十分不理解:“陛下万金之躯,要这个孩子风险太大。”  对他来说,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肯定比不上眼前的天子重要,凌夷是铁打的保皇党,保的是司马彦这个皇帝,不是先帝,也不是未出世的皇子和公主,他并不是想左右天子的决定,只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朕决定生,只是通知你一句而已。”对属下,司马彦并没有太多的话要顺,“你要做的,就是让朕能够顺顺利利,没有任何风险的生下这个孩子。”  “是,臣知道了。”虽然不理解,但是听从命令是凌夷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他无从也绝对不会干涉陛下的选择。  只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也应该在场:“那宋小七知道吗?”  “这就是朕要你来的原因,审刑司准的假,让小七给朕早些回来。”  这个消息,他本来是要第一时间和小七分享的,偏偏对方不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的缘故,知道这种情况之后,司马彦感觉没有情郎在身边的日子尤其难熬。哪怕是一天,他也不愿意去等。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自己腹中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  “这……”凌夷道,“宋小七说是他的父亲在岭南生了病,是要回去处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京城。”  司马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后者立马改口,“他就算是出去了,我也一定把他追回来!至于宋小七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几个月之后就能有个孙辈,肯定会高兴的病愈,我会安排太医随行,保证宋老爷子安危。” 第15章 他在现代社会读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记得的东西都讲完了,现在只能念书了。宋訾用的是前世备受欢迎的播音腔,阿言夸他的声音好听,字正腔圆,可以助眠。  “不听故事。”阿言的声音懒洋洋的,“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说吧。”他们之间的气氛温馨又融洽,仿佛两日前因为误会引起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了一样。  宋訾的手,被阿言的手抓住,轻轻的搭在了后者的小腹上。因为是侧睡的姿势,可以看到,阿言的小腹一起一伏的,还有点软乎乎的小肚子。  大美人的声音又轻又娇,像是春风化雨,又好似蜜糖,黏稠甜腻:“小七,我怀孕了。”  “嗯……”宋訾习惯性的应了一声。  “嗯?”  阿言笑吟吟的,目光潋滟:“这里面,是我和你的孩子,你高兴吗?”  宋訾直接从软榻滑落下去,他有些狼狈的起身,双手搭在阿言的双肩,这肩膀,是如此的纤细。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手些微用力,捏住了阿言过于单薄的肩胛骨。宋訾一脸的痛心疾首,怪他,都怪他。他早该知道的,正常人一直被关在这么个小地方,肯定多多少少会出一点问题的。  只怪他平日里对阿言的关心还是不够,只顾着阿言的生理需求,什么吃喝玩乐,衣食住行,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枕边人的心理健康出了毛病:“阿言,你清醒一点,你是个男人啊!”第23章   “小七,你晃得我头好晕。”  司马彦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若是换做旁人,敢这么质疑他,肯定因为过分僭越被冠以欺君犯上的罪名问斩。他再三提醒自己,这是孩子他爹,要忍耐,忍耐!  宋訾一听他说头晕,及时收了自己摇晃心上人的手,一下子没了倚仗的司马彦像是被人摁倒的不倒翁一样,直接朝着宋訾的方向栽过来。  要是照往常,宋訾肯定就顺手将人揽入怀中,接了这个投怀送抱的大美人,可这一次,他却一拉,一推,一放,愣是用两只手捧着对方的细腰,让人靠着床榻坐好。  床后面木头硬邦邦的,微微凸起的部分对腰部受力十分不友好。宋訾站在榻前看了看,从角落里捞过一个灰色的龙猫靠枕,屋子里的靠枕基本上都是他利用闲暇时间动手缝的,说不上多精美,但是勉勉强强还算的上可爱。  宋訾把靠枕塞到司马彦身后,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格子方形抱枕,这个是用简单的碎步塞了棉花做的,随便缝缝都很有几何艺术美。  身后靠一个,怀里塞一个,不对,宋訾维持着紧绷脸的严肃面孔,把懵逼状态下的大美人怀中抱枕抢走。  司马彦:……  宋訾接着把阿言的睡袍解开一角,露出对方白白嫩嫩的肚皮,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软乎乎的肚子:“平的。”  他再拉过对方的手,搁在自己硬邦邦的腹肌上:“我的,也是平的。”  宋訾再拍了拍鼓鼓涨涨的棉花抱枕,把方形的枕头塞到腰腹的位置,然后聚拢身上天青色的睡袍,肚子立马胖了老夸张一圈:“怀孕肚子会像这样,塞了棉花一样涨起来,但是你就算是在肚子里绑棉花枕头,也不会有孩子生出来的。”  他一脸严肃的给阿言做科普:“女人和男人,做我们做的事情,才有可能怀上孩子。男人和男人……”宋訾双手交叉,在胸前划了个大大的x“多少次也不行。”  宋訾把放在肚子上,捂得热乎乎的棉花枕头拿出来,丢得远远的。  他重新靠过来,坐到阿言身边:“虽然我理解阿言你的心情,但是没有孩子这种事情,我当时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好了。”  宋訾其实对孩子并没有什么执念,阿言不能生就不能生呗,生孩子又不能延年益寿。他不知道阿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但细细一想,估摸着对方是一个人待久了,不小心就钻了牛角尖。  说到底,是他给的安全感不够多,面对这种问题,不能一味的斥责对方荒谬,要对症下药,化解对方的心结,他放弃了最初生理卫生教育的腹稿,努力翘了翘唇角,“你要是想要养孩子的话,等咱们出了宫,可以收养一个小孩子,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多养两个。我保证老了以后,有人给咱们摔盆。”  这个时代因为种种原因,养不起把孩子扔掉或者送人的人家其实还是挺多的。他置下的那些产业,说不上富可敌国,好好十个八个孩子抚养成人是绰绰有余的。  宋訾抿直了唇:“之前不是说了,我带你出去住。正好这段时间,皇帝被下了蛊毒,到时候,就直接把锅推到那个下蛊毒的贼人身上!”  看着情郎清澈明亮的眼睛,司马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处处为他着想的话,倘若他不是真的再三确认,还叫了整整六十三个太医为自己看诊的话,他一定会为小七的真挚和体贴感动的。这孩子,都胆子大到要在他的宫城里放火了。  “小七,其实……”  “不,不用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看看自己,整日里忙得不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就从来没想过孩子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一时心软,把人留在这么个小地方,给阿言困出心病来了!宋訾握紧双拳,目光坚毅,他不能再这么纵容阿言了!  是时候带阿言出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了,还得给阿言找点事情做,让对方体会到人生别样的精彩。  “宋小七,你听我把话说完!”  司马彦心想,等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到时候宋小七就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肯定也舍不得离开他们父子两个。他的小七实在是心地柔软又善良还重情重义,对司马彦来说,善良本是他嗤之以鼻的品质,但这些品质出现在小七身上,实在是太好了。  宋訾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发怒的大美人:“你说吧,我保证不插嘴。”  “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再过四个月就会出生,我要在宫里养胎,不能和你一起出去。”  司马彦之前还烦恼拿什么理由来拒绝热情洋溢的心上人,现在倒是有了一个现成的理由。  “我出去之后,你又不在宫里当值,陪我的时间还不一定有现在长,而且出宫之后,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又在宫中,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宫里戒备森严,外头自然是比不上里面安全的。  宋訾竭力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在脸上,避免恶化阿言的情绪。果然,阿言已经病的不轻了!让我和孩子怎么办这样的话从阿言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訾眼睛一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前回来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就是自己安排凌夷把人叫回来的,司马彦故意点点头:“难道不是因为想我吗?”  “想你是一方面,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宫中皇帝中了稀奇古怪的蛊毒,你想想,连那么多人护着的皇帝,都会中奇奇怪怪的毒,你的小院里岂不是更不安全,万一有什么人闯进来,搞不好都没人发现。”  宋訾相当机智地顺着司马彦的话往下说:“这么一想的话,难道不是外面更安全。”  根本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蛊毒,那是他为了能够遮掩腹中的孩子编造出来的谎言。司马彦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这一瞬间,他都想要托盘而出,可尘埃未定,司马彦不敢赌。在别的方面,他从来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唯独在这件事,却控制不住过分谨慎。  “蛊毒也许只是流言,现在宫中增强戒备,只会比之前更安全。”  四月份的孩子,就算是贴在肚皮上,也不能够清楚地听到心音,只要等一个月,到时候证据确凿,小七就算是不相信都会信。  他又不好把太医院的全体太医拉到情郎面前,只能决定用细节说服自己的心上人,司马彦温言说:“我以前肚子上有肌肉,但是现在它们消失了,就是给孩子提供养分。而且我口味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喜荤腥,喜欢吃酸的东西,我还嗜睡……这些都是怀孕的症状,不是吗?”  宋訾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他只知道阿言病了,不知道对方已经病到这个程度,因为一直在心理上催眠自己,身体都出现了假孕的症状!  他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把这些不对劲放在眼里呢,怎么会想不到这是怀孕的症状呢?!对哦,他也没怀过,上辈子也没有怀孕的老婆,没发现才正常。  宋訾深吸一口气,一改先前的态度配合道:“你说得对,要是不想出去的话,暂时就呆在宫里吧。”  反正他要离开这个地方还得过个两年,按照阿言说的,如果真的有孩子,过个半年,孩子怎么都落地了。  他决定给两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半年之后,无论阿言用什么借口,他都一定要把阿言带走,大不了到时候先斩后奏,直接放把火把小院烧了。  宋訾打定主意,努力地扬起灿烂的笑脸,决定发挥自己最精湛的演技,配合生病的阿言演这一场戏:“阿言,有孩子太好了,我超级高兴的!”  宋訾道:“养孩子可不容易,都四个月了,该把小孩子的衣服准备起来了,你接下来要辛苦了。”  大美人柔柔一笑,浑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母性光辉:“不辛苦,生的是我和小七的孩子,就算是受罪再多的罪,我也不觉得辛苦。”  “我明天就去书局,带些生养孩子的书来!”宋訾握拳,表示自己一定做好全力配合,照顾好“孕夫”。怀孕有诸多禁忌,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的,希望吃一段时间孕夫的苦,阿言就想开了。  呜呜呜,他的阿言太可怜了!要是阿言病入膏肓,不愿意从梦中醒过来,他就去抱养一个被人家遗弃的婴儿,当做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第24章   神秘蛊毒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公鸡还没有开始鸣叫,但是天色已经开始泛着鱼肚白。  “早,今天吃葱油饼啊。”还没有到正式的饭点,掌握着审刑司财政大权的耿奇,嘴巴已经提前叼上一块香喷喷的葱油饼,他手上还拿了一个又大又白的馒头,进门前,把油乎乎的饼子吃到肚子里,又拿干馒头擦了擦嘴,这才踏进办公的地方。  刚进门,他冷不丁地被垒得高高的书桌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没睡醒走错了地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桌子,还是熟悉的布置,凌乱的文稿,放在桌子上惯用的秃了毛的笔,一小方墨汁干涸的砚台,这才重新抬脚进了门。  耿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一块块的掰剩下的大馒头,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吃东西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来今天他又是最早来的一个。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  一张生面孔推着一个一个木板和身体打造的小推车进来,小推车上还摞了几百本书。  宋訾嚯地一下从高高的书堆后面站了起来:“放在右边,右边的空地上。”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重新坐了下去,然后沾了朱砂,继续用朱笔在书上画圈。  好家伙,耿奇这才发现,屋子里原来还有第二个人,值了夜班的宋訾竟然比他来得还要早。  他站起来,围着宋訾的位子转了一圈,还踮起脚尖,把脚踮得高高的,这才能够看清楚被书包围的少年。  对方认真看着一本摊开的书,正小心翼翼的用笔划线,声音放得很轻,不知道是不是被书阻挡了,再加上自己刚刚咀嚼的声音比较大,所以才没有听见。而他方才坐在椅子上受到了视线的阻碍,根本就看不到位置上的宋訾。要不是后者站起来说话,耿奇估计要老半天才能发现对方。  “你把书堆得这么高,不会是想当着我和老大的面偷偷干坏事吧。”  耿奇、凌夷用的是一个屋子办公,宋訾作为后加入的新人,他的办公桌就在这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随时随地都需要接受领导的审查绝佳死亡座位。  宋訾自然否认。“不是啊,这些书当然是我要看的,来回看太不方便了,我就把书都搬在这里了。”  “这也太多了吧,这么多书得花多少钱?”笔墨纸砚的价值都不菲,耿奇下意识在心里打了一个算盘,好家伙,感觉都能够抵得上审刑司全员一个月的俸禄了。  宋訾摆摆手:“耿哥你这么早就来啦,还好,其实没有多少,都是七略书局拿的。”  差点忘了,那么大的书局,就是宋小七开的,都怪这个家伙平日里太低调,他第一次体会到对方其实很有钱。  瞬间酸成柠檬的耿奇问:“这么多书,你能看得完吗?”  “我看书速度还行,一点点总能看完的。”宋訾道,“我时间不多,还要看书,就不和你聊了哈,耿奇哥你随意。”  朱笔画完圈,宋訾又换了墨笔,然后在一本空白书页上刷刷记录什么,都是整整齐齐的小纂,一行一行漂亮娟秀得像是印上去的一样。  耿奇眯着眼睛翻了几下封皮,口中念到:“《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怎么都是医术,你看这个干什么?是想转行做仵作?”  想做仵作,那要实践出真知,跟着师傅学的速度更快,光自己啃书有什么用。  “如果是你或者家里人生病了,找宫里的太医不是更方便,你放心,虽然很多人和咱们老大不对付,但要是咱们有人真的得了什么大病,审刑司的面子还是够各十个八个太医的。”宋小七的身家,又不是看不起病。  他们要是受伤的话,也是受外伤比较多:“你要学也要学跌打损伤、正骨什么的。”  “什么?正骨?我也有,放在左边那堆,你想要可以拿走。”  宋訾翻书的速度很快,他并非真的想要在短短几个月之内速成一代名医,主要是昨天回书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大意了,现代根本没有专门描写照顾孕妇的书。  古代到底是比不了现代,现代可以用各种搜索引擎,什么详细的知识都有,连母猪的产后护理都能找得到。而古代匠人们吃饭的手艺都是藏着掖着,文人墨客也不稀罕去写低贱者的技术。  没有专门的书,那他就只能从相关的书籍里自己归纳总结,到时候还要去找擅长这些的大夫和产婆,提前问一问。不过也不能全听这些人的,毕竟按照他的记忆,很多老法子都是封建迷信,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对孕妇和产妇其实特别不友好。  他看这些关于人体医书,主要是了解一下饮食的禁忌,还有消除浮肿的方式。阿言的身体跟着他的心一起病了,他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出现萝卜腿之类都症状,万一真的有的话,到时候还要给“孕夫”按摩消肿。  除了这些医书之外,还有大量的食谱,孕妇要吃好喝,做菜就不能是之前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多少要变着花样。宋訾准备看书实践两把抓,自己先了解一下,到时候去和自家厨子学。  该配合阿言的演出,他一定进行到底,希望阿言吃了他精心烹饪的饭菜,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妄想症的病情因此好转。  这里面还有很多书,是宋訾给阿言带的,什么《徐x记》《易经》《观星占卜》,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宋訾后来想了想,觉得阿言之所以会出问题,除了长时间待在小院里,主要还是闲的,没什么事情干。虽然不能出宫,冷宫里也不能随便串门子,但是宫城那一圈还是挺大的,风景也很美。  宫里那么多宫女太监,有些人在里头待了几十年,很少有人会有这种毛病,就是因为他们要时时刻刻干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乱想。  孕妇,不,孕夫不能做体力活,但能干的事情可多了,织织毛衣,算算卦,夜观夜观星象……这个时代没有大气污染,天上的银河可漂亮了,随便一个晴朗的夜里,都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璀璨银河,保证星星多得看不完。 第17章 第26章   “流言,什么流言?”宋訾道,“我就在京城里待着,没听说过对阿姊不利的流言。”  他一直安排手下的人时刻注意着京城的舆论动向,见微知著,聪明人就是擅长从瞬息万变的风向中捕捉到足够有用的信息,金銮殿上的那一位,脸上的一个微笑,一句话,都会被拆解成支离破碎的一个字,深挖出背后的意思。  左相府的相关舆论属于宋訾要求的被监控的重点,倘若真有对他阿姊不利的流言,底下的人应该第一时间会向他汇报才是。还是说他的属下办事不力,到了需要整顿的时候。  明安郡主摇了摇头:“不是坏的流言,都是夸你阿姊的话,夸的天花乱坠,就差没把你阿姊夸成了仙女。”  “夸她不好吗,阿姊一直都很,若是阿姊和我换一换就好了。这是事实,哪里能算得上什么流言。”  若只是夸赞,宋訾就可以理解底下的人为何不报,和他不一样,宋菁声名在外,是才貌双全的贵女典型。哪天京城里的风向变了,开始给宋菁泼脏水了,底下的人才会向他汇报。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虽然宋菁一直都很自信大方。可是被亲近的家里人这么直白夸奖,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聪慧貌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虽说绣工是差了点,但是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绣工好的绣娘。”对于身份高贵的京都贵女们来说,有一手好的绣工只是锦上添花,要是没有,那也不妨事。  他的阿姊学的是如何管理一个大的宅院,会算账,能用人,懂经商,做一个当家主母。  宋訾一直觉得自己的姐姐配得上更好的,但是一个人是很难同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去对抗的,他的阿姊很喜欢小孩子,也期待自己做一个成功的母亲,所以宋訾不会拿后世的那一套去刻意引导他阿姊什么,完全尊重对方发自内心做出来的每一个选择。  明安郡主可以说是从小听恭维声听到大,也就是刚嫁给宋明成那一会儿,被某些高嫁的小姐妹阴阳怪气了一段时间。但是到后面,随着宋明成官做得的越来越大,这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能够让人飘飘然的赞美。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人在她面前,肯定是会变着法子夸赞她,夸宋明成,夸她的一双儿女。  因为夸的人多,她习以为常,起初也就没在意:  “你阿姊是优秀,夸她的人多,我觉得也很正常,可是我也知道,这天底下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叫所有人喜欢,以前一直讨厌你阿姊的人,突然在背后说起了你阿姊的好话,你觉得这对劲吗?”  宋訾配合道:“不对劲。”会和他阿姊明面上针对的,基本上是他阿姊的对手,父辈也和左相一派针锋相对。对你有企图的人夸你正常,和你有仇的人夸你,背后肯定有阴谋。他阿姊虽好,却没有书里人见人爱的女主光环。  “不错。”明安郡主给了儿子一个赞同的眼神,不愧是她的儿子,就是这么聪明,“为娘也觉得不对。所以就让人压了压流言,结果压不下去,反而越演越烈。”  明安郡主看了一眼女儿:“我早年不是去青灯大师那,给你阿姊算过命,大师说,你阿姊有凤命,我当初是有过送你阿姊入宫的打算,可是这两年,知道了当初那些女人的下场,为娘已经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助推流言的事。”  宋菁握住明安郡主的手:“娘,您是我亲娘,女儿知道你一心为我。”  “娘,我是说这事情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姊的流言压不下去,其实是阿爹在背后推动?他想给阿姊造势,好让她能当皇后。”  不怪宋訾这么想,他爹的确是一个权力欲很重的臣子,看着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是眼底深处蕴藏的是无法掩饰的野心,有野心很正常,在这朝堂中混的,没有几个官会希望自己混不好,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上爬。  “胡说八道!不肖子,尽在你阿姊和娘亲面前说我坏话!”左相也赶来了,正好在门外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到不孝子又在污蔑自己,赶紧跳出来给自己澄清,听到这话,他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都已经官拜丞相,用得着靠自己的女儿去博取荣华富贵嘛。  宋訾投了一个幽幽的眼神:没错,您就是这种人。这个家里最让他头痛,最难搞的就是他亲爹了。他爹都敢罔顾家里人的安危造反,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  后者被他这个眼神气得不行,不肖子!他刚刚怎么就只用鸡毛掸子打了这混账东西一下,真是反了天了。  明安郡主替丈夫说了两句好话:“这个和你爹没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回来就和他吵了一架,他说不是自己干的,我信了。你爹他当天就利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去查了,是你爹以前的死对头干的。他们竟然还假惺惺的递了折子,在皇帝跟前鼓吹你阿姊,非要把你阿姊送进宫吃苦。”  明安郡主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之前你阿姊年纪小,不是正好错过了两次选秀,她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年纪,我这次本来不打算让她去的。万一去了,也可以同你姑祖母说一声,想个不痛不痒的办法刷下来。但是他们递了折子,你阿姊到时候就不会再走这样的流程。”  选秀通常是三到五年办一次,大选是从民间选未婚的,适龄的女子。官员家眷,只要是符合年龄符合条件的,没有订婚的,就得进初选。不过皇帝一般都不会管那么多,这种选秀,那都是由太后、皇后、贵妃主持的。现在皇帝的宫中没有皇后,也没有其他身份高贵的嫔妃,就会由太妃来安排。  只要皇帝不开口留人,自家女儿不想进去的,稍微想点办法,就可以在第一轮把人淘汰掉。明安郡主有一位表姑母,在宫里做太妃,真要办选秀,还是能够做些什么的。  皇帝登基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初登基没多久,宫里就安排了一次小范围内的选秀,那一次还是摄政王出的手,天子以替先皇守孝为由,没有把后位许出去,但还是被摄政王安插了不少人进来。  通常情况下,秀女进宫,都是会选十三岁以上,小姑娘要来了初潮,拥有生育的能力。毕竟天子选妃,目的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延续司马家的血脉。那时天子十六,明安郡主的一双儿女才八岁,还是未通人事的年纪,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一些。  第一次够不上,然后过了四五年,宋菁年龄倒是合适了,结果昔日里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人没了,太后也没了。天子拿着为母守孝的理由,停了一次选秀,宋菁在适龄的年纪,正好错过了这一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最优秀的姑娘,不管天子喜欢不喜欢,理所当然是应该入宫为妃的,而且宋菁的年纪,正好赶上选秀最后一波。  “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拿你阿姐当靶子,咱们家里简简单单的,哪里学过那种阴私的东西,当初我现在这个念头,把你阿姊教的太正,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教不会,真要是进了宫,还不是得被人算计着连骨头都不剩。”  她越说越气,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直接娇言骂了起来:“你说那个老不死的,是他得罪了皇帝,才被免了官位。陛下让他一大把年纪回家含饴弄孙,那不是让他享福吗。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男人,自己又不是没有女儿孙女,对别人家的女儿这么恶毒,对付不了你爹,就拿你阿姊下手,呜呜呜……我的儿,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群歹人。”  两行清泪不断从明安郡主美艳动人的脸上滑落,眼泪越落越多,简直水库开了闸,直接泄洪的架势。  宋明成是看不得自己娇妻这种肝肠寸断的哭法的,忙拿了帕子替明安郡主擦拭眼泪:“夫人莫哭,我不是正在解决这事情吗,菁儿办了婚事,自然就不需要入宫了。”  流言是很难完全止住的,这些人是在说好话,给宋菁镀金,他们又不可能为了止住流言,反过来给自己的女儿身上泼脏水。应对之策,自然是早些嫁人,皇帝虽暴戾,却不至于强抢自家臣子的妻子。当年摄政王就干了这种事情,想来当今圣上对此事应该是深恶痛绝的。  宋明成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卢山卿是没那么好,但他的确目前为止,最合适的。”  这孩子真是不会说话,他做父亲的,自然是再三衡量,精心筹谋,怎么可能会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  宋訾问他:“卢山卿喜欢我阿姊吗?”  宋明成骄傲道: “你阿姊这么好,自然没有谁会不喜欢她。”  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然后一往情深的,大部分都是成婚之后,慢慢相处,相濡以沫。只要品性过关,可能是淡了些,没那么轰轰烈烈,但是日子总归还是会过得舒舒服服的。  一家之主一锤定音:“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瞎胡闹,你阿姊的婚姻大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做主。这事情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就进宫,去向陛下要一道圣旨,御赐的婚事,便是你爹我看走了眼,也不怕卢山卿胡来。”  “既然可以赐婚,天底下就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吗?非要找卢山卿,哪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阿姊,将来会喜欢上别人。”  也不是没有别人,但是条件这么合适的,又不让宋菁反感的,根本不多。  “你又要说你算到的。”活了这么久,宋明成从来不知道自己小儿子有算卦的本事。  宋訾给的理由,实在是不合适,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嫁出去,所以瞎胡闹。  宋菁抿了抿唇,她其实并不是很想把自己的婚事办得这么匆忙,可也知道,如果不想要入宫,就要尽快把这件事情定下来,这么短的时间,她要选一个,就不能慢慢的挑来挑去。  这个世道总归是对女子苛刻的,又不好一个的相处,耽搁的时间久了,还说她水性杨花。宋菁道:“阿放,我不讨厌他。”  入宫,死,嫁卢山卿,死,仿佛明明之中有一只手,安排好了一切,宋菁命运已定,他们一家的命运已定,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宋訾私下里做了那么多,怎么甘心认命。  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直接把桌子砸出一个洞来,吓了全家一大跳。  宋訾脑子一热:“谁说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的,我就认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明安郡主打了个哭嗝:“谁?”  “审刑司司长,凌夷。”  听到这个名字,宋明成差点脚底下一滑。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  “我觉得很合适,卢山卿那是什么人,对陛下来说根本不重要的人,就算是定下了婚事,如果流言四起,说阿姊是凤凰命呢。”他道,凌夷就不一样了,他年纪轻轻,脸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而且深受皇帝的信任,他的妻子,陛下是不会夺人之美的。”  宋訾话题一转:“娘亲,你可以保证当初给阿姊算命的大师,不对外人说,阿姊有凤凰命的事吗?”  龙凤龙凤,有凤凰命的人,那就是皇后命,皇后自然只能嫁给天子,这天底下哪个男人,敢娶皇后命的女人。  明安郡主嘀咕:“青灯大师是高僧,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而且那些人肯定是不想让你阿姊当皇后的,哪里会帮着流传出这种流言。”  “暴君的皇后有这么好当吗?万一他们就用这种手段,让天子误会咱们家呢,以为这事情是阿爹干的。”  正常人都会想,哪有对手泼脏水,是给自己的敌人说好话,宋菁这么好的名声,肯定是他们宋家人吹出来的。天子喜怒无常,吹得这么过,他们不一定能够如愿以偿,反而搞不好适得其反。  宋訾道,“如果我说,我八岁那年就曾经梦到阿姊当了皇后,然后咱们全家就被抄家了呢。”  宋訾装不下去了,是时候和家里摊牌了。第27章   如果说宋訾说出审刑司凌夷的名字,一下子就镇住了全家人,成功让所有人把注意力从之前的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他后面这一句,那才叫惊天响雷,直接把一家三口都炸裂开。  “呸呸呸!”明安郡主连忙用自己的帕子捂住儿子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赶紧给我呸三声。”  宋訾无奈的把亲娘的手放下,他本来做的打算,是要缓一缓,但是这一两年超出他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原来的剧情里,宋訾是个纨绔子弟,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宋菁就在选秀中入了宫,但是当时,没有对手好心给她造势,反而是泼脏水,所以宋菁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皇后。而是在入宫之后,凭借着高超的手腕当上了皇后。  他们这种无关紧要的背景角色,书里很多的细节都不会写出来,所有的描述都是女主的视角来的。他的阿姊进宫之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算计,除了她自己,不会有别人知道。  宋訾的穿书,其实已经改变了很多,就比如说,同样是面对大选,家里没有安排宋菁入宫,连原来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的右相,都被他这只小蝴蝶扇动的跌离了原位。但是书里还是有很多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什么变化。  “娘,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整整烧了好几天,您总是说,当时大夫都要说我不行了,但是最后我还是醒了。”  “当然,娘怎么不记得,都怪你爹,他当初非要你做那么重的功课,你就发烧了。”  小孩子本来就不好养,当爹的望子成龙过头,一股脑的把那么多的东西都试图教给儿子,培养出一个出众的神童。  她的儿子的确是聪明伶俐,但在念书上也没有那么高的天赋,又要学这又要学那,身体吃不消,就生了病,那可是整整三天三夜,她除了第一天吃了一点斋,后面几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当时她哭闹得厉害,差点挠花了丈夫的手脸,哭着喊着:“孩子都说很累了,你非要逼他,文武双全,要学这学那,这么小的年纪,要是儿子没了,我跟你和离!”  为了祈祷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明安郡主在佛堂前念了一夜的经。她不指望儿子这辈子有多大出息,就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后来宋訾在考场上晕倒两次,也是明安郡主闹了一通,说什么都不肯让儿子再考第三次。虽然她知道,宋明成也希望唯一的一个儿子好好的,并不愿意宋訾出事,可是十年前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八岁之前,宋訾都是按照他上一世的性格,加上这辈子小孩子的身体行事的,这是非常开朗外向,聪明活泼的小孩子。宋明成望子成龙,对他的要求很高,在那之前,明安郡主虽然宠爱孩子,可也没有现在这么纵容。  可以说,如果宋訾当初没有生那么一场大病,那他不久出柜的时候,明安郡主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站在儿子这一边的。  她能够想开,并不是她多么开明,单纯只是心疼儿子,顺着他顺成了习惯。每一年,为了一双儿女的平安,明安郡主都要去寺庙中烧香拜佛还愿。  “其实……那一次高烧,孩儿应当是去阎罗殿走了一圈。”宋訾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家人,其实你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一本书,故事围绕着男女主转,他选择了更加能够让父母接受的一种方式。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醒过来的时候,本来以为那是一场梦,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梦里那些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都存在这个世界上之后,孩儿害怕了。”  他说:“梦里的孩儿特别不懂事,整天在外面招惹是非,到了朝堂上,还屡屡犯错,害得爹娘为我操心劳累,阿姊为了咱们宋家,也入了宫……”  宋訾道:“阿姊入宫之后没两年,御林军就把咱们家包围住了,说是阿爹牵扯进谋逆大案,咱们全部都要满门抄斩。”  明安郡主立马怒瞪丈夫,后者忙说,“我这个丞相做的好好的,怎么会造反。”  “说不定是摄政王逃出来,许了父亲什么好处,他想着阿姊在皇宫之中过得也不好。”  宋菁震惊道:“摄政王,不是早些年死了吗?”  “他并没死,就关在审刑司的地牢之中。”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訾的目光是放在自家亲爹脸上的,后者的表情还有些微的不自然。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宋明成说过不少次摄政王的好话,听着那言语,甚至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向往。  他倒是没有什么谋朝篡位的心思,只是羡慕摄政王权势滔天,做臣子也算是做到了最高位。  曾经摄政王享受的权利,和现在朝堂上的臣子可相差太大了,可能是为了避免再出现第二个摄政王,以前的臣子上朝的时候,都是遵从古礼,大家都是坐着上朝,现在却都是站着,好在天子上朝没有那么频繁,下朝的速度也很快。  见妻子和女儿看过来,宋明成小声嚷嚷:“说不定就是他做的一个梦,又不都是真的,你姐现在这样,我不是也没让她入宫吗?”  宋菁却忍不住攥住了袖子:“若是阿放真的像梦里说的那样,我想我会选择入宫的。”  作为姐姐,她觉得自己有撑起这个家的责任感,要是弟弟不争气,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入宫,让宋家能够延续辉煌。如同亲爹总是感叹的那样,她骨子里其实极其要强,比起宋訾,她更像自己的爹,喜欢争强好胜。  宋明成仿佛成了一家四口当中的罪人,忍不住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为自己辩解:“我绝对没有造反的想法,对天发誓行不行。”  “父亲不一定是真想造反,或许是被逼的,也可能是被骗了,上错了船,走错了道。我相信,父亲也不是要故意牵连咱们,他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每年都有栽了的聪明人,每一次皇权的更替,都意味着清洗和流血,有高高在上的官员被处斩,被流放,也有曾经低微的人青云直上,官员通达。当年摄政王何等威风得意,他甚至睡了先帝的皇后,年轻新帝的生母。一朝落败,也成了水牢里一条可以任由低贱狱卒痛打的落水狗。  宋明成能够年纪轻轻混到左相的位置,是因为他比摄政王聪明,比摄政王能干吗?不见得如此,只是他刚好站在运道这一边。 第19章 宋訾瞬间绷紧了脸,不笑了,凑近了一看:“灼伤了眼睛,那可了不得,让我好好看看。”他凑近了,然后低下头,迅速的在美人微张着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偷香窃玉成功,少年笑得格外明媚,眼睛里真的像是有星星一样,甜得不得了:“没错,我心情好。”  向家里摊牌,好处当然不只是一点半点,除了阿姊不用嫁给卢山卿,他也有了更多的支持和后盾。还有一件事,本朝有很多官员,工作起来的时候都是住在官署,忙碌起来的时候不能陪伴家人。  以前宋訾是临时工,一日也就工作两三日,两个身份换起来也比较轻松,变成正式工之后,工作时间加长,宋訾本来发愁怎么应对家里,审刑司的差事过了家中明路,这下子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么多的好事叠在一起,他心中自然高兴。一百两银子只是锦上添花,真正高兴的事情不是这个。  但是司马彦不知道,他显然是误会了这一点。后者坐了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一锭银子过来,重新塞到宋訾手里:“我一个人呆在这院子里,也用不到这么些钱,这十两银子,就给小七你平日里花销吧。”  颇有点丈夫上交工资奖金,妻子给丈夫花零花钱的味道了。不过一百两银子,阿言给了自己十分之一,算起来可以说是相当大方的妻子了。  宋訾也不缺这个钱,但还是美滋滋地把银子收了下来,然后就听怀中温柔可人的大美人道:“这钱呢,小七平日里买些吃食,再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可以请同僚吃饭,只是绝对不能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知道吗?”  男人有钱就变坏,主要是银子不好马上劈开,不然司马彦刚刚都想只给一两碎银,但是他转念又想,小七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的小七值得更好的,还是大方了一把,足足给了十两出去。  现在是正午,中午的时间还是比较热,而且总共一个时辰,又要做饭又要吃饭又要巡逻,时间并不充裕。  虽然司马彦刚刚因为宋小七那一笑,馋的不行,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熬了小半个月,等明日,明日怎么着都得把情郎攒了的粮一次性压榨干净。  “小七明天晚上过来,和我一起用膳对吧。”  “嗯。”  “明天我会备着吃食的,每次过来都是辛苦小七给我做吃的,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啊,不用这么麻烦,做饭挺简单的。”他上辈子一个人住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而且都是些快手菜,两个人的饭,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做饭很麻烦的一个环节就是买菜,不过他小院就有种蔬菜,肉菜,都是直接带的熏肉这些,简单好做。像那种冬日里带的鲜肉,还有专门的厨子负责切好丝,他用油纸包着,把冻肉冲一冲往锅里一扔,简单便捷。  “别的菜我不做,我给你熬点汤,汤要熬很久才行嘛。”高难度的菜,皇帝也不会做,毕竟刀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炖汤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  宋訾想了想,熬汤还是很简单的,往里面丢一些材料,大乱炖熬出来的也不会太难喝。  去年冬天的时候,宋訾特地仿照记忆里烧一个那种简易的土灶,类似于煤炉子那种,用那种比较耐烧的炭封在里面,下面开一个口子,用火钳更换烧完的炭,晚上的时候换新的炭,小火就能慢炖水,保证全天有热水用。  “那你就用后面的灶熬,当心一点,别伤了自己。”以前没有他的时候,阿言也是靠自己生活,就算是味道不怎么样,也不至于是个会把厨房炸掉的厨房杀手,他只是习惯性的叮嘱了两句,一口答应下来。  说是给情郎炖汤,但是绝大部分的活,还是御膳房的厨子们干的,包括前期的清洗材料,处理食材。他所做的,就是放一下食材,然后把锅端走。  宫里那些手艺好的嫔妃,包括司马彦记忆里的太后,大多数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是干了一点点,就算等于自己亲手做了。要是有哪个能够一直守着,基本上就是真情实意,感天动地的深情。  御膳房的厨子们,并不是第一次接到皇帝的单子,但是头一次被要求,刀工要刻意差一点,不能切得太漂亮。  精心烹饪一日的汤,被端到了小院里,老大的一坛子,就只取了一碗清澈透明的汤,还有一些宋訾带过来的食材。  次日宋訾过来,发现阿言已经把米饭煮好了,然后还准备了一小瓦罐的汤,有汤有饭。他动手炒了个青菜,然后凉拌了一碟皮蛋。  皮蛋是给他自己准备的,“孕夫”当然是不能吃的。  小罐子打开的时候,宋訾被香到了:“阿言,你做的这个汤好香啊。”  他喝了一口,感觉舌头都被鲜掉了,里面还有一些腊肉之类的,已经彻底被炖化了,吃上去没什么味道:“这汤炖了很久吧。”  “炖了一天一夜呢,昨天你走了之后,就开始准备了。”皇帝自然不会忘了给自己邀功,他这话也没说错,负责准备工作的人不是他而已,但是他有出口指挥。  “阿言,你不喝吗?”好东西自然是要两个人分享才好。  “里面加了一些药材,所以我不能喝的。”  也对,阿言不说,他都忘了对方的孕夫设定。宋訾是个爱吃的,也不客气,喝下了一大碗汤,没有辜负大美人的爱意之心。  就是起身收拾的时候,啪嗒,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宋訾低头一看,是血。  司马彦失声:“小七,你怎么流鼻血了?太医!”  他要宣太医!  宋訾擦掉了鼻血,很快就止住了,鼻血是鲜红的,而且出的量不多。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浑身燥热,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问题不大:“阿言别急,你先告诉我,汤里放了什么东西。”  “也就鹿茸、人参……我把大木箱里的药材放了点。”煮汤之前,司马彦自然是召集了精通膳食的石芷,要求对方给了合适的方子,绝对不能对身体有任何损害,补精益气的方子,他都没让加太多鹿茸之类的东西。  理由也很简单,小七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实在是太辛苦,就是应该补一补。太医院给的补身体的药方,量应该是正好,他又只端了一碗过来,明明小七喝的也不多,居然会害得小七流血,一群废物东西。  宋訾明白自己为什么浑身燥热,力气格外充沛,某个地方热血上涌了:没事了,补过头了。  这汤,秋冬天喝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他年轻火力旺,本来就用不着补。  宋訾把之前急得扑过来查看他情况的阿言一把抱了起来:“不用麻烦太医,这病,咱们自己能治。”第29章   两个人治毛病了一宿,宋訾身体叫嚣着急需发泄的精力消耗殆尽,终于沉沉睡了过去。等他苏醒过来,金灿灿的阳光已经撒进了屋子里。就算是白昼最长的夏至时分,他都是天不亮就醒,天才蒙蒙亮就走了,怎么看这明亮的天光,都不是凌晨五点钟的太阳能够拥有的威力。  糟糕,胡闹得太晚,他竟然没能够被生物钟叫醒,宫城里那只引吭高歌的公鸡也被他彻底忽略过去,值日了这么多次,他头一回破天荒的迟到了。宋訾猛地跳起来,急忙去穿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榻上的司马彦被宋訾的动静闹醒,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提醒他:“小七,地上那件脏了,你去柜子里换件新的。”  宋訾看了一地的狼藉,简直没眼看,只好踩着散落一地的衣裳取新的,抬胳膊的时候,他还轻微地嘶了一声,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背上都是抓痕,这要是衣服坏了,肯定就是社死现场。  他飞速穿好衣服,把面具牢牢贴好,转头对司马彦道:“阿言,我得赶紧走了,衣服你帮我泡水里,等我明日中午过来洗。”  等宋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院,司马彦转动床边的机关,他离开了被诸多将士护着的小院,抵达了冷冰冰装潢却十分金碧辉煌的寝宫。  以摇铃为号,宫人捧着他上朝的冕服鱼贯而入,大太监冯吉则捧了盛着温水的金盆和毛巾,跪在天子跟前为他擦拭沾到脏污的手足。  擦拭的时候,冯吉他撇到了天子衣领处一抹不规则的红痕,那红痕看上去是用嘴唇和牙齿才能啃出来的痕迹,因为一截齿印还挺明显。  不管是宋訾,还是司马彦都是爱洁之人,所以甭管多累,除了头脑发昏的第一次,事后清洁工作,宋訾都是及时做到位的。见人的时候,司马彦的身上穿着的正是宋訾为他换好的新衣衫。  里衣松松垮垮遮在身上,该遮挡的地方其实都遮住了,只是皮肤过白,这红痕尤其明显,偏偏半截里头,半截外头,若隐若现,格外暧昧。就是冯吉这种一个几十岁没了根的老太监,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在宫人替皇帝更衣的时候,冯吉看到皇帝后背男人按压出来的明显的指印,只是一瞬间,也足以他窥见昨日的疯狂,再联想到天子端过去的那一碗十全大补汤,他终于忍不住劝谏道:“陛下,龙体要紧,您腹中龙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这孩子是得多强大,能经得住亲爹这样疯狂的造。说实话,他虽然是知情人之一,可现在还是不能够完全相信天子腹中龙子存在这个事实,也难以相信,天子选择自己生。从半个月前到现在,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似的。  司马彦却浑不在意的样子:“让石芷来给朕诊脉。”  太医还说孩子三个月最容易掉,昨日只不过是次数多了点,他顾虑到孩子,小七还是很克制的。  他们之前比这激烈多了,这孩子不照样好好的,他司马彦的种,要是连这种程度的生命力都没有,早该在三个月前悄无声息的消失。  石芷皱着两条眉毛,细细为皇帝请平安脉。冯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芷两条眉毛,焦灼的等了半晌,只见石芷舒缓了表情:“陛下和腹中龙脉都十分康健。”  司马彦没什么表情波动,好像本该如此。石芷自然也是看到天子领口零星红痕,他委婉劝了一句:“虽说适当行周公之礼,有助于陛下身心愉悦,不过孩子尚小,频率不宜太高。”  司马彦方要说什么,腹中被什么东西踢了一脚,踢得还有点重,他并没有因为这种疼痛感流露任何一样,只神色阴鸷的问:“怎么能让它安分点。”  石芷大惊失色:“陛下不可!”  要让孩子彻底安静,那就只有死胎了。  “朕是问你,怎么让它听话点。”他没生过孩子,自然只能问太医,“这小东西为什么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个时候动。”  小七都没走多久,它就开始胡闹,偏偏小七在自己身边待着的时候,这小东西就安静得不行,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石芷擦了擦额上急出来的一头冷汗,用尽可能的通俗的语言给皇帝解释:“陛下,您腹中胎儿到了四个月半,胎动就会开始频繁,通常情况下,小殿下他会在辰时或者是亥时三刻到子时之间和您打招呼……待到七个月的时候,这种招呼的频率会比较高。”  子时,昨儿个子时的时候,司马彦还在协同情郎治疗气血过于充沛的问题,就算是有轻微的胎动,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至于辰时,这个时间点,他的小七根本不在。  “行了,你下去吧。”司马彦下令,“喊凌夷来见朕。”  回想起今日小七慌慌张张出去的样子,他都有些心疼,小七这作息还是该调一调。历朝历代,那些宫妃宫嫔,在承恩之后,一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他的小七未免太辛苦了一些。  且说宋訾这边,他慌慌张张跑出去,临到换门的地方,又逼自己镇定下来,不要露出半点端倪。  出小院门的时候,周围空荡荡的,肯定没人看见,他还特地绕了路,去小院附近外的宫殿里弄了点痕迹,往脸上蹭了点灰。  他在出发的时候,都打好了腹稿:“昨儿个家里太高兴,喝了点米酒酿,结果快撑到换班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头了,对不住对不住。”  结果到了换班的点,宋訾的腹稿没能用上,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熟人兼顶头上司。  “昨日忘了和你说了,你的夜班时间调整了,早上多上一个时辰的班,日班就少一个时辰。”  宋訾迟到了大半个时辰,所以离换班还有大概半刻种的时间,这延迟换班的时间通知一下,他今儿个就没迟到!  宋訾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迟到就就正好碰上调班这种好事,简直就好像是重要考试,正好比合格线多一分,排队买限量商品正好买到最后一份,有一种超幸运的快乐。  “怎么了,还是说,你对调班制度有什么意见?”见他呆呆的样子,凌夷有些没眼看。  宋訾立马道:“没意见,我没任何意见。”能晚起一点自然是更好了,冬日里他都要凌晨四点左右起床,夏天还好,冬日里京都寒风凛冽,他裹得再厚都冻得厉害。  以前是临时工的时候还好,现在编制转正,夜班频率变高,实在有点扛不住。  等了一会儿,一个宫人看见了凌夷,急急跑了过来:“凌司长,陛下有事召见。”  凌夷只好收起原本的打算,吩咐了一句:“等你换了班,就先回去,去耿奇那里递条子,重新打报告。”  见到皇帝第一件事,凌夷便是先认错:“陛下,微臣今日擅作主张,延迟了宋小七一个时辰的轮值时间。”  在小皇子出世之前这段特别的时间里,只要陛下到小院夜宿,他就会暂时回归到自己的老本行,以暗卫的身份为自己的主人站岗。  在时间到了,宋訾还没出现的时候,凌夷就临时去了城门换值处,以已经向天子打过报告的名义,直接更改了对方的新的轮值时间。这属于先斩后奏,他是该主动告罪的,自请罚三十大板。  “他哪日轮值,轮值多长时间,本就是你这个审刑司司长分内的事情,下次该考虑得更合理才是。”  皇帝本就有这个主意,现在倒是省了口舌,但先斩后奏还是要罚的:“用不着三十大板,就十板子吧。”天子没动怒,这十大板子也就是象征性的敲一下,根本不伤筋动骨,水得不行的那一种。  “是。”别说三十大板,就是真罚的那种一百大板,凌夷也是挨过的,这种程度的惩罚,对做了多年暗卫的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从容退下,告退领罚。  “等一等。”天子道,“今日就不要让小七去审刑司看那些卷宗了,让他按照更改后的夜班轮值吧,念你有功,功过相抵,板子就免了。”  “是……”凌夷情绪格外复杂的退下,宋小七对陛下的影响未免也太大了些,他握紧拳,再三警告自己,陛下的私事,他作为臣子,最多只能在天子过分昏庸时及时谏言,不能多管。除非陛下开口,或者是宋小七意图行刺,他才能对后者出手。  司马彦凝视着自己比先前更柔软更明显的小腹,语带警告:“今天听话一点,乖乖跟你父亲打个招呼。”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小七感受到胎动的样子了。第30章   “宋小七,你明日还是值夜班,今儿个就不用你整理卷宗了。”  “啊?”宋訾扬了扬自己刚刚填完的单子,“可是我填完单子,临时改动是不是又要再填一份?”  凌夷道:“不用了,天子体恤诸位这些时日辛苦,奉天子手谕,从今日起,从近军中再加拨两千人进内城。所有负责宫中巡逻的,全部改两日白班,两日夜班轮值,耿奇,你赶紧拟新的条例,我还要同羽林军那边知会一声,时间要重新安排调整。”  皇城中,天子近军几万人,是不分昼夜,常年城门外四个方向镇守,他们的工作比较简单,也比较固定,就是分两班倒,夜班和白班分开,大概是一个月轮一次,一旬只休一次假。主要检查是否有嫌疑人等进出,不能随便放进生面孔。  内城巡逻的人少很多,也就千余人,把区域分成几部分,地位比较尊崇的人,比如说皇帝、皇后……守着的人就多一点,人员安排密集,冷宫这一片区域,不太受人重视,超级大一块地,也没什么人管,像是平常不住人的地方,都有些破败荒芜,毕竟皇帝不养闲人,空置的宫殿,只是定期安排人养护。  除非是有刺客冒出来,军队才会大张旗鼓的细细搜遍宫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宋訾在小院那边待着的时候,夜里周边总是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提着一盏灯顺着安安静静的石子路巡逻。所以他才能够趁着别人看不见,每次都偷溜进小院,去陪阿言,还能偷偷懒多睡一会。 第21章 不仅如此,胎动和肠道蠕动的位置是不一致的,后者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单纯的心理作用,能够让身体配合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也会出现真实的胎动吗?  宋訾嚯地从床上站起来,他把桌子上的灯拿到床头柜边上,确定光线足够的明亮,然后屈膝半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去解阿言的裤腰带:“你让我看看,让我再看看!”  难道他一直以来瞎了眼,他睡的不是男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第32章   “小七?”  宋訾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微妙,主要是眼神和表情都不太对,目光汇聚的地方就更不对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司马彦又喊了第二遍,往日里刻意放柔的声音都拔高几分:“宋小七,你到底在看什么地方呢?”  虽然不是没有看过,但是这种气氛就很古怪。宋訾表示自己不仅敢盯着看,他还敢直接上手验证。他怀着忐忑的心无比紧张的动手实践了一下。还好还好,不是假丁丁,也没有多一个不该器官,大半年了,他没有眼瞎,更没有睡错。  天子就算是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偏偏孕期格外敏感的身体被心上人撩拨得动了情,顿时心头一阵邪火蹿起,一把拍开情郎的手:“好你个宋小七,你给我滚出去!”  睡了这么多次,宋小七居然还在怀疑他是不是男人!听到他这么生气,宋小七竟然当真了松了手,匆匆退后几步,一句话不说,直接离开了床边。  他要是不听话,司马彦会恼怒。可是对方真自己听话走了,司马彦更恼,人在气头上,怎么想都不高兴。之前没让他碰偏偏乱碰,现在怎么这么听话,要他走就走,白白浪费了自己一腔情意。天子恼怒非常,又觉得格外委屈。  这家伙,但凡多哄一句,多说一句好话呢,他指不定就不气了。原来宋小七之前一直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现在是发现他真的有孕,是个男子之身孕育生命的怪物,便连美色都不顾,迫不及待要逃离他么?!  宋小七他敢?!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玉面观音瞬间变成了玉面罗刹,但是天子的怒气值尚未能够继续满值释放,就被后者有些奇怪的动作打断了大招。  只见宋訾蹭蹭走到地毯面前,一屁股坐下,然后双手双脚伸直,像是裹春卷那样一滚,骨碌碌从靠近床榻的部位,滚到了长地毯的另外一边。  “我滚出去了……”  他换了个方向,从门槛处以同样姿势滚了回来,“我滚进来了!”  宋訾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阿言身边,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沾上灰尘的手,握住大美人白白净净的爪子:“阿言,你别气了,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不行,我情绪还有点激动,你再等等,就待在原地,别动,不要乱动!我出去跑两圈,马上回来!”  其实他还想嗷嗷叫,但是大半夜的,万一鬼哭狼嚎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外面圈子里巡逻的士兵就不好了。  宋訾也没跑远,围着小院跑了几圈,期间还时不时看被他震慑住的大美人一眼,一会儿从窗户里探出一张脸:“阿言你在吗……”  一会儿扒着门缝左边:“阿言……”  一会儿扒着门缝右边:“阿言……”  窗户、门缝、门框上方、屏风后面,简直就是神出鬼没,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宋訾喊阿言的声音。  皇帝陛下的一腔怒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一声声的全方位立体环绕音的阿言给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从年轻情人的反应来看,对方并不是嫌弃自己,只是被这个惊喜给震撼住了,亟不可待的需要抒发情绪。  第四次露脸之后,宋訾离开的时间有一点久,大概过去了有小半刻钟,刚刚还嫌弃吵闹的天子开始觉得空荡的屋子里过于安静,正要喊情郎名字的时候,宋小七终于从外头回来了。  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因为剧烈的奔跑,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不是过分的红,冷静沐浴之后,它正好是熟得正好的水蜜桃的颜色,浓密的鬓发也湿漉漉的,束发的簪子应当是被收进了宋訾的袖子里,乌云压雪一般堆在肩上,还带着井水微凉清冽的气息。  等宋訾凑近了,司马彦还能够闻到情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还有内里和皂角味道相得益彰的草木气息。  之前因为羞恼被压下去的念头蠢蠢欲动的蹿了头:“怎么这么早就沐浴更衣。”穿成这样,分明是在诚心勾引他。  他像是一条无骨蛇一般攀附上去,缠住了这棵挺拔青葱的小白杨,但妩媚妖娆的蛇胡乱的动作被“小白杨”多出来的两只手给及时捉住了,后者坚定的阻止了司马彦?  方才激动得无法自控的人不过是洗了个冷水澡,归来的时候仿佛就变成了庙堂中无欲则刚的佛子,坚定的拒绝了妩媚多情的蛇妖:“昨儿个已经闹过了,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频繁做这么激烈的运动。”  蛇妖露出尖尖两颗蛇牙,泄愤一般在佛子的细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他斥责道:“我看你就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搞大了我的肚子就不想负责。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它重要?”  来了来了,经典死亡提问,孩子重要我重要。宋訾在睡了个男人之后,就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世纪难题。他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当然是你重要。”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还颇有些委屈:“睡你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会生啊。”  虽然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哥儿夫郎文学,可活了二十多年,这个世界就是正常结构,原著是正儿八经言情文,又不是生子文!和自己一模一样生理结构的男人也会揣孩子,这谁能想得到。  孕夫的情绪总是这般喜怒无常,看阿言动了怒气,桃花眼的眼尾都气得染了上微微的潮红,宋訾把人抱起来,调整了动作,换了个能让孕夫更舒服更不会受伤的姿势:“今天真的不可以。”  宋訾低下头,以唇封缄,安抚性质的吻化解了某位欲求不满的蛇妖的怒气,让对方从一块冷硬的寒冰彻底再度融化成了一滩春江水。  高高在上的皇帝被哄了大半天,终于被美色迷昏了头脑,看美人长得好看的份上,暂且饶过他这一回。  “阿言,我得走了,锅里做了红豆饼、花卷、馒头、山药饼还有青菜瘦肉粥,我还炸了小油条和麻圆,你喜欢哪个吃哪个,不过油条不要多吃,你照顾好自己……”宋訾顿了顿,到底是添了一句,“也照顾好咱们的孩子。”四个半月了,胎儿比之前稳固,可也不能过分大大咧咧的。  阿言什么都好,现在连孩子都能生了,就是娇气任性了一点。不过大美人嘛,本来就有骄纵的权力,更何况怀着孩子不容易。  宋訾打着哈欠换了班,交接的时候,和他搭配的是张半生不熟的新面孔,应该是禁卫军新增派的人手,对方见状还热情的问了句:“夜里巡逻这么累啊?”  “还行,都是为陛下做事,不辛苦。”宋訾习惯性说了句套话,哈欠连天的往外走。  昨儿个阿言是睡得挺好,但是他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因为过分忙碌总是睡眠不够的人,头一回夜里失眠。大半夜的,他也没什么事情干,干脆就进了小厨房,提前做了一大堆早餐。  孕夫口味多变,也不知道阿言能吃的了多少。以前一个人,吃那么点东西都没什么肉,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不多吃点哪能行。当然,也不能吃得太多,不然到时候不好生,还是得运动运动,保证生孩子的时候有足够的体力。  不对,男人就算能怀孩子,生孩子总不可能是从后面吧,那应该要做剖腹产,这个年代有剖腹产技术吗?也就四个多月了,他是不是得找个大夫先培养一下技术。  万一没人肯上,他是不是得自己来,可他怕对阿言下不了那个手。现代的医生还不能轻易给自己的至亲做手术呢,就是怕手抖。  他原本以为阿言是开玩笑,现在阿言怀孕了,到时候肚子会不会膨胀起来,那么大个人,怎么好弄出去。可是孕夫搬动起来的风险大,阿言自己不乐意,万一来个应激就不好了,等孩子生了,到时候藏在襁褓里抱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宫女侍卫什么的,把宫中嫔妃的孩子偷龙转凤,孩子就那么小小一只,裹在冬天的衣服里很好偷渡。可是阿言不出去,接生的大夫怎么才能弄进来。在震惊、狂喜过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宋訾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迟来的倦意如潮水一般袭来。不行了,撑不住了,他现在脑子里就像是被灌了浆糊,乱糟糟的,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明日里还得上白班,先回去休息。毕竟以后不仅要养媳妇,还得养孩子了,当家人更加要爱惜身体才行。睡个短觉,回一趟左相府吧。他爹那么聪明机智,兴许能有什么好主意。第33章   “耿哥,我太困了,今日就不帮你整理卷宗了。”  耿奇头埋在卷宗里,手上的笔如游蛇一般走得飞快:“这种事情还要和我说,你吃喝拉撒是不是也得知会我一声,我又不是你娘。”  “不是,我回七略书局睡哈,审刑司房间的床太硬,我认床,睡不习惯,和你吱一声,免得你找不到我。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就去七略书局喊我。”今天他还得回一趟相府,就算是和亲爹亲娘都交代过了,他也不能顶着现在这张脸直接回去,必须要去七略书局中转一下。  臭小子落了难,也是少爷身子,实在挑剔的很。耿奇刚想说什么,扫了眼宋訾座位上小山高的书籍,想了想如今七略书局的规模,话到嘴边强行咽了下去。  他从成堆的卷宗中分出心思,抬头看了宋訾一眼,一下子看到了后者眼下大大的黑眼圈:“行了行了,回去睡吧,哪有那么多急事找你。昨日你辛苦了,明日白班你晚一个时辰再过来。”  “谢了耿哥,耿哥最好了。”宋訾愉快的走了,他坐上了七略书局外提前来候着的马车,马车的背影刚消失在审刑司外,一个令审刑司上下都十分意外的不速之客却贸然拜访。  紫色的朝服出现在审刑司门口的时候,门口打着瞌睡的老人家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伸出胳膊拦住了陌生的外人:“审刑司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  紫色的朝服,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穿,不过童老伯在审刑司这么久了,见过被抓进来的三品大员也不少,陌生人进出,他还是要按规矩办事的。  “放肆,左丞造访,你也敢拦。”  审刑司在偌大宫城的外围,有很多马车来来回回,宋明成来的时候,是从左相府直接出发,今日天子不上朝,他便先到了政事堂点了个卯,然后直接奔审刑司而来,坐的还是家里的马车,见他被拦,左相府的马车夫立马开口呵斥童老伯。  宋明成转头厉声斥责马车夫:“我也只是个普通官员罢了,这位老伯不过是尽职尽责。这儿用不着你了,你回府吧。”  马夫急了:“左相,可是这离政事堂还很远。”  “够了,给老伯道个歉,日后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如此张扬!”斥责完马车夫,宋明成看向童老伯,笑容和煦,十分亲切道:“请这位老伯通报一声,说是政事堂宋明成有要事寻凌夷凌司长。”  不得不说,宋明成这皮相气度还是非常能够唬人的,童老伯站起身来:“有事的话,得先登记一下。”  审刑司的地盘不算大,但也不是外人想来就来,随便到处能乱逛的菜园子。除了皇帝之外,各个部门都得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  宋明成表示理解,按照规矩签了自己的大名,他扫了眼应卯的名字,笑得格外平易近人:“真巧,这还有个叫宋小七的,和我正好是本家。”  童老伯听这话就来劲了:“小七可是个好孩子,勤劳又能干,要不是我家里没姑娘,我肯定把我孙女儿嫁给他!”  一群壮汉里,就数司长最好看,可司长煞气太重,童老伯都不敢看,还是小七好,热情和善,细心体贴,是个相当优秀的少年郎。  宋明成过来,一是有正事,可来的这么早,还想顺带吓一吓家里那个骗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混账不肖子,结果时间没掐好,正好和人错过。不过他也没算白来,从童老伯那问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儿子信息。  越问,他是又欣慰又好气,喜的是,儿子脑袋瓜没被小时候的高烧给烧坏,还是遗传了他的聪明机灵劲,气的是,这孩子一件这么大的事情,一瞒能够瞒家里人十年,而且居然还进了审刑司这么个地方。这地方是能随便来的吗,宋訾骨子里倒是真的应了他的名字,肆意狂妄,胆大包天。  以前他发愁儿子胆子小,现在又担心对方胆子太大,要是闯下什么弥天大祸,他这个做丞相的亲爹和他那做郡主的亲娘也不一定能够兜得住。  听到童老伯感叹宋小七亲爹死后仰卧起坐,不仅遭遇山匪打劫,还在岭南讨了大半年饭的传奇经历的时候,宋明成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他磨了磨牙:“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就说自己为什么前段时间动不动打喷嚏,在朝堂上和老对手吵架都能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原来都是宋訾这个臭小子害的。要不是死对头被降职,他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混账东西,他上辈子得是欠了多少债,这辈子才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左相请跟我这边来。”  审刑司很快有人来为宋明成带路,后者摆摆手,仿佛自己刚刚真的是和童老伯简单的唠了一下家常。  自己儿子来上值的时候,童老伯还没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那左相是个好官,就是家里的马车夫实在是吓人,嗓门那么大,把老头子我吓一跳。”  负责引路的人把宋明成带到了凌夷的办公处。凌夷不在,他就在屏风外的会客厅候着。虽然看不清内里,但宋明成有注意到角落里堆着的高高书籍。  耿奇同朝臣打交道不算多,但是大名鼎鼎的左相还是知道的,一见人来,他立马熟练地将相关重要的资料倒扣朝下,亲自给这位左相斟了一壶茶。  宋明成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喝了一口:“这茶不错。”审刑司也能喝这么好的茶?  耿奇笑眯眯的:“相爷多赞,不是什么名茶,就普普通通老农炒的茶。”  说起来,小七来之后,他们喝的茶味道都比往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按照宋小七的说法,这茶价钱真不贵,是找山上几十年的茶农拿的新茶,数量不多,他就平日里自己喝,然后送点亲友。  耿奇倒了茶:“不知相爷找我司长有何要事?非要找他不可吗?”  宋明成看了眼耿奇:“你能替他做得了主?”  耿奇一愣:“瞧您这话说的,我在司长底下做事,自然是要听他的,哪能做得了他的主。只是司长很忙,若非有什么要事,审刑司也不多留。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宋明成道:“我记得凌司长今年应当二十有四了吧。”  凌夷比当今天子还小两岁,不过他这个暗卫,已经做了快二十年。当年给天子做暗卫的,那都是从很小的孩子开始抓起,会走路了,认知和意识都没有完全形成,就开始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训练。  凌夷稍微特别一点,他是天子暗卫当中,唯一一个从暗处变成明处的人,藏匿在黑暗里的影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一把牢牢被天子握在手中的刀。  耿奇不懂这位左相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他还是应了一声:“不错,我们司长年少有为。”  “凌司长应当家中无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婚约,至今尚未成亲吧。”  听到前面半句,耿奇心中不悦,听到后面半句,他睁大了眼睛,这语气,这台词,左相听起来,怎么像是媒婆来提亲的呢。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左相府上,好似有一儿一女,女儿还出落得格外出色。  宋明成当然并不打算提亲,人都没正儿八经的打过交道,不深入了解一下,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么嫁出去。  他再啜了一口清茶:“我来找凌司长,当然是有要事。这京城中最近流言四起,涉及到诸多京城贵女,甚至波及到陛下,这是审刑司该管的范畴吧。”  流言压不下去,是因为有心人推动,单靠丞相府的力量,很难压得住那么多张嘴。京都的衙门,本就是右相,现在应该说前右相一个派系的,他便是报案,施压,也敌不过对方。  没关系,抓不到别人,那他就多加点浑水,衙门的人管不了右相,难道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他。把水搅浑之后,再请审刑司出手。  陛下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名刀,人人憎恶的审刑司,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呢,宋明成以前从未和凌夷打过交道,印象中,这群人不过是一群鬣狗鹰犬,靠着刀刃和拳脚杀人的莽夫。  作为文官,似乎天生骨子里就有些清高,看不惯粗蛮的武夫,偏偏自家那孽障把人夸得这么天花乱坠,家中爱妻也非得让他来看一看。正好也让他看一看凌夷的本事,看看审刑司的能力。 第23章 看他实在没了力气,宋訾才靠近了一些,站在离宋父大概五六米的距离道:“爹,您老年纪也不小了,要学会看开一点,不能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他又不是大夫,这要是心脏病犯了,宋訾可没办法变出速效救心丸来救场。  明安郡主和宋菁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也出来劝了:“是啊,夫君,你现在也四十了,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儿子年轻,奔跑的时候非常矫健轻盈,就像是初生在森林里的一头小鹿,表情游刃有余,怎么看都活泼可爱,浑身散发着年轻生命特有的生机勃勃的魅力。  而宋明成擅长的本就是脑力活,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缺乏锻炼,身体大不如前。跑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面色还因为剧烈奔跑格外狰狞,一下子失去了平日里吸引她的那股儒雅神秘的气质,颜控晚期的明安郡主看着看着,心就不知不觉偏向了儿子。  至于宋菁,她是因为足够年轻,平日里爱看些奇闻异志之类的杂书,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比较强:“爹,你冷静一点,我相信小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咱们一家人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宋訾见宋明成神色重归平静,眼疾手快的把鸡毛掸子提前拿到手上,然后把木屐给他放回来:“我很快也是要当爹的人了,爹,我亲爹,看在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的份上,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宋明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啊,继续说。”他要看宋訾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宋訾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首先,我必须强调一下,我的性别认知没有问题。”  他看了眼明安郡主和宋菁:“我看过有图画的医书,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哪。娘亲、阿姊,这样的是女人,有胸,没有喉结,重要的是,下半身和咱们长得不一样,阿言的外表,绝对是和我一模一样构造的男人。”  宋訾清了清嗓子:“其次,在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男人会生孩子,但他的确出现了怀孕的症状,比如说,嗜睡、口味变化,本来不爱吃酸,突然爱吃橘子,闻不得荤腥……”  虽然觉得这事情非常离谱,但听自己的儿子说的有板有眼的,明安郡主又开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开始摇摇欲坠。听到宋訾提到的孕期症状,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没错,我当初怀孕也差不多,不过我不爱吃橘子,我爱吃葡萄,把你们两个生下来的时候,你们的眼睛就和葡萄珠子似的,乌溜溜,特别圆。”  她在孕前也爱吃葡萄,不过喜欢的是那种纯甜无酸的紫玉葡萄,怀孕中后期的时候,口味突变,爱上了酸葡萄,越酸越喜欢。不仅喜欢酸的,她还喜欢辣的。  作为过来人,她还煞有其事的指点宋訾:“要是他爱吃橘子,你可不能纵着他,橘子吃多了,皮肤会变黄,自己黄一阵就算了,生出了黄澄澄的孩子可不行。”  宋訾等母亲说完,接着说:“男人怀孕这种事情,实在是世间罕见,我最初猜测是阿言生了病,心理,就是得了不能生孩子的心病,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人,阿言他爱我甚深,心生内疚,才导致出现了假孕的症状。”  两个人要结合,涉及到家庭的问题,谁父母的问题,就该归谁解决,所以宋訾现在就趁机努力在娘亲面前给心上人刷好感度。  宋明成黑着脸:“小小年纪,尚未弱冠,什么爱不爱的挂在嘴边,不知羞耻!”  明安郡主是个浪漫的性子,却是眼角微红:“听起来是个好孩子。”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讨厌一心一意痴爱自家孩子的人。  一听到母亲的夸赞,宋訾表现得比听夸自己还高兴:“那当然了,娘,我敢向您保证,等您见到了阿言,肯定第一眼就喜欢他。阿言他不仅性格温柔,人长得也非常美貌。”  他看了眼老爹:“比阿爹当年年轻时候还要风姿出众,教人见之忘俗。”  宋明成犀利点评:“肤浅!”  明安郡主的反应和宋明成截然相反,听到宋訾说对象漂亮,她瞬间眼睛一亮,因为她就喜欢好看的。  “肤浅怎么了,要不是我当年喜欢好看的,我还不一定嫁你呢。”年年都有那么多有才学的才子,还有比宋明成更年轻的才俊,她选择宋明成选丈夫,大部分原因就是对方俊俏的容貌和儒雅翩翩的君子气质。  明安郡主嗔怒道,“你不许说话了,先听阿放把话说完。”  宋訾没搭理亲爹的话,很明显,他爹因为没能在他身上发作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正恼羞成怒着呢,他不和失去理智的人争辩。  接着道:“我怀疑阿言得了心病,就想着办法读医术,想找找有什么办法解决他这问题,结果过了没多久,阿言肚子里的孩子动了,我贴在肚皮上,感受到孩子踹它了。您知道,孩子和胀气那区别可大了,一个是肚子咕噜噜乱叫,一个是小生命在律动。医术里也说了,男子怀孕极其罕见,但并非没有。兴许是上天怜悯,念我和阿言的情意感天动地,才教孩儿遇到了这种数万里挑一呢。”  宋明成异常冷酷犀利的点评:“异想天开,虚情假意。”  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包括他,包括他的儿子。令他诧异的是,他知道妻子单纯,却不知道妻子天真至此,都是两个十八岁孩子的娘了,若是女儿早嫁出去两年,兴许都成了外祖母,竟然被这种荒谬至极的故事哄骗。这么离谱的故事,她居然信了。  妻子没救了,女儿看起来还是能抢救一下的。宋明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和自己容貌性格更为相似的女儿:“小菁,我劝劝你娘。”  宋菁抿着唇,俏丽的面容严肃了半晌,最后犹疑道:“我认为阿放没有说谎。”  她有理有据辩驳道:“爹,您忘了,我和阿放是双生子,他若是撒了这么多谎,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宋訾多年来,的确做了不少伪装,可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从来十句话,九分真,一分假。做噩梦是真的,困倦是真的,担惊受怕是真的,不愿入仕同样是真的。大多数时候,他本就没撒谎,只是隐瞒了部分的真相。  宋菁还有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弟弟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说谎,若是他有心仪之人,直接请您和娘亲上门求娶便是。他今日把这话说出来,是想要向您求助,真要是说谎,他何必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呢。”  从细节、到动机,宋訾怎么都不像是在撒谎,更不是在说玩笑话。  宋明成的理智终于回了笼,不错,若是宋訾在说笑,他应当第一时间就告饶。如果他没撒谎,那八成是癔症发作,胡编乱造。  可看看从容淡定的宋訾,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宋明成顿时有种三个人都很正常,他才是那个癔症患者的错觉。  “你的那个叫阿言的小情人,他有没有怀孕,他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宋明成道,“你看过几本医术,就敢大言不惭的说男人会怀孕。你若是想要说服我,便带他回来,我请当年给你娘诊脉的太医来为他看诊。”  “啪”宋訾鼓了下掌,“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阿言他住的地方比较特殊,我一时间不好带他出来见您和娘亲。”  “云香楼,南风馆?”  这种勾栏烟花之地的人是漂亮,而且指不定有什么龌龊手段制造出孕相,亏他还以为自己生了个聪明儿子,现在看来,这聪明劲根本使错了地方,随随便便就被这种不三不四地方出来的人糊弄的团团转。  宋訾听到这里就不高兴了:“爹,云香楼的管事前段时间才蹲了我们审刑司的大牢呢,您往哪里想了。”  不是他不说,实在是亲爹的反应太大,他怕爹应激,所以选择让对方自己猜。  宋明成冷笑道:“除了这种地方,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带出来的?大家闺秀不易出门,哪里的男人是会被关起来的,你不要和我说是宫里的太监。”  宋訾出声反驳:“阿言绝对是完完整整的男人,不是什么太监。”他亲身检验过不下百次的,就昨日,还动手确认了一遍。  宋明成心里咯噔一声,不肖子只反驳了太监,却没反驳前面半句。  “你……你睡了宫里的人?”  宋訾不说话了,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宋明成……宋明成竟然比他自己想的更理智,之前的追逐戏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这个孽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睡了宫里的人不奇怪。  不奇怪个鬼啊!他儿子连皇帝的绿帽子都敢戴,甚至搞大了宫妃的肚子。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在亲爹被自己的脑补气得中风之前,宋訾忙补充道:“阿言真的是男的,他不是宫妃,是外族献给皇帝的琴师,我发毒誓!否则我就天打雷劈。”  “轰隆隆!”六月的天,孩子的脸,窗外乌云压顶,雷声阵阵。  明安郡主连忙去捂自己儿子的嘴:“这毒誓可不兴发啊,老天爷莫要怪罪,我儿尚未及冠,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宋訾哭笑不得:“夏季雷雨天本来就多,打雷很常见吧,冬天打雷您才要奇怪呢。”  对了,他站起身来,拉开门帘吩咐道:“司书,去为我取来一支炭笔,一叠白纸。”  时下流行的是写意画,意在传神,不在传形。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谁上学的时候,还没学过基础素描。宋訾不仅在学校上过美术课,上辈子的母亲还给他报了各种书法画画班,真正学到了脑子里的知识,就算是短暂的丢在一边,也能很快捡起来,更何况他这一世还在亲爹的培养下,跟着书画双绝的大儒学了一段时间。  “郎君,您要的炭笔。”司书察觉气氛不对,战战兢兢的双手奉上了宋訾要的东西。  宋訾盘腿坐下,看了看亲爹,又看了看亲娘,手执炭笔,在雪白宣纸上寥寥勾勒几笔。  “娘,你看看,这个像不像你?”  明安郡主看了眼酝酿风暴中的丈夫,到底还是配合的看了看画像,她惊呼一声:“还真像,阿放,你到底瞒着娘学了多少本事。”  “这算什么,还有更像的。”宋訾快速画了一下他爹的小像,找了找手感,然后开始一点点,无比细致的描绘阿言的模样。  他回忆着点滴,爱意倾注其中,选了阿言记忆里最为正经的模样,一点点把完整的阿言绘制于纸上。  衣服的褶皱阴影太耗费时间了,细节不用过分到位,反正到时候真把阿言带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肯定要换,脸能一眼认出来就行。  宋訾用国画写意的风格简单的勾勒了飘然如仙的长袍,重点绘制的是阿言的脸。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他用绘画的方式,画出来了阿言的“半身照”,他轻轻的吹去纸上灰色的炭痕:“娘,这就是阿言了。”  明安郡主只看了这画像一眼,立马就相信了自己儿子之前所说的话。这绝对是一张倾注了满满爱意的画,而且画中人眼神柔情万分,充满了圣洁的光辉,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那种烟花之地出来的人。况且画中人一点女子气都没有,正如宋訾先前所言,俊美万分,美得跨越了性别。  明安郡主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世间少有的大美人,和她的儿子生出来的小孩肯定非常好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美人多有相似的缘故,她总觉得画像中的脸,好像有一点眼熟,可又说不出哪里见过。  “夫君,你看看,这就是咱们儿子的对象,别恼了,你看看,看了这张画你就明白了。”  宋明成等了一个时辰,站在屋檐下,背着手,吹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风,夹杂着雨水的狂风冷冷的扑在他的脸上,这会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除非天崩地裂,没有什么能叫他脸上变色半分。  面对妻子的请求,他到底还是拿起了儿子精心绘制的心爱之人的小像。看到画像的时候,他和明安郡主生出来的念头差不多,这爱意浓浓,简直要溢出纸上。  等等,这脸好生眼熟,他总觉得哪里见过。  雷声轰隆作响,一道紫色闪电掠过天空,把灰暗的苍穹劈成两半。  宋明成看向了天空,他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天……裂开了第36章   绘制着画像的宣纸轻飘飘从空中落了出来,少年脚尖一点,矫健的身形如同猎豹一般从内飞跃而出,硬生生在宣纸落地或者飘到雨中之前把它捞了回来。  宋訾检查了一下,雨滴被忽起的大风落在纸的边沿,泅湿了纸的边沿,好在画像的部分没晕开,他用袖子擦了擦水渍,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捂一捂,水渍很快就能干了。  他想好了,明日就把这副画带进宫里,送给阿言作为礼物,毕竟是他第一幅给心上人画的像,虽然是在这样一个有些仓促的场合,可能不够完美,但第一次还有特别的纪念意义。而且在那种紧张激动的情绪下,他感觉纸张上的阿言特别动人,就算是让他马上再接着画一副,可能也燃烧不出刚刚那样强烈的情感。  宋訾瞪了他爹一眼:“爹。这好歹是我辛辛苦苦画了一个时辰的画,你不爱看就算了,怎么能随便乱扔呢。我要是扔了你的得意大作,你不得把我打死。”真是的,不是自己付出汗水得到的东西,不知道心疼。  一旁的明安郡主帮腔道:“是啊,这画这么漂亮,要是被雨水打湿了多可惜。”作为枕边人,她比宋訾更快注意到自己夫君的不对劲,“夫君?明成,你怎么了?”  宋訾下意识看了过去,宋明成的脸在雨幕之中呈现出大病之人一般的青白色,仿佛随时要心梗发作,摇摇欲坠:“爹?”  自个说的消息是有些世间罕见,可宋家有后,怎么着都是喜事,宋訾不明白他爹气性怎么能这么大,他娘和阿姊都接受良好,哪能想到爹这么钻牛角尖呢,许是更年期到了,肝火旺盛。罢了,宋訾不和他爹计较了,真要把爹气出病来就不好了。  他忙伸手去扶他爹,就发现宋明成的身体硬邦邦的,心里有些慌了:“爹,我不气你了,你没事吧。”  宋訾靠近了些,一只胳膊强势的挽住他爹,避免他爹倒下去,他顺便把鸡毛掸子塞进了他爹手里:“爹,你缓一缓,想开点就好了,实在不行,鸡毛掸子给您,你打我出出气。”  宋明成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失去色彩的眼眸也再次灵动起来,仿佛从烈火地狱之中重新回归了人间。他低头看了眼手里蓬松的鸡毛掸子,对着眼前的不孝子高高的举起。  这次宋訾没躲开,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一副英勇就义,引颈待戮的模样。打就打几下吧,反正他年轻力壮,皮糙肉厚,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宋明成看着自己的儿子,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雷鸣声,一道接一道的闪电照亮了外部的天空,也照亮了屋内。少年人俊美的模样沐浴在这璀璨天光之中,颇有几分献祭的圣洁之感。  鸡毛掸子被高高举起,伴随着破空之声,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訾没挨打,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他迷惑地看着他爹:“爹,你想通了?”  “画像给我。”宋明成似乎彻底恢复了平日里对外的模样,冷静的重复了一遍,“你方才画的画。”  宋訾观察了一下他爹的表情,铁青的脸已经恢复正常颜色,没有爆红,没有血管破裂的迹象,应该不至于突发心梗。考虑到他爹不年轻了,这次他乖乖听话把画像交了出去。  看了这画像半晌,宋明成突然动手把画像撕得粉碎。  “爹,你干什么?!”  这次轮到宋訾气血上涌了。  宋明成不仅要撕,他还要警告:“这画,你以后绝不准在外面作。”  “宋明成,你干什么呢?!”这下子明安郡主看不过去了,“孩子辛辛苦苦画的画,就算不是特别好,也不能这样。”  宋菁虽然还没来得及好好看那张画,却也知道自己亲爹做的不对:“爹,你!”  “就是啊,我又没说要在外面作画,也就给你看一看,这是我要送给阿言的画!”  宋訾气得不行,他也是个倔强性子,当即低下头,弯着腰,收拾被他爹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气死了,他就说为什么书里他爹,会做出造反的事情来呢,他爹看着和善,骨子里就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第25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阿言,咱们好好讲讲道理,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孩子吗?如果不是为了担心你,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好了。你现在有了孩子,身体就会比以前更加脆弱。如果我生病了,你难道不会对我好点吗?”  司马彦不说话,一双含情目只幽怨的看着他。  宋訾又道:“我看了那么多医书,都不知道男人要怎么生孩子,出去找大夫问,那些大夫只会说我有病。女人若是小产,那是元气大伤,得花多少力气好好休养。你到时候孩子没生出来,把自己身子伤了,你让我多心疼。”  天子是很难说出我错了这种话的,司马彦依偎过来,感受着情郎身上传来的温度,只柔柔道:“小七,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想发脾气的,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一想到那种事情,我就害怕,害怕你喜欢了孩子,就不要我,忽视我了。”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需要和人争宠,这争宠的小东西,偏偏还待在他肚子里。小孩子天生羸弱、可爱、无辜,长了一张大人喜欢的脸。  司马彦深知,他的情郎,柔软善良,对那种糯糯软软浑身散发着奶香味的生物肯定没有任何抵抗力,孩子都没有生下来,他就已经开始做宋訾为了孩子忽视他的梦了。  天子最近嗜睡的毛病是好了些,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困倦,但是胃口并没有因此好转,身体不舒服,就容易脾气暴躁。  只是发脾气,而不是把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打了,已经是他念着江山有后,念着小七会伤心极力克制的结果。  宋訾顺了顺大美人如瀑的青丝,握住了凝脂般的细腕:“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它刚出生,我肯定忍不住多关注一会儿,但是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请十个八个奶娘,轮流带孩子,不让它吵着你,也不会为了它忽视你。”  其实比起刚出生的孩子,产妇或者产夫,才是更需要关心爱护的人。那么多得了抑郁症的产妇,自杀的,带着孩子跳楼的,他们是生活压力太大,或者被家人忽视,没有能够调整过来,一时间想不开。阿言是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就更加艰难了。  反正小孩子一岁之前,也就是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都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会认人。什么换尿布、洗奶兜之类的,大户人家专门培养出来的奶娘不比新生父母做得更好,他这辈子小时候,那也是奶娘奶大,家中仆妇伺候长大的,不会因为喝了奶娘两口奶,就把奶娘当成亲人。  家里又不是没那个条件,宋訾不至于父爱爆棚,非要事实亲力亲为。他看得很清楚,心思细腻敏感的阿言,在他心里比刚出生的婴儿更加脆弱。等孩子长大一点,他们两个人可以和阿言一起带。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咱们两个人会有孩子,昨天晚上做噩梦,梦到你大出血,非要让我保住孩子,我心里很着急,说要保大,结果医……医正出来一脸悲痛,说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凄凉终身。”  司马彦捂住了宋訾的嘴:“不许再说了,不会有那种事情的。”  梦里的他,根本就不像他,真要到了保大保小的时候,司马彦肯定毫不犹豫会选择保全自己。  开玩笑,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死了,然后在地狱里看着自己的丈夫另找新欢,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孩子叫别人娘亲。碰碰运气好的后娘,那是一家三口和和睦睦,运气不好,那就是有了后娘有了后爸。  别说外头,就算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宫里,哪个没了亲娘的孩子能好过,他是傻了才会做这种选择。  “所以当务之急,是我想办法把你带出去。”宋訾改了神色,他昨天个没和爹娘达成一致,这也不能怪他们。  是个人都会觉得,男子怀孕这种事情,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开始也不相信,他爹从来都没有见过阿言,只听得他一张嘴讲,口说无凭,接受不了很正常。  但是不管家里人怎么说,他这辈子肯定是要和阿言一起过的。昨儿个做了这种梦,他早上都是心悸而醒的,生怕昨夜里的梦和之前那样,也是个预言梦。  这一次,不管阿言说什么,他都打定主意,把人带出去:“阿言,我家中虽然算不上是巨富,可是做了些生意,也算是略有薄产,养你和孩子养的起。我在京中也置有房产,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带你出去之后,可以暂时住在京都,也离得不算远,等我下了值,我每日都陪你。孩子一出生,我就想办法把审刑司的活辞了,再过一两年,咱们就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一家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不好吗。”  宋訾说这个话的时候,就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包括对方出去之后的不安。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而且很多人其实都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阿言看起来柔软内向,但是骨子里自有一种倔强,在某些方面再固执不过。  “我可以把宅院和田地,都转到你的名下,这样万一我……万一你哪天变了心,想要把我一脚踢开,拿着这些薄产和田地的日子,你的日子也会过的舒舒服服的。”  他本来想说,要是自己哪天变了心,话都口边,又及时刹车,怕对方就只揪住了后半句,说自己早就成了和他分开的心思。  事实证明,人要是挑毛病,什么话都可以杠起来,大美人脸色一变:“你怎么就想我变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这么没信心。”  好吧,虽然对方走了从未设想的道路,但宋訾也不是吃素的,他还头铁直接杠上了:“对啊,人家都是媳妇孩子热炕头,我的一天到晚担心受怕,明明有办法可以一家人团聚,就是有人不愿意。”  他道:“等你肚子大了,更加危险。你之前不愿意走,怕改变,我也能够理解。可是你现在怀着孩子,就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你只想我陪你,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我天天为你担惊受怕,夜里都睡不好觉。”  宋訾道:“你还说我不相信你,我看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段感情的是你。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都不愿意和我走,你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非要留下来的理由,一定留在冷宫这个破院子里。”  都说老实人发火最可怕,宋訾大部分时候对他可以说是千依百顺,万般体贴,这还是司马彦第一次看他如此冷硬,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对方态度一硬,他自然软了。  司马彦开始反过来哄年轻的情郎:“宫里戒备森严,你带我走,要是出个意外,不是人都没了。”  “这一块区域看管的人本来就不多,不然我怎么每次都能溜进来和你私会。”宋訾道,“现在天气炎热,按照往年的惯例,天子应该下江南避暑,到时候会把大部分人力带上,正好天干物燥,我放一把火,你扮成宫里人,和我一起出去。”  宋訾说:“贴合你脸型的面具,我已经安排人在做了,我给你弄套宫女或者太监的衣服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弄个令牌。”  宫里的太监宫女,经常有奉了旨意进进出出的,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监视器,也没有面容识别和指纹比对。历朝历代,经常都有一些什么宫女侍卫私通的,还有宫女被什么进宫的王爷、将军,搞大了肚子的。  不是那些万众瞩目的主子,普通人哪会抓得那么严格。他已经把万事做的具备,其实要是阿言不同意,他也可以把人带走。虽然带晕倒的人比带很配合的活人难度要更大,但真的操作起来,也不是不可能成功。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来先斩后奏这么一招,一方面是有更好的选择,只要阿言肯配合,何必强求。  他好声好气的把话说开,是对阿言的尊重,也顾虑到对方的身体,怕对方气得动了胎气。  “你留在这里,一个人生孩子风险难道不大吗?是,凡事怕万一,可我对天发誓,如果到时候出了意外,到时候和你一起被抓了,大不了我就和你一起去死,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这么些年来,差不多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他做这种事情一旦身死,绝对不殃及到家里人,父母那边想要离开,北境那边,也早就找好了死刑犯替身,假死的尸体都安排妥当。  虽然可能会有些匆忙,路途中也有些颠簸,他留下来的人手,只要消息传递及时,保证一家人平安问题不大。况且他父亲如今也知道了。  他爹那么能干,在皇帝跟前那么得宠,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刑不上大夫。就算是没他,凭借着他爹的聪明才智,应该也不会祸及到家里人  这话是说的有些严重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做个不肖子,当然还是想要好好活着,最好是长命百岁,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可是事到如今,他只能强硬起来。逼一逼优柔寡断的阿言了。第39章   细看之下,宋訾的想法根本就没毛病,可那是建立在他只是冷宫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人关心,可怜无助,没了情郎关照,都会因为生活不太能自理把自己养死的琴师基础上。问题的关键是,他不是琴师,也不是皇帝的妃子、男宠,更不是先帝的太妃,什么被囚禁在这里的将军,他是当今天子!  面对宋訾明亮而坚定的眼睛,司马彦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无比深刻的认知到,说了第一个谎,就得不断的用更大的谎言来圆。以前两个人恩恩爱爱的,不提出去的事情,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一涉及身份,气氛就凝滞紧张。  可他现在说自己是皇帝,情郎八成接受不了,指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怀孕都是谎言,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他想都想好了,等到自己生孩子的那一天,在那种非常重要生死关头,握住情郎的手,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小七心肠那么软,看在他这么辛苦把孩子生下来的份上,绝对就能原谅自己。  现在这个时机,绝对不可以。无论司马彦在宋訾的面前表现的多柔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能够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天子的暴戾源于他的独断专行,早就定好的节点,他就是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司马彦冷静下来,终于抓住了情郎计划的漏洞:“小七,你想的很周全,但是有一点,你忘记了。”  宋訾问他:“我忘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天子这两个月就会下江南?”司马彦心想,下不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天气越发炎热,每一年天子都会在这两个月份去避暑山庄。”宋訾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特别关注过皇帝,“你也知道,我进了审刑司,档案里面有写,陛下每年都去,而且都是夏至后,小暑左右。京都离避暑山庄也不算远,大概是四五日的行程。”  这个时代用的当然还是农历月份,夏至是接近六月,用现代的公历计算大概就是六月下旬,因为晋国的京都,设立在中部地区,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南方,反正冬天冷死,夏天热死。炎热的天气来的没有真正的南方那么早,但是到了小暑,天气就会变得格外炎热,空气干燥,时常缺水,闷热得非常令人难以忍受,不仅是身体似乎不够好的皇帝,办公的大臣也难熬。  所以基本上每一年,天子都会带上五品以上的朝臣前往避暑山庄,等到七月流火的时候,再归京都。宋訾对这种事情印象特别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避暑山庄建立的地方就是他的外祖母的家乡,南江城。  不过外祖母家的大宅院,是在比较繁华热闹的都城,离奔流的南江很近,避暑山庄却是建在山上,南江仙麓山,本朝的文人墨客。都曾造访过仙麓山,传闻有修道之人在仙麓山得道升仙。仙麓山的上的道观也非常灵验,去仙麓山,是本朝皇帝的惯例,不管是当今天子,先帝,还有上一任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天子每年去的时候,还有一条必经的水路。因为从京都到南江城,有一条前朝修建的大运河。  不过天子出行,有时候也不一定走水路,可能会兵分两路,迷惑群众。毕竟皇帝出行,不可能把所有的兵力都带上,总是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豁出命来意图行刺。他整理了那么多卷宗,发现在天子刚登基不久的时候,出来行刺的人特别多,皇帝出个宫,竟然能够遭遇四五波刺客。这两年好一点,路上基本平平安安,很久没有刺客出现。  “阿言,你在宫中,应该知道的,皇帝下江南,也不只是为了避暑,亦是为了巡查周围政事,陛下虽然不是日日上朝,政事还算勤勉,况且天高皇帝远,有的时候地方官员鱼肉百姓,逆行倒施,顺带就把这些处理了,所以没什么意外的话,差不多这半个月就得做准备了。”  司马彦道:“可是今年,陛下不是中了蛊毒,刚刚遭遇了这件事情,指不定就停了江南之行呢?”  宋訾摇摇头:“蛊毒的人,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也基本上已经没人再谈这种事情了,而且陛下要养身体,去南江城比这里更好,如果怕水路不安全,那就走陆路,天气越来越热了,待在京都,更是难熬,更应该去山上修养,宫里人员的调动可以看出来,大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去避暑山庄的事宜了,具体的时间不知道,但我肯定能接到通知的。”  避暑山庄上比这里可要舒服多了,按照后世的话,山上的空气中充满了负离子,住在这里能够长寿,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家,过暑假的时候都会拖家带口去名山上修建的山庄度假。没道理皇帝年年去,今年就突然不去了。身体不好,更应该换舒服的环境呆着才对。  再说了,皇帝又不是一个人走,每一次出行基本上都是浩浩荡荡一大批人,重要的大臣都带着呢,还有就是宫里那些地位比较尊贵的妃子。不像先帝,先帝似乎还微服私访过,本朝天子就没干过这种事。  京城中有军队驻守,皇宫的守卫肯定是要松懈不少,可南江城离这里也不算太远,真要有人敢抄家,皇帝的军队过几天就打过来了。早两年,他看天子频频遇刺,跟那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脱不了干系。  摄政王被搞死之后,天子遇刺频率直线下滑,皇帝周围戒备森严,基本上刺客没能靠近,就直接被弓箭手射成刺猬了,这时代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想直接送命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司马彦心情复杂,试探道:“旁人都说天子是暴君,小七你好像不这么想。”  “暴君不暴君,那是因人而异,天子高居庙堂,又不到百姓头上。” 他刚苏醒记忆那会儿,也不是没想过,借着现代人的本事,干脆就把造反弄成真的,说不定就成功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  虽说天子性格暴戾,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可能有很多缺点,但是在政事上,皇帝做的还是不错的。  就比如说,有些皇帝大兴土木,强征民女,本朝皇帝,连选秀都推了一些,还放了不少宫女出宫,早几年的时候是在打仗,后面止战,休养生息,境内还算平和。就是皇帝好像有点神经病,而且是间歇性发作的那一种,导致本朝的朝臣相对先帝在的时候,日子就没那么好过。毕竟那位先帝的谥号,可是仁帝啊。  说句实在话,宋訾成为了书中人之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爹会造反,明明皇帝这么强势,又不是那种任人操纵的傀儡皇帝。当初就连那么难搞的摄政王,占据着天时地利,最后还是造反失败了。  现在天子在这个位置上都坐了十年,手中兵权一直攥得紧紧的,就算是一时半会没有继承江山的子嗣,可是再撑个几十年,问题也不大。摆明了就会失败的事情还敢去做,他爹左相的日子明明过得好好的,简直就跟失了智似的。  如果不是剧情大神强行推动,给他爹加了一个降智光环,那就是背后有一些细思恐极的东西。比如说,因为他阿姊当了皇后,他爹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就动了歪心思。还有一种可能,皇帝钓鱼执法,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疑心病深重,看谁都像是来抢夺自己江山的人,就是故意设套,剪除权臣党羽。  如果阿言,真的是什么身份特殊的人,宋訾就更加不放心他留在宫里了,书中根本就没有阿言这个角色,说不定阿言和他差不多,皇帝发个疯,就早早死掉了。  这样一想,宋訾更加不放心:“等天子把大部分的近卫军带走了,宫中松懈许多,就是咱们离开的最好的机会了。”  “可是小七……你知道天子下江南,会带很多人去,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也要跟着去。”  宋訾道:“不应该吧,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新人,天子出行不会把所有人都带走的。”凌夷肯定会去,他看了,审刑司至少会留三分之一的人留在当地,“到时候我就和司长告假就好了,或者我可以提前回来,把你带走。”  司马彦道:“你是审刑司的人,要是你跟我说,让别人把我带出去,我不干。”  他动了心思,南江城之行,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小七,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就赌你能不能去,你要是也得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第40章   “打赌?你拿这种事情来打赌?”宋訾很不理解。  司马彦反问道:“小七说把我带出去的时机听起来不错,可那是建立在天子外出避暑的基础上,而且带我出去风险很大。小七不也是在赌,我愿意陪小七赌这一次,小七怎么就不能同我赌?”  宋訾沉默不言,只见阿言顿了顿,泫然欲泣:“我知道自己有孕,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在同老天去赌,这么大的事情我都做了,有什么风险是不能陪你冒的,只是我在小院之中,是自己承担风险,小七你带我离开,万一出了事,你要担多大责任,我知你为我忧心受怕,可我何尝不是如此。”  他轻抚小腹:“我腹中孩儿虽不能说话,想必也很赞同我的看法。”  美人这般表露心迹,同自己互诉衷肠,便是百炼钢也要被这绕指柔化成一摊水,宋訾因为激动而发热的大脑慢慢冷却下来:“是我顾虑的不够周全,不该逼你。”  “小七。”说出上面那些话天子难得有些心虚,他并没有被现在偏向于自己的局势冲昏头脑,若是今日得寸进尺,到时候真相揭露,他每一分得意,就会化作来日刺向他的利刃。  他靠近少年温暖且让人富有安全感的怀抱之中,抓着宋訾的手,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管将来如何,方才我前头说自己冒险的话,若是这个孩子不是小七的,便是我命中不再有后,我也不会把它生下来。”  司马彦话音刚落,宋訾感觉手心震动,大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他一脚,似乎是在不满生父的说法。  “小七,我肚子疼,它欺负我。”司马彦软言抱怨,声音是轻轻的,但是他的表情直接将一分痛处放大成了十分,像是在忍耐什么巨大的疼痛。  宋訾忙动手要给他揉揉,突然想起来,医术上说,孕夫的肚子也不能乱揉,只好轻轻的放在肚皮上,轻声细语地跟肚子里不懂事的崽道:“你阿爸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你非常幸运,是我和他特别期待的小宝贝,他孕育你非常不容易,要比其他人花上千百倍的努力,你听话,心疼心疼他,别踢他。”  现在阿言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五个月,生命力逐渐旺盛,除了翻身喝水之外,开始拥有了能够踢人的能力。虽然这个时间点,它还没有那么活泼,踢人的力度不大,但是内部的疼痛感,肯定是要比外面用力一拳更痛。  宋訾哄了一会儿,他的手一直轻轻的贴在阿言的肚皮上,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十分难熬。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小肚子里面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动静,只有阿言随着呼吸正常的一起一伏。  他也不敢直接说,凑到阿言耳边,轻柔的呼吸都扑在对方精致的耳朵上,小声地同阿言咬耳朵:“他没闹你了吧?”  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小东西还挺机灵的,虽然闹了一下,但也算帮他这事情给暂时揭过去了,不愧是他的种。  宋訾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阿言的腰身,怀孕都已经快五个月了,但是阿言的肚子也只是比之前稍微大了很小的一点弧度,可能是因为孕期消解了他的腹肌,让孕肚没有那么明显,穿件稍微宽松点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来肚子胖了。  不是所有的孕妇体质都一样,阿言可能就是属于不容易显怀的那一种,但是就算是那种不明显的孕妇,有一些到了后期,大概七八个月的时候,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变很大。真要是那样的话,阿言本来就心思敏感,到时候加上激素的原因,心态就更加难平衡。  生个孩子不容易,照顾孕夫也不容易。宋訾替阿言把衣服拢好:“说吧,你想赌什么?”  司马彦道:“我没想好赌什么,就赌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件你绝对可以做得到的事。我赌天子会安排你随行,你就赌你不会去。”  “天子怎么会注意到我,我从未和天子见过面,就算是按照流程安排,也应该是司长安排,到时候我就提前向司长告假,这样你就是一个必输的赌。” 第27章 “我在呢。”  宋訾听他声音这么有气无力,心下着急,干脆直接拦腰把人抱起来,又盖上了薄毯子,用自己的脸贴了贴阿言的冰冰凉凉的漂亮脸蛋:“有没有暖和一点?”  被裹在被子里的阿言,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了毛发,瑟瑟发抖的小猫咪,声音都是又轻又细的嘤嘤声。  “稍微暖和一些了。”宋訾的手一直和阿言紧握着,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有所上升。他要松开,对方却用力扣的更紧,明明整个人看起来那么脆弱,宋訾却觉得阿言用的力气,简直都能够把他手指给折断了。  “阿言,你先松开,我不走,我手心出了好多汗,会让你不舒服。”  宋訾轻声细语安抚:“你身上这么冷,我进被子里陪你,我衣服穿得厚,你让我换个衣服。”  他这样说了之后,握住他的手才松了一些,可怜的小猫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一双明亮清澈的桃花眼湿漉漉的盯着他看。  宋訾颇有些哭笑不得,三下五除二的解了衣裳,用自己滚烫的身躯给阿言取暖,源源不断的热度透过贴在一起的皮肉从他身上传递到阿言身上,没一会儿,后者的温度终于慢慢上升了。宋訾背后都捂出汗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糟了!”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好像又迟到了。  “阿言,我得走了,明天,我明天就回来陪你!”  “不走不行吗?”司马彦顿时烦躁起来,“我还觉得有点冷。”中午的时间怎么这么短,这才聚了多久,小七就要走了。  宋訾咬咬牙:“不行,我要是一直待着,指不定司长出来找我了。冷就多吃点热的食物,后面厨房有热水,要是那些人来收拾,他们会做饭的,就让他们给你做点热的汤水。”  他替阿言梳了梳散落下来散落下来的如墨长发:“你总是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心。”大美人实在是太太太难养了!就好像是一朵无比娇贵的花,伺候得稍微不那么精细一点,马上就枯萎了。  偏偏这朵花,还是一朵正在结果的花,这果子是他辛勤耕耘的惊喜,是娇贵的花颤颤巍巍奉上的礼物。宋訾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玫瑰花驯服的小王子一样,他总不可能不管这朵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花,也不能不管那颗还很小很青涩的果子。  司马彦道:“那就不要放心,你放了心,心上就没我了。”就是要时刻惦念着他才好,他要是事事省心,情郎就会去照顾别的更需要照顾的脆弱的人。  “胡说八道,你生病又不舒服,健健康康的不好吗。”宋訾看他状态好了不少,又起身穿衣服。  “等一下。”司马彦道,“小七。”  他下了床,赤着脚在地上走。宋訾赶紧拿衣服给他披上,拿上木屐:“穿鞋子!”好不容易捂热的,别给他又冻上了。他叹了一口气,跟上阿言的脚步,反正已经迟了几分,再耽搁一会儿,问题也不会太大。  司马彦转动了屋子里的某个花瓶,他们所在的房间就出现了一个大概一平米左右的口子,上面还悬挂着软梯。  司马彦顺着软梯下去,宋訾赶紧跟上,怕就怕对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软梯其实很短,高度大概在三米左右,下去之后,宋訾发现这是一个储物间,大概是十平米左右,里面摆了四五个大箱子,宋訾粗略看了下颜色,应该有好些年份。  司马彦不知道从哪摸了一串钥匙,好像有四五个,看起来是应对这些箱子的。他对着光,观察了一下钥匙的样式,然后打开了中间第三个箱子箱子上挂着的机关,咔嗒一声,锁开了。  看阿言的细胳膊要去抬箱子的盖,宋訾忙伸手帮忙,结果盖子抬起来,里面金灿灿的颜色把他的眼睛都晃晕了。  这箱子里,有很多制作非常精美的金饰,看起来有些像是新嫁娘用的东西,不论金子本身价值,光是金簪、金冠精巧的程度,随便一件都是相当罕见的珍品,这拿出去,放在银楼里,都可以拿来当做镇店之宝。  凤冠那就更了不得了,利用拍卖会,再搞上一些噱头,绝对可以拍出比金冠本身值钱十倍,甚至是百倍的价钱。  司马彦可能是习惯了,并没有多看箱子一眼,收了手,又把另外一个箱子打开。宋訾忙收手,听到箱子砰得合上,他的心脏好像也跟着跳了一拍。  等到另外一箱子打开,宋訾一时间都失语了,好家伙,这一箱也是金灿灿的,而且比另一箱堆的更满,另外一箱主要是一个精巧绝伦的金冠,铺在红色的绒布上,周围散落了一些小巧玲珑的金饰和珠宝,而这一箱子,那一根一根,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都是方方正正的金条。  虽然说,一两金,十两银,但是金子是硬通货,实际流通的时候要比银子更值钱。  宋訾虽然不缺钱,但是家产的庞大的数字写在账本上好像只是一个数字,冲击性不如实物强。他看到这么多金子,还是不可免俗的被震撼了一下。  他好像有点理解阿言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守着这么多金子,一般人都不愿意跑。阿言说自己拿钱换宫人伺候的事,本来十分荒谬,但在这两箱金子面前,好像变得合理起来。  就是不知道,这金子到底是谁藏在这里的,是曾经的主人藏的宝贝被阿言发现了,还是有人特地给阿言留的,如果是后一种的话,这人为什么不把阿言带走。  他正懵着呢,阿言把那个装着大金条的箱子的钥匙放到了他的手心。大美人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小七,这个箱子里面有两百根金条,一根是一两金,你在审刑司的俸禄,是一个月十两银,据说十两银,一两金。你之前俸禄都给我了,我没用,都给你存着了。现在我拿一根金条,换你陪我一天好不好?”第43章   “啪!”  宋訾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书本都被他这一动作震得换了位置。  正值月底,疯狂算账的耿奇抬起头:“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看到这么多单子没有,给我理一理,赶紧的,你还敢拍桌子!”  之前积压的账,欠下来的白条,还有马上要发的钱,都到了要结算的时候,基本上每次这个季度,他都特别的忙,因为要拿出来的账,到时候去问户部要钱,每次算账期间,耿奇都觉得自己的头发一薅一把。  宋訾的手掌挪开,掌心下方露出下方一根金灿灿的金条。  耿奇道:“你这是在干什么?炫耀你有钱啊!不就是一根金条,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啊?”  宋訾语气幽幽:“耿哥,我是说,如果你有个对象,性格温柔又体贴,长得还特别貌美。但是因为你很忙,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他就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眼泪汪汪看着你,问你,能不能不要出去赚钱,他拿这些积蓄买你的一天,你能受得住吗?”  耿奇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账本:“这……我确实受不住,请问这样的对象哪里找?你给送吗?”  “想得美。”这样的对象他也就一个,怎么可能会往外送。  宋訾轻咳了一声:“耿哥,商量件事,我今儿个晚上还是去宫里轮值怎么样。”  “不行,你看看这些单子,之前让你多休息了一个时辰,现在该做的事情就得做。你让我一个人做,怎么做的完。当初我招你进来,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他当初可是冒着老大的压力,坚持把宋小七招进来的,还在凌夷跟前,替臭小子说了不少好话。  “也就是一两金子,你当我没见过这么多钱,我跟你说,你耿哥我当初去抄家,见过的钱多了,别忘了前不久你的一百两银子谁给你的。”  耿奇冷哼一声:不过是一根小金条,还敢来到他面前来显摆,真当他耿奇没见过世面不是。  宋訾拉住耿奇袖子:“耿哥,耿叔,耿爹!我知道您财大气粗,心胸宽广,就跟您商量件事……”  “钱是小事,问题是排班麻烦的很,你这个事情我还得去交涉,你当羽林军和禁卫军是吃素的啊,行了行了,把你的钱收起来,攒着娶媳妇吧,我忙着呢。”  以前审刑司人不多,账目也比较简单,这几年扩张了人手,乱七八糟的人都增加了一些,有安排了不少司里成员的家属进来做工,其实名义上的俸禄并不多,但是本朝的官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补贴,堆在一起那就是烂账。  耿奇本来也不是擅长这方面的,但府里没有人做,他就只好捡起这个烂摊子,府上那些大老粗,让他们读书识字就喊头疼,勉勉强强会学一些什么兵书攻略之类的,看到账本跑路,想带都带不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带动的,他当然不想放手。  “让他去宫里上值。”宋訾这边磨人呢,冷不丁凌夷冒出来了。  “老大?”  凌夷道:“哪里没做完的,我来帮你。”  耿奇道:“行了,老大你多少年没碰过账了,你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而且你不知道,每次到了月中加年终,账就特别难算,要做可得一直做。”  宋訾问:“咱们府上怎么不多招几个账房?”  “审刑司的账,能随便让外人看吗?”耿奇道,“咱们府上人还是太少了,这些账本又乱糟糟的。”  宋訾道:“老大清清白白,有什么事不能看的,可以把不那么重要的部分分出去,涉及到隐私的,不能流露的账留下来。再说了,不能泄露东家的隐私,是账房应尽的义务,哪个账房那么没长脑子,敢把账泄出去。你让我做账,你就不怕我泄密啊?”  耿奇一拍桌子,那根孤零零的小黄鱼都震了震:“你敢!”  “我不敢,所以其他人更不敢了。”宋訾翻了翻,问耿奇,“耿哥,这些账本,你往日里要做多久?”  “少说十天半个月吧,今年的帐更乱了,还有些烂账都没收回来,等到了冬天,还有炭火之类的开销,那个时候才麻烦呢,户部一到了冬天就爱哭穷。最近这么忙,以前的账都没人做。”  对自己能干的下属当着新人的面这样哭诉,凌夷难得有些尴尬:“府上再请两个专门的账房替你打下手就是。”  耿奇突然变成了哑巴,嘴巴张的老开,像是有人往里面塞了一个大鸡蛋似的:“不是,老大,之前我老说往府中加人,你死活都不肯松口,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看你辛苦还不行,而且审刑司也不如以前那么艰难。”凌夷道,“找知根知底,性子稳当,家世清白的便是。”  “合适的账房哪有这么好找,很多大户人家那都是一开始培养的。”耿奇嘀嘀咕咕,“而且咱们账面上也没有多少钱,养不了太多人,最近这两年,要抓的人也不是很多。”  他们这个部门,虽然也算天子跟前红人,可是杀的官员太多,得罪的人不少,得罪文人尤甚。  别看审刑司上次大方,发的钱多,但是这样子的大鱼,那是百年难得见一次,当初数目拿到手的时候,他也很惊讶。府上福利是好,吃穿用度并不缺,甚至很多东西都是比肩宫里,皇帝还赏赐了不少御赐之物。但是御赐之物嘛,用可以,再值钱,也很难变现。  而且前几年还好,从去年开始,户部那边换了个人,还是和他们审刑司结过怨的人,这钱就很不容易拿了。  宋訾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借书局的账房来帮忙,我书局账房做账还挺好的,嘴也严,耿哥你可以筛选出外人不能看的部分。”  他对凌夷道:“我们书局记账,有另外一种法子,算下来简单明了,理了这些账,日后简单轻松。”  说着宋訾就另外起了一张稿子,直接把后世的记账法教了一部分给耿奇,做了这么多年账的耿奇听了一会儿,眼睛顿时一亮:“你再讲讲。”难怪七略书局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光是这种记账的法子,就比人强上许多。  宋訾只讲了一些,又道:“这些我府上的账房都会,他们做的比我熟练,但是不能长期借。你可以选择去外面招两个人,如果不额外招人,我觉得府上的明悦、童岸都有算账方面的天赋,我让我家账房把他们教会了,以后就能直接帮的耿哥你的忙。”  耿奇看了眼凌夷,后者道:“选后者。”  宋訾小心翼翼道:“借账房,教法子,我都可以无偿,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两日我仍然和前两日一般,继续上夜班可以吗?”  凌夷问他:“你今日上了白班,能够扛得住?”  他当然知道,天子比审刑司更加需要宋小七,审刑司缺了宋小七,无非就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多少变化,现在的天子要是缺了宋小七,会有很多人要遭殃。  宋訾拍拍胸脯:“尽管放心,我年轻着呢,没问题。”反正他夜班也是陪阿言睡觉,而且这么多年,他早就养成了利用碎片化时间休息的好习惯。  在半个时辰前,他忍痛拒绝了阿言,但是许了承诺,今儿个一定想办法换班,尽可能早些过来陪他。  谁能够拒绝一个送钱同床还给你生孩子的娇滴滴的大美人呢,反正宋訾拒绝不了。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做不了无欲则刚的神佛,就想多花点时间陪陪自己的老婆孩子。  不然等年纪大了,孩子大了,老婆心也凉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无论多忙,他都得想办法,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调班。  “可以。”凌夷道,“审刑司不占你这么大的便宜,不用你白给,耿奇,记他的功劳,等过完年,给你升两级。”  虽然审刑司的人都和和气气,平日里没有谁摆什么上下的架子,仿佛都是平等的兄弟,但实际上,每个人的编制都是有等级的,不同时期进来的人,身上担的职位不一样,拿的薪水俸禄和福利也不一样。  宋訾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么一个特殊的部门里,开局不利,给顶头上司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结果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实现了旁人几年够不到的升职加薪的梦想,剩下的就差迎娶白富美了。  说到迎娶白富美,宋訾知道自己今天该做些什么了。  “我要是改夜里值班,现在就该休息了。”宋訾道,“我现在就去趟书局,替耿哥把账房叫来,顺便回去先睡一小会儿。”  他需要买一些东西,能让阿言安心的东西。说起来也是这段时间冲击性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虽然相处的时间有些短,但是他已经认定了阿言,就没有必要拖下去,而且阿言孩子都怀了,车已经上了,是时候该补票了。第44章   宋訾的速度很快,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是一阵风,直接从审刑司消失。回到七略书局,他立马点出两个性格稳重的账房,把任务三言两语安排下去:“不用担心,审刑司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你们只管教,把人教会了就回来,就按照正常轮值,该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他知道在某些人眼中,审刑司这地方就跟魔窟似的,老百姓嘛,不管犯事不犯事,对这种人专门审重案,而且手段非常残忍的地方,总归是畏惧的。  “多谢东家。”  到底是在他手下办事的账房,突然接过这么一个听上去就压力很重的担子,神色仍是从容淡定。  “等一下。”宋訾把人喊住,问的确实和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干的事,“你们二位当初成亲的时候,是怎么安排的?”这两个账房招进来的时候,都是拖家带口,早早就成了亲的,大家都是文化人,应该比普通人更加讲究。  说到婚姻大事,年长些的账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替我相看人家,交换了庚贴,就直接上门提亲。”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也差不多,但是因为媳妇认识,提起来更兴奋一些:“上门的时候提两只大雁,然后送了聘礼,没多久之后就把贱内娶回家中。”  宋訾问:“这就成了,定亲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 第29章 宋訾赶时间,自己也没怎么来得及吃饭,又钻进了小厨房:“我给自己弄点东西吃,阿言你就在厅里吧,不然油烟还挺大的。”  “不要,我进来看你。”司马彦道,“我想和小七一起用膳。”  宋訾看了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的阿言,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快。  除了煎饼果子之外,其实他还带了包子来,是那种皮比较厚,然后馅儿特别多的肉包,当然还是半成品,因为鲜肉包有个缺点,稍微冷了以后,就会变得很油腻,宋訾不想亏待自己的嘴,就还是决定吃现成的。  他往锅子里撒了一点水,抹了一点油,往白白胖胖的包子上撒了些许芝麻,按照厨娘教的法子,直接做成了水煎包,灌汤包是不好带,冬天汤冻能被冻住,倒是可以考虑。  做水煎包的时候,宋訾顺带还煎了一个蛋,把蛋捞出锅的时候,他直接用干净的刀在蛋上划了一下,然后用筷子吃掉多余的边沿。心形的黄金煎蛋,还有白白胖胖的水煎包、方方正正香喷喷的脆煎饼,配上微凉的酸梅汤,也算是十分丰盛的一餐了。  喂饱了阿言,宋訾道:“阿言,我去把盘子泡一下。”  知道院子里可能会来其他人之后,用这些餐具之前,他肯定还是要多洗几回,还得用开水消一遍毒,怕有人在碗筷上抹什么东西。古代社会就是比不了现代治安好,吃了亏之后,宋訾在某些方面特别谨慎。  “包子的油都溅到衣服了。”宋訾低头看了眼,皱着眉说,“阿言,你去换件衣服吧,然后帮我也拿一件,我待会就过来换,就是之前那件红色的,说起来,这衣服带进来,咱们都没怎么穿过。”  他亲了阿言一口:“去吧,我手上都是油,脏。”  衣服换好了,宋訾道:“咱们出去走走吧,吹吹凉风正好。”  夏日里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很快,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也就是一刻钟上下,雨就停了,太阳又重新从云层里冒出来,整个天空就像是被雨水涤荡过一样,干净得不可思议。  他来的这个点比往日更早,加上夏日昼长夜短,天空还没有完全变黑,反而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粉红色。  宋訾用来巡逻的宫灯挂在了小院的屋檐下,他带着阿言绕了一圈,草丛里冒出来星星点点的荧光,浅绿色的萤火虫飞了出来。  小院子里也有萤火虫,但是这是只有零星的两三只,这是他下午的时候,花钱雇了一群小孩,让他们抓来的。  白天的萤火虫不发光,大部分时候就趴在比较湿润的植被上休息,宋訾抓了一大袋子,往袋子上扎了不少孔,保证萤火虫的生命力,等到进小院,他说去放盘子的时候,就赶紧把这些小虫子放在了黄瓜藤附近。它们似乎很喜欢黄瓜藤,慢慢爬出来也不动,就在黄瓜藤上趴着。  天空繁星闪烁,地面点点流萤,宋訾拿出了婚书,捧上了那只春带紫的手镯。  “这翡翠镯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它的意义对我来说很特别。因为这是曾曾祖母给曾祖母,我的祖母再传给母亲的,给宋家儿媳的信物。”  “这聘书,是母亲为我写的,三书六礼,你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宋訾道:“阿言,以天地为证,你愿意同我结发为夫妻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把这镯子给你戴上。”  他试过了尺寸,还好这镯子偏大,戴在他母亲手上空荡荡,不小心就掉,但阿言却能够戴得下,不然他都准备把这个镯子先敲开,用金镶玉的法子重做一遍,把它加大一圈。  皇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第46章   宋訾小心翼翼的动作,把镯子戴在阿言手上,大小正好合适,他心情激动的握住了这只手,清透的镯子在月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彩。  这还是他第一次求婚,求婚成功,是个正常人都会激动。少年唇角抑制不住的大大的上扬,他第一时间想把阿言抱起来转一圈,顾虑到对方腹中孩子,又忍住了,握着阿言的手,在手背上的位置亲了一口:“真好看。”镯子好看,人也好看。  看着他笑,司马彦的眼睛也像今天的月牙一样弯弯的,高高往上翘着,情郎身上纯然澎湃的喜悦传递过来,让他莫名也觉得好高兴。他低头看着这枚镯子,觉得它仿佛是一把玉石做的锁,把自己锁在了小七身边,他是不是也得去定制一把这样的锁,把小七锁上。  皇帝正这样想着,就听宋訾唤他:“阿言。”  “嗯?”他抬起头。  “我能不能亲亲你,我想亲亲你。”  这样说着,一个非常温柔的吻落了下来,像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又分开。  什么嘛,他都没有回答,就亲了,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天子勾住了情郎,不,应该说他的未婚夫君的脖子,艳色的薄唇用力地印了上去。  宋訾备的红烛燃了一夜,这只春带紫的翡翠镯子因为多次撞击到床板,只好临时被取下来,放在了离床更远的桌子上,毕竟今夜小院里的床头柜,就像是在水波荡漾的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实在是不太安全。  “小七。”  次日一大早,是司马彦先醒,他看着依旧枕在自己身边的俊美容颜,又轻轻把人摇醒:“小七,镯子呢?”  昨天晚上的情郎是极尽的热情,却也是极致的温柔,让天子如坠云端,一整晚都是轻飘飘的,到现在还是做梦一般。要是每天都像是昨夜就好了,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才蒙蒙亮,启明星高悬于空中,月亮还挂在天上,偶尔能够听到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  他醒来的时候,手腕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看了眼地上,昨日夜里两个人临时换上的红衣纠缠的堆在一起,怕一切只是梦,司马彦才忍不住推醒了情郎。  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这么重要的定情信物,当然是应该由小七亲自为他戴上才像话。  “阿言,你让我缓缓。”宋訾睁开眼睛起了身,他看了眼外面天色,其实差不多他平日比现在起得更早,但是昨夜过于兴奋,他睡得比较晚。  男戴左,女带右,玉镯还有个说法,是左养心,右养颜,宋訾给阿言戴在了左手上,知道他这几天新鲜,又道:“我还有一个玉牌,也是我娘给的,这是她的东西,不过到时候咱们成婚的时候打一对,用更好的料子。”  身上带多了配饰,也不太方便,而且镯子现在是正合适,到时候等阿言孕后期,长胖了,或者是手水肿了,镯子可能就会卡住:“你戴着要是不习惯,我给你弄个盒子装起来。”  像这种玉镯,如果不戴在手上,就得用特殊的方式进行保养,他娘亲平日里不戴的那些镯子,都定期有侍女用白茶油进行擦拭。  司马彦满意地看着自己带上了镯子的手,又道:“玉佛在哪?小七也给我戴上吧。”  宋訾撩起他墨色的长发,量了一下阿言的脖子,发现玉牌自带的红绳有点短,他把红线绕了绕,玉牌挂在了阿言的右手上:“好了,先这么戴着吧,等你换了衣服,我给你挂腰上。”  他其实特别不喜欢颈肩戴坠子,特别是进入了审刑司,有的时候可能会面临打斗,更加不可能在这种特别脆弱的部位戴首饰,不然别人直接拽住绳子一扯,就有被勒死得危险。  况且阿言是孕夫,在宋訾心里,那就跟一尊精美绝伦的瓷器,一不小心就磕磕碰碰。万一他不在身边,阿言脚底一滑摔倒了,被玉牌勒死了怎么办。  他娘或者阿姊,身上可以戴琳琅满目的首饰,但是她们身边,那是有大大小小几十个仆妇随时贴身伺候着。有个什么意外,都会及时得到解决,他平时要上值,那些拿了钱办事的宫人,又不可能随时都跟在阿言身边。  马上要当爹的人。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万一出事了。老天爷可不会再给他赔一个这么温柔的美人媳妇。  再说了,阿言以前脖子上也从来不带什么吊坠,突然多个硬邦邦的玉牌肯定会不习惯的:“戴在这里就很好看了,我家阿言戴什么都好看。”  司马彦对着晨光的清辉,看看左手,看看右手,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他靠在新晋未婚夫温热的胸膛上,突然想起什么来:“小七,你昨天是不是还给了我聘书?”  昨日情到浓时,就只顾着亲热,那么重要的婚书都被他抛至一边。  宋訾道:“我马上去给你拿过来。”  明安郡主是直接套用的她当年聘书模板,从诗经里摘来的句子: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本来要先合八字的,但是像宋訾这种情况,不管八字合不合,他也不可能和阿言分开。  皇帝第一次看几行字看得这么慢,生怕自己看快了,这纸上的字就会飞走一样。他看着下方的名字,微微皱起眉来:“小七,这里的名字不对。”  “我看看。”宋訾道,“不会吧,我昨儿刚看过了,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宋訾看了眼,恍然大悟道:“小七是我行走江湖用的浑名,宋訾是父母为我取的大名。”  他笑吟吟的把那日对亲爹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你看,我的名字拆开来,就是此言,说明此生认定阿言的意思,我们两个人是天定的缘分。”  宋訾说着,轻轻地碰了碰阿言的软肚皮:“老天爷都这么觉得,还送了我们这样一份了不得的大礼。”  在这个世界普通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怀孕生子的情况下,阿言肚子里崽崽的存在简直就是奇迹。  “说起来,我只知道你的名,不知道你的姓。”  阿言就说自己叫阿言,他们两个人一个喊小七,一个喊阿言,稀里糊涂也就在一起大半年,姓氏也许阿言说过了,但是平时不常用,他之前没上心。  明安郡主就只写了宋訾的名字,另外一方还得宋訾添上,本来他完全可以等问到了全名再来,谁让他等不及,又怕娘亲走了,耽搁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才火急火燎的先把聘书写好。  宋訾拿了笔:“我能写我娘的字迹,你说,我写。”  司马彦看了宋訾一会儿,接过了笔:“还是我来写吧。”  天子提笔写下司马二字,在写到名字的时候,动作略一停顿,还是落下了一个言字。既然小七说他的命中注定是阿言,那他就改名好了。  宋訾自然也是看到了司马彦的新名字,这天底下姓司马的人并不少,本朝皇室存在好几百年,宗族都姓司马,之前他爹说,阿言身份特殊,他估摸着,阿言可能和皇家有些关系,现在看到这个姓氏,也没有特别诧异。  至于天子,本朝人,提到皇帝,从来都不会敢提名讳,一般书里提,那也是xx帝,说的也不是天子本名,宋訾很少有机会听到别人喊天子全名,依稀记得,天子的姓名似乎取的是个生僻字,反正不会是司马言。  天子落笔的时候,特地看了宋訾一眼,两个人对视,后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司马彦安了心,搁下了沾满墨汁的毛笔。  他端详了婚书许久,比起镯子和玉牌,这份婚书更得天子看重,他准备等墨迹干透,就把这份婚书给锁起来。  虽然知道宋訾的大名,司马彦还是唤他爱称:“小七,婚书上写的东西,你可要说话算话。”  宋訾亲昵道:“那是自然,等过几个月,孩子出生,咱们就办婚事。”越是浩大的婚礼就越繁琐,也更加辛苦,阿言现在的身子,可不合适这么折腾。  等天亮了,宋訾也该走了:“阿言,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司马彦把目光从婚书上移了开来,送宋訾到了小院门口。小院的门合上,皇帝从里面落了锁,带上那封婚书,去了他的正殿。  天子在正殿出现,还起得这么早,冯吉看了,就知道今日该上朝,但他还是再次确认了一遍:“陛下,今日可要上朝?”  “嗯。”天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看了眼琉璃镜中自己穿的衣裳,又道,“今日换身朝服,红边的那一套。”  他看了婚书许久之后,颇有些不舍得把它放在了安装了千机锁的匣子里,昨日批的折子,应该都放下去了。这样的大好日子,自然看看臣子们精彩纷呈的脸色,更开心一点。第47章   天子一向来得比较迟,在他抵达中庭之前,朝臣们陆陆续续地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因为最近选秀的事情,朝臣们见面时带笑寒暄,可是字字机锋,仿佛有电光火石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  不过往日里跳得最厉害的几个臣子今日都安分得很,一个个化身锯嘴葫芦,便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都吝啬给自己的对手一个。  毕竟昨日天子批了积攒了好些时日的奏折,几乎最近几日上疏的臣子,都被狠狠痛斥了一遍,今日上朝,也不知道天子会不会直接在朝堂发作,他们心中忐忑,此时无心和对手争论不休。  昨日那奏折下来,天子用词之犀利,角度之刁钻,简直要让一些面皮薄的文人掩面自弃,恨不得找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还是相同派系的官员私下里对了对,发现受批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微落了下来。可到底是刚挨了骂,今儿个到了朝堂上,他们还是忍不住心慌。  这当中脸色最难看的两个人,就要数礼部侍郎和工部尚书这对翁婿,不,前者现在已经不是礼部侍郎了,天子昨日就下了贬官的文书,直接换了人坐这个位置,换的新人同样是寒门出身,是上上届科考选出来的金科状元。  这位状元郎今年已然四十有三,因为早年就有妻有子,当上状元的时候,家中的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没有和哪帮势力有姻亲关系,算是纯臣。  虽然有状元之才,但此人性格刚直,所以一直在翰林院当中坐冷板凳,辛辛苦苦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六年,才从从六品的修撰变成正六品的侍读学士,现在却变成了从四品的礼部侍郎,一下子就实现了三连跳。单纯是升官不算什么,这可是直接从没有实权的岗位转为实权官员。  除了这一位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大半朝臣都笑不出来。左相宋明成同样在冷面人之列,他的老对手们只是被数落了,而他的盟友,工部尚书却被罚了半年俸禄,还扣了一个家风不严,不堪大用的帽子,这次是没降职,可是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至少近段时间绝对要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礼部侍郎,这家伙本来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但是因为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加上前右相撤职,本来是倾向于他们这一边,现在却成了一颗无用的废棋。皇帝不仅是将人贬了官,还将人外放到了琼州,谁不知道琼州是山穷水尽的偏远之地,先不说油水榨不出多少,光是性情粗蛮的刁民就够上任的官员先吃一壶的。  宋明成深深反思,是不是他太飘了,所以遭到天子敲打,权臣都想拥有当年摄政王那样辉煌的权力,但是皇帝绝对不可能再放任任何一方成长为当初的摄政王,他正揣摩着天子的心思,抄听到小黄门尖细却嘹亮的嗓音从外面传了出来。  “天子驾到!”声浪一声传一声,不管心里如何作想,诸多朝臣都收敛了神色,身姿挺拔地站在大殿之中,等着皇帝行至太和殿那高高垒起的玉台之上。  皇帝从百官之间的过道走过,低头行礼的官员可以看到天子走动的时候衣服的下摆,今儿个天子的朝服,依旧是玄色打底,但和上次不一样,往日是金边镶底,今日却是红边,看着像是宗庙祭祀时候那一套。  近期是有什么要祭祀的活动吗?诸位朝臣的脑子高速运转,但他们并没有想到什么重要的日子,一般来说要到秋日的时候才是丰收的季节,举办狩猎、验兵,也基本是在秋冬交际之时。  夏季是最难熬的季节,因为天气过份炎热,午后困倦的厉害,有的时候碰上灾害天气,还得劳心洪水救灾。但是今年总体风调雨顺,几处河堤还稳稳当当的待在原地,至少目前没有听说哪处绝了堤。  “诸位爱卿平身。”  胡思乱想中的朝臣们抬了头,虽然不敢大大咧咧的打量,但是大家眼角的余光还是能够撇到高台上天子的模样,皇帝的唇角向上翘,而不是向下弯,看上去似乎心情还挺不错。  不不,天子喜怒无常,笑不一定是好事,可能是皮笑肉不笑。他们的视线稍微往下,注意到天子今日朝服上,似乎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配饰,那是一枚羊脂玉的玉牌,雕刻的是弥勒佛的全身像,弥勒佛咧着嘴,笑的那叫一个慈眉善目。  它本是皇帝情郎送的一份小礼物,可是在诸位朝臣看来,这弥勒佛就是佛口蛇心,嘴巴裂的那么开,分明是在对他们讥讽冷笑。  天子不可能突然起了兴致戴个佛牌这绝对是别有用意!可是佛牌能有什么用意,对了!太后是一个信佛之人,当年太后在的时候,寺庙非常兴盛,摄政王为了讨好太后,在多地兴建佛堂。后来摄政王没了,多处的佛堂就被皇帝安排人砸了个稀巴烂,虽说还是有不少人依旧吃斋念佛,但比起早几年的巅峰时期,佛教已经落败了不少。 第31章 审刑司一个都不能少,耿奇自然也在队伍之中,他不和宋訾搭档,处在比较靠近皇帝的前面的位置,这会儿大部队都停下来做整顿,耿奇就从前方过来了,看到呆在树荫下宋訾的动作,用手肘碰了碰他:“干什么呢,一个大男人还往自己脸上拍东西。”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么臭美。  宋訾把随身带的喷雾小瓶快速收了起来:“没什么,太热了,补补水,免得晒脱了皮,回去了,我对象都认不出我来。”  他递了水囊给耿奇:“你脸大,我就一小瓶,不够你用的,借你水囊,浇在脸上降降温。”  有对象了不起呀,耿奇气得不行,把水囊拍开:“臭小子,留着吧你。”  宫里的贵人们都没下马车,只是卷起了帘子透气,皇帝那边还有专门的人撑起伞,宋訾坐在树荫下看了一眼,笑死,除了伞和乌泱泱的人头之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主子们当然不可能挤一辆马车,宫女们也身子娇弱,除了贴身伺候宫妃和太妃的大宫女,基本上都是七八个人挤在一起。  宋訾倒是想找阿言来着,但是他只能根据队伍安排来,全程听从指挥,根本就没有看到阿言上了哪辆马车,倒是看到了他爹宋明成。他有些怀疑,阿言是不是没来,但这样重要的事情,阿言不至于骗他。  大概原地休息一个多时辰,太阳躲进了云层里,队伍又开始缓缓行动。分散的审刑司队伍进行了调整,凌夷让宋訾往前挪了挪位置,跟着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走,这马车是中后的位置,看外观不是臣子坐的,也不是宫里身份比较高的妃子坐的。  马车带了车帘,一只雪白的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宋訾就在边上,自然注意到了这只手,虽然没有戴那只春带彩的镯子,可那粉粉嫩嫩干干净净的手指甲还是他前两日帮着剪的,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阿言的手。  本来还焦灼不安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宋訾往前走了几步,和马车保持着同一速度,车里的阿言掀开窗户上的帘子,只露出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没怎么经过锻炼的宫妃和部分大臣实在是太娇弱,有过经验的耿奇告诉宋訾,队伍大概是走两个时辰休息一次,等到太阳落山,夜里的时候原地安营驻扎,清早天不亮就继续赶路。  但这还是第一天,到后面队伍整体都会比较疲乏,他们走的速度只会更慢。不过慢一点,对只能走路,不能骑马或者坐车的士兵反而稍微友好一点。  大量的体力消耗让宋訾晚上的时候没少吃东西,全程坐马车的宋明成,其实状态也没有比自己的同僚好到哪里去。  他在中部的位置,自然是看到了自己乔装打扮的儿子,本来心里有一肚子气,看到宋訾通红的脸,不免有些心疼。  往日他总嫌弃儿子不能吃苦,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之前知道宋訾还另有差事,也没有太深刻的感触,现在看到儿子这幅模样,又忍不住想,这孩子娇生惯养,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晚上分粮食的时候,他还特地经过,在周围转了半天,装作自己没胃口吃不下东西的样子,把自己的伙食硬是塞到宋訾手里:“这个小兄弟,我吃不下了,不要浪费,你年纪轻,都吃了吧。”  正一品的丞相吃的东西,自然是要比普通士兵好一些,饼子的面好,用的是细腻的白面,除此之外,他们分到的肉食也多一些。宋訾看了眼被塞到手心所谓没吃完的饼子,发现干饼子里还藏了半只鸡腿。  他心情复杂道:“多谢这位大人。”  宋明成却一副避嫌的样子,塞了饼子之后就背着手走远了。  原本分散的审刑司,到了夜里休息的时候,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宋訾刚吃了亲爹投喂的半个爱心肉馅饼,凌夷又过来了。  “帐篷不够了,位置也不够。有几辆马车空出来了,你们几个去马车里挤一挤,今儿个夜里睡马车上。”  行军要消耗他们携带的大量干粮、帐篷、还有现搭的灶台锅之类的,装东西的马车自然就空了出来。  十几个大汉分了两辆马车,轮到宋訾的时候,凌夷指了指阿言在的车:“你去那里。”  他含混不清道:“那马车里的贵人道不舒服,叫你去伺候。”  因为天子吩咐过,他不可以直接说出皇帝的身份,但又得了安排,可以在细节上稍微暗示一点,这样日后天子表明身份,就是水到渠成,不至于让宋小七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要是伺候别人,宋訾肯定不乐意,但是换成阿言,他一听到不舒服三个字,立马一溜烟掀开车帘入内。  还别说,这辆马车虽然位于后方,车内倒是比他想的更加宽敞,而且还垫了软的垫子,装饰的像个小房间。  “阿言,你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孩……”宋訾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嗓音问,“是不是孩子闹你了?”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掏出来肉脯、蜜饯、糕点,放到宋訾手里:“小七没吃饱吧,我把小院里的吃的都带来了,你尽量吃。”  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宋明成塞饼子一幕,碍于自己现在的人设,又不好强势的让宋訾丢了饼子,只是软言道:“小七,咱们不吃嗟来之食,那种乌七八糟的人给的剩饭,就不要碰了。万一那饼子被吐了口水呢,而且你看这些官员走了没有多久,就脸色通红,搞不好身上就有什么病菌。”病菌这个词,还是宋訾提到过的。  “那不至于……”  宋訾本来想说那是他爹,但这个场合又不太合适,万一阿言一个激动,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还有就是他爹对阿言有偏见,之前也吩咐过他不许说,宋訾允诺了他爹这一点,只好表情复杂的点点头,但他到底忍不住给亲爹说了两句好话:“他还挺爱干净的,看着健健康康没什么病,我看那饼子是撕下来的,没口水。”  就算是亲爹,他也不爱吃老爹的口水,饼子上一点牙印都没有,只有一点点手撕开的痕迹。  司马彦语气幽幽:“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七不知道吧,他便是本朝左相,当年凭着一副皮囊,娶了明安郡主,别看他长相年轻,斯斯文文的样子,家中妻妾成群,一双儿女都同小七一般大了。”  天子以前看宋明成顺眼,是因为对方相貌堂堂,到底赏心悦目,后面因为宋明成和小七几分相似,便有些爱屋及乌。但现在看来,宋明成着实可恶,前几日想夺他的镯子,现在又不知道为何来讨好他的情郎。偏偏他的未婚夫,天真单纯,还真被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蒙蔽了双眼。  其实宋明成把自己吃不完的饼子送出去,这种举动并不算是出格,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司马彦也只会觉得这是上位者常用的收买人心的小把戏。  但谁让接受了好意的人是他的情郎,带着浓厚的滤镜,他看谁都觉得对方可能是自己的情敌:“小七,你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人心险恶。京城中多有这种衣冠禽兽、道德败坏的伪君子,随便施点小恩小惠,就让人感恩戴德。尤其是这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老男人,家中有妻有室,却好哄骗小郎君。”  宋訾脸都麻了,他爹哪有妻妾成群,就一个郡主正妻,仅有的两个妾室还是先皇赐下来的,跟供菩萨雕像一样供起来,先皇没了之后,那两个妾室就被他娘送到偏远庄子里。  除了他和阿姊,宋家没别人:“阿言,应当是你想多了,我脸上还戴着面具呢,就我这样的人,别人不会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的。”  这个世道还是喜欢女人的男人居多,像他这种和男人在一起的,终归是极少数。而且他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有自知之明,就普普通通清秀少年郎,也就是他家阿言多疑,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才会胡思乱想,生出这种十分离谱的猜测。  阿言不说话了,只用一双桃花眼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宋訾只好缴械投降,一两句话就能让阿言安心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做呢:“你放心,下次我不会乱接别人的吃食了。”反正有阿言的投喂,这一路上他也少不了吃的,还是让他爹把好东西自己留着罢。  马车内的空间到底是有些狭小,但是夜里抱着身上冰冰凉凉的阿言,宋訾意外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马车就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之前休息的时候,耿奇和他说,贵人们还会到镇上休息,但是这一次和往常每一次都不一样,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整体大部队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观看过沿途的风景,就一直朝着目标的方向赶路。  中途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天子体恤朝臣,那些刚开始坐马车的高官,中途还被赶下来一次,和原本走路的臣子换位置,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权臣们,一个个走的那是双腿发软,脚底起泡。  宋訾骑在马上,高高的看着他爹辛辛苦苦走着,颇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荒谬错位感,不过这些大臣也没走多久,就还是被准许回了马车上休息,毕竟做到一品大员的,年纪大部分都不轻,腿脚不便,只会拖了队伍前进的后腿。  因为难得的高效率,原本预估要七八日的行程,只走了三日,他们就抵达了南江城的界碑处,站在界碑处,他们可以看到隐藏在云雾之中,如同仙山一般的仙麓山:“按照这样的走法,大家只需一日就能抵达避暑山庄了。”  听到这种话,原本有些蔫蔫的士兵抖擞起来,那些随行的大臣也不抱怨速度快,反而希望能够更快一点,好让他们到仙麓山半山腰行宫休息。终于在黄昏之前,宋訾抵达了这座建立在山腰上,却仍然十分恢宏巍峨的行宫。  其实一路走来都挺顺利的,毕竟他们声势浩大,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刺客前来送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眼被云雾笼罩的建筑,心中莫名有一些不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第50章   “宋小七,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跟上。”走在前面的人发现还站在原地不动,又扭过头吼了一句。  “来了!”宋訾连忙加快脚步,管它这么多呢,反正没想起来,应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抵达山上的时候,避暑山庄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累了几天的大汉们都挤在一个屋子里,虽然地方空荡,但是殿内立马充斥着强烈的男人味,汗味,浓重的体味、十几双臭脚丫子味,强烈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差点没把宋訾给当场送走。  和宋訾之前分到同一组的同僚用手扇着风:“小七,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穿得这么厚实,不热吗?”  “不热不热。”宋訾蹭蹭往后退了几大步,强烈表示拒绝,要是跟这些家伙睡在一个屋子里,他还不如到外面去打地铺呢,至少不要听人磨牙、打呼、说梦话。  “宋小七。”凌夷站在远处,他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兵甲,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整个人融入黑夜之中,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青年和那些三大五粗的糙汉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宋訾立马冲了出去:“老大,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呼吸了几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再看凌夷,哪里还有平日那种浑身煞气,这简直是慈眉善目,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凌夷下一秒说的话更是让宋訾看对方看出了圣父的光辉:“你不住这,跟我过来。”  凌夷引他去了行宫处的一方偏殿,前者推开木门,伴随着吱嘎作响,灰尘扑面而来,但是屋内的环境比宋訾想的好。  这屋子不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一张雕花的大木床,一张单人榻,还有一张圆形木桌和两把椅子,除了有些许灰尘,比大通铺是好多了。  凌夷表情还是没有什么波动,冷着一张冰块脸:“你住这,我住你隔壁,附近就有从山上下来的泉水,自己把屋子收拾一下,接下来就住这。”  仙麓山上有泉水,瀑布从高处落下,落到深潭之中,山泉水清冽甘甜,而避暑山庄就建在泉水附近,生活取用十分方便。贵人们用的水要到山顶处上方更加干净的地方挑,普通士兵没那么挑剔,也没那个条件,就在山腰处的潭中直接泡着洗澡。  宋訾到底身份特殊,虽然是个男人,也不能被别人看光,不然天子发作起来,所有人都要倒霉。凌夷走了出去,想到这一点又折回来:“这会儿羽林军的估计在潭水下游洗澡,你去问耿奇要个木桶,自己打水,不要和他们撞上。”  宋訾下意识应声:“哦,好。”  他走到床边上,打开木匠精心打造的窗户,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温柔的散落在屋子里,让整个小房间都变得亮堂起来。  宋訾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发现他这个位置竟然还能够看到波光粼粼的湖,入眼的景色美不胜收,可以说得上是绝佳观景地,除了路上有些辛苦,来这一趟倒是真的像度假。  如果安排他的人是耿奇也就罢了,毕竟他还没有正式成为审刑司一员的时候,耿奇就待他如弟弟一般,等他进了审刑司,耿奇也是拿他当半个徒弟带的。而他和凌夷,却是素未相识,气场好像也不是很相合的普通同事。两个人还是跨了阶层的上下级关系。就算是耿奇,也没有能够体贴到凌夷这种份上,如此及时的为他解围,又贴心地安排了这么好的房间。  宋訾犹豫了一下,出声喊住凌夷:“等一下。”  凌夷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间,都拉开了门,听到声音,又反过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宋訾既然都把人喊住了,当然还是决定直白的问出来:“司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凌夷的表情拽拽的,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没有。”  宋訾又说:“没有意见的话,您肯定不是喜欢我吧?我说的这种喜欢,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赏识,是男人对男人之间的喜欢。”  凌夷绷不住了:“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隔壁,又压低声音,“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就是觉得,有时候您对我挺严格,但是有时候又关照的样子。”宋訾看着凌夷略显慌张的神情,心里更是咯噔一声,完蛋,他其实也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凌夷反应有点不对。一下子宋訾之前预想的场景直接被打乱,打好的腹稿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宋訾忍不住强调:“我真的有对象,而且对他一心一意的那种,凌司长不知听说过对象的传说没有,对象这种存在,一个人只能有一个,我已经找到对的那个人了,您也会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的,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不怪他胡思乱想,凌夷自从知道他喜欢男人之后,态度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有的时候笑得还特别扭曲,明明不喜欢他的样子,可是总在这种特别的地方格外关照他。凌夷又不是他爹,也不是阿言,莫名奇妙对他这么好,除了对自己有特殊好感之外,宋訾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可能。  为什么顶着这张脸,他都能吸引这么多喜爱的人,宋訾也不懂,问就是怪他太开,就当是他自恋了一把,挑明误会,他日后也能自在点。  宋訾看凌夷的表情都变形了,像是被人抓包恼羞成怒,连忙补上几句:“我就是没想到,司长会特地把我安排出来,毕竟我只是一个审刑司的新人,实在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又没有用左相之子的身份,不存在被巴结的可能性,而且凌夷本身也不是会被巴结别人的存在。别说他只是左相家中不争气的独子,就算是他爹本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在凌夷这里落多大面子。  “你不是说自己喜欢男人吗?”凌夷磨了磨牙,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宋訾啊了一声:“对。”  凌夷道:“那屋子里一屋都是清清白白的大老爷们,就算你不在乎,我这个当司长的还得替他们的清白着想。”  这次是宋訾绷不住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原因!  “够了,不要胡思乱想有的没的。”凌夷道,“你既然是审刑司的一员,我自然会关照你,你要是想回去住,我也不拦你。”  凌夷捏紧了拳头,骨节都捏的嘎吱作响,绷着一张脸道:“我喜欢的是女人,不是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污蔑我清白的话,我绝不饶你!”  他真是搞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喜欢这种自恋的臭小鬼。希望陛下不要误会,他对宋訾绝对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说完这一句,凌夷就黑着脸,冷酷无情地去了隔壁。宋訾探头看了眼,发现隔壁的屋子可比他的看起来好多了,而且早早就擦拭的干干净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是误会才好,不然他继续待在审刑司,都要担心清白不保。  哼着小曲擦了一会儿,宋訾拿着脏帕子敲响了隔壁的门,凌夷黑着脸投射过来死亡射线:“有什么事?!”  宋訾硬着头皮也要问:“老大,问你件事,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和我同乘的那一位住哪?他这几日对我照顾良多,我想看看要是他需要帮忙的话,就干脆一起把屋子擦了。”  毕竟阿言来的时候坐的马车小小的,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任何宫女太监的来伺候,显然是贵人们身份中最低下的那一批。  这里的宫殿许久没有人住过,一同前来的宫人要先给皇帝和太妃们打扫,哪里会顾得上住在冷宫里的小可怜琴师。阿言姓司马,不单单只是琴师,但有些宫里,就算是皇子,住在冷宫没人伺候的一样是小可怜。擦洗不是什么累活,可是阿言还有孕在身,让孕夫挺着个大肚子弯腰擦地,光是想一想,宋訾都忍不住难受。  算他有点良心,至少时时刻刻能惦记着陛下,凌夷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门:“在那,不过他用不着你帮忙,里面的屋子有人打扫过了。”  虽然陛下乔装打扮了,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委屈天子,住进来之前,就把屋内的摆设安排上,地面擦拭的一尘不染,还用不着轮到皇帝的情郎来干这种活。  宋訾看了凌夷一眼,转头先把自己的屋子清理过,去拎了一桶泉水回来,换了干净的衣裳,看着凌夷已经进了屋子里,没有要出来的意向,这才装模作样的在阿言在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我是宋小七,就是这几日与你同行的那人。”  门嘎吱开了,是阿言开的门,宋訾瞥了一眼,里面的屋子更大,摆设也可以,就是有些闷热。他没看到除了阿言以外的人,显然阿言并没有人伺候。  美人笑吟吟道:“小郎君有什么事吗,不妨进来喝杯茶吧。”  凌夷虽然在门内,空荡荡的走廊上也不见有别的什么人,宋訾却愣是要装作跟阿言其实并不算特别熟的关系,客客气气道:“那就打扰了。”  他一关上门,拉上门栓,大美人就软软贴了上来:“小七。” 第33章 哪怕在场有一百个人,只要其中混入一个手持利刃的刺客,就可以让这一百个手无寸铁的人四散开来。这次的行刺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背后的人下了很大的力气。  好不容易聚集过来的臣子们听到天子死了,顿时乱成一团,脸色变成灰白之色,左相宋明成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一直在人群中找宋訾的身影,一边要保命,警惕身边可能随时会反水的人,一边还要替自己和儿子担惊受怕。  听到皇帝死了,宋明成心里咯噔一声,结果视线一扫,就看到了自家儿子,还有被傻儿子护住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整个人就十分无语:皇帝要是死了,站在他儿子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哪个。  他松了一口气,开始朝着儿子在的地方慢慢挪过去,宋明成是看明白了,队伍里的叛徒还没有清除干净,甚至还有些人隐隐有些动摇,听到皇帝死了,就有被反贼策反的倾向。一群蠢蛋,连真正的皇帝在哪都没发现。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早就倒戈的二五仔喊了一句:“不只是皇帝,这里还有皇帝的走狗,他们都得杀了才行。”  这声音一出,平日里不算得人心,还位高权重的宋明成就成了众矢之的,他狼狈的滚了一圈,就看到有人拿着匕首捅了过来。宋明成额头冒出一身冷汗,他只是个文官,而且手上没有武器,哪里能够对付得了心怀叵测的刺客。  不仅是宋明成注意到了宋訾,宋訾也注意到了亲爹,眼看着亲爹遭遇生死危机,千钧一发之际,他飞身出去,把亲爹推开,虽然及时的杀死了行凶之人,可他挡刀的手上也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还来不及问亲爹有没有事,宋訾眼中的世界开始模糊逐渐模糊,最后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倒了下来。第52章   老父亲见儿子倒下,一声惊呼:“阿放!”  那被宋訾杀死的刺客手里的利刃被宋明成一把夺了下来,握住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无比警惕的看着四周,俨然有谁敢上来他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但人群中的叛徒其实没有这些身娇肉贵的高官们想的多,大概是几百号人里七八个的样子,在“皇帝”出事的瞬间,凌夷就及时地收割了一波人头。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潜伏在其中的人,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左相宋明成鬼鬼祟祟的挪出去,正准备动手,就听到某个反贼喊了一句,然后一个他还有些眼熟的五品官拿着冒着寒光的刀子朝着冒头的左相身上扎去。  “反贼内讧?还是借机报复?”凌夷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手上利落地捅进喊那一句的反贼的心窝。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帮身份存疑的左相一把的那一瞬间,就见天子身边的宋小七扑了上来,把左相宋明成推开,然后被刀子割伤,不过是一个小口子,宋小七就软软倒了下去。  糟了,凌夷立马朝着天子所在的位置靠近,就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天子扯下来遮挡住脸上被水湿润过的纱布,露出了一双阴鸷至极的眼。  “给朕跪下。”  听到这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群臣顿时头皮发麻,条件反射一般齐刷刷跪了下来,只极其少数几个人迟了一拍,跪下去的时候还下意识的看了眼假皇帝的方向。只有皇帝能称朕,那他们刚刚废了这么大力气,拼了这么多条命杀死的到底是哪个。  但下一秒,混在人群中的叛徒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并不应该看这么一眼。天子夺过了身边人的弓箭,高高举起,一箭穿心,力道之大,箭羽扎在反贼身上的时候,不仅半截穿透他们的血肉之躯,还硬生生拖着亡者的躯壳往后退了两小步。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羽林军、禁卫军,都进行了自我清洗,及时在此刻赶到,他们听到皇帝死了,很多人心里顿时拔凉,结果一看,天子正好好站在那,凌夷还守着呢,有些人冒出来的小心思又迅速消弭得干干净净。  这行刺之事闹得这么大,除了有渗透进来的内奸,指不定有天子在其中推动,刻意策划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潜伏多年的内奸被一网打尽。  天子远远看过来一眼,眼神冰寒,如同京都冬日大雪后上挂着的冰凌,尖锐寒冷,冷不丁就能夺走人的性命,他站在宋小七身边,手中利刃扎进那个已经死去反贼的喉咙,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到了天子似冰雪一般的脸颊上。明明容颜绝世,却无人敢妄自凝视天子染了血的侧脸。  “除禁卫军之外,全部给朕跪下,手举过头顶。”司马彦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违令者,杀无赦!”  在天子绝对强力的镇压下,本来就没剩几个的叛军很快被清剿得干干净净,文武百官、宫妃和宫人约两千人,连着禁卫军近三万人,而此次来行刺的叛军其实只有不到两千人。只是他们趁着夜色,加上地理优势,敌我不明,借助虫蚁和毒蛇趁机搅动了一池浑水。  两千反贼杀了足足三四千人,有的是被偷袭,有的是被倒塌的房梁砸死,有的是火烧死的,还有的是慌乱中踩踏而死。行宫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不管身份多贵重,所有人身上都被重新抽检了一遍,什么匕首之类的武器全部搜刮出来。  拒绝接受检查者,甭管什么身份,就一个待遇,就地斩杀,有第一个人充当了儆猴的那只鸡,再自恃身份的人也不敢多言,乖乖配合。  外头大清洗,而空旷的大殿内,御医们则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能进来的御医自然身上都是被搜刮过一遍的,别说是针灸用的针,就连头上能够伤人的簪子都被人给直接拔走。  因为此次行刺的反贼用的似乎是岭南的毒,擅长解毒的夏春夏太医自然被给予了厚望。  夏春诊脉后眉头紧锁,他也不敢废话:“陛下,这毒可解,只是得用上天山雪莲……”  他报了一串药材的名字,然后为难道,“这些药材宫里是有,可是带出来的不全,就算能骑马疾驰去拿回来,这毒扩散,怕对宋郎君有碍。”  夏春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用金针先缓一缓,但也撑不了太久,若是及时砍了宋郎君的手,也能止住毒液扩散。”  被捆了双手双脚跪在天子脚边的宋明成闻言慌忙道:“如果真的要砍手,就砍吧,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天子踢了他一脚:“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这个话。”  “除了砍手,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得有药。”  司马彦忽然道:“用朕的血呢?”  夏春道:“以陛下的血为引,可以一试。”  司马彦毫不犹豫的取了匕首,在手指上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液顺着口子流出,他迅速把手指塞进昏迷不醒的宋訾口中。  天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情郎撕掉面具后年轻俊美的脸,配合夏春金针针灸,宋訾发黑的脸缓缓转青,再转白,渐渐有了正常血色。  夏春眉眼舒缓些许:“可以了,不过最好还是取药材熬制汤药。”  等宋訾病情稳住,司马彦便让人执了刀剑来,他要亲手处置自己的左相。  “陛下,您不能杀我!”  “没关系,待小七醒来,朕会和他解释清楚的。”只要给宋明成扣一个乱臣贼子的大帽子,小七不会为了一个给他半个饼子的人怪罪自己的。  在皇帝屠刀落下之前,宋明成终于出声自曝:“陛下,我是宋小七他爹!亲爹!”第53章   宋明成喊出来的瞬间,落下来的利刃停在了半空中。  站立在一旁的夏春看上去面无表情,内心早就惊涛骇浪,此时此刻心情复杂程度不亚于知道皇帝怀孕的那一天。  他看着这位往日春风得意,此时却格外狼狈的左相,忍不住瞥向躺在那里的俊美少年郎。今日其实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帝的情郎的本来面目,还别说,仔细一看,父子两个长得真挺像。看过来,看过去,夏春正好和凌夷的目光对上,立马垂下头,低眉顺目的瞧着自己的鞋尖,装作自己其实是个聋子和哑巴。  皇帝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素来宠爱的左丞,在几乎冷凝的气氛之中缓缓坐了下来,他坐在宋訾躺着的床榻边沿,手中锋利无比的弯刀却没有丢开,而是翻了个面,刀背的那一端紧紧的架在了宋明成的脖颈上:“说吧。”  冰凉的刀刃就贴着自己颈部的肌肤,似乎下一刻天子翻个面,移进一寸,他的脑袋立马就能人头落地。宋明成的热汗都变成了冷汗,他调整了跪姿,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滋润自己发干的喉咙,他以这样被束缚的姿态仰视着天子,尽量表现自己此时此刻的诚恳:“臣有罪,不该在半月之前,得知吾儿宋訾胡闹,背着我易容改名进入审刑司,犯下此等大罪,却妄图自己可以大包大揽,隐瞒陛下不报。”  先认错,点名自己知道宋訾另外一个身份不过月余,宋訾接近天子非是有意。  宋明成微微侧过脸:“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天子神色并未因此转和:“说。”  侍卫都在外,待在这里伺候宋訾都是知情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宋明成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脱皮的嘴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踩到天子心中红线:“吾儿顽劣,在月余之前告诉我他有心上人,心上人还在宫中,怀有身孕,央求我帮他想办法把心上人带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偷瞥了一眼天子神色,虽然司马彦表情看起来和之前任何变化,但宋明成还是凭借着自己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力察觉到了后者心情应该在转好。  他接着道:“当时臣大怒,扬言要拿家法打死这孽障。”  说到这句的时候,贴着他脖子的刀刃更近了一分,宋明成语速加快了一些:“但及时叫他母亲给拦住了!夫人道,她当年千辛万苦就生下这一儿一女,若是我敢打断儿子的腿,她就不和我过了,是我多年做的不对,欠了儿子的债,罪臣想着,我同夫人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狠不下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明成还看了眼凌夷:“那时我知道了这件事,本是打算同凌司长说此事,如果凌司长记得的话,可以为我作证,那日我还在审刑司的登记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接待我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淮南口音,姓童,当时我同他打听了不肖子宋訾的情况。”  如果早就知道,那他根本不需要从别人口中知道宋訾的详情,他头一回庆幸自己为了给宋菁相看去了趟审刑司。  凌夷同宋明成没仇,自然不会撒谎:“不错,那日左相的确来过审刑司,但并非是为了宋小七的事,而是提及京中天子流言,这流言说起来同左相爱女还有些关系。”  想到那日耿奇对他挤眉弄眼的暗示,凌夷的表情还有些微妙,他压下自己心中对宋訾易容混进来的不悦,用克制冷静的口吻道:“当时宋大人还打探了罪臣的情况,似乎有意替臣做媒。”  他道:“臣亦有罪,没审查清宋訾的情况,放他混入宫中。”  宋明成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了:“我儿就算不易容,一样可以进入宫中。”  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他降低声音:“他娘不是明安郡主嘛,小女宋菁和吾儿宋訾两三岁的时候也入宫陪过太妃,只是从未和陛下打过照面。只是宋訾,就是小七他八岁那年受了惊,落了水,醒来之后胆子就变得很小,阿菁要陪着她弟弟,自那以后就没再陪她们娘亲一起入宫过,所以小七他不知陛下的身份和模样。”  都不知道身份,何谈蓄意接近,冷宫里一个小小琴师,有什么值得左相和郡主之子如此劳心劳力,掏心掏肺。  凌夷实在听不下去了:“若是说贵公子胆小,这世上怕是没有胆大之人。”  宋訾多大本事,混进他审刑司不说,还做了天子的入幕之宾,不仅如此,还离谱地搞大了当今天子的肚子,距离他得知消息的那一日一晃过去一月有余,但凌夷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自己当时如遭雷劈的心情。  “此事说来话长,他生病之后,灵气不复先前,是我对他太过严格,期许太高,总是拿他同他阿姊做比较,说他不如他阿姊。”  宋明成苦笑道:“说句不怕人取笑的话,这孩子在十岁,十三岁那年,被我逼着参加了两年的科举考试,可他都因为过于紧张,直接倒在考场上,让人抬了回来,当时臣捂了消息,不让犬子怯弱不堪的名声传遍整个京都,但陛下要查,定然可以查的到。郡主她心疼孩子,便没叫孩子入考场一步,臣想,兴许是臣的多番斥责,才让这孩子生出只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的念头,想着日后光明正大和臣一起站朝堂上,打一打臣的脸。”  宋明成道:“臣多年来,只一儿一女。若说臣没有过送小女入宫争一争凤位的念头,自是天大的谎言,可臣只想着儿子能继承衣钵,延续宋家香火,头一回听到他非要同男子一起过,差点没气晕过去。”  他再看凌夷,冷哼一声:“这孽障当时非逼着我给他阿姊找个入赘的姑爷,还道关爱他的凌夷司长生得貌美,无父无母,年少有为,同阿姊很是相配。”  看上去苍老不少的左相顶着一言难尽的脸道:“当时右相刻意推波助澜,正好小女符合选秀的年纪,臣妻心疼女儿,但臣不能抗旨不尊,犬子说什么凌司长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是能给他阿姊做个夫婿,陛下慈爱,定不会做出夺臣子之妻的事情来。”  宋訾说的什么造反之类的预知梦,他自是万万不能吐露一个字的,从他自爆身份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可以得到佐证的大实话,但句句都颇有技巧的在为自己和宋訾开脱。  天子终于开了口:“你看到那个春带紫的镯子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朕的身份。”  “臣比那日更早知道一些。”宋明成在看到天子毫不犹豫的割破手给自己的儿子喂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低估了天子对宋訾的情谊,事已至此,他决定再大胆一些,“当时犬子回家,说了些心上人有孕的胡话,臣只当他开玩笑,追着他要执家法,他为了取信于臣,绘制了陛下画像,那像叫微臣撕了粉碎,勒令他不要胡说八道。那日起,臣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见到我……见到陛下手上的镯子,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陛下和犬子之间的关系。”  听听,正常人都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跟皇帝搞在一起,他宋明成踏踏实实做事,一步步的往上爬,做不出什么卖子求荣的事情来,一切都是巧合,是误会,只是他知道了这个误会之后,诚惶诚恐,又爱子心切,一时间没敢和皇帝说,虽也是欺君,可情有可原。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这个做了皇帝公爹的也不敢抖起来,只盼着天子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轻拿轻放,但放到什么程度,宋明成心里也没有底。  一滴汗水顺着宋明成的额头滑落,打湿了他的眼睫,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彦看了已经昏睡不醒的宋訾一眼,终于出声打破了这格外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宋爱卿辛苦了,为他解绑,来人赐座。”  皇帝不仅赐了座,还赏了一杯茶给宋明成解渴。后者舒展了一下发红的手腕,拿帕子擦了擦惊出来的满脸冷汗,才喝了一口茶,就听天子道:“朕记得,明安郡主生的是对龙凤胎。”  宋明成赶忙点头:“对,小女和犬子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出生,是龙凤胎姐弟。”  皇帝没说话,只用失了血色的苍白手指细细描绘着情郎的轮廓。  宋明成撇开茶盖,又喝了口茶水压压惊,然后茶水就直接从口中和鼻腔里喷了出来,因为天子道:“宋爱卿的确罪孽深重,欺君犯上,本该是诛九族的死罪。”  宋明成脑子高速运转,恨不得张嘴大喊:晋国国律可没写欺君要诛九族啊!而且他好歹是一品大员,犯下的罪过也不至于如此深重。但天子向来说一不二,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还实打实的发生了叛乱,只要皇帝想,甚至可以给他扣一个勾结反贼、参与叛乱的大帽子。到时候他不仅死罪难逃,还要遗臭万年。  “朕有一法子,可叫宋家免了这欺君犯上的大罪。”司马彦转过脸来,是宋明成从未见过的和颜悦色,“只要宋家出一位皇后,宋爱卿便成了本朝国公,朕成了宋家的九族之一,此罪可免,爱卿觉得这法子如何呢?”  宋明成:……他有拒绝的权利吗?第54章   宋訾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恍惚间听见有人说:“宋訾,醒醒,时间不早该起来吃饭了。”  他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来,看到熟悉的窗帘,呼呼吹着冷气的中央空调,他还老半天没有醒过来。  穿上深蓝色的凉拖,打开门,正在二楼他就看到了在开放式厨房盛汤的他爸,还有戴着一副金丝平光眼镜的他妈。这不是他穿着古装的大美人郡主娘,也不是总是板着脸,一副威严模样的丞相爹,而是他当教授的爸和企业家的妈。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先去洗个手过来吃饭,今天炖了冬瓜瘦肉汤,还做了你喜欢的油焖大虾。”  他爸这样说着,用筷子夹了几只油光发亮的大虾到自己身边的盘子里,然后戴着手套剥虾,把粉红色的完整虾肉放到他妈碗里。  宋訾他妈是当地有名的女强人,把从外祖父外祖母那边继承的一个小超市做大做强,做成了全国性质的连锁超市,长得漂亮又能干。 第35章 “怪你爹,都怪你爹!”明安郡主也回过神,拿拳头捶打自己的丈夫,“本来我们在京都好好的,你爹让你阿姊去南江城,这次天子遇刺,你姨母嫁的是南江城的刺史,就见了天子,你爹早不见晚不见,非要这个时候来见你阿姊,你阿姊估摸就是那个时候被皇帝瞧中了。”  想到那个预知梦,明安郡主忍不住抹眼泪,又脑洞大开:“会不会是你爹卷进了刺杀案中,陛下要报复,想要引出幕后的主使。”  宋訾看向他爹,后者麻木的让妻子捶打,过了一会儿,又愧疚万分道:“这事情的确是我的错。”  “咱们该怎么办,这已经宣了旨,哪里还找得到人来娶你阿姊。”  屋漏偏逢连夜雨,宋訾想,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自己吧。  宋明成攥紧了手里的圣旨,又看了看皇帝亲写的手谕,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明安,别担心,事情不会像阿放说的那样的,小菁和咱们家都和不会有事,我有一个主意。”第56章   三双眼睛全部都聚集到了宋明成身上,宋訾对自己的亲爹给予厚望,满眼都是期待。  宋明成硬着头皮说:“我有一个法子,阿放和小菁长得很像,可以代替小菁入宫。”  “姓宋的,你想的是什么狗屁主意,小菁是你的女儿,阿放就不是你儿子了。”明安郡主刚刚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愤怒。  宋菁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她不会接受自己的弟弟为自己牺牲,当然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抗旨,拖累了全家人。  “还是我入宫吧。”她道,“爹娘养我这么大,入宫也没什么,况且我是皇后,只要我不招惹陛下,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她看向亲爹:“不过阿爹,你可不能逼我生陛下的孩子。”  要是让她去给皇帝下药,他们一家肯定就会走向小七预言中的不归路。  “不行!”宋明成反应特别大,皇帝要的又不是女儿,是儿子,真要是送宋菁入宫,他们一家才凉了,这话一出,以至于他又挨了自家夫人一记头锤。  “宋明成,你怎么这么歹毒,你就这么恨小七,这么恨我们母子两个。”这一次明安郡主狠狠的拧了一把丈夫,用力的掐了他一把。  宋明成吃痛,但还是忍了下来,虽然他知情,知道儿子不会有事,可是说句难听话,他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卖子求荣,哪怕皇帝跟他的儿子两情相悦,现在孩子都有了,可帝王心思难以捉摸,谁知道将来到底会怎样。  他看向自己没有说话的儿子,问宋訾,“小七,你可是认定了宫中的阿言,一定要陪他过一生一世,就算他身份特殊,日后日子会过得很是艰难,你也不后悔。”  宋訾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是想到阿言,他脸上微微露出笑容,无比笃定地回答:“是。”  “就由你扮成你阿姊。”宋明成说,“这个左相,我不当了,去你说的北境,做个简单的富家翁,我这辈子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值了。”  不管将来如何,宋家明面上出了一个皇后,皇帝有孕,生下来的还是他宋家的血脉,只要顺利,将来宋家的血脉,就会是大晋国的天子。  这本来也是他曾经的设想,为了这样的设想,为了不变成未来天子的阻碍,宋明成愿意做出退出朝廷的牺牲,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妻子:“小七之前说过的法子,我同意了。小七代嫁,然后我请辞归乡,咱们一家离开,在路上的时候,被歹人劫道,一家遭遇不幸,你为父为母丁忧,可以以此拒绝皇帝的宠幸,明安,你愿意放弃现在的身份,和我一起离开京城吗?”  “爹。”宋菁道,“为什么不用弟弟之前的主意,直接放一把火,这样我就不用入宫,我们一家也可以从京都离开。”反正她爹都要请辞了,这样还能够和平的过渡。  宋明成道:“府上失火,其他人都没事,偏偏你出了事,天子难免会疑心,况且你弟弟还易容进了审刑司,在山庄的时候,他中了毒,被大夫撕掉了面上的易容,在天子那里落下了话柄,你娘亲和我没了,咱们明面上才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外祖母家和宋家分割开。这样到时候你弟弟暴露,也不会太牵连他们。”  宋菁道:“既然是这样的方法,更应该让我入宫,不然到时候陛下要宠幸弟弟,岂不是欺君之罪。”  这事情就是皇帝一手安排,算哪门子的欺君之罪,就算是宋菁想,到时候上轿子的也一定会是宋訾。  只是如果能够平平和和的来,肯定比把儿子打昏强求好上一百倍,宋明成希望儿子是清醒状态入的宫,能够完成这场盛大的婚事。  他拿出了足够强有力的理由:“小菁,你和你弟弟不一样,你如果入宫,对宫中所有的事情都不够了解,你弟弟当时在审刑司当值,他才知道宫中布局,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去见他的心上人,你觉得他就会相信你,跟你离开吗。”  宋明成道:“陛下心中对我有所猜忌,见了小菁,也并非是因为心悦小菁。就像是小七说的,但凡陛下真的对小菁有任何的怜悯之心,都不会像是他梦中那样,直接把咱们家满门抄斩。”  天子对宋訾有情,能够毫不犹豫的放血救人,对宋家却是无情,他当时迫于压力答应此事,后面辗转反侧,也想了许多:“若是小菁入宫,大婚当日,陛下定然会冷落于她。与其让小菁受活寡,不如赌上这一把,宋訾,你不是一直很想把你的阿言带走,你代替你阿姊入宫,以皇后的身份更好行事,至于你劝不劝得动他离开,那是你自己的事。”  宋明成用和一个月之前一模一样的冷酷口吻道:“只要你能够把人带出来,我会动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的势力帮你,你的感情,我也绝对不会再干涉。”  儿子的这段感情实在是太过于惊心动魄,他当爹的完全没有办法行使任何长辈的权威,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我老了,不想管你的婚事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向从来都不服输的宋明成头一次在家人面前认老,“陛下的掌控欲非常强,不可能容忍外戚弄权误国,我现在激流勇退,正好合适,只是苦了明安和小菁,要抛下现在的身份。”  人是宋訾招惹的,本来也应该由宋訾解决。他这个当爹心累了,也管不动自己这个儿子了:“宋訾,话我就说到这里,你怎么想。”  宋訾想了想,开了口:“阿姊,我送你入北境吧。”  “不行。”她们如果离开京都,前往北境,可能是背井离乡,最多是日子过得没有现在舒服,她甚至还可能得到自己梦想中的自由。也许北境并没有弟弟描述的那么好,但绝对不会比宫里差,他们也能平平安安的,可是宋菁做不到让弟弟为自己牺牲。  “爹说的不错,我之前就想过这个主意,他说得这种法子,比我想的更合适,这样你们离开的时候,还能够带上咱们家之前的东西,光明正大的走。”  宋訾道:“你们几位直接从府上离开,到时候出京城就打个照面换人,我会安排所谓劫道的人,等到你们南行过了一段时间,再安排。”  他道:“阿姊,还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和阿言一起,你们就不用背井离乡,离开京城,你还能继续做人人艳羡的京城才女。”  宋菁猛地摇头:“没有,这个京城才女的名头也没有多好。”  宋訾轻松道:“不就是穿个女装嘛,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初审案的时候,还和我们司长一起去了云香楼,他扮花魁,我扮丫鬟,一回生,二回熟。”  他之前本来也做了胆大包天的打算,想着放火,偷天换日,现在主动有了家人配合,只是比他预计的多了一道代姐入宫的程序,反正都是冒险,书里面可没写皇帝当夜杀了皇后,他肯定没事。  扮一次女装,换来父母家人的心甘情愿,算起来还是他赚了。  宋訾看向明安郡主:“娘,我知道您最疼我,若是假死,最委屈的就是您了。”  明安郡主瞪了丈夫一眼:“不委屈,这事情都怪你爹。”  她叹了一口气:“你进宫,然后尽快把那个阿言和我的宝贝孙孙平平安安带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在哪里过不是过,只要咱们全家在一起,哪里就是家。”  这一次刺杀案涉及的人中,有她曾经的手帕交,对方父兄涉及其中,对方作为外嫁女,直接被夫家抛弃。  明安郡主私下里去探视过一回,给对方送了点吃的,曾经养尊处起来都是虚的,现在这样挺好的。  “阿放啊,你答应娘,要是你那个阿言,他实在是不肯跟你走,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  未来孙孙和儿媳,到底还是没有儿子重要。如果可以的话,当娘的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痴情种:“你可千万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娘,不会的。”  “时间不多了,你们这几日好好休息,爹,你去请辞吧,娘,你去见见外祖母,说话算话,今日就要做准备,送嫁那日我就安排你们离开。”  宋訾一向是个行动能力非常强的人,他还庆幸自己此时离开了审刑司,不然的话还没时间准备替嫁的事情呢。第57章   定下了正式的出逃计划,宋訾亲自去了一趟七略书局,召集了全部的下属,只宣布了一件事:“启动计划四,执行时间定在是七日之后。”  在知道自己是穿书者的时候,宋訾就为剧情的不可逆性设立了假死出逃计划,他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一点点他打下将来出逃的基础。  这并不是一时间的头脑发热,而是足足十年的累积,除了他自己之外,共同为他付出努力的还有七略书局、城门守卫、宫城守卫、马车行、护送的镖局、以及北境接应的人选,他们平日里静悄悄的在岗位上待命,但一旦宋訾需要离开的时候,这些人就会成为他顺利出逃的重要一环,帮助他在天子的眼皮下提前离开。  这当然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但对于这个没有监控器、交通也不够便利的年代,只要能够打好时间差,提前预测到对手所为,宋訾就有九成的把握保证自己顺利的离开,剩下的一成,是考虑到家人掉链子以及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带来的意外。若是老天爷要他死,谁都逃不过。  在遇到阿言之后,宋訾把初步计划修改到了第二个版本,这个版本和只是在家人中多了一个阿言。知道阿言怀孕以后,第三版本多了一条饱受期待出生的小生命。现在是改进过后的第四版本,多了一个替姐代嫁的环节,难度似乎增加了一些,但想一想,和他原本的计划相差的地方,只是从在冷宫轮值的护卫变成被皇帝冷落的皇后。  看着他的眼睛变多了,可他同时增加了左相父亲和郡主母亲的助力,甚至还有他阿姊多年经营的人脉关系。这场逃生游戏的闯关难度增加了,可他的装备和伙伴战力也得到了提升。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在宋訾宣布正式启动计划的时候,七略书局里的执行者们一个个脸上带着喜色,跟过年似的。  “我等着这一天好久了,一身骨头都养懒了。”  “偷皇后,这可比之前刺激多了。”  “就是,俺媳妇孩子还在北境待着呢,可算日后能天天团聚了。”  宋訾站在门外,听着门内讨论的话语,张伯推开门而出,见宋訾面有怅色,转头看向门内:“郎君可是舍不得离开京都?”  他道:“京都虽繁华,可势力盘根错杂,北境有北境的优势,郎君去了北境,日后便不用如此辛苦奔波,也能比现在更快活。”  宋訾看着窗外高墙上飞起的鸟雀,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方才坐了一个时辰有些僵硬的筋骨:“张伯说的对。”  在一点点布置的时候,他就设想过这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他看向张伯:“七略书局放两日的假吧,大家也好好歇一歇。日后还是要正常生活,张伯想要和人分别的话,不要做得太明显哦。”  书局里的人并不会每个人都走,但张伯肯定是要和他一起离开的,毕竟张伯答应了,日后还要做他未出世孩子的教习先生呢。  张伯微微一笑:“郎君安心。”  “阿放,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宋訾回相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宋菁和明安郡主,母女俩盛装打扮过,显然是要出门。  “本来也没什么事,我以前还要轮值,现在用不着,娘,你们两个现在是去哪?”  宋訾作为计划制定者和执行者,相当于只是按下一个早就制造好的精密仪器的按钮,启动机器,它自己会轰隆隆的开始运转,到大婚之日来临前,他用不着事事自己亲力亲为,从家里接到赐婚的圣旨到现在,他足足用了两日来安排这件事,现在适当的放松,是为了离开那一日有最好的精神准备。  “是去见你外祖母她们。”明安郡主笑得有些勉强,“娘不是要嫁女吗,府上这些人怪吵闹的,我带小菁去你外祖母那边避一避。”  她问宋訾:“你要不要一起?”  宋訾摇摇头:“不了,娘,我现在就想躺床上歇一歇,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再说了,您和外祖母想说体己话,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好掺和。”  “那行吧,阿放你好好休息。”  她去做不太明显的告别,宋明成还得入宫向天子请辞,一个女儿马上要做皇后的权臣,要这么快辞官应该也不是太容易。  明安郡主收拾收拾心情,带着女儿去了自己生长的安王府。  看到许久没来府上的明安郡主,安王府一家都迎了出来,就连之前不太待见明安的她的嫂子吴氏都显得格外亲热殷勤。  不过她这会可没什么心思搭理自己态度大变的嫂子,只和自己的娘亲说寒暄话,说着说着,明安郡主就哭了。  “明安,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和明安郡主有几分相似,但更为雍容的貌美妇人擦了擦女儿的脸颊,“你都快当外祖母的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似的。小菁还看着呢,你女儿都比你稳重些……”  她没忍住数落了一番自己的女儿,可明安郡主还是哭个不停。  安王妃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出落得大大方方的外孙女:“可是你爹欺负你娘了。”  明安郡主打了个哭嗝:“没有,就是小菁要出嫁,我想到她刚出生的时候,还小小的一团,怎么都舍不得她,娘,您当时也是这样舍不得我出嫁的吧。”  提到当初的那一日,安王妃立马搂住了这个娇养大的女儿,眼眶发红:“是啊,当初你还那么小,非要嫁给那宋明成,娘担心你过得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  天下父母心,虽然家里当爹的也疼宠女儿,可怎么会知道女子的苦。  明安郡主搂住女儿继续哭,宋菁自持冷静,眼圈也忍不住泛红,这哭着呢,外头说,宫里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冯吉冯公公。  祖孙三代哭着呢,只有旁观的吴氏主动迎了出去,她是热情给了笑脸,可对方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搭理。只见冯吉直接冲着她的小姑子去:“唉,郡主姑奶奶,您怎么跑这里来了,陛下到府上宣召,请您进宫一趟,现在时候不早了,马车都备上了,您随杂家进一趟宫吧。”  世子夫人的笑脸僵在脸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嫁了给左相丈夫,也是小官出身,小家子气得很,她丈夫至少是未来的郡王。安王是异性王,当年也为朝堂立下汗马功劳,但按照大晋律法,承袭爵位需要降上一等,她的丈夫现在是亲王世子,日后只能做郡王。  淡定,要淡定,不就是女儿入宫要当皇后嘛,现在她打好关系,皇后要固宠,还不是得找宗族里的人,宋家除了宋明成,都是些乡下人,小里小气,将来还不是得靠娘家侄女。  明安郡主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什么,皇上传召?小菁也要去吗?”  “不,陛下说了,您是长辈,只让您一个人去。”冯吉的态度非常的和善。  家里人还没跑呢,明安郡主总不可能临时找个替身入宫,她立马慌张起来,“我这样子入宫不太好吧。”  刚哭了一顿,妆花了,眼睛都红了,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更别说入宫见皇帝了,虽说皇帝名义上是她未来的女婿,明安郡主也忍不住心里直发慌。 第37章 宋明成显然没有想到宋訾会替自己说话,毕竟平日儿子表现得同他并不亲近,也不信任他。  好话说完了,宋訾又说:“爹觉得我们不信任体谅你,可你也没信任我们。”他看他爹就是一个固执倔强的臭老头,像是一棵高高的大树,努力的撑着这个家,可是小树苗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看了眼明安郡主:“娘亲是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是只要你好好说,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背后支持你。”  明安郡主立马抖擞起来:“对啊……不对,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呢,你娘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懂的事情多着呢。”  宋訾笑笑说:“我一直很羡慕爹,因为你有这么好的妻子,还生了两个这么聪明漂亮优秀的孩子。”  宋訾道:“爹和娘的感情,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说什么爹不好,脾气坏,让娘和你分开,也不会说,娘娇气挑剔,还喜欢掉眼泪,爹需要更加理智能干的贤妻。因为是你们选择了彼此,我和姐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小家庭,陪伴你们到老的不是我和阿姊,是你们彼此。”  他顿了顿:“同样的,我自己选择的感情,不管日后如何,不管头破血流,我发誓,就算是我选错了,我也不后悔,不会怨恨谁没阻止我。”  宋訾低着头,手里还捏着那封来回看了好几遍的信:“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局面,我要是一早就知道了阿言是皇帝,或者更晚一点,我会生气,会愤怒,可能会一时想不开,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帝王之爱,似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因为两个人的地位,一开始就不平等,差距相差太大的感情非常难走下去。  如果阿言是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告诉他,强行把自己绑在身边,他一定会无比的愤怒,就算是因为对孩子的爱留下,整个人可能抑郁,会千方百计地逃离这座牢笼。  但是皇帝没有,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脆弱的、多疑的、像是琉璃一样的真心剖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把决定权交在了自己手里。脆弱的阿言,狡猾的阿言,宋訾还是忍不住想要疯狂一把,可能帝王说不准就变了心,但自己还是想要试一试。  大概是因为他太年轻了,没怎么吃过现实的苦,哪怕知道很危险,爱情可能转瞬即逝,他也想做一次扑火的飞蛾。  “爹,娘,这是我一个人的赌,我也不想牵连你们,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离开,我会努力……”  “努力你个头!”宋訾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记来自亲娘的头锤,“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我要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外祖母外祖父他们也不同意。”  明安郡主道:“有人说,有那么多合适的,怎么就看上一个穷酸鬼,有的男人心眼小的很,心高气傲发了家,恨不得把自己的发妻踩到地里去,京城里那么多人家,有一家败落了,有多少男人能守得住发妻,大多数都是休妻,早早切割开来。我当时就和你外祖母说,要真的是那样,我也认了,我眼瞎看错了人,我为自己负责!大不了到时候我休夫。”  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呀,你爹后来官越做越大,对我也还算不错,我还生了两个这么聪明的孩子,就算是想休夫,都不好休。”她用力的拍了拍儿子的肩,“你像我!”  宋訾:这分明是在炫耀吧……  说完自己的儿子,明安郡主接着看了眼宋菁:“你阿姊出生,我就替她未来的婚事操心,高嫁,担心她受欺负,低嫁,担心她夫君心高气傲,婆家难相处,总是想着,要是把我这个当娘的福气多分一点给她就好了。”  明安郡主最后看了眼自家夫君:“大不了,我就当我当初生的是两个女儿呗。那么多想女儿嫁进宫的人家,你看看有哪个和女儿分开的,老天爷要你的命,喝凉水你都能呛死。阎王不要你死,就算你跳崖都死不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儿是皇后,还是天子花了这么多心思谋来的皇后,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位置,当初你爹还想着送你阿姊入宫,现在换成儿子了,就吓得夹起尾巴要跑啦?怕被人说卖子求荣,卖女就没问题了?!”  她骄傲挺胸:“他不想当国公,我还想尝尝做皇后的娘是什么滋味呢。”  宋明成听到这里,往日里总是故作严肃的脸绷不住了,他低下总是抬得高高的头颅,头一回不是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认错:“还是夫人看得开阔,是我有所不足。”  见总是心高气傲的夫君低头,明安郡主也没有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又抓住女儿的手,一只细嫩,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放在一起:“这不就好了,一家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把话都说开了,安安心心过日子。”  她还是有些心疼儿子:“我们倒是没所谓,倒是阿放,免不了要造人非议,你娘我哪里都不去了,就留在京都,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她可是未来皇后的亲娘诶,背地里肯定有人说酸话,但是那有什么,她出生到现在,酸她的人都能从西城门排到东城门,哪个敢在她面前酸的。  一家人看起来和乐融融了,但是宋菁却举了手,弱弱的说了一句:“娘,可是我不想留在京城,还想去北境。”  她的弟弟是皇后,不管天子将来会不会变心,但是现在她可以挑选更好的夫君,可是……嫁人有什么好呢?嫁了人,生儿育女,跟着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子嫁了人,就要冠了夫姓,她一点都不想留在京城,过那种可以看到头的日子。也许她将来会遇到真爱的人,想要和他生儿育女,但是现在的宋菁,只想要去看一看大晋的大好河山,跃跃欲试的想做更多。  宋菁去了南江城,记住的不是南江城的青山绿水,而是她的表兄,南江城的刺史,只比她年纪大几岁的表兄们,他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建功立业。  男子做得了,女子就做不了吗?她爹这么挑剔的人,都说她要比男子优秀,为什么不如她的男人们能做这么多,她却必须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带小孩:“阿放,你当初可是允诺的,让我去北境当城主!你就告诉我,你说话算不算话!”  宋訾顶着父母的死亡凝视点了点头:“算!当然算!”第59章   宋訾定下的四号计划正式改成了五号计划,他是暂时不走了,将来不知道会不会有想逃离的那一天。但是他的阿姊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北境,时间定在他大婚之后,毕竟是弟弟的婚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怎么可能不参加。  不仅是宋菁要走,宋明成其实也想要去看一看儿子口中的新北境,但是他的官还没有能辞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警告女儿:“女子在外,就算有宋訾的支持,也没有那么容易,你此次前去,会很艰难。去了那里,事情也不一定有你想的好。”  其实哪里的空降兵都一样,不过女子肯定要比男子更难。宋菁会在那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就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她下定了决心:“女儿不知道我日后什么时候后悔,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去,肯定会非常后悔。”  她看向明安郡主:“女儿现在还年轻,要找好郎君也不是找不到,实在不行,到了北境,抓个看得顺眼的当城主夫人,拖久了的话。不就更成老姑娘了。”  明安郡主虽然很舍不得女儿,但作为无条件支持儿女的母亲,她还是说了句:“要是觉得累了,坚持不下去了,千万别自己扛着,不用把自己搞的太辛苦了。”  宋菁和家人约定了时间:“好,我给自己两年的时间,要是两年,我还是一点出息都没有,我就回京都,到时候娘亲可别嫌弃我。”  宋明成塞了一封信给宋菁:“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拿着这封信去找临山郡李文求助,你爹我在他那应该还是有些面子的。”  宋菁道:“爹也不用太担心我的安危。”她也不是一个人去,还会带宋家的护卫去,一些宋家的家生子,卖身契都握在她手上,零零散散的人要带上几十号,先去南江城,稍微做个过渡,再点头去北境。  “瞧您说的,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咱们北境,大小姐说二,除了东家之外,没人敢说一。”  七略书局的人还是和宋菁见了面,看到宋菁的时候,他们第一眼就对这位大小姐生出好感,主要是宋菁和宋訾真的长得十分相似。  “阿姊,到时候要时常书信往来,你直接托七略书局的这条线送信就好。”宋訾并没有打算完全放弃掉自己的多年来布置的家业。  “不过阿姊,我那座小城,城里人也不多,比不了南江,更加比不了京城繁华,对你来说可能也就是个大点的村子。”宋訾道,“我只能为你提供城主的位置,但能不能让他们服气,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宋訾道:“北境民风粗犷,那里的姑娘其实和京城不一样,女子做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但是肯定不容易。我知阿姊聪慧,到了事关当地百姓,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还希望阿姊先到百姓之中多看一看。”  宋菁道:“阿放少瞧不起人。”  宋訾笑了笑:“先不说这些了,我过几日才大婚,阿姊你多留几日,这还没到分别的时候呢。”  “红姑,安阳,你们先跟着我阿姊,她劳烦你们两个费心。”宋訾当初是允诺了宋菁这件事,但那是在他本人在的情况下,有他压着,宋菁会顺利很多。  但他不在,有些事情他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先让两个人待在他阿姊身边,要是连这两个人都降服不了,他阿姊还是先从中下层开始做吧,基层太苦,过于高高在上又很难融入进去。两年的时间太短,他也怕阿姊灰头土脸搞得自己不开心。  宋訾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到底是忍住了,就算是爱操心,也不能事事都管,就像是他对亲爹说的,他长大了,阿姊也长大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家,上辈子他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服管的时候。  他望向红砖琉璃瓦的高高宫墙,那里面住着的,将会是需要他事事操心的家人。  现代的婚事劳心费力,天子大婚更是无比慎重,和当初选秀不一样,这是皇帝头一回主动提出婚礼,整个六部都忙碌起来,尤其礼部,简直是连轴忙得陀螺转。  宋明成没辞成官,还要和妻子一起把儿子“嫁”出去,心情就特别复杂,在这茫茫碌碌中,眨眼就到了大婚前夕。  明安郡主来了一趟,看看自家儿子,眼圈还是有些红红的:“儿啊,你明日就要嫁了。”  她以前只是要嫁女儿,没想到现在还要嫁儿子,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娘,过几日不是还有回门嘛,而且我也不是不能出宫,想要见您还是很简单的。”  虽然没有见面,但是他回了一封书信,请凌夷代为转交,他愿意原谅阿言,但是他不想要成为笼中雀,所以他要拥有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而不是像真正意义上的皇后那样,事事都要守规矩。  阿言不是一个恪守规矩的皇帝,宋小七为什么又要画一个圈把自己圈进吃人的封建礼教里。他不只是要令牌的暗示,他还有一份手写的圣旨,虽然说天子可能随时都会反悔,可要是连写都不愿意写,那还谈什么信任可言。  作为皇帝的司马彦给了他这个承诺,盖着章的圣旨,宋訾已经拿到了手。  “过几天那就回来呀,那没事了。”反正宋訾十三四岁开始,就经常不着家了,三天两头没回来常见,这两年来,一走半个月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明安郡主要掉不要的眼泪,立马就收回去了,“明儿个还要早起,你早些休息吧。”  所有的愁绪、不安到了大婚当天,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紧张。婚礼前期的准备,礼部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到左相府,迎接宋訾这个皇后,在看到皇后的时候。他们吃惊的睁大了眼,虽然这位未来的皇后拥有这出乎他们意料的惊人美貌,但是似乎过于高挑了些,肩膀好像也比较宽,五官又过于英气分明。但是他们什么话都不敢说,脸上保持喜气洋洋的笑容,好像办喜事的是自己一样。  晋国皇后居住的是未央宫,司马彦身着婚服,就在前殿等候,宋訾从宋家宗庙辞行,坐在周围并没有多少遮拦的马车上,远远就看见了阿言,身着婚服的阿言,是他从未见过的天子威仪,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司马彦的表情变化,唇角微微翘起,又从皇帝变成了他熟悉的阿言。  文武百官都站在旁侧,背景却全部虚化,宋訾眼中只看到了阿言。按照礼官的话,宋訾还要行三跪三拜的礼,祝贺天子千秋万代,他才能起来。  但是等宋訾才行完礼,天子就过来了,主动的扶起了皇后,一旁的礼官小声提醒:“陛下,这不合规矩。”  司马彦变了脸色,有什么不合规矩,他就是规矩。真要都按祖宗规矩来,他就不可能和男人成婚。  宋訾的手安抚的碰了碰皇帝:“陛下,今日是大喜之日。”  “对,大喜之日。”这样好的日子,皇帝自然不会发疯。但是因为天子要求,大婚的礼节自然简化许多,什么闹洞房之类的流程,那是万万没有的,宋訾在后世看到的什么,帝后共乘銮驾游街,当然也不可能有,他们按照规矩拜了天地,天子大宴宾客,款待皇后父母,剩下的时间就都是宋訾和阿言的。  到了内殿,侍候的宫人就被皇帝赶了出去,他放下了天子威严,又变成了阿言,黏糊糊的坐到心上人身边。  “小七,你今日真好看。”宋訾穿审刑司的装扮,本来就是少年英气,但是穿这种极致的盛装,他竟然完全压制住了,皇帝的眼睛亮晶晶的,顾盼生辉。  本来紧绷着的宋訾一颗晃晃悠悠的心落了下来,脸上一直紧绷的神情也绷不住了,他勾住了大美人的小指,温言道:“阿言也好看。”不管将来如何,他现在一点都不后悔。  宋訾从床上摸了一颗花生,相当熟练的剥开,塞进了皇帝嘴里:“生吗?”  皇帝含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这才恋恋不舍地吃下花生,洁白贝齿一咬,嘎嘣脆,他不爱吃花生,只微微皱着眉:“生”  宋訾忍不住笑了,  “砰”外面突然发生一声巨响,他下意识站了起来,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别怕。”司马彦紧紧拉住情郎的手,拉着到了窗前,他打开窗户,窗外一朵一朵焰火升起,在夜空之中绽放。  “小七赠了我流萤,我无以回报,便回满天烟火。”  皇帝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情郎的肩窝上,不,现在不是他的情郎,是他的皇后,将来要埋葬在一起的皇后,司马彦的手指勾勾缠缠的环住了情郎的腰,把脸颊埋了进来,贪婪的呼吸着他日思夜想的气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小七,我们做新人该做的事情吧。”  天子大婚,整座京城的布坊都在加班加点的做红布,普天同庆,为天子祝贺,包括牢房里,狱卒们都忍不住小酌一杯。  牢房外戴着面具的人自然也看到了外面的满天烟火:“有意思,司马彦有点意思。”  狱卒们不胜酒力,有一个人倒了下来,听到底下传来咚的响声,青年举起手,释放了一个信号弹,彩色的信号弹绽放在漫天的烟火中,看上去并不起眼:“时机已到!”  皇帝大婚的好日子,他怎么能不凑一凑热闹,送对方一份“惊喜”第60章   屋外京都的烟花放了大半宿,一朵一朵点亮天空,转瞬即逝,屋内绘着金线的龙凤喜烛静悄悄却长久的燃了一整夜,半透明的红色烛泪微微摇晃着,像是美人眼中被欺负出来的一滴泪,泪珠滚动,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可是无论床铺怎么摇晃,这泪摇摇欲坠,就是不曾落下。就好像夜风很轻,没有足够吹起床幔的力量,薄而繁复的大红纱幔却晃动的厉害,到后半夜甚至夸张得飘落下来,叠在散落在一团的婚服上。  日光从窗户透进来,宋訾被生物钟唤醒,睁开眼睛望了眼已经翻鱼肚白的天色,下意识要起身,一只素白的手把他拉了回来,声音沙哑音调粘腻:“小七,今日休沐,还早着呢。”  天子大婚。至少三日起步的婚假,什么杂事一律推后,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没别的事情可以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打扰到他们两个。宋訾看了枕边人一眼,蹭了蹭美人软乎乎的脸颊,稍稍调整了姿势,眼睛重新阖上。既然是难得的放假,偷懒睡个回笼觉也不错。  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宋訾还是忍不住起了,他先坐起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屋内的计时器,再看了看太阳在天空的方位,轻轻推了推枕边人:“阿言,该起了。”  虽然小可怜变成了皇帝,周围宫人的氛围也让宋訾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决定按照往日的方式同心上人相处。约束自己,如履薄冰,这不是他想要的婚姻。倘若阿言因此觉得他以下犯上,用君权来约束他,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得远远的。况且他不是皇帝的妃子,是皇后。夫妻之中,皇后同皇帝在名义上本就是平等的关系,只看做皇帝的肯不肯给皇后尊重。  但司马彦显然并没有在情郎面前摆皇帝架子的意思,他若是要一个畏惧他的皇后,天下畏惧他的人何其多,何必小心翼翼的捂着身份:“小七,我还困。”  “睡多了不好,早膳是一定要用的。”宋訾在生活上堪称自律,这种原则上绝对不会过分纵容阿言,成亲前是这样,成亲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更何况阿言不比一般人,他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要是饿到了孩子,闹起来还不是他自己受罪。  宋訾接着把懒洋洋的“大猫”抱起来,拍了拍美人没骨头一般的后背,按着阿言酸胀的四肢,给了皇帝一个短暂的脸颊吻,“好了好了,辛苦你了。”  冯吉听到内里有了动静,敲了敲门,在外问:“陛下,可要奴才伺候梳洗。”  宋訾看司马彦眯着眼睛,但已经清醒,发声道:“进来吧。”也让他见识见识皇帝往日里是怎么过日子的,亏得他一直担心美人没了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现在想想,其实他当初的感觉一点都没错,皇帝可不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冯吉领着宫人鱼贯而入,拿金盆盛着的温水的,拿毛巾帕子的,捧着衣服的,梳头发的,还有拿牙刷,捧着牙粉的,零零散散也几十号人。  宋訾倒没有大惊小怪,他娘生下来就是郡主,而且不像他喜欢大部分事情自己来,平日里也要好几十个婆子丫鬟伺候。  皇帝瞥了情郎一眼,从宫人手上拿了帕子,自己浸水洗脸,但他没拧帕子,丢到盆里,宫人熟练退了下去。 第39章 “只是李程,就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吗?”喝醉酒的狱卒,替换摄政王的人,这种抱着必死的信念立马就服毒的替身,还有接替他们的人,就像是避暑山庄一样,绝对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临时起意就能到的事。  书里并没有描述太多关于皇帝的内容,宋訾这些年也在兢兢业业的发展自己在外部的事业,对于很多的陈年旧怨并不了解。卷宗里的确有透露一些信息,但那肯定没有皇帝本人了解的多。  “阿言,你觉得此事是哪方势力?上次避暑山庄是淮南王,可是淮南王旧部已经诛伏,摄政王身体也衰败成那样……”宋訾分析着,突然想起坊间的传闻,“是不是摄政王手中握了什么特殊的军队,那种杀人于无形中,还是藏了半块虎符,或者是什么可以得到了之后就能富可敌国神秘宝藏。”  书里面经常这么写,皇帝关押着曾经战功赫赫的反贼或者是皇位斗争失败的兄弟,为的就是对方手上藏有的价值。  凌夷道:“没有,他如今的的确确是个废人。”  司马彦留着曾经的摄政王,真不是为了什么神秘宝藏,他是父皇亲自立下的太子,而且当时整个皇宫,除了他之外,先王再无任何子嗣,就算是先王心有忌惮,不愿意那么早退位,也不可能拿他这个独子如何。  后来摄政王威胁到朝堂,先王更是想尽办法为他铺平道路,什么皇家特有的暗卫,早早就交到了司马彦手上,虎符也在摄政王死后被他收回来了。  司马彦也挺好奇,摄政王那些忠心耿耿的旧部,早在摄政王落入他手中,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后面几个活着的,也被他以软刀子割肉的方式杀得七零八落,还站着中立的那些,他都把人留下了。一个琵琶骨被洞穿,没有任何子嗣后代,还被阉掉的废人,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全程捉拿摄政王,能活捉就活捉,要是不能,传令下去,朕养的兵比他的命贵。”这就是不用留活口的意思了。  皇帝摸了摸自己肚子:“若是人运气不好,你查过了就行,就不用带到朕跟前给朕看了。”  都说多看美人,肚子里的小孩就会长得好看,他天天看小七,看镜子,肚子里的崽一定得听话长成他们两人的结合体,万一要是看到摄政王那张丑脸,长得像摄政王怎么办。  宋訾听到这话,反而更紧张了。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还好,就怕对暗处的人丝毫不了解。  如果没有虎符,也没有宝藏,这些人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摄政王救出去,还安排一个以假乱真的替身来拖延时间,总不可能是为了做慈善。摄政王旧部也的确不合理,毕竟都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把人弄出来,干嘛要非得等到司马彦大婚这一日,早几年不能做嘛。  宋訾努力的想啊想,回想着书中剧情的所有细节,跳出国内的这些恩恩怨怨,突然想到了一方势力:“阿言,你说会不会是邻国干的好事。”  晋国地大物博,但是这一片土地上也并不只是晋国一个国家,他之所以会选择北境发展,就是因为北境特殊的地理位置,它处在三国交界处,是一个很微妙的三不管地带。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很多地方的军队分布都已经有大变化,但是摄政王当年也是权柄遮天的大臣,掌握了许多晋国的重要信息,比如说一些重要之地的军事分布图、地形分布图。  如果要行军打仗,这些重要机密很有可能就会左右战局的成败。  “小七真是聪明。”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若是以前的摄政王,还不一定叛国,但是现在的摄政王就不一样了,曾经高高在上的权臣已经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如果被救出去的话,什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以前司马彦可能不在乎这一些,他还乐得把浑水搅大一些,愿意陪疯了的摄政王玩一玩,但是现在他不是孤家寡人了,他决定温柔一把,行善积德,不做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免得狗发疯咬人。  宋訾有些不好意思:“也不一定就是这样,我就是随便猜测一下。”  皇帝下令:“继续封锁城门,严查外地行商,把近卫军统领叫来见朕”  如果是邻国,基本上都会易容成商贾,凌夷发现的及时,那群人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转移出京。  “加强京中戒备。”司马彦贴心补了一句,“丞相府那边也戒严。”  他当然希望只有自己是小七的软肋,但理智告诉他,宋家那些人对宋訾来说也很重要,这么喜庆的日子,皇帝不想再闹出什么差错。  宋訾本来想问皇帝,能不能把家里人接到宫中,但是想了想,世人并不知道皇帝待他到底多重,也不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对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来说,他们往往以己度人,区区一个皇后,对皇帝并没那么重要。皇帝连自己的亲娘都不在乎,怎么可能会在乎皇后的娘。  理智上分析,这些人费大力气挟持他爹的可能性不太大,宋訾只道:“劳烦司长同我爹娘知会一声,如果我娘不在府上,告诉我阿姊也可。”有提防就够了,怕就怕有心算无心。  “我替娘亲她们谢过陛下。”等凌夷撤了,宋訾才同天子道谢,他当然也可以安排自己的看着丞相府,但是有训练有速的军队护着肯定更好。  “小七不用谢我,永远不要为外人谢我。”天子道,“我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不想你替他们分心。”  他骨子里其实极其霸道,稍有剧烈的情绪起伏就会直接崩掉,但是宋訾拉住了他随时发疯那根的弦,让司马彦尽可能的保持镇定。  天子见宋訾神情动容,眼波流转:“虽然不要谢,但是我要补偿。”  他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作响:“小七你看,凌夷一来,就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要担心无关紧要的人,为了安全,搞不好回门都得推迟。婚假三日实在不够,你觉得多补几日假怎么样?”第63章   宋訾看了皇帝一会儿:“听上去真不错,那咱们再多放两日的假,等几日再去上朝。但是只能再多两日,不然文武百官都要闹了,阿言也不想我被人说成祸乱朝纲的妖后吧。”  “他们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掉了马甲,天子言语间颇有些肆无忌惮,“谁敢胡言乱语,就剪了他们的舌头。”  见自家皇后面色微沉,司马彦又软言道,“这些人的唇舌似刀,用言语也能杀人,我不是心狠手辣,我就是不想他们伤害你,忍不住先下手为强。”  没错,他只是柔弱无助的小可怜,都是别人逼他的。如果不是别人要害他,他也不会如此:“小七,你答应过我的,什么时候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宋訾能感觉到,阿言似乎有不轻的被害妄想症,但千古以来,帝王多疑,再联想到天子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经历,他也不能说阿言有什么不对,如果没有足够的警惕心,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司马彦,而是在外狼狈逃窜的前摄政王。  他的声音不免更加温柔,语气带了一些怜惜:“对,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大美人眉眼弯弯,得寸进尺的试探:“等孩子出生了也会的,小七也会像今天一样,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收敛了笑意,看上去温柔又脆弱,明明对外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可对内,他又变成了可以付出一切的情痴,可爱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看着这双脆弱又敏感的眼睛,谁能拒绝得了他的请求。如果忽视掉阿言的身份,宋訾很轻易就会溺毙在这双分外深情的眼睛之中。  宋訾顿了顿:“没错,不过毕竟是阿言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要是他没错,咱们也要对他好一点对不对?”  他道:“现在他还没出生,咱们就不说这种吓人的话,万一他被吓到了,不肯乖乖出来,到时候还是你吃苦。”  胎教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孕育孩子的还是个男皇帝,就更难了。宋訾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心底深深的唾弃了自己一把,完蛋了,他也堕落了,再这么发展下去的话,他感觉自己非但不能够阻止阿言朝着昏君的方向发展,他也要变成颠倒是非黑白的妖后了。  宋訾盯着阿言宽松衣摆下只是微微起伏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心中默念:崽!让你的阿爸心情好你才能真的好,你爹我已经尽力了!  “小七,我肚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多看看我。”他只是多看了一会儿,皇帝就不高兴了,“我的脸长得没肚子漂亮吗?”  “漂亮,都漂亮,阿言浑身上下没有缺点。”宋訾觉得自己的语言有点匮乏了,主要是夸了太多次,有点不太够用,土味情话说一次两次还行,说多了感觉好肉麻,他决定回去就多看看书,进修一下夸人的方式。  “阿言,我同你商量件事好不好?”他不再提扫兴的话题,毕竟没有抓到人之前,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是什么?如果是你后悔呆在宫里了,那我可不答应。”  宋訾有些哭笑不得:“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反悔过?”  他道:“我只是觉得,审刑司有些不太合适我。”他敬佩审案的人,可是宋訾并不喜欢看那种血淋林的场面,特别是看到那些人被施加酷刑,他都吐了好几回。  “可是凌夷欺负你了?”  宋訾摇摇头道:“没有,司长和审刑司的大家都对我颇有照顾。只是审刑司的卷宗,我整理的差不多了,能做的东西有限,自己也发挥不上什么用处,就觉得审刑司不合适了。”  换工作也算是大事,自然要和亲亲老婆商量一下:“我之前每日来审刑司,是盼着能见阿言一眼,现在既然我陪在阿言身边,便没有必要和之前一般。”  宋訾有条有理地分析:“阿言,你想想,这人待在一个位置上,心里总盼着往上走,扫地的还想当管事,小账房想做大账房,跑堂活计盼着能做掌柜,我在审刑司一眼望到头,总不能让凌夷把司长的位置让给我当吧。”  审刑司的人是凌夷一手带出来的,就算皇帝可以这样做,那他挂的也是虚假的领导名头,宋訾根本不喜欢也并不需要这种虚名。  至于他的另外一个位置,后宫之中,除了皇帝之外就是皇后最大,太妃们在宫中没有多少实权,妃子,仅有虚名的妃子跟着太妃吃斋念佛呢,能好好活到现在的宫妃,宋訾不觉得她们会蠢到找上门来挑衅他这个新上任的皇后。  “小七多陪陪我不行吗?”  司马彦的话在宋訾温柔坚定的眼神下节节败退,好吧,他不能只顾着自己,还得考虑考虑小七的感受:“那小七入朝为官如何?”  天子问宋訾:“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文武百官那么多事情做,难道还不能挤出来个合适他家小七的岗位。  天子兴致勃勃道:“你爹前些日子向我请辞,不然我准了他的辞官,让小七你做这个左相之位,小七这般聪慧,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左相退下来,辅佐你应当也很乐意。”天下多少人盼着子承父业呢,当爹的总不至于不尽心尽力的教自己的独子吧。  “不了,我爹尚且年轻,想必很愿意继续为大晋发光发热,鞠躬尽瘁。”挤谁的位置也不能挤他爹的啊,宋訾摇头摇得情真意切。  “那小七去翰林院,编书立传,我看小七很喜欢看书,不要担心钱财的问题。”司马彦的算盘打得精,史官总爱违背他的心意乱写,他让小七自己来,肯定都是赞美他的好话。而且编书不累,一个项目可以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宋訾摇摇头:“我喜欢看书,但不爱编书。”说到钱,他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笑起来,“其实……我喜欢赚钱。”  他上辈子学的管理学兼修法律,本是打算子承母业,打理家族企业,这辈子在进入审刑司之前,他也花费了巨大钱财在事业上,看着小金库的数字一点点的变多,事业版图不断扩大,宋訾会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  少年本就生得极好,眼神干净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又纯又欲的性感,明明说着是挺铜臭味的话,可配上这天真孩子气的眉目,只教天子想立马把小金库都掏出来给情郎。  “钱是好东西,喜欢挣钱有什么不好。”天下谁不喜欢钱,养百姓要钱,养军队要钱,养皇后孩子都要钱,司马彦就厌恶那种明明比谁都贪却要故作清高的人,“朕的小七真坦荡,一点都不像那群老头子虚伪。”  皇帝道:“等婚假结束之后,小七就去户部上值吧,朕的国库就交给小七。”  “诶?”宋訾当场呆住了,他本是想说,自己还是私下里用宋小七的名义经商,继续把事业发扬光大,就像是他上一世的娘亲一样。  他消化了一下天子的话,不可置信的问:“可是国库不是由户部尚书打理?”  天子理直气壮道:“小七皇后都能当了,难道还当不好区区一个户部尚书。把之前的户部尚书调出去就可以了,钱交给外人,总叫我不放心,小七同我才是一家人,总不至于贪墨了我的银钱吧。”  别的官员贪墨银钱,肥了自己,他的小七贪墨下来的银钱,还不是得上交给他和孩子,司马彦这般想着,越发觉得合适:“就这么定了。”  宋訾本来要说这样不合适,可他转念一想,天子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他的阿言抗下巨大的压力让他任职户部,他这个做伴侣的难道还要站在外人面前拖自家人的后腿。  宋訾扪心自问,真的不想做户部尚书吗,顶掉原来那个和他爹作对的户部尚书,尽可能的为百姓做些什么。天子已经为他考虑至此,自家人还再三推拒就显得矫情了。他不应该拒绝阿言,而是要好好考虑怎么用自己的能力让人服气才是:“阿言,我想去户部。”  宋訾道:“不过我想先做一段时间的户部侍郎,若是我能适应的好,再掌管国库好不好?”  “都依小七的。”  偌大宫城中,夫夫两个甜甜蜜蜜的讨论着职业规划,宫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气氛却截然相反。  褐色瞳孔赤色长发的青年摘下了脸上如同鬼魅面具,露出了那张同摄政王有五分相似的脸。  他把玩着手中镶嵌了巨大宝石的弯刀,闪着了冷光的刀刃过了一道烛火,然后极其利落的戳进床上人的大腿,剜掉了一大块腐肉。后者吃痛吸气,瘦得脱形的额头不受控制的爆出青筋。  名为桑吉的青年看着刀尖那血淋淋的一块肉,用一种颇为心疼的语气道:“司马彦对晋国来说,就像是这大腿上的一块腐肉,不剜掉,就废了一条腿,舅父就算是心疼大晋百姓,可谁为你这个大晋曾经的战神想一想呢,他们都是跪在司马彦面前讨食的狗,谁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能朝着谁疯狂地摇尾巴。”  见男人听到司马彦的名字的时候眼露憎恶之色,桑吉的唇角大弧度的向上翘起,如同地狱中蛊惑人心的恶魔:“要是当年司马彦没有杀了舅舅你的孩子的话,我很乐意帮助我的小表弟坐稳王位。可司马彦那个疯子实在是太恶毒了,他竟然对一个没出生的孩子都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伴随着男人眼神逐渐阴鸷,桑吉却停止挑拨,温言细语道:“我不仅是古国的王子,还是我阿娘唯一的血脉,是舅舅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我得到晋国,你就是太上皇。舅父,你觉得呢。”第64章   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男人声音嘶哑,听到这里竟是笑出声来,笑声尖锐又疯狂:“太上皇!我胥厉当了十余年的摄政王,曾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司马彦的亲娘都是我的枕边人,小皇帝也得看本王脸色,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连男人都算不上,我当这个太上皇有什么意思?”  虽然在牢狱中苦苦挣扎了十年,但一开始是他不想死,后来那是小皇帝千方百计地拖着他的命,他是想要杀了司马彦,为自己报仇,可现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昔日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大部分在当年就被皇帝清算,现在还留在这世上的,看到他出现,能够为他掩饰一二就不错,绝对不可能为了他伤了皇帝。  毕竟对这些人来说,他们忠诚的对象是大晋,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并不是他胥厉。  桑吉嘴角的弧度稍微变小了一些,他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男人被穿了琵琶骨,两条腿还在水中泡了很久,基本上这两条腿就等于废了。但是他们古国医术高超,把这两条腿截了,换上铁或者是特殊木头做的假腿,只要意志力顽强,还是可以靠自己的身子行走。  但是他没有想到,晋国的皇帝,竟然把他这个便宜舅舅给阉了。宫里的太监,个个都阴阳怪气,而且心里还挺变态的。司马彦果然心狠手辣,曾经赫赫有名的大晋战神竟然被折腾成这种鬼样子,十分让桑吉唏嘘。  不过唏嘘之余,他心中还有几分别样的喜悦,不能生孩子好啊,要是胥厉有了自己的子嗣后代,肯定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他本来想着,可以替胥厉送美人,那种怀了他孩子的美人,这样胥厉辛辛苦苦的奋斗,也是为自己打拼。  现在省事了,他不仅是胥厉现在仅存于世上的亲人,未来也是对方唯一的子侄后代。  “舅舅,你不说我不说,司马彦死了,日后有谁会知道你这个秘密,你们晋国不是有一句古话,成王败寇,只要你赢了,史书上,你就是大晋战神,是晋国的王。”  胥厉阴鸷的眼神转到这张年轻的脸上,看到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充满生机的脸,他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嫉妒,嫉妒对方有着年轻活力的身体,而他却是一个双腿残废,连根都断了的废人:“你说的这么好听,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救我?!”  如果对方能够早几年来,他的身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破败,说不定这两条腿也能够保住!如果对方再早一点,他断了的根……也许还能有机会接回去!此时的胥厉,就像是神话故事中被关了几百年的魔鬼,谁放他出来,他都想要狠狠咬谁一口。  桑吉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动听,他毕竟也是皇室中人,怎么可能真的对这个素未谋面过的舅舅生出深切的感情,但是他想要大晋国的领土,想要做古国的王,就必须仰仗胥厉:“其实我早几年就想救你,但是那个时候我和母亲在古国过得太艰难了,母亲她差点就死掉,我年纪也小。”  桑吉可怜巴巴道:“舅舅,你别看我看上去像是快二十岁的人,可是我实际上才十六岁,您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只六岁不到,和母亲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后来母亲带着我认了阿父,我才知道我原来是古国的王孙。” 第41章 第66章   负责审查的人就那么些,一个个过来,哪有那么容易。但是被关在这里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牢房里这么挤,一些胖乎乎的胡商们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出去:“我们这几年一直和大晋有贸易往来,从来没有犯罪,我们是绝对的良民!”  “我们国家签署了和晋国的停战协议,要是我死在这里,你们就是点燃战火的罪人,你们不能这么胡乱抓人!”  “我们是梁国的使臣,是来见天子的,不是胡商,你们抓错人了!”  还有人大呼冤枉:“天老爷,俺们是新郡那疙瘩的,是大晋百姓,不是这杀千刀黑心的胡商,俺婆娘和孩子还等着俺回家呢,官老爷您行行好,好歹给俺家里人传个信,报一个平安。”  拥有不同国家奇怪口音的外地人嚷嚷着,整个牢房比集市还要热闹,有的是这次抓进来的,有的是前段时间做了些小偷小摸的事被关进来的,根本就是想要借着闹哄哄的机会,浑水摸鱼逃出去。  “吵什么吵,都别嚷嚷了,你们不舒服,当我们乐意啊,别吵了,一个个来,再吵下去,你们就在这里继续关着,一个都别想走。”狱卒们甩动着手里的鞭子,破空声十分响亮,成功得震慑了不少人。  “先查本地人,那些小偷小摸的交了钱就先放出去。”胡商是上面要抓紧的查的,现在是给他们钱,他们也不敢随便行方便,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把罪魁祸首放走了。  后台关系比较硬的胡商,有的自证身份,找到了担保人,签署了一些协议,过了一会儿就被放出去了:“出去了也别以为你们就能走得掉。”  桑吉听到狱卒用地方口音特别重的晋国官话警告:“现在城门封闭,你们做了亏心事的,该交代交代,不然等查出来,全部顶格处罚!都是出来做生意的,没了命赚再多钱都用不上,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明白吧。”  有一部分不知情的商人还真的被这话给吓到了,当即匍匐在地:“我交代,我都交代!”  桑吉听的眼皮子一跳,看了一下那人,确定不是自己的下属,这才松了一口气。被审查的商人交代的是他做假,糊弄骗人的事:“除了这个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们太贪心!”  “好啊,原来我爹花那么大价钱买的那个平安果子,是从你这里买的!”说什么吃了果子,就能够包治百病,骗走了老人家多年的积蓄。  狱卒里竟然还正好有这胡商诈骗案的受害者,当即气得不轻,他直接冲上来,直接给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商人一拳:“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东西!”  虽然骗人的商人非常可恶,但是他交代出来的东西和上面要狱卒们查的没什么关系,这恶毒骗子被带走,和天子大婚之前就进来的犯人们关在一起。  在这些鸡飞狗跳的场景过后,牢房里关着的人还是随着胡商们各显神通渐渐在减少,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背后有能够担保的人,大部分胡商都是做了多年的生意,拿得出实打实的证据。  这些商人来自不同的国家,贩卖的基本都是比较稀奇昂贵的玩意儿,为了能够打开当地的市场,又保住自己的财富,生意做得比较大的,背地里都有本地的官员撑腰。  那些衣着看起来很华贵,手上穿金戴银的大商人,基本上就是被放出去的第一批,近段时间进入京都就惨一点,还有那些生意小打小闹,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自己具体来历的人,都被留了下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牢房里虽然还是很拥挤,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夸张到没落脚的位置。  有人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拍打着牢房的大门:“官爷,官爷,是不是已经到了大晚上了,我的肚子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该放饭了。”  “还想着吃饭呢,我们都没怎么吃。”狱卒们骂骂咧咧,没多久还是端了一些吃的进来,不过只是之前的犯人有:“今儿个饭就这么多,厨子没做你们的份,就这么饿着吧,谁交代了,你们就都能被放出去了。”  那些看起来就非常粗糙的伙食,不缺钱的商人们自然看不上,可是看着那些原来的犯人故意大口大口的做出吞咽的动作,把这种猪食一样的玩意都吃得特别香,他们更加感觉饥肠辘辘。  机灵点的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饿得难以忍受,从自己的袖口扣出来一锭银子:“官爷,我不求您放我出去,我手上的东西,换您手里的饭,这身上仅剩的银子您拿出,能吃几顿好的。”  官差吃的东西,可比那些犯人的好的多,甚至还有一只香喷喷的卤鸡腿,看着是油光水润。  没吃东西的官差就那么点,饿肚子的犯人却许多,除了开始几个,后面的犯人甚至为了抢夺一份像样的伙食卷起来了。  吃饭的咀嚼声在牢房里特别明显,让越来越响亮的咕咕声显得格外可怜。不过肚子叫一段时间,它也就不响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突然咚的一声倒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往桑吉身上蹭的那个油腻男人。  “不行,我们这里有人晕倒了,官爷,快来人呀,他好像是快不行了!”桑吉的下属用非常夸张的语气吸引官差的注意力,只见胖胖的男人倒在地上,肥壮的四肢抖动,口中不断往外吐着白沫。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站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人传染什么可怕的恶疾。因为动静闹得实在太大,狱卒过来查看,而桑吉的下属们逮住机会,趁机给一个内里衣服洗得发白,衣服上还有补丁中年狱卒袖子里塞了一样东西。  来查看的狱卒皱起眉来:“好像是发了癫痫,先把他抬出去。”经商的要是胆子不大,怎么可能做得了生意,这人长得这么富态,没想到这么不经吓,他们还没做什么呢。几个狱卒合力把人抬了出去,请狱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之前的中年狱卒趁人不注意,走出监牢的大门,然后偷偷展开了袖子里的东西,他收到了一个看起来成色特别好的玉扳指,还有一张银票,这是一张足足一百两的银票,就是用的小钱庄的,得特地去兑开。  都知道上面查得严,这狱卒也没想着帮谁办事,左右看了一会儿,立马就出去当了扳指,然后把银票给兑了,这人接着就被钱庄管事拦了下来,“这位差爷,里面请。”  别的商人有渠道,桑吉自然也有,古国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吞并晋国的野心,所以京都很多年前就被安插了探子,有的甚至还做得不错。  现在桑吉被抓,如果主动地暴露他王子的身份,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性命,但他来这里,是为了胥厉,并不想过分张扬。只能动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把消息传递出去。  至于为什么没写信,桑吉只是运气不好,又不是傻子,识字是奢侈品,就算是富饶如大晋京都,也不可能人人识字,他也不会去赌一个晋国狱卒的诚信。  等了足足两日,桑吉终于在审刑司查到他之前,被人放出来:“拿好这个条子,这段时间不要乱跑。”  基本是他刚出去,审刑司的人就进去了,之前那个癫痫患者,终于找到了前来认领他的人。  凌夷经过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看着那个胡商,弯下腰来检查了一遍:“和他们关在一起的人有谁?都给我调出来!”这个药粉的味道,和迷倒审刑司的人的高度一致。  就在这个重要的时候,耿奇匆匆跑过来说:“李程家里发现了一根红色的头发,那头发红得很特别!”  桑吉回到小院之后,第一时间就查看胥厉情况,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人非常虚弱,但是没有死。  院子里有血拖行的痕迹,他养的那条野性未驯的大狼狗死了,是胥厉杀的,因为他没找到吃的,竟然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和才智,利用手边的工具引来了狗,帮助自己开了箱子的门,然后硬生生的杀死了这条无比凶猛的狼犬,他受了伤,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做东西吃,拖着两条残破的腿,喝了狼血,吃掉了一些药材。  见到桑吉,胥厉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亮光,似乎和恶犬的搏斗重新的唤回了他的信心,这张瘦得脱了形的脸满满都是强烈的求生欲,主动示好道:“我知道京中有一条可以通往京郊的密道。”第67章   几个时辰之前,因为司马彦不高兴宋訾沉迷政务,宋訾只好先放下手里的账本,先哄撒娇发嗔的大美人,天大地大,老婆孩子最大。  他主动的把那些账本推开得远远的:“好了,反正我也不急着上任,不看了不看了。”  反省一下,工作和生活还是得好好分开,放假就放假,开开心心的玩,除了陪老婆,别的都不去想,不去干。但是光吃饭也没意思,就算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喂,把一口米慢慢的嚼,嚼了几十下,那也变成糊糊了。  宋訾想了想自己以前的娱乐活动,放假就是打游戏,或者出去旅游,唱唱k,或者出去看电影,时间嗖的一下就溜走了。  可是这个时代也没有这么多电影让他们看的,至于吃喝玩乐,吃喝有御膳房,阿言身份过于特殊,现在还怀有身孕,也不好带人出宫。至于游戏,他倒是可以做出纸牌麻将什么的,但是两个人的玩法太少了,找第三人第四人来玩,他们肯定会想办法给他和阿言喂牌,会赢的局,没什么意思。  对弈倒是也合适,可是放在这么特殊的节日,把时间都花在下棋上,未免也太过无趣。他没有那个恶趣味,总不可能带着皇帝上门去挑衅那些宫妃,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思来想去,还是“旅游”最放松,不好去外地旅游,就近的“旅游景点”就很合适。  “阿言,皇宫这么大,你带我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吧。”宋訾说,“我想看看你过去生活的地方,想要多多了解你。”  “只是单方面的了解我吗?小七不告诉我自己的秘密作为交换?这可一点都不公平。”  宋訾笑着道:“过两日回门,陛下要是愿意给我这个皇后面子,正好去相府看看。我前面十八年,基本上都是住在家里的。不过相府可没有这么大,走个几圈也结束了。就怕阿言觉得我的日子单调无聊,嫌弃我无趣。”  天子挽住了心上人的胳膊:“小七又冤枉我,我只希望能够多多了解你,每日都盼着你陪我的时间久一点,怎么会觉得你无趣。”  他当初可是强逼着自己不去刨根究底,就怕宋小七不高兴。如果花了大力气去查,宋訾这一层身份,可能早就被查出来了。  但是当时的司马彦被爱情冲昏头脑,给予了情郎充分的信任,只在初遇不久的那段时间安排了二十来个人跟着宋訾,后面就撤的只有两个,而且目的也不是为了盯着宋訾,而是保护他的安危。  他不免眸带怨念:“当初可是小七对我说,人和人之间要留有一定的空间,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我把你每句话都放在了心上,小七却原来只是拿甜言蜜语糊弄我。”  “哪有。”宋訾直呼冤枉,“我有时候是忙昏了头,什么时候没把你放在心上过,对你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何曾哄骗过你。”  司马彦挑眉:“真的?不骗我。”  “不骗你,以后也不会骗你。”宋訾勾住他的尾指,“拉勾上吊一百年……”  “谁骗谁是小狗。”  “谁骗谁吞一万根针”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话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阿言,吞一万根针的说法你听谁说的?”这也太狠了吧。  “宫里都是这么说的,说了谎又不能真的变小狗。”学狗叫多么轻飘飘的。  “好好好,谁骗人谁就是吞一万根针的小狗。”宋訾勾着尾指,两个大拇指亲密的靠在一起,许下誓言。  “说好了,现在带我去看看阿言你的过去吧。”  ***  大概是黄昏时分,终于搜查到线索的凌夷带人锁定了桑吉暂时停留的小院,嗓门大的士兵双手做喇叭状,朝里喊话:“里面的人出来……我们已经包围这里了!”  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倒是附近的居民出于好奇探出脸来。蒙住了大半张脸的凌夷一脚踹上大门,伴随着木门轰然倒塌,他同一时间下令:“捂住口鼻!”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先遣部队握紧了手中兵器,警惕的看着四周。  耿奇提醒:“进去搜!大家当心,他们可能有迷药。”  有嗅觉比较敏锐的人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那种隐约带着腐烂气息的腥臭味找过去,士兵们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并没有死人,但是有一条死相十分凄惨的狼的尸体:“大人!这里有一条死狼!”  立马有人反驳他:“不是狼,是有人喂养的狼狗,它们的牙齿不一样。”  “管它死狼死狗,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去找人!”  大概半刻钟之后,士兵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结果空手而归:“没找到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床底的密室,边沿有血迹,但是没有人。”  外面一圈守着院子的人也说:“没有任何人跳出来。”  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那个被放跑的犯人又趁机逃窜,但是令他们失望的是,根本没有人,犯人已经听到风声跑了?  “是不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了?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站出来,否则等我查出来,有事的就不是你一个。”官府衙门的负责人脸色特别难看,哪怕他并没有故意放跑犯人,可是想到人是从他手上跑的,他就顿觉前途灰暗。  凌夷道:“劳烦李大人继续派人到处搜查,着重找红色头发还有缺了一双腿的人,如果有人身上重伤,把他们扣下来。”  他转头耿奇道:“有几条暗道通往京郊,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分头去守人。”  对方从暗道走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他也不能判断出这些人到底走的是哪条道,只好赌一赌,剩下的就看老天爷安排。  士兵们手持武器到处搜寻的时候,皇宫的地下密道里,天子因为灰尘咳嗽了两声,宋訾一只手提着灯,一只手递出帕子,“这里这么脏,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美人用散发着竹叶气息的帕子捂住唇:“不碍事,来都来了,哪能半途而废。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这话还是小七对我说的,还是说,小七之前都是在哄骗,对我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我怎么不好奇。”宋訾用小刀割下衣服下摆的一块布料,“阿言,你低头,我帮你绑个头发。”  他也没带什么缝衣针之类的,走了这么远,又不好折回去拿帽子,干脆临时做一个布帽子。  他们随便走一下,到处都是灰,洗个头发也不容易,皇帝又怕冷,还怀着孕,要是着了凉,生了病,又不好随便吃药。  司马彦乖乖低头,任由宋訾动作,感受着情郎温热的手指触碰着他的脖颈,肌肤相触,像是在平静的湖面点出阵阵涟漪,颈部是一个人身上除了心脏之外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克制住自己的本能,憋得声音都变了调:“小七,你好了没有?”  密道里传来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怪响亮的。  “马上就好了。”宋訾顺手擦掉皇帝脸上蹭到的一抹灰,“瞧你,都从小白猫变成小灰猫了。”  “灰头土脸的不好看了?”皇帝对自己的美貌值格外在意,以前他不是这样,甚至有些嫌弃这张脸,但是陷入狂热的爱情之中后,他就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  “别说小灰猫,小黑猫也好看。”宋訾提醒司马彦,“阿言,你可不能往脸上抹那些粉,我就喜欢干干净净的,而且你已经够白了。”  时下的审美,就是喜欢那种飘飘如仙的,不仅是袖摆做得特别宽大,士子文人绝大部分以白为美,毕竟干苦活要晒太阳的老百姓大多又黑又糙,或者是营养不良脸色蜡黄,白象征着富贵。  一些不够白的文人,还会往脸上擦粉,含铅量很高的那一种:“那些让人短时间就变白的粉用多了,会烂脸,还有毒。”  “小七你知道的真多,竟然对胭脂水粉还这么了解。”  宋訾清咳一声:“我娘和阿姊都要用这些,难免有所关注。”别说他娘了,他那日成婚的时候,喜婆还想往他脸上糊一脸的铅粉呢,当然被他坚定地阻止了。  他想起什么来:“到时候以阿言你的名义,可以想办法告知天下铅粉的危害。” 第43章 这是他以前跟着亲妈做生意得到的宝贵经验,都不说外国人,就是不同省份,外地人都容易遭歧视,他上辈子的亲妈就会说多地的方言,还自学了好几门外语,考不了证,但口语很流利的那一种。  宋訾受家学渊源的熏陶,也学了不少,这个世界的古国话和他上辈子学过的一门小语种有不少共通之处,学起来对他其实很简单。  “其实除了古国话,我还会别的。”宋訾又叽里咕噜的念了一句,“这个是岭南话,他们其实是一个意思。”  “阿言,我教你。”  宋訾重复了一遍,司马彦跟着念了一遍。  宋訾一本正经的教了司马彦好几种,然后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司马彦立马看着他:“这句话是不是在骂人?”很多人学一门语言,学会的第一句话都是骂人,或者说他是小笨蛋什么的。  宋訾摇摇头,他抿了抿唇,绷紧了脸:“阿言,是你刚刚那句话发音不够标准,再说一遍。”  司马彦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重复了一遍,字正腔圆,格外动听。  宋訾狠狠的在表情呆萌的大美人脸上用力吧唧一口:“我也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国人比较内敛,用别国的语言说我爱你可以说的大大方方,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就羞涩,哪怕是宋訾,说了很多次喜欢,也很少直白的说我爱你,不过如果对方先说的话,他就能很顺利的说出口。  这一次轮到司马彦装聋作哑了:“我刚刚没听见,小七再说一次。”  成功占到便宜的宋訾摇摇头:“不说了,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皇帝的凤眸不悦的眯起:“刚刚小七说,这是你学到的古国语,是谁教你这种话的?”  阿言什么都好,就是吃醋的方式千奇百怪。  “是专门教人古国话的,她有对象,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宋訾说,“当时先生说,我们学会了这句话,可以说给自己心爱的人听。”  想一想,那个坐在教室里的自己,遥远得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今天也有一件高兴的事情,想同阿言你分享。”  “是什么?”  “我当时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用到那句话的时候,现在用上了。”他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然后大大方方的说,“我爱你,阿言。”  天子啾咪了一口:“我也爱你。”这一次扯平了。  逐渐变得活泼的孩子踹了皇帝的肚皮一脚,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司马彦表情阴郁的看了肚子一眼。  “怎么了?”  “他又踹我,一点都不听话?”皇帝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宋訾,“你爱我多还是爱他多?”  宋訾安抚喜怒不定的孕夫安抚得特别熟练:“肯定爱你多!没有阿言哪有他!”  宋訾算了算日子,突然有点紧张:“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阿言,你是不是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第70章   刑部尚书和京兆尹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长桌前的帝后,两个人坐在两把椅子上,见他们过来,天子抬眉冷笑,面色如冰。  帝后并坐在长桌后面,两把椅子距离大概三尺之遥,长桌是那种上面抽屉,两边是柜子,中下部分镂空,前方有一个长挡板的款式,遮挡住了这对容貌上格外般配的帝后的下半身。  天子斜靠在椅子上,半对着他们的方向,而年轻的皇后手中握紧了墨笔,在空白的纸面上奋笔疾书,远远看过去,也不知道在勾勒些什么。  大殿内很安静,静到他们能够听到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来的沙沙声,心脏咚咚咚跳得很快,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京兆尹,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重要犯人被放走,官府大牢的狱卒收受贿赂,他们查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京城中安插了古国的探子。  京兆尹是现官,毋庸置疑会被问责,刑部尚书作为掌管全国司法和诏狱的最高长官,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心理准备。  准备归准备,看到皇后在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打乱了思绪,一时间没控制住表情。皇帝多年,身边没有女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皇后,他们还怪不习惯的。  因为这份新奇感,两个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宋訾。  宋明成那家伙的嫡女养得好,不仅容貌美丽,也会外出参加一些年轻士子举办的清谈会,可以说是颇有才名。  但是大家闺秀大部分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要出门,那也都会去姑娘家常去的地方,比如说卖胭脂水粉、各种首饰的金玉银楼,不像是做买卖的女子那般抛头露面。  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京兆尹,在天子大婚之前,他们都是只闻宋家女郎其名,从来不见其人。大婚那日的时候,他们远远在外面看着,只觉得皇后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只是好像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太高了些。  当时他们也没多想,明安郡主祖上就是武将出身,也是贵女中比较高挑的那一种,女儿长得高了些。也不是很奇怪。虽然惊讶于天子的口味,但是每个人的审美本来就不一样,而宋家女郎光看脸,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  皇后今日并没有着华丽的衣裙,而是做得和男子差不多的打扮,看上去格外英气逼人,就算是女子做男子打扮,那也是别样的妩媚,可皇后竟然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看什么看,谁准你们这么盯着朕的皇后看。”  扔了多次的砚台,天子的准头非比寻常,一方砚台直接擦过刑部尚书的衣角,摔成了四分五裂。  宋訾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刷刷的作画,两个人现在这种坐法,还是他提议出来的。凌夷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两个人秀恩爱的样子,多看几次也不会怎么样。  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要维护住天子的威严,不能让阿言老是这样不分场合的撒娇。别说是现在,就是他们那个时代,再怎么妻管严的男人,在外面的时候,做妻子的都会给丈夫面子。  显然阿言心里也有分寸,能够听得进他说的话,所以就造成了刚刚刑部尚书和京兆尹两人看到的场景。  两个官员立马低下头,连头上冒出来的冷汗都不敢去擦:“微臣纪堂,微臣陶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放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天子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们喊朕万岁,喊朕的皇后千岁,是想要让朕的皇后比朕早死几千年不成!”  “陛下,微臣冤枉啊!”皇帝看来是气得太狠了,连这种地方都要挑刺,就是吉利话,大家都是这么喊的而且喊喊就算了,除了乌龟王八,谁能活这么久的。  皇后停了手中的笔,温声细语劝了一句:“陛下,他们也没有恶意,兴许是说,陛下万岁,我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呢。”  那种位高权重的太监还称呼九千岁,没道理做皇后的还得少活八千年呢。  刑部尚书本来和宋明成不和,没想到生的皇后却如此通情达理,竟然一时间还有些感动:“对对对,皇后所言极是,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皇后的声音,听上去和长相不太符合,他们还以为是那种温柔的年轻女声,温柔是温柔,年轻也年轻,就是听上去像是男孩子,清朗动听的少年音。  “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也不行。”司马彦斤斤计较道,“是九千九百九十二年四个月零六天又七个时辰。”他比皇后足足大了八岁,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总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对对对。”宋訾无奈道,“陛下还是说正事吧。”  他不应该多这一句嘴,一说话就容易把阿言给带歪,凌夷是和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年轻人,接受能力强,底下跪着的这两位,一个比他爹大十岁,一个和他爹差不多年纪,宋訾真怕这两位受不了刺激,突发心脏病。  皇帝抬起脚,轻轻的蹭了蹭宋訾的小腿,见宋訾面露无奈,这才看向两位朝臣:“你们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日子?”  两个人的大脑疯狂运转,今天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子吗?天子的诞辰?先帝的忌日?还是什么盛大的活动?好像都不是。是犯人出逃的一日!是他们遭罪的一日。  “臣知道了!今日是小暑。”京兆尹抢先发言。这该死的天气实在是越来越热了,他们头上的汗都滴到了地面,背后的衣服都打湿了。  “陶大人,明日才是小暑。”  “朕看你们日子过糊涂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是朕婚假的第二日,朕前两日才大婚,假都没放完,就得在这里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完了,他们怎么说呢,皇后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感情是因为新婚的婚假没放完:“纪堂,你掌管诏狱,朕大婚,刚刚大赦天下,平日里放小毛小病的都该放出去了,你为什么不放。”  “还有你,人都抓进来了,竟然还能因为牢房不够,把抓到的朝廷重犯放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个人又砰砰磕头:“臣知错。”  “行了,朕不想听什么借口,纪堂,朕罚你一年的俸禄,你可有异议。”  “臣谢主隆恩。”只是罚俸禄,没有贬官,实在是大幸。  京兆尹脑袋上的乌纱帽自然是保不住了,直接连降三级,从正三品的直接降为了从四品的侍郎,“朕看你的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都不知礼了,接下来就去礼部学学礼吧。”  虽然六部在名义上平等,但是因为各部掌管的内容不一致,像户部、工部、兵部,是属于重中之重,礼部虽然也掌管科举事宜,可是没另外五部重要性高,京兆尹低着头的时候哭丧着脸,抬起头还要勉强露出笑容:“臣谢主隆恩。”  看看在自己身边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砚台,他是该庆幸的,要知道被放走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一位,天子曾经的眼中钉,肉中刺。比起刑部尚书,他的过错显然更大一些。  他没有察觉古国探子,没能够及时把人抓出来,而且还把人放跑了,可以说是严重失察。能够保住这条命,还是靠天子仁慈,可能是因为婚假期间,不好轻易见血。  “京城里别国安插进来的那些探子,该怎么查,不用朕手把手的教吧。”  刑部尚书惶恐道:“臣等定严查,早日戴罪立功。”  虽然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但这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在天子心中留下了办事不力的印象,皇帝是个极其记仇的性子,他自然要努力将功折罪。  “成了,都退下去吧,人抓到了,就在牢里多关几天,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叨扰朕和皇后。”  宋訾后面全程都没有发言,等人都走出去了,宫人们熟练的捡砚台,打扫地面的狼藉,他才忍不住说:“阿言,我听说,你一直都有砸砚台的毛病,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司马彦看到了宋訾眼中的不忍之意,瞬间心浮气躁起来:“小七是觉得我不该罚他们吗?还是觉得我太凶了。”  掉了马甲之后,天子难免会有些肆无忌惮,没有人会想时时刻刻的伪装自己,虽然他仍然擅长把自己塑造成可怜柔弱的受害者,但他同样希望宋訾能够接受自己强势的另一面。  “小七之前还说,你同那些狡猾的商人打交道,若是不用心些,他们就要欺负到你头上来。这些人比商人更过分……”皇帝道,“若是我软弱可欺,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将我架成傀儡,小七体谅他们年迈,怎么不替我多想一想。”  政客的每一滴血都是肮脏的,老百姓敬重爱戴的青天大老爷有,但是很少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基本上也会出现在地方,而不是这如同大染缸的朝廷。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訾说,“阿言,我没来之前,你做这个皇帝也一直做得好好的,他们的事情我不了解,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事情,你就去做。如果有什么地方我觉得特别不好,我可能会忍不住和你说,你可以听,不一定要改。”  他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政客,相对来说比较理想化,对大晋的了解程度肯定没有皇帝高,所以宋訾根本没打算要插手太多政事:“当然,如果我提出了意见,阿言的想法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解释一二,我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和你有了什么隔阂。”  差点又被带跑偏了,宋訾清了清嗓子,重新把话题拉回来:“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是想说,你刚刚摔出去的砚台,是一方上好的端砚,你每次都是丢这么好的砚台,丢多了太浪费了。”  很显然,宋訾心疼的对象并不是跪在那里的两位官员,而是摔成了四分五裂的砚台,天子的脾气这般不好,怀孕之后更加喜怒无常,摔碎的砚台,那得值多少钱呢。  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仅是上私塾贵,笔墨纸砚也是一笔非常巨大的开销,他经营的书局,除了卖各种书之外,还兼顾文具,宋訾的书画造诣可能不太够,但是笔墨砚台的来源和价格他是如数家珍。  皇帝用的砚台,当然是好东西,就刚刚扔出去的那一方,宋訾算了算,差不多都抵得上七略书局十日的营业额。是营业额,不是扣掉了成本的纯利润!  要是只是扔出去,洗洗还能用,但是摔成刚刚四分五裂的样子,墨汁都留不住了,好好一方砚台就直接报废。  “阿言,你忘了,你之前还说要让我管钱呢。”宋訾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然后又拍了拍阿言的,他拍了自己一下,拍了皇帝两下:“一,二,三,我得养活咱们一家三口,虽然说养得起,但也不能过于铺张浪费。”  “你要是喜欢重的,我可以给你搜罗差不多重量的,好砚台咱们留着写字,将来还可以传给咱们的儿子。”有些东西是越老越值钱。  司马彦的眼睫颤了颤:“小七真的不是因为我太凶了,生我的气?”  “当然不是。”宋訾道,“你是陛下,好像也不缺这么几个砚台。”  皇帝嘛,铺张浪费好像是很正常的事,倒是显得他扣扣嗖嗖。  “没有。”司马彦说,“小七这样很可爱,不管小七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你,小七也不许嫌弃我。”  爱钱嘛,不寒碜,小七日夜奔波,辛辛苦苦挣钱养家的样子,非常可爱。他当初心疼钱,宫女都遣散出宫,老天都觉得他们心有灵犀,天生一对,将来等孩子出生,一定要教育他爱惜钱财,不能浪费了亲爹的苦心才是。第71章   “阿言,你今日是不是该去上朝了?”  随着天亮得越来越早,宋訾醒的也比往日更早一些,他拉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床帘子,用手挡了一下格外刺眼的阳光,见皇帝还闭着眼,又留了一道小口子,把皇帝搭在他身上的手肘轻轻挪开。  “上朝……不上朝。”后者一个咸鱼翻身,露出一小截白白嫩嫩的肚皮。宋訾眼疾手快的把衣服拉好,遮住他的肚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言的肚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虽然没有吹气球那么夸张,但只是过完婚假,肚皮就大了一圈。  “陛下可要起了?”外面传来冯吉的声音。 第45章 习惯性杠精的臣子下意识就要抗议,户部是重中之重,户部侍郎是仅次于尚书的二把手,就算是代理,也不应该由一个从来都没有正式踏进过朝堂的年轻人担任。  这人还没说话,身旁的同僚就拽了拽他的衣袍,示意他不要开口。  “臣没有异议!”又是熟悉的声音,抢在第一的又是宋明成。  宋明成一派的官员相继跟上:“陛下英明,臣没有任何异议。”“臣附议。”  等到这些人纷纷发言,准备反对的官员后知后觉的想起,宋訾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左相的亲生儿子,皇帝的小舅子虽然心有不忿,他还是闭了嘴。  天子的目光在宋訾身上停留了片刻:“既然如此,诸位爱卿处理正事去吧,户部留下,散朝!”  宋訾作为未来的户部侍郎,在看了他爹一眼之后亦步亦趋跟上户部尚书和现任户部侍郎的脚步。  散场之后,宋明成身边又围了不少人,大家没敢提七美人的事情,只向他道贺说:“宋兄,你总是说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这还叫不争气,我们家里的算什么。”  “就是啊,上次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救驾有功的也是贵府公子吧,我记得当时他为了救你,自己还中毒昏倒,忠孝两全,才貌双绝,若是我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们当时还惊讶,宋明成的儿子长得怎么这么普通,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有人从别的渠道知道当时宋訾和天子一样作了伪装。  事到如今,还有些人觉得避暑山庄的事情,是天子有意引蛇出洞,宋訾又寸步不离的跟在天子身边,他们也没有细想。  以往宋明成平日里一直都不太爱提这个儿子,说是对方性格腼腆,不太爱见生人,几个朝臣到相府拜访的时候,对方不是在睡觉就是不在府上,偶尔见到一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宋訾就像是见了光的老鼠一样嗖得不见了。  他们当时还心中感慨,可惜,宋明成如此出众,生个儿子畏畏缩缩,不成大器。现在一看,不是宋明成太过谦虚,就是他们当时眼睛瞎了。  宋明成呵呵干笑:“犬子年轻不懂事,性格鲁莽,差点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倒是希望他胆小些。”  这些夸赞他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他当初到底受了多少惊吓,还因为那个糟心儿子,差点被皇帝杀了:“这福气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要的。”  “瞧宋兄说的,一双儿女都这么出众,天大的福气我们盼都盼不来。”宋明成未免也太得瑟了。  “呵……”非常短暂的一声笑,但语气听着就是三分嘲讽,围着宋明成的人看过去,看到了工部尚书那张老脸,年轻气盛血些的当即不悦道,“纪大人可是有什么高见?”  虽然那位七美人是有了身孕,但是孩子能不能顺利生出来还另说,在他们看来,皇帝让小舅子上位,有四五成的原因是是对宋家对皇后的安抚。毕竟从那日大婚来看,当今天子对皇后还是颇为看重,显然皇后的赢面更大。虽然宋明成是嘚瑟了点,但真要换做是他们,他们能比对方更加嘚瑟。  “没什么高见,只是因为纪某前段时间被罚了一年俸禄,如今又牵挂百姓,捐了半年,有些忧心家中老小罢了。”  觉得自己可以支持七美人的那些官员也涌了过来:“就是啊,宋兄,你实在是不地道啊,一开口就是一年俸禄,这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啊。”  这话说的,除了极少数部门之外,需要上朝的大多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做了五品官,还担心那点俸禄。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咱们大晋是高薪养廉,只要不大手大脚花钱,一个月的俸禄能分成几个月花。宋某拿了陛下俸禄,平日里省吃俭用,还能给儿女攒出嫁妆,幽州百姓遭了灾,可是连饭都吃不上,我宋某也没多少本事,平日里少吃两口饭,让百姓多吃一口饭,要是诸位同僚这般窘迫,完全可以不捐,陛下难道还会因此削减诸位的俸禄不成。  宋明成目光几个之前蹲过诏狱的官员身上身上扫了一圈,一点都不留情的讥讽道:“当然了,若是把钱都挥霍到云香楼,那确实再多钱都不够用。”  这话说的直接伤人了,之前因为狎妓被关的官员脸色顿时铁青,他们突然想起来,抓他们的人好像就是审刑司的,而宋明成的儿子就是审刑司就职。  之前说风凉话的刑部尚书也绷不住了,他虽然没有被抓,但是家里不成器的儿子蹲了几日的大牢,当时他花了不少钱才把儿子给捞出来,宋明成这一下子把他也给扫射进去了。他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怎么人家的一儿一女这么优秀,他那个二儿子就这个德行呢。  曾经的右相之子因为已经和宋明成基本是撕破了脸,听到这里怒气值基本上都积蓄到了满值,这次直接冷笑一声,嘲讽道:“宋明成,你别太得意,皇后尚且年轻,中宫无所出,陛下却即将有了龙子,想来天子后宫会越来越热闹,到时候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为了激宋明成,最好是激得他昏了头,对那个所谓的七美人下手,让天子因此厌弃皇后。  提到未来龙子,已经调整过来宋明成抖擞起来:“我捐这一年的俸禄,不仅是为了幽州百姓,更是为了陛下皇子祈福,反正我儿是中宫皇后,这宫里的孩子,他一定会当成亲生孩子好好抚养。”  他笑眯眯道:“宋某在这里感谢各位,如此慷慨解囊,为幽州百姓为未来的大皇子如此付出。”  没想到吧!七美人是他儿子,皇后也是他儿子!皇帝的孩子是给他儿子生的,一句话,让满朝仇人掏空口袋为自己花钱,宋明成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爽过。  宋明成的笑容真心实意,任由谁来都看不出来半点不满。他的对手心里膈应至极,直接甩袖而去,可恶!被这个无耻的家伙装到了!  隐隐约约知道真相,但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往深处想的工部尚书看了这几个人一眼,摇了摇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知道太多会折寿,他还是溜了溜了。  虚假的人生赢家和朝臣你来我往的交锋,真正的人生赢家却和未来上司一起进了御书房。第74章   户部须要上朝的官员不多,天子也不可能什么人都召见,所以前往书房的就只有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和宋訾。  户部尚书看他一眼,对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不太满意,他用一种训斥的语气说:“你跟过来干什么?!”  宋訾道:“方才朝堂上陛下点我去户部做事,虽然调令未下,下官却也把自己当成户部一员,圣上的旨意,我人微言轻,自然不敢不遵。”  户部尚书姓张,他曾经也是墙头草,但是家里的孙子娶了前右相的亲孙女,和后者结成姻亲,自然就站到了宋家的对立方。宋訾并无意和人为难,但是有的时候,大家立场不一样,他注定是不可能和这位张大人和睦相处的。  户部尚书不吱声了,他严重怀疑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是因为他爹才敢这么阴阳怪气。不是说宋明成的儿子胆子小,上考场竟然还昏倒两次,看现在这个态度,哪里像是胆子小的人。  张尚书心中暗暗唾骂了一句,父子两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在脑海中思考着对付宋訾的法子,是应该怀柔政策,明面上做面慈心善的老好人,然后把锅都甩给宋訾,还是干脆就强硬到底。  后者不太现实,毕竟他和宋明成不对付这种事情当爹的不可能不跟儿子说,宋訾心里肯定有所提防,还不如一开始就强硬起来,然后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规矩教宋訾做人。  三个人先后走着,宋訾年轻,长得又很高,步子走得快,他是按照自己的步伐正常走,但是户部尚书想着事情就放慢了脚步,导致宋訾过了一会儿竟然走到户部尚书前头去了。  “等等,你走得这么快做什么?”  明明是因为你自己走得太慢,虽然事实如此,但是出于对自己近段时间未来上司的尊重,宋訾还是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大半步:“陛下心中牵挂百姓,我担忧陛下等得着急,所以走得快了些。”  户部尚书板正了脸:“我不管你爹是谁,入了朝堂,大家入朝为官,你年纪轻轻,要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什么叫做尊卑之分。你既然认自己是户部的一员,就要懂点规矩,不要总是我我我的自以为是,免得其他人看了你,误以为你爹教子无方。”  宋明成的亲生儿子既然敢来他手底下做事,他发誓定要让这个不知道世间险恶的年轻人知道什么叫做来自社会的毒打。不过到底是三品大员,顾及自己的形象,他用词还是比较克制,不会说什么有爹教没爹养这种刻薄话。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宋訾也不是那种迟钝的笨人,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张大人的恶意满满。  户部侍郎出来打圆场了:“张大人倒也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宋小郎君只是有些年轻不懂事,初入朝堂难免会犯错,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得多给年轻人机会才是。”  听起来像是在给宋訾说话,但实际上就是扣帽子,激化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而且户部尚书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将近十五年,比宋明成年长快二十岁,如今六十有五,是实打实朝中的老人。他曾经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甚至因为长相出众,颇得先帝喜欢,人老了,就容易变得固执,看到非自己家的年轻人就会觉得讨厌。  户部尚书正是那种一点都不服老的人,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提到自己的年龄,听到这句话,顿时吹胡子瞪眼,更加看宋訾这张格外年轻俊美的脸不顺眼。  宋訾看了看起来非常和善的现任户部侍郎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温和可亲的笑容下深藏的恶意,他只是简简单单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往后退了一步:“您二位说的都对说的对,两位大人年长,请先走。”  反正走得慢了些,到时候皇帝不高兴,怪罪谁,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  从太和殿到御书房有一条长长的路,天子搭乘御撵,他们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等到的时候,天子等了已经有一会儿。  冯吉守在御书房外头,表情特别和蔼可亲:“陛下早已在内等候,几位大人请。”  冯吉作为皇帝跟前的红人之一,虽然总是笑,但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居多,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友善,说明天子对自己十分看重。  户部尚书想到天子分摊下来的重任,身姿都挺拔起来,感觉整个人年轻了不少,结果刚走进去,皇帝就劈头盖脸砸了一本账过来,纸张打人并不疼,至少不像是坚硬的砚台,砸在脑袋上可能都会死。  户部尚书被纸糊了一脸,更多的是屈辱和丢脸,毕竟他刚刚在宋訾面前耍了威风,现在大脸盘子好像是被人扇了巴掌一样,生疼。  但是接下来叫他心中不安的事情还在后面,皇帝冷眼看着他:“给朕解释解释,这本帐里是怎么回事。”  对了,之前天子放婚假的时候问他要了账本,相关的资料一直都没有退到户部,因为不是那种急需要用的资料,户部自然不会有人去特意催皇帝,主要是也没人敢催。  户部尚书扑通跪下,手哗啦翻着书页,看到几个被朱笔圈出来的数字,原本还镇定的神情彻底消失了,但是罪是不可能轻易认的:“这本账是户部侍郎做的,臣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被甩锅的户部侍郎唇边挂着的习惯性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了一眼,账的确是他做的,但是姓张的想要全推到自己身上,未免也想得太美。  来的就三个人,宋訾今日才来报道,他总不可能全推到没有接触过的宋訾身上,当即又甩锅给底下的人。  好家伙,宋訾就看这两个人甩来甩去,立马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皇帝忽然又问了一句:“之前文武百官说的捐俸禄的事,几位爱卿记了多少?”  户部尚书赶紧说:“臣记住大半。”  户部侍郎说:“臣亦然。”  宋訾道:“臣都记住了。”  另外两双眼睛都看过来,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年轻这么清高狂妄,在他们都没把话说死的情况下,这个家伙竟然敢说都记住了。  他们要是记不住,真要去讨债的时候,有些地方就可以操作,高官可以少要点。太和殿上有本事的官员很多,但不是有才华就能够走得长远,当真是愚蠢。  天子道:“朕近来记性不太好,但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年长者先,就由张爱卿先说吧。”  户部尚书没想到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有些磕吧,但是还是基本把每个官员都说出来了。毕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可能对不上具体的数字,但是到底有哪些人上朝还是很清楚的。  “卓侍郎?”  户部侍郎又跟着说了一遍,他还特地说错了几个,免得户部尚书给他穿小鞋。  宋訾挺直了腰板,像是背书一样流畅,把每个数据都说了,而且是按照发言人的顺序一个一个说下来的。  “啪啪啪”皇帝鼓起了掌,他抽出一张名单,“这是上朝的时候,史官记录下来的,和宋爱卿所言分毫不差。”  先说的人当然会更吃亏,因为后面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查漏补缺,时间也更加充裕,但是人家说的分毫不差,说明就是比说错大半的人强。  皇帝道:“张爱卿年事已高,也到了该服输的年纪。”  这种话从皇帝嘴巴里说出来,就意味着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不保,张尚书慌了,他立马拉自己的下属下水:“陛下,方才卓侍郎说错的明明更多,而且臣有什么地方记错了,也会同诸位同僚核对,保证不出什么岔子,宋訾年幼,有很多地方可能执行不到位。”  “同同僚核对,是指你同他们串通,中饱私囊,从朕的国库中掏钱吗?!”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张梁,朕对你很失望。户部掌控朝中财政大权,你总爱向朕哭诉钱不够,可是前几年大晋风调雨顺,这钱都被你花到哪里去了?!”  司马彦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们这么糊弄,水至清则无鱼,他作为掌局者,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只眼,这次发作,是因为他查出来的东西足够触目惊心,已经才到了他的底线:“朕知道你年纪大,有时候太过心慈手软,连看到国之蛀虫,都不忍心捉出来,把它们喂得白白胖胖的。”  皇帝冷了语气:“你要拿你自己的家产,你的血肉去喂,朕管不着,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国库的主意!全天下都是朕的百姓,蛀虫偷走了粮,朕拿什么去救济幽州百姓。靠朕卖砚台,靠每个朝臣捐俸禄吗?!雨季多洪灾,冬日里又有雪灾,朕还要养皇后,还要养皇子,国库被你们掏空了,朕拿什么钱去养这么多人,怎么安定得了司马家的江山?!”  皇帝劈头盖脸的骂完,稍微放缓了语气:“这样吧,户部侍郎暂时担任户部尚书一职,既然这账本是经了你的手,就你来查。”  天子看向自家皇后:“宋訾,即日起,你辅助户部尚书查清此事。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说是辅助,但实际上户部侍郎马上就要去幽州,这件事情还是由宋訾来主导,这是摆明了要给宋訾送政绩。  司马彦还特别冠冕堂皇的问了一句:“宋訾,你做得到这件事吗?”  这么关键的时候,该自信就绝对不能有半点谦虚,宋訾自然回答:“臣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摆明了就是要清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能够正常的退下来,就是给他留一个体面,但要是退不下来呢?!  户部尚书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皇帝道:“来人,送张爱卿出去。”  “等等陛下,微臣还有话要交代。”张尚书为官多年,是个实打实的狠人,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牵连的人何等一个,“罪臣愧对陛下信任,臣想戴罪立功。”  宋訾看了眼皇帝,后者道:“你们两个都听着吧,卓爱卿当引以为戒。”  卓侍郎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是。”  一日的政务处理完,宋訾不像某些朝臣,家也不回,直接呆在政事堂,他换掉了朝服,应了卯,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然后从宫中的政事堂,回到了天子寝宫。  宋訾换了身衣服,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在门框上敲了敲:“阿言?”  “小七。”司马彦招了招手,“小七过来。”  等宋訾走近,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对方,然后询问:“今日去户部,可还适应?”  “还好。”宋訾道,“多亏了阿言前段时间给我开的小灶。”  有皇帝这个在高纬度布局的给他把情况都讲得清清楚楚,宋訾心里一点都不慌。  他又给司马彦捏捏肩膀:“阿言辛苦了!” 第47章 皇帝还当真思考了一会儿:“那样也行?”  宋訾对着守着的宫女道:“再去取两套我们身上的衣服来。”  他把这种特制的布料叠了叠,然后用手压住在水中飘飘摇摇的轻纱:“就这么坐着吧,保证你不咯。”  在水池里泡久了,皮肤容易皱,其实对身体也不好,特别是阿言是孕夫,这么久坐着对大腿不太友好,偶尔也是需要活动下。  就是水太清澈了,一有动作,池水剧烈的荡漾起来,明明是不深的池水,但是水就是有冲击力的。宋訾算计好了时间,很快就抱着皇帝出了浴池,后面他带进来的新布料也发挥了不曾想过的特殊用途。  从开始到出来,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帝后两个终于从浴池又回了寝宫,不得不说,泡澡有益身心健康,宋訾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感觉心灵的疲惫都被池水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要甜甜蜜蜜腻歪了一阵,宋訾突然站起身来,然后走到镜子面前,怎么说呢,出水芙蓉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在水里呆了一阵子,他感觉自己直接从糙汉变成小仙男了。  可能是因为他端详的时间有点久,皇帝担心他,便不由得紧张起来:“小七,你怎么了?”  听到皇帝的声音,宋訾他重新折了回来,直接坐到了床沿,然后按住了皇帝的肩膀:“阿言,你抬头看着我……很好,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接下来你告诉我,现在我的眼睛里有光了吗?”  皇帝一把抱住自己的皇后,十分用力的在后者的脸蛋上啵唧一口:“有光,小七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光。”第77章   三日之后,司马彦习惯性的翻了个身,枕边没了熟悉的温热触感,他心脏忽而往下一坠,手扯下纱帘梭巡,金色的阳光从窗户落了进来,让少年乌黑的长发都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不远处生长百余年的榆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金色的光点随着斑驳晃动的树影在宋訾绘着仙鹤的深衣上跳跃,起风了,司马彦怔怔看着,滋生出少年随时都会羽化登仙,乘风而去的错觉。  他伸手去够那片光影,可宋訾离得他那么远,怎么都够不着:“小七!”  这一声三分委屈,三分不安,四分凄凉,自然惊动了光影之中的少年,宋訾立刻回过头来:“阿言。你醒了?”  他话音刚,后者就要踉跄地奔赴而来,看着司马彦一副左脚绊右脚,马上要从床上栽下来的样子,宋訾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及时的托住险些摔跤的皇帝:“怎么这么不小心?”  司马彦拽住了宋訾的衣摆,骨节因用力发白,声色惶惶不安:“我方才梦到你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他仰着脖子,眼眸湿漉漉的,不是被抛弃的小奶狗那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而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天空,雨水将落未落,雾气蒙蒙,又像是深灰色的雾霭,忧郁脆弱,看着轻柔无害,转瞬把万物覆盖其中,吞噬殆尽。  宋訾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给猫咪顺毛一样安抚着:“梦都是反的,我就在这里呢,哪儿都不走。”  皇帝在这一刻化作一株金丝藤,紧紧的攀附在宋訾这棵大树上,贪婪的汲取着养分,他控诉道:“真的吗,你醒了都不叫我。”  “是我不好,我看你睡得熟,想着阿言辛苦,没忍心叫你起来。”  少年如同雨夜中行走的神佛,疾风骤雨都舍不得落在他身上,神明望了天空一眼,浑身散发着暖融融的金光,阳光驱散了黑色雨夜里的阴霾,天空中的乌云散了,天子那颗飘忽不定的心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司马彦不舍得分开半分,只静静的依偎着宋訾醒神,过来一会儿,他才颇有些不舍道:“小七,你的假是不是明日就要休完了?”  本朝官员是五日一休沐,宋訾足足一个月没休,攒下四日假期,现在已经放了三日,明明以前的日子这么难捱,可现在的皇帝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特别是小七什么都不做,推掉一切事物陪着他的这几天,如同白驹过隙,眼睛一睁一闭,三日的时光就没了。  “不,还有四日的假呢。”  皇帝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小七没有骗我吧?”  宋訾忍不住笑了:“我拿这种事情骗你干什么,阿言当真是日子过得糊涂了,你看看我身上穿的什么衣服,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司马彦就软言抱怨:“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宋訾低下头:“不好看吗?”他觉得自己穿白色应该是很好看的,这件衣服也不是单纯的白,用金线绣了云彩,然后还用黑色和红色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绣娘的绣工了得,这衣服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司马彦微微直起身,他很少见宋訾穿这种纯白色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可是这仙鹤飞得这么高,我怕它活过来,驮着小七就去了天上。”  “春青夏红,秋白冬玄,你忘了,后日就是中秋节,秋日本该穿这个颜色的。”  虽然已经到八月中旬,但是天气依然非常炎热,秋老虎连着耍了几日的威风,也就是夜晚和早上会比较凉快一点。  宋訾摸着司马彦有些冰冰凉凉的手,贴心叮嘱:“昼夜温差大,容易生病,阿言更应该照顾好自己才是。”  司马彦道:“有小七在,你会照顾好我的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对对对,我哪儿都不去,就陪在阿言身边。”这样的话说了千百遍,宋訾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司马彦这才反应过来多的三天假是怎么来的,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怎么就到了中秋,我感觉七夕还没过呢。”  “七夕怎么没过。”宋訾轻咳一声,“今年的七夕不是在婚假内吗。等明年,明年我们一定好好过。”  孩子是六月初发现的,赴避暑山庄是六月中旬,他中毒卧床两日,又折返回京城,大婚没两日就是七夕,本来就是初婚,头三日他们基本都是没下过床。  错过也很正常,七夕乞巧,鹊桥相会,基本都是未婚男女过的日子,他们是已经成了婚的,本来就没有必要非凑这个热闹,宫里的女子私下里倒是凑了,可是谁敢说来打扰皇帝。等结束了没羞没躁不让随便描述的糊涂日子,七夕也就过了。  “你忘了,假期结束的时候是中元节,现在满打满算过了一个月,自然就是中秋。”  大晋的官员假期还算可以,一年满打满算大概能有九十天左右假,中元节中秋都放三天,过年还能够有五日的假:“阿言,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突然增加三天假,皇帝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声音都轻快上扬不少:“小七说吧,只要是不过分的事情,我都答应你。”  “中秋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我想着那日我阿姊会回来,我每年都是和我爹娘还有阿姊一起过。”他补充说,“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这种团团圆圆的日子,留阿言和孩子在宫中当然不好,可是不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宋訾又觉得自己没良心。他爹他娘虽然是还很年轻,但是中秋节这种重要的节日,是过一年少一年。  在他上一辈子,背井离乡的年轻人还会千里迢迢的赶回家乡和一家老小一起过节呢:“我们家也就四口人,要是少了我,少了阿言,少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冷清。”  皇帝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说不去:“中秋佳节是好日子,可是小七不担心你爹娘不自在?”  宋訾道:“我们是结发夫妻,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阿言是以我的伴侣身份去的,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去就好了。”  皇帝当然可以把宋家人都召进宫来陪伴自己,但那样子的话,宋訾可以想到他爹娘肯定别扭,但是去他平日里生活的地方,在宋家人的地盘上,他爹他娘感受就会好很多。  “阿言待我这么好,我也从来不怕你对不对。”其实还是看态度问题,如果司马彦拿捏着皇帝的架子,用上朝的态度同他相处,宋訾绝对受不了。  “之前因为胥厉的事情,都没能好好回个门,你不是想看看我住的地方吗,现在回去正好,我们就在府上住一晚,过一日就回宫。”  司马彦听到这里,哪有不答应的,当即应允下来:“好,我想看小七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宋訾陪司马彦用完早膳,等皇帝吃完,他才开口:“阿言,我得出去一趟,你先处理政事,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皇帝不高兴了:“不是还没结束假期呢,小七说了不离开我的。”  “我去趟政事堂,告诉我爹一声,免得突然带你回去,他老人家没个准备。”有些话托人带不太合适,他自己亲口说才好。  “走路多辛苦。”皇帝道,“我陪小七乘御撵一起去,你再进政事堂。”  宋訾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黏人了些。  皇帝振振有词:“秋季事务繁多,等下一次这样的假就要到冬至了,到时候孩子都出生了,小七说得再好听,肯定会分心给另外一个人。这样的假日何其珍贵,我就想小七多陪陪我,像这样只陪陪我。。”  “好好好,乘御撵,我就说几句话就出来。”  “你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宋明成听到皇帝要来,浑身都不自在,他花了好大的力气,也只是勉强接受儿子做了皇后。  “阿言都答应了,而且咱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多难得,日后阿姊也成了家,也不知道日后的中秋能不能每年都团圆。”  他娘亲生下他们之后,就很少回娘家,只有过年那会儿才回去,中秋都是他们一家四口一起过,小的时候还有他祖母,可是祖母过世之后,他娘也不会在这种重要的节日带他们去外祖母家,只是会托府上的管家送去礼品。  “行了,我回去和你娘说一下。”  “爹,你自在点,拿出你上朝的气势来,只要把阿言当成我的妻子就好了。”宋訾问他,“阿姊回来没有?”  提到女儿,宋明成表情稍微柔和几分:“你阿姊昨日夜里回来的。”  宋訾松了一口气:“那让阿姊好好歇歇。”  “我这个当爹的不比你心疼,去去去,你放假,我可还忙着呢。”这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宋明成不耐烦的赶客了,假期前他更是忙碌。  宋訾去了趟政事堂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皇帝停在外面的御撵边上多了一个人,快到中秋,不只是他阿姊要从北境归来,出去许久的凌夷也回来了。第78章   车帘挽起,和自己穿得一样白的皇帝端坐在车厢没,凌夷一只手扶着剑,单膝跪在了御撵前面。他穿的还是离开时候的那一身黑,黑衣黑发,支撑他右手的剑鞘,也是纯黑色的,剑鞘上的花纹是宋訾熟悉的黑蛇,冷血残酷,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色泽。  宋訾注意到地面上有黑色的痕迹,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十分明显,如同落在白纸上的一团墨汁,走近了几步看,那哪里是什么墨汁,分明是滴落下来的血。  宋訾来的时候,凌夷显然早就到了,他就听到对方说了一句:“臣有罪,臣辜负了陛下信任。”  皇帝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了宋訾,他招了招手:“小七,过来。”  司马彦看了一眼凌夷,语气淡淡:“这种扫兴的事不要同朕谈,你回去吧,等中秋节的假放完了,再进宫。”  宋訾爬上御撵,马车的车轱辘往前转起来,他们和凌夷渐行渐远,宋訾往外看了一会儿,看到凌夷直起身,他才放下车帘。  “小七好像很关心他?”皇帝话都泛着一股酸味,仿佛刚喝下一口陈年老醋。  “我毕竟以前也在审刑司待了一年,颇受照顾。”孕夫心思细腻敏感,醋劲格外大,宋訾道,“而且他毕竟是可能成为我姐夫的人,多看两眼才正常。要是我刻意避开,反而显得我们两个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阿言你说对不对?”  “你这么想他做你的姐夫,那要朕给你阿姊赐个婚?”这样其实也可以,皇帝并不在乎宋菁嫁给谁,只要不是他的仇人就行,如果她嫁了凌夷,宋訾肯定不会对凌夷产生什么特殊想法。  宋訾连忙摆手:“别别别,阿言,咱们一家人,可不兴这么乱点鸳鸯谱,我阿姊喜欢谁,到时候就和谁成婚,万一她和喜欢的人有什么外力阻碍,到时候再求你一道赐婚圣旨,保她平平安安,生活幸福美满,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家阿姊将来会找什么人,但这个世道,有时候不是彼此相爱日子就一定能够过得和谐美满,女子的日子,总是要比男子更艰难些,除非是嫁了那种无父无母又没有亲戚的孤儿,不然就要处理婆媳关系,有的男人品性是很不错,可是有个不讲道理蛮横的亲娘,日子就不会好过。  过日子还是细水长流,不可能天天火花四溅,有的时候,再深的感情,也容易被这种累积下来的鸡毛碎皮的琐事磨灭干净,若是皇帝赐婚,多少会让婆家收敛些。  “阿言,感情的事,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我也不知我阿姊将来找的人家里好不好相处,她脾气其实很倔,一般人也很难劝得了她,虽然我不希望让她吃一点苦,但也不想替她做这方面的主。”  他是当弟弟的,不是当爹的,如果是亲爹,真心疼子女的,也很难下狠心强求,除非他阿姊跳的是肉眼可见的火坑,不然他们这些家人要做的,就是尽量的剪掉她人生路上的荆棘藤蔓,让她能够走得顺利点。  司马彦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自作主张,免得小七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同自己置气:“我听小七的,小七说什么都好。”  说到这种话题,宋訾突然担心起来:“也不知道阿言你腹中的是女儿还是儿子,若是女儿的话,咱们可得好好教。”  他们估计也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生了个小姑娘,可不能把她往香香软软的小公主方向教,宁愿自家人理智冷静点,坚决不能做那种为了别的男人把自家江山拱手送出的恋爱脑。  说句非常偏心眼的双标话,哪怕他女儿渣点呢,只要不做那种毫无底线的人渣,感情上渣点比被别人渣好。  “是皇子。”司马彦道,“石芷诊脉过,是个小子。”是男孩,所以特别淘气。而且就是因为怀了儿子,他那段时间才会特别的喜欢吃酸,酸儿辣女,虽然不一定完全准,但在他身上还是准的。  “是儿子也不错。”宋訾想了想,他们两个人是男人,按照染色体的概率来说,生男孩的概率似乎是女孩的两倍,而且男子登基为帝,受到的阻碍会小一点。  不管怎么样,做家长的就是会控制不住的替孩子考虑这考虑那。宋訾也管不了后代如何,大晋的江山撑个几百年肯定是要倒的,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自家孩子管好点。  孩子还没出生,说多了,阿言就不高兴了,宋訾在皇帝变脸之前及时转移话题:“阿言,凌夷回来说的应该是胥厉的事情吧,你怎么不留下他把事情说清楚,同他说这件事也不耽搁我陪你。”  “他刚才已经说过了。”司马彦道,“又没有抓到人,拖个两日他也不可能把人抓回来,让他晚来几日没区别,况且他伤了腿,放他回去休息便是。”  宋訾声音都调高了几度:“他伤了腿?”他想到了地面上那一滩血迹。  “他也不是没受过伤,小七这么惊讶做什么。”对于宋訾之外的人,皇帝一向是吝惜自己的同情心的。他是大晋的天子,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愿意为他去死的人,而且很多事宁愿自己死伤,都不肯让他有一点伤痕,凌夷只是其中一个。  “我知道他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刀枪不入,凌夷不是神仙,从事这么危险的活动,受伤很正常。别说凌夷,他自己都受过不轻的伤。  宋訾忍不住关心了两句:“那他伤得严重吗?”  皇帝道:“受得住,看伤势养十天半个月能好,朕那些太医也不是吃干饭的。” 第49章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男人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爆出,眸色都有些发红:“其实出了宫,也没什么不好的,小女本来订了婚,打算出宫嫁人。但是小女的心上人的祖母硬是说她吹牛,明明只是打杂的学徒,却吹嘘自己做了御厨,品性不端,退了和我家的婚事,而厨师长却为了捧他的侄子,根本就不承认家中小女。我也是被逼无奈,只求皇后殿下做主,成全一段有情人。”  他的女儿本来就是那种比较骄傲的性格,一时间想不开,就上了吊,虽然及时的救了下来,没造成什么大碍,但是家里人担心的不得了,他的妻子更是以泪洗面。  前段时间,廖师傅守着闺女好一会儿,看闺女有所好转,勉强放了心,可是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偏偏他嘴笨,平日里只会踏踏实实地干活,不懂得经营人脉,又找不能够帮得上忙的人,塞了钱出去,事情没办成,还被骗了钱。  那个给他办事的人透露消息说:“他女儿离开御膳房,其实是皇帝的主意,走的也不只他女儿一个。”  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他女儿的事情,而且也没有下过旨意,后来他左右打听,说是皇帝吩咐了一句,长得年轻好看的厨子不要。御膳房里年轻的厨子其实并不多,毕竟要做到行业顶尖,手上没有多少功夫练不出来。  说句凭良心的话,他这个当爹的,虽然觉得自家闺女天下第一好,可她顶多就是个清秀看得顺眼,和美貌佳人是搭不上边的,宫里随便拎出个宫女,都比他家姑娘强多了。  “论年轻,厨师长的侄子也就比我女儿大一岁,我就是不明白,这个年轻是怎么算的,御膳房年轻的帮工也没走啊,而且不让做没关系,给写份证明的文书也不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一打听,还以为他闺女是骗子,他也怕死,可是为闺女,廖师傅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是豁出命去,也想要讨一个公道。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皇后在皇帝心中分量这么重,如果是皇后说的话,他还是有机会让女儿得到清白的。  厨师长听到这里已经气成了一只河豚:“好啊,姓廖的,我好心推你出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陛下明鉴啊,这个人这是空口白牙的污蔑!”  廖师傅更气了:“那是因为你侄子不行,你不就是怕他露馅,才把我推出来……”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是豺狼虎豹,这是皇后在场,陛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才没出事,别以为他不知道厨师长就是想要让他顶包,这样皇帝要是真动了怒,头一个完蛋的就是自己。  “皇后殿下,您二位恩爱非常,天作之合,比翼双飞,肯定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这位廖师傅也不敢看皇帝,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宋訾身上,本来也不是很会说话的一个人,简直是绞尽脑汁去想一些吉利话。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也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不做这个御厨了,就是想要一个公道。  “够了,闭嘴!”宋訾喝止了这场闹剧,闹哄哄的,吵得他耳朵疼。  宋訾看了两个人一眼,两方各执一词,说法大不相同,阿言说得对,他们的时间很宝贵的,也没有那个精力浪费在这些人扯头花上。  “冯吉,去安排人审一审,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审刑司出身的宋訾其实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重点,长得年轻漂亮的厨子都赶走,这种事情,的确像是阿言能够做出来的事,而且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观察,廖师傅说话的可信度比肥头大耳的厨师长要高一些。  摈退了看热闹的人,宋訾私下里和皇帝咬耳朵:“阿言,你和我说说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道:“阿言,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老是有人骗我,而且咱们都约定好了,不能随便说谎隐瞒。”  皇帝有了一丢丢的心虚,但是想到自己名正言顺,又无比坦荡起来:“朕是说了句,御膳房里不要这么多人,年轻的厨子需要再去练一练,遣散的时候,遣散费也是给了的,其他的事情又不是我指示他们干的,我连他们一面都没见过。难道我不想吃多菜,还非得养这么多人不成。”  他小声嘀咕:“书里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我当初说过的,只是不要未婚的。”  “我也没说让你非要养着他们。”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请的厨子做饭不好吃,还能开除呢,谁离了谁又不会死,御厨们为皇帝做事不容易,出去宫开个酒楼做生意,其实并不比宫里差。  而且说句实在话,廖师傅的闺女会出这事,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她闺女的婆家和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就很有问题。  宋訾促狭说:“我只是刚刚闻到醋坛子打翻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几个月前的陈年老醋。”  他道:“阿言,年轻的厨子呢,有年轻的好处,不容易思维固化,可以多想一些创新菜,省得来来回回吃那几样,咱们不腻的慌吗?”  司马彦看他一眼:“年纪大怎么了,我长情,吃不腻。”  宋訾把那句老没关系及时咽了下去:“你年纪不大,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岁。”  至于这件事,说的要是真的,其实是底下人做事的问题,拿了个鸡毛当令箭,然后搞违规操作,只要人家是确确实实做过了御厨的,该开的证明就得开。  “廖师傅若说的是真的,御膳房还是换个厨师长吧,底下都是些阳奉阴违的人,阿言吃饭我都不放心。”  冯公公也是个有手段的,真要查起来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得出了结果:“廖师傅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是事情不全是他说的那样。”  宋訾已经和皇帝把话说开了,正好提出建议:“真不真的不是有物证人证吗?让他的女儿进一趟宫,和那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比一比,看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比拼什么内容,他都想好了。撒谎自然是要付出代价,但如果廖师傅所言句句属实,那也不是不可以给点补偿,毕竟马上要过节了,不为别的,问就是廖师傅夸得还行,他和皇帝高兴。第81章   信息可以串通,身份履历可以作假,甚至证人的言辞也可以都是假的,但是实打实的手艺是做不了假的。  司马彦看了眼冯吉:“听到了吗,按照皇后说的做。”  宫人的效率很快,没过多久,廖师傅的女儿被带过来了,李厨师长的侄子也被带过来了,宋訾看了眼这位据说被情所困的年轻女厨师,五官端正,眼睛明亮,就是脸有点瘦得脱了形,李小厨则和厨师长非常像,从外表看起来,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只差了一岁。  “陛下,我能做的东西可多了,我擅长……”李小厨和厨师长一样自信,想着先声夺人,在皇帝跟前刷下好印象。要是能够用他擅长的东西,比自己对手的短处,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皇帝甚至都没有用命令式的闭嘴,只是眼波轻轻的扫了过去,后者嘴张了老半天,浑身的肥肉都在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后觉得让他们比什么好?”皇帝对身边的人温言询问,既然是他的小七出的主意,自然还是该小七来做主。  “就比做月饼吧。”宋訾说,“看谁的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做得最好。”  他对花里胡哨的炫技没什么兴趣,要是做那些难度很高的菜,得浪费不少时间:“给一个时辰吧,做两百个月饼出来。”  宋訾把他之前用廖师傅模具做的冰皮月饼拿出来:“就做这个大小。”  他报了几个口味:“蛋黄流心、双黄莲蓉、云腿、豆沙四种口味一种五十个,谁做得又快又好,谁就有本事留下来。”  马上就是中秋节,御膳房里多的是材料,而且白案的师傅,连个普普通通的月饼都做不好,也没资格留下来。  宋訾让人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就在皇帝身边的坐着,顺带还叫人摆了一张长桌,备了笔墨纸砚,一些话本子,甚至还有瓜果零食。  等到双方都迅速在厨房的帮助和工人的监督下作完准备工作,宋訾让人确定了一下两边材料没问题:“好了,点香吧。”  他们呆的地方是空地,但是考虑到皇帝的身体:“香拿远点。”  两个厨子的手速都很快,直接揉起面团,小廖师傅看上去就没有她身边的人动作那么花里胡哨。宋訾看了几眼,又觉得有些无聊,内行看门道,作为厨艺方面的外行,他也看不出太多好歹。  宋訾听到有人的肚子轻微的咕了一声,想起什么来:“要你们准备的鱼汤面做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专门负责做鱼汤面的师傅,端了两碗大大的鱼汤面出来,猪油炸过的活鲫鱼熬出来汤汁浓白,闻上去香气扑鼻,吃上去却劲道可口。  宋訾用勺子先舀了一口汤,轻轻吹了吹,刚刚过来的面还是烫得很:“阿言,当心烫,你慢点吃。”  面条泡在汤里不容易冷,他又要了个小碗,动手用筷子把筋道的面条挑出来,放在一边吹凉了,才递到皇帝跟前:“现在差不多可以吃了。”  一旁的冯吉心中生出浓浓的危机感,以前这种伺候陛下用膳的事情,明明是他们这种宫人做的,皇后倒好,把他们的活抢了,总感觉对不起现在领的俸禄!  皇帝吃了一小碗,然后就停了手:“小七怎么都不问我好吃不好吃?”明明以前会问一声的,这种细微之处,是小七对自己的体贴和关心。  宋訾默默的看了几乎见底的碗一眼,这还要问吗,事实都摆在这里。他不仅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外一个更加致命的提问:“我以前做的东西,阿言是不是因为不好吃难以下咽的?”  “没有,我只是因为胃口不好吃不下,石太医说的,像我身体这种特殊的情况,就是会有这种毛病。”皇帝装模作样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暗示这一口又大又圆又黑的锅应该由那个尚未出生的崽子背。  宋訾不是一个爱翻旧账的人,没和皇帝那些没吃完的食物到底去了哪里,毕竟他做的东西的确也只能是可以吃,算不上好吃:“胃口好就多吃一点,多喝点鱼汤,可以补钙。”  孕夫很容易缺钙的,还得补充叶酸,据说缺叶酸,对孕夫的身体可能损害不大,但是孩子容易残障。这个时代又没有那种专门提取维生素的药片,只能靠食补。  那节粗粗长长的香燃了一小半,宋訾掐着时间点道:“拿苹果来。”  皇帝看着堆的高高的一盘苹果不太高兴:“小七,我都吃了好多个苹果了。”  宋訾熟练地跟他讨价还价:“哪有很多天,两天吃一个,也就吃了六个,就吃今天,最后一个,吃了这个不吃了,换别的吃,七是咱们两个的幸运数字,你吃完这个凑个七,好不好。”  皇帝最喜欢的樱桃没了,那颗树上的果子没吃完的都烂光了,他们这个时代的冷藏技术不行,从另外一个半球运过来也不现实,基本上只吃现做的。  他在北境倒是培育了一些大棚蔬菜作物,但是没有大棚水果,主要是反季节的果树培育难度高,皇帝怀孕就这么八个月,他知道才两个月,临时来养也来不及。  “好,就吃这一个。”宋訾现在削的苹果熟练程度已经很高了,不到半分钟,就能落下来一条完整长果皮,但是这次他没削皮,把它们切成半月形,削去部分果肉,切出了一只小兔子,兔子的眼睛,他要了一点做月饼的红豆沙,一只,两只,小兔子紧紧挨在一起,摆成一盘。  少年低垂着眼睫,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层月牙般的阴影,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苹果兔子上。  皇帝的手指蠢蠢欲动,趁着皇后没有注意,偷偷地顺走了一个小个,皇后果然没有发现,他锋利的牙口喀嚓一咬,泄愤一般,一口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明明都是一样的苹果,但是小兔子苹果好像就是比大苹果更好吃一点,小兔子本来越削越多,就因为皇帝不断偷吃,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宋訾收手的时候,司马彦发现,盘子里竟然只剩下了一只光秃秃的小兔子!  宋訾脸上浮出清浅的笑意,他捏住了那只最后幸存的小兔子的耳朵,递到皇帝唇边:“好了,一整个大苹果都被你吃下了,吃饱了散步消消食。”  宋訾牵着凶残的大兔子慢悠悠的开始进行参观,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正好绕去看看两位选手工作进行得怎么样,目前这些小月饼,都只是一个个的小面团,从外观来看,两个人捏的团子差不多,大小一致。  毕竟是职业选手,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赏心悦目,宋訾一声感叹:“比我做的好多了。”  “哪有,小七做的比她们好,她们连冰皮月饼都不会做。”  宋訾听到这话看了皇帝一眼,阿言说这么离谱的谎话没脸红,他这个被夸的人都要羞红了耳根。  年轻的小廖师傅显然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手下一不留神,就把一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捏扁了。  宋訾看了一会儿,赶紧带着皇帝到别处溜达了,厨房里多的是蒸笼厨具,两百个月饼上锅蒸的时间是最无聊的。他又要了一把瓜子,在皇帝进行新模具的绘画设计的时候,用两根筷子开始剥瓜子,要营养均衡,全面发展,除了水果蔬菜,适量的坚果摄入也是必须的!  宋訾算了一下时间,没一会儿剥了一小把,只是简单用盐炒制的葵花子,极其的香气扑鼻。  他吃了一小把,然后又吃了一小把,把自己辛辛苦苦剥的都吃了个干净,然后刚满足的咀嚼完,就看到了一脸怨念的皇帝,司马彦的眼睛分明写着六个字,小七不爱我了。  “冯吉,喊个人来给咱们陛下剥瓜子。”宋訾道,“夹了那么久的筷子,我手疼,阿言也心疼心疼我。”  “不吃了。”皇帝道,“别人剥出来的,没有小七剥的香。”被喊过来剥瓜子的人瞬间不敢动了,一脸忐忑的看着他们。  宋訾敲了敲桌子:“剥吧,本宫想吃。”  经过锻炼的宫人有相当熟练的剥坚果技巧,没一会儿盘子里就堆起一小堆。  “够了。”他喊了停,然后用极其宽大的袖子挡着两个人的脸,亲了皇帝一口,亲到对方因为生气紧闭的唇关打开,才塞了一小把瓜子仁进去:“好了,这也算是经了我手的,香不香?”  被亲到眼角都泛起潮红的皇帝怨念的睨了他一眼:“香。”第82章   一旦旁若无人的腻歪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看守香的护卫敲了一声铜锣:“时间到!”  两边的月饼都做好了,两方的月饼都出了炉,一个个圆嘟嘟,黄澄澄,还有雪白雪白的月饼。  小廖师傅是个守规矩的人,和她爹一样,宋訾说要多大的月饼,她做出来就是多大个,李小厨则是投机取巧,搞了些花里胡哨的花样。他知道自己的基本功比不过对方,但是之前他舅说过了,皇后说,喜欢年轻人的创新,大胆!  皇帝根本不发言,还不是听皇后的,能讨皇后喜欢,还不就是他赢。果然,皇帝什么都没说,就听皇后道:“四种口味的月饼,各取一个过来。”  听到这里,小李师傅有些紧张了,怎么就只要一个的,他可是特地做了不少图案,虽然还借助了廖师傅留下来的那些工具。摆盘的时候,他还特地用了一些小心机,四种月饼四种颜色,他摆了好一些,花纹图案都不一样。  廖小师傅那边就不一样了,说要四个,她就很听话地拿了四个,相当简洁的介绍:“蛋黄流心、莲蓉月饼、云腿、豆沙。”  她鞠了一个躬:“冒昧用了您做的特殊的月饼。”她从来都没有做过的蛋黄流心,做的是宋訾拿来做样品的冰皮馅,她其他三个月饼做的还是传统口味。小李师傅就不一样了,他不管是什么馅的月饼,做的全部都是冰皮。  宋訾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看起来规规矩矩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挺敢创新的。他也公平,两边月饼摆在一起,一种口味各咬一口,都很好吃。  他又递了自己咬过的月饼给皇帝:“陛下尝尝看。”  皇帝看着有过缺陷的月饼,手指捏住边沿,转了个方向,然后特地要咬在宋訾留了牙印的地方。宋訾看着那一个缺口,简直没眼看:这未免也太犯规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公平公正,八个月饼,宋訾都尝了一遍,然后和皇帝嘀咕:“阿言觉得哪个更好吃?”  他没有先说自己的想法,怕自己说了,皇帝就跟着他的意见走,结果司马彦问:“小七觉得呢?”  “阿言吃得宫里的点心多,你觉得哪个人配留下来。”宫廷的标准毕竟是根据皇帝的口味来定的,但是每个人的口味其实都有区别。  皇帝看了两个人一眼:“一个都不想留。”李小胖子笑容太碍眼了,喝鱼汤都不腻,看到这这个油腻的笑容,他有一点反胃。至于廖小师傅,今年芳龄二十二,女大三抱金砖,他就是看年轻的不顺眼。 第51章 这哪里还是早年让宋家门槛都被踏破的白富美,不说黑成炭,至少也黑了八个度!不仅黑了,还变糙了,以前姐弟两个人有七八分相似,现在就感觉差别好大。  宋菁这也走了没多久,他记得自己成亲到现在好像也不过一个月,来回路上还要耽搁半个月,去北境估计半个月不到:“姐,你是不是被欺负了,你不要憋着。”  “是吧,我就说,一个女孩子家家,把自己搞成这样,这才出去多长时间。”明安郡主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就头大,“你阿姊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更加离谱,灰头土脸的……”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要宋菁磨掉手上的茧子,对方都不肯,说什么,老茧是保护手,要是磨掉了,到时候还会长出来,不用白费功夫。  还是她这个当娘的以过节和宋訾带着媳妇回家为由,才让宋菁好好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想到这里,明安郡主好心疼,她美美的,乖巧懂事的漂亮女儿,怎么才出去这么点时间,就变糙了这么多!  “我没有被欺负,大家都很照顾我,是我去外头看了很多人,感受到大家的不容易,觉得外表也没那么重要。”说到这里的宋菁看了一眼皇帝,“我呆的地方正好离幽州不远,知道那边遭了灾,我就去那里施粥帮了一些忙。”  她没有说宋訾给她写信的事情,也没有提北境的同伴,仿佛一切都是巧合。  “天,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那里闹洪灾你也敢去!”明安郡主忍不住发了脾气。  宋菁说得轻描淡写:“我去的时候,那边雨已经停了,然后就出了好些天的大太阳,回来的时候赶路,就是娘看到的样子了,养养就好,也没什么苦的。”  其实是真的很辛苦,宋菁去北境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令她震惊的理想化生活,小小的一座城,百姓的日子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她甚至感觉比京城还好。而且因为她这张脸,当地的百姓对她都特别友好,她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没有和弟弟一样和这里的百姓一起经历过去,就算长得和宋訾一模一样,也不可能真正取代他的地位,也是这个时候,宋菁意识到,她的弟弟比她想象的要更优秀。  在她迷茫之际,弟弟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她,说是幽州闹灾了,希望她能过去看一看。虽然在那里呆的时间不算特别长,宋菁却感觉比自己在京城浑浑噩噩的十八年更有意义。她那里看了很多人间百态,也是真正意义的体会到,普通百姓的日子到底有多难。  宋訾夹了几个他心爱的炸小肉丸到宋菁碗里:“姐,你这段时间都累瘦了,多吃点。”  刚做完这个举动,司马彦就幽幽的看着他,送宋訾又赶紧用公筷夹了几个到对方碗里:“阿言也劳苦功高,你还要养两张口,多吃一点。”  他给了宋菁三个小肉丸,给了皇帝足足六个,直接翻倍。都站起来布菜了,宋訾干脆端水端彻底,亲爹亲娘碗里都夹:“爹娘养我们两个不容易,您二老也吃,祝您二位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宋明成和明安郡主看着一个人碗里两个肉丸子,再对比了皇帝的六个小肉丸,终于心有灵犀的感觉:这个儿子白养了!  司马彦动手夹起肉丸,却不是送进自己的嘴里,而是放回宋訾碗里,一个两个三个:“小七喜欢吃的东西,多吃一点。”  宋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真的很想说,北境也挺好的,难怪她弟弟一直说着要去北境,如果不是她爹娘,他肯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加轻松快乐,她看着宋訾,非常为弟弟不值,她的小弟,为这个家牺牲实在太多了!  这种奇特复杂的情绪让宋菁忍不住开了口:“说起来我在幽州,还是多亏弟弟你写的那封信,上面的一些措施很管用。”  “信?小七写了什么信?”司马彦恨不得是掌控宋訾的一切秘密的。  “也就是想到阿姊在那,怕她卷进去,提了一些防疫的建议,有些也是前人之鉴,不是我想出来的东西。其实我也有和户部侍郎说,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但是不知道他听没听,那位大人应该比我更有经验。”  其实很多时候,朝堂颁布下来的政策都挺不错,但是碰到那种贪官污吏,无恶不作地头蛇,甚至是一些实在没有办法教化的愚民,再好的政策都会化成砍向百姓的利刃,事情的关键还是要看执行者。  宋菁说:“水灾之后,容易滋生疫病。弟弟让我尽量的喝煮开的水,用热水煮衣物消毒,就是杀死可能的疫毒。施粥的时候,若是老是有人来占便宜,粥里面不要是纯米,撒一点干净的沙子进去,还有就是我是女子,带过去的米粮也不够。施不要钱的粥,就只让女子来领,舀两碗粥,当众喝一碗,带回去一碗。”  杀毒杀菌,是因为有的时候洪灾没死多少人,结果因为不讲卫生导致的瘟疫直接毁掉一座城,第二条不记得是哪个官员做的,他们能够提供的粥粮有限,只是作为朝廷赈灾的一个补充,为了尽可能的保全更多的弱者,撒把土很有必要。因为那种想要贪便宜的人会计较沙土,真正挨饿的人不会。  每逢灾祸,强者不担心活命,弱者永远是最先被放弃的,孩子还好,女人最是可怜,只让女子来领,这样那些瘦弱的女人就不至于被活生生饿死。  宋菁想到那些瘦骨嶙峋的女人,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不过她还是振作起来:“红姑她们安慰我,我不可能救下所有人,能救一条是一条。”  官府虽然也赈灾,可是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没把宋訾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是宋菁来了,她做的好,官府便也跟着有样学样,不然风头都让这个小女子抢了,只一点他们没学,就是让女子来领的那一条。  她看着皇帝,到底是没称呼他为阿言,因为她很清楚,对方再温和,也是皇帝:“陛下,我弟弟他,真的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也有自己的操守和坚持,他绝对不会主动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事,还请您一定要多给他一点信任,万一你们分开……”  宋明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在宋菁要说丑话的时候,赶紧出来打圆场,及时地打断了万一后面的内容:“吃饭吃饭,饭桌上说这些干什么呢?”  哎,他生的这一儿一女,看起来是聪明人,实际上两个人都是笨蛋,这种至情至性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饭后照常是消食时间,只是这一次散步的地点从皇宫改成了宋訾居住的小院,院子里的桂花开的正好,皇帝折了一枝香气四溢的金桂,拨弄着上面金色的小花:“小七,你阿姊是不是针对我?”  宋訾惊了:“阿言,你怎么会这么想?”  皇帝低垂着眼睫,掩饰住自己的阴鸷之色,“我觉得她不喜欢我,觉得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他讨厌宋菁的眼神,讨厌对方的潜台词,如果对方不是小七的阿姊,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那阿言喜欢我阿姊吗,像是喜欢我这样的喜欢?”  皇帝猛的抬起头:“怎么可能?”  “那不就好,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因为我的缘故在一起,为了我才有机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们对我都很好,想要我过得更好。”  宋訾说:“你们两个人的喜好不一样,阿姊的理想和阿言的理想也不一样,为我好的角度也不一样,阿姊喜欢吃苹果,她觉得苹果好吃,会想塞给我,甚至因为我没有办法吃到苹果难过,但是我喜欢吃橘子呀,就算是没办法吃到苹果,我也不会那么难过。我这么说,阿言懂了吗?”  皇帝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苹果,还是橘子?”  “都不是。”宋訾说,“阿言是果园,什么我要的果子都有,阿姊对我来说,是愿意把苹果分给我一半的人,阿言于我而言,却是能掌控我喜怒哀乐的人。”  “她离开京城很久,了解的是别人口中的皇帝,不是小七的阿言,所以才这样,她还不知道我当了户部侍郎的事呢。”宋訾眉眼弯弯,“明天告诉她,肯定能吓她一跳。”  “至于果园大人,你就不要和小苹果计较了好不好。”  皇帝像是咬掉小兔子苹果那样狠狠的哼了一声:“朕不同她计较。”不过他还是添上一句,“我们也不会有她说的万一。”第85章   相聚的日子非常的短暂,宋訾同司马彦在左相府住了一夜,到了中秋节当日,一大家子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分食了月饼,当天傍晚,帝后二人还是要回皇宫祭祖。  离开之前,宋訾单独见了次宋菁,就在宋家的小花园里,熟悉的假山,潺潺的流水,还有非常适合赏月的观月亭,这里是宋訾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有太多太多他的回忆。  他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你弟弟我不仅做了最年轻的户部侍郎,将来还会做最年轻的户部尚书,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宋菁没想到宋訾做了户部侍郎,还以为他继续做着审刑司的事:“弟弟这么厉害,户部尚书自然也是做的了的。只是朝堂复杂,而且陛下同你是伴侣,娘亲要是爹的下属,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和睦。”  “是复杂。不过我也能够学到的东西也很多,爹当年还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现在不照样做起了一朝左相。我是爹娘的儿子,不能比他们两个更差吧。”  宋訾语重心长道:“阿姊,人的适应能力比你想的要好,有的事情你不去做,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扪心自问,如果是几年前的你,能够接受自己出去一趟,变成现在这又黑又糙的样子吗?”  他家阿姊,在好几年前,还是那种比较标准的京城贵女,会为了漂亮的裙子漂亮的首饰争奇斗艳,像他娘亲一样,绝对不可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形象,更别说晒得这么黑,完全不符合京城上层圈子的审美。  宋菁哑然了,片刻之后,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我知道了,是我不好,以己度人。阿放你总是尊重我的想法,我却犯了和爹当初一样的错误。”  宋訾笑了笑:“爹不是老说嘛,你比我更像他,阿姊这样的才正常,倒是我,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太过理智冷漠。”  “要是你还冷漠,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了,除了娘之外,就数你最心软。”宋菁意识到,自己的确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有气势,更强硬,更有领导者的风范,但也不那么容易换位思考:“我或许应该多反思自己。”  “别这么说,要是做一城之主,还是得有自信才行,要是连你都动摇了,底下的人还要怎么信你。”宋訾道,“怕自己一条走道黑,就自我反省好了,做一件事情之前,想三遍,能不能够承受住最糟糕的结果,如果可以,就去做,做了绝对不要后悔。可别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说出来。”  宋訾笑道:“这是你弟弟我的前车之鉴,作为过来人的一点小建议,听一听就算了,能不能用还是看阿姊自己,毕竟我们两个人性格相差还是很大的。”  宋菁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还有多久你就回宫?”  宋訾道:“会晚一点,我和阿言约好,今日要去逛灯会,放灯船。”中秋节也是有灯会的,仅仅次于元宵佳节的一场盛会,虽然没有舞狮舞龙的热闹,但有燃灯助月,制灯船水戏。  “我过两日清早走,陪爹娘一起过完那个中秋。”宋菁举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了琥珀色的佳酿,“家里酿的桂花酒,我走的时候你应该不能来送,也不用来了,今日饮了这杯酒,就当是饯别吧,毕竟咱们两姐弟下一次再见,也许要到四个月之后了。”  宋訾倒了一小杯,然后轻轻碰了碰宋菁的酒杯:“敬月神。”  因为答应过皇帝,所以差不多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宋訾就结束了这短暂的谈话,阿言不满的看着他:“你身上有酒味!小七都没有同我喝过酒。”  他们两个人的交杯酒,都是以茶代酒,因为皇帝怀孕不能喝酒:“你之前不让我喝,现在就不怕酒气熏到孩子了?”  桂花酒的味道其实更多的是香,酒味不重,更何况宋訾只喝了一小杯。  “那我先去沐浴更衣?”宋訾抬起袖子嗅了嗅,是有一点儿酒气。  “不了,本来时间也没多久,再耽搁下去不好。”宋訾身上的衣服是特地换的,设计就很是复杂,折腾一通,可能都逛不了多久就要回宫。  他安抚道,“等孩子生下来,我再陪你喝个痛快,把咱们交杯酒也补上。”  “不了,喝酒误事。”阿言睨他一眼,“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好好好,下次谁邀请我,我都不喝,只你例外。”宋訾牵住皇帝的手,两个人出行的时候,还戴了同款的面具,一黑一白,看上去让宋訾想到了黑白双煞。  中秋节的灯市非常热闹,天清如水,家家户户都点了灯助月,大户人家甚至堆了灯塔,瓦片叠放成几丈高的青塔,鱼龙鸟兽的精美灯笼悬挂上方,便是普通人家也用竹子立了一根长杆,简单朴素的两个灯笼挂在上方,一家人围在月下饮酒赏月,分食月饼。  宋訾和司马彦,两个人行走在满城灯火中,顺着人潮,走过长桥,在一家猜灯谜的摊子前路过,轻而易举的猜对了所有灯谜。  摊子老板脸色不好的取下那盏挂在最高处最大最为精美的灯笼,他今儿个用来揽客的东西这么早就没了,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们不要这盏。”宋訾指着另外一盏小小的兔子灯,“能不能拿这个换?”  “可以,当然可以!”兔子灯小巧玲珑,虽然造型也非常精致,兔子甚至可以说是活灵活现,但是造价可比大灯便宜太多,摊主立马喜笑颜开,赶紧把兔子灯取下来塞进宋訾手里,生怕对方后悔。  他还特地说了几句吉利话:“祝郎君和小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帝虽然穿的是宽大的男装,可是露出来的脸部轮廓异常貌美精致,加上人看起来不胖,腹部有着明显的隆起,摊主自然误会皇帝是宋訾娶的小娘子。  宋訾笑了笑,没有去解释这个误会,只把那盏可可爱爱的兔子灯塞到了司马彦手中:“走吧,这位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小娘子。”  他用无声的唇语补完自己没说完的后一句,我心爱的小娘子。  皇帝被掀起的怒气很自然的平复下去,毕竟小兔子灯实在是有点可爱,小七也很可爱。  外头的灯再漂亮,其实也比不过宫里人的手艺,两个人就提了这么一盏灯,又慢悠悠的过了短桥。  他们两个人的气质实在出众,毕竟少有“女子”这么高挑,虽然两个人都戴了面具,但眼睛是露在外头的,下颌的弧线,执灯的手,还有比例惊人的长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来两个都是难得的美人。  有注意到他们的年轻姑娘拧了把自己的身边人:“看看人家,对自己的妻子多好。”  长身玉立的青年很好地护住了自己怀孕的妻子,用自己的臂弯把后者护在怀中,不让别人挤压到“她”,那双清澈皎皎如天上月的眼睛。比月色还要温柔深情,实在是让人艳羡。  突然被掐了一下的男人委屈的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甜蜜气息的小情侣,然后小声地吐槽了一句:“他娘子看起来也好美,要是我有这么美的娘子,我也能这么温柔体贴。”  “你说什么?!”  “没有,我说那边好像有卖冰糖葫芦的,你不是喜欢吃吗?我去给你买一个!”  宋訾。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这样的小插曲,因为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司马彦身上。灯会有意思的部分不多,他们能够参与的活动更少,两个人牵着手,按照原定的目标一路走到河边。  京都的河本来是一条护城的小河,并不算特别宽,后来和大运河连在了一起,才能够容纳下比较大型的船只通过。白日里的时候,这条河并不起眼,平日里的夜晚,也只是月光比较明亮的时候波光粼粼,大多数都灰扑扑的倒映着两岸的人家,百姓早早就熄了灯,河水也是静悄悄黑黢黢的,仿佛无人问津。  但是今夜水面的月光都被搅碎了,密密麻麻的小船顺着温柔的水波漂流而下,一盏盏的灯火承载着的是成千上万人的心愿。  宋訾也买了一盏灯,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和皇帝一起把这盏灯放了下去,望着灯船晃晃悠悠的顺利离开,不管是宋訾,还是皇帝,都不受控制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传说里,没有沉下去而是顺利飘走的船灯,月神才会实现上面美好的愿望。  “我就说了嘛,我们的船肯定不会沉的。”要是一盏灯沉了,他就再买一盏灯,不,十盏灯,一百盏,一千盏,直到有一盏不会沉为止。大不了就把水抽了,这段水没了,灯船总不可能沉下去了吧。  宋訾静静的没说话,他看了一一眼天空,突然说了一句:“今夜月色真美。”  皇帝显然不能够理解这个梗:“我觉得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宋訾突然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也把皇帝的摘了,按住对方的后脑勺,直接亲了上去。  被猝不及防的吻亲到的皇帝很快熟练地配合起来,因为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闭眼,他看到了情郎眼中那一抹圆圆的月亮,沉醉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想,今日的月色的确要比往日更美。第86章   过了中秋没多久,天色渐渐转凉,秋日本来是丰收的季节,但是因为皇帝身体特殊,原定的秋猎取消了,当初负责赈灾的户部侍郎在中途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人直接没了,卢山卿也受了不轻的伤。 第53章 他也看了眼孩子,当然也很激动高兴,但是照顾孩子他肯定比不上奶娘擅长,为了孩子,宋訾还请了自己娘亲来,也不需要她干嘛,就是看着孩子,怕调包什么的。  这种可能性其实很小,可新爸爸脑子里乱糟糟的,多做几手准备总没错。  “阿言,我看过了,孩子很像你,看起来很健康。你累了,睡觉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宋訾让人再额外搭了一张床,就放在皇帝睡的这床边上,他怕自己不小心挤到司马彦的伤口。  睡觉是恢复元气,愈合伤口最好的方式了,睡着了也就不会那么痛。  司马彦这才说:“不睡,我睡不着。”  他没有用那种刻意撒娇的语气,就很自然的这么说了一句,结果宋訾的泪关又失守了,完全不受控制,也对,这可是破腹产啊,怎么可能会不疼的。手被割个口子都疼,就算是伤口被缝起来了,也没有后续感染,但距离完全长好,至少得有一段时间,自然是会疼得睡不着的。  “小七……”  宋訾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大美人发丝披散,有一种虚弱又凌乱的脆弱之美,他的声音轻软:“要不然你亲亲我吧,亲亲我,我就不痛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非常轻的吻就落在了两个人交握的指尖,然后绵密急促又极致的温柔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额头,鼻尖,柔软的唇瓣,甚至是脆弱的喉结。  当然,敏感柔软的耳垂也没放过,温热的风拂过耳畔,能够让皇帝不安的心落下的声音轻柔道:“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这些吻,好像真的起到了镇痛的效果,腹部上的伤口,不再那么明显。司马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而来,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坠入黑甜的梦乡之中。第88章   司马彦是午时一刻的时候闭上眼睛,然后昏天黑地的整整睡了五个时辰,从明亮的白天直接睡到了晚上,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边沿,一直凝视着他的宋訾。  后者已经打理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见到他睁眼的瞬间,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阿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不疼?饿不饿?”  看司马彦被自己问懵的样子,宋訾才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深呼吸两口气,温和的问:“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夏春和石芷的家人,都已经被送出宫去了,但是两位太医还随时在宫中待命,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要过来诊一次脉,查看司马彦的情况。  很幸运的是,因为司马彦本身的身体素质可以,而且孕期养护的很好,他的情况并不严重,目前没有问题,只是毕竟困倦睡着了。  司马彦睡觉的时候,因为失血的缘故,原本嫣红的嘴唇都发白,然后随着轻微的呼吸起伏一点点发干,宋訾又舍不得喊醒他,但不能直接喂水,便又用了干净的棉布沾了清水,尽可能的给他润润嘴。  皇帝漆黑的眼睫颤了颤:“不喝水……”  睡了十个小时,怎么可能不渴不饿,宋訾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想解手。”  提到这个,司马彦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颊立马涌上潮红色,宋訾忍俊不禁,又不敢笑,侧过脸去调整了下情绪:“这有什么,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我扶你去,你自己解决,然后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喊我。”  “不要,好丑……”皇帝的自尊心格外的强,他自己佯装的虚弱懒散是一回事,这种软弱无力,需要暴露难堪的另外一面,又是另一回事,痛楚的时候那是神志不清,现在他感觉好了些,陷入到了那种自弃的矛盾情绪里。  司马彦本来就是极其敏感的人,孕期和产后的激素更加是放大了他的敏感,左右了他的情绪。  “阿言……”宋訾又唤了一声,这次他表情严肃,格外坚定,“如果我脸上添了疤,或者不小心伤了腿,不良于行,你会觉得我是个废人,所以对我不管不顾吗?”  司马彦立马道:“当然不会!”  初相识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幽暗的想过,把小七腿打断,这样他就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被囚禁在自己身边,但是皇帝到底是舍不得,他就喜欢看小七开开心心的样子。  宋訾顺着话茬道:“那不就好了,咱们约好的,是要白首到老的人,要相互扶持走下去。虽然咱们两个肯定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但要万一要是不小心受了什么伤,难道就要因为这种事情把另外一个人丢掉不管吗?”  宋訾珍重的握住皇帝的手,先安抚说情绪:“阿言,你别太激动,肚子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接着他又说,“孩子也有我的一份,要不是因为我,阿言也不会受这样的苦,我闯的祸该我负责。”  司马彦嘟囔说:“怎么能说是小七闯的锅,明明是那个小混球干的。”  “对对对,都是小混球干的,但是小混球还小,子债父偿,这段时间就由我这个当爹的好好照顾你。”宋訾的眉眼柔软下来,“阿言,你是我的伴侣,照顾你理应是我的责任和义务,要是因为你生孩子就嫌弃你,那什么相伴到老互不嫌弃都是假话。这段时间,你就当做是对我的考验,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  见司马彦面色还有犹豫,宋訾又换了一种极其严厉的语气:“你不让我帮忙,真要受罪,就要让其他人帮忙,你是我的妻子,身子也是属于我的。还是说你想让别人看到你难堪的一面,这种事情只能我来做,你的样子也不能让别人看!”  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相当冷酷又霸道的人“阿言,听话!”阿言软弱,他就要变强势,作为撑起对方的脊梁。  宋訾一强硬,大美人立马就软了,乖乖依偎进他怀里:“小七,我肚子好胀……你抱我过去。”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事情做了一次,后面也不会多别扭。司马彦下床后状态其实比两个人想的要好,回来的时候,皇帝是坚持自己走,不过宋訾还是搀扶着他,充当了皇帝的手杖。  两个人走得很慢,司马彦突然问了句:“那个可恶的小混球在哪?”毕竟也是他辛辛苦苦生下来孩子,他都没好好看看。  宋訾眼波似四月春风:“在偏殿,我叫人抱过来。”他擦干了司马彦后颈的薄汗,“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饿着肚子伤口会更痛。”  皇帝睡觉的时候,各种利于伤口愈合,对产夫好的东西就一直在做了,等他扶着司马彦到了软榻上,宫人就把早就备好的东西都端了进来。  辛辣刺激的食物是没有的,各种食物摆了一桌子,打开来基本上都是汤,香气四溢的乳鸽益气汤、黄澄澄的姜汁炖猪蹄、八珍茯苓汤,鲫鱼豆腐汤,还有各种炖的烂烂的粥。  司马彦看着清一色的汤水水,美艳绝伦的眉眼染上恹恹之色:“怎么都是汤?”  “汤汁和粥容易消化,对你的肠胃没什么负担。”宋訾说,“之前我养病的时候,不也是喝汤。”  他也不劝司马彦了,直接自己动手舀了汤,先吹凉一会儿,尝了口咸淡和热度,才喂给对方:“这个好喝,乳鸽的味道很鲜,油也撇了。”  药味比较重的汤,他没给皇帝喝,然后又喂了些炖的软烂的豆腐,太油腻的东西对肠胃也不好,宋訾挑了一些鱼肉,还有乳鸽肉,不像是之前哄孩子那样哄着,反正他递什么,皇帝也乖乖吃了。  这个吃一点,那个吃一点,差不多司马彦也就饱了,宋訾给他盛小米粥的时候,孩子被抱过来了,这个孩子虽然八个月左右,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还挺健康的,被清理了身上的污垢之后,看上去也相对白净,闭着眼睛一呼一吸着。  抱孩子的是早就准备好的奶娘,他娘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脸上带着无法控制的做奶奶的喜色。她傻乐一天了,脸都快笑僵了。  主要是好多年没抱小孩了,明安郡主进宫的时候又施了脂粉,身上的香味对刚出生的幼崽不好,奶娘就很素净,脸上什么都没涂。  但是她们都不重要,重要的襁褓里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小婴儿,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司马彦简直不敢相信:“小七,你快告诉我,这个丑东西一定不是咱们的孩子。”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会生出这种,头发稀疏,皮肤皱巴巴,五官紧缩跟没毛的小猴子一样的东西!  明安郡主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小宝贝眉眼像极了自己的儿子,将来绝对是个容貌出众的俊俏郎君,结果到了皇帝口中,就变成了丑东西……丑东西!  这个时候健忘的明安郡主已经不记得了,当年龙凤胎出生的时候,她因为两个小宝宝皱巴巴红通通的样子,超级爱美的她更是夸张到难过的直接哭了出来。  作为一个过来人,明安郡主特别有经验的说:“陛下,刚出生的小宝宝是这样的,过几天就白白嫩嫩,特别可爱了,你看这眉眼,和阿放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呢。”  司马彦看了眼宋訾,又看了看皮肤红彤彤,手指还握着拳的皱皮小婴儿,完全没看出来前者和后者有什么相似之处。皇帝还是难以置信,撇开脸去,被丑到的他都没胃口吃东西了。  宋訾无奈地笑了笑,他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摆摆手说:“把宝宝抱走吧,让他多睡会儿。”  奶娘他们足足准备了十二个,分成三班倒,一班四个人,让她们彼此监督,全方位照顾保护好这个脆弱且宝贵的小生命。  小宝宝住的宫殿,离他们的不算远也不算近,毕竟孩子哭闹起来,会让人睡不好觉,不仅是刚出生的小生命需要人细心呵护,阿言这个生完孩子的更需要好好休息。  “小七,我不吃了。”司马彦他怕自己再吃下去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  宋訾弯下腰,伸出手:“我抱你回去。”  他走得很稳当,等把皇帝放下来之后,出声解释说:“刚出生的小生命都这样,你看他别致了点,但主要是皮肤皱巴巴的。那其实是因为在羊水里面泡的比较久,然后刚出生,就会蜷缩成一团。你想想咱们把手泡在水,多泡一会是不是也皱了。过一段时间,他就变好看了。真的,阿言,我和你小时候都是这样的,你不相信我娘,能不信我吗?孩子抱出去的时候,我听她们都说,这是最漂亮的宝宝了。”  孩子的头发只是比较细软,然后颜色很浅的贴着头皮,但是看得出来,头发还是比较浓密的,从客观上来说,皱巴巴的小孩不好看,但是想到这是自己的血脉,宋訾怎么看都觉得越来越顺眼。  “我相信小七。”相信归相信,司马彦心理上还是有点难接受,“那他要多久才能变好看?”  “大概是三四个月吧,书上说小孩子要九十天,他就会长得越来越像咱们两个人了。”  皇帝失声:“九十天,那么久?!”  “小心点,别激动。”宋訾道,“咱们的崽肯定争气,可能不要那么久就长开了,你过段时间再去看看他,肯定会非常惊喜。”  “阿言,咱们得给他取个名字,你觉得取什么好?”  司马彦神情恹恹的趴在宋訾颈窝:“叫他丑东西吧,他长得太别致了,大名就叫司马别致吧。”  宋訾:……小宝宝要哭晕给你看的!第89章   在宋訾这个亲爹的抗议下,孩子的小名最后还是没有变成丑东西,他据理力争:“潜移默化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天天叫他丑东西,万一真的越变越丑怎么办。”  司马彦觉得很有道理,按照这种说法,如果叫小孩子漂亮,说不定他越长越漂亮,但是每次对上丑巴巴的小脸,他实在叫不出口来,所以司马别致,就从大名变成了小名,小朋友变成了小别致。别致的本意是新奇特别,一个皇帝亲自上场生下来的孩子,担得起这么别致的名字。  至于小皇子的大名暂时还没定下来,这个也不着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想,从各种典故里挑一个合适的好名字。  普通的产妇,坐月子要坐一个月,有的甚至坐两个月,皇帝虽然是剖腹产,身体的构造和普通产妇也不一样,但考虑到他的身体,他也在宫中休息了一个月。  只不过知道孩子是皇帝亲自生下来的人并不多,除了极少数几个知情人数,这座皇宫之中,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皇帝有孕这件事,他们只以为是皇帝得了怪病,蛊毒进行到最后一个阶段。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情,纵然百姓愚昧,不……正是因为百姓愚昧,宋訾才担心他们被有心人鼓动,把天子魔化成需要被火烧死的妖魔。  “阿言,我知道你的用心,但是我不在乎那些虚名。”宋訾郑重道,“况且虚名我也有了,面子里子咱们都在,完完全全抖落出去,让别人指指点点的,反倒是吃了亏。”  他生活在网络发达的时代,深知舆论的可怕:“流言可杀人,就算是你把所有的真相说出去,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你想给我一个名正言顺,我不需要为了那种所谓的公开,把你和孩子置身在危险之中。”  人本来就是复杂多样的,有的人在外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到了家里又是另外一幅做派,有些事情自家人知道就好了,何必拿个大喇叭到处宣扬自己有两幅面孔。  夫夫两个商议了一番,做了最后的决定,对外的说法是,天子蛊毒已清,身体虚弱,需要养病一段时间,而小皇子司马别致,会在一个月之后出生,皇子冲喜,天子大喜,封他皇太子。  皇帝这辈子也就只会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当然不可能立别的小孩为太子,而且孩子已经生了,当爹的就得开始为臭小子铺平未来的道路。  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前,司马彦透露的消息,就是不存在的七美人有七月身孕,到现在九个月,过一个月是正正经经的足月出生,那个时候羸弱的别致小朋友,看上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瘦弱。  一个月之后,他们会宣布七美人福薄,承受不起皇太子的福气,不幸难产而亡了,而这个孩子寄养在皇后名下。等别致小朋友大一点,能够守得住秘密了,夫夫两个自然会告诉他真相。  宋訾道:“这个事情还是有必要和他说一说的,万一他和阿言你一样,然后咱们又不在他身边,他胡来乱搞,搞出了不得的人命就不好了。”  司马彦听到这里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生孩子不好?”  “是不好。”宋訾这一出,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在司马彦发脾气之前,他迅速的把后面半句话说完,“阿言受了这么多苦,一点都不好。”  宋訾道:“我在遇到阿言之前,也曾经想过孩子的事情,母亲当年生下我不容易,每年都有很多女子因为生孩子,死在病床上,阿言是男子,没有女子的产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能熬得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  已经做了父亲的人,看上去比之前更稳重,可以说是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间,又有少年的青涩,又有青年的翩翩风度。  宋訾靠近了几分,和皇帝的脸贴贴:“我去祈祷老天爷,生完这一个就够了。”光是祈祷老天爷也没用,他派人去找胡商,往那种偏热带的地方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天然的橡胶树,想办法先把避孕套给做出来。  司马彦爱极了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他不仅要贴贴,还想要亲亲。要不是现在养身体,他还想要更一步的接触。  宋訾也纵容他胡闹了一通:“阿言,我也有东西给你。”  “是什么?”  宋訾却卖起了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这一个月乖乖听话,好好养伤,等养好了再说。”  他看了一眼皇帝还是平平坦坦的胸,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有没有觉得除了肚子之外的地方不舒服?就是,上半身,会不会有什么涨涨的感觉。”  寻常给产妇吃的东西,除了有帮助伤口愈合,补充气血的功效,还有一个点,就是促进泌乳素的分泌,也就是所谓的产妇下奶。  皇帝虽然会生孩子,但是也不像女子那样会来月经,除了能生孩子这一点,他没有其他的女性特征。医术上说,男子理论上是可以泌乳的,只是那是得病,宋訾依稀记得,好像是那篇文章分析说,是长了什么瘤子,男人是不可能像女人一样给孩子哺乳的,最多也是起到奶瓶一样的作用,给孩子心理上的安慰。  “没有。”  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宋訾,目光流转:“不过小七想要喝的话,倒也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你多努力一下,就有了。”  宋訾脸色瞬间爆红,这是什么可怕的虎狼之言:“别胡说!” 第55章 “若是陛下不怪罪,那臣敢斗胆一试。”有武将蠢蠢欲动,可是他们吃过皇帝的苦,赶紧把丑话说在前面。  “只要你能把它在半个时辰内彻底砸烂,朕便不封宋訾爵位,自然恕你无罪。”司马彦道,“朕说的是彻底砸烂,不是产生裂缝,就算是坚固的石头,也能水滴石穿。”  武将朝着这雕像,狠狠的扬起锤子,然后重重地落下,他成功的敲下了一小块缺口,武将见状大喜,用力的敲了老半天,那种有棱有角的地方被他敲下来一些,但是完整一块的,像砖头一样的底座,敲了老半天之后,只是出现了一些坑坑洼洼,整体没怎么坏。  倒是他身边的朝臣,都不自觉的退远了一些,恨不得捂上耳朵,怕自己被震聋。  司马彦喊了停:“够了,敲了这么久,符爱卿感觉如何?“  后者道:“陛下,这就是一块灰色的大石砖,石头做的雕像,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敲坏。”  司马彦道:“这座雕像,在前日时,不过是爱卿─锤子就碎的木制品,但不过一日,它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火烧不着,水淹不了。不仅仅只是这一座小小雕像,此物能让土墙木墙一夜化作坚固石墙,固我大晋江山,若是这算不上功绩,还有什么能算功绩。”  —夜之间木墙变石墙,这怎么可能呢,听着就是虚假的谎言。  工部尚书道:“陛下,这肯定是偷天换日的把戏,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  司马彦冷冷看着他:“你是觉得朕是随意让人糊弄的傻子,还是觉得户部尚书撒这种—戳就破的谎。没见过的东西,就妄下论断,才是愚不可及的蠢货。“  这……当然两者都不太可能,被骂了蠢货的工部尚书还是有些不太服气。  就在这个时候,宫外骚动起来,有信使一路举着信件冲了进来:“报,报,西北叛乱!!古国撕破协议,于西北境进犯!”第92章 科技力量  当初负责和古国签订协议的官员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我们可是定了十年的协议!他们怎么敢?”  一个和古国人打过交道的武道:“古国多以游牧为生,并不擅耕种,他们一直以来就对大晋领土虎视眈眈,他们怎么会不敢?”  说完这句之后,他向前一步:“陛下,臣请出战,一定要古国蛮夷赶出去。”  司马彦看着那个前来报信的信:“前方战况如何?”  那信道:“西北十二城被连着打下三座,且……且古国联合西北军叛乱,扬言要直接攻下西北十二城。”  就是因为前方吿急,情况危机,他才会如此。  朝廷有和驻守西北的领交好的官员,听这里立马着急道:“西北军怎么会叛乱,谎报军情可是大罪!”  司马彦看着那个发声的官员:“他心不认朕这个皇帝,认的是胥厉,自会乱。”  胥厉,在这些年来一直是朝堂上无人敢提的名字,现在有皇帝这么自的说出来,文武百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情况很清楚了,古国撕破协议,当是因为仰仗胥厉掌握的关于晋国的重要军事讯息。  详尽的山势向地图在这个时代属于军事机密,胥厉虽没有带任何实体的地图,还残了一双腿,但是他的脑子就是一个装载了无数军事机密的容器,什么地图、边关布防,包括昔日同僚的弱点,只要他手还在,眼睛没完全瞎,就能够丝毫不差的复述出来。  到底是曾经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胜军,胥厉人废了,指挥作战的能力没废,古国本来就是骁勇善战,且有相当强大的骑兵,在自己的敌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想要攻破几座城,并不是什么难事,从送来的战报上看,他攻下的本来就是防守力比较弱的城池,至于叛乱的那支军队的负责人,曾经是大名鼎鼎的胥家军的一个领之一。  曾经和胥厉有过交道的官员,在这个时候都不敢多发一言,生怕皇帝想来自己和“早死”的摄政王有过那么点交际。  宋明反应过来:“陛下,胥厉狼子野心,犯下如此通敌叛国的大罪,臣愿写征讨的檄文。”  他是一个标准的文官,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让他去带兵打仗肯定是不行,武官有武官的优势,文官也能以笔为刀,助前方士一战之力。  皇帝没说让不让他写,是抛下惊天大雷:“朕欲御驾亲征,镇压逆贼。”  天子说自己要亲征,自无数官员出来阻拦:“陛下龙体贵重,此事万万不可!”  宋訾当也不可能同意,他劝:“皇太子尚,还需要陛下照顾,且有您坐镇京都,才能有个安稳的后方。”  众人左劝右劝,天子借坡下驴,打消了御驾亲征的念头,他钦点了平乱的大将军,接下来没有多浪费哪怕是一点的时间,命令对方立刻整装待发,率军平乱。  在这些士出发之前,司马彦站在数万士之前,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鼓舞士气的演讲,以表他对此次战役的重视:“黄江河所至,皆为大晋领土,西北贫瘠,百姓多年为蛮夷所苦,如今古国虎视眈眈,和罪臣胥厉勾结,侵我大晋山河,杀我大晋百姓,只为狼子野心,让我大晋百姓流离失所,终日惶惶不安。朕本御驾亲征,但京城不稳,皇子年幼,只坐镇于朝堂,保诸位后方安定……”  司马彦特地亲自给率领军队的士穿上铠甲,以重赏许诺:“此次诸位是为大晋,保为父老乡亲安稳,诛杀胥厉逆贼,提反贼胥厉头颅来见朕着,封万户侯……杀蛮夷,战必胜!”  这些年轻的大晋儿郎一个个热血沸腾,整齐划一的高举手紧握的刀剑、枪,口齐呼:“为我大晋,杀蛮夷,战必胜!”  司马彦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亲自送这些士出了城,城门关闭,数万士的齐声呐喊似乎还在高高回响。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封皇太子的手续,很快了下来,天子以为太子贺喜的名义,免除了大晋百姓足足一年的赋税,此时此刻立储君,也算是无形的强心剂,昭告天下,也是告诉邻国,大晋后继有人,不要妄想司徒家会断了传承,毕竟皇帝还年轻,养个十几年,太子也能大人。  宋訾封王的事情,则暂时压了下来,按下不表。  “七,对不起,你可能需要再等一等。”司马彦知道,其实要给宋訾政绩,还有一种很快的方式,就是让宋訾也去平乱,不需要他前方去,只是在后方镀金,很多皇族勋贵都是这么刷的功绩,但是他不能容忍宋訾离开,也容不得宋訾出现一点闪失。  宋訾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刀剑无眼,且我也并不擅打仗。”  他握紧皇帝微凉的手:“战争要是拉得太长,对无辜百姓来说都是恶事,虽然我不能前线厮杀,但我一定做好后方的支援工作,不能让将士们缺了补给,寒了心。”  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九月份,西北境就已经开始转凉,有些地方甚至飘了雪,要是战争拖得时间越久,天气越冷,就会死更多人。  宋訾想了想:“阿言,若是不嫌弃的,我兴许能帮上一些忙。”  其实他不喜欢战争流血,也不喜欢主动去侵略,做出很多东西,主要是为了自保。但是现在人家都踩在头上来了,宋訾必须得尽自己所能的做点什么。  这个时代还是冷兵器时代,大部分城池都很破,很小,建筑物大多都是木头做的,放火就烧得差不多,他在北境的时候,对西北处十分了解,西北十二城,绝大部分城池的城墙都是又矮又小的土墙,石墙有是有,垒得也不高。  当地百姓穷嘛,穷苦百姓怎么可能会有资源去建那种高高大大的石墙。就算是城门紧闭,攻城的军队很轻易就能够从墙上爬过去,两军交战靠的主要还是简单的近身搏斗。古国骑兵多,占据优势更明显,碰到那种比较弱一点的土墙,可能直接冲就能冲塌。  “阿言,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水泥雕像吗?”  司马彦点了点头,宋訾道:“这种东西混合着泥沙,做成混凝土,可以在短时间内建一座高墙,制造出来也很快。”  宋訾接着道:“如果阿言信的过我,可以给我相应的信物和一定的指挥权,我可以提供大量的水泥,守住剩下的那些城。”  水泥其实不难做,比较麻烦的是要去寻找原材料,然后雇佣相当多信得过的人,这些材料给弄出来,然后还要说服守城的人,不然两军交战的时候,突然冲过去跟守城的人说,用水泥浇墙有用,指不定被当奸细抓来。  他北境的城池,藏了不少现成的水泥,现在就可以用上,然后天子这边调派人手,迅速把后续的东西弄出来,还可以。  且宋訾不仅是弄了水泥,他还有玻璃和酒精,这些玩意他本来是打算拿来用作民用,现在想一想,其实也可以拿来军用。这个时代已经有烟花和爆竹,当然也有火药,问题的关键,是要看这些东西怎么用。  宋訾想好要怎么说服司马彦,后者却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令牌和军队:“我信小七,这是我的一支私兵,人数不多,也就一千人,不知道小七够不够?对了,负责这支私兵的人,是凌夷。”其实这一千人,都是精锐。  “够了够了,就是送些东西,打配合。”主力军还是得靠当地人,还有前去平叛的援军,他们这一方,只要能够守住城池,保住当地的百姓,就已经是胜利。  差不多二十日之后,古国的军队已经攻下了第四座城,前三座城是因为他们有内应,而且比较容易,第四座城就没那么难打,而且要接收前几座城,他们也需要花一定的时间,不然刚打下来,城池立马被晋国人反夺走了。  此次负责带领古国军队的,不是别人,正是瞎了一只眼的桑吉,还有靠着两只木头做的假腿行的胥厉。  因为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桑吉身上已经没了那种明亮一些的少年气,整个人都变得非常阴狠毒辣,连着的几场胜仗,稍微让他多了几分喜色。古来王败寇,一个瞎了眼睛的王子,可能做不了古国的王,丢了眼睛又如何,他要狠狠的咬下大晋的肉,做大晋的新王!  打第四座城池的时候,他们的军队还是消耗了不少,稍作休息整顿,就准备开始啃比较难咬的骨头。  他看来意气风发:“舅父,这次我们一定要一鼓作气,打下西北十二城。”  胥厉只默默用刀刃削着羽箭,后在上面刷上一层绿幽幽的毒液,他虽不能骑着马前面去厮杀,但是他这两只手还能拉的开弓,杀的了人。  整装待发的古国军队,雄赳赳气昂昂的连夜行军,准备在夜里直接一口气拿下第五座城,只要他们拿下大半,再散布一些离间人心言论,后面攻城会越来越简单,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那些守城的城主直接缴械投降。  但是他们趁着月光举着火把,来到了第五座城池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的桑吉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舅父,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眼前这座看来高高大大,外表通体灰色的城墙,怎么和他们之前打下的城得完全不一样?!第93章 告一段落  情报出现一些失误,这让桑吉莫名感觉有一些不安,但是连续的胜利还是压下去了这一种不安,不管怎么样箭在弦上,他们打到这里来,就只能继续打下去,他按照原本商计划,扬起战旗:“列阵,攻城!”  撞城门队伍,当然失败了!门后被水泥柱子封原有的城门,新的门只有城内人知晓,不可放敌军进来。  除撞门的,还有爬墙的,墙高一点有什么用,他们照样爬上去,盾兵顶着墙头下的箭,架梯子试图往上爬,毕竟守城人就那么些,他们双管齐下,只要攻破,底下的兵和那些无寸铁的百姓根本就不可抵抗得了古国大军。  但是哐当铁钩子试图扎进墙壁的时候,铁钩直接折了,运气不好的,铁钩飞出去。  “石头,这座城是用石头堆的。”石头墙也有缝隙,因为不可能有一座完好无缺的巨石凿成的墙,石头墙,那也是用一块一块砖石给堆砌起来的。但是这个城墙光滑无比,根本没有缝隙可扎。  “让开,让本王试试!”桑吉在盾牌的掩护下靠近了城墙,然后用力的用自中削铁如泥的匕首,狠狠的往墙中一扎,匕首没断,但是他的臂被震的发麻,而他面灰色的墙壁却只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一个比酒窝还浅三分的坑,这么小的坑,这谁爬?  而且桑吉里的匕首,可是最好的匕首,不是谁都够有他这样的武器。  在这个时候,古国军队闹出来动静终于惊动城池里面人,一个灰色小屋子里发出来铜锣声音:“古国军队来犯!快来人!”  城墙上瞬间灯火通明,然后大量油泼下来,紧接着是被丢下来的火把,往下面滚落碎石头,射下来带火羽箭。  伴随着火光,空中响起如同爆竹一样爆炸声,然后是古国人惨叫声:“眼睛,我的眼睛!”  虽然在面冲锋的战士大多数身上披了重重的铠甲,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刀枪不入,更不代表他们水火不侵。  爆炸碎片有扎进将士眼睛,有的直接扎到他们的要害,后面将是想要踩着前面累积尸体往上冲。  但是他们聚集时候,从城墙上远远抛出来,漂亮琉璃瓶子,带着火长箭射开瓶子,落下琉璃瞬间炸成巨大烟花,后面涌上来将士下场是被火点燃,然后被烧成火人。  他们试图扑灭身上火焰,可是到处都是火,火灼烧着肉体之躯,在城墙外似乎要点起一大片火海,原本用火攻也会倒塌墙屹立在火海之中,岿然不动,大晋将士毫发未损,而古国人却死伤无数。  “天火!这是天火!是天神在惩罚我们!”不知道谁在人群中用古国语这样喊一句,本来鼓舞士气一下子涣散起来。  火光映着桑吉仅剩一只眼睛,他连忙下令:“撤!赶紧往后撤!”  攻打第五座城池,古国失败,且是大败,虽然损失的将士不算特多,但是他们冲在前面都是精锐。  他们尝试掉头,然后去攻打其他城池,他们赶到时候,其他城池,竟然也变成那种令他们恐惧,灰色建筑物。这种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东西,成了古国人心中的阴影,他们没有在预计时间攻下城池,原本非常高昂士气瞬间垮下。  更要命是,足足有万人大晋援军赶来,没过多久,他们之前夺走没有完全接管的城池,竟然也在被夺回去之后,染上同样灰色,令他们看轻松恐惧灰色。  古国人发动这场战争,本来是要打对方一个措不及,结果因为“神庇佑”,他们仓皇后撤,之前好不容易霸占座城池被得胜后势如破竹的大晋军队包围住,不过短短时间内,局势直接逆转。  见多识广,解大晋胥厉,也不知道那种灰色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他只是沉默继续擦着箭,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射箭,看着曾被他护在身后大晋子民倒下。  这场战争前后一共持续三个月,前面一个多月,是古国军队狂欢,后面两个月,是大晋乘胜追击,反过来夺走古国好座城,他们在接古国城池之后,吸取他们训,直接封城慢慢接管。  没了一只眼睛的桑吉在战争中失去他另外一只眼睛,然后因为瞎,没多久失去自己生命,至于胥厉,他在成功出逃时候,死在凌夷里。  之前他的过错,让胥厉出逃,这一次,他绝对不可放走胥厉。其实当时交战,情况非常的精心动魄,毕竟这是胥厉,一个这么多还顽强活下来男人,但是凌夷只用句话,让胥厉分心:“陛下前段时间喜得麟儿。”  胥厉在这一瞬间愣神:“不,这不可,他不是靠近女人就不行了。”  他之所以够坚持活下来,是因为他知道司马彦的病,想着熬到司马家完蛋。  “这种事情上,我没有必要撒谎。”凌夷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陛下不仅有子嗣,是同他心爱之人孕育的子嗣,他现在过得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他中的利刃直接捅进了胥厉的胸膛,完成了精神和物理意义上的双重扎心,然后一点都不留情面地砍掉了对方的头颅。  活着的胥厉,原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陛下出气舒心,但是现在,陛下已经够有了让他高兴的,胥厉失去了他唯一价值,为了以防万一,凌夷直接割下了胥厉的头颅,一颗来自反贼的,死不瞑目的头颅。这就算是他送给陛下,送给小太子的礼物。  天空飘飘洋洋洒洒落起了雪花,天气渐冷,快就要过年了,结束了战斗的凌夷望着天空,接下来从今往后的每一年,大家都过个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