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爱计》 楔子 公元六一七年江都隋朝末年,炀帝骄奢淫佚,暴虐无道,横征暴敛,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专宠雪贵妃,为其兴建西苑,占地百里,堂殿楼观,穷极华丽。仅是木柱每根便需动员两千人由江南搬运入京,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与物力。 人民怨声载道,农民纷纷揭竿起义,当时形成三股强大势力,其中最强的一支义军,即为瓦岗军。 瓦岗军员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大败隋军,攻入江都,缢杀杨广,隋朝覆亡。 「臣,见过雪贵妃。」 藻饰精美华丽的宫殿里,一位年轻将领单膝着地,对着立于窗前的孅丽女子慎重行礼。 「何必多礼呢?我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妃子,而是一名贱如蝼蚁的阶下囚。」雪贵妃缓缓转身,冷然凝望男子。 一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钗步摇的雪贵妃,年方二十,正是娇艳如花的年纪,但她的心已苍老如八十老妪,原本澄澈无瑕的双眸,也已染上宫廷腐败奢华之气。 年轻将军闻言默默起身,扬起满含痛楚的眼眸,注视着那名曾在自己生命中有着重要地位的女子。 「为什么?」他质问,沉痛且不解。「为什么要那昏君替你兴建西郊花园?你可知你这么做,让昏君增加多少税赋、榨取多少民脂。为了征调民工,不知拆散多少幸福家园、害死多少无辜百姓?如此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于心何忍?」 「我只是想让事情公平点,有什么不对?爹死了,我被迫入宫服侍暴君,我的未婚夫婿也弃我而去,如果我得不到幸福,那么大家凭什么得到幸福?我没了家,其它人又凭什么拥有?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 雪贵妃毫无悔意地道。 「你……」男子又气又心痛。她究竟是丧心病狂,还是悲凉可怜? 「废话少说!直说吧,你要我怎么死?」雪贵妃原本红润的唇瓣已转为苍白,她冷漠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名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并不是——」 「少装模作样了,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 「你听我说——」 「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说话,甚至不想看见你,我宁可一死。」 句句讥讽从雪贵妃苍白的唇间逸出,像一把锐利的刀,划破年轻将军的心。 他身侧的大掌沉痛地缩了缩,僵立许久,才缓缓转身自一旁副将所端持的托盘上,取走其上搁置的白绫,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雪贵妃。 瞧见那块白绫布,雪贵妃颤抖了一下,但仍故作不在乎地轻蔑一笑。 「就是这个吗?」 入宫多年,她虽早已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却遮掩不了怨恨的眼神。 是的,她恨他!打从他弃她而去,任她被迫入宫时,她就恨着他。而今,他又夺走她仅有的荣宠与满足,使她成为阶下囚。 此刻,他还要诛杀她…… 雪贵妃满布冰霜的眼眸,怨恨地瞪着那个先是遗弃她、又毁了她人生的男人。 雪贵妃将手探入衣领内,拉出一块系着繁复红绳结饰的龙纹羊脂玉佩。 年轻将军见到那块玉佩,既惊讶又感动,因为那正是当年他给她的定情信物,没想到她还贴身保留着。 他颤抖地上前,想仔细端详那块玉佩,没想到雪贵妃却在他靠近的那一刻,用力将玉佩摔掷于地。 「这块玉佩,是你当年给的,现在——我还给你!」 温润的羊脂玉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美丽的上等玉佩瞬间裂了一角,使人深深惋惜。 年轻将军浑身一震,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雪贵妃摔破玉佩之后,不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踩上早已备好的木凳,将白绫布抛向上方的横梁。 「雪——」年轻将军忍不住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喊住她能做什么? 既不可能为她求生,更不可能放她逃离,留她全尸,已是对她最大的宽贷。 他转过身,沉痛地闭上眼,不愿再望向眼前那幅残酷的景象。 将越过横梁的白绫布系好了结,雪贵妃手里握着柔软的白绫,苍白的唇瓣吐出诅咒:「我不会原谅你!即便我死了,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会永远恨你,生生世世!」 说完,她踢掉木凳,玲珑的身躯像一颗秤锤,瞬间往下坠。 「雪莹——」他悲痛大喊,想上前抢救,但,他不能! 雪贵妃妖媚祸国,操弄后宫,怂惑炀帝劳民修苑供她取乐,为了一己之私,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无法救她! 虽然,他还深爱着她,一直一直…… 他停住脚步,握紧双拳,任由两行热泪淌满面颊,只是僵立地站着,眼睁睁看着纤细的身影痛苦挣扎,然后逐渐止息…… 战乱平息后,年轻将军辞去职务,退隐山林,雪贵妃这个名字,也不再被人们提起,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被遗忘。 红尘辗转,一晃眼,已是千余年后…… 第一章 公元二○○七年台北警局里,十几个年轻人排排坐。 两个钟头前,这些人涉嫌在pub里头打架滋事,而被逮进警察局。 他们全是介于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男女,而且很明显就是家里有点臭钱、整天啥事都不干,就爱呼朋引伴跑卡拉ok店、泡酒吧、逛舞厅,每天玩到三更半夜不回家的那类年轻人。 从门口望过去,一整排染得五颜六色的怪发争奇斗艳,有红色、金色、紫色——吓,还有绿色!而且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打满了洞,不是在衣服上打洞,而是在他们珍贵的皮肤上。 对他们而言,一个人有七、八个耳洞是「正常配备」,什么舌环、脐环、连牛都不想穿的鼻环,都已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在某些不可告人的私密部位穿环。 这些五颜六色、怪模怪样的年轻人中,只有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的女孩,外观勉强堪称正常。 她也有染发,不过颜色接近茶褐色,所以看起来比较不那么惊世骇俗,而她身上唯一的环,就是耳朵上那两只亮晶晶、又圆又大的环状耳环,也不算恐怖。 而且她很清秀,任谁都无法否认,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剔透得彷佛这辈子没晒过太阳,挺立秀气的鼻梁,小巧而可爱,两只乌黑的眼睛很亮很透,好像黑色的琉璃,但她刻意用夸张的烟熏妆来妆点它们,毁了原本秀丽的面貌。 唯一没遭到毒手的,只有那张红菱般红润的小嘴。 然而此刻,她的小嘴正不满地噘得高高的,因为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两个钟头,却没人来保她回家。 心里正嘀咕时,忽然听到前头有警员大喊:「关颂竺,有人来保你了!」 「爸爸——」她眼睛一亮,立即自椅上跃起,开心地大喊。 然而定睛望去,她的脸垮了下来。 站在警员身边的人不是她父亲,而是一名高俊挺拔、面容凛肃的年轻男子。 那个男人名叫白焕宸,是她父亲——现任立委关祖耀——的国会办公室特助兼服务处主任,换句话说,就是她父亲的亲信幕僚。 他今年不过三十一岁,却有着超乎年龄的严谨内敛与沉稳卓然,深受她父亲的看重与倚赖。 「关小姐。」白焕宸在远处停住脚步,轻轻朝她点头。 「我爸爸为什么没来?」关颂竺走过去,一边不死心地猛朝他背后看,盼望父亲的身影会突然出现。 「以他的身分,你想他能够出现吗?」他只淡淡回复这一句。 要是他现身,只怕明天的新闻头版将会是:立委关祖耀之女夜店滋事被逮。 关颂竺失望地垂下头,她当然明白,她只是……偷偷期盼父亲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地赶来。 她很傻吧? 「你——」白焕宸沉稳的黑眸略显惊讶,从镜片后慢吞吞地上下打量她。 从她眼皮下乌漆抹黑的黑炭、夸张的大耳环、微露的酥胸,然后滑过绷得曲线毕露的黑色紧身衣,最后落在几乎快露出臀沟的超短短裤,以及短裤之下那双皎白修长的美腿上。 白焕宸眉峰揪起,看来颇不赞同——不,是非常非常不赞同。 关颂竺极不客气地反瞪回去。 怎样?上酒吧玩还得戴珍珠项链、穿大礼服吗?怒瞪着他,关颂竺心里同时想着:其实凭良心说,这男人挺好看的。 干干净净的气质,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很有书卷味,镜片下的眼睛深邃又有智能,很像电视剧里饰演大学教授那种斯文白净的男演员。 只可惜,死板板的个性很讨人厌! 白焕宸抿着唇不说话,径自脱下西装外套,递到她面前。 「干嘛?」关颂竺瞪着那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很小人地揣测他的心机。 「披上。」 「我不冷。」谢谢多事,不过免了! 「不是怕你冷,而是要你遮住下半身,你的屁股快曝光了。」某人显然对她的超短短裤很感冒。 「不需要,我的屁股喜欢凉快。」她很坚决地摇头,死都不接过那件外套。她自认「衣着得体」,不是「衣不蔽体」,况且他又不是她老爸,凭什么管这么多? 「很好!」白焕宸也不废话,径自转头告诉承办警察:「关小姐暂时还不想出去,人我不保了,请你们直接把她关到拘留期满为止。」 「喂!你不是在说笑吧?」关颂竺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他竟敢威胁她。 然而他纹风不动的冷硬面孔,坚毅如铁的眼神,在在说明他是绝对认真,不是开玩笑的。 认识这男人将近十年,她当然知道,他是那种说到就绝对做到的人。 如果拿东西来比喻,白焕宸就是一颗石头——而且是专挡她路的臭石头,踢不走也踹不开,如果想跟他来硬的,只会让人踢得脚疼。 关颂竺气炸了,她睁着涂着烟熏妆的大眼,恶狠狠地瞪他,竭尽她所能地挤出最凶恶的眼神,一吋吋地谋杀他、凌迟他。 然而白焕宸根本不在乎,他平静地与她对望,漠然回视。 大眼瞪小眼,四只眼睛互斗,僵持了二十秒,关颂竺眼睛都快抽筋了,但见白焕宸还是连一丝丝动摇的样子都没有,她这才低咒一声抢过外套,忿忿地绑在腰上。 「这样总行了吧?」哼! 「可以。」白焕宸威胁得逞,可他脸上依然没半点笑容,只是礼貌地朝承办员警致谢后,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他连等都不等她,彷佛和她走在一起有多丢脸似的。这让关颂竺感到既懊恼又没面子,但又怕自己若不赶快跟上去,待会真会被他扔在警局里,只好不顾颜面地小跑步追上前去。 沉默的气息,无止尽地蔓延着。 他们已经上了车,白焕宸却不开车,甚至连引擎都没发动,一副根本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像座山一样端坐在驾驶座上,两眼直视前方,只是嘴角抿得比往常紧,显然有些情绪正待发作。 关颂竺乖乖坐着不敢动,每回他摆出这副姿态,她就开始「皮皮挫」,深怕他又要开始「包公问案」。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投来一个冷冷的眼神,让关颂竺真的开始「挫」起来了。 「没、没有啊!什么事?喔,你是说安全带啊?有啊,我系好了。」关颂竺拍拍刚系好的安全带,笑得好甜、好无辜,打算一路装傻到底。 他没被她的甜美笑容给迷倒,依然用深不见底的幽冷黑眸盯着她。 「说吧!你应该好好交代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警察局?」 他表情严肃,语气凛凛,俨然就是法官在问案。 「那、那是因为……」关颂竺咬咬唇,转转眼珠子,拚命想着该怎么说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行。 「就是我们本来玩得好好的,结果有人来挑衅,阿迈他们气不过,就跟对方打起来了嘛。」嗯,故意省略他们为了她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这部分,相信应该可以获得不起诉处分。 「那么他们打架,你参与了吗?」 「怎么可能?」她天生细皮嫩肉,而且超级爱美,干嘛跟自己白抛抛、幼绵绵的皮肤过不去? 「既然没有,为什么会被抓进警察局?」哼,这可神了! 「谁知道呢?我真的没打架,只是在一边旁观而已,后来警察来了,很多人跑了,我心想我没做坏事干嘛跑?所以就继续坐在位置上。」 「这样就被抓来?」 「当然不是!那时有个警察跑来问我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我回答是,结果就被抓进来了。」 「你真的那么说?」镜片后的眼睛因诧异而瞪大。 「是啊!」她怕他看不见似的,用力地点头。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脑袋秀逗了吗? 「因为那本来就是事实嘛!我的确是认识阿迈他们,而且还是他们的朋友,朋友不就是同伙吗?我这样回答,有什么不对呢?」 「你——」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更大,不敢置信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是笨蛋吗? 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为了把自己弄进警局,才故意那么说的? 「你干嘛这么老实,不会回答不认识吗?!」 他向来控制完美的脾气,开始哔哔啵啵出现裂痕紧绷的声音,已听得出隐忍的火气。 「我老实回答不对吗?难道你要我说谎?喂,你身为我父亲的资深幕僚,居然教导我这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说谎!」关颂竺表面正气凛然,其实心里在偷笑。 每回激怒他,总令她有种莫名的快感。 「第一,你绝对不是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第二,我不是要你说谎,你只要回答『与我无关』就好了。」他失控地吼了回去。 「那也是说谎啊!事实上,事情真的与我有关。」 「有什么关系?」他瞇起眼。 「他们是为了我才打架的,这样算不算跟我有关?」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嬉皮笑脸地问。 「……」白焕宸挫败地闭上眼,疲惫地揉弄眉心,沉重地连叹三口气。 他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像个叛逆青春期少女的可怜父亲一样,蹚这该死的浑水? 他睁开眼,伸手发动引擎。 「我们立刻回去,这件事我必须据实禀报你父亲。」 「禀报就禀报嘛!」反正爸爸从来不会罚她,她也不在乎。 结果,她错了! 从不曾处罚她的父亲,竟然重罚她禁足一周,还规定她以后不准随便往外跑。 可恨的白焕宸,不但向她父亲一一详述她的罪状,还外加危言耸听一番。 「关小姐的行为偏差愈来愈厉害,必须好好导正!现在我们还能去警局保她出来,但是如果再不想想办法,将来她迟早会惹下我们谁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她爸爸一听立刻忧心忡忡地问:「有这么严重?那你说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于是她被禁足了,而幕后的那只黑手,就是白焕宸! 她并不知道,白焕宸比她更不愿管她的事。对他来说,她只是个长不大、爱惹麻烦的娇蛮千金,一见到她,他的头就习惯性地痛起来。 焕宸——一切就全交给你了,好吗?我实在拿小竺没办法,我只要一看到她,想到她那为了替我助选而车祸身亡的母亲,就怎么也凶不下去。目前我只能仰赖你了,拜托你! 若不是关祖耀一再郑重拜托,白焕宸根本不想管她的事,偏偏她父亲拉下脸来恳求拜托,他只好临危授命,舍身就义了。 为了斩断她与狐朋狗党的联系,他请她父亲将她禁足。 禁她的足,就像砍了她的腿,让她不能出门,自然能避免受到素行不良的同伴影响。 但他的决心,也激怒了她,让她更加敌视他、将他视为眼中钉。 她发誓,这辈子绝对绝对—— 与他誓不两立! 「辛苦了!」 白焕宸走向关宅,先向站在门口的临时保全员打过招呼后,才伸手按下电铃。 没一会儿,大门开启了,关颂竺鬼魂般幽怨的脸庞,惨淡澹地出现在门后。 「关小姐,你在家?」口气听来显然相当满意。 「是啊,我﹃在家﹄!」这方则是怒气腾腾,十足十的讽刺。 她被禁足了,门外还站了两尊门神,除非她能飞天遁地,否则她当然、绝对应该——在家。 「你来做什么?探监?」 关颂竺板起脸,噘起小嘴,别开头走回客厅,继续窝在沙发上啃洋芋片,看超无聊又低级的综艺节目,偶尔配合地干笑几声。 「委员怕关小姐又跑出去,所以特地要我回来看看。」白焕宸走进门内,但只站在玄关,显然没打算入内久坐。 「跑?我的脚都被你砍断了,怎么跑?」她哼了一声,抬起头,不悦地看着德国制的时钟。 「我爸爸呢?」都已经十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到周小姐家去了。今天是周末,你知道的。」白焕宸含蓄地提醒道。 周雅芸是社交圈的名人,美丽聪慧,大概四十几岁左右,从关颂竺的母亲过世几年后,就和关祖耀在一起,如今算算应该也有十几年了。 他不提,关颂竺都差点忘了父亲的习性。 是的,只要没有其它要事,每个礼拜六晚上,他一定会到女友周雅芸的住处过夜,在他的行程表当中,女儿永远是排在最后的。 「是啊,我当然没忘。」关颂竺苦涩地道,佯装不在乎地耸耸肩,又朝嘴里扔了片洋芋片。「哈,周阿姨还真能熬,跟了爸爸那么久了,却连个名分都捞不到,她还真忍得住,要是我才没那么傻呢!」 「委员对周小姐是真心的!不给名分,是因为有许多考虑。」白焕宸不喜欢她的影射,她父亲不是那种只想玩游戏的男人。「而且周小姐待你一向不错,出国都会替你带份礼物,也常来约你喝下午茶或逛街。」他冷淡提醒,好像她这人没心没肺、无血无泪。 「我知道!」关颂竺挥挥洋芋片的包装袋,烦躁地道。 她其实并不讨厌周雅芸——周雅芸对她确实很好,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 不过她这个人天生难搞,跟谁都热络不起来,而且不管是对谁都存有防备之心,所以她们始终聊不来。 呵,难怪她连半个能谈心的知己也没有,往来的全是些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 想到这,关颂竺的心情没来由地沮丧起来,郁积在心头的忧愁,像一团浓密的乌云,怎么也拨不开,让她心烦气躁。 「喏!」她突然起身,将整袋洋芋片拽到白焕宸面前。 「干嘛?」要请他吃? 他不是很感兴趣地瞇眼往袋里一瞧,顿时无言。 「……已经吃光了!」她是要请他吃空袋子吗? 「洋芋片吃完了。」她宣布。 「看得出来。」白焕宸讽刺地轻轻点头。「所以呢?」 「我要去超商买零食。」请牢头放行。 白焕宸撇头看向一旁的垃圾桶,里头已经丢满一大堆零食包装袋,足见大小姐「闭关」的时候,都是以这些没营养的垃圾食物度日。 「你就吃这些,都没吃正餐?」他拧起眉头,不喜欢她这样糟蹋身体。 「没胃口。」她噘起嘴,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上下踢动着两只白皙的脚丫子。 「没胃口吃饭,有胃口吃零食?」 「嗤,你没听过吃饭是一个胃,吃点心零食的又是另一个胃?现在我没胃口的是吃饭的胃,又不是吃零食的胃,那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拜托,脑子稍微变通一下嘛! 「你很会狡辩,我认为你比你父亲更适合上立法院。」白焕宸淡淡嘲讽。 关颂竺翻翻白眼,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瞪他。「所以——牢头先生,我到底可不可以出去买零食?」 「我去帮你买。」她鬼灵精怪,让她出门,难保不会半途开溜。 「不要!你搞不好会帮我买营养口粮,我要自己去挑。」难吃的零食,比没得吃还惨。 「……好吧!」他的态度终于软化。 关颂竺还来不及欢呼,他又加了个但书。「不过得由我陪着你去。入夜后危险,我得确保你平安回家。」 是确保她不会偷跑吧?她冷笑。 不过无妨!反正她也不想逃,距离「出狱」的日子只剩两天,她不会笨到在最后两天「越狱」,然后让他有机会把她的「刑期」无限期延长。 「那么你去穿件外套,等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自由的空气太甜美、太吸引人,关颂竺忍住顶嘴的冲动,乖乖地套了件粉红色的运动外套,等着外出放风。 第二章 夜风习习,如醇酒般醉人。 关颂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安步当车,悠闲地在街头散步——如果旁边没有跟着一名牢头,她的心情会更好。 白焕宸就跟在她身旁一步远左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古代押着重罪囚犯的官差。 他愈是这样紧迫盯人,关颂竺愈想气他。 她故意慢条斯理地走,还挨家挨户、绕进每间店里闲晃,服饰店、鞋店、银楼、小吃店、家具店,甚至连药局都要拐进去瞧一瞧。 白焕宸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附近正好没有棺材店? 「逛够了吗?你不是要去便利商店?」白焕宸对着街灯看了下手表,她已经逛了半个多钟头了。 「还没!我还想去看看那间店。」说完,她窈窕的身影又灵活地钻进对面一间店内。 白焕宸无奈地叹息。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假装对什么都充满兴趣,故意拖拖拉拉,延长返家的时间。他体谅她被禁足五天,可能闷坏了,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捺住性子,陪她走进一间又一间奇奇怪怪的店。 这回,她走进了古董店。 「先生太太,来看古董啊?」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从里头走出来迎接。 白焕宸与关颂竺同时一震,面红耳赤地同声大喊:「我不是她先生!」 「我才不是他太太!」 白焕宸看着关颂竺,关颂竺也瞪着他,两人一如往常用视线互相角力。 只是原本单纯的瞪视,今天却走了调,他们想起老板那句「先生太太」时,突然都尴尬起来。 「咳!」白焕宸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关颂竺也红着脸别开头,假装兴味盎然地观赏店内的每一样商品。 她白嫩的小手轻抚过一样样蕴含古老风韵的家具与摆饰,从老酸枝木雕苍龙桌椅,到半人高的洪武官窑青花釉大花瓶,再从唐代的三彩仕女俑,把玩到清代的象牙雕透花人物套球。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个枣红色精美雕花圆盒问道。 「啊,这是剔红捧盒。」老板打开盒盖让她欣赏,「这是清代用来摆放物品或瓜果点心的盒子,漂亮又实用。」 「唔,那这又是什么?」关颂竺的小手抚着一个造型逗趣的伏虎釉陶圆壶,仔细研究着,它有提把、还有个大缺口,看起来像极了茶壶,但却没有盖子。 「小姐,那叫虎子,是西晋时期的……夜壶。」 「夜壶?!」关颂竺吓了一大跳,火速抽回手,好像那只陶壶会烫人。 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红,糗得要命。 白焕宸差点爆出大笑,但硬是忍住了,只有微微颤动的嘴角泄漏出他的笑意。 好奇宝宝闹笑话了! 关颂竺面色窘迫,但仍强装镇定地走到店铺另一侧,去看摆置在玻璃橱里的簪子玉饰。 她一眼就看上一只镂雕的蟠龙藻纹古玉佩! 它很漂亮,雕工精细,温润细腻,通体透白,微沁淡褐,看得出经历过长久的年岁。细瞧之下,会发现它缺了一角,但仍无损于它的美丽。 从不爱珠宝玉石的她,立刻就爱上它。 「老板,请拿那块玉佩给我看。」她指着玻璃橱里最角落的那块玉说道。 很巧的,白焕宸也看中同一块玉。 他从未见过那块龙纹古玉,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那块玉,他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看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溢满他的胸怀。 但关颂竺已先开口,他也不便表露兴趣,于是沉默旁观。 「小姐,您眼光真好。」老板一面打开玻璃橱,一边口沫横飞地道:「这块玉是顶级的和阗羊脂玉,玉质温润、雕工精美,而且这是隋末唐初的珍品;隋玉在市场上可是非常稀有罕见的,这便是其中一块。虽然缺了一角,但还是相当珍贵,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老板将那块镂雕龙纹的古玉慎重地交到她手上,冰凉的玉石碰触到关颂竺的皮肤,却带来一种异样的灼热感。 「真的很漂亮。」她有点拿不住那块玉,翻转打量着,脑子里开始有种晕沉沉的感觉。 「你知道吗?这块玉还有个挺凄美的故事呢!」 「喔?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她想知道它的故事。 「当然可以!」老板话匣子打开了,关也关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块古玉的典故。 「听说这块玉呀,原是隋末一位姓封的大将军所有。你看这玉的后头还刻了封这个姓氏。」老板将玉翻到背面,那里果然刻了一个「封」字。 「这块玉是晋末一位姓封的大将军所有,然后呢?」 「大将军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大将军把这块玉给了爱人作为定情物,没想到未婚妻竟被好色皇帝抢去,大将军一时悲愤,就加入义军打倒皇帝。后来杀入朝廷,去救自己的未婚妻,只可惜成了皇帝妃子的未婚妻无颜见他,在义军破城时悬梁自尽,伤心的大将军自此退隐山林,孤苦一生,最后留下这块玉给长年照顾他的邻人后便溘然长逝。邻人感念大将军情深意重,千年来一直保留着这块玉,直到最近才被后人卖出。」 白焕宸听了淡淡一笑,说不出什么原因,他直觉认为老板所说的故事真实性可议。 关颂竺原就头昏,听了这个故事后,更加地不舒服。 有道奇怪的说话声,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我不会原谅你!即便我死了,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女人怨恨的声音,像跳针的唱片,一直不断重复着。 「啊——」关颂竺的脑子突然一阵剧烈抽疼,她痛苦地惨叫一声,眼一翻,双腿瘫软,人便往后倒下。 古玉从她松开的手心坠落,掉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关小姐——」 「啊!我的玉——」 白焕宸与古董店老板同时行动,白焕宸一个箭步上前接住笔直倒下的关颂竺,老板则忙着抢救自己的宝贝。 「这块玉真的很珍贵,要是摔坏了怎么办?」老板心疼地瞧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嚷。 「抱歉!」 见关颂竺面色苍白如纸,白焕宸很担心她,无暇多解释什么,匆匆道歉后抱着已经昏厥的关颂竺往外头冲。 「雪莹?」 关颂竺发现自己走入梦中。 而且,是不知哪个年代的古代梦境中。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古服,身形英挺的男子,对方颈部上方一片模糊,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感觉得到他有双温柔深情的眼眸。 不知怎么回事,这男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他是谁。 「雪莹!」男子拉着她的手,好听的低沉嗓音亲昵地喊道。 他在喊谁?是——她吗? 梦中的关颂竺左看右瞧,确定身旁没有其它人。 「我知道你气我,但我真的非走不可!杨广昏庸残暴,罄竹难书,天下百姓如受火水煎熬,我封竣扬焉能置之不理?」男子的大掌如手套般密密地裹住她的手,温存地轻抚着。 原来他叫封竣扬。 「呃,我……」 关颂竺想告诉他,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的手好大、好暖,让她一时岔了神,甚至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雪莹,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但我无法留下,瓦岗军的同伴还在等着我,请你原谅我,还有——等我,好吗?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嗯。」关颂竺不由自主轻轻点头。 他说得那般诚恳,又用那样哀伤的眼神凝睇着她,使人怜悯,她发现自己无法狠心摇头。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你说可好?」 男子自颈项间解下一条红绳,末端系着一块通体透白,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细腻的镂空蟠龙纹饰,瞧得出是名家工匠之作。 「这是我的传家龙纹玉佩,打小便带在身上,今日我将它赠予你,作为我们订亲的信物,待我归来之时,便是我们成亲之日。」男子将系着红绳的玉佩,套在关颂竺的脖子上。 关颂竺拿起那块玉佩,万分诧异地打量。这块玉不就是—— 「雪莹!」男子突然用力抱住她,亲昵地将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我爱你!雪莹,我真的爱你!」 「你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从未有人如此露骨地对她说爱,关颂竺慌张又害羞,急忙挣扎着要他放开她。 「嘘,我明日便要走了,再让我多抱你一会儿。」男子不但不肯放,反而更紧更紧地拥住她。 他们素不相识,但非常奇怪地,被一个可能是古人的陌生男子拥抱,关颂竺完全没有半点恶心或厌恶,反而有种很安心、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她本来就该在那个位置。 她静静倚靠在男人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飘来的男性气息,她感到自己似乎有点晕眩。 她撇过头,不经意从男人微微敞开的衣领间,看见他的颈子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颗鲜红的痣。 「雪莹,我得离开了,你要等我。」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身影也渐渐变淡。 「关小姐?」 关颂竺隐约听到白焕宸紧张的呼唤声。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记得,要等我……」男子的声音渐渐被拉远,听得愈来愈吃力。 「关小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白焕宸的声音变得清晰。 「雪莹,等……」男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关小姐,如果你听得到我说话,就睁开眼睛。」白焕宸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连声呼喊着。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昏倒,而且怎么也叫不醒,原本他已取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但她突然有了动静,他赶紧再次尝试将她唤醒。 「唔……」关颂竺呻吟着悠悠苏醒,才一睁开眼,便看见白焕宸担忧的俊挺面孔,两眼紧张地注视她的状况。 「啊!」她转头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人行道地砖上,当下惊骇地差点跳起来,但被白焕宸阻止。 「你暂时先别起来。」 「我……怎么了?」 「你在古董店里昏倒了,是我把你抱出来的,我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就醒过来了。」白焕宸大略解释后,狐疑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突然昏倒呢?」若不是他笃信科学,他会以为她中邪了。 提起古董店,关颂竺暂时遗忘的记忆逐渐回来了。 她想起那块玉佩,这才猛然发现,刚才在古董店里玩赏的古玉,赫然就是梦中那名陌生男子赠予她的传家玉佩。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关颂竺怔忡地发愣着。 「你的脸色看来还是不太好,我还是送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好了。」白焕宸准备联络医院派车。 「不用了。」她阻止他打电话。「大概只是贫血罢了,现在我没什么不舒服,回家躺一下就好了。」关颂竺连忙拒绝。 她最讨厌医院的药水味,只怕去了比没去更难受。 「可是……」白焕宸仍觉得不妥。 「真的不用了!我想回家了。嗯……」她单手撑着人行道的地砖,试图自行爬起来,但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帮你。」白焕宸扶起她,接着弯下腰,抓住她的双臂顺势往前一拉,动作利落地将她背了起来。「啊!你做什么?」关颂竺像小娃娃一样被他背着,尴尬得差点没昏过去。「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她开始搥打他的肩,她可不要被他背着在街上走,大家都在看他们,真的好丢脸喔! 「你连站都站不稳,何必逞强?」她以为他喜欢背个大沙包?要不是距离住处太近出租车铁定拒载,他早将她丢进车子里,呼啸回家了。 「可是,大家都在看……」她从没像这一刻这么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你经常跑ktv、逛舞厅,当众唱歌跳舞都不脸红,难道还会在乎被人盯着瞧吗?」他淡淡讥讽道,同时迈开步伐朝关家的方向走去。 「那不一样!唱歌跳舞是表演,二十四岁的女孩被人背着走,算什么表演?」 拜托!那很丢脸好不好? 「如果你有本事,可以跑给我追,否则就乖乖让我背着。」 一句话堵死关颂竺的抗议。 她要是还有体力跑给他追,就不会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算了!反正丢脸也不会死,脸皮磨厚一点就没事了,要看就让他们看吧!」 「你想通就好,别再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了。」 关颂竺逐渐安静下来,还晓得挪动姿势,在他肩上变换恰当的位置,好让这段旅程更「舒适愉快」。 她在挪移时,意外从白焕宸的衣领内,发现他的锁骨上也有颗红痣,位置就和梦中那名陌生男子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她震惊地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 还有那块玉佩,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一路上异常沉默,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 白焕宸将关颂竺送回家,并且打电话请家庭医师来看诊,确定真的没有大碍,他才放心离去。 离开关家之后,他前往刚才那间古董店,将那块晋朝镂空龙纹古玉买了下来。 回到家,他拿出那块玉佩细看,也立即感到头晕目眩,太阳穴隐隐抽疼,他连忙将玉放下,不敢再碰触。 怎么回事?难怪这块玉被施了邪术,否则怎会使人晕眩头疼呢? 种种事端,都显现出这块玉的诡谲,懂玉之人都说古玉有灵,看来真有其事,但他即使知道这块玉上有邪灵,仍舍不得放弃它。 「就收进盒子里吧!」 他将玉佩放进盒子,慎重地收藏在抽屉里。 历经千年岁月的古玉躺在绒质布面上,静静绽放着谁也看不见的奇异光芒。 那天晚上,白焕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看见自己穿着古代的战袍,骑着马,冲锋陷阵,与敌人厮杀。刀戟相击声、哀号惨叫声、远处的战马嘶鸣声……都极为清晰真实。 他可以感觉到手中刀剑挥向敌人时,划开皮骨的声响,以及鲜血喷洒在身上,那热热的温度…… 突然,一把刀突然劈向他,他惊骇地一颤,立即睁开眼。 他满身大汗地坐起身,发现他人在自己的床上,周遭除了空调运转轻微的声响之外,一片寂静。 没有刀剑铿锵声,没有战马嘶鸣声,更没有哀号惨叫声……梦中的一切,只是梦。 只是,为什么这个梦境如此真实呢? 第三章 苦熬了一个礼拜,禁足令终于解除了,关颂竺快乐得像只放出笼的小鸟,立即找了一大票朋友杀到ktv,痛快地欢唱一整晚。 那天昏倒大概真的是场意外,因为隔天关颂竺便完全复原,又开始蹦蹦跳跳,半点不适的症状都看不出来。 「来,大家尽量吃,尽量喝!」 关颂竺包下整个顶级vip包厢,海派地点了满桌好酒好菜大飨群友,自己则抓着麦克风,在精致小巧的舞台上又叫又跳,一首接一首,尽情嘶吼出她一个礼拜以来的郁闷。 不过虽然她唱得痛快,但却一点都不尽兴,因为有尊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的雕像,不动如山地坐在l型沙发的一角静静看书,妨碍了她的好心情。 不用说,那尊只会看书的雕像,当然是父亲派来盯梢的雷达、眼线、跟屁虫外加告密鬼——白焕宸。 他们怕她又在外头惹祸,被拎进警察局,所以决定采取紧迫盯人战术,将她当成危险人物牢牢看管。 打从一进包厢,白焕宸就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拿出不知是国际关系还是经济政治学什么的狗屁书籍,兀自看了起来,任凭她如何引吭高歌,他就是不看她一眼,彷佛舞台上根本没有人。 「哼!」虽然她向来就不怎么喜欢这尊雕像,不过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于是为了逼他看她一眼,她故意胡搞恶整,丑化整首歌,用高分贝又高八度的魔音,诠释本来相当柔美动人的情歌,一首好好的歌被她唱得乱七八糟,用荒腔走板来形容都算恭维,可惜了她原本足以参加「超级星光大道」的好歌喉。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幼稚,但就是咽不下被人当成空气的呕气。 只不过,当她的喉咙愈来愈痛,嗓子愈来愈哑,狐朋狗党们的忍耐度,也到达了极限。 「小竺,那个……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 「我内急,去上个厕所。」 「呃,我出去打个电话。」 「糟糕!我得回家喂狗……」 所谓的「朋友」,全像逃难似的,一个个找借口开溜了。 关颂竺瞇眼瞪着除了雕像之外,无言地询问正要落跑的最后一个人。你又为了什么要走? 「呃……」那人在她凶恶的瞪视下,浑身发抖。「我……我妈叫我。」 「叫个屁啦!」这种蹩脚的借口都说得出来?她粗鲁地大骂,狠踹他一脚,将他踢出门去。 好了!现在整间包厢里只剩她跟雕像,好消息是她可以尽情欢唱,继续折磨他的耳朵,不会再有人溜走;坏消息是她喉咙已经哑了,又肿又痛,只能勉强发出啊啊啊的嘶哑声,再也唱不出声音了。 纵使满心不甘,也只能含泪放下麦克风,饮恨弃权。 「不唱了?」这时雕像突然「复活」,只见他施施然起身,优雅地伸个懒腰,彷佛睡了个好觉。 他放下手中的书,将手伸到耳边,取下藏在耳洞里的——耳塞,舒畅地吐出一口气,关颂竺当场傻眼。 原来,这就是雕像可以成为雕像的原因。 因为他根本没有受到魔音摧残,所以当然可以完全不在乎她把歌唱得多难听,结果她还笨得赔上自己优美的好嗓音。 「喝点饮料?」白焕宸端来早就替她叫好的饮料,挑着眉问。 「不、要!」关颂竺一开口就皱眉。 老天!这是她的声音吗?简直比破锣嗓子还难听。 「这是胖大海,可以润喉。」 「……」瞪着那杯胖大海,关颂竺挣扎了两秒,很快体认到跟自己的喉咙作对并没有好处,立刻一把抢过来,咕噜咕噜灌进嘴里。 「吃颗喉糖?」 他接着递来甜甜凉凉的喉糖,这回关颂竺什么都没说,乖乖接过来扔进嘴里。 早知道他有「耳塞护体」,她就不会笨到乱唱那些难听的歌来「残害」他的耳朵,这下好了,人没害到,反而害了自己。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 喉咙好痛……呜呜,后悔死了! 隔天中午,晚起的关颂竺打着呵欠,精神不济地下楼,晃啊晃地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喝。 经过餐室门口时,意外发现父亲难得坐在里头,而且正在用餐,她顿时双眼一亮,兴奋地绽开笑颜,瞌睡虫也瞬间跑光光。 「爸爸!」 她的嗓音还哑哑的,但喉咙已经不那么痛了。她欣喜地上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父亲身旁。 「啊,小竺,你起床了?」 关祖耀放下叉子,收起看到一半的报纸,宠爱地瞧着自己的独生女儿。 虽然她爱玩又会惹麻烦,但她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漂亮宝贝。 「小竺,听焕宸说,你昨天又玩到半夜才回来?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你想不想去学点什么东西?或是出国念书也不错——」 「不要!」关颂竺沉下脸,很不高兴地打断父亲的话。 他从不试着了解她,只想把她推离。每回和她谈话,就只会说:吃饱了吗?缺不缺零用钱?想不想学点东西?要不要出国念书?从来没有抱抱她,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 「我要留在台湾,不想出国去!再说只要你早点回来陪我,我就不会在外头玩到半夜了。」她用条件交换,勒索父亲的爱。 「这……」关祖耀满脸为难。 要是有时间在家陪伴女儿,好好管束她,也不会任由她成为夜夜不归的夜店女王,他也是头疼又无力呀。 关颂竺当然知道父亲不可能为了她放弃工作,只是看见父亲一脸为难,还是让她很伤心。 只是她很好强,即使是在自己父亲面前,也绝不轻易表现脆弱。 「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她假装不在意地说:「我已经习惯天天和朋友出去玩,要是你在家,我反而不方便外出,久了我也会闷坏的。」 「小竺……」关祖耀愧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关颂竺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歉疚表情,打起精神,露出甜甜的笑颜撒娇道:「爸爸,我有事跟你说喔。」 「喔,什么事?」关祖耀眼眸转柔,望着笑得好可爱的女儿。 「就是下个礼拜——」 「委员,您该出门了。」白焕宸走进来,打断关颂竺欲启口的话。「车子已经准备好,请您出发吧。」 「噢,时间到了吗?抱歉宝贝,爸爸该出门了。」关祖耀抓起餐巾拭拭嘴角,连忙拉开椅子起身。 「爸爸,这件事很重要——」 「小竺,改天爸爸有空再听你说,现在我真的得走了。」关祖耀抱歉地对女儿笑笑,随即快步走出餐室。 这个「有空」,不知道又是多久以后的事。 关颂竺哀伤地看着他的背影,却阻止不了他离去的脚步。 「关小姐,再见。」白焕宸离去前,礼貌地停下脚步与关颂竺道别。 「哼!」关颂竺气呼呼地别开头,瞧都不瞧他一眼。 这个可恨的程咬金,每回爸爸难得在家与她共享天伦之乐时,他就半途杀出来破坏他们父女谈心,真是气死人了! 见她一张嫩红小嘴翘得足以吊三斤猪肉,白焕宸知道自己又惹恼她了,只是自己为什么得罪她?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她不理他才是正常的,如果哪天她突然转性缠着他,他才该害怕呢,因为天八成下红雨了。 他耸耸肩,立即转身离开,不再自讨没趣。 不甘心白天想说的话,没来得及告诉父亲,傍晚关颂竺来到父亲位于仁爱路某巷弄一楼的服务处,想把那件「重要的事」告诉他。 「关小姐?」看见她走进来,服务处的职员很惊讶,因为关颂竺很少来这里。 「你们好,我爸爸在吗?」她站在入口处,眼睛左顾右盼,有点紧张地拉扯包包的背带。 每次来到这,她总会精神紧绷,因为这里的气氛和这些职员认真工作的态度,总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自己是走错地方、误闯其它国度的人。 「委员目前不在,和白主任一起出去了。」某位职员毕恭毕敬地告诉她。 「噢。」她就知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不过委员晚上也有行程,我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喔,是吗?」又一次失望!关颂竺垂下头,说服自己她已经习惯了。 「关小姐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茶?」几位职员热烈地招呼道。 「呃,不用了。」 「关小姐?」这时,有道窈窕身影从里头的办公室走出来。 她是服务处最有分量的女助理,名叫秦琬娴,长得很漂亮,毕业于国外知名学府,合身的白色套装,使她看来就像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 「秦助理,你好。」关颂竺礼貌但疏离地朝她点点头,和白焕宸不一样,秦琬娴与她几乎毫无交集。 「关小姐,真是稀客,怎么有空过来呢?」秦琬娴熟络地招呼道。 「我是来找我爸爸的,但他好像和白助理出去了。」说完,关颂竺连忙强调:「我正好要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总觉得秦琬娴似乎不是很喜欢她,过去几次碰面,秦琬娴对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明嘲暗讽,让人听了很不好受。 她知道白焕宸也瞧她不顺眼,可是他从来不会用秦琬娴这种口吻对她说话,好像她是混吃等死,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 「呵,既然来了干嘛急着离开呢?请进来坐吧,我泡咖啡请你喝。」说完,秦琬娴不待关颂竺回答,径自转身走向她和白焕宸共享的办公室。 关颂竺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一点都不想跟秦琬娴喝咖啡,但又不好意思调头离开,犹豫地站了一会,想不出推辞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 「那个,我可能没办法待太……」 「来!咖啡泡好了,快过来用吧!」 人聪明伶俐,连泡咖啡都泡得特别快,秦琬娴将两杯咖啡端到会客区矮桌上,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斜放双腿,以拍照般优雅的姿势,开始品尝咖啡。 「……谢谢!」关颂竺僵硬地站了片刻,没办法,这才走向另一张沙发,坐在离她最远的一角。 「关小姐,你真幸福。」秦琬娴放下咖啡杯,笑吟吟地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委员很疼爱你呀!他总是给你最好的,买最昂贵的东西给你,就怕你受委屈。」秦琬娴轻蔑地,扫过她一身时髦新潮的名牌服饰。 「喔,是吗?」关颂竺不安地扭动身体,觉得秦琬娴不屑、打量的目光就像刀片,将她的皮肉一片片划开。 「不但委员疼你,就连白主任也很关心你,除了立法院和服务处的公事两头忙之外,还得兼顾你的事。」 秦琬娴的口气听起来很酸,显然对于白焕宸被当成她的私人褓母、保镳,感到非常不以为然。 莫非她喜欢白焕宸? 想到这个可能性,关颂竺有点讶然,她以为没人会欣赏那种冷冰冰、死板板的男人。 「是我爸爸老爱麻烦他……」她吶吶虚应。 她也不愿意啊!如果秦琬娴能替她说服她老爸别再让白焕宸盯着她,她反倒会买份大礼来酬谢她。 「所以我才说关小姐幸运啊!有个这样有权有势的父亲疼爱你,还有个像白焕宸那样出色的男人帮忙照料你。」 「我没有拜托他照料我——」 秦琬娴像没听到她的话,依然自顾自地说:「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谁不羡慕呢? 吃得好、住得好,衣着用品都是名牌货,甚至不用外出工作,每天只要逛街购物、跟朋友上夜店玩就好了,简直幸福到了极点。天哪,我真是嫉妒死了!唉,我想你一定都没有烦恼吧?」 秦琬娴夸张地叹口气,好像恨不得化身为她似的,但语气中浓浓的挖苦,任谁都听得出来。 秦琬娴暗骂她只会逛街购物跟上夜店玩乐,还嘲笑她脑袋空空,连烦恼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关颂竺就算再能隐忍,也认为自己没必要忍受这些冷嘲热讽。 她非常非常不高兴,霍地起身,冷冷地说:「你错了!我当然也有烦恼,我此刻的烦恼就是——为什么我要听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讥讽地评论我的一切?」 说完,她抓起皮包,扭头就走。 然而才刚拉开办公室门,便迎面撞上一个正要进来的人。 两人各被撞退一步,不过对方先开口道歉:「啊,抱歉——咦,关小姐?」 白焕宸刚回到办公室,没想到一进门就撞上关颂竺。 「关小姐,你怎么来了?」他诧异地问。 他背脊发麻,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每回她来,必有麻烦临门。 怎么每个人都问这种问题?他们真的就这么不喜欢看见她吗? 知道没人欢迎她,关颂竺感到很悲伤,刚才被秦琬娴刺伤的心口,再添一道伤痕。 她默默不语,只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从他身旁挤出大门,快步离去。 本来今天的偶遇,可以就这么画上句点,但是在刚才双眸对视的那一瞬间,白焕宸看见她眼角隐隐噙着一滴泪水,这让他非常惊讶。 说真的,这关大小姐或许骄纵任性,经常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她相当倔强,从不轻易在人面前示弱,更何况落泪? 跟在关祖耀身边十年,他从未见她哭过,因此发现她掉眼泪,竟让他有种莫名的惊慌感。 「她怎么了?」她人已走,他只能询问在场仅剩的另一人——秦琬娴。 见他眼底出现质疑,秦琬娴心里有点慌,但她力持镇定,以退为进地,摀着嘴啜泣道歉:「对不起!」 她语带哽咽地泣诉。「都是我不好!我只是好心劝关小姐找份工作,认真地过日子,不要再浪费自己年轻的生命,没想到会惹得她不高兴,当场拂袖而去,是丑,我太多事了……」 「你别自责!你没有错,是她不该这样没度量。」她也哭了,白焕宸只得赶紧安慰道。 「焕宸,谢谢你谅解我,要是连你也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秦琬娴抬起头,朝他露出海棠带泪的绝美笑容。 然而白焕宸根本无心欣赏,他心里依然记挂着关颂竺眼角的那一滴泪。 她应该还没走远…… 「我先出去一下!」他立即转身往外冲。 「焕宸——」秦琬娴试着喊住他,但他连头都没回。 「可恶!」她举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用力踢向桌脚,不料却狠狠重创自己的脚趾,痛得当场飙泪。 「啊,气死我了!」 白焕宸跑出服务处,先左右张望了下,望着人潮较热闹的街道,他分析关颂竺应该会往那边走。 他拔腿往人潮较多的方向追了一段路,果然看见她。 她正伫立在一间知名连锁快餐店的落地玻璃窗前,静静地往里头瞧。 白焕宸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背后,想看看她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注。 然而走过去一看,里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如其它的快餐店,塞满了学生、年轻人和孩童,喧哗热闹、拥挤吵杂。 窗口边有户小家庭坐在那儿,爸爸妈妈正小心地撕开炸鸡,将鲜嫩的鸡肉与薯条,送进孩子等待的小嘴里。 她望着他们,眼中满是渴望,这令他不解。难道她肚子饿了? 既然饿了,不会大大方方走进去吃吗?干嘛站在外头瞧? 总之,不管她是何想法,他得先和她谈谈。 「关小姐?」 他低声唤道,前方纤瘦的背影倏地一怔,接着迅速扭头看向他。 「白焕宸?!你在这里做什么?」关颂竺几乎是用尖叫的。 想到刚才自己渴望地盯着和乐用餐的家庭看,或许都让他瞧见了,她就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谁让你跟踪我的?」她好生气地质问,以怒气掩饰内心的脆弱。 「我必须和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她以为他看穿自己渴望关怀的心思,不自在地别过头。 「关于刚才的事——你实在不应该跟秦助理发脾气。她也是好心劝你,或许听来有些刺耳,让你觉得很不高兴,但你不接受没关系,发火骂人就是不对,我认为你应该向秦助理道歉。」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平和,但语气有些强硬,隐含责怪。他觉得她骄纵过度,简直不识好歹。 关颂竺没想到他特地追过来,竟是为了替秦琬娴出头,听完,怒气随即爆发。 「是!我是嚣张跋扈、不识好歹又任性妄为,半点都比不上你的秦助理明理懂事、能言善道、八面玲珑,所以你们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她立即转头离开,只因为眼底的泪水又忍不住,快要溃堤而出了。 这回白焕宸没有追过去,因为他也很不高兴。 基于她父亲的面子,他才好意提醒她,希望她也能做一个受欢迎的人,被大家接纳、被大家喜爱,而不是人人都在背后批评,说关祖耀有个丧德败家的女儿。 然而她根本不愿体会他的用心,依然那样任性自我,不在乎伤害别人,他从不觉得她无可救药,但今天她真的让他很失望。 算了,关大小姐如何,就随她去吧,以后她的事,他再也不想管了! 他漠然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四章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周后的晚上,发誓已不再管关颂竺闲事的白焕宸,哀叹着来到关家。 不是他自己要来,而是不得不来。 关祖耀和其它立委所组成的军事访问团,昨天下午已经出发赴美,临行前关祖耀特地将女儿慎重托付给他,叮嘱他好好照顾,因此即使他对这位关大小姐已经感冒至极,还是不得不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再照应她几天。 只是…… 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糟透了! 他抿着嘴伸出手,准备按下电铃,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在他的手按上关家电铃的前一刻,关家的大门自动开启了。 「你来做什么?!」关颂竺站在门内,同样错愕地瞪着他。 「关小姐要出去?」 白焕宸打量她的衣着打扮,非常肯定她又要出门狂欢了。 精致完美的彩妆,将心型小脸上美丽的五官点缀得更加抢眼,一袭黑色洋装让她曲线毕露,微露白皙的酥胸性感惹火,短洋装下的双腿修长无瑕,嫩白的脚上套着银色高跟凉鞋,葱白似的脚趾上涂着野莓色的指甲油,像香草冰淇淋上点缀的覆盆莓般诱人。 他就知道她绝对安分不了一天——即使她父亲出国前千叮咛万吩咐,不许她随意出门。 「不干你的事!」关颂竺还在生那天的气,因此看到他并没有好脸色,昂起下巴,便要往他身旁走过。 「你不能出去。」白焕宸移动身体,牢牢地堵住她的去路,让她有门出不得。 「你凭什么管我?」她双眼冒火,怒瞪着他。 「就凭委员出国前将你托付给我,我便有责任看好你。」他淡然回答。 「我不是你的看管物品!」 「如果是,那我还轻松得多,因为比较起来,物品显然安分多了。」至少没有脚,也不会跑。 「你在讽刺我吗?」他在暗讽她连东西都不如?「我没那意思,请关小姐别多想。现在能否劳烦你回到屋内,换下这身衣服,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或看几本好书,我想这个夜晚,一样会很充实愉快。」 「我不要,我要出门。」她试着绕另一侧出去,但同样被挡住。 她再试,他又档。 一个企图闯关,一个拚命阻挡,挡挡挡,关颂竺火大极了,当场就想发飙。 她脑中闪过千百句很精采的骂人话语,但她知道那半点用处也没有,她依然出不了门。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顺利溜出去呢?她把玩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明亮的眼眸滴溜溜地一转,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她悄悄解下戒指,趁白焕宸不注意时往地上一丢,按着大叫:「糟了!」 「怎么了?」白焕宸立刻问。 「我的钻戒掉了!」她快速蹲下去,假装惊慌地在地上胡乱摸索。 「呜,怎么办?那是我妈妈的遗物,是我爸爸送给她的结婚戒指,都是因为你惹我生气,我才会不小心把它弄掉,都是你害的啦!」她咬着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白焕宸被怪罪得很冤枉,但她母亲的遗物真的很重要,只得无奈地说:「那我帮你找。」 他蹲下来,在光线昏暗的地上四处摸索,虽然很怕摸到狗屎,但是为了帮她找回那只钻戒,还是陪着做地毯式的搜索。 他倾着身体伏贴地面,瞇眼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任何会发光的物体,一会儿之后,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地砖上,投射出类似金属反光的跟色光芒。 他走过去拾起一看,顿时大喜,心想这应该就是她所掉的戒指。只是他再怎么不懂珠宝,也知道上头那颗亮晃晃的蓝色石头叫做蓝宝石,并不是她所谓的「钻戒」。 糟了!他心里大呼不妙,知道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急忙转头一看,果然看到关颂竺正蹑手蹑脚地溜走。 「站住!」他扬声怒喊。 关颂竺原以为找那只蓝宝石戒指应该可以花上他好一阵子的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 「啊!」她惊慌地拔腿快跑,他则恼火地从后猛追。 「mygod!你不要追我啦,救命啊!」 她穿着高跟鞋没办法跑太快,他又发火穷追不舍,眼看着就快被追上了,她顿时慌得哇啦乱叫。 不过大概是上帝听到她的求救声,很凑巧的正好有辆出租车从前头驶过,她看到鲜黄色的车身,彷佛看到救星降临,立即欣喜她挥手大叫:「停车!我要搭车,快停车!」 吱——出租车司机眼很尖,从眼尾的余光看到有人挥手立刻急踩煞车,不管后头会不会有一大串汽机车撞上自己。 关颂竺冲过去打开车门,火速跳进后座,还没关好车门就猛拍司机的椅背急促命令道:「开车!快开车!」 「没问题。」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很高兴终于有机会可以展现自己高超的驾驶技巧,油门一踩,车子就如喷射火箭般冲得老远。 白焕宸的手还没抓住出租车的车门把手,车子就咻一声开走了。 「哈!这下看你怎么追?」关颂竺顽皮地对后方逐渐模糊的身影扮个大鬼脸,痛快地大笑。 今晚是属于她的日子,她要放纵地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幸好我跑得快,不然铁定被抓回去。」 关颂竺坐在loungebar柔软的米色麂皮沙发上,小手端着domperignon粉红香槟,一边啜饮着,一边得意描述着逃离魔鬼牢头的经过,大伙儿都笑到不行。 今晚她过生日,她把这里包下来开派对庆生,当然全部的费用又是她买单。 「小竺,你实在太赞了!那浑蛋活该被你耍,早该有人给他一点教训了。」阿迈率先拍手叫好,他最懂得吹捧讨好她,因为他一直想追她。 「对嘛!只是关家养的一条狗,跩什么?」 「是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 其它人地想讨好她这位金主,纷纷七嘴八舌地加入声讨的行列。 可是他们的批评却没让关颂竺感到开心,反而造成反效果,让她打从心里厌恶起来。 白焕宸其实人又不坏,只是古板了些,他们干嘛这样批评他?还用那么尖酸刻薄的话骂他! 大家愈是把他批评得一文不值,她愈是忆及他的好,他虽然态度强硬又死板,但从来不曾恶意伤害她,而且只要她有难,他一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就像她在古董店昏倒那一次,正是他不辞辛劳背着她,一路把她背回家去的。 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让她心口微微发热,而大家恶毒的批评,也更加令她无法忍受。 「好了,不要再说了!」她提高嗓音,不耐地质问:「你们究竟是来替我庆生的,还是来开白焕宸批斗大会的?」 「这……当然是替你庆生啊!」 大家看出她情绪突然变差,互使一个眼色后,有志一同地岔开话题,开始聊起关于酒与蛋糕的话题,那是最安全无害的。 大伙儿尽情地喝酒狂欢,酒酣耳热之际,有人觉得喝香槟不过瘾,便提议喝点烈酒。 「拜托!小竺,弄点起瓦土、人头马来喝喝吧,你的酒量该不会只有这种气泡饮料的程度而已吧?」阿迈很不屑地瞪着自己手中的香槟。 「谁说的?」关颂竺最禁不起人家激了,当下立即反驳道:「我只是觉得一开始别喝太烈的,免得很快就醉了,后头当然还有其它好酒。」 其实,她今晚真的只请酒吧准备香槟而已,因为她酒量很差,除了香槟之外,任何酒一沾就醉。 「那还等什么?赶快叫他们送上来啊!」 「对啊!快送酒来,快送上来!」大伙儿都在鼓噪。 关颂竺没办法,只好悄悄招来侍者,暗地里塞钱给他,请他到外头买些高级洋酒回来充场面。 半个钟头后,空空如也的酒瓶总算堵住那些不满的嘴,大伙都醉得差不多了,个个七横八竖、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趴在地板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我……呃,还要喝……」 关颂竺趴在桌上,一面打着酒嗝,一面不停傻笑,脸庞染着薄薄红晕,美得像盛开的艳丽蔷薇。 她喝了两杯威士忌后,就变成了这副德性,身旁发生什么事,她浑然不知。 「小竺,晚上别回去了,到我那里去?」 所有人当中,就属阿迈的酒量最好,也最清醒。此时,他的魔爪悄悄抚上她的背,充满暧昧地摩掌抚摸。 「到你那里去?」关颂竺直起脖子,晃动浑沌不清的脑袋,努力注视他。「为什么要到你那里去?」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阿迈怪叫,「去我那里当然就是跟我一起——睡觉。」最后两个字,他贴在关颂竺耳边呢喃。 「睡觉?」关颂竺眨着迷蒙的眼,想了很久后,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已经明白「睡觉」两个字的涵义。 「不要!」她很直接地拒绝,又趴回桌上开始打盹。「我不要去你家睡觉,我习惯……睡自己的床……」 阿迈顿时面颊抽搐,她显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不然去你家也可以,我陪你睡。」他舐吻她的耳朵挑逗她,但她只觉得烦,把他当成讨厌的苍蝇挥开。 「哈哈!阿迈,你那张脸皮不管用了,小竺甩都不甩你。」旁边几个勉强还算清醒的人见状大声嘲笑他,让他觉得很难堪,非常下不了台。 「现在是怎样?老子要陪你睡,你还拿乔啊?」 他恼羞成怒地扯起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质问。 「你干什么?好痛喔,放开我啦!」关颂竺好困,但他却硬把她拉起来,而且动作粗蛮扯痛了她,她愈拚命挣扎,他却抓得愈紧。 「老子今天要定你了,你最好识相点,不要自讨苦吃。」 他打定主意,今天非摘了这朵美丽、高傲的带刺蔷薇不可,若是她抵死不肯跟他走,他甚至可以「就地解决」。 「阿迈——」 正当他对一个酒醉、无力反抗的弱女子逞威风时,旁边的人突然发出惊喘。 「吵什么?你们也想玩吗?」 「不、不是啦……」那些人个个面露惊恐,直瞪着他背后。 「今晚她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今天谁都不准跟我抢!」阿迈像发情的公狮般,对身旁的假想敌嘶吼。 「是吗?」 一道幽魂似的、让人凉入心底的低喃,从他背后响起,阿迈寒毛耸立,急忙回头一看,赫然是关颂竺那个无所不在的「保护人」。 「你刚才说,你要带她回家?」 白焕宸脸色铁青,他找了大半个晚上,几乎翻遍台北市大大小小的夜店,最后才在这里找到关颂竺,而她竟然差一点成为大野狼口中的祭品。 因此,他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好像前来索命的阎王。 「呃,那是……因为她喝醉了,我……我想把床让给她休息。」自认为俊杰的阿迈,很识时务地改口。 「你还说今晚她是你的,谁也不准跟你抢?」语气万分轻柔,但听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我的意思是,能、能够照顾喝醉的她是天大的荣幸,今晚我、我要一个人独享这份荣幸,不……不许其它人跟我抢。」阿迈嘴唇抖得几乎无法把话说完。 白焕宸冷冷地注视他,好像在考虑该用火烤他,还是该用水淹他。许久后,才扔下一句:「滚!以后给我离她远一点。」 不用他说第二次,阿迈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出门。 「关小姐。」白焕宸走到关颂竺身旁,看着她喝得烂醉如泥的模样,忍不住厌恶地拧起眉。 「嗨!」关颂竺醉态可掬地给他一个好灿烂的笑容,什么新仇旧恨都忘了。 「跟我回去!」他懒得废话,直接命令道。 「今天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要我跟他回家?」关颂竺歪着头,傻兮兮地喃喃自语。 白焕宸忍耐地闭闭眼,知道跟醉鬼多说无用,直接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扯离座位。「走!我带你回『你家』。」 他刻意强调,是带她回她家。 「不要,我还不想回去。」她开始挣扎反抗。 「你今晚闹得还不够吗?」 「我就是不想回家去!」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她回去干什么?「不想回去也得回去!跟我走!」 「等等!不要拉,我头好昏……」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砰」地倒向白焕宸怀中。 「恶……呕……」 关颂竺趴在床缘,对着搁在床底下的垃圾桶大吐特吐。 好不容易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光,总算觉得舒服了些,酒也醒了不少,她翻身躺回枕上,重重地喘息。 一只大手认命地取走垃圾桶,到浴室去冲洗干净。 白焕宸清好垃圾桶回到卧房,顺道拧条热毛巾出来替她擦脸擦嘴,他其实很想直接把她扔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但他可不想替湿答答的酒鬼擦身体。 「我好难受。」她扁起嘴,可怜兮兮她瞅着他。 大手上的毛巾,用力拂过柔嫩的脸颊。「活该!这是你自作自受。」 能给她的,只有这一句风凉话。对她这个爱找麻烦的惹祸精,他真是受够了。 「你怎能这么说?真没良心!」她忿忿地斥责。 「我没良心?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找了多少间夜店,才把你找出来的?为什么这样自甘堕落不自爱?枉费你父亲那样疼爱你,你真是人令人失望了! 以后你要是再喝成这样,我绝不会理你,就让你躺在马路上自生自灭!」他发出有生以来最严厉的怒吼。 「呜呜,你凶我!」向来在他面前很「番」的关颂竺被他一骂,居然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没有人在乎我……呜……」 「喂——我又没有打你,你干嘛哭啊?」先哭先赢吗?白焕宸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女人的眼泪,但他知道自己很怕关颂竺掉泪,平常愈是不爱哭的人,哭起来威力愈是惊人。 「你骂我!呜……你骂我!」 她用手背拚命抹泪,彷佛找到宣泄的出口,抽抽噎噎地诉说自己的委屈。 「你只会骂我,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我这个寿星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大餐,就连想要爸爸陪我一天,都是奢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今天是你生日?」白焕宸惊讶地睁大眼,他完全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连我爸爸都不记得,谁会记得?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我的生日都忘记,他根本不在乎我!」 「关小姐……」白焕宸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没有人爱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在乎我!」 「别这么说,我……很关心你。」他有些不自在地道。 「骗人!」 「我没骗人。我相信委员也是真的爱你,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才好,而我,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关心。」 「骗人骗人!」 「是真的……」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 关颂竺又哭又闹,白焕宸也捺着性子哄了又哄,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倦极睡去。 白焕宸替她盖好被子,望着地含泪的苍白脸庞出神。 说来,她也满可怜的。虽然出身好人家、不愁吃穿,但是母亲早逝,父亲又太忙,她几乎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就连生日都没个人陪,难怪她老是在外流连不归,寻求其它的刺激。 回想自己以前在老家时,虽然家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过生日时连个大蛋糕都买不起,但只要他过生日,妈妈就会去市场买一只猪脚,回来煮猪脚面线加个红蛋给他吃。 回想起那温暖窝心的感觉,再对照眼前孤单可怜的身影,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富裕的,还是贫乏的呢?知道她醉酒的原因之后,累积了一晚的怨气不自觉消除了大半,而深深的同情也取代了原先的怒气。 转头望向窗外,远方的天际已开始透出鱼肚白,他悄悄做了个决定…… 第五章 关颂竺再次睁开眼睛,已是隔天的中午。 她一醒来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她闭上眼,等待那晕眩感过去后,才再度睁开眼。 焦距凝聚,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就躺在一张铺有天蓝色床单的双人床上,周围的摆设布置很简洁,看得出是男人的房间。 「吓!」她急忙弹坐起来。 昨晚她喝了威士忌之后头很昏,没多久就失去意识,脑海中最后一个有印象的脸孔是阿迈。 该不会是…… 她慌忙低头往下看,想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在。 幸好,她每件衣服都还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也不像被人欺凌轻薄过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稍微放心了。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再仔细打量房间,想找出些许可以证明主人身分的蛛丝马迹,但徒劳无功。 她隐约听到房门外头有细微的声响,于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拖着还有点虚软的双腿下床,扶着墙壁,缓缓朝门口走去。 转开房门静静伫立片刻,听那声响好像是从左侧传来的,她便转身朝那走去。 走过去她才发现,那里是厨房。 她站在门口探头往里头瞧,看见一道熟悉的男性背影,穿着深蓝色的围裙,正在现代化的炉具前忙碌着,熬着一锅飘散着浓浓香气的食物。 那身影好像是「白焕宸?!」关颂竺错愕得当场掉下巴。 「噢,你醒了?」白焕宸听到声音转头,见她一脸震惊地站在厨房门口,很自然地打招呼。 「早啊!睡得好吗?」 「好……」等等!好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她震惊地瞪着他,一副他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把她搬来的模样。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家。」 「你家?!」关颂竺不敢置信地重复他的话。「这是你家?」 喔,她果然掉进地狱里了! 「我怎么会在你家?我明明记得昨晚和阿迈他们一起喝酒」 「你喝醉了,我想送你回家,但找不到你家钥匙,就先把你带回我家了。」 他很平静地陈述,没用冻死人的语气责怪她深夜在外游荡,也没臭骂她喝得烂醉如泥,自甘堕落。 而且,他还把醉昏的她带回家来照料,这让关颂竺感到非常意外。 原来他不板着脸说话时,语气满温柔的,那他以前干嘛老像尊扑克脸的雕像一样,板着臭脸吓人?「你在煮什么?好香喔。」她忍不住指着炉子问。 那锅东西闻起来真的好香,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闻到那诱人的香味,肠胃都剧烈蠕动起来了。 「我在卤猪脚。」他从卤汁中挑起一块猪脚,用筷子戳刺试其硬度,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已经卤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我马上弄给你吃。」 他拿了个大琬盛起几块猪脚,淋上热呼呼的卤汁,再把煮好的面线加进去,充分搅拌后,就成了一琬香喷喷的猪脚面线。 不过光有猪脚面线还不够,他还缺一样东西。 他打开另一口炉子上的锅子,取出两颗橘子色的水煮蛋,那怪异的颜色让关颂竺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怎么会是那种颜色?」 「其实这是红蛋。」白焕宸告诉她。 「红蛋?可是它明明是橘子色的呀!」老天!这种橘子色的蛋能吃吗?「因为我买不到红色颜料,又怕用其它颜料对身体有害,就用红萝卜汁代替,才会染出这种颜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招认。 「你为什么煮猪脚面线又煮那种橘子色的——呃,红蛋?」他早餐向来都吃得这么丰盛吗?「因为——我要替你庆生。」 「替我庆生?」关颂竺的小嘴张得可以塞进一颗红蛋。 「嗯,昨天是你生日不是吗?虽然稍微晚了一点,加上我的手艺可能不怎么样,不过聊胜于无,就请你笑纳,捧场多吃一点吧!」 关颂竺傻住了,他一早大费周章地煮猪脚面线又煮红蛋,就只为了替她庆生?「来,快趁热吃吧!我煮了很多,你尽量吃,但是不保证好吃就是了。」那琬猪脚面线还很烫,他帮她端到餐桌上,顺手替她拿了双筷子。 「谢谢……」关颂竺脑子还空空的,只知傻愣愣地点头。 她呆呆地坐下来,望着那琬热腾腾的猪脚面线愣了好久,才拿起筷子进食。 尝了口面线,热度传进嘴里,她才感觉到真实。 「很好吃。」她哽咽了,鼻头发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白焕宸愕然看着她。 "他煮的东西有那么好吃,好吃得让她流眼泪吗?还是……难吃到让她痛哭?「对不起,我只是……很感动。」 一想到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而且还这么用心为她庆生,她的眼泪就克制不住,不断往下坠。 「傻瓜!」白焕宸心口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抬起泪眼汪汪的星眸,不解地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他很讨厌她,见到她总是板着一张脸,从不轻易对她笑,还经常训斥她,把她当成只会惹麻烦的小孩。 为什么这么讨厌她的人,要对她这么好?「好?」白焕宸几乎想大笑。「只是替你煮了红蛋和猪脚面线,这样就算对你好?」 她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当然啊!从来没有人特地为我准备这些,大家或许宁愿花钱买一颗大钻戒、或是一个限量名牌包给我,但就是没人肯花时间,为我煮一琬猪脚面线。」 白焕宸无言地看着她。 他不过是替她煮点东西庆生,她就那样受宠若惊,感动得直掉眼泪?他突然感到有点心疼,这位看似娇宠的大小姐,到底都过着什么样被人忽略的生活?「真的好吃?」白焕宸嘴角的线条放松了,眼神看来更是温柔。 「嗯!猪脚好q好香,还有红蛋的滋味更是一绝!」关颂竺每尝一口食物,就大力赞赏一番。 「小姐,红蛋你还没吃好吗?既然没吃,你怎么会知道滋味一绝?」白焕宸挑起眉毛,很故意地间。 「啊,我说错了,是卤汁才对。」关颂竺微微红了脸。 「哼哼,我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八成都是骗我的吧二」白焕宸假装恼怒,但眼底半点怒气也没有。 「真的啦工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发誓。」她举起小手,紧张地解释。 「不行工你已经信用破产了,我不相信你了,除非你连锅子里的猪脚都吃光。」 「喂旦你想撑死我啊?」 「哈哈哈旦」白焕宸终于破功大笑。 昨天之前,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他们居然能够和平共处一室,但他们真的办到了。 不但能够和平共处,还有说有笑,甚至能够斗嘴调侃对方,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呀,好像只要能够破除偏见,轨比较能够接受自己原本不能接受的事物。 他面带笑容,静静地看她努力吃光那琬猪脚面线。 关颂些二边吃着猪脚面线,一边偷偷打量他。 以前从未仟细看过他,今天细看才知道他其实很英俊,斯文俊逸,儒雅叉百风度,她痴痴望着他挺直好看的鼻梁和性感的宽唇,只觉得双颊像被蒸气烫过一样又热又红。 有时偷窥被他抓到,两人祖线相接触,他对她微微一笑,她则涨红脸飞快低下头,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到底为什么?几天后,关祖耀从美国回来了,敏锐的他很快发现,女儿似乎有点不一样。 「啊,爸爸!」 晚上七点半,关祖耀一边与白焕宸交谈着,一边走进关家宅邸,原本正要上楼的关颂竺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转身飞奔下来。 「白、白助理。」关颂竺靠近他们,有点扭捏地喊道,双颊可疑地泛起红晕。 咦?这是关祖耀发现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向来连名带姓直呼白焕宸的宝贝女儿,居然中规中矩地喊他「白助理」。这是怎么回事?关祖耀不动声色,继续观察下去。 「你好,关小姐。」白焕宸对她倒没什么太大的改变,顶多更和颜悦色一点而已。 「你、你好!外……外面很冷吧?」 耶?这是关祖耀察觉到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向来伶牙俐齿、顶嘴时还牙尖嘴利得气死人的女儿,几时变成大结巴了?还有她脸上那两大团红晕是怎么回事?腮红涂得太浓?但女儿看来根本没化妆呀! 而且女儿向来亲近他,可是刚才她只在下楼时瞧了他一眼,而其余的时间,目光全黏在他的得意助理身上。 唔……难道她……他抚着下巴,沉吟起来。 「还好,我不是很怕冷。」白焕宸微笑回答。 最近碰面,关颂竺对他都非常和善客气,所以他也把握这难得的机会,释出善意,改善他们长期僵化的关系。 「关小姐没出去?」他看看墙上的时钟,以往这时候,差不多该是关大小姐准备出门狂欢的时间。 其实他早有察觉,关大小姐最近突然变得很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pub等夜店完全绝缘,俨然成了清修的尼姑。 因此最近他完全不必再深夜到各大夜店去盯人找人,也得到好一阵子的清闲。 「外头没意思,天天玩,早就玩腻了。」关颂竺小声她道。 「是吗?那很好,关小姐愿意收心,委员就放心了。」 他看看手表,尽责地提醒关祖耀:「委员,和聚洋科技的张老板相约的时间到了,我们也该过去餐厅了。」 「知道了。」关祖耀转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轻哄道:「爸爸还有点事得出门,你自己乖乖在家,别再跑出去了。」 「好。」 「欸?」以往不都先回嘴气气他这老爸,然后再故意来个彻夜不归以示抗议的女儿,这回居然只有乖乖一个字「好」,这简直让关祖耀跌破眼镜。 他确定女儿真的变了,至于为什么改变、为了谁改变?他想答案已经很清楚。 「那爸爸走了。」他意味深长地对女儿笑笑。 「再见,小心开车。」关颂竺挥挥小手,不过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 「再见!」白焕宸礼貌地道别,见她穿得不够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天凉了容易感冒,你多加件衣服会比较好,要多留意自己的身体。」 「好。」因为太过欣喜,关颂竺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焕宸又朝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简单一番话,却像一剂兴奋剂,让关大小姐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他关心我……他关心我耶。」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想着白焕宸的事而难以入眠。 「我是怎么了?」她坞着自己烫红的双颊,不知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自从生日当晚被他收留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变了。 以前从不特别认为他英俊的她,突然觉得他其实满帅、满性格的:以前觉得他呆板又无趣,但现在反而认为他正直又有原则;而对于他的声声叮咛,她也不再觉得啰唆厌烦,而是觉得满心温暖、甜蜜。 她想,自己真的生病了!以往看到白焕宸总是一肚子气,恨不得他马上消失,然而现在看到他不但不气,还觉得好兴奋、好开心。不只兴奋开心,要是他对她笑一笑,或是一个眼神望过来,她的双颊立刻红得像苹果,心脏也突然跳得很快,害她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如果这些症状在他们分开之后,就完全痊愈的话,那也就算了,问题是即使他们没见面,他的身影还是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朝思暮想,吃不下也睡不着。 这若不是生病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在想,一定是自己身体的哪个机能失调了。 「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的怪症吧?」她将小脸埋进枕头里,想起他,心口又酸又甜又难受。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她的怪病?左思右想了几天,关颂竺决定冒着被秦婉娴嘲讽的危险,偷偷溜到父亲的服务处找白焕宸。 她真的很想见他,可是他这几天都没到她家去,所以她只好厚着脸皮自己跑来找他。 到了服务处门外,她却不敢进去,怕白焕宸不在,又撞见那个说话字字带刺的秦婉娴。 躲在大楼的柱子后,偷偷往里头瞧,只见里头偶尔有几位职员走动,但是好像没看见白焕宸的身影,不知道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根本还没回来。 没一会儿,服务处门前的马路边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只见有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孩下了车,提着一大袋用免洗杯盛装的点心,走进服务处。 没多久,白焕宸的身影出现了。 「是他!」原来他一直在办公室里! 看见一直牵挂的人出现在玻璃窗内,关颂竺好兴奋,雀跃得像看见偶像的小粉丝。 而那名带着点心进门的女孩看见他,似乎也很高兴,还殷勤地拿着一份点心,亲自递给他。 白焕宸却之不恭地收下,并给她一个感谢的笑容。 原本满心喜悦的关颂竺,顿时垮下脸,原本喜悦的心情,立即笼上重重阴霾。 那女孩是谁?为什么送点心到这里来?她心里直冒酸泡泡,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紧张地注意他们之间的互动。 她更加努力探头往里看,并且拉长耳朵,试着捕捉一些对方身分的关键词。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远远隔过玻璃窗,看见里头的情景。 陌生女子亲自将点心送到白焕宸手上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副熟稔地与他攀谈起来。 而白焕宸也非常有耐心地聆听她的话,还不时给予鼓励的微笑,或点头回应,让关颂竺瞧得更加不是滋味。 「那女孩到底是谁啊?」她娇嗔地猛跺小脚,对于眼前的景象既紧张又嫉妒。 她一点都不希望白焕宸和其它女人走得太近,他是她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关颂竺被自己窜出脑梅的念头吓到了。 她怎么会这么想呢?白焕宸从来就不是她的,他又不是他们关家的奴隶,她也没想过要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只是「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她摀着嘴,震惊地喃喃自语。 是啊,她喜欢他!她喜欢上他了! 原来,自己这阵子莫名其妙的「怪病」,还有种种怪异的举止与失常的表现,全是因为爱上他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小竺?」 突然间,一颗脑袋瓜从她眼前冒出来,她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发现那人竟是她的父亲。 「爸爸?!」关颂竺差点被他吓破胆,连忙猛拍胸口镇心凝神。 「小竺,你在这里做什么?」关祖耀纳闷地看着她。 他刚从外头回来,大老远就看见女儿躲在柱子旁,行迹鬼祟地往服务处偷瞧,嘴里还念念有词。 「没、没有啦!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关颂竺心虚地编了个借口。 「看我?」这更奇怪了!他人又不在办公室,她要看谁?再说她要找他不光明正大走进去,躲在外头偷窥什么?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转头透过服务处的玻璃窗往里头一看——呵呵呵,果然! 他了然地勾起嘴角,非常明白自个儿宝贝女儿的心事。 「既然来了,就到里头去坐啊,干嘛躲在外头不敢进去?」他笑着把女儿拉往服务处。 「啊,等等啦!爸、爸爸——」 关颂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见白焕宸,就被父亲强拉进去了。 见到关祖耀回来,白焕宸立刻停止与那女子的谈话,快步迎过来。 「委员,您回来了?啊……关小姐,你好!」他一瞥见正贴在父亲身旁的关颂竺,很自然地露出浅笑。 「你、你好!」关颂竺粉嫩的脸蛋立刻爆红,结结巴巴地点点头,随即又害羞地躲回父亲身后去了。 白焕宸有点不解地看着她异常的举动,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反正她个性向来古怪,有时娇蛮、有时脆弱、有时害羞、有时又很强悍,就像一名百变天使,他早已习惯了。 「委员,会议开得怎么样呢?」白焕宸先关心地问关祖耀。 「很顺利,大家对我所提的议题都有共识。哎,小竺过来,别谈扫兴的公事,焕宸,你打电话去餐厅订位,今天难得有空,我要陪小竺好好吃顿饭——还有,等会儿你也一起去。」 「是。」白焕宸点点头,立刻离开去打电话订餐厅。 「委员、关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呢?咖啡好吗?」秦婉娴从里头走出来,恭谨地招呼道。 今天关祖耀在场,所以她表现得谦卑有礼,半点都不敢搞怪,但关颂竺依然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怕看见她眼底透出的凶猛嫉妒。 「不用了,我在开会时喝了不少茶,不喝了。小竺呢?」关祖耀柔声询问一径低着头的女儿。 「我也不用,谢谢。」关颂竺下意识靠向父亲的手臂,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挡秦婉娴的瞪祖。 关祖耀发现女儿神情怪异,好像在畏惧着什么,便下意识地抬头审视四周,想看看是什么让她害怕。 而秦婉娴一见他抬头,立刻抽掉冰冷的表情,换上温婉的笑容。 「委员,餐厅已经订好了。」办事效率极高的白焕宸很快就回来了。 「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关祖耀疼爱地牵着女儿,一起朝门外走去。 而白焕宸则谨慎地跟在一步远的地方,这样随时可以在他上下车时为他服务,又不会在行进时不慎失礼超前。 需要应酬的人走了,秦婉娴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充满恶毒光芒的眼眸,直勾勾地瞪着三个人的背影——尤其是关颂竺。 她心里难以平衡,为何一个什么都不会、也完全不需要付出,甚至可能根本没脑子的堕落千金,却能拥有这么多财富,还得到这么多人疼爱?只因为她天生好运?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第六章 因为关颂竺爱吃日本料埋,所以关祖耀特地要白焕宸订日式餐厅,果然关颂竺真的很喜欢他们的手艺,只是吃得并不多。 她太紧张了,因为坐在对面的白焕宸给她的存在感太强烈,她无法假装他不在那里。 「白、白助理,你喜不喜欢吃生鱼片?这份给你。」关颂竺红着脸,将自己那份装着鲜艳生鲜鱼肉的小皿,推到他面前。 白焕宸挑眉看看生鱼片,又抬头看了看她,表情相当诧异。 「我不敢吃,所以给你。」关颂竺慌张地解释。 其实她并不是不敢吃,而是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欢生鱼片,满桌的菜他第一口尝的就是生鱼片,而且还很快就吃光了。 她好怕他看出自己在说谎,幸好他没说什么,低声道谢后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谢谢。」 「不客气!」关颂竺紧张的小脸立刻漾开大大的笑容,连眼睛都亮起来了。 「白助理很喜欢吃生鱼片吗?」她忍住害羞,努力找话题跟他谈天。 「嗯,是还满喜欢的。」 「是、是吗?那以后我的餐点里若有生鱼片,统统都给你好不好?」 「耶,你只给焕宸啊?爸爸也喜欢吃生鱼片呀,你怎么没给爸爸呢?」关祖耀在一旁瞧得好笑,故意争宠计较。 「我……我哪知道爸爸喜欢吃,你又没说!」关颂竺有些尴尬,脸又涨红了。 「委员,那么这份生鱼片——」 白焕宸还没动,听到关祖耀这么说,立刻想送到他面前。 「哈哈,没关系,我是故意逗小竺的。那是她对你的「心意」,我不能强取豪夺呀。」他一语双关地暗示着,只可惜白焕宸根本听不懂。 「爸爸!」关颂竺嘟起小嘴,快气炸了。 她已经够紧张了,爸爸还这样作弄她……哼,不理他了! 「好好,爸爸认错,爸爸道歉好不好?」 关祖耀表面认错,嘴角却抵着土瓶蒸的小汤杯暗暗地偷笑。 呵呵呵……他果然没料错,女儿真的喜欢焕宸这小子!她的心思就像琉璃一样净透,根本藏不住心事。 知道关颂忱一喜欢上白焕宸,他不但没有丝毫气愤或懊恼的情绪,反而有种正中下怀的窃喜。 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两女儿对政治也毫无兴趣,将来势必不能继承他的衣钵,家族的政治生命将会在他这一代结束,他一直感到很遗憾。 但如果有个熟知政治的女婿,那自然又不同了。 将自己的政治事业传承给自己的女婿,古今中外多有前例,就算自己这么做也不奇怪。 再说他一直很赏识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若是白焕宸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他一定毕双手同意,绝对不会反对。 他好整以暇地继续用餐,一边好笑地观赏女儿上演蹙脚的爱情剧。 「那个……白助理,我帮你倒茶。」 「噢,谢谢!」 「你要不要喝汤,我也帮你——」 「关小姐,请别忙了!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还是自己多吃点吧!」 「可是……」 唉!关祖耀暗自摇头,看不下去了。 想他年轻时风流倜傥,纵横情场多年,但女儿居然这么逊,连讨好献殷勤都不会,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还不敢看人家的眼睛,脸蛋都快垂到桌面上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数蚂蚁哪,难怪人家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情意。 哎哎,该怎么追男人,还需要他这老爸来教她吗?她要知道,焕宸虽然生性严谨,耿直过了头,不懂得讨好女人,但异性缘可不差,成天都有女孩子假借慰劳大家的名义,送亲手做的点心、凉茶到服务处来。 虽然他的宝贝女儿长得不差,但也难保白焕宸不会突然被谁打动了心,坠入爱河,平白错失良机。 发现女儿实在不济事,他决定亲自出马,先下手为强,替她把白焕宸抢来,成为「一家人」。 餐席后,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白焕宸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焕宸,今天没有外人在场,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我郑重地问你,你——愿不愿意跟小竺结婚?」 「啊?」任何人听到这种问题,都有资格跟白焕宸一样露出错愕震惊的表情。 「委员,不好意思,刚才您说什么?」 因为怕自己听错,他又重新确认一次。 「你听得很清楚了,我很属意你,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所以想把小竺嫁给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爸爸!」关颂竺乍听父亲提出这种要求,真是又羞又难为情,但心里却是暗自欣喜。 因为她喜欢他,当然愿意嫁给他,只是不知道他…… 她悄悄望向白焕宸,偷觑他有什么反应,只见他动也不动地坐着,连眼皮都没抬,但却让她没来由感到惊慌。 白焕宸不发一语,沉默地望着面前的茶杯,杯中热气袅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得让她看不真切。 沉默持续着,直到关祖耀捺不住等待的焦急,开口催促道:「焕宸?」 「很抱歉,请容许我拒绝。」 白焕宸终于抬起头,坚定地直视关家父女。 「为什么?」 关颂竺满脸惊愕,关祖耀则是不解。 「你对小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是不是你有喜欢的女孩了?还是你认为小竺不够漂亮、不够讨人喜欢?她——」 「不!」白焕宸坚定地打断他的疑问。「小姐当然很漂亮,我身旁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得过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拒绝呢?」关祖耀简直迷糊了。「我们关家的财富地位虽不是最好的,但自认还说得过去,和小竺结婚,对你的未来帮助很大。」 「因为美貌与地位,不是我选择对象的必要条件,更不是唯一条件。」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欣赏的是秀外慧中、温柔娴淑的女孩,她不一定要美丽,但一定要热心善良;她不必有万贯家财,但必须要勤苦持家;她不需要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但要能够知书达礼。而我——不认为小姐符合这样的条件。」 见关颂竺一脸受伤,白焕宸接着话锋一转,放柔语气,委婉地补充道:「当然,关小姐绝对有自己的优点,她美丽、活泼、交游广阔,会是许多上流社会公子、少东们心仪的对象,只是那样的女性,并不适合我。我不认为关小姐的理想对象是我,而我也没有自信能给她幸福,所以……真的很抱歉!」 「……是吗?」关祖耀沉吟许久,然后重重叹息,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能说什么?只怪自己的女儿与他无缘吧!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也不勉强你,这件婚事就当我没——」 「你没尝试着接纳我,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你?」 突然窜出的质问,打断了关祖耀的话,他愕然看着像变了个人的女儿,完全忘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你不给我改变的机会,又怎能断言我一定无法成为你理想的对象?﹂关颂竺牢牢注视着白焕宸,指甲掐进掌心里,强迫自己忘记羞涩为何物,以过去绝对没有的勇气,不怕羞地问出心底的话。 她不想放弃!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他。 她知道如果这时候放弃了,那么就会永远失去他,而她不想不战而降。至少,她得尽自己最大努力之后,确定真的不行再死心,那么她才对得起自己的感情。 否则,她的爱未免太肤浅、太不堪一击了。 白焕宸也很诧异她的转变,但他仍坚持己见。「我就是知道,这是常识、是定律。」 「每个人状况不同,我们的情况,未必适用于所谓的常识、定律。」 「关小姐,希望我们结婚,只是令尊的期望,你不必——」 「我喜欢你!」 不顾他错愕的表情,关颂竺厚颜说出这辈子首次的告白。「我真心想嫁给你,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而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白焕宸大概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讶得张大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甚至可能很讨厌我,但是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三个月——不,只要一个月就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证明自己也能成为你理想中的女人,我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为了爱,我也会改变的。」 白焕宸像看见怪物般看着她,而关祖耀刚开始帮女儿敲边鼓。 「是啊!焕宸,给小竺一个机会吧。」他以诚恳的语气说道:「今天我可以强硬地逼你接受小竺,但我不想那么做,我知道那么做只会让我们都失去你。此刻,我是以关颂竺父亲的身分,祈求你给我女儿一次机会,让她证明自己的努力,能够左右你的看法。拜托你!」 白焕宸依然沉默,他转头望向关颂竺,打量似的凝悌着。 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而是勇敢迎视。 挺直背脊、端坐不动的她看来坚强,但他知道她其实很紧张,因为她脸色极为苍白,身躯微微颤抖,两只纤细小手紧紧交握,紧得好像快涅断自己的手指。 她的眼眸直祖着他,只是眸中充满绝望,隐约的泪光在她眼眶中浮动,彷佛只要他一说不,它便要立刻倾泄而出——虽然她很努力想隐藏它。 她正等待他的拒绝。 她正绝望地等待被他狠狠拒绝。 这样的发现,软化了原本坚决不妥协的心。 你真的那般厌恶她,完全不可能接受她吗?他问自己。 闭眼沉思五秒后,他发现答案是否定的。 无奈地经叹一声,他睁开眼道:「好吧!那么,就一个月时间。」 「太好了!小竺,焕宸答应给你机会。」关祖耀喜极大嚷,比女儿还要高兴。 「真……真的?」 已做好准备等待他严厉拒绝的关颂竺,一时间接收不到「同意」这个讯息,脑子的运转完全停摆,无法思考他所表达的意义。 「是真的。」关祖耀卑微的请求,他确实很难回绝,但并不是不能说不。真正让他不忍拒绝的,是关颂竺害怕被他否定的绝望眼神——那双有如小动物般无助怯懦的眼神,让他无法说出「不」字。 但他却有个但书—— 「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非当讨厌酗酒的女人,所以要是你再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的,就别怪我——」 「不会的,以后我绝不再碰酒!」关颂竺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急忙发誓道。 「那是最好。」 语气显然还是有点怀疑,但关颂竺不想去计较。 真实感慢慢浮现,喜悦开始染上眉梢,她忍不住绽开笑容,高兴得像得到超级大奖。 她显而易见的喜悦,让父亲关祖耀满心怜爱,却让白焕宸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在犹豫,不知道自己同意给她一个月的时间,究竟对不对,但她是那么开心,他从未见过她笑得这么甜、这样欣喜。 她真这么喜欢他?他暗忖,同时有种淡淡的喜悦回荡在心间。 不过这不代表什么!他告诉自己。 任何人得知有人喜爱自己,都会感到欣喜高兴,这是正常反应,并不表示他对那个任性娇蛮的关大小姐有一丝丝好感。 关颂竺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笑容。 「请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虽然信誓旦旦一定会让他刮目相看,但关颂竺心里其实完全没有任何把握。 除了知道不能再上夜店狂欢玩乐,还有不能再和那些损友来往之外,她心里半点主意也没有。 连最首要的改造自己外表、让自己符合他所期望那种「秀外慧中、温柔娴淑」 的要求,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该怪她从小没有母亲,而且没有任何知心的闺中密友吗?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她这个忙,于是她硬着头皮,拨电话给「那个人」。 「噢,是小竺吗?」周雅芸第一次接到男友女儿打来的电话,心里其实很惊讶,但她礼貌地没表现出来。 「雅芸阿姨……呃,我……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是什么事呢?」 「就是……我想请你帮我挑衣服,我想成为衣着优雅、受人赞赏的女性。」 关颂竺只能想到她。 若要说打理得体的服饰,没有人比周雅芸更拿手,她不但是政商界公认衣着最优雅、最有品味的女人,而且还经营好几间精品服饰店。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愉悦的轻柔笑声。 「哈哈,吓我一跳二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要请我帮你挑衣服,那太容易了。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需要我替你挑衣服呢?」 「那个……」要对她坦承自己的爱,关颂竺有些难为情。 「啊,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关颂竺急促地一口气全部招认。「为了让那个男人对我刮目相看,所以我想改变自己,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我都想改变。」 「原来如此。」周雅芸立刻明白,她恋爱了。 想到爱情就让她浑身充满干劲,她兴致勃勃地问:「那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有空可以马上过来,我刚从欧洲进了一批时装,很适合你这年纪,你快来试穿看看,我们来挑选几套最适合你的美丽衣裳。」 「好。」 挂上电话,关颂竺立刻出门。 那天下午,她几乎穿遍周雅芸店里每一套衣服,讨论又讨论、筛选又筛选,最后留下最适合她的八套衣服,其余全部挂回架上。 「下回我去欧洲批货,再帮你多进一些你合穿的洋装、套装,你穿这些衣服真的好漂亮!我真希望你爸爸也在这里,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有多美丽迷人。」 周雅芸微瞇的眼仔细打量她,骄傲的神情,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般。 「雅芸阿姨,谢谢你……」薄雾遮蔽了她的视线,从不在他人面前示弱的关颂竺,忍不住红了眼眶。 过去她一直将周雅芸拒于千里之外,就怕父亲被她抢走,现在仔细想想,她不但幼稚而且还很自私。 她渴望被爱,希望受到大家关注,却从未主动付出关怀、付出爱,只想着索讨爱、索讨关注,没有付出耕耘的人,怎能要求收获呢?是白焕宸让她明白了这一点,因为爱他,所以她愿意改变、愿意付出,愿意从一个等待爱的人,变成一个付出爱的人。 这样的新尝试,让她兴奋又激动,她等不及要迎接全新的自己了。 「现在道谢还太早,因为才刚开始呢!我已经预约了我的美发师,下一个该改变的,就是你的发型。」 周雅芸眼中透出某种强悍的决心。 「我会让所有的男人,都为你痴迷。」 没错,所有的男人! 走出出租车,关颂竺略为不安地整整身上的套装,又拢顺刚刚染过、并且吹整完美,没有一丝乱翘的头发,鼓足了勇气,这才迈开穿着典雅白色高跟鞋的双脚,走向服务处的大门。 她推门走入,响亮的招呼声瞬间响起。 「您好!关祖耀服务处欢迎你……你……」 很显然的,他们认出她了。 办公室里约有三四名职员在,他们看见她时那种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样子,活像她衣不蔽体似的。 她被他们瞧得很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清清喉咙问道:﹁咳,白助理——啊不,我是说我爸爸,他在吗?」 「委员有点事出去了,不过白助理人在办公室里头,关小姐如果有事,可以直接进去找他没关系。」那些人眼睛还黏在她身上。 「呃,我……」关颂竺来服务处的目的就是想见白焕宸,然而真的来到这里,她却没勇气开启那扇门。 尴尬地伫立约两分钟,里头办公室的门主动开启了。 「小周,麻烦你处理一下这份文——」 那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第七章 「……关小姐?」 白焕宸的脚步,被钉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前。 他错愕地瞪着前方娉婷雅致的身影,双眼不敢置信地由上往下、再由下往上来回打量着。 眼前那个秀丽优雅的女人,穿着一袭粉嫩的蓝色套装,玲珑端庄,领口与袖口缀着一小圈精致的白色蕾丝,窄版的短裙刚好遮住膝头的一半,完全符合正式的礼仪规范。 她薄施脂粉,脸上只有淡淡的粉底与口红,但更烘托出她清丽无瑕的面孔。刻意染黑的乌黑秀发半夹在脑后,是标准上流社会千金青睐的公主头发型。原本总是挂着抢眼大耳环的耳朵上,如今只挂着两只小巧而光润明亮的珍珠耳环。 站在他面前的,活脱脱是一名上流社会的典雅名媛,绝不是关颂竺。 至少,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关颂竺。 怎么可能?她学会了魔法吗?他讶异她巨大的转变。 「是的,是我!」 关颂竺相信自己整张脸一定都涨红了,但她命令自己不许发抖,她以女战士的勇气,挺直背脊,接受他的检视。 「你——怎么变成这样?」话一出口,白焕宸就后悔了。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其实是想告诉她,她很漂亮、变得很有气质,但他并不习惯开口赞美她,所以才会…… 他脱口而出的话,让关颂竺的脸瞬间一白,但她仍强装镇定,挤出一抹微笑。 「这是我的第一个尝试,或许结果无法令你满意,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就这样。我的话说完了,再见!」 关颂竺仓促地鞠了一个躬,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白焕宸像得了失语症,怔怔地呆立着,目送她的背影走远,连再见都忘了说。 「咦,那是谁呀?」 秦琬娴走出办公室,瞥见一道优雅的粉蓝色身影走出服务处,于是好奇地问。 「关颂竺。」白焕宸困难她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 「喔,是关颂竺。」秦琬娴平静地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才突然瞪大眼回头大叫:「什么?!是关颂竺?」 她现在才恍然大悟。 「怎么可能?」 她瞪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关颂竺为什么突然改变?她望向还处于失神状态的白焕宸,直觉关颂竺的改变,一定是为了他。 绝对是!这个令人厌恶的骄纵千金—— 完成了第一项挑战——外表的改变,关颂竺现在打算进行第二项挑战——内在的充实。 为了能够成为一个令人满意的好妻子人选,她翻阅了许多相关书籍,最后终于归纳出一个结论:男人理想中的妻子,不外乎以下几个条件:要热情美丽、贤慧温柔、体贴大方、善解人意。还要能够相夫教子、当丈夫的贤内助,最好还要厨艺精进,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才能牢牢抓住丈夫的胃。 老实说,这些条件她认为自己一项都不符合,但是为了白焕宸,她愿意学习,再苦都无怨言。 首先,她打算先从表达自己的贤慧与体贴开始。 因为圣诞节即将到来,所以她决定织一双毛线手套作为他的圣诞礼物。 为了织出一双质感好又漂亮的手套,她买了昂贵的纯cashmere羊毛线球,还特地去拜师学艺。 只可惜,她的手实在不怎么巧,明明是照着书打,也很认真地请教老师,但就是织不出五根手指的形状,她只好一再的去问老师。 「关小姐,国外有很多只有两根手指,没有其它手指形状的手套,我看你就织一双完全没有指形的手套好了,那也很特别呀。」老师终于在她来问第十遍相同的问题时,僵笑着这么告诉她。 「是吗?那好吧!」 眼看距离圣诞节只剩下几天了,要是再无法突破进度,这份礼物铁定会来不及送出去,于是她立刻决定听从老师的建议改变设计,好好把握剩余的时间,赶在圣诞节之前把手套织完。 她学白鹤报恩那个故事里的白鹤,努力地编织,日也织、夜也织,忘了吃饭,也忘了睡觉,只要醒着,手里就是抓着棒针与毛线,不停地织。 好不容易,在圣诞夜的前一晚熬夜把手套完成了,她睁着红肿的双眼,欣喜地反复打量着。 「形状不是很好看,而且也织得太长了,但没关系,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嘛!」 她很用心地把手套包装好,趁着白焕宸送爸爸回来时,亲自送给他。 「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是我亲手织的,虽然织得不好,但是请你收下。」 她亲自把绑着蝴蝶结的礼物,送到他手中。 「呃,谢谢。」既然是她亲手织的,他也不好意思不收。 白焕宸看着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挺好奇里面是什么。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可以啊,你快打开来看。」关颂竺怀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看着他把盒子打开,取出那双靛青色的柔软织品。 「这是……」看见她亲手织的毛线成品,白焕宸显然有点诧异,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好半晌,缓缓抬起头,眼中出现一抹小小的感动。 「谢谢你!没想到你竟然织了一双袜子给我,一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那是手套。」她眼中出现受伤的神色,哀怨地瞥他一眼。 「咦,是吗?」 白焕宸吓了一跳,赶紧再次低头细看,但是无论怎么看——那都像一双袜子。 不过他不会残忍到告诉她这个事实,甚至还昧着良心称赞道:「真的是手套,织得很不错。」 「真的吗?谢谢!」关颂竺很高兴,笑得非需灿烂。 白焕宸抬起头,不经意发现她双眼红肿,眼下还有两圈大大的黑眼圈,顿时惊讶地问:「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是红眼症吗?」 「不是啦……没什么,只要睡饱一点,过两天就会好了。」她支支吾吾地道。 睡饱就好?白焕宸狐疑地思忖,低头看着刚收到的礼物,这才忽然明白。 「你熬夜织这双手套?」 「呵呵。因为织不完,所以……」关颂竺干笑。 「以后你别再织这些东西了!」他顿时有点生气。 「为什么?」他的语气让她很受伤。 「我不缺这些东西,再说真的需要的话用买的就好了,何必这么辛苦?总之,以后你别这么费事了。」 知道她为了一双手套,竟然熬夜熬到双眼红肿,他是又气又心疼。 但关颂竺不明白他的心疼,以为他嫌弃她织得不好,比不上外面贩卖的商品精致美丽。 伤心地僵立好一会儿,关颂竺强颜欢笑地挤出笑容:「你不喜欢没关系,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是请你留着好吗?祝你圣诞快乐,晚安!」 「不是的!我——」 关颂竺没等他说完,就赶在自己失态之前,快步跑上楼。 白焕宸懊恼极了,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呀! 故意让小两口独处、好替他们制造机会的关祖耀,这时才施施然出现。 「咦,小竺织毛线给你吗?她织了什么?」 关祖耀感兴趣地拿起来瞧了又瞧,露出身为人父的骄傲笑容。 「小竺织了袜子呀?织得很好嘛。」 「那是手套。」 好吧! 关颂竺承认,织毛线来证明自己很贤慧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其它计划! 接下来,她决定从厨房着手。 所谓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定得先抓住他的胃,所以她打算好好磨练厨艺,抓牢他的胃。 因为家里本来就有个厨艺高超的钟点管家,所以她不需要向外寻求奥援,直接走进自家厨房请益,从最基本的煎荷包蛋开始练习。 以前除了用餐时间,她和管家太太几乎没有互动,这回接触之后才知道,其实管家太太人很好,也很热心地教她做自己的拿手料理。 不过她大概是扶不起的阿斗,而且毫无料理天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道菜,但她就是有办法把制作过程搞得像恐怖活动,危机处处。 「啊——」 现在关家厨房最常听到的,就是她的尖叫声,而管家太太通常得拿着锅盖当盾牌才敢靠近炉子,以防有东西突然从锅子里飞出来。 一开始,她做的菜真的很可怕,别说端出去献宝了,就连自己都不敢吃,只怕端出去喂流浪狗,狗都会吓昏。 但她不怕辛苦也不气馁,经过反复练习,终于勉强能端出象样的东西了。 「太好了!小姐,你做得很好。」 管家汤太太欣慰地看着摆满好几层便当盒的菜,开心地替她欢呼。 「真的吗?」关颂竺没什么信心地打量那些发黄的菜叶、硬梆梆的肉、散掉的鱼,还有煮得像稀饭的米饭。 「真的!」汤太太加重语气鼓励她道:「对一个初学者来说,能做出这样的便当,已经算很好了。再说味道我替你尝过了,绝对没问题,你尽管安心送去吧!」 「谢谢你,汤太太。」 有汤太太替她背书挂保证,关颂竺才大起胆子,亲自把那个盛满饭菜和爱心的便当,送到父亲的服务处去给白焕宸。 到了服务处,还没进门,就很不凑巧的遇上正好要出门的秦琬娴。 看到她的第一眼,关颂竺下意识想转身逃走,但她告诉自己不可示弱,于是昂起小巧的下巴,勇敢她朝着她走过去。 「关小姐,你来了?」 秦琬娴不屑地撇撇唇,审视她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衣着打扮。 今天她穿着一套香槟色的小洋装,脖子上挂着一条豆大的粉色珍珠项链,耳朵上也戴着同套珍珠饰品,同样淡妆素净,高雅得教人嫉妒。 秦琬娴的视线在她身上兜转一圈,最后落在她手中慎重捧着的便当盒上,双眼霎时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她不必问也知道,那个便当是要送给谁的。想到这个草包千金竟然敢觊觎自己心仪已久的对象,秦琬娴心底便涌起阵阵火气。 她唇一咬,脑中迅速浮现一个邪恶的念头。 「来送便当啊?辛苦了。」 她状似亲切地微笑,平静地从关颂竺身旁走过,却在关颂控毫无防备时,突然伸脚拐了她一下。 「啊!」关颂竺突然踢到不明的障碍物,整个身体失去重心往前趴,为了怕手中的便当打翻,她急忙将通往服务处的阶梯当作缓冲,挡住跌倒的态势。 「晤啊……」 她的膝盖硬生生撞上水泥的阶梯,痛得她当场呻吟。 「哎呀!关小姐,你不要紧吧?」 秦琬娴装模作样地掩嘴惊呼。 「对不起噢,我不知道你会突然靠过来,所以不小心绊倒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以后走路最好留意一点比较好喔,呵呵!﹂她窃笑两声,然后便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 关颂竺瞪着她嚣张的背影,却只能气闷在心底,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是没有证据,她又能说什么?只怕到时候反被诬赖。 「好痛……」她低头一看,自己短洋装下裸露的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只要稍微一动,刺痛的感觉就阵阵袭来。 「关小姐,你不要紧吧?」里头的职员看见她跌倒,急忙跑出来关心。 「我不要紧,谢谢你。」她强忍痛楚,对那位职员笑了笑。 很奇妙的,自从敞开心胸接纳每一个人后,她开始能感觉到大家对她的关怀,以前觉得世界上没有人关心她,根本是自寻烦恼,无病呻吟。 「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关颂竺走进服务处,尽量不让自己的跛脚看起来太明显。 「啊,对了,白助理在吗?」她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将自己亲手做的便当送给自焕宸。 「白助理?他在啊,他正在会议室——」 「那我去找他。」 那位职员还没把话说完,关颂竺已经开心地跑去会议室找人了。 「白焕宸——」 她笑喊着推开会议室的门,然而一开门,就发现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里面显然正在开会,而且议题严肃,气氛紧绷,她一闯进去,白焕宸和她父亲其它幕僚的讨论全都停止,每个人都诧异地转头看她。 「有什么事吗?」白焕宸的语气听不出热络与欢迎。 「呃,我……」 她尴尬地转头看看他左右,发现有些人面露不耐,那眼神好像在指控地无端打扰他们重要的事。 她耳根子立即涨红,下意识地将便当含藏在身后,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请继续。」 「关小姐!」 她急急退出会议室,仓皇关上门,连白焕宸叫她,她都不敢回头。 她难堪极了,闷着头一个劲往前走,只想快点走出大门,离开这个令她窘迫的地方。 「关小姐!」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见白焕宸关心的脸庞,委屈感霎时全涌上来。 但她不想象个没用的女人,受到一点点伤害就泪涟涟,她咬着唇,制止自己像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哭出来,甚至还能微笑。 「你、你去忙没关系,没什么事!我只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而已……没事,真的没事!」 她将保温便当盒藏在身侧,再度转身想离开,但是才走了两步,又被那双大手拦住。 「你带了东西来给我?」镜片后的黑眸,扫向她手上那只精致的多层保温便当盒。「嗯。是我亲手做的便当……」 「既然拿了便当来,怎么不说呢?」他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 「我……我看你好像很忙。」她嗫嚅地回答。 「我已经让大家先去吃饭,现在我有空了。你跟我来!」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通过走道,将她带向服务处的最后方,那里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几乎没什么人使用。 关颂竺呆滞地看着他宽大的背影,傻愣愣地踉着他走,不敢相信他竟然主动握自己的手。 她悄悄缩紧手,反握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肌理与温度,高兴得几乎要落泪。 他的手好大、好暖,牵着她的动作也好轻、好温柔,感觉非常慎重,关颂竺心里又甜又感动,身体轻飘飘的,一切感觉好不真实。 进了小小的休息室,里面除了两张双人的木头长椅、两张单人木椅以及长方形的木桌之外,就只有一些放置杂物的橱柜,摆设非常简单。 「你坐这边。」他将她安置在其中一张双人长椅上,自己则坐在她对面。 「这是我亲手做的便当,管家汤太太说我做得不错,但我自己觉得做得不好,如果你不介意,请你尝尝看。」她边说边慎重地打开便当盒最上一层盒盖。然而一看到里头的东西,她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她急忙又打开其它层的饭菜,发现情况全都一样。 全毁了!原本铺排得整整齐齐的饭菜,全像打翻似的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不但完全没有美感,而且看起来简直就像……喂猪的喂食。 她这才想起刚才进门前被秦琬娴拐了一脚,差点绊倒,虽然极力护住便当盒,但还是翻倒了。 看着自己辛苦下厨,而且费尽心思装好的便当变成这样,她真的很想哭。 「你做了什么菜呢?」白焕宸好像没看见这团混乱似的,探头想打量便当里的菜色。 「不要看!」关颂竺大声尖叫,急忙用手护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饭菜,死都不让他瞄一眼。 「饭菜不小心打翻了,变得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很恶心,你不要看啦!」 「乱七八糟有什么关系,只要没变坏就好了。不好看,照样可以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他不挑食,因为从小就知道食物的可贵,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福,可以天天吃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可是……」 「对我来说,我认为食物的味道远比外观重要。就好比一个人,我最看重的是他的内在,外表对我而言,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是吗?」听他这么说,她想起当初拒绝婚事时,他的确曾说过这样的话。 美貌与地位,不是我选择对象的必要条件。 她不一定要美丽,但一定要热心善良…… 确实,他真的不是那么注重外表的人,那么——把这个翻倒的便当盒给他,他真的不会太介意吧?她怯生生地移开自己的手,整个凌乱、毫无美感的便当,霎时无所遁形地呈现在他面前。 「样子确实不太好看。」白焕宸看了看,中肯地评论。 「噢。」我就知道!关颂竺难过地垂下脖子,像垂死的天鹅。 「但是——」他拿起筷子,挟了块不再青翠的绿花椰菜放进嘴里,嚼了片刻后说:「味道倒还不错。」 垂死的天鹅颈立即高高昂起,她睁大眼,惊喜地问:「真的吗?」 「嗯。这些菜虽然不能说卖相很好,但味道真的不错。」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每道菜都一一品尝,边吃边点头。 「太棒了!」 「那么高兴啊?」她那副欢欣鼓舞的模样很可爱,让他忍俊不住。 「当然啊!我还想,如果你觉得不难吃的话,那以后我天天帮你准备便当好不好?」晶晶亮亮的双眸,希冀地看着他。 「这……」他有些犹豫。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似乎有些转变,以前见到她总是头疼,但是现在每回见到她,却经常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真的爱上她…… 「说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是你自己答应的,你可不能反悔。」 关颂竺急忙提醒道,就怕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随便你吧!」 他故作冷淡地响应,很怕自己发现—— 其实自己并不那么想抗拒她。 用完餐,当她打算离去时,因为她动作缓慢地起身,以防膝盖伤处疼痛,他才发现她膝头上受了伤。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伤?」 他阻止她起身,自己则飞快蹲下,检视她的伤口。 「那是因为……没什么,是我不小心跌倒。」 她本想说出秦婉娴害她跌倒的事,但想到自己无法证明她是有意还是无心,所以也不想计较了。 「竟然伤成这样!刚才怎么不说呢?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立刻到前头办公室拿了医药箱,回来替她消毒擦药,最后包上干爽的纱布以防感染。 关颂竺感动地看着他细心上药的举动,心里满满的爱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一个这样温柔的男人,谁能抗拒呢?她一定得做点什么,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 「你喜欢吃水果吗?明天我替你带些切好的水果来好吗?」 「不用了」三字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她受伤的膝盖好半晌,才说:「好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不要太酸的水果。」这句话仍是看着她的膝盖说着。 「好,那我买甜一点的——」 「也不能太甜,甜腻的水果我也受不了。」 「好,那我就买不酸不甜的水果。」 有这样的水果?离开服务处之后,关颂竺立刻到水果行去,替他买水果。 「老板,我要买水果,麻烦你帮我挑。记得不要太酸的喔!」关颂竺甜甜地喊道。 「好好,没问题!我会帮你挑甜一点的」 「不行不行!也不能太甜,人家他……不喜欢吃太甜的啦,所以你要挑不酸又不甜的。」 「……」不酸又不甜的水果?中年老板被考倒了,他皱着眉头拿着塑料袋,努力在写着「世界甜,不甜退钱」的牌子下,挑选看起来比较不甜的水果…… 第八章 「大家好。」 「啊,关小姐好!」 关颂竺照例又提着便当和一些分送给大家的饮料,来到父亲的服务处。大伙儿看见她,也很自然地打招呼,俨然她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咦,大家在做什么?」 她从透明的大片玻璃发现,服务处用来处理琐碎杂事的杂务室里,多了好几位平常没见过的欧巴桑,她们穿着志工背心正在帮忙折纸张。 「因为选举快到了,所以大家正在替委员折邮寄的宣传单,志工妈妈们还特地来帮忙。」一位职员笑着告诉她。 「在折宣传单?」 关颂竺见大家辛勤地替她父亲折选举文宣,不禁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替爸爸做过任何事,即使是选举时,也总是置身事外,她突然觉得很羞愧。 她应该多替自己的父亲尽点心力。 于是有点迟疑地,她开口问道:「呃……请问,我也可以帮忙吗?」 「关小姐也想帮忙?」 对方愣了几秒,随即大笑着说欢迎。 「现在我们正缺人手,您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我先把便当拿进去给白助理,等会出来就跟大家一起工作。」 「好,我会告诉大家的。」 「谢谢你。」 关颂竺道过谢,便赶紧把便当送进小休息室给白焕宸。 陪着他用餐时,她一直想着等会该怎么帮忙,因此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而白焕宸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到了。 他慢条斯理喝着她带来的热汤,佯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你等会儿有事?」 「没、没有啊。」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要去帮忙折宣传单?「呃,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好像急着想离开的样子。」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听来有点不是滋味。 「啊,也不是啦……」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你有事就去忙。」 他将多层便当盒的隔层一层层迭回去,盖好盖子,推回她面前。「谢谢你的便当,最近你手艺进步很多。」 「真的?我好高兴。」关颂竺听到他的夸赞,乐得喜上眉梢。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先出去了。」她急忙将空便当盒收回袋子里,想赶快出去帮忙。 她迫不及待想离开的神态,让白焕宸心里更酸。 这么急着离开,她是赶着去跟谁约会吗?「那我先走了。」她朝他笑笑,随即开门离去。 故意表现得完全不在意的白焕宸,竭力忍着不出去看看,是否有哪个男人在外头等她。 他刻意找了许多事,让自己在办公室里忙到傍晚,不愿多想关于她的事,直到喉咙又干又渴,才到茶水间倒水喝。 白焕宸人在茶水间里,却隐约听到关颂竺的说笑声,他感到非常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急忙走出茶水间左右张望,最后,从杂务室的隔间玻璃窗上,瞧见她的身影。 关颂竺正在里头,混在一群职员和志工妈妈之间,跟着大家一起折宣传单。 他忍不住走过去,站在杂务室敞开的门边看着她,她一面动作利落地折迭宣传单,一面和大家说说笑笑。 这样开怀大笑、平易近人的关颂竺,是他从未见过的。 无法否认,那样真诚开朗的笑容非常迷人,就像宝石一样耀眼。 他情不自禁痴望着,完全看呆了。 「白助理?」最后,不知是谁不经意抬头发现他的身影,讶然喊道。 关颂竺这才发现他人在这里。 「咳!大家辛苦了。」 既然被抓包了,白焕宸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巡视般地检视大家忙碌的成果。 「不错,大家都折了不少。」 「是啊,因为有关小姐来帮忙嘛!她很厉害呢,一下子就学会了,而且折得又好又快。」一位男职员仰慕地道。 「素啊素啊,关小贼真的粉厉害,折得粉快喔!」欧巴桑们也纷纷夸奖关颂竺的聪慧。 「哪里,是大家热心教我啦。」关颂竺被大家夸得很不好意思,她一开始笨手笨脚的,动作又很慢,是他们不厌其烦地一再告诉她诀窍,她才慢慢熟练起来。 「那么,大家继续加油吧!」白焕宸环视众人一周,视线在关颂竺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转身回办公室去。 关颂竺不自觉停下手边的动作,着迷地望着他宽挺的背影。 「关小贼,偶们继续折吧!」 旁边的欧巴桑对她咧开金光闪闪的大金牙,温和地催促道,她才回过神来。 「噢,好的!」 这个下午,她度过有生以来最充实、最有意义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和大家一起做事,也很高兴能替自己父亲略尽绵薄之力。 傍晚要回家时,她忍不住又问大家。「请问……我明天还可以来帮忙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关小姐有空,我们随时欢迎你。」他们连忙说道。 「那么,明天见了?」 「明天见。」 关颂竺心满意足地离开服务处,满心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关颂竺果真实践诺言,再度到杂务室和大家一起折宣传单。 她还特地改穿轻便的t恤、牛仔裤,不但工作更方便,还能够拉近与大家的距离。 自此之后,每天中午她来替白焕宸送便当,就会顺道留下来帮忙。 折完宣传单就帮忙打字打印名条,方便贴在信封上邮寄,或打一些拜访电话,请一些老选民继续支持。 她平易近人、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服务处里上上下下包括志工妈妈们都很喜欢她,除了老早就瞧她不顺眼的秦琬娴。 她对关颂竺的态度仍然一样,总是人前亲切温和,人后挖苦嘲讽,但关颂竺决定不跟她计较,她不想因为私人的情绪,打坏服务处里融洽的气氛。 「妈,忙完了吗?」 这天傍晚工作快结束时,志工周妈妈的小儿子开车来接她。 周妈妈的小儿子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周妈妈骄傲得不得了,特地把他拉进服务处,同每个人介绍她儿子。 结果爱神的箭射中他,他竟当场「煞到」关颂竺。 「关、关小姐你好,我、我叫周元朗。」要不是克制得好,他的口水早就流满一地。 「你好。」关颂竺客气地对他微微一笑。 同元朗兴奋得简直快要昏过去,不断找话和她攀谈,连她先走了,他还痴痴望着人家的背影。 结果第二天,服务处多了一位年轻的男性志工。 「大家好,我叫周元朗,这段时间会暂时在这里帮忙,请大家多多指教!」他咧着嘴,同大家打招呼。 这全是周妈妈安排的,知道儿子喜欢人家,她这个当妈妈的当然得全力push啊!再说她也很满意关颂竺,不但人长得漂亮又好相处,家世更是吓吓叫,谁娶了她谁包准飞黄腾达。 她当然知道关颂竺对白焕宸有好感,所以天天都替他送便当,不过现在这社会讲求公平竞争嘛,只要还没结婚,人人都有机会。 所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厚着脸皮,把自己的儿子安插进服务处,好展开攻势。 「哎哟,他根本就是来追关小姐的嘛!」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元朗来这里的目的根本不是真的热心想帮忙,而是想趁着近水楼台之便,追求关颂竺。 而这种念头是会传染的,原本唾弃到不行的人也开始有样学样,射月摘星不落人后。 第二天,李妈妈把她的大儿子带来了。 「啊偶儿子刚退伍,还没找到工作,所以偶先叫他暂时过来帮忙啦,也请大家多多关照喔。」 第三天,孙妈妈把她的侄子赵育青也带来了。 「我家育青还在念研究所,说什么要体验人生,所以我大哥要我介绍他进来,大家一起帮关委员的忙。呵呵呵!」 本来以中、老年人居多的志工团,年龄层一下子降低三十岁,当然这不是坏事,至少原本就融洽和乐的气氛,因为年轻人的加入市更显活泼。 不过还是有人对这样的发展不怎么愉快,那就是白焕宸。 本来有年轻的新血加入,是件很值得庆贺的事,但是这些人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是拿着当志工的名义把马子,整天像苍蝇一样黏着关颂竺嗡嗡叫,让他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关小姐,你喜欢吃什么?」 端着马克杯站在茶水问的开饮机前,白焕宸不自觉拉长耳朵,偷听从隔壁杂务室传出来的说话声。 几乎人人都发现到,最近白焕宸跑茶水问的次数变多了,还常常一待就是一、二十分钟,每回大家找不到他,只要到茶水间去找,他八成都在那里。 因为跑茶水间的次数太过频繁,已有好心的职员忍不住提醒他,是不是该做一次详尽的健康检查?因为以他跑茶水间的频率来看,搞不好得了糖尿病。 「我喜欢吃什么啊?」关颂竺偏着头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特别偏好的食物。「我都喜欢,没什么不喜欢吃的,不过我还满喜欢日本料理的,因为味道很清淡爽口。」 「我知道有间日本料理店非常好吃,改天我请你去吃好不好?」周元朗反应迅速地邀约。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如果真的好吃,那就约大家一起去吃,人多也比较热闹嘛。」 「这……这个……」可以想见这人脸上必定布满黑线。 呵!白焕宸无声暗笑,小妮子回应得很好。 「那么,关小姐你喜欢看电影吗?」赵育青踩着阵亡的情敌出击。 「喜欢啊。」 「那么,我请你去看电影吧?最近有部不错的电影上映!」 「好啊!那就大——」 「先说好,我只请你一个人去,不给其它任何人跟!」这个厉害,马上赶在她开口之前堵住她的话。 「啊,那……」怎么办,既然她已经答应了,临时反悔实在太不好意思。「好吧!」唉! 「太好了!那么礼拜六下午两点,我在信义区的华纳影城等你。」 「晤……嗯。」关颂竺无奈却无法拒绝,只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同意?她居然同意了?! 白焕宸握紧手中的马克杯,眉毛拧得像两条纠结的毛线。 原本以为她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她竟爽快地答应。 她不是说喜欢他吗?为何还—— 他气闷地转身走出茶水间,还没多想,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杂务室里。 「白助理,怎么了?」 他看起来怒气腾腾,好像要找谁算帐一样冲进来,因此大家全被他吓一跳。 「我……」白焕宸看着那些纳闷的面孔,张口欲言,脑中却一片空白。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呢?」关颂竺水汪汪的眼眸,充满柔情地瞅揪着他。 「呃,对。」他感激地看着她,沉声问:「这礼拜六下午,你可以来帮忙吗?我有些重要的名单想麻烦你输入。」 「那——很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她很怕不能和那男孩去看电影?白焕宸沉下脸,加重语气道:「嗯,是满急的。」其实,那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工商名册。 「好,我一定来。」关颂竺绽开大大的笑颜,捣蒜似的猛点头。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希望自己能够为地做点事,真正帮上他的忙。 「啊?那电影——」刚才还在天堂漂浮的人,此刻掉进地狱里了。 「不好意思!育青,这礼拜六我要来帮忙,没办法跟你去看电影了,你请别人去吧!」 说完,继续傻笑陶醉中。 「哇!怎么这样啦……」 白焕宸默默退出杂务室,嘴角得意地微微上扬。 他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卑鄙的人,但是狡诈也好,卑鄙也罢,这感觉真是痛快! 「啊,你已经到了?」 星期六当天,关颂竺在家里根本坐不住,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便来到父亲的服务处,等候白焕宸的到来。 他依约准时到达服务处,见她已经在里头等候,不禁露出讶异的表情。 「因为没什么事嘛,所以我就先过来了。」 她抬手顺了顺刚才被她玩乱的发丝,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仪态。 她把这次的会面当成约会,还穿了粉嫩俏丽的纱质短裙,有别于平日来帮忙时的朴素、端庄。 「那么进来吧,我把数据拿给你。」 周未服务处是不上班的,只有一位留守的值班人员,他和值班的男职员打过招呼,便将她带进他的办公室。 「就只有这些吗?」 「对。」 所谓的名单,大约才四五张而已,依她现在训练有素的打字速度,可能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输入完了。 等她输入完成之后,一定要拗他请客,还要他陪她吃饭逛街,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霸占他剩余的时间。嘻嘻! 啪啪啪啪…… 关颂竺坐在计算机前,白嫩的十指飞舞,开始利落地将名单输入计算机。 白焕宸站在她后方看她输入,她身上淡雅的香气随着空调飘来,勾动地敏感的嗅觉。 那好闻的气味使他分神,双脚好像被钉在地上,难以移动脚步。 如果再靠近点,那香气是否会更清晰?他盯着她白皙纤细的脖子,幻想着如果沿着它往下吻,可以尝到什么样甜美的滋味…… 「呃,请问……我打错了吗?」 她纳闷的声音穿过昏昏沉沉的脑袋,让白焕宸猛然惊醒,他这才发现关颂竺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原本她很专心地输入数据,但是从后方投射而来那对火炬般的双眸,让她如坐针毡,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没有,你做得很好。咳,继续加油。」他感觉自己连耳根子都红了,清清喉咙,力持镇定地走开。 关颂竺望着他的背影,不解地嘟起小嘴,总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很专心地各忙各的,办公室里除了敲击键盘的规律声响,就是偶尔停下来休息时,交谈几句的说话声。 将近四点时,关颂竺手边的工作即将结束。 白焕宸微微一笑,决定去买杯咖啡犒赏认真又辛劳的她。 他到附近某间知名的连锁咖啡屋,替她买了颇受女性喜爱的焦糖玛其朵,另外替自己买了杯摩卡,一起带回办公室。 然而人还没进门,就听到耳熟的说笑声。 狐疑地推开门一看,果然是赵育青跑来了。 赵育青见到他,立刻笑着提高音量说:「白助理,你不介意我待在这里等颂竺吧?她快输入完了,等她打完,我们就要去看电影啦!」 他很自动自发地把对关颂竺的称谓从「关小姐」改成「颂竺」。 原来她并没有取消看电影的约会,只是把时间延后而已!一抹阴影蒙上白焕宸的眼,让他的面容冷了三分。 「嗯,没关系,你请自便。这是刚买的热咖啡,请你们喝。」 他冷淡地将焦糖玛其朵放在关颂竺的面前,另一杯为自己所买的摩卡咖啡,则给了赵育青。 「哈哈,谢谢喔!真好,有免费的咖啡喝。」赵育青一点都不客气,立刻啧啧有声地喝了起来。 关颂竺无奈地偷翻白眼,这个赵育青厚脸皮的程度,真是无人能及! 首先是他不请自来,明明已经跟他说待会没空了,还是不死心硬赖着不走,非要等到她「有空」不可。 打扰人家忙正事也就算了,别人买了两杯咖啡,又不知道你要来,那杯当然是自己要喝的,客气拿给你,你也不推辞,还拿得那么顺手。 年纪不小了,也念了那么多书,却比她还不会做人,关颂竺不禁感叹他教育失败,更加坚定意念,等会儿绝不跟他一起去看电影。 「我不渴,这杯给你吧!」 她将自己的那杯咖啡递给白焕宸,但他没接受。 「那本来就是要请你的,你喝吧!」 说完,白焕宸径自低头忙自己的事,不再看她一眼。 关颂竺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变得冷淡,与先前的平静温和截然不同,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却隐约知道是从赵育青来了之后,他的态度才改变的。 为此她更气赵育青,怪他无端出现,破坏了他们原本和谐的气氛。 而赵育青似乎不懂得看人脸色,白焕宸冷淡、关颂竺不热络,他好像完全看不出来,即使没什么响应,地依然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唱着独角戏。 「颂竺,你说等会儿我们去看什么片子好?是洋片还是国片?」 「随便。」随便他,她才不去。 「那你想去哪间戏院看?是去华纳,还是找附近的电影院就好?」 「都可以。」反正是你自己要看,随你高兴选哪里。 「那么要不要买点东西进去吃?你想吃卤味还是咸酥鸡?饮料要喝绿茶还是可乐?」 「你决定就好。」因为——没有人要和你一起去看电影! 没人发现,白焕宸的脸色愈来愈沉,愈来愈难看,这时他终于起身喊道:「关小姐!请你跟我出来一下。」 第九章 白焕宸突然要和她离开办公室,关颂竺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很高兴能暂时摆脱聒噪的赵育青,于是毫不犹豫立即跟出去。 白焕宸没等她,头也不回地走向他们平常吃午餐的那间小休息室。 双双进了门,关颂竺掩上门扉后才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他转身面向她,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冽,她不由得心底一骇。 「当然,你说。」 「如果你来服务处,只是为了招惹其它男人的注意,请你不要再来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认真工作,努力替你父亲辅选,如果你没有相同的想法,就别来破坏这里的工作气氛,请你离开。」 关颂竺瞪大眼看着他,活像他刚甩了她一个耳光,显得震惊错愕。 「你怎能这样说?!」他严厉的指控,句句都像利箭般伤透她的心。 「如果我说错了,我愿意道歉,但我不认为自己错了。」 「所以你认为我来这里帮忙,不是认真的,我过去的努力都是装模作样,其实我只是来招蜂引蝶,找人陪我玩乐的?」 他的话太伤人,她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她根本克制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不停地坠落。 「难道不是吗?」 「白焕宸,你真是个浑蛋!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根本不值得我付出感情!我爱的男人,必须是了解我、包容我、疼惜我的,而你做了什么?」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见,哽咽地指控着,嗓子都哑了。 「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付多了多少心血?为了你,我改变自己;为了你,我辛辛苦苦学习我不懂的事,而你竟然认为,我只是来玩的?你怎能这样误解我?如果你认为我的存在是多余的,那么我马上走,以后永远不再踏进这里一步!」 说完,她也不在乎模糊的视线是不是会害她跌倒,转身便打算往外冲。 怎料当她的手握住门把的同时,一双大手懊悔地从后头抱住她。 「对不起!」他好紧好紧地圈着她,不稳的气息喷向她颈后,不断喃喃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只是——」 「我不想听你解释!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拚命挣扎着,但他的力气好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听我说——」 「我不要听!」她坞住耳朵,不想再听从他伤人的口中吐出的任何话语。 「颂竺!」他扭过她的身体,通她面对他。 但她偏不从,槌打他的胸,踢踹他的腿,死命地扭动,毫不文雅地踢打,不顾任何形象。 她不在乎了!去他的完美仪态、高雅气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根本不肯听他说,白焕宸拿她完全没办法,目前唯一能使她安静下来的方法只有—— 他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快狠准地攫住她柔嫩的小嘴,辗转热吻,厮磨缠绵,把小嘴的每一吋,都彻彻底底尝遍了。 这番激吻果然把她吓呆了,甚至非常有效地制止了她的抗拒。 「原谅我。」 他松开她被吻肿的唇,而她出奇地安静,因为被吓傻了,所以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有意那样伤你,我只是……嫉妒。」他叹息了声,同她坦白。 「嫉妒?嫉妒谁?」 「……赵育青。」 「你为什么要嫉妒他?」关颂竺彷佛听到天方夜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如此优秀,她认为赵育青才应该嫉妒他。 白焕宸没有回答,把头转向一旁,神情相当不自在。 「为什么?」她没想通这个道理,一径追问原因。 「还用得着问吗?」他窘迫地白了她一眼。 「不问我怎么知道?」 「你——」原以为她是故意装傻,但望着那双深深迷惑的眼睛,他才明白她是真的不懂。 他无奈地叹息,放柔声调道:「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小傻瓜,你成功了,我终于爱上你了。」 关颂竺瞪大眼,震惊地看着他,接着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苦尽甘来的惊喜情绪无法宣泄,所以她哭了。 她摀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泪水不停地落,哭得满脸是泪,哭得啜泣颤抖,哭得不能自已。 「真傻!」他既心疼又怜惜,再度捧起她的脸,慎重地、温柔地吻住她,给予她最深的疼惜。 终于,关颂竺的单恋结成正果,单飞的候鸟有了伴侣,再也不会孤单。 恋爱的感觉是甜的。 自从与自焕宸正式交往之后,关颂竺的甜蜜,怎么样都掩饰不住。 而白焕宸也不打算隐瞒他们相恋的事,所以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关小姐芳心落在谁家。 很现实的,刚加入服务处那三名新血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不过并没有人太在乎,反正本来就没人冀望他们能长久留下来。 而大家对关颂竺与白焕宸的恋情都抱着祝福的态度,只除了一个更加嫉妒、怨恨关颂竺的人。 「关小姐,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这天白焕宸陪关祖耀去立法院开会,不在服务处,秦琬娴逮到机会,私下把关颂竺叫进他们的办公室。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还有事情要忙。」 不能怪关颂竺冷淡,她实在不太喜欢待她极不友善的秦琬娴。 「忙?你有什么好忙的?」秦琬娴的语气充满讥诮与讽刺。「反正你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黏着白焕宸死缠烂打吧?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为了不撕破脸,破坏服务处和谐的气氛,关颂竺一直对她很忍耐,但她却愈来愈过分,让她实在忍无可忍。 「秦小姐,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要让你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伤害我?但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失公道吗?我确实爱着白焕宸,但我也是真心想帮我父亲、帮大家的忙,不是来这里玩玩、打发时间的,你可以不必喜欢我,但是不能否定我所做的努力!」她义正辞严地声明着。 「哈!在我看来,你是吃饱太闲,来这里卖弄风骚罢了。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大家都觉得你是个讨人厌的麻烦人物吗?我相信白焕宸也感到很困扰,只是大家碍于你是委员的千金,对你百般容忍罢了。」 「你胡说且他们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大家都对我很好。」 「哼,你是委员的女儿,大家当然得巴结奉承你啊!你尽管再继续做白日梦没关系,你以为催眠自己,大家就会真的接纳你吗?还是快点回家去,做你的大小姐吧,少来这里惹人嫌!」 「你——」 「我倒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感到困扰?」 白焕宸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让秦琬娴惊骇不已。 「白……白……焕宸?!」 「你回来了!」关颂竺见到他开心极了,立即扑过去抱住他,抬头对他一笑,什么委屈烦恼都抛诸脑后。 白焕宸对她笑笑,又抬头直视秦琬娴,眼神尖锐凌厉,令她胆颤心惊。 「还有你说的这番话,是大家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自行加油添醋、胡乱造谣的呢?」 「我……」秦琬娴脸色涨得通红、神情窘迫,说不出话来。 「我想,这并不是事实,而是你自行编造的吧?」他凝视着她,直接了当地点明。「秦助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明理温婉、和善亲切的好同事——我想你也是刻意让大家这么认为的吧?谁想得到你私下竟是这样待人的?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被心仪的对象撞见自己尖酸刻薄的嘴脸,秦琬娴既难堪又难受,而他直接坦言对她失望,更让她羞愧欲绝。 白焕宸知道她不好受,因此没再责备什么,只拉着关颂竺的手,默默将她带离办公室。 「你要带我去哪里?」发现自己被塞进车厢里,关颂竺连忙间。 「你父亲想请我们吃中饭,要我过来接你。」他上车发动引擎。 「噢。」 车子驶上熙来攘往的马路,白焕宸瞥她一眼,有些责怪地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什么?」「秦琬娴找你的麻烦。」 「嗯,先前是有几次……」 「既然她会私下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不说?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告诉你父亲都行啊!为什么要沉默着,你就这样乖乖任人欺负吗?」 他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不是故意笨得任人欺负,而是不想因为私人的事情影响到整个服务处的气氛。秦琬娴虽然对我很不亲切友善,但是不可否认,她对服务处的运作很重要,如果我受一点委屈,能换来服务处的融洽和谐,那么我忍一忍,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把自己当正义女神啊?」 他还是满生气的,只要想到自己的女友就在自己的身旁受欺侮,而他却毫不知情,他就…… 他气她,但其实更气自己。 「我没有啊,我只是……」关颂竺真的委屈得想哭了。 身旁传来叹息声,一只大手伸来揉揉她的发,放柔语调,怜惜地道:「以后不许再这样自己硬撑了,要是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一定要马上来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啦。」 好心顾全大局还挨骂,她也不要再那么傻了。呜呜。 结果,他们用完午餐回来,秦琬娴竟然「留书出走」了。 不知是因为羞愧、没脸继续待下去,还是气愤白焕宸始终不肯爱她,总之她留下一封简单的辞呈,表明自己「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便包袱款款走人了。 「啊,怎么办?秦助理走了,以后谁来替代她的工作?」关颂竺慌张地问。 这下糟了啦!所以她才一直忍耐她的冷言冷语嘛! 「这并不困难,我心中已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白焕宸望着她直笑。 「谁啊?」小陈?小周?还是小李?「就是你呀!」 「我?!」关颂竺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哼。你现在已经逐渐熟悉服务处的事,而且也很聪明肯学,我相信由你来接手,一定能做得比秦助理更完美、更圆熟。」 「真的吗?」她对自己还是没有太大的自信。 「我相信你,你一定做得到。」 白焕宸微笑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她有勇气与毅力打破他既有的成见,赢得他的爱,就绝对有办法迎接这份挑战,而且会做得比秦琬娴更好。 他对她有信心。 事实证明,白焕宸果然没有看错人。 关颂竺接替秦琬娴的职务,因为用心、刻苦、肯学,各方面的评价果真比她更好,也为父亲赢得更多掌声与赞美。 「颂竺,你确定吗?」白焕宸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当然,我为什么要退缩?」 她将印有父亲名字的彩条斜披在身上,登登登地踩着小梯子,慢慢地爬向架高的宣传车上。 年底将近,立委选举的竞选活动鸣枪开跑了,向来不参与政治活动的关颂竺,这回决定亲自站上宣传车,替她最爱的爸爸拉票。「而且,我也是为了你预先实习嘛!」她羞赧地道。 因为她父亲已经决定,这是他最后一次参选立委,下回选举,将由明年即将与她完婚的白焕宸代替他披挂上阵。 所以她这回不单只是尽尽为人子女的孝心,也是为了将来当贤内助预做准备。 「哎呀!」她突然大叫。 她的脚突然滑了一下,白焕宸赶紧扶住她。 「呼,好险——啊,你做什么啦?」 他不顾她臊红的脸和害羞的抗议,大掌捧住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圆臀,使劲将她推上宣传车上的平台。 接着,他也跟着爬了上去。没多久,竞选车队浩浩荡荡地从已改为竞选总部的服务处出发了。 「请大家多多支持关祖耀,拜托拜托!」 关颂竺不畏阵阵寒风,亲自站上宣传车,拿着大声公对着选区的选民喊着话,要大家支持她的父亲。 几天下来,同行的人个个喊累,而她却是再苦也不喊累,反而斗志更加旺盛,愈战愈勇,让白焕宸为她心疼,却又打从心底敬佩不已。 这天,他们在选区内最大的公园里举办政见说明会。 她当然也陪着白焕宸与父亲一同前往,在会场内奔走发送传单。 「关立委,加油喔!」 「关立委,祝你顺利连任。」 「关立委……」 发表会过后,选区的选民一拥而上,等着与关祖耀握手,还有许多选民特地送上水果或是饮料等慰劳品。 热情的选民将四周挤得水泄不通,气氛一片和乐,这时,却突然传来枪响。 砰! 第一声枪声响起时,大家还以为有人在放鞭炮,直到烟硝味传来,还有身旁众人的惊呼逃窜,他们才知道事情不妙。 子弹到底从何处击出?他们根本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杀手的枪靶。 「小陈,你先护送委员回宣传车上,我去找颂竺!」 他们的人都被惊慌失措的民众冲散开了,白焕宸将保护关祖耀的任务交给信赖的人,自己则在尖叫逃窜的人群中,寻找关颂竺的身影。 「颂竺!」 他看见她了,她正被急着逃出这团混乱的人群愈推愈远。 「你快过来!」他大声呼喊。 「我也想过去呀,可是我过不去……」她也很想走到他身边,但是身体根本动不了。 「你站着别动,我过去拉你二」他看看周遭,当机立断道。 「好……」 关颂竺话还没说完,枪声再度响起。 「颂竺?」 白焕宸眼睁睁看着她瞪大眼,身体一震,接着如慢动作演出般,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第十章 白焕宸坐在病床边,守着依然昏睡的关颂竺,面色凝重冷肃。 她中弹了! 直到现在,他还难以接受这个令人震撼的事实。 而不幸中的大幸是,那颗子弹只擦过她的手臂,流了一点血,并没有大碍。 医生为了稳定她受惊的情绪,替她打了镇定剂,让她好好睡一觉。 伸手握住关颂竺冰冷的小手,白焕宸才知道自己的手颤抖得有多厉害。 他缓缓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上,无法不去回想亲眼目睹她中弹时的震惊与恐惧。 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她! 「别离开我……」他亲吻她柔弱无力的手指,心痛地喃喃低语。「直到差点失去你的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我爱你,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呢喃着爱语。 这时,神色焦急的关祖耀推门走进来,身旁跟着同样面露担忧的周雅芸。 「小竺还好吧?」 「还好,睡得很熟。」白焕晨立即起身道。 「警方抓到那枪手了!」关祖耀气愤地道。「他是对手阵营派来的,想枪击我影响选情,结果却误伤小竺。现在政治界愈来愈混乱了,你以后也要小心点——」 「委员!」白焕展突然严肃地喊道。 「啊,什么事?」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但是——未来我将不会从政。」 「为什么?」 一心冀望的未来女婿竟然表明不继承他的衣钵,关祖耀难掩震惊。 「你是不是害怕?你担心将来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是的,我是怕了!不过不是替我自己感到害柏,而是怕颂竺再遭遇相同的危险。如果将来我从政,颂竺绝对避免不了再次站上火线,我不要她再成为任何人的标靶。」 「焕宸——」 「而且您政事忙碌,鲜少有时间在家,所以她一直很寂寞,我希望将来婚后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她,别再让她一个人寂寞度日,这是身为她未婚夫的我,目前最大的期望。虽然对不起您,但是希望您成全!」 他恭谨地行九十度的礼,恳求未来岳父的谅解。 呆愣片刻,关祖耀苦笑着上前拉起他。 「既然你的出发点是为了疼爱我的女儿,那还谈什么谅不谅解呢?我们关家在政界得意这么多年,就算这时候淡出也很足够了,不从政就不从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小竺的幸福比较重要。」 「委员……」 「该改口啦。」关祖耀眼眶微湿,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离去。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周雅芸问关祖耀道:「真的不在意?」 她是指白焕宸表明不从政的决定。 「说完全不失望,那是骗人的,但他也是真心爱我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小竺明明是我最呵护的宝贝,而在这点上我却输给一个小伙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太失职了。」唉! 「不然,我替你生个儿子继承衣钵?」周雅芸试探性地问。 「哈哈……」关祖耀笑了几声,当她说的是笑话。 周雅芸脸色黯然,默默打住这个话题。 送走关祖耀后,白焕宸坐回床沿,再度握住关颂竺的小手。 「颂竺,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轻抚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耐心地等候她醒来。 得知她平安无事,紧绷的情绪逐渐松懈,慢慢的,镇日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的眼皮逐渐变得像铅块一样沉重,即使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最后终究不敌疲累。 他闭上眼,趴倒在她的床沿,沉沉睡去。 睡梦中,苏醒的灵魂脱窍而出。 穿越迷蒙的时空,飞往千年前的远古恩怨…… 「嘿,看!」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白焕宸讶然转头一看,看见一张平板蜡黄的面孔。 那人盘髻发、着古服,手握长战,模样像是武夫。 「看什么?」白焕宸不解地看着他,心想:他是谁?「杨广那淫帝又挑了一批貌美女子进宫,你看那顶轿子,就是专用来将那些可怜的女人送入宫,旁边还有官兵看守,就怕她们被劫或是逃跑。」 顺着这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白焕宸看见一名纤细女子走出轿外,接过一旁官兵递来的清水解渴。 从背影看来,那女子身形玲珑,体态窈窕,应该是个美人。 方才听那人提到荒淫暴君杨广,他不禁为这名女子的未来感到难过。 这时女子悠悠转过脸庞,白焕宸当场震慑住。 因为那女子长得和关颂竺一模一样,不过却是古人装扮,同样白皙、秀丽,虽然身穿平民服饰,但仍遮掩不住优雅动人的体态。 「雪莹——」白焕宸倏然站了起来,令他讶异的是,自己口中竟然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怎么回事?「喂!封竣扬,你做什么?!」 身旁那人急忙将他按进草堆里,紧压着地面。 「我认得她,那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去救她!」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落入那荒淫暴君手中。 「不行!她是杨广那昏君看中的妃子,要是你去抢人,咱们的行踪就曝光了,届时杨广追查下来,事情愈闹愈大,岂不毁了我们与诸位首领的起义大业?」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她——」 「那是她的命!你是要成全自己的爱情,还是要解救全天下的百姓?」 「我「是谁在那里?!」 「糟了!被发现了,大家快走——」 那人一边朝埋伏在附近的同伙通风报信,一边拉着白焕宸往浓密的树林深处逃去。 「竣扬——」 身后传来女子的哭喊声,白焕宸身不由己地被拉走,但还不断回头看。 「竣扬,救我!」 那张与关颂竺完全相同的面孔满是泪水,正哭喊着他的救助。 「雪莹——」他心中揪疼,悲痛地大喊。 「我不想入宫!竣扬,你快救我!」 「雪莹!」 「快走!」 在旁人硬将他拖走时,他拚命挣扎道:「不,我不能丢下雪莹!」 「你想害死大家啊?快跟我们走!」 「不!别拉我!雪莹——」 「竣扬,求你救我!求你——」 心爱女人的眼泪,还有那充满绝望的声声呼唤,让白焕宸再也无法忍受。 他用力甩开半挟持他的人的手,决断地说:「我要回去救雪莹!你不必怕我连累你们,即便我死,也绝不会吐露一字一句。」 说完,不顾旁人的阻止,举步往回冲,闯入穷追不舍的官兵群当中。 「竣扬!.他看见关颂竺含泪呼喊的脸庞,也激动地大喊:「雪莹!」 他打倒几名官兵,奔向关颂竺张大迎接的双臂。 两人紧紧相拥,不在乎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十数把长戟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竣扬,这一回,你终于来救我了。 关颂竺对他露出一抹凄凉绝美的笑容。 「谢谢你回来救我,现在我终于可以遗忘折磨我千年的仇恨,安心地去了。」 她从高束的领口拉出一条红线,末端系着一块镂空龙纹玉佩,微笑着道:「这块玉佩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我带走了。」 白焕宸大惊,那块玉佩不正是—— 「谢谢你这一世对我的情,我会好好珍藏,来世若有机会,我会加倍还你。谢谢你爱我……」 「雪莹?」白焕宸震惊地伸出手,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关颂竺正逐渐风化,身形有如粉碎的沙粒,逐渐随风飘去,由脚到头,渐渐消失了形体。 「雪莹?不!不要离开我,雪莹——」 「雪莹……」 「焕宸?醒醒,你醒醒啊。」 「雪……雪莹?!」白焕宸缓缓睁开眼,看见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立即惊讶地挺起身躯。 他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床沿,而且显然还在医院里。 那么刚才的景象是……梦境?仔细一看,眼前正担忧看着他的人,是现代化的发型与穿着,他肯定她是颂竺没错,并不是梦中那名拥有和她柏同容貌的古代女子。 原来那是梦…… 他不觉有些怅然。 「你也做恶梦了吗?」从关颂竺惊魂甫定的眼眸中,瞧得出她心底余悸犹存。 「也?」 「嗯。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喔,梦见自己坐在花轿中,由官兵严密戒护着,正要被送进宫中,后来中途他们停下来休息,而你出现了,他们要追杀你,但你还是回头来救我,我好高兴。」 她眉眼弯弯,脸上漾开好甜的笑容。 白焕宸听了浑身一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这是机缘巧合,还是…… 不!这个梦并非巧合,他想起自己先前在古董店所买的那块碎了一角的龙纹玉佩。 那块玉佩和梦中女子所展示的玉佩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在梦境中的玉佩很完整,并没有任何碎裂之处。 封竣扬…… 他忽然想起梦中有人这么喊自己的名字。 雪莹……而梦境中的自己,是这么喊她的。 封竣扬与那个名叫雪莹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牵扯?他暗中立誓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翻遍了相关的文献资料、乡史野籍,最后白焕宸才在一本不为人所关注的惰唐野史中,找到这段令他震惊的记载:隋末,阳帝暴虐,宠幸雪贵妃。雪贵妃名柳雪莹,本篇瓦岗军大将封竣扬未婚妻,后为阳帝强夺入宫,因受宠,封为贵妃。雪贵妃妖媚惑主,为虎作怅,人民视为祸国妖姬……大业十四年三月,瓦岗军围剿江都,炀帝为下属缢杀,封竣扬亲赐白绫,令雪贵妃自镒…… 「不……」 古籍掉落于地,白焕宸怔忡摇头,不相信雪莹竟是死于自己之手。 他亲赐白缓逼雪莹自缢?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 已经回家休养的关颂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好奇地翻到他刚才看的那一页,想看看是什么内容让他那么惊讶。 然而看完之后,她自己也是震惊无比。 雪莹不就是梦中的她?她就是雪贵妃?她是祸国妖姬?不!她不信,她不是那样可怕的女人! 「焕宸,我不是——」 她害怕地想靠近他,然而他却下意识避开她。 「焕宸?」她受伤她看着他,他表现得好像她抹了毒,稍微一碰就有致命的危险。 白焕宸心里很乱,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可能伤了她的心,但他无法控制,他无法接受竟是自己杀了雪莹,怎么也平复不了自己此刻激荡的情绪。 现在他必须先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不起。」 他沉痛地闭闭眼,绕过她伸出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奔离她家大门。 离开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连游荡,不断回想着这段奇妙的梦境与历史。 他的前世必定就是那位隋末大将封竣扬,而关颂竺则是那位雪贵妃,所以他们两人碰触到那块玉佩,才会有晕眩、昏迷等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封竣扬与柳雪莹……不幸的年代,不幸的过往,还有被岁月淹没的爱情。 他的心中充满忧伤,为了这段千年前的不幸故事,同时也是自己的前世感到悲伤。他负了她吧?他必定曾在那时抛下她,她才会被逼入宫为妃,后来性情大变,媚惑隋杨帝,苛虐百姓,必定也是因为心中充满对他的恨…… 他不由得唾弃自己,心底更是深深自责,虽然这段过往已经是一千四百年前的历史了,但他却像是昨天才刚发生那般懊悔、心痛。 雪莹……颂竺…… 他爱的究竟是谁?如游魂般在外游荡到深夜,身心俱疲的他才倦极返家。 跨出电梯,白焕宸一眼便看到蹲踞在他家门前,宛如流浪儿似的关颂竺。 再次见到她,心中的悸动更深,他认识她已经好久好久。 一千多年了…… 关颂竺见到他回来,立即起身,泪水再度滑落满是泪痕的脸庞,她啜泣着哀求道:「求你不要不理我!」 「颂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心疼、怜惜、弥补都来不及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很坏,怂恿隋杨帝那好色的皇帝增加赋税,为我兴建花园,害死许多无辜百姓,我像褒姒、妲己一样,是个邪恶的妖妇……但我是真心爱你的,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 「傻瓜!」她的祈求,简直像要撕碎他的心。 「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不顾同伴的阻止,折回去救你,即便是死在一起,也好过让你入宫受苦。你一定是受了许多折磨,才会心性大变,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什么,因为罪魁祸首正是我!」 「焕宸……」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不要再多想,从今以后我们该想的是要如何让我们过得更好、更快乐,以弥补前世被命运夺去的幸福。」 「嗯!」关颂竺含泪笑着,用力点头。 「对了!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他突然道。 「是什么?」 「你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他打开门,将她拉了进去,直奔主卧室。 关颂竺误会他的意图,脸都羞红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 「什么?」 白焕宸不解地看着她,末了看着她涨红的脸,这才恍然大悟,大笑起来。 「不是的,我是想让你看这个。」 他打开抽屉,取出装着龙纹玉佩的盒子。 「这就是你在古董店看中的那块玉佩——同时也是我当年送你的定情之物。」 「咦,那块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它买下来了。其实第一眼见到它,我就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原来它当年曾是我的东西,难怪我对它这么有亲切感。」 「让我看看。」 关颂竺接过盒子,和他一起慎重地打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盒盖一开,两人都当场骇住。 玉佩不见了! 不,不能说不见了,因为它并没有消失,而是粉碎了。 原本形体完好的玉佩,在短短期间内竟风化成粉未状,虽然依稀可以从外形看出玉佩原本的形状,但其实它已是一堆钙与镁的硅酸盐粉末。 两人怔愣了好久,关颂竺幽默地转头问他:「你被骗了吗?你确定老板不是拿香灰卖你?」 白焕宸哑然笑了,摇摇头说:「不可能!刚买回来时我还拿出来看过,但是因为碰触它会让我头昏,所以就收在抽屉里没动它。」 「我只是说笑。因为就算老板卖假货给你,也不可能风化成粉末。」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梦境中风化消失的柳雪莹,知道应该是她带走了它。才正想着,忽然一阵风吹来,将那些粉末吹散。 「啊!」 他们急忙想关上盒子,但玉佩的形状已不复见。 诡异的是,转头看看房间,窗户并没有打开,那阵怪风不知从何处来的?他们惊异地对视一眼,随即露出微笑。 「我想她是想告诉我们,别再沉溺于过去的悲剧,好好迎接我们的未来。」白焕宸推测道。 「嗯,我也这么想。」关颂竺点头附和。 「我们让它离开吧!」 于是他们一起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将开启盒盖的盒子移到窗外,很快的,骤起的夜风将那些细致的粉末,一点一点地卷走了。 「没有了。」望着空空如也的盒子,想到连系过往的最后一项物品消失了,关颂竺有些惆怅。 「嗯。」 「可是我心里居然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是啊。」 「……你的手在做什么?」 她的腰上有只意图明显的大手,正在四处游荡作怪。 「送走了过去,也该好好想想我们的未来了。」 「所以?」 「我们提早把婚事办一办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补回我们曾经失去的每一刻幸福时光。」 「好……」 话语渐歇,两张脸庞逐渐靠在一起。 窗外冷月隐去,房内热情方炽,纠缠千余年的爱恨情仇,终于在这一刻画下句点,未来迎接他们的,只有幸福与欢笑,不再有仇恨与苦痛。 「我爱你。」 白焕宸以最深情的呢喃,封住她的小嘴。 尾声 结果,跌破众人眼镜,关颂竺的婚礼竟和父亲的同时举行。 在她与白焕宸订婚后,关祖耀也突然向周雅芸求婚,将女儿嫁出门的同一天,他也将新任妻子迎进门。 但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促使自己仓卒再娶的背后主谋,正是他的宝贝女儿。 话说关颂竺订婚时,周雅芸热心地全程协助,她很感念周雅芸待她视如己出,也替父亲耽误她的青春抱不平,便替她出主意掳获她父亲。 「雅芸阿姨,你不能对我爸这么百依百顺啦!男人是不能宠的,你只求付出不求回报,他们就会把你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男人就是要调教,我爸也一样。」 白焕宸在一旁假装认真看报,对于未来老婆的驯夫教战手册不予置评。「我教你,从现在开始,不管我爸说什么你都跟他唱反调,等他开始不高兴,你就告诉他有人向你求婚了,你正打算好好考虑,我保证我爸一定会很紧张。」 「真的吗?」这辈子从没有在心爱男人面前说过「不」的周雅芸,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你就姑且试试嘛,难道你想这样没名没分地跟我爸一直耗下去啊?」 虽然目前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女人总希望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爱人的身边。 「好,我试试看。」周雅芸下定决心道。 几天后的早晨,关颂竺正要下楼用早餐,好早点到服务处去。 经过父亲房门前时,忽然有人开门走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雅芸阿姨?」 「啊!小竺?」看见她,周雅芸比她更尴尬。 关颂竺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满脖子的红斑,心中惊奇:那就是传说中的草莓吧?改天也要叫焕震帮她种些来玩玩…… 啊,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她怎么会一大清早从她爸爸房间走出来,脖子上还种满草莓?「谢谢你,小竺。」周雅芸露出腼腆的笑容,欣喜地展示手指上的钻戒。「你爸爸昨晚向我求婚了!」 「真的?太好了!他是怎么开窍的?」 「就照你所说,我告诉他有人向我求婚,我考虑要定下来,结果你爸就发了狂硬把我留下不准我走,之后就……啊,反正后来他就拿出戒指向我求婚。」她红着脸道。 「原来他早就买好戒指,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我求婚。」说到感动处,周雅芸不禁激动落泪。 「哈哈,我就知道这招管用!恭喜你啰,雅芸阿姨——呃,对不起,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喊你一声妈……」 「没关系!」周雅芸摇摇头,包容地一笑。「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女儿,喊什么称谓并不重要。」 「雅芸阿姨……」关颂竺非常感动。 结果四个月后,当他们双双完婚时,周雅芸肚子里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 从超音波的检查得知是男孩,关祖耀高兴得不得了,直嚷着要把他培育成自己的接班人。 「是谁说已经对得起老祖宗,要就此放弃政治的?」周雅芸调侃他。 「这……哈……哈哈……」关祖耀只尴尬地笑。 而对于自己即将有个小自己二十五岁的弟弟,关颂竺则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我真庆幸雅芸阿姨比我早怀孕。」这天晚上熄灯后,她与白焕宸躺在床上进行每日例行的睡前谈心,她这么告诉他。 「喔,为什么?」他把玩她的发丝,懒洋洋地问。 「你想想看,要是我的孩子比我弟弟还大,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他们打架或是抢玩具,到底谁该让谁呢?是年纪大的该让给年纪小的,还是舅舅该让给外甥呢?」 「说到这个,岳父实在厉害,都五十几了还能一举得男,该说他老当益壮呢,还是宝刀未老?」 「应该说是功力不减当年吧?」哈哈! 「那我怎么能输他?」白焕宸嗓音变得低沉,大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嗯……」 卧房内逐渐蔓延激情火热的气息,春意无限之时,好奇宝宝又有问题了。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怀孕,而将来雅芸阿姨又生第二胎的话,我们的孩子不就比舅舅或阿姨大了?」 她又把他难倒了。现在箭在弦上,到底发是不发?他将头伏在枕上,痛苦得想喊救命。 早知道就拜托岳父别续弦——至少别这么早续弦,等他们的孩子满十岁了再娶也行啊! 现在只求岳父只生这一胎就够了,千万别再生了。 真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