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公主》 楔子 寻人启事 给善心人士: 爱女靖卉日前离家,行踪不明,善心人士若知其下落,敬请不吝告知,定致赠一笔优渥的酬谢金。 给亲爱的女儿: 卉卉,爸爸亲爱的宝贝!自从你离家之后,爸爸没有一天吃得下、睡得好,不时担心着你的安危。 不只爸爸,妈妈也很挂念你,急得都快生病了,还有你的大哥、二哥、三哥、管家礼伯、厨娘刘妈、司机阿坤、女佣珠珠跟阿花,以及狗狗布朗、迷你猪喜乐、马厩里所有的马……大家都很想念你。 另外,如果你不喜欢爸爸养凶猛的宠物,那爸爸也会为了你把老虎鬃刷、鳄鱼绿皮、孔雀蓝哥都送走。 还有,爸爸知道错了! 爸爸和哥哥们保证,以后不会再吓跑你的男朋友了,宝贝,你快点回来吧! 父杨虎 第一章 好冷噢! 深夜的阳明山,人车逐渐稀少,偶有几辆上下山的车辆经过,但也只一晃眼就开走了,没有人肯多停留半秒,更没人多瞧路边一眼。很快的,山路上又只剩一道踽踽独行的纤细身影。 真的好冷。 一直缩紧脖子的杨靖卉忍不住停下脚步,猛朝被冻得僵红的掌心呵气,让那些许热气温暖她的掌心。 北部气温本就比南部低,山区入夜后更冷,正巧这两天第一波锋面报到,穿着短袖短裙的杨靖卉觉得自己好像误闯北极的金丝雀,冻得几乎快受不了,白嫩的鼻头、脸颊直发红,手脚更是不住颤抖。 “为什么才九月而已,台北气温就这么低?”难道是她特别怕冷吗? 她喃喃自语,拉着小小的旅行箱继续往前走,那里头装着她仅有的家当。 要走到哪里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感叹,回想一个星期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呃,也不能说完全无忧无虑啦,毕竟还是有一些事让她一直很困扰。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之她打小衣食不愁,姑且不论爸妈和哥哥处理事情的态度和手段,他们确实很宠爱她,要是他们知道她沦落到身上没有半毛钱,深夜还在路上流浪,不心疼死才怪呢! 然而当时她实在气不过,一时赌气逃了家,本想来台北找一位学生时代的姐妹淘,暂时投靠她,哪知道人才刚出台北车站,就有一位可怜的老太太走过来说不会买票,想请她帮忙。 她自小热心善良,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立刻又转头走回车站,去帮老太太买票。 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很好心,见她包包提在手上不方便,便对她说:“你的包包提着很重吧?我替你拿一下。” 于是杨靖卉想也没想,就把装满贵重物品、所以有点重的包包交给她,等她替老婆婆买完票,一转头,发现已经不见老婆婆的踪影。 当然,她的包包和里头的几样贵重首饰,及一迭厚厚的钞票也全跟着不见了。 当时她虽然很气愤,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看起来像尊菩萨的老太太也会骗人,倒也没有太惊慌。 因为她买票搭车到台北时,顺手把找的零钱塞进口袋,所以身上还有几百块,足够她搭出租车上山去找朋友。 只要找到好姐妹薛玲玲,就有个暂时的窝身之处,还可以先跟玲玲借钱,之后再找机会还她就行了。 反正薛玲玲也是富家千金,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 她想得轻松美好,但是哪晓得,当她花光身上最后一块钱,好不容易搭出租车上了山,来到好友家门口,才发现——薛玲玲不在家! 问了邻居后得知,玲玲跟家人到美国去看姑妈了,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她听了眼泪差点没当场狂飙。 玲玲不在家,而她身上半毛钱也没了,该怎么办?! 没有钱又没有地方可去,她才会落得流落在荒郊野外的命运。 当然啦,如果她真的有心想求救,只要走进警察局,借一支电话拨电话回去,问题就解决了,但是—— 她不要! 她受够家人的过度保护、把她当没行为能力的幼儿,那样的日子让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就算流落街头,她也不要回家。 这时,远处的对向车道闪起灯光,又有车子上山了。 灯光快速前进,不知何故,车子前进的速度突然慢下来,经过她身旁时好像还犹豫地停顿了下,杨靖卉侧头瞄了一眼,是一辆蓝色的发财小货车。 她没有多想,喀啦喀啦地拉着小旅行箱,继续往山下走。 没多久,身后忽然传来急速奔跑的脚步声,她狐疑地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只见小发财车不知何故停在路旁,有个高挺的男人跃下车,朝她直冲而来。 她心头一慑,心想这个人若不是想来劫财就是劫色,而她身上已经没有半毛钱了,这个人抢不到钱,肯定会摧残她这朵可爱的小百合啦! 她连忙松开行李箱的拉杆,两只小手紧握成拳,摆出搏击的姿势。 她其实不会什么了不起的盖世神功,会的只是三脚猫本领而已,而那还是爸爸替哥哥们请武术老师来上课时,她躲在窗外偷学来的。爸爸太宝贝她这女儿,根本舍不得让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挨打受罪。 哎,言归正传,她现在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已,要是这男人真的有什么不良企图,她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 这时,男人缓缓靠近她,她惊慌地往后退,大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小姐——” “你、你想做什么?不要再过来了!” “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男子一开口,杨靖卉歇斯底里的尖叫戛然顿止,因为—— 他的声音好好听喔。 不是她老爸那种令人发噱的台湾国语:“你给偶小心点!” 也不是大哥那种冷得像冰库飘出来声音:“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也不是她二哥那种贼狐狸似的奸笑声:“呵呵,不好意思,承让了。” 当然更不像她三哥那种大剌剌的粗鲁咆哮:“你们全给我皮绷紧一点!” 他的声音温柔轻缓,像和风;语调清脆,像流泉,不疾不徐,悦耳舒服。 再仔细看看他—— 就着昏暗的路灯,她已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仔细了。 他呢,并不是一眼就会令人尖叫的美男子,但倒也五官端正,面目清朗。他体格高瘦,身穿一件蓝色格纹衬衫、一条陈旧的牛仔裤,虽然皮肤黑了点,不是她素来喜欢的白面书生,但至少也有几分斯文的书卷气,半点卑鄙猥琐的感觉都没有。 不自觉的,杨靖卉略为安了心,但仍没完全松懈防备。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知人知面不知心,搞不好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变态狂,或是精神失常的疯子呢! “这条山路入夜后人车会变少,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很危险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男人道。 遇到坏人?欸……他不就是吗? “你一个女孩子,更应该注意自己的安全,怎么能半夜一个人随便乱跑呢?”说着说着,他竟然教训起她了。 坏人还会劝受害人注意安全吗? 嗯,不可能吧!难道说,他真的不是那种心怀不轨的坏人? “你赶快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正在担心你。”男子继续好心劝道。 “不要!”杨靖卉听了,呼吸一窒,想也不想地大吼。 “啊?”男子诧异地看着浑身燃烧着怒气的她。 她现在是怎么了? “我不要回去!”她又恨恨地嚷了一次。 无论怎样,她都不要回家,她讨厌那个家,家里的人太伤她的心了! “你不回去怎么行?难道你要这样一直走下去?”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对!”杨靖卉倔强地噘起小嘴。 “怎么可能?现在早就没公交车了,而且这里离市区还很远,你打算走多久?”男子摇着头走回来。 “这点不劳阁下费心!”她拉起小旅行箱,扭头继续往山下走。 “你该不会是跷家少女吧?”瞧她这副任性的模样,分明就是。 “这更是与你无关!” “你成年了吗?” 吼,这个问题让她火冒三丈。 “我早在三年前就成年了!”是怎样?长得娃娃脸不行吗? “就算成年了,一个女孩子深夜在外游荡真的很危险,还是赶快回家。” “我、不、要、回、去!”杨靖卉转过头,眯眼瞪着那个吵死人的家伙。 他像鹦鹉一样叫个不停,烦不烦啊? 男人也瞪大眼瞧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男子挫败地叹口气,软下语气问:“你不回家,打算去哪里?” “我……”杨靖卉的嘴蠕动了下,没一会儿别开头,嫣红的小嘴委屈地扁起。 “什么?”男子疑惑地拧着眉问。 她发现他的眉很好看,修长整齐,不像她爸爸的眉毛,又黑又粗,活像两条毛毛虫。 “我……”杨靖卉的小嘴又动了下,但话还是只在嘴里嘟囔,他根本听不见。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我无处可去!”杨靖卉倏然扭过头,哀怨的大眼直瞪着他。 “什么?!”他更加错愕地看着她。 杨靖卉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低着头垂头丧气,像只战败的斗鸡,模样看来可怜万分。“我不想回家,但也没有地方可去,而且我的钱都被骗光了,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听完她的陈述,男子张大嘴愣了许久,好像难以相信现今社会还有这种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人。 杨靖卉咬着嫩红的小嘴,瞄了眼那个模样呆傻的男人。现在这社会很乱,每个人都戴着一副假面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信任他,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像他这样老实又规矩的男人,可说是二十一世纪的奇葩。 “喂,你家还有没有空房间,收容我几天好不好?”她转动水灵灵的眼眸,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他一看就是“有求必应”的滥好人脸,应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吧? “我?!”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对啊!”杨靖卉肯定地点点头,笑得好灿烂。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要到男人家呢?”老天!她父母是怎么教她的? “为什么不可以?”杨靖卉理直气壮反问他,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不过借住一个房间,有那么严重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坏人很多,你一个弱小女子主动送上门,不怕被奸被杀、被弃尸啊?”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 这个丫头有没有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她长得也算不错,眼睛很大,脸蛋和嘴巴却是小小的,可爱的五官组合起来很秀气,堪称清秀漂亮,而她居然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会吗?”她还纳闷地看着他,好像从没想过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有人敢吗?” 她家里有一群比豺狼虎豹还要凶猛的男人,那个粗蛮的老爸就很不好惹了,再加上三个拳头比砖头还硬的哥哥…… 要是真有人敢打她主意,她倒要问问对方有没有保险咧。 打小被保护得妥妥当当,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好心的哥哥,可不可以收留我嘛?”完全不知人心险恶的女孩,娇笑着再次恳求。 “我……”被她那声软软的哥哥一叫,他居然脸红了。 “好啦,你帮我嘛!要是你不帮我,我今晚真的就要露宿荒野了,万一明天打开报纸看见我发生什么意外,看你的良心过不过意得去?” “这……”他搔搔头看看她,看看她又搔搔头,考虑了很久,最后终于重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你暂时先跟我回去好了。” “耶!” 杨靖卉举手欢呼。 ***bb***bb***bb*** 小发财车的引擎声,划破寂静的黑夜,带领他们驶向不知名的尽头。 杨靖卉坐在小发财车的副驾驶座上,像条虫一样扭动着。 “这里是哪里啊?”她愈来愈不安地看着前后左右漆黑一片。 整条路上唯一的灯光,居然是他们这台小发财车的灯光。 原本路上还偶尔有些许车辆出入,但驶离山区的主要干道之后,整条小路上就只剩他们一台车了。 他想把他带去哪里?难道她信错人了? “已经快到了,就在前头而已。”刚才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做林宗泓的男子,笑笑地告诉她,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噢,那就好。”她知道自己很大胆,而且太没有危机意识,但是——她真的不相信,拥有这种温柔笑容的人,会是个居心叵测的坏蛋。 果然没多久,车子再拐进一条小路里,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温暖的灯光,照映着一户门口满是盆栽的人家。 “到了,这就是我家。” 林宗泓用遥控器开启铁卷门,将发财车驶进宽广的庭院里,还亮着灯光的屋子大门倏然被打开,一名纤细秀丽的女子披着薄毛线外套,从屋里跑出来。 “若奾,你还没睡吗?还是我吵醒你了?” 林宗泓马上跃下小发财车,迎了过去,连车上还有一位客人他都忘了。 “没有,我还没睡。我想你大概快回来了,所以在等你。”女人朝他漾开绝美的笑容。 “天气凉了,你身体不好,快进去,别着凉了!”林宗泓拉紧她的毛线外套,将她带向屋子的方向。 他对她的呵护,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知为什么,杨靖卉心里有点酸酸的,或许是因为除了家人之外,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这么好,所以有点嫉妒那女孩的幸运吧! “喂!你不理我吗?”她怕被遗忘冻成冰柱,也不甘受冷落,故意大声喊道。 小发财车的底盘虽比一般轿车高,但也还不至于跳下不来,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坏心肠,想暂时“拆散”前头那对碍眼的亲密佳偶。 果然立即的,前方正喁喁私语的两人瞬间停住脚步,同时转过头。 “咦?宗泓,你带了朋友回来呀?”首先惊呼出声的,是童若奾。 “啊,糟了!”林宗泓这才想起,自己在山路上捡到的“人”。 “对不起!”他急忙奔回小发财车旁,打开车门,将杨靖卉扶下来。 “对不起,我一时疏忽,把你忘记了。”杨靖卉都两脚平安落地了,他还在道歉。 “没关系!不过,可以麻烦你将我的行李箱拿给我吗?”杨靖卉佯装无辜道。 “可以。”林宗泓连忙帮她将放置到后头载货区的小行李箱拿下来。 “谢谢你。”杨靖卉接过小行李箱,甜甜地朝他一笑。 童若奾眨眨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宗泓,这女孩是——” “若奾,她叫杨靖卉,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杨小姐,她叫若奾,是我最重要的得力助手。”林宗泓简单地替她们互相介绍。 “你好。”杨靖卉礼貌又乖巧地打招呼。 “你好,欢迎你来。我叫若奾,在宗泓哥的园艺店帮忙,算是这里的员工。”童若奾露出友善的微笑,欢迎杨靖卉的到来。 她温暖的笑容和林宗泓很相像,都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 “欸?原来这里是园艺店呀,难怪院子里有这么多花。” “后面还有苗圃,你看到才会惊讶呢。” “是吗?那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参观一下。” “杨小姐——” “若奾姐,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靖卉吧!” “好,那你也叫我若奾就好。” “好啊,若奾。”杨靖卉甜甜地微笑。 “对了!宗泓,花苗的事情怎么样?沈老板肯割爱吗?”她转头望向林宗泓,急急问道,那正是林宗泓南下彰化一个礼拜的目的。 “当然有!被我缠了一个礼拜,他实在受不了,今天终于卖给我了。喏,这就是传说中珍贵的蓝色百合。”他拿起货车上保护妥当的几盆花苗其中一盆,骄傲地展示。 “那太好了!不过他才不是被你缠得受不了,我想他也是因为知道你是真心爱花,会好好善待这些花苗,他才愿意割爱的。”童若奾笑着道。 “哈哈,是这样吗?”林宗泓腼腆地搔搔头,不好意思笑笑。 事实上,确实是的!沈老板的确说了这样的话,若奾实在聪慧过人。 杨靖卉站在一旁,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在林宗泓与童若奾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兀自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情人?朋友?还是—— “啊,我先把花苗搬下来吧!”童若奾急忙上前道。 “不用了,我们先进去吧,花苗我等会儿再弄就行了。”林宗泓连忙阻止道。 风愈来愈大了,他怕她着凉。 这回他总算记得自己还带了客人回来。 “杨小姐,一起进去吧!” ***bb***bb***bb*** “外头很冷吧?我去泡茶。” 一进门,童若奾就先去泡了一壶热茶,让刚回到家的两人暖暖身子。 “若奾,小宇睡了吗?我买了点心给他吃噢。” 喝了热茶,林宗泓将一个小盒子递给童若奾,那正是台中知名的点心太阳饼。 “谢谢!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破费。”童若奾道谢,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胡说什么?买些点心给孩子吃,哪算什么破费?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见外。” “对不起。”童若奾立即道歉,她也知道自己将他与她的距离拉得太远,但是她…… “我没怪你,你别道歉。”林宗泓有些无奈地一笑。 她一定要把他推得这么远吗? “真的谢谢你,小宇很喜欢吃太阳饼呢,可惜他已经睡了,不过等他明天起床看见,一定很高兴。”童若奾拍拍太阳饼的纸盒,笑着说道。 “是吗?小宇喜欢那就好。”林宗泓欣喜一笑。 “对了,你与靖卉是怎么认识的……”童若奾望着始终安静坐在一旁的杨靖卉问道,对她感到很好奇。她在林宗泓这里工作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带女孩子回来,而且过去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性朋友有过密切联络,更别提来家里玩了。 “其实,她是我在回来的山路上,偶然遇到的。我看她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很危险,问了之后知道她无处可去,就先把她带回来,暂时收留她。” “无处可去?”童若奾诧异地看着杨靖卉。“你家住在哪里呢?” “我……我是从高雄上来的。”杨靖卉垂下视线,呐呐地回答。 “高雄?那很远啊!既然你家住在高雄,那怎么会一个人跑来台北,而且夜都这么深了,还流落在这种偏僻的山区呢?”童若奾关心地问。 “我……不瞒你们说,我是跟家人吵架,一气之下跑出来了,本来想来上台北找朋友,但才刚到台北火车站,有位老太太请我帮她买票,结果竟然偷走了我的皮包,我才知道她是骗子。” “啊,现在骗子真是猖獗!”童若奾气愤地嚷道。 “我用最后仅剩的几百块钱搭出租车上山来找朋友,没想到她跟家人出国探亲去了,要一个月才会回来,我身上半毛钱都没有了,只好一个人走路下山。” “天哪!你真是太倒霉了,好可怜。”善良的童若奾听得心都替她揪疼了。 “是啊是啊。”杨靖卉感动地猛点头,她真是个好人啊! 没想到,这时却有个人这么说: “既然身上没有钱了,你就别再跟家人呕气,快点回去吧!” “你说什么?”杨靖卉头一扭,大眼眯起,恨恨地瞪向一旁正在喝茶的男人。 被她那双威胁的大眼一瞪,林宗泓立刻呛到了。“咳咳……” “我不要回去!”杨靖卉刷地站起来,再次严正声明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去,如果你们不方便收留我,我明天一早就走,但我绝对不会乖乖回家!” 说完,她立刻躲进厕所去了,只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但童若奾看见了,顿时替她感到心疼。 她不想回家,一定有她的原因,说不定是她家庭破碎,没有温暖,父亲酗酒还会家暴、母亲也不负责任,她从小三餐不继,还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天哪! 她自己也有个孩子,而且非常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光想到那些受到家庭虐待的孩子就无比心疼。 如果靖卉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回家……她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助她。 “宗泓,我想靖卉不想回家,一定有她的原因,我们就别逼她了。再说,现在正是培植花苗的季节,苗圃其实满需要人手的,所以如果靖卉愿意的话,就让她留下来,暂时替我们打打杂,你说好不好?”她帮忙劝林宗泓。 “这……但是我们孤男寡女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太好吧?” 他很犹豫,因为杨靖卉不像童若奾,温柔平和,一直给他一种安定、安心的感觉,杨靖卉给人的感觉很强烈,炙烈得像盆火,林宗泓从没和这样的女孩相处过,总觉得很……危险。 “你怕她半夜袭击你吗?”同若奾幽默地问。 “当然不是!”林宗泓涨红了脸,急急解释道:“我相信她是个好女孩,我只是怕人说闲话……” “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又何必担心别人怎么说呢?我替她担保,她一定会认真的做,你就收留她了好不好?”童若奾柔声央求。 “唉!既然你都么说了,那……好吧!” “太好了!谢谢你,宗泓。” 童若奾很高兴,一等杨靖卉打理好情绪从厕所出来,立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当然杨靖卉立刻同意留下。 目前已经无处可去、走投无路的她,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就什么也不会挑剔,哪怕是种花拔草,浇水挑粪,什么都好。 第二章 “靖卉,这就是你的房间,这段期间,你就暂时先住在这里吧!” 童若奾领着杨靖卉来到小阁楼,房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打理得很整洁,而且有一扇好大的窗户,视野超好。 “哇,好宽好舒服喔!” 杨靖卉在高雄的家里,光是自己的房间有二十坪大,当然也绝对比这间小阁楼豪华舒适,但这里木制的阁楼充满纯朴的乡村气息,一大片明亮光洁的木质地板让人想在上头打滚。 “顺道告诉你,浴室、厕所和餐厅都在楼下,而宗泓的房间也在一楼,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童若奾一面替她打开窗户透气,一面亲切地说道。 由于童若奾并没有提到自己住在哪里,于是她好奇地问:“那么,若奾,你住在哪一层楼呀?” “我?”童若奾笑着摇摇头。“我平常不住这里,而是住在市区,因为我儿子正在市区上幼儿园,所以我每天都会先送他上学再过来。这几天是因为宗泓到台中去了,我才暂时过来替他看家。” “噢,原来是这样。”知道她平常不住这里,杨靖卉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失望的感觉。如果她一下班就回去了,那么这屋里不就只剩下她和林宗泓了?那…… “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回房去了,我怕等会儿小宇醒来找不到我会害怕。”提到儿子,童若奾满脸温柔。 “好,晚安。” “晚安。”替她关上门,童若奾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林宗泓还坐在起居室里喝茶。 “都安顿好了?”见到她下楼,林宗泓立刻问道。 “嗯,我想靖卉也累了,就要她早点上床休息。”童若奾走到他身旁,面容有些疑惑。 “谢谢你帮我安顿她的住处。”她真是他最得力的好帮手。 “举手之劳,别客气。不过……” “怎么了?是她说了什么吗?”见她欲言又止,他以为是杨靖卉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没有。只是我觉得……靖卉可能不是个普通人喔!”童若奾如此猜测。 “啊?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林宗泓有些诧异,在他看来,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年轻、稚嫩,笑容很甜、很纯真,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 “你没注意到吗?她身上的衣服看来简便,但都是名牌,一件少说要上万块,还有她拖的那只旅行箱,那是lv的。” 即使她再不崇尚名牌,女孩子也多少会注意这些东西,光看电视或杂志报导,也知道那些品牌都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买到的东西。 杨靖卉还如此年轻,要说靠自己的力量购买这么多名牌服饰用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我倒是没注意到,不过现在的女孩子本来就比较爱买名牌用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名牌衣物了。再说,现在仿冒品泛滥,搞不好她身上的衣物和lv的行李箱都是赝品。” 林宗泓还是不觉得可疑,在他看来,她真的只是个平凡的女孩。 “你说得也有道理,或许那些都是仿冒品吧!”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女人的直觉告诉童若奾,那些应该不是假货。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深夜在外游荡,全身行头却都是名牌,怎么想都很可疑。不过——她也不觉得杨靖卉会是个别有心机的坏女孩,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苦衷吧! “若奾,我不在这几天真是谢谢你,辛苦你了,你赶快回房去休息吧!” 林宗泓见她在发愣,以为她累了,连忙要她回房休息。 “好。那么,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童若奾起身微笑道了晚安,便回客房去了,她急着去看儿子睡得好不好呢! ***bb***bb***bb*** “啊,好漂亮喔!” 整夜行军、几乎累瘫了的杨靖卉得到一夜好眠,清早醒来,才睁开眼,便被窗外满满的绿意吸引了视线。 她跃下床奔到窗前,倾身将上半身探出窗台外,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的花草绿树。这里所有的土地和房子加起来还没她家的院子大,更比不上她家请专人设计过的庭园造景美丽精致,但入眼的绿意让人感到很舒服。 她忍不住深深呼吸,清晨的空气好鲜甜,连她素来不怎么欣赏的啁啾鸟鸣,听来都如此清脆悦耳。 她兴味地打量这块充满自然气息的土地,不经意往下一看,看到林宗泓从不远处的小屋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篮子,里头有一颗一颗椭圆形的土黄色物体,看来应该是土鸡蛋。 说到鸡蛋,她隐约闻到新鲜的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气,从昨晚就没进食的她顿时感到饥肠辘辘,她连忙换上衣服,准备下楼梳洗,顺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盥洗完毕,蹦蹦跳跳地走出浴室,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林宗泓。 “小心一点。”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她才没跌倒。 “啊,对不起!”杨靖卉红着脸,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没关系。”林宗泓也立即礼貌地松开自己的手,不过掌下细嫩的肤触,让他有点讶异。女孩子的皮肤,都这么嫩吗? 距离他上回交女朋友,好像已经有一世纪那么久,他都忘了握女孩子的手是什么感觉了。 “早餐大概快准备好了,我们去吃吧!”他清清喉咙,摆出绝对正经的老板模样。 “好啊。”她肚子好饿,早就咕咕乱叫了。 “若奾,早啊。”林宗泓走进厨房,朝正在炉子前做早餐的童若奾打招呼。 “若奾,早!”杨靖卉也开朗地喊道。 “你们早,再等一会儿,马上可以吃早饭了。”童若奾转过头,温柔地朝他们一笑,林宗泓的脸立刻染红了,那“欲言又止”、“含羞带怯”的神情,让杨靖卉一看就知道,他正暗恋人家。 噢不!那样专注火热的眼神,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应该算是“明恋”了吧? 杨靖卉心里又有点酸酸的,那样深情专注的温柔眼神,看在她这个失恋的伤心人眼里,就是特别难受。 她噘起小嘴,心里咕噜噜地冒着酸泡泡。 她别开头不愿多看,却不经意见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前喝牛奶,一双灵活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模样俊秀伶俐。 “小宇,早啊!” 她看见林宗泓用那好温柔的笑容,向小男孩打招呼。 “林叔叔,早!”名叫小宇的小男孩咧开大大的笑容,笑得万分可爱。 “小宇,这是靖卉阿姨,从今天开始她要在这里工作,以后也会住在这里。”林宗泓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宇。 “真的吗?靖卉阿姨好。”小宇立刻乖巧地问好。 “小宇,你好。”杨靖卉立刻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这孩子不但可爱,而且好有礼貌,真讨人喜欢。 “林叔叔,我妈妈说你买了我最喜欢的太阳饼给我吃,妈妈要我好好谢谢林叔叔。谢谢你,林叔叔!”小宇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个大大的躬。 “小宇好乖喔!”不但林宗泓大力夸奖,连杨靖卉都忍不住称赞道。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这么乖巧过,印象中好像都只有被任性与捣蛋的记忆。 童若奾笑吟吟的,儿子乖巧听话,身为母亲的她比谁都骄傲开心。 “来,吃早餐了。”她端来几份早餐,一一放在大家面前。 肚子饿了一整晚,再加上看到眼前洁白餐盘上摆着嫩黄的煎蛋色泽诱人,肥嘟嘟的小热狗香气四溢,又酥又甜又软的法式吐司看来也是如此可口,杨靖卉迫不及待拿起叉子享用。 “唔,好好吃喔!”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法式吐司,立刻睁大眼惊叹道。“简直像施了魔法一样,真的好好吃!” “如果你喜欢就多吃点,不够我可以再煎。”童若奾被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是很高兴的。 “你没尝过若奾做的碎核果松饼,它比这法式吐司还酥、还香,包你吃了还想再吃。”林宗泓笑着推荐道。 “真的吗?哇,住在这里好幸福喔,每天都能吃到这么丰盛好吃的早餐。”杨靖卉笑眯了眼。 “遗憾得很,若奾平常不住这里,这几天是因为我南下台中,她才暂时住在这里帮我看家的。”林宗泓豪迈地咬了一大口吐司,顺道泼她一盆冷水。 “以后现成的吐司鲜奶冰箱里都会有,但想要吃若奾做的早餐——没有!” “喔,对噢。若奾不住这里……”昨晚她提过,但杨靖卉一时忘了。“不过若奾,你老公真不错耶,居然舍得让你带着小宇离家住在这里这么多天,他不会想念你做的早餐吗?” 这句无心的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什么交谈、嬉笑,通通不见了,连小宇也低下头,默默咬着吐司不说话。 杨靖卉心虚地转动眼珠子,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隐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咬着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静默了好一会儿,童若奾漾开轻柔的笑容,佯装不在意地说:“我没有丈夫,我是未婚生下小宇的。” “噢,对不起……”无意间戳到人家的痛处,杨靖卉觉得很不好意思,顿觉手足无措。 童若奾连忙摇摇头说:“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知道,早点告诉你也无所谓。只是……希望你不要轻视我们才好。”她苦笑着要求。 其实她并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她只怕儿子幼小的心灵会受伤。 “那是当然的!你这么好,小宇又是那么乖的孩子,我才不会那么无聊去轻视你们呢!”杨靖卉觉得受到污辱地低喊。 她虽不是什么造桥铺路的大善人家出身,但好歹也是个善良、有良知的女孩,耻笑一名在感情路上受创的女人,还有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种缺德的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那就好,谢谢你。”童若奾松了口气,真心向她道谢,小宇也安心地对她嘻嘻一笑。 早餐桌上再度恢复交谈与欢笑声,杨靖卉更是卯足了劲,扮小丑逗小宇开心,她所散发出的热情与活力,就像窗外的阳光一样耀眼。 林宗泓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原以为她大概跟时下一般的年轻女孩一样,爱玩又有些骄纵,想不到她如此善良、体贴,而且对孩子非常亲切又有耐心。 瞧小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早已忘了刚才提到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让他伤心的事了。 他想,是他错估她了,或许她在这里可以适应得很好也说不定。 然而吃了饭,正式上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果然是错的,而且大错特错。 ***bb***bb***bb*** “嘿——呦!” 杨靖卉搬着一盆直径约十五公分的红泥花盆,像抱着一肚子卵的母螃蟹一样,困难地横向移动。 “好、好重!”这盆花怎么会这么重?这到底是什么做的?铅块? 而且这花盆好大,挡住了她的视线,害她看不到前方的路,连一小段路也走得小心翼翼的。 “糟糕……要放哪里?我看不到底下的路……好重!啊,救命——啊、啊!” 她看不到路,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结果不小心踢到摆在一旁的整排盆花,当场跌得狗吃屎。 她跌进花盆堆里,先撞翻了一堆盆花,手中的大花盆也飞出去了,像颗保龄球一样撞翻了剩余的盆花,几十盆中型盆花全军覆没,当场全倒。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她的惨叫声还有花盆的碎裂声,正在其它地方工作的林宗泓与童若奾,双双赶来查看情况。 “好……好痛喔!” 杨靖卉躺在一堆东倒西歪的盆花当中,翻倒的泥巴散落在她的身上、头发上,弄得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狈,林宗泓与童若奾都傻愣在当场,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林宗泓声音颤抖,几乎以为自己要气绝身亡。 她才第一天上工,所以他没有要她做什么复杂、粗重的工作,就只是搬搬花盆而已。而且那些花盆并不重,最重的大约也才一两公斤而已。 一、两公斤! 那是连小宇多花点力气,都可以搬动的花盆,而她竟可以搬到跌得四脚朝天,还砸烂一大堆正要出货的盆栽。 “靖卉,你不要紧吧?”童若奾怕她受伤,急忙上前扶她起来。 “我没关系。”杨靖卉忍着痛连忙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抚着隐隐发疼的手肘,一面道歉。“对、对不起!花盆都打破了……” 糟糕,该怎么办才好? “你——”林宗泓第一次有这种眼前发黑,想要翻白眼昏倒的感觉。 “我来收拾吧!”童若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蹲下来开始收拾善后。 “我、我来就好。”杨靖卉慌忙蹲下来,抢着要收拾,却被林宗泓一把拉起。 “别碰!”他提高音量嚷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她红着眼眶,眼泪都快滚下来了。 “你都受伤了,还敢去碰那些东西?” 她不怕自己笨手笨脚,反而被花盆的碎片伤得更严重? “咦,受伤?”杨靖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肘擦破皮了,些许血丝正从破皮处缓缓渗出。 原来他叫她别碰,是因为怕她再度受伤,不是对她厌烦不耐。 “若奾,这里先麻烦你,我带她去擦药。” “好,你们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林宗泓点点头,随即拉着杨靖卉直奔办公室。 他从橱柜里找出药箱,准备替她消毒擦药。 “手伸出来。”林宗泓先取出消毒用的双氧水,粗声命令道。 杨靖卉有些畏惧地看着那个瓶子,印象中擦双氧水好像很痛耶。 但是刚才惹了祸,他一定很生气,她也不敢不听话,只好缩着脖子,乖乖伸出手来。 一看到混杂着泥土的伤口,林宗泓眉头蹙得更紧,夹起棉花沾满双氧水,就往她手上抹去。 顿时,恐怖的尖叫声回荡在林氏种苗店里,那惊悚的惨叫声,让正在看故事书的小宇也忍不住跑出来查看究竟。 “我在替你消毒,你干嘛叫得好像我拿刀砍你一样?”林宗泓捂起了耳朵,满脸痛苦地闭起眼。 “可是……真的很痛嘛!”杨靖卉眼眶里含着泪泡,满脸委屈地看着他。 她是金枝玉叶,从小到大什么苦头都没尝过,哪怕只要擦破一小块皮,照顾的褓母、佣人也全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没人敢让她受一丁点皮肉伤,也因此造就她很怕痛的毛病。 而今她擦破好大一块皮,再加上双氧水的刺激,当然会痛得忍不住惨叫啊! “这点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只是一点小痛,那有痛得那么厉害?”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忍俊不住好笑。 “你还笑?”好坏心!“真的很痛耶!” “好好,那我帮你吹一下总行了吧?”他无奈地摇摇头,张嘴替她吹气。 他认真地连吹了好几口气,疼痛立即舒缓了不少,杨靖卉抿起嘴偷笑,他怎么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 她的心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甜甜的感觉,有种被宠爱的甜蜜感。 以前家人的过度保护,只让她觉得烦躁又难以忍受,但是他对她的关怀却完全不一样,让她很感动。 见她不再喊痛,他取出碘酒,准备进行第二次上药的动作。 杨靖卉好不容易舒缓的小脸,一见到碘酒,立刻又皱成一颗包子。 “我不要擦碘酒,那也好痛。” “你没得选择!”林宗泓敲了下她的脑袋瓜,低斥道:“碘酒是很好的消毒药水,可以避免你的伤口受细菌感染。” “可是……”那好痛耶,呜,不知道装可怜有没有用? “深吸一口气,忍耐一下。”他迅速地将沾了碘酒的棉花往她手肘上抹过,带来些许刺痛。 “噢!”大概是经过刚才双氧水的震撼教育太刺激了,再遭受碘酒的攻击,她也只低喊了声,没再发出恐怖的尖叫。 林宗泓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用另一块沾了碘酒的棉花再次替她擦药。 擦上碘酒,让伤口保持干燥,就算大功告成了。 “好了。”他收回夹子,扔掉上头的棉花,然后开始收拾医药箱。 “谢谢你。其实你涂药的技术很好,不太会痛耶!”她稍微夸他几句,以兹感谢。 林宗泓勾起唇,淡淡地微笑道:“这几天你小心一点,别把伤口弄得更严重,知道吗?” “知道啦。”杨靖卉不以为然地噘起小嘴。“我像那么粗鲁不细心的人吗?” 他认真地上下打量她,然后说:“就是因为觉淂像,所以才会这么说啊。” 依他看来,她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哼!”杨靖卉气嘟嘟地噘起小嘴,不理他了。 见她孩子气的表现,林宗泓笑着摇摇头。 明明是请了一位员工,怎么好像捡回一个孩子似的? 天知道,她还会惹出多少麻烦要他善后呢? 唉! 第三章 “啊——” 美好的一天早晨,照例由杨靖卉的尖叫声开始。 “吓!又怎么了?” 林宗泓笔直从床上跃起,睡眼惺忪地套上衣裤后,飞快打开房门,往发出尖叫的地方冲。 “怎么回事?”他冲进厨房,只见满室狼藉,而发出尖叫声的罪魁祸首正站在瓦斯炉前,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又可怜地瞅着他。 “我……我想煎蛋吃,但是没想到油喷出来,溅到我手上,我好痛好痛,一时慌张就把锅铲丢出去,没想到锅铲正好打中洗碗精,结果洗碗精飞出去,撞破放在旁边的盘子,盘子摔到地上,全部打破了……” “……”林宗泓无言地望着她,真不知道她何以能活到现在? 明明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她就是有办法弄得很危险又很复杂? 真是服了她了! “算了!这个我来弄就好,你帮忙烤几片吐司,可以吗?”那是最保险的,她总不可能连吐司都不会烤吧? “好,啊……可是吐司要烤几分钟?还有烤箱该怎么设定?” “……”很好,她真的连烤吐司都不会! 林宗泓无力地翻翻白眼,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找到一张白纸,连教都不知道该怎么教的超级生活白痴。 最后,他只好请她去倒两杯鲜奶,那是唯一不会出错的工作。 吃完林宗泓所准备的简便早餐——煎蛋配吐司,没多久送完儿子上幼儿园的童若奾也来了,三人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 有鉴于杨靖卉搬花把自己弄伤,林宗泓不敢再让她去干这些“粗活”,便让她到办公室里帮忙接电话,做一些数据输入等工作。 但是谁知道,即使这样也会出错。 “喂,林家种苗园您好!”电话进来,杨靖卉兴奋地接起电话。“啊,您要订盆栽?好的,您要什么盆栽?买多少?等——等一下……” 对方叽哩呱啦念了一大串,她赶紧抓了张便条纸,开始忙碌地记下。 但是对方说的很快,再加上那些花名她不是很懂,所以又抄又问,忙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她手忙脚乱地写完对方所说的订购项目,挂上电话,她骄傲地看着那张“订单”,准备立刻去告诉老板,让他好好夸赞她一番,她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哪知道,正在喝水的林宗泓看到她写的那张纸时,满嘴的水当场喷出来。 “这——这是什么?!” “怎么了?”童若奾见他目瞪口呆、面色错愕,也不禁好奇地走过来,看看订单上写了什么。 她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他们的反应让杨靖卉知道自己又做错事,只是不知道做错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林宗泓模仿她无辜的声音,差点失控大吼。“当然有!” 他真恨不得把她揪起来用力摇晃,看能不能把她摇得聪敏一点。 “我能不能请问你,什么叫做‘大言童’、什么又叫‘洋提假’,还有‘便夜牧’是什么?” “就——就是一些花啊草的嘛!像这个便夜牧,嗯……我想应该是牧草的一种吧?” “不是啦,是大岩桐、羊蹄甲和变叶木,还有,变叶木是一种灌木类植物。”童若奾啼笑皆非,执起笔,在一旁注上正确的名称。 “算了!你别忙其它的工作了,先把这几本书给我看熟。” 他把好几本厚厚的花卉植物图鉴扔给她,那个下午她唯一的工作,就是看熟那些以往很陌生的植物名称,并且好好地记住它们。 一个人离乡背井在外工作,并不如预期中的轻松简单,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一切得从头开始。 然而遭遇到种种挫折,好强的杨靖卉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更加认真工作,努力学习,因为她不愿轻易向自己、向别人认输,所以她发愤图强,发誓要赢得林宗泓的尊敬与夸赞。 ***bb***bb***bb*** “宗泓,花已经搬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 “若奾,我来帮忙好不好?” “这个月的订单我已经全部建文件输入计算机了。” “我来帮大家泡茶吧……” 从那天起,就经常能看见杨靖卉忙碌的纤细身影穿梭在林氏种苗园之间。 不是辛勤地搬花,就是接电话、写订单,不然就是到园子里替花浇水,再不然就是到苗圃里帮忙照顾幼苗、拔除杂草。 她未必做得最好,但却是最认真的,总是抢在任何人前头找事做,她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原本很怀疑她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林宗泓,也逐渐被她的冲劲与努力打动,开始信任起这个年轻女孩。 为了随时照应她、知道她是否需要帮忙,他比以往更加密切地关注她,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比以前更久了。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盯着她看久了,他在不自觉中养成一种习惯,只要她一出现,他的目光就会自动锁定她。 现在就算她不需要关注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会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欸欸,小姐,不是那样种的!”林宗泓走进苗圃里,看见杨靖卉尝试着种铁线蕨,用力拍击额头,一副快昏倒的表情。 “这种铁线蕨的嫩茎很脆弱,你这样会让幼芽全部折断的!”老天爷呀! “那要怎么种,你教我呀!”杨靖卉不怎么高兴地噘起小嘴。哼哼,好心帮忙还被他嫌? “我示范给你看——喏,像这样先挖洞,然后小心的把幼苗放进去,接着轻轻覆上培植土,再浇点水就成了。就是这么简单!” 他动作快速利落,很快就种下一株幼苗,让杨靖卉瞧得嫉妒又不甘心,但也只能打从心里佩服。 但她可不会坦白承认,那只会让他很得意吧? “是啊是啊!你真的好厉害,小女子望尘莫及。”她朝他吐吐舌头,故意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嘿,别嫉妒我的本事!只要你肯好好拜我为师,有朝一日还是能学会我的技术。” “谢啦,本姑娘敬谢不敏!我不过是兴致一来,种几盆花玩玩而已,与泥巴为伍的工作,还是交给你就行啦,我只要负责打杂就行啦。”嘿嘿! “那怎么行?在这里工作,就是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想打杂怎么可以?那样是永远也不会成长的。”她可别想赖皮。 “哎哟,打杂还谈什么成长?拜托,又不是大学教授!” “就算不是大学教授,也该力争上游!不行不行,你这样意志涣散、半点斗志都没有怎么行?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给你进行特训。” “特训?”怎么听起来好像很恐怖? “对!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得学,我什么都教会你,只要有心,不出三个月你就会变成十八般武艺样样行的高手。” “……你干脆叫我收拾行李比较快!” “喂!你会不会太没上进心了?好歹应付两句,说声‘我会努力’也好啊!” “哼哼,我这人向来真诚待人,不喜欢说违心之论。” “你实在是——” “呵,你们两个还真的很会斗嘴耶。” 在一旁瞧了好半晌的童若奾突然发出笑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大概是太专心与对方捉对厮杀,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哪有!是老板太坏心,想虐待我这个柔弱又可怜的员工。”杨靖卉嘟着嘴告状。 “你柔弱可怜?!”林宗泓哈地一声,强烈表达他的不以为然。“可怜的是我这个被‘柔弱’员工操到不行的苦命老板吧?你看过有哪个老板还得早起做早饭给员工吃的?” “哼,我又没强迫你,只要你不怕被我毒死,我也可以做啊!” “好啊,明天我就下山搬一箱胃散,最好你有那本事毒死我。” 见他们愈斗愈起劲,童若奾忍不住摇头失笑,她好像看见两个大孩子,明明感情好,却又爱吵吵闹闹。 “好了,感情好是好事,但是可别斗嘴斗上瘾啰,快点把手洗一洗,该吃午饭了。”轻快地说完,童若奾随即飘然离去,只留下面色窘迫的两人,默默相对。 杨靖卉与林宗泓红着脸对望,接着同时清清喉咙,各自把视线转开。 本来是互不搭轧的两个人,经过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情谊逐渐有了变化,他们总在无意识间追逐对方的眼眸,却又在对方回眸时迅速逃避。 入冬了,原本清淡如水的关系,好像也逐渐多了点浓郁的味道…… ***bb***bb***bb*** 一早,窗外的鸟儿啁啾,阳光映入满是植物的庭院里,当第一道光线落在眼皮上,杨靖卉立即睁开眼睛。 她精神抖擞地下床,照例先到窗口看看清晨美丽的风光,岂料一只鸟儿停在她的窗台上,她立即惊慌地倒退一步。 不敢再多瞧那只麻雀一眼,随即快步下楼梳洗,准备开始一天的活动。 首先,她会帮忙准备早餐。 在烹饪好手若奾的指导下,原本对烹饪一窍不通的她,有了长足的进步,当然不能与职业级的手腕相比,甚至连她的老师若奾都比不上,但是天生资质聪慧,再加上她有心肯学,短短时间内,倒也能弄出一桌象样的食物来。 现在她不但全部揽下早餐的准备工作,有时还会主动煮晚餐,省得与林宗泓两人天天吃便当或面条。 她脚步轻快地下楼,但刻意不制造出噪音,想让老板林宗泓多睡会儿。 她知道最近他为了研究照料那些从台中分来的珍贵蓝色百合,常常忙到很晚才入睡,她都替他心疼了。 到了一楼,推开通往后院的纱门,她今天打算做一项新的挑战…… “唔……” 被窗外鸟鸣声吵醒的林宗泓才试图睁开眼睛,立刻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立即闭上眼,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 他闭眸适应了会儿,才缓缓撑开眼皮。 这阵子严重睡眠不足,疲劳已经开始累积,他躺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精神元气逐渐回到体内,这才翻身下床,开始穿戴衣物。 十分钟后,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走到厨房去,想看看杨靖卉是否已在里头忙碌。 “靖卉?” 然而走进厨房,里头并没有人,以往这时间她早已在里头准备早餐,但今天并没有,林宗泓因而感到纳闷。 “奇怪,她到哪里去了?还没起床吗?” 他返身走出厨房,准备穿越起居间上楼去喊她时,不经意从窗口看见,她人正在后院里。 “她在那里做什么?”他推开通往后院的纱门,狐疑地看着她翘起小屁股,鬼鬼祟祟地靠近某个地方。 “啊,那是——” 他睁大眼,讶然看着她缓缓接近某个目标……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喔!” 杨靖卉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持续地压低身体缓慢前进,嘴里还对着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同伴们”精神喊话。 “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咕!”其中一位“朋友”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瞪她一眼。 “我、我只是想向你们借一样东西,反正那么多你们留着也没有用,放久了也会坏,干脆让……让给我好了。”她的牙齿抖呀抖地,继续龟缩前进。 “咕咕!”另一位“朋友”眯起眼,警告地瞧着她,似乎在说:你再靠近一步,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别这样嘛,那些东西放久了就不新鲜,别暴殄天物,让我们好好利用……” 杨靖卉咽下口水,大起胆子,缓缓伸出手,想拿取稻草堆中的宝贝——圆滚滚的土鸡蛋。 “咕咕咕!”她的举动无疑触动了地雷,激怒某位守护着宝物的“朋友”,它拍动翅膀跃起,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手一样,凌空朝她直扑而来。 “哇!”震怒的母鸡突然展开攻击,让素来有禽鸟猛兽恐惧症的杨靖卉吓得发出尖叫,转身就往鸡舍外头逃。 可是那只母鸡不放过她,不但扯高嗓子一路紧追出来,还试图啄她的屁股。 “啊——救、救命啊!”杨靖卉一手护着头、一手护着屁股,不断尖叫鼠窜,模样狼狈万分。 “靖——靖卉?!” 早在那只母鸡突然挥翅展开攻击的时候,林宗泓就快步跑上前想救她,不过她被母鸡狂追,狼狈逃窜的模样实在太可笑,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笑着看戏的时候,急忙对惊恐的小人儿喊道:“靖卉,快过来我这里!” “宗泓?!”一见到他,杨靖卉活像看见救命的菩萨一样,立即直扑过去,紧抱着他的腰不放。 “好、好可怕!我想去捡鸡蛋,但是它突然攻击我,我、我吓死了……”她吓得浑身颤抖,说话也语无伦次。 天知道要她接近这些禽鸟猛兽,得花多少时间做好心理建设?这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她想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敢靠近这种有翅膀的生物了。 哼!追根究底,都是她爸爸害的啦,在家里养那么一堆凶禽猛兽做什么? “靖卉,你……你放松一点。”林宗泓被她抱得好紧,觉得快喘不过气了,只好先央求道。 但她不肯放。 “不要!你先叫那只鸡走开。” 杨靖卉惊恐地看着那只还虎视眈眈瞪着她的母鸡,死命抓着林宗泓腰间的衣服不放,完全忘了男女之防,不晓得他们现在的模样在外人眼中看来有多亲昵。 “靖卉……” 林宗泓苦笑着,万般无奈,只好先转头喝退那只欺负生人的母鸡。 “好了!你追着人家想做什么?还不快回鸡舍里去!” 说也奇怪,本来威风凛凛、神态傲慢的母鸡被他这么一喝,竟然低下头,咕咕低叫了两声,然后就垂头丧气地乖乖地走回鸡舍里,让杨靖卉瞧得目瞪口呆,心里更不平衡。 “为什么它只听你的话,却那样欺负我呢?”被一只母鸡欺负,真呕! “你也知道它是在欺负你呀?”林宗泓笑道:“鸡平常看来很温驯,但它们有种特性,就是会欺负畏惧他们的陌生人,所以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堂堂正正地走进去拿鸡蛋,他们可能还不敢怎么样,可是你畏畏缩缩的样子激怒它们,它们才会开始攻击你。”他解释道。 “哪有这样子的?”她委屈极了,没想到当个新人,还会被鸡欺负,真是的。 “不过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等会儿我带你去拿一次,我想以后它们就不敢再攻击你了。”他柔声安抚道。 “好。”她的脸颊埋在他怀里,觉得好有安全感。 “咳!靖卉,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她虽然纤瘦,但是女性的身躯好柔软,而且身上好香,飘散着淡淡的幽馥,隐隐骚动他灵敏的嗅觉。 “啊,对不起!” 杨靖卉这才发现自己还像条腊肉一样挂在人家身上。 她虽红着脸,却没立刻松开手,而是眷恋地偷偷多抱了两秒,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他的怀抱很温暖,抱着他的感觉很舒服,只要在他怀中,她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一点都不想放手。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万分不解地沉思着。 “靖卉?” 他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都没仔细聆听,直到他担忧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才急忙抬起头。 “啊?什么事?” “我说,我现在带你进鸡舍去,我会好好保护你,你别怕好吗?” “嗯,我会鼓起勇气的。”她也不愿被那群只会欺负生面孔的鸡瞧扁了。 等着瞧吧! ***bb***bb***bb*** “咦,靖卉自己去捡鸡蛋?” 一早,童若奾才刚来上班没多久,杨靖卉就开心地告诉她这件事,因为这对她来说,可是史上最大的突破呢! “嗯,宗泓带着我去捡,有他罩着我,那群母鸡果然就不敢再欺负我了。”杨靖卉开心地笑眯了眼。 “那很好哇。”童若奾也知道她有禽鸟猛兽恐惧症,光是麻雀从头上飞过,都会让她吓得尖叫,这回她敢接近那窝咯咯叫的鸡,可能需要不少勇气吧? “早上我利用刚捡来的新鲜鸡蛋,做了你上回教我的蛋包,还洒上一点胡椒盐和西红柿酱,宗泓说很好吃耶。” 杨靖卉想到他的赞美,不由得红了脸微笑着,在童若奾看起来,有一种新嫁娘的甜蜜气息。 “若奾,在你来这里之前,这里就只有宗泓一个人吗?”杨靖卉很好奇,他的家人呢? “不,以前林伯父和林伯母也住在这里喔。其实这间园艺种苗批发店,一开始是林伯父创立的事业,林大哥在大学园艺系毕业后,就回家帮忙。但是几年前,林伯父突然中风,后来虽然康复了,也能自由活动,但是宗泓不希望他太累,于是他就和伯母一起搬回乡下老家去住,偶尔他们会带自己种的菜上来,小住几天。”童若奾一边说着,将茶叶放进茶壶里,加入热水。 “噢,原来如此。”杨靖卉还以为他没有家人,孤独一个人,好可怜呢! 她虽然常常埋怨自己的家人,但其实很爱他们,大家的感情也都很好。 爸妈结缡多年依然相爱,兄弟手足的情谊也很深厚,而且大家都宠她、疼她,偶尔她也会思念起自己的家人,虽然他们做的事把她气得半死,让她拖着行李箱离家出走,但是她心里还是深深爱着他们,她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家人的心情。 “林伯父、林伯母也和宗泓一样,都是很亲切和善的人,等他们下回上北部来玩,你就会知道了。” 童若奾将金黄色的茶汤倒出,再倒进一个约50的茶杯里,然后小心地放入托盘里,准备端起来。 “咦,这是要给宗泓喝的茶是不是?”杨靖卉欣喜地问,她认出那只古朴的陶杯正是他专用的茶杯,双眼顿时期待地睁大。 “对啊。” “那……我帮你端去给他好不好?” “好啊,但是很烫喔。” “我会小心的!” “那就麻烦你了。” 望着杨靖卉兴致勃勃离去的背影,童若奾纳闷地歪着头看了她好半晌,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飘入脑中。 靖卉——该不会是喜欢上宗泓了吧? 仔细一想,她最近确实好像经常问起宗泓的事,而且只要和他有关的事情,她就会特别热心地抢着去做,只要见到他,就会不自觉漾出笑容…… 这么看来,她的揣测搞不好是事实喔! “这真是令人高兴的意外发展!”她对于这段刚起步的感情,她是乐观其成,而且寄予无限祝福。 靖卉和宗泓乍看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类型——靖卉天真烂漫、活泼爽朗,而宗泓则是沉稳内敛、敦厚老实,不过若能截长补短,倒也不失为一对天生的佳偶。 她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突然有了当媒人的闲情逸致。 这些年来宗泓对她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装傻。她的心里只有小宇的父亲,虽然他们的恋情没能结成正果,但她也不会因为空虚寂寞,就找人填补那份空虚。 如今有了靖卉,她活泼热情又大方,一定能替她好好照顾宗泓这个善良得令人心疼的大男人。 靖卉,加油啰! 第四章 这天,向来工作气氛融洽的林氏园艺店里,弥漫着一股很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怎么样?会来吗?” 面色凝重的林宗泓开门走进办公室,询问童若奾。 “嗯。”同样神色紧绷的童若奾,严肃地朝他点点头。 “真的要来了吗?”林宗泓走到她身旁,一起望着电视萤幕,表情如临大敌。 “恐怕真的会来。”童若奾叹口气回答。 杨靖卉纳闷地看着他们,不过是个普通的台风来袭罢了,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台风来了,有那么恐怖吗?”她实在不解。 以前在南部时,若是台风来袭顶多不出门而已,哪需要这么在意呢? “当然!”林宗泓与童若奾转过头,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是种花卖花的花农,也就跟农民一样,是靠天吃饭的行业,哪怕只是连日豪雨,脆弱的植物就会腐烂受损,更何况遭受狂风暴雨的摧残。”林宗泓无奈地叹息。 “身为农民,损失部分栽种的农作物是常有的事,最怕的是老天不留情,有时一场暴雨下来,就完全打掉一个农家辛苦一年栽种的成果,那种辛酸,也只有靠天吃饭的人才能体会。” “原来如此。”杨靖卉惭愧地垂下头。 她从来没有细想,有这么多人是付出劳力还未必能够得到成果,必须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她完全不知人间疾苦,该怪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吗? 见他们面色紧张,杨靖卉也不由得跟着担忧起来。 “没关系,你也别害怕,只要预先做好防台措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林宗泓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杨靖卉当然还是担心,不过至少不会那么不安了。 “当然是严阵以待。若奾,请你继续注意台风动态,另外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把放在外头的花盆植栽全搬进温室,而我得开始做防台的各项补强工作——” “我也来帮忙!”杨靖卉连忙喊道。“你们不能漏掉我,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们尽管开口吧!” “谢谢你,靖卉。”林宗泓与童若奾都笑了,看来她真的彻底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呢! “那么,你跟我来吧!”林宗泓眸中闪动着温暖的笑意。“我正好需要一个热心勤奋的女孩,当我的得力助手。” “当然没问题!”第一次受到“重用”,杨靖卉开心的小脸直泛红,眼睛被期待的光芒映得闪闪发亮。 于是一个急急忙忙的大男人,领着一个兴致勃勃的小女人一块儿走了,童若奾在后头瞧着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分外相配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容。 或许这场台风,会带来意外的结果也说不定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罕见的十月强台,在一天后的傍晚登陆了。 时间愈晚,风雨愈大,狂风夹杂着粗斜的暴雨,打在玻璃窗以及屋顶上叮咚作响,阵阵狂风也不断发威,发出惊人的咆哮声,像要将房子吹垮似的。 杨靖卉趴在小阁楼的窗前,骨碌碌地转动眼珠子,忧虑地望着窗外剧烈摇动的树影。 晚上和林宗泓吃过简单的泡面加蛋当晚餐之后,又胡乱聊了会儿,两人就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如今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的风雨声扰得她神经紧绷,无法安心入眠。 “风雨真的好大喔!”那些种植在外头的花草树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不晓得会不会被风雨打坏? 她想,林宗泓应该也没睡吧?连她都因为担忧那些植物而无法合眼,他本人更不可能舒畅好眠。 砰!锵!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碎裂的巨响,她急忙探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庭院里一棵约有十几年的玉兰花树应声折倒,不偏不倚地击中摆放着各种兰花等珍贵花卉的玻璃温室,温室屋顶上被打裂一个大洞。 “啊!糟了,温室……还有蓝百合——” 杨靖卉想到林宗泓好不容易得来,而且非常珍爱的蓝色百合,就在那间温室里,顿时惊骇得整个人立即跃起,转身直往楼下冲。 到了一楼,只见大门正好关上,原来有个人早她一步,连雨衣都没穿,只穿着一件防水夹克,蒙头便冲进风雨中,直奔温室而去。 他果然也醒着! “宗泓——” 见他奔向温室,杨靖卉想也不想,立刻打开门,不顾狂风暴雨跟着追过去。 到了温室里,林宗泓抖落一身雨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发现有个胆大妄为的女孩竟也跟着跑过来,差点没吓得瑰飞魄散。 “靖卉?!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快回屋里去!” “我来帮你。” “别闹了!靖卉,这一点也不好玩,快点回去。”林宗泓严肃地责备着。 “我不是在闹,更不是来玩,而是来帮忙的!”杨靖卉抿起小嘴,顽固地说。 “你不能—一” “我可以!树倒了,把温室打坏了,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在这里争吵吗?我们动作得快一点,要是不赶快把破洞附近的盆栽移开,等会儿全部都会遭殃的。” 她展现难得的魄力与毅力,教林宗泓看得目瞪口呆。 “你……”愣了好几秒,林宗泓知道她说得是对的,这时候他的确需要帮手,这才说:“好吧!不过你若想留下来帮忙,就得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受了伤,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知道了,操心鬼!”杨靖卉低声嘀咕道,吐吐舌头,率先转身朝屋顶破裂的那一角走去。 但很快的,另一道身影超越她,领先走在前头,并回头对她说:“你小心跟着我,等会儿也别插手,要是有什么危险的状况,你就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知道吗?” 那他干脆逼她留在屋子里不就得了?杨靖卉忍不住翻翻白眼。 “知道了。”她胡乱回应着,决定还是要自己衡量状况,要是不能伸出援手帮忙,那她何必来呢? “啊,真糟糕!”检视现场状况,林宗泓惊呼一声,那个破洞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大,呼啸的风雨不断从那个洞口打进温室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带并不是放置高级洋兰的区域,他最宝贝的蓝色百合也放置在其他地区,全都安然无恙。 不过即使这区的植物不是脆弱的高级花卉,但是再怎么强壮的植栽,在这种暴风雨的袭击下也会损害,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快把这些植物全部移开。 “宗泓,我们赶快把这些盆栽搬走,这样可以降低损失。”杨靖卉不畏打在脸上的风雨,忙碌地搬了起来。 林宗泓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她躲到风雨吹不到的安全地方去,不过看见她那张认真的小脸,他知道这些话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她是不会听的! 打从在山路上捡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拾获的绝对不是只温和驯良的小兔子,而是只拥有利爪的小野猫——虽然还没见她用爪子攻击过谁,而只用来捍卫自己的想法。 这样个性独特的女孩,虽然未必令人打从心底怜爱,不过却是很吸引人的。 她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眸,宛如明亮的星子般,在这灯光幽暗的温室里,点亮了希望。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们一起搬!不过,这个你得先穿上。”他脱下身上的防水夹克,套在她身上,并且谨慎地替她拉上拉链。 “穿上这个,身体比较不会打湿。” “谢谢你……”杨靖卉低头看着那件深蓝色的男性大夹克,里头残留着他的体温,好像一盆炉火,直直煞进了她的心坎里。 她眷恋地按住夹克的领口,像要把那股温暖永远留住似的。 “好,现在开始努力搬吧。”林宗泓弯下腰,开始快速地搬起盆我,递给杨靖卉,用接力的方式将它们移往安全的地方。 “嗯!”杨靖卉用力点头,随即跟着忙碌起来。 两人的默契与努力,使得暴露在风雨中的受害盆栽数量逐渐减少,眼看着就快搬完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又听闻温室外传来一声巨响,好像又有什么物体击中温室,林宗泓连忙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杨靖卉点点头,继续将剩余的盆栽搬完。 过了一会儿,林宗泓神色紧绷地跑回来,拿起角落的大圆锹,气喘吁吁地告诉她。“又有一棵树倒了。” “又有树倒了?”她紧张地追间道:“那么温室——” “温室没被打坏,但那棵树横倒在温室前面,好巧不巧地正好堵住温室的大门,那是这间温室唯一的出入口,要是门打不开,我们就出不去了。”他抹去额上的汗珠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杨靖卉也很紧张。 不能出去,就代表他们会在台风夜里,被困在这里一整个晚上?那怎么行! “我想拿圆锹去撬看看,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我也去帮忙!” “好!你也一起来吧。” 这回林宗泓没有拒绝,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他可不想整夜被关在这里。 然而—— 很遗憾的,无论他们使多少气力,那棵树依然牢牢卡死在门前。 看样子除非有人替他们从外头搬开树干,否则他们是出不去了。 “真糟,刚才急着冲出门,忘了带手机,不然至少也可以打电话求救。”林宗泓懊恼地拍击自己的大腿。 “现在没办法求救,只能等台风过后若奾来上班的时候,再把我们放出去。” “那么若奾姐明天会来上班吗?”杨靖卉满怀期待地问。 “应该不会。”林宗泓给了她另一个遗憾的答案。“这个台风行进速度缓慢,暴风圈没那么快脱离台湾,我告诉过若奾,要她明天别来了。” “噢。”杨靖卉失望地垂下小脑袋瓜。 现在还是半夜,外头风雨交加,没人来救他们,难道他们真的得夜宿在这个屋顶破了个大洞的温室里头吗? 可能看出了她的担忧,林宗泓安慰道:“你别担心,这间温室看来脆弱,但其实还满坚固的,而且只要藏对地方,风雨也打不到我们。” 说着,他对她勾勾手,带头朝温室另一头走夫。 “那里有个置物柜,你跟我来,我先找些毛巾或干布什么的让你擦干身体。” “嗯,好。”杨靖卉急忙跟了过去。 这时候,她也只能完全相信他了。 ***bb***bb***bb*** 深夜,风雨持续加大,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瓢泼的暴雨,敲击在温室的屋顶上,发出类似几十种乐器混合的敲击声,听来分外吓人。 他们已经用林宗泓找到的干布,大略擦干了身体与头发,并且将水泥地板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在他们的头项上方,悬着一盏二十烛光的灯泡,不时随着刮进温室里的风势摇摇晃晃。 “呃……这个……” 杨靖卉低头看着自己臀下塞得满满的布团,林宗泓为了让她坐得舒服些,还把所有的破布、海绵全部铺在地上,替她制作了一个舒适的坐垫,不过看起来实在很像一个—— 大鸟巢。 “这个看起来好像……噗……噗噗……” 她发出奇怪的声响,肩膀还一抖一抖地晃动着,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你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林宗泓听到声响,转头看见她奇怪的反应,不明所以地问。 她一颗脑袋瓜垂得低低的,怎么也不肯抬起来,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哈……”她终于拾起头,猛然迸出大笑,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水。“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鸡寮里那些正在抱蛋的母鸡?” “母、母鸡?!”林宗泓瞪大眼,上下打量她,半晌后也突然噗哧一声,接着剧烈抖动肩膀,闷闷笑了起来。 “哈哈,还……真的很像!”她这模样还真像母鸡坐在鸡窝上,他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哈哈哈! “你还笑?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杨靖卉佯装生气地质问,但高扬的嘴角就是压不下来。 “哈哈,不好意思,是我。”虽然主动认罪,但他语气里可读不出几分歉意,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还敢笑我?等会儿换你来坐坐看,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你这只大公鸡。”杨靖卉不甘心,孩子气地威胁道。 “这点可能要跟你说声抱歉,孵蛋是母鸡的责任。”他笑着与她斗嘴。 “难道公鸡就没有事吗?现在可是女男平等的时代耶。” “如果你孵的那窝小鸡是我的,我自然会负起责任帮忙孵,但是——”他佯装遗憾地瞄瞄她屁股下的碎布团。嘿嘿,幸好不是。 他无意的话语,却惹得杨靖卉一阵脸红心跳。 “什么你的我的?你在说什么啊!” 林宗泓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很暧昧,好像在口头上乱吃她的豆腐,急忙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孩子是我的,我是说那个小鸡……啊!也不是……总之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干脆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瞧他一张憨厚的俊颜,红得像一旁的红火鹤。 “没关系啦,我又没怪你。”杨靖卉想竭力装作不在意,但也忍不住脸红。 两人像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小女生,红着脸,默默望着对方不说话,外头的风雨似乎更大,不过温室内的时间,却好像就此凝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宗泓才不自在地别开头,清清喉咙,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间:“你肚子饿了吗?” “好像有一点耶!”杨靖卉摸摸自己的肚皮说。 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总让人特别有食欲,更何况刚才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还真有点饥饿,好想吃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泡面。 “那会不会渴?” “好像也会耶。” 如果能吃着热腾腾的泡面,再配上一瓶冰凉凉的可乐,喔,那真是人生最大享受! 但是——杨靖卉失望地转头看看四周满满的植栽,在心底问自己:可能吗? “你等一下。” 林宗泓站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温室里的花木丛中。 “他要去哪里?”杨靖卉望着他的背影,纳闷地喃喃自语。 他要从这个除了植物与杂物之外,找不出任何食物的地方,神奇地变出泡面与热水来吗? 哈哈,那怎么可能? 除非他正好种了一裸会长出泡面的树来,否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叹口气,将背往后贴在墙上休息,饥饿地等待他觅食回来。 “我回来了。”几分钟后,林宗泓的身影又出现在她面前。 他回到她身旁坐下,将兜了满手的东西一股脑往地上放。 “这是什么?” 那些东西圆圆扁扁的,形状浑圆可爱,鲜艳的橙色,看起来很像…… “橘子?!”她抓起一颗仔细打量,发现那真的是橘子,只是形状和一般市面常见的橘子不太一样,形状小而扁,活像被压扁似的。 “嗯。这是日本爱媛县的蜜柑,虽然个头小,但是又甜又好吃。” “这里怎么会有橘子?”她不可思议地问。 难不成他在温室里种橘子? “我有一位住在爱媛县的果农朋友,几年前送给我几株蜜柑的树苗,我引进后试着在温室里栽培,没想到今年开始结果了,我本来舍不得吃,想留着做研究,不过既然都被困在这里,就索性把它们摘来吃掉算了。” “不行啦!”听他这么一说,杨靖卉立刻大力反对。“既然是要做研究的,怎么可以吃掉呢?还是留下来好了。” “不必了。反正都已经摘下来了,不吃也是会烂掉的,再说只要树还在,就不怕它不再结出果子,你不用担心。来,尝尝爱媛的蜜柑吧!” 他开始剥蜜柑,薄薄的果皮一掐就破,他豪迈地将一个扁扁的蜜柑连着皮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她。“来,试试看。” 他将蜜柑递给她之后,自己率先剥开尝了一口。 “嗯,很甜、很好吃,你快吃看看。”他连声催促道。 “那——我也吃罗?” 杨靖卉拨下一片橘瓣送进嘴里,一尝之下大为惊奇。没想到这么小的橘子,却是出人意料的甜美多汁。 “唔,好甜!真的好好吃喔,一点都不酸耶。”只要吃到美食便会露出笑容的杨靖卉笑眯了眼,雀跃得像个孩子。 “我是尝试按照爱媛县的气候去作调节培育,没想到竟然也种植成功了!这项技术将来要推广出去,以后想吃这么美味的蜜柑就不需要特地到百货公司的超市去买昂贵的进口水果,一般老百姓也可以轻易在街角的水果店买到。”林宗泓斗志高昂地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那你就变成造福人群的大英雄啦!”她边说着,又往小嘴里塞了瓣甜美的果肉。 “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吧,这里还有好几颗。”林宗泓将剩余的几颗蜜柑全塞进她怀里。 “我不用那么多啦,我吃不完的……两颗还你,你吃啦!”她有些羞涩地将两颗蜜柑塞回他的大掌中。 他一定也又饿又渴,她舍不得。 林宗泓不再推辞,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蜜柑,却说:“不然这样好了,我把这两颗蜜柑留下来,给若奾和小宇他们也尝看看。” 他将蜜柑收在一旁的柜子上,免得不小心压坏了。 第五章 听到童若奾的名字,原本开心微笑的杨靖卉,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 嘴里的橘子甘美多汁,但心底深处却有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她的心田。 “你对他们可真好!”她忍不住酸溜溜地道。 “欸?” “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想到若奾,就算去台中,也会记得替小宇带一盒太阳饼。老实说,你喜欢人家对不对?你打算趁着小宇的爸爸不在,大献殷勤,想乘机掠夺若奾的芳心,对吧?” 杨靖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但心底就是觉得有股酸气化不掉,让她好难受,忍不住坏心地逼问嘲讽,想看看他慌张的样子。 “不……不是啦!”林宗泓果真慌得手忙脚乱,脸色涨得通红,张大嘴结结巴巴,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对若奾不是……啊,也不是……我对她是……但是她……小宇……” “说、重、点!”杨靖卉气闷地大吼。 “我是很喜欢若奾,但是她说有了小宇,她不会再随意接受他人的感情,我知道她还忘不了小宇的父亲,所以也不勉强她,只要能当她的好朋友,在背后默默守护她,我就满足了!”他一鼓作气,半秒也不停顿地把话说完。 “……很好,简单明了。” 垂眸沉默片刻,杨靖卉扯开一个难看的敷衍笑容。 “靖卉……” 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你的诚意很感人,继续加油,总有一天若奾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她快速地说完,随即张嘴打了个呵欠说:“我困了,想先睡了,晚安。” 她双手环胸抓紧身上的夹克,往后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熟睡了。 “这么快?”林宗泓笑了,自己也感觉有股倦意袭来。 他伸伸懒腰,打个大呵欠,也跟着往后倾靠向墙,开始与周公打交道。 就在他缓缓陷入沉睡后,身旁他以为早已睡着的人却突然张开眼睛,望着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灯泡发愣。 好难受…… 知道童若奾还是一直在他心底深处,她心里好难受。 她不明白心里传来的阵阵剌痛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她喜欢上了林宗泓? 哈,怎么可能!他那么老土,穿着一点都不时尚,成天只跟泥巴为伍,相貌还算不错,但根本不是她素来欣赏的那种文质彬彬、都会精英型俊男。 她喜欢他?这是天方夜谭吧! 但是……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问自己:那么这种难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她悄悄转头偷觑林宗泓,他已然熟睡,鼻端发出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让那张黝黑刚毅的面孔,显得稚气不少。 仔细一看,他的鼻梁好挺好直,挺得让她想去偷摸看看,里头是不是偷垫了什么东西? 她脑子里想着,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等听到林宗泓微微发出睡眠被打扰的不耐呻吟,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爬上他的脸,正在他黝黑但光滑的脸蛋上逛大街。 “噢!”她急忙缩回自己的手,但是低头瞧了瞧,不由得眷恋地贴在心口上,依恋着舍不得放开。 看来是真的…… 她真的喜欢上这个只会种花莳草的男人。 不是什么科技新贵,也不是什么银行理财员、经济保险员,或是医生、律师这些女孩子心目中最佳的老公人选,而是一个可能一辈子也赚不了什么大钱的花农。 就算他正直、诚恳、善良、体贴、温柔、尽责……他还是一个花农! 要是几个月前,她一定不肯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花农。如果那时有人敢安排她与这样的对象相亲,她可能会叫对方自己嫁。 不是她现实势利,嫌人家赚得少、没钱途,而是这样的人与她向来习惯的奢华生活实在相差太远,有如云泥之别,而且那时候她迷恋的对象,可都还是那种西装笔挺、提着名牌公事包的社会菁英呢! 可是,时间会改变化一切。 住在这里,与他朝夕相处,慢慢感受到他对她的好,也慢慢看见他的优点,让她不自觉动了心。 她原本只打算在这里暂时借住一阵子,等找到其他去处,就会立刻离开,但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真心喜爱上这里,等有天猛然回神,她才想起好友薛玲玲应该早已回国了,但是她却完全忘了这件事,甚至一点也不想向她求救。 或许那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只是自己一点都没察觉…… “唔……”身旁的男子动了动,发出不安稳的呓语。 杨靖卉淡淡一笑,红着脸,将身体慢慢移向他,更大起胆子,缓缓将脑袋瓜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一种温暖、熟悉的安心气息,扑鼻而来,她漾开了笑脸,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才舍得闭上眼,也跟着沉入甜甜的梦乡。 ***bb***bb***bb*** 清早,一阵奇异的声响.将林宗泓从睡梦中惊醒。 他茫然地睁开惺忪的眼,愣愣地看着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在温室里。 他首先注意到,风雨已经平息,四周一片宁静,看样子台风已经过境,他顿时大为欣喜。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浑身酸痛。 一整个晚上,他睡得并不好,因为姿势不对,他浑身僵硬疼痛,而且感觉肩膀特别沉重。 肩膀? 说到肩膀,他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肩上,纳闷地低头一看,随即逮到元凶。 “靖卉?”他不知她是何时黏到他身上来的,还大剌剌地将头窝在他的肩上,睡得十分香甜。 瞧着那张恬谧的秀丽容颜,他不自觉瞧呆了。 他几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平常见到她,若不是跑来跑去、忙进忙出,就是正在说话、大笑,很少见到这么安静的她,就好像看着另外一个和她相似的人。 原来……她真的挺漂亮的! 当然,他一直知道她好看,但是因为平常她总是处于活动的状态,很少有机会见到安静的她,现在仔细一瞧才发现,她真是个清丽的小美人呢! 弯弯的眉,秀致的鼻,小小的红唇像樱桃,还有那雪白的肌肤……他忘我地将手贴上她的粉颊,感受那芙蓉花瓣般柔嫩的触感。 这一刻,他竟舍不得移动身躯,只为了不想干扰地香甜的睡眠。然而…… 砰砰砰! 那声响又来了。 “有人!”林宗泓立即涨红脸,飞快抽回自己的手,活像是做坏事被逮着的孩子。 但他太激动了,不但抽回手,还跟着移开身体,忘记有人正靠在他身上熟睡。 “啊!”他一抽开身,身旁熟睡的人儿顿失重心,差点狠狠摔得倒栽葱,他赶紧稳住她的身体,免得她倒下来。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杨靖卉倏地从睡梦中吓醒,坐起来,揉着眼恐惧地问。 砰砰砰! 外头又传来敲击声,这回声音更大了,还隐的听到焦急的呼唤声。 “宗泓?靖卉?你们在里面吗?宗泓?靖卉?” “是若奾?我们得救了!” 杨靖卉欣喜地睁大眼.立刻跳起来。 “若奾!救命啊——若奾,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呀……” 杨靖卉迫不及待地冲向门口,林宗泓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苦笑。 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呢?好像……若有所失似的。 这种空虚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没一会儿,前头传来杨靖卉清脆的叫喊声。“宗泓,快来!倒下来的树太大,若奾一个人搬不动,不过她去找人来救我们了。” 林宗泓敛起苦笑,重整情绪,然后怏步朝门口走去。“来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最后,童若奾是跑到最近的住家,请求他们的帮助,一共集结三人之力,才把那棵横倒在温室门前的小叶揽仁移开。 “喔,若奾!谢谢你,我好爱你——” 杨靖卉获救后重见天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上前紧紧抱住童若奾,猛亲她的脸庞,吓得童若奾脸红又心跳,以为杨靖卉对她有什么非分的意图。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多亏你勤劳跑来上班,我们才能得救,不然想到还要再被关在里头一整天,我就快疯啦。”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其实,她并没有不喜欢被困在温室里,相反的,兄要待在里头,便能够和林宗泓独处,即使没东西吃、没水喝,她也甘之如饴。 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即使她再怎么霸道自私、胡闹纠缠,也挤不进他心里,况且她从来不是那么自私霸道的人。 这个念头使她伤心,所以她宁愿赶快离开,也好过在里头看着他与她相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然而她的话,却让林宗泓的眼眸略暗几分。 她说待在里头让她快疯了?虽然待在里头确实不舒适,但是两人相陪作伴,倒也不觉得特别难过,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快疯了? 难道是因为她讨厌他,所以有他在身旁,反而令她如此痛苦? 她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钻子,不断钻刺他的心,让他觉得格外难受。 只要想到她可能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就让他难以忍受。 他从不知道,被人讨厌竟会是这么难过的事。 “真是太糟糕了!你们怎么会被因在里面呢?幸亏早上我发现风雨停了,又担心这里的情况,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不然你们不就要被多困一天了?”童若奾也替他们捏一把冷汗。 “是啊是啊,如果真是那样就糟透了,太感谢你啦!”杨靖卉哈哈笑着,不断用力点头。 见她一直强调被困在里头有多糟糕,好像与他独处是多么不堪的事,这让向来温和的林宗泓突然觉得有股闷气直冲上来。 “我倒认为,被困在里头也没什么不好!” “咦?” 他冲出口的言词,让两个女孩一起诧异地转头望向他。尤其是杨靖卉—— “不是吗?”他语调冷淡地反问。“我们平常都住在舒适的环境里,享受着现代化的电器用品,难得有机会脱离这样的环境,尝试过着原始人的生活,我倒觉得也不错,并没有那么糟糕吧。” “唔……是啊,你说得对……”杨靖卉呐呐地点头,突然对自己夸张的反应觉得有些难为情。 林宗泓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抛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你们先休息一下,晚点开始帮忙清理善后!” 童若奾错愕地看着林宗泓离去时僵硬的背影,觉得他好像在闹别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耶!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若奾,宗泓生气了对不对?”杨靖卉怯生生地问童若奾。 “嗯,好像是耶。”童若奾纳闷地点点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脾气,真稀奇。 杨靖卉听了立刻垂下脑袋:心里好懊恼好懊恼,沮丧得想哭。 他是不是以为她是那种光会抱怨、只知道享受、吃不了半点苦的娇娇女? 呜……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来淡化那种暧昧的感觉,她会继续沉沦下去的。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在他与若奾面前出丑罢了。 “你别在意,宗泓不是这样情绪化的人,或许是台风打坏了温室和这么多花卉树木,他心里难受才会这样吧!或许等会儿就好了,你别怪他。”童若奾赶紧安抚她。 “我没怪他,我只是……”怪自己。 杨靖卉低着头,继续沮丧。 童若奾想到刚才林宗泓离去时望着杨靖卉的眼神,倏然一惊。难道他…… 莫非被困的这晚,他们两人当真有了意外的发展?脑中冒出这样的揣测,让她忍不住勾起纤巧的菱唇。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气,有反应总比没有反应好,至少证明,在他的心目中,靖卉是愈来愈有分量罗! 惹得林宗泓不高兴,杨靖卉一直忐忑不安。 不过幸好稍晚林宗泓调适好心情后再出现,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说话语气也不再僵硬,这让杨靖卉好高兴,比得到什么大奖还开心。 其实他就算生气也一点都不可怕,既不会大吼大叫,也不会骂人,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么怕他不高兴。 以前在家里,就算老爸或三哥发火大声咆哮,她都有胆子吼回去,半点也不畏惧,怎么他才稍微板起脸,她就担心得坐立不安呢? 难道,是因为她比较在乎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不再生气是最好了,她也乐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缠着他嘻嘻哈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风灾过后满地疮痍,让大家忙坏了,光是收拾就来不及,更别提重整与复原,天知道那还需要多少时间? “嘿——哟!” 负责整理庭院一角的杨靖卉,努力推着横倒在草地上的树干与枝桠,将这些七横八竖的杂木聚集成一堆,等着林宗泓来处理。 嘿哟嘿哟,她正在努力搬木头的时候,探进枝叶里的手指冷不防磁触到某个柔软、有温度的物体。 而且,隐约还听到细小的吱吱声。那是—— “妈呀!”她吓得缩回手,尖叫着跳起来,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直瞪着藏匿着可疑物体的茂密枝桠里。 “怎么了?”听到她的尖叫声,林宗泓第一个冲过来,童若奾也随后赶到。 “那、那里有好可怕的东西!”她第一时间立刻冲到林宗泓背后躲起来,控诉地指着那丛枝桠。 “是什么东西?”他蹙着眉,细细端详着枝叶之间,但什么也看不到。 “那个东西软……软软的,热热的……”妈妈咪呀,她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毛毛虫?” “不不,还要更大一点!” “那么是……”狗屎? “我去看看好了。”童若奾笑着走上前,半点也不畏惧地凑过去一探究竟。 不是她胆子大,而是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什么吓人的肥虫子、大蜈蚣她没见过?就算胆子本来不大,多年来也养大了。 她拨开茂密的枝叶,没见到什么骇人的怪虫,只看见一双圆滚滚的小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瞅瞅叫。 “啊,可怜的小家伙!” 童若奾呼喊着,从被压扁的鸟巢里将小雏鸟救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 “什么啊,原来只是只羽毛未丰的小麻雀。”林宗泓知道她所谓“好可怕的东西”,只是一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麻雀,忍不住哑然失笑。 “那真的很可怕嘛!”杨靖卉愤慨地强调。 她就是怕这些鸟啊、爬虫啊、老虎狮子什么的,能怪她吗? “来,宗泓,你看看该怎么处理比较好。”童若奾把掌心里吱喳叫的小麻雀交给老板,让他去发落处置。 “我来看看这小家伙……” 小麻雀一到林宗泓的手里,杨靖卉立刻学螃蟹走路,一步步地倒退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虽然那只小雏鸟还没有她的半个拳头大,但她就是对这种浑身长满羽毛的东西感到恐惧,深怕它用尖尖的嘴攻击人。 林宗泓端详雏鸟半晌,沉吟着说:“它还太脆弱,我看还是先养一阵子,等它会飞了再放生吧。” “欸?你……你要养它?”杨靖卉面色登时发白。 要她与这只小麻雀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它羽毛还没完全长齐,鸟妈妈又不见了.如果把它丢着不管,它一定会死掉。”林宗泓无余地瞥她一眼。 他知道她怕鸟类,但小麻雀也是一条生命,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与它和平共存。”也就是说——离它远一点啦。 “好吧!那么这只小麻雀,就麻烦你们罗。” 童若奾将重责大任转交给他们之后,便安心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杨靖卉看着林宗泓这个大男人好温柔地捧着那只小麻雀,轻声细语地对它说话,安抚它的情绪,不自觉有点吃味。 他对那只鸟儿倒挺温柔的嘛! 她噘着嘴转过身,闷着头继续清理地上的枯木烂叶,满心的酸气在发酵。 他心肠好,要对谁好是他的事,反正……她管不着啦! 哼! 第六章 深夜,杨靖卉正要入睡,突然觉得口渴,便套上棉质外套,到楼下的厨房找水喝。 搔搔头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慢慢地喝光,目光不经意瞟到搁置在餐柜上的小鸟笼——据说那是林伯父以前养金丝雀留下来的。 前几天被拾回的小麻雀,此刻正安稳地窝在鸟笼的小鸟巢里睡觉。 它安安静静地睡觉时,倒也不可怕,她眯着眼瞧了瞧,尝试慢慢靠近。 或许是她凑近时的呼吸声惊扰到小麻雀,它立刻警觉地睁大眼睛。 “嗨……嗨!”杨靖卉干笑着挥挥手,向根本看不懂她手势的鸟儿打招呼。 “吱吱吱!”小雏鸟一看见人,本能地张大嘴就是要讨东西吃。 “你肚子饿了呀?”母性的本能让杨靖卉眼神变得柔和,语气也很温柔。 虽然还是不太敢靠近它。 小雀儿好像真的听得懂她的话似的,一听到她这么问,叫得更厉害了。 “好好!你别急,我拿东西给你吃。”她霎时慌了手脚,左看右瞧,就是不见任何食物,于是她找到冰箱里去。 “我来看看……你吃什么?牛奶?噢,你又不是小猫小狗。那么鱼和肉你也不会吃了?还是你要吃菜叶?” 她将冰箱里那颗高丽菜拿出来,剥下最外缘的叶片,颤抖着手,像跨进地雷区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菜叶递进鸟笼里去。 “喏,快……快吃吧!”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小麻雀太傲慢,竟然瞧都不瞧菜叶一眼,只是继续张嘴吱吱叫。 “欸?你干嘛不吃啊?”杨靖卉很努力克服心理障碍才敢拿东西给它吃,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傲慢不赏脸。 “难道你嫌不好吃吗?”她喃喃自语,将菜叶抽了出来,张嘴试咬了一口。“唔,不会啊!这高丽菜是宗泓的爸妈在乡下种的,又甜又好吃耶,你赶快吃吃看嘛!” 可是,小麻雀还是不理她,继续张大喉咙吵着要食物。 “你是怎么了啊?喔,我知道了,你想吃肉对不对?”她独断地认定它是只偏食的小麻雀。 “不行!你还这么小,怎么可以挑食呢?我们不能因为你妈妈不在你身边,就胡乱宠溺你,知不知道?” 她用指头敲敲鸟笼,煞有其事地对那只“不解世事”的小麻雀训话。 这时躲在旁边偷看好一会儿,已经笑到不行的林宗泓才赶紧出现,阻止她继续对那只快饿扁的可怜小鸟精神虐待。 “靖卉!” “啊,宗、宗泓?” 见到他出现,杨靖卉很尴尬,心想自己刚才对那只呆鸟训话的画面,一定都被他看见了,顿时觉得很丢脸。 “靖卉,它是不吃菜叶的,只有鸡鸭鹅那些家禽才吃菜叶,它吃的是小虫。”他忍住笑纠正道。 “可是,没有小虫啊!”她忍住面颊的臊红道。 “我傍晚抓了些,差不多够它吃一天。”他从餐柜里取出装着小虫的标本采集盒,小心地打开盖子,用镊子夹出一只活跳跳的小蚱蜢。 “啊,你要把小蚱蜢喂给它吃?好可怜啊!”她的同情心总在不该发作的时候泛滥成灾。 “没办法,如果不拿小蚱蜢喂它,小麻雀就会死掉,大自然就是这样,这就是食物链残酷的地方。” “我当然也知道啊……”但她就是觉得很可怜嘛。 林宗泓把小蚱蜢送到小麻雀嘴边,它立刻贪婪地一口吞进去,以食物来说,那只小蚱蜢对小麻雀来说还是梢嫌太大,但小麻雀用力抖动脖子,就像表演蛇吞象的绝技,硬是把小蚱蜢活生生吞了进去。 “你还真厉害耶。”连杨靖卉都不禁对那只小小麻雀别目相看。 “为了获得食物的营养,为了活下去,它当然得拼命罗。”林宗泓代替鸟儿回答道。 “是喔。”杨靖卉还是远远观望,根本不敢太靠近。 偷偷瞄了她几眼,林宗泓清清喉咙,假装不经意地问:“靖卉,其实这些鸟儿都很可爱,至少不会伤害人,你为什么会害怕它们呢?” “都怪我爸爸啦!”提起往事,她忍不住噘起了嘴巴。 “你爸爸?”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父亲。 “嗯,我爸很喜欢这些珍奇的鸟类和猛兽,从小我家里就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鸟和动物。” “等一下!你爸爸为什么有办法养那么多珍禽猛兽?”一般人家连养只猫啊狗的都要慎重考虑,为什么她父亲可以养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呢? “这个……”林宗泓的问题议杨靖卉难以回答。 要告诉他她老爸财大气粗,所以专费猛兽当宠物吗? “噢,我知道了!你爸爸是驯兽师对吧?” “驯兽师?呃……勉强也算啦。”至少那些老虎老鹰都很听爸爸的话,就只会欺负她而已。 “既然你爸爸是驯兽师,那你怎么没学会他的技能,反而害怕动物呢?”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怕它们,因为小孩子大部是喜欢动物的嘛,我也很喜欢吵着要家人带我去看动物。可是有一回——记得那是我五岁时的事吧,那天照顾我的保母正在忙,淘气的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到爸爸的大鸟笼去,想跟里面的老鹰玩,结果老鹰可能正好肚子饿还是怎么了,竟然把我的手指当成小香肠,差点整截吞下去。你看,这里还有个小疤痕呢!”她展示手指上的疤痕。 “我看看。” 林宗泓捧起她的手仔细审视,果然看见纤白的手指上有道扭曲的淡淡疤痕,顿时有种心疼的感觉拉扯他的心。 当时她一定又疼又害怕。 “照顾你的人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忍不住责备道。 “那位保母立刻就破解雇了,而老鹰虽然也被送走,但是从此以后我就开始害怕有翅膀的鸟类,就连其他的猛兽也怕得不得了,因为我终于知道,它们一点都不可爱,而是非常可怕。” “那只是少数,大部分的鸟类或动物还是很可爱的。”林宗泓替那些无辜的禽鸟动物伸冤。 “我知道啊,不然现在我根本不敢站在这里。”这样的距离已经是她的极限。 “靖卉?”林宗泓突然喊道。 “嗯?” “你要不要试着喂喂看?” “我?!喂那只麻雀?”杨靖卉指着自己的鼻子,下意识倒退一大步。 “嗯哼。”林宗泓肯定地点头。 “不、不要吧……”她紧张地笑笑,开始倒退走。 “这没什么困难的,你试试看。”但林宗泓不管她,硬把她拉回来,再把镊子塞进她手里。 他当然知道她有禽鸟恐惧症,但就是因为恐惧,所以才需要去面对、去克服。 林氏种苗园位处偏僻山区,常有许多鸟类和小昆虫来作客,如果她要长久待在这里的话,是不能畏惧这些小鸟、小虫的。 长久呀?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情很好。 “我、我、我——” “来,试试看,小家伙正在等你呢!”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用力将她推向前。 “等、等一下!我自己走,你不要推啦!”杨靖卉尖叫着,几乎想转身逃跑。 “好,我不逼你,但是你得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 “我知道啦。” 林宗泓松开手,杨靖卉嘀嘀咕咕着,慢慢走过去。 她下意识偏身躲着鸟笼,然后以拆解炸弹的表情,打开标本盒夹出一只飞蚁,再抖着手凑进鸟笼。 “你……你吃吧!” 她紧张地吼着,小手距离鸟笼,大约还有三十公分远。 “哈哈哈哈……”林宗泓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靖卉,那只是麻雀不是长嘴鸟,也不会缩骨神功,你的夹子离笼子那么远,它是吃不到的。” “喔……是、是吗?不然,我再过去一点。”杨靖卉咽了咽口水,移动发软的双腿上前一步。“唔,快、快吃。” “靖卉,再靠近一点好吗?”林宗泓又柔声道。 “那这样呢?”她又靠近一步。 “好像还是太远了。” “……” 瞪着笼子里那只张大嘴的小麻雀,杨靖卉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深吸口气一个快步上前,把镊子伸进笼子里,快速地将小飞蚁塞进小麻雀张大的嘴里。 食物一入口,小麻雀立刻快乐地抖着喉咙急速吞下。 杨靖卉见了,立刻高兴地跳起来。“它没有咬我耶,我成功了!” 她转身抱着林宗泓,疯狂地跳着。 “耶!我办到了,宗泓,我办到了!” “太棒了,你真了不起。”林宗泓也咧开嘴角大笑,陪她一起开心,恭喜她终于克服恐惧。 “谢谢……”杨靖卉慢慢地停止跳跃,晶莹闪烁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他。 被那样专注的眼眸盯着,让林宗泓觉得很不自在,但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想转开眼睛,仿佛自己的目光被她锁住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似乎愈来愈长…… “咳!”最后是杨靖卉自己转开眼眸,左顾右盼地说:“很晚了,我要上去睡了。” “好,晚安。” “晚、晚安!”杨靖卉匆匆从他身旁掠过,林宗泓一时冲动,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跑开。 “你……还有什么事?”杨靖卉诧异地转过头,一看见他那双火热的眼,双颊又涨得火红。 “我……”林宗泓无法回答。 刚才他只是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不想让她离开眼前,所以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等他回过柿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抓住她的手。 问他想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呀!最后,他只能这么胡乱搪塞过去。 “呃……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天气冷了,晚上记得把被子盖好,不要感冒了。” “什么?”杨靖卉差点没昏倒。 他特地把她拦下来,就只为了说这个?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她噘嘴嘟囔着,送了个鬼脸给他,再度绕过他,快速溜出厨房。 林宗泓转过身,目送她纤巧的背影奔上楼。 他以为自己是爱着若奾的!至少直到刚刚之前,他还一直这么认为,从来没有怀疑过。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不再经常流连在她身上,反而常常落在另一个老是闯祸、惹麻烦,使人头痛的人身上。 一开始或许真是为了监督,怕她又出什么差错,然而看着看着,时间久了,竟也滋生出异样的情憬,视线也愈来愈转不开了。 是他喜新厌旧吗? 还是——他终于找到真正对的那个人? 这个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思绪,依旧一团混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来来来,小家伙,吃饭时间到了。” 杨靖卉拿着小镊子,像准备喂孩子的慈母一样,宠爱地靠近鸟笼。 打从克服对鸟类的恐惧感之后,她就爱上喂食这项工作,常常抢着要做,看着小麻雀信赖地从她手中吃下小虫,就让她的母爱如江水般汹涌泛滥。 原本正窝在巢里打瞌睡的小麻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几乎是同一时间张大嘴,开始急切地鼓噪。 “好,别急别急!我知道你饿了,马上就喂你。今天把拔抓了很多小虫虫喔,你多吃一点,赶快长大。” 杨靖卉从标本盒里夹出一只小虫子,递到小麻雀嘴边,它立刻快狠准地一口衔去,开始大快朵颐。 经过几个礼拜的饲养,小麻雀逐渐长成大麻雀,不但羽毛长齐了,连身子也圆滚滚,林宗泓常担心它将来胖得飞不动,他们得养它一辈子。 “不能喂太多喔,它太胖了。”林宗泓从外头走进来说道。 现在到了小麻雀的吃饭时间,他就会特地过来监视,免得被她养出一只超级胖麻雀。 “它才吃了两只小虫而已。”杨靖卉无辜地替麻雀辩解。 没办法,她就是对那双渴求的眼睛没办法,虽然想狠心限制食量,但实在无法对那双小眼睛里的渴望置之不理。 “那么再喂一只就好了,现在得想办法让它减肥,不然到了要放生的时候飞不动,那可怎么办?”林宗泓理智地道。 “我知道啦。”虽然她常常忍不住心软,又偷偷塞一只虫子给它。 “我看它长得差不多了,再过一阵子,应该可以开始训练它飞翔,接着就该让它回归大自然了。” “这么快?它还那么小……”养了几个礼拜,养出感情了,若不是知道大自然对它比较好,她真舍不得放它走。 “它不小了,以鸟类的年龄来说,它该离巢独立了。”待她夹走最后一只小虫子,林宗泓立刻收起标本盒,免得杨靖卉又母性泛滥,偷偷多喂几只。 “可是我会担心耶!” “你就是太宠它了,孩子不能这样教的——” “噗!”不知何时走进来的童若奾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来。 “若奾!”杨靖卉与林宗泓发现自己无聊的对话落入第三者耳中.两人都忍不住脸红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我觉得口渴,想进来倒杯水,不小心听见的。”所以她是很无辜的。 “不过呀,我觉得你们真的做得很好哟。”她倒了水,一面慢慢喝着,一边笑着说道。 “什么东西很好?”杨靖卉与林宗泓两人面面相觑,听不懂她的意思。 “就是双亲的角色,你们扮演得非常好,你们俩有没有考虑要套用到现实生活中呢?” 此话一出,再度让两人脸色爆红。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那样的啦!”杨靖卉尴尬极了,不断地摆手否认。 “对、对啊!真、真的不是那、那样……”林宗泓还紧张得结巴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干嘛那么紧张?”童若奾眨眨眼,更加无辜地问。 “我、我们——” “不过说真的——”她淡粉色的唇瓣勾起,眼中闪出恶作剧的光芒。“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好父母。” “若奾!”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先出去忙了。”童若奾将洗好的茶杯放回去,挥挥手走出厨房。 可是刚走到厨房门边,突然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她急忙扶住门框,才没摔倒在地。 “若奾!你怎么了?” 见她差点跌到,杨靖卉和林宗泓立刻冲过去,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童若奾止住晕眩后,笑着摇摇头。“只是一时头晕,所以脚步没踩稳,大概是贫血吧,多补充点铁质就没事了。” “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好苍白,最近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杨靖卉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提。 “可能因为这几天小宇感冒,照顾他太累了,睡眠也不足,所以才会这样。你们不要担心,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见她说得一派轻松,林宗泓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再说什么。“那么你先到客房里躺着,剩余的事我跟靖卉来忙就好了。” “对啊!若奾,快去休息,看你脸色这么苍白,真让人不放心,快去快去。”杨靖卉将她推向客房,她脸色那么吓人,真怕她下一秒就昏倒。 “那么……我去躺一会儿,晚点再出来帮忙。” “那个不重要,你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比较重要。”林宗泓挥挥手,要她先别想这些。 “谢谢你们。” 童若奾忍着晕眩,慢吞吞地走到客房,才刚想躺下休息,忽然鼻端一阵熟悉的温热传来,还来不及仰起头,鲜血便已滴落在地板上。 她急忙抽出面纸,按住涌出鼻血的鼻腔。 又流鼻血了…… 她扶着墙壁撙下来,缓缓擦去地上的血迹,这时才看见刚才为了稳住身体,不小心碰撞到门柱的手背上,已出现一大块瘀青,心里更感觉到阵阵不安。 最近她经常无缘无故流鼻血、瘀青,而且感到疲倦、体力不济,她直觉自己生病了,但是又不敢去检查,害怕知道结果。 她还有小宇得照顾啊! 万一她真的生了重病,小宇没有妈妈在身旁,该怎么生活呢? 不,她不能倒下。 但是她好怕…… 她真的好怕。 第七章 “宗泓,你要不要喝水?” 两个礼拜后,杨靖卉一边走向屋子,一边转头问正在修剪树丛的林宗泓。 上个礼拜,他们在小麻雀养得过肥之前放走了它,让它投奔自由的蓝天。 少了小麻雀点缀生活,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得近乎无聊,没什么惊喜或意外,不过倒也悠闲充实,杨靖卉发现她真是爱上这种宁静恬适的生活。 林宗泓点点头,抹去额上的汗水,笑着道:“好啊,那就麻烦你帮我倒杯柠檬茶。” 虽是冬日,但劳动半天也让他热得满身大汗。 “马上来。”杨靖卉勾起唇瓣温柔一笑,随即转身走进屋内。 近来,她的脾气性子柔和不少,童若奾常调侃她愈来愈像恋爱中的女人,害她感到很难为情。 咦,说到若奾,她人呢? 刚才好像看见她走进屋内,怎么好一会儿不见踪影? 纳闷着走向厨房,才刚转过走廊,就看见童若奾在走廊的尽头——倒在木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若奾?!”她吓得放声大叫,急忙直冲过去。 她将面朝地板的童若奾翻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额上有一个碰撞的青肿痕迹,意识昏迷不清,但是幸好还有呼吸。 杨靖卉吓得手脚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林宗泓。 “宗泓!宗泓!你快来啊,若奾她——” 半个钟头后,杨靖卉与林宗泓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待医师做完检查。 杨靖卉浑身不断颤抖,想到发现童若奾昏迷的那一刻,她还余悸犹存。 发现她的颤抖,林宗泓想也不想,立刻轻轻拥住她的肩膀,给她无言的安慰。 “若奾她……不要紧吧?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呢?而且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好可怕……” 她没见过有人脸色如此苍白,她真怕童若奾有什么危险。 “童若奾的家属?” 护士走出急诊室叫喊,他们连忙起身走过去。 “我们是她的朋友,请问她怎么样了?” “她的家属没有来吗?”护士怀疑地看着他们两人,似乎认为他们不够格替她作主。 “她没有家人了,目前只有一个小孩,但是年纪太小还在上幼稚园,我们是她的雇主与同事,有什么紧急状况,我们可以代为决定。” 护士心想也没办法,只好点点头说:“你们过来一下,医生有话跟你们说。” 童若奾的主治医生是一位血液肿瘤科的黄医师,约三十出头,对人并不是很热络,感觉有点冷淡,但是该说明该解释的部分,倒也详详细细地说了。 “我们替童小姐做过检查了,她的问题出在她的血液。”他道。 “血液?”杨靖卉与林宗泓同时一呆。 “嗯。她血液中白血球的数量高得惊人,相对的红血球数量就很稀少,这就是导致她苍白并且昏倒的原因。” “所以她只是严重贫血罗?”心想不是什么要命的疾病,杨靖卉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医生镜片后冷冷的眼瞳,总算出现一抹淡淡的同情,沉默两秒后说:“造成她白血球数量急遽增高的原因是——她得了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那是什么病?”杨靖卉皱起眉头。这病怎么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林宗泓大略知道是什么病,因此脸色一下刷白。 “那是骨髓方面的问题?” “是的,简单来说,就是造血组织的异常病变,简单来说就是血癌。这是骨髓突然不正常地制造出大量的白血球细胞,影响到红血球、血小板,使得正常的血液细胞无法发挥作用,造血功能急遽减弱所导致的病症,如果不予治疗,或是治疗无效,病患最终将会死亡。” “血癌?死亡?”杨靖卉整个人傻掉,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耳朵里有回音似的嗡嗡声响。“这……这是开玩笑的吧?” “若奾怎么可能得到血癌,还会死掉?别说笑了!她是那么好的人,而且她还有小宇必须照顾,她得健健康康地回家,陪伴她的宝贝儿子,她怎么可能会死?她怎么可以死呢?” “靖卉,你冷静一点——” “这太残酷了!”杨靖卉开始哽咽啜泣。 医师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医师离去后,她仍处于震惊悲伤的状态,完全无法克制心痛的泪水,只能任由它们不断涌出。 她哭了,哭得浑身颤抖,无法自己。 直到有双手臂拥住她,低声在她耳边安抚。“嘘,别哭了!” 那声音,其实也是哽咽的。 “宗泓,为什么会这样?若奾那么好,为什么会得到血癌?世上坏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都没事?为什么会是若奾?这样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她在他怀中,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泪水,放肆地哭出自己的悲痛。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也不知道!” 林宗泓抱紧她,包容她的泪水,也纵容自己在她的身上,滴落无法大方示人的热泪。 在这伤痛的一刻,他们彼此相依,倚靠着对方,给予自己面对现实的勇气。 ***bb***bb***bb*** 深夜虫声唧唧,杨靖卉呆坐在门廊前的木头阶梯上,望着漆黑的庭院发呆。 “靖卉?”林宗泓走过来,迳自在她身旁坐下。 “小宇睡了?” 若奾送到医院后没多久醒来了,但是短时间内还不能出院,所以他们替她接小宇回家,暂时照顾他。 “哄了很久,终于睡了。”他叹口气道。 “我想小宇一定很害怕,妈妈突然被送到医院去……” “是啊。”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悲伤的气氛冲击着他们的心,让他们谁也没心情开口多聊。 直到杨靖卉的啜泣声,打破了沉寂。 “不是说好要坚强的吗?你怎么又哭了?来,面纸——”林宗泓急忙掏口袋找手帕、找面纸,一见到她哭,他就手忙脚乱,紧张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应该要坚强,但是我一想到小宇就忍不住。”她转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 “别这样。”唉,这样会害他也很想哭。 “为了小宇,若奾必须要坚强,而我们更要坚强,不然怎么帮助她、帮助小宇呢?” “宗泓……” 杨靖卉缓缓抬头看着他,豆大的泪水还挂在眼眶,眼睛鼻头都哭得红通通的,一点也不美丽,但那迷茫的眼神就像只迷途的羔羊,万分惹人怜爱。 他忍不住怜惜地笑了。 “瞧你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别哭了,嗯?”他捧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滑过柔嫩的脸蛋,替她抹去最后滴落的泪水。 杨靖卉凝视着他温柔宠溺的神情,以为自己认错人——不,是他认错人了! 她是杨靖卉,不是童若奾耶,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抱错人吗? 可是—— 就算他认错人、抱错人,那也无所谓。她好喜欢他现在温柔凝视她的表情,她不想放手,也不希望他放手。 舔舔唇,她心底浮现一个邪恶的念头,她想自己太大胆,但是她不想再在原地等待,她要主动争取自己的爱。 “怎么了?你在看什——唔!”他的话,突然被一道柔软的樱唇堵住。 他瞪大眼,错愕地看着主动献上香吻的女人。 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感官的知觉纷至沓来。 首先是触觉——她的唇细致柔软,轻柔摩掌着他的唇,触感好极了。 然后是嗅觉——他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沐浴乳香气,淡雅撩人,让他心跳加速。 接着是味觉——他闭上眼,开始温柔地回吻,挑开她的唇瓣,尝到她小嘴里甜美的滋味。 最后是身体的知觉—— 双唇的摩擦像是火种,点燃他并不熟悉的火苗,一种陌生的酥麻感由他的体内深处传来,那是身为男人的原始本能,沉寂多年的欲望像被唤醒的火山,呐喊着要主人采取行动。 于是原本温柔的吻变了,变得火热又充满攻击性,原先只打算偷吻一下就溜走的杨靖卉发现自己想逃也逃不开,像不慎落入蜘蛛网中的小昆虫,被饥渴的大蜘蛛牢牢握住,尽情地啃食殆尽…… “唔!宗、宗泓……”老天!他、他、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她好不容易才挣脱他的唇,偷偷窃得一点空气,不过,马上又被抓回去。 “嘘。”他早已尝遍她的唇,现在正不餍足地一下下轻啄她的唇,当作正餐后的甜点。 她只想偷吻一下下,没想到会引来他这么大的反应。 这、这太刺激了……已经超出她可以承受的范围,脸蛋爆红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因此在他放开她的那一瞬间,她就像尾从网中溜出的小鱼,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 林宗泓望着她的身影快速地冲进屋里,接着听到快步奔上楼的脚步声,他淡淡地笑了。 玩火又害羞的小丫头!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经过几天的考虑与商讨,林宗泓与杨靖卉决定把她得了血癌的事实,告诉童若奾本人。 毕竟那是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况且她还有小宇这个孩子,他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安排与决定,因此自然也没资格隐瞒她什么。 所以这天由林宗泓出面,把她的病情与治疗方式,详详尽尽地对她说明。 知道实情后,童若奾一开始完全处于惊愕状态中,整个人呆若木鸡,愣愣的坐了好久。接着惶恐与惧怕袭来,她开始哭泣,接着她的情绪完全崩溃,抓着林宗泓的衣服,放肆地哭倒在他怀里。 杨靖卉看见了,仓促地别开头,转身离开病房。 关上门,她背倚着墙,心情纷乱混杂。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在意这个,但是他们亲密相拥的画面,却像故障的影带,一直在她脑中上映重播。 回想林宗泓拥抱童若奾时,那万般心疼、无比怜惜的表情,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子,不断戳刺着她的心。 她早就知道他喜欢童若奾,但她也知道童若奾心里只有小宇的父亲,容不下别人。 可是万一……万一若奾知道自己得了血癌之后,一时情感脆弱,接受了宗泓的感情,那该怎么办? 那么她就会失去他了!不,她不要!不要…… 然而混乱的念头只转到这里,就被她自己狠狠骂醒。 天哪!杨靖卉,你在想什么? 现在若奾生病了,而且是人人闻之色变的癌症,地的生命有如风中残烛,随时有可能会熄灭,她如今正在面对生命最严厉的考验,而你却只想到自己的爱情? 你是个健康的人,身强体壮、衣食无缺,要什么有什么,样样都不缺,而这么幸运的你,竟然想着怎么和一个癌症病患抢男友,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坏啊? 你好自私,好冷血,好可怕! 毒辣、不留情的自我责备,让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好想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可是,他以前曾经表白过,但是被她拒绝了呀!她企图为自己辩驳。 那是因为以前若奾心里只有小宇的父亲,所以拒绝了宗泓,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染上绝症,心里一定非常惶恐害怕,很需要有人陪伴在身旁,她比你更加需要宗泓,你不能如此自私。 没错……她身体健健康康的,就算失去林宗泓,也可以很快站起来,重新面对人生——就像之前的四次失恋一样。 但若奾呢? 她获得重生的机会很渺茫,剩余的时间也可能不多.这时候她怎么还能只想着自己呢? “不……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她掩着脸.压抑地痛哭。 “若奾需要他,我不能抢走宗泓!” 她沉痛地闭上眼,心里做了决定。 “我不能再介入他们了……” 真的不能! ***bb***bb***bb*** “靖卉?” 痛哭了许久,哭累了的童若奾终于倦了睡了,林宗泓将她放回枕上,这才发现杨靖卉不知何时从房里消失了。 他离开病房,轻轻将门带上,到外头来找人。 “我在这里。” 杨靖卉从转角休息区的椅子站起来,慢慢走过来。 “若奾睡了?”她问。 “嗯。你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他习惯性地想去安抚轻拍她的肩,但她肩膀立刻一偏,动作极快地迅速闪开。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嗯……”林宗泓愣愣地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好一会儿才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对了!若奾的事,你要怎么处理?要不要先让她和小宇搬进来,我可以帮忙照顾小宇,你也好就近照顾若奾。”她问道。 “好,这个主意不错。” “若奾现在生病了,可能需要多吃点营养的东西,你要记得多替她炖点补血益气的补品,说不定对她的病有帮助。” “嗯,我会托人去买。” “还有啊,她现在生病了,很容易胡思乱想,你要多陪陪她、开导她,陪她一起坚强地面对疾病才行。” “这我也晓得!不过——你从刚才就一直要我为若奾做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这些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做,为什么只特别提到我?”林宗泓终于忍不住质问。 他不是计较谁做得多,更不是不愿去做,她说的这些事,他早就想到了,但是她的语气很古怪,像在急忙撇清什么似的,让他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没有啊。”杨靖卉东瞟西望,一直回避他的眼睛。“若奾得了这种病,心里一定很难过,我希望你有空多陪陪她,也是正常的吧?” “那是当然!但是你也不需要一直强调吧?我总觉得你好像——”他窒了窒,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像怎样?”杨靖卉小声地问。 好像在强迫推销一项滞销的商品!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说:“……算了,别说了!” 他气闷地瞅她一眼,却看见她不经意流露的哀伤眼神时,诧异地张大了嘴。 她——到底怎么了? ***bb***bb***bb*** “靖卉——” 隔天一早,林宗泓刻意早起等在楼梯口,想和她谈谈昨晚的事。 “宗泓,早啊!” 杨靖卉彷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笑得清新又灿烂。 “靖卉,昨晚——” “啊,糟了!已经快八点,你还没叫小宇起床呀?我们得快叫小宇起床才行,不然上课会来不及喔。” 杨靖卉龙卷风似的卷向林宗泓的房间,准备叫人起床,这阵子小宇暂时和他一起睡。 “靖卉,我们先谈谈——” “欸!小宇,你自己起来啦?”杨靖卉推开门,发现小宇早已坐在林宗泓铺着蓝色格纹床单的大床上发呆。 “嗯。”打从妈妈住院以后,小宇一直闷闷不乐,但又特别乖巧听话,不给别人添麻烦,看了更叫人心疼。 “那么快下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准备吃早餐罗,今天靖卉阿姨做妈咪最拿手的法国吐司给你吃好不好?”杨靖卉刻意装出轻快的声音,询问道。 “好,谢谢靖卉阿姨。” “乖,快去吧!”她拍拍小宇的屁股,催促他赶快下床。 小宇离开房间后,林宗泓走了进来。 “靖卉——” “天啊!床铺好乱喔,小孩子睡觉果然很会滚,瞧他都把床单弄歪了。”杨靖卉异常忙碌地拉整床单,拍松枕头。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她一再顾左右而言他,饶是好脾气的林宗泓,也忍不住烦躁地低吼。 她完全不给他机会,也不听他说,要他怎么跟她沟通? 杨靖卉缓缓直起身子,凝根他片刻,然后突然露出笑容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准备早餐了。” 接着便快速从他身旁走过,想走出房间。 “你等一下!”他恼火了,飞快攫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杨靖卉视线低垂,就是不肯看向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他耐着沉闷的心情,软下语气,好声好气地问。 “我没有不理你呀!我还是跟你说话,帮你工作……” “但却不看我!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了吗?啊,难道是那天晚上的吻——” 提到那个吻,杨靖卉的粉颊立刻染红。 “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吻,所以才开始逃避我,是吗?”他万分受伤,满脸窘迫地低声问:“我的确是没有太多经验,但我的吻——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不、不是啦!”见他一副自我唾弃的沮丧模样,俏脸爆红的杨靖卉连忙澄清道:“你、你的吻没、没那么糟啦!我觉得很舒服——呃不,我是说不会感觉不舒服……哎啊!反正我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才躲着你,再说是我先吻你的,你……你不要乱想啦!”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在意这件事。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吻,那你为什么突然疏远我?”他执意要问个清楚。 “不为什么啊!”她故意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只是觉得,现在若奾生病了,小宇又住在这里,要我们照顾,为了不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们还是暂时保持距离比较好。” 林宗泓忍不住嘲讽地说:“哈,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难道所有有孩子的父母,都得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离,免得对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靖卉阿姨?”外头传来小宇的呼唤声。 “啊,小字在叫我了!” 她正不知该如何搪塞,正好小宇在前头喊她,她趁此机会,瞥都不敢瞥林宗泓的脸一眼,便急忙跑出房间。 一直跑到走廊的尽头,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第八章 每天早上,他们会在送小宇到市区上幼稚园之后,顺道到医院来看若奾,替她带点东西,或者看看有什么需要照应的。 “若奾,我们来看你了。” 林宗泓带头走进病房,满脸笑容,语气轻快地喊道。 现在童若奾生了病,为了替她打气,他与杨靖卉都有种默契,会故意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好像她根本没生病一样,绝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悲伤或颓丧的表情。 因为要是连他们都灰心丧志了,那叫她怎么办呢? “我们还买了好吃的水果喔!”杨靖卉朝她扬扬手中的袋子。 “谢谢你们。你们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干嘛破费呢?”童若奾坐在病床上不安地道。 “哎,没关系啦!这是有机蔬果,你多吃点,多补充天然的营养素,病情一定能够好转的。” “是吗?”童若奾笑得有点凄凉。 已经得了癌症,要说能够痊愈,那是谁都不敢想的。 “当然啦!你要相信人定胜天,努力用意志力战胜病魔才行啊!” “啊,宗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陪若奾聊聊啊!”杨靖卉转头看见林宗泓愣在一旁,便走过去用力拍拍他的背,把他推向病床边。 “不用了啦,靖卉。”特地要他陪她,童若奾感到不好意思。 “我去洗水果。”杨靖卉提着水果闪人。 “欸,靖——” 童若奾还没喊完,她已经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靖卉真是的。”童若奾笑着摇摇头,没察觉林宗泓异常的沉默,先询问自己心爱的儿子。“小宇好吗?” “他很好,就是天天吵着想要见妈妈,所以你得赶快好起来,快点出院陪伴小宇。” 童若奾静默片刻,将头转向窗外,突然感叹地道:“天好蓝喔!” 她因消瘦显得大而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远处的天空,喃喃地说:“这么美丽的蓝天,我还能再看几眼呢?” “你在胡说什么?!”林宗泓一听,顿时惊慌又心酸。“医生不是说了吗?现代医疗技术这么进步,也有病人控制得很好,所以只要好好与医生配合,还是很有可能治愈的,你怎么可以对自己、对医生没信心呢?” 林宗泓用责备来掩饰慌乱。 “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更不是怀疑医生的技术,我只是……好害怕!小宇才六岁,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世上,那该怎么办?如果我命中注定真该如此,那么我走了也没有怨尤,但我真的放心不下小宇,我一想到就好慌好怕……” 童若奾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无论再怎么努力伪装勇敢,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是忍不住崩溃痛哭了。 “若奾……”林宗泓上前轻抚她的后背,鼻头酸涩难受。 他也很难过,但他硬是忍住泪水,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哭! “宗泓!”童若奾转身抱住他的腰,哽咽低泣,颤抖着把心中的恐惧,全部哭出来。 其实她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宣泄。 让她哭出郁积在心中的担忧与恐惧,那么她会再坚强起来,重新面对病魔。 “若——” 杨靖卉洗好水果,推开门正要回到病房,不料竟看见童若奾与林宗泓拥抱在一起,她心中一惊,立刻倒退离开病房,反身关上门。 拿着刚洗好的葡萄,怔忡地走到角落的休息处坐下,她茫然望着白色的墙壁发愣。 杨靖卉,你在难过什么?她问自己。 这不就是你期望的吗?出让林宗泓,成全罹患癌症的若奾。 那么,看见他们亲密拥抱,你难过什么呢? 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当然应该高兴……”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要若奾能够好起来,那我会比谁都开心。” “靖卉?”病房的门打开,林宗泓探出头来。“刚才是你吗?我好像听到声音。” “没有啊,我刚洗完葡萄回来。”她立刻站起来堆起笑脸,晃晃手中那袋清洗干净的葡萄,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若奾呢?这葡萄很甜喔!刚才洗的时候,我偷吃了几颗……” 她快步走进病房,假装不经意地把欲言又止的林宗泓,关在病房门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杨靖卉这么刻意、不自然的撮合,饶是病中的童若奾,也逐渐察觉出不对劲之处,因为她实在做得太明显了。 “若奾,我去外头晃晃,让宗泓好好陪你聊聊。嘻!” “若奾,你肚子饿了吗?宗泓亲自为你炖了鸡汤喔,这是他的爱心你要多喝一点。” “若奾,你想去散步吗?让宗泓推你去。” “若奾,我看以后让宗泓来医院陪你就好,我在家专心照顾小宇和店里头的生意……” “宗泓,靖卉究竟怎么了?” 某天,他们又被强迫外出散步时,童若奾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怎么了?”林宗泓脚步顿了下,沉声低问。 “她好像有点怪怪的,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童若奾转头问林宗泓。 杨靖卉反常地拼命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敏感的童若奾当然也发现到了。 林宗泓轻笑着摇摇头,只是笑容充满苦涩。 “你们吵架了?”童若奾有点累了,找了张椅子坐下。 “吵架?呵,我们根本连可以争吵的事情都没有,能吵什么?” 他倒宁愿他们是吵架了,那么至少他会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疏离,被强自推到另一个女人怀中,好像他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禽猛兽…… “我想,我知道原因。”童若奾凝望着远处一朵盛开的蔷薇,苦笑道。 杨靖卉不是个难懂的人,相反的,她既单纯又直接,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就让人猜透。 “宗泓,你喜欢我吗?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童若奾看着他,直接了当地问。 林宗泓沉默地回望着她,片刻后回答:“曾经。” “曾经?” “是的。我曾经心仪你、暗恋你,但是对不起,现在我爱上别人了。” “那个人就是靖卉,没错吧?” “……是的。我真的曾经喜欢过你,心疼你的孤,怜惜你的苦,我也曾经梦想着与你一起生活下去,共同抚养小宇长大成人,但我后来发现,那是怜惜的成分多于爱,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一定会是一对标准的模范夫妻,但却可能一辈子也燃不起火花。” 这也是自杨靖卉出现之后,他才逐渐领悟到的。 打从她出现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号称“好好先生”的自己也有脾气,原以为八风吹不动的自己,也会被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气得咬牙切齿还猛跳脚,向来对自己钢铁般的自制力自豪的他,不过小小一个吻,就让他自豪的自制力全面崩盘。 太多太多的“原来……”都是在她出现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呵呵,或许喔。”童若奾心想如果他俩真的给婚,大概会是世界上最相敬如宾、但也最无趣的夫妻。 没有热情,没有火花,每天一起在餐桌上聊孩子的教育或是新闻时事,然后平淡地上床睡觉,再平淡地起床,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她一如他当初所预料的,是个超级麻烦的危险人物,她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把他的心撩拨得澎湃汹涌之后,却在这时选择抽身离开他,还硬将他推进若奾怀里。 “她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林宗泓痛苦地按着头,最近他快被那个反覆善变的小女人搞疯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太傻了!你别心急,下次我会找机会,好好跟她谈一谈。” 童若奾微笑安抚道。 ***bb***bb***bb*** “嗨!若奾,我来看你罗。” 隔天,已经好几天没来医院的杨靖卉,在林宗泓的强迫下终于来到医院。 “靖卉,谢谢你来看我!好几天没见到你,正念着你呢!”童若奾笑着说道。 “哎,我不就是这样,没什么好想念的啦!反正宗泓每天一定会到医院来啊,你也不孤单呀。”杨靖卉嘻皮笑脸地说着。 “说到宗泓,你看他准备了什么要送你——”她朝林宗泓昂昂下巴,挤眉弄眼道。后者立刻无奈地走上前,将一大束百合花送到童若奾手上。 “后院山坡上野生的百合盛开,靖卉这丫头一直强迫我摘来给你。”林宗泓花是送了,但也向童若奾坦承送花的真相。 “喂,你干嘛说出来啊?就当作你主动去摘花送给若奾的,不是很好吗?”杨靖卉气他呆得像牛。 你看吧,她就是这样!林宗泓用眼尾扫扫童若奾,更无奈地叹息。 没关系,交给我!童若奾安抚地对他一笑。 见他们眉来眼去,“深情”凝视,杨靖卉心口一酸,抄起那束花,故意大声地说:“你们聊,我去替你把花插起来。” “等等,靖卉!”童若奾喊住她。 “啊?”杨靖卉停下脚步,纳闷地回头看她。 “今天让宗泓去弄吧,你陪我聊聊好不好?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呢!”她笑着说道。 “可是……宗泓在这里呀,他陪你聊,不也一样吗?”杨靖卉有点不自在地扭动身体。 她承认,自己最近一直在回避她。 虽然打定主意要将林宗泓还给她,但她依然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还是会对她拥有林宗泓的爱感到嫉妒,所以才一直尽量避免与她接触。 “宗泓是男人,哪懂得女孩子的心事呢?女人也该有女人间的体己话呀!” 童若奾好温柔地笑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拒绝像她那样温柔、讨好的笑。 “那……好吧!”杨靖卉把花交给了林宗泓,而他知道若奾有话想私下跟靖卉说,所以也很识相,立刻就离开病房。 他走后,两个女人互相凝视许久,杨靖卉先尴尬地垂下头,避开视线的接触,而童若奾却仍是毫无芥蒂地笑着说:“真不好意思!靖卉,为了我的病,这阵子麻烦你和宗泓了,让你们这么劳累,我很过意不去。”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们是心甘情愿的!”她的话像踩到她的地雷,杨靖卉立即抬起头,劈哩啪啦数落地一顿。“不要说这种客气的话,那样显得很见外,我可不喜欢你把我当外人喔!” “是啊,我是不该把你们当外人,但你呢?” “啊?” “靖卉,你喜欢宗泓吧?”她直接了当地问。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我没有啊!”杨靖卉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若奾,你不要乱想!我、我跟宗泓没什么的,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啊!这些日子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旁吗?你怎么会——” “靖卉,请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宗泓对不对?”董若奾平静而温和地再次询问。 “我……”杨靖卉实在很难对那双纯净的眼眸说谎,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宗泓他——” “宗泓喜欢你哟,他亲口对我承认的。” “啊?”杨靖卉张大嘴,当场呆了,双颊瞬间爆红。 “他……他、他……不应该喜欢我,他……你……反正他应该喜欢你才对!”因为太过震撼,杨靖卉已经羞到语无伦次了。 “靖卉!”童若奾略为加大音量喊道,神情变了,变得认真又严肃,严厉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杨靖卉,让她大受震撼。“你别一错再错了!” “什么?” “为了生病的我,你不惜隐藏自己的真意,还想出让自己的爱情给我,我应该觉得感动,但我做不到。我必须告诉你,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我……错了?”杨靖卉呆望着她,呐呐地重复。 “是的!同情,并不是爱情,所谓的爱情,是互爱、互信甚至可以是互助、互怜,但仅仅只有怜悯的感情,根本不能称为爱情,不过是一种虚假的慈悲罢了。 这种爱情不是我要的!你不应该因为同情生病的我,就硬把宗泓推向我怀里,这样不但伤了宗泓的心,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污辱与伤害!难道你认为我罹患了绝症,就没有得到真爱的权利,只能将就这种勉强凑合的同情之爱吗?”童若奾故意严厉地质问。 “不!”杨靖卉嫣红的脸庞一下子刷白,她真的没想到这些。“我、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只是……” 她只是以为宗泓还喜欢她。 她只是单纯的想让若奾不孤单。 她只是想让她没有遗憾。 她只是—— 在不经意间伤害了两个人! “对……对不起!”她难过地咬住下唇,惊慌内疚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她竟在无意间伤了两个人的心!她为什么做事总是不经大脑思考呢?她……真的好糟糕! “傻靖卉,别哭啊!”严厉褪去,童若奾脸上又露出惯有的温柔笑容,连声轻哄道。“我只是想点醒你,没有真的责怪你喔。你很善良,但是你真的很傻,我说过,我心里早就有了心爱的人,你不必因为心疼我孤苦无依,就随便出让自己的爱人。” “你心爱的人,就是小宇的父亲吧?”杨靖卉抹去眼泪,偷偷猜测道。 “嗯,是的,那个人就是小宇的父亲。”提到心中所爱的男人,童若奾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唇畔漾开一朵娇羞的笑容。 “我很爱、很爱他,能够走进我心里的男人,一直只有他,所以就算我明天即将死去,我的心依然不会改变。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因为他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我并不孤单。况且,他还留给我小宇这个宝贝!” 童若奾笑得很满足,虽然那笑容依然有几分凄楚。 她这份坚定不移的爱,让杨靖卉既感动又羞傀。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爱! 她那自以为是的退让,根本不是真爱,就如同若奾所说,只是伤人的同情,原来爱情还有这么深的学问,她根本不及格! 我一定要好好重修爱情这门学分,以最诚恳的心去面对爱情!她对自己发誓。 “若奾,既然你还这么深爱小宇的父亲,为什么不去找他呢?说不定他也还深爱着你,一直在等你呀!”她不解地问。 童若奾摇头不语,心底有着深深的悲伤。 “他已经有稳定交往的对象,而且就快要订婚了,我没有资格去破坏他平静的生活。况且当年,是我对不起他……”靖卉所犯的错误,当年她也曾经犯过呀! 可是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永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想,自己就是犯了那样的错。 “现在,我只挂念小字。不过……靖卉,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跟小宇的父亲连络?”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有交往的对象了,为什么突然要跟小宇的父亲连络?”杨靖卉大感惊骇。 “关于未来的事,我想,我不能不预先做安排……万一将来我真的走了,你们一定会慌了手脚,我不希望带给你们那样的困扰。” “若奾,你在说什么呀?”听到她提起身后事,杨靖卉又气又慌,不禁激动地晓道:“没错!你是病了,但那又不是绝对无药可医,只要你坚强起来,说不定病情很快就会好转。” 童若奾凄凉地一笑,摇摇头道:“谢谢你的安慰,我也冀望如此,但我们都明白,癌症不是光靠意志力就可以治愈的重症,如果无法治愈,我必然会离开人世。这是很残酷的现实,我不能那么乐观。” “我这一生过得其实很满足,并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宇,我不希望在我走后,他变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我想,或许该将他还给他的父亲……” “他不会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还有我,还有宗泓啊!你不要这么灰心丧气,我和宗泓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照顾你,照顾小宇。”杨靖卉嚷道。 “啊,不然我收小宇当干儿子好了!”杨靖卉想到这提议,不由得用力击掌,大为欣喜。“这真是个好主意!以后我就是小宇的干妈,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宇也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你放心!” “小宇多了你这个干妈,我当然很高兴,但是……” 小宇还是需要自己的亲生父亲呀。 不过望着杨靖卉欣喜若狂的脸庞,这句话她一时说不出口,还是下回有机会再提好了。 第九章 与童若奾敞开心胸,谈开心里的事,还当场收了小宇当干儿子,杨靖卉心情极好地走出病房。 一打开门,就看到林宗泓站在门外,而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们之间的谈话,他全都听到了。 “宗泓……” 想到刚才若奾责备她的话,杨靖卉便愧疚得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她只因为同情若奾就不分青红皂白将他硬推给她,他一定很生气吧? “你这个笨蛋!” 林宗泓一个箭步上前,举起右手,杨靖卉吓得立即闭上眼睛,将头别向一边,准备承受那一巴掌的惩罚…… 然而,没有痛楚,只有紧紧的、温暖的怀抱,原来他不是要打她,而是要大力拥抱她。 那怀抱好温暖、好熟悉,杨靖卉忍不住伸手抱紧他,感动得想哭。 但是,他确实很生气,只是一个拥抱,并无法消弭他的怒气。 “谁准许你这么做的?当我是加油站的赠品,随随便便就能送人吗?” 要是把他当成商品买卖也就算了,至少他还有点面子,但她简直把他当成跳楼大拍卖时免费奉送的原子笔、钥匙圈,轻率随便地塞给别人,叫他怎能不呕? “对不起,人家知道错了嘛!”呜呜,装可怜求饶好了。 “还有啊,你问也不问,就自行断定我喜欢若奾,你那颗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过去是喜欢过若奾,但我不能再喜欢上别人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呃——” 气呼呼的埋怨突然停止,因为一张嫣红的小嘴,聪明地堵住了它的喋喋不休。 “靖卉……”熟悉的柔软樱唇紧贴着自己,林宗泓立即像是触电一般,连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都忘记了。他深深叹息,张开嘴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缠绵地拥吻,把这些日子的忧虑、不安与伤怀,都释放在这个吻里,让它们随着热情融化,逐渐蒸发、消失…… “你这样实在很伤人,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知不知道?”他眷恋不舍地放开被吻得微肿的小嘴,心里还是有气,不禁叨念了两句。 “知道了啦。”自作孽,不可活。 杨靖卉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乖乖地点头。 “还有,你给我老实说,你——呃……咳,是真的喜欢我吗?” 一个害臊的大男人,看来实在很矬,但是她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眼底的不确定又是那么令人心疼,杨靖卉心底涨满了柔情,觉得自己好像更爱他了。 “你怀疑呀?”她钻进他怀里,撒娇地揉呀揉地。“听好了,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是除了家人之外,我最爱的男人。” “真的?”林宗泓脸上出现傻瓜般的笑容,大手更加搂紧了她。 “当然啦!”他脸上中奖似的开心笑容取悦了她,不过……她还是想亲耳听他说爱她。 “那你呢?你爱不爱我?” “你怎么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他的心意连若奾都看出来了,还用他说吗? “你说嘛!我要听你亲口说。”撒娇兼耍赖。 “这个……” “快说嘛!” “好,我说——” 林宗泓飞快低下头,牢牢地吻住她的小嘴。用自己炙热的唇舌,转达自己说不出口的爱。 在他们沉醉在热吻之时,一道窥视已久的鬼崇身影,快速地闪过墙角,消失在走廊尽头…… ***bb***bb***bb*** “抱歉,我来晚了!” 林宗泓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丢下擦汗的毛巾,洗了手,就赶紧到厨房帮心爱的女友准备晚餐。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啊,那就麻烦你帮我洗高丽菜好了。”正在炉子前熬鸡汤的杨靖卉回头对他一笑。 “好,没问题!”林宗泓挽起衣袖,开始俐落地洗起高丽菜。 今天是童若奾出院的日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还有童若奾自己的努力,病况总算暂时稳定下来了,医生宣布她从今天起,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虽然她的病还是没有治愈,但至少她可以暂时像正常人一样活动,与大家一起生活,他们都满心欢迎她回来。 为了庆祝她出院,他们特地准备了一大锅营养丰富的山药土鸡火锅,当作今晚的晚餐。 “最近好忙喔!”林宗泓一边洗菜,一边跟杨靖卉闲聊。“不知道怎么回事,订单突然多了好多,附近的学校、公园都来订盆栽,而且一订就是几千盆,以前很少有这种大量的订单呢!” 一订几千盆?杨靖卉搅拌高汤的手顿了下,没来由地想起高雄那个财大气粗的老爸,心里阵阵发寒。 哈哈,怎么可能?不可能是他啦! 要是他知道她躲在这里,还跟男人“同居”,不早拿散弹枪冲进来找林宗泓算帐才怪呢! “可能最近政府机关正好推广什么绿化运动吧,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告诉他,也说服自己。 “或许是吧!” 两人正闲聊时,外头忽然传来小宇的尖叫声,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大叫着冲进来。 “哇,好可怕喔!” “小宇,怎么了?”杨靖卉讶异地问。他是看见最怕的老鼠了吗? “干妈,外头有人在偷看我!”小宇指着窗外,气愤地指控。 “啊?偷看你?”杨靖卉和林宗泓同时一愣,接着面面相觑。 噗,不会吧! 杨靖卉本来差点笑出来,但为了怕伤小宇的心,赶紧藏起笑意,假装严肃地问:“怎么会这样呢?是谁在偷看你呀?” “我不知道!”小宇嘟着嘴,忿忿然道:“刚才我在院子里玩,看到有个穿黑衣服、戴黑墨镜的人趴在围墙上往里头偷看,我吓得大叫,他才赶快逃走。” 穿黑衣服、戴黑墨镜?杨靖卉心头一惊,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该不会是…… “可能是心理不正常的变态狂吧!”林宗泓如此推断道,接着一本正经地告诫小宇。“虽然那个人冲着你妈咪或干妈来的可能性比较高,不过现在这社会病了,对孩童感兴趣的变态也变多了,你以后自己在院子里玩要当心,知道吗?” “噢。” 不!不可能的!杨靖卉甩去令自己惊慌的想法,也加入说笑的行列。 “耶,你又知道那变态是为了我和若奾而来的?如你所说,现在这社会病了,搞不好那个人是为了你而来的。”杨靖卉很坏心地吓他。 “不会吧?!”林宗泓真的被她吓到了。 想到可能有个大男人躲在围墙外偷看他,爱慕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就…… 好想吐! “你别吓我,我没那方面嗜好。” 至少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向,也知道自己偷偷在梦中拥抱的人是谁。 “要是你有,我可不会饶过你。”杨靖卉娇嗔地白他一眼,接着转头柔声对干儿子说:“小宇,火锅快准备好了,你去请妈妈起床吃饭。” “好!”小字衔命,开心地奔向客房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一个星期后 童若奾的身体状况好很多了,坚持开始工作,而神秘黑衣人所引起的波澜,不但没有止息,反而愈加剧烈。 因为不单是小宇,童若奾、林宗泓,甚至是杨靖卉本人都看见了。 她终于确定黑衣人的出现不是意外,而是预谋,因为—— 她认得那个人! “陈‘土’助,你给我出来!” 当她见到黑衣人又在门外张望,趁着其他人还没看见,立刻火冒三丈地直冲出去。 “大小姐?”高壮魁梧的男人摘下墨镜,欣喜地从藏身的草丛中钻出来。 这个大个子是她三哥的跟班,本名叫做陈“士”助,但是每回他搞砸事情惹人发火时,大家就会叫他陈“土”助,久而久之,连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叫做陈土助。 “谁叫你来这里?是不是三哥命令你来的?你一天到晚监视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啊?”杨靖卉真的快气死了。 他们能不能好心点,给她一点恋爱的自由呢? “大小姐,三少他、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陈士助笨拙地替自己的主子说话。 “他该担心的是,妹妹嫁不嫁得出去吧?像他们这样胡整乱搞,我找得到结婚对象才有鬼,他们已经吓跑我四任男朋友了——不是一任或两任,而是四任!”杨靖卉气得大吼。 打从她情窦初开,有男生追求开始,就注定交不到男朋友的悲惨命运。 就算勉强让她交到男朋友,也开不了花,结不成果。 这一切,都要怪她超级疼爱女儿的爸爸,还有那三个过度保护妹妹的哥哥! 爸爸和三个哥哥都很疼她、关心她,但就是因为太关爱了,所以他们武断地认定,所有企图接近她的男人,都是心怀不轨的恶狼。 她的第一任男朋友,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纯纯之爱谈了半年后,因为小男友想偷亲她,竟被她那财大气粗的黑道老爸叫去,用大嗓门骂跑了。 第二任男友是大学学长,风流俊俏,恋爱才谈了两个月,就被她抓到男友和俏学妹去看电影。 事后,扑克脸大哥约他去喝茶,据说那男友一杯热茶喝到冷汗直流。 席间有人来问大哥抓到叛徒该怎么处理,她那冷面大哥冷冷说了句:“拖出去砍了!” 那位风流俊俏的学长吓得当场厥了过去,醒来后只留下一句“谢谢再连络”,随即逃得不见踪影。 而第三任男友也是大学时期交的,对方是同校研究所的研究生,天资聪颖头脑好,而且对未来充满旺盛的企图心,常常要她透过父亲的关系,引荐知名学术界人士。 后来她那比大学教授更斯文的二哥亲自拜访他,拿出一堆连她研究生男友都看不懂的深奥论文,津津有味地与他讨论,隔天自卑到不行的男友就主动提出分手的要求。 至于关键的第四任男友,是她毕业之后父亲替她安排的公司里的男同事。 他白净斯文、温柔体贴,年轻有为、前途看好,她曾经以为他是她这辈子最理想的对象,而他好像也满喜欢她的。 她以为这一次应该能够开花结果,没想到她那鲁莽的白目三哥竟跑去找人家,还掏出枪放在桌上,威胁他要是敢让她掉一滴眼泪,就一枪轰掉他的脑袋。 她那位白净斯文、温柔体贴的另男事,吓到腿软,事后还去收惊,之后见到她就像见到鬼一样,跑得比飞的还快。 于是她再度失恋了! 这回她终于忍无可忍,当晚就收拾行要,离家出走。 她实在受够他们的“过度热心”,不管爸爸或哥哥,谁都休想再干预她的决定了!这一次,她要全力捍卫自己的爱情,绝不会再让他们破坏她的幸福。 “靖卉?”不远处传来林完泓迟疑的呼喊声,发现他正朝这里走来,杨靖卉一惊,急忙把陈士助的头用力按进草丛里。 “大小姐——” “嘘,你快下去!” “靖卉,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宗泓走到她身旁,狐疑地审视四周。 “我,呃……我在赶野猫啦。” “野猫?” “对,那只野猫经常跑来这里撒野,我拍它弄坏花木,所以才把它赶出去。”杨靖卉心虚地骗他。 “是吗?那么既然把野猫赶走了,那就赶快进去吧,现在社会很乱,即使在家门口也不见得安全。”林宗泓有意无意瞄了眼草丛,淡淡地说道。 “好。” 杨靖卉飞快走进门,而林宗泓则把铁门关上,杜绝“危险份子”闯入的机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几天后,扬靖卉坐在办公室里吃水果,一颗甜美多汁的红苹果,被她咬得喀嚓作响。 “靖卉,有客人来订花。”林宗泓走了进来。 “好,我马上处理。”她将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抽出面纸擦了手之后,便熟练地找出订购单。 “请问要订多——”她翻开本子,抓了支笔,抬头询问客人,却在看见来者时差点昏过去。“陈‘士’——” “什么?”林宗泓眯起眼,直盯着她。 “没、没什么!”地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看客人一眼。“请问这位客人,你要订什么花?要订多少?” “那个……小姐,我要订秋海棠,一千盆,送到xx路的育乐国小。”已经来订了很多次花的“客人”熟练地道。 “好的,谢谢您的惠顾。” 杨靖卉随便填了单子,撕下来交给“客人”,接着扯开嘴角,转头对林宗泓虚伪假笑。“我送客人出去。” “来,客人,我送你出去吧!”她面色僵硬,半挟持地拉着“客人”,直往大门而去。 到了门外,她立列松开“客人”的手,愤恨地质问: “说!你买那么多花,到底想干什么?” “大、大小姐……”陈“土”助——呃不,陈“士”助一脸如辜地扁着嘴说:“我也没办法啊,这是老大的老子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啊!” “我爸爸?”一听到是父亲的杰作,杨靖卉更火了。“手机拿来!” “我的?”陈士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废话,不是你的是谁的?快交出来!” 她双眼冒火,怒气使她散发出女王蜂的惊人气势,陈士助不敢惹她,赶紧乖乖交出手机。 她取过手机,打开电话簿,找到老头子的电话,嘟地按下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她听到熟悉的台湾国语。 “喂?阿助啊,小卉怎摸样?你有没有好好保——” “爸、爸!”她咬牙切齿地冒出阴森的问候。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接着突然欣喜若狂地大喊: “卉卉?卉卉,素你吗?啊,爸爸好想你喔,你竟然那样就跑出去,爸爸的心都碎了——” 父亲的话让杨靖卉瞬间鼻酸,有片刻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愤怒的岩浆再度喷涌而上,融化了原先的感动。 “爸爸!我问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干嘛不吭声,还整天派人来买花,钱多没地方花啊?” 没想到父亲明明知道她人在哪里,却沉得住气,不冲来揪她回家,这才让她惊讶。 “哎,爸爸素怕你没钱没地方住,才会这么做啊!”杨虎一边吸鼻子,一边批评道:“你那掴老板,真不素偶在说耶,一副穷酸样,住的地方也那么寒酸,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赚钱。偶怕你领不到薪水,日子过不下去,才好心买花捐出去,照顾他的生意。” “不用你操心,人家的生意好得很!” 虽然没有像她老爸这种暴发户顾客,但至少客源稳定,基本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也不可能发不出薪水。他太多事了! 但是她老爸似乎没听见她的声明,依然沉醉在自己编织的苦情剧码中。 “呜呜,想偶杨虎的女儿金枝玉叶,打小锦衣玉食,现在居然沦落到什么园艺店做苦工,每天从早辛苦工作到晚,一个月只赚两万多块……要不是阿鸢要我别冲动,免得又把你气跑,我早去把你带回来了,哪会让你待在那里受苦啊?” 答案揭晓,原来是她二哥的劝阻,老爸才没莽撞地冲来逮人。 啊,还是二哥文明——二哥我爱你! “人家在这里有吃有住,日子过得很好,一点也不辛苦,你可别跑来惹麻烦啦。你安分一点,乖乖待在高雄,过一阵子我会回去看你们!”她放柔语调,哄着她的老小孩——老爸。 她电话讲得正起劲,没发现身后有人逐渐走近。 “大、大小姐,那、那个——”陈士助猛拍杨靖卉的背,想提醒她,但却被她吼了一顿。 “别吵啦!没看到我正在跟我爸说话?手机等一下就还你了啦。”小气鬼! “不、不是啦——”哎哟,来不及了,先跑再说! 他身子一低,飞快钻进路旁的草丛堆里。 而杨靖卉浑然不觉,还高兴地继续跟父亲闲话家常。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你在跟谁讲电话?” “就是我老爸啊,他——”杨靖卉的笑容突然僵住。 等等!这、这是谁的声音? 缓慢且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见那张熟悉但变得阴沉的面孔。 妈呀!怎么会是他?陈“士”助呢? 她转头看看左右,早就不见他的踪影,她不禁在心里暗骂:好个陈“土”助,居然不提醒我人就跑了,以后遇到看我怎么修理你! “你在跟你爸说话?”林宗泓直盯着她,朝她伸出手。“那好,让我和伯父说几句话,问候一声。” “啊,不要!”杨靖卉想也不想,立即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你干嘛把电话切掉?”他眼底的怀疑更深了。 “我爸他……就和一般的爸爸不太一样,很罗唆的……哎啊,你还是先不要跟他说话啦。” 要是他知道她老爸是高雄地区的……“那种人”,不立刻跟她分手才怪。 她不要这段爱情再半途夭折啦!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林宗泓沉默许久,两眼像要看穿她似的直盯着她。 “刚才来买花的那位客人,到底是谁?” “啊?”她浑身一僵,愣了好半晌才挤出笑容,装傻地问:“什么客人?” “其实,我早就看见了。” “耶?” “前几天你们在门外拉拉扯扯,还有刚才又在外头说了这么久的话,是见到我来,他才躲起来的吧?”说着,他瞄向一旁的草丛,他知道陈士助就躲在里头。 他眼眸晦黯,声音更加低沉沙哑地说:“你到底隐瞒我什么?是不是你在高雄已经有男朋友……或者是你已经结婚、有老公了——” “啊,不是啦!”听他愈说愈离谱,杨靖卉瞪大眼,急忙大喊。“第一,我现在只有你一个男朋友。第二,我绝对没有结婚,就连未婚夫也没有。那个买花的客人只是……他叫陈士助啦,他是我爸的属下,在我爸的公司里帮忙的人,我爸怕我在外头吃苦,所以派他来看看我……” 她没全说实话,但也没说谎话,事实确实是如此没错。她只不过是隐瞒了家人的职业…… “原来是这样!那简单,这两天正好比较不忙,我请若奾帮忙看着店,我陪你回高雄去看你父亲,顺道拜访你的家人。” 说完,林宗泓转身要进屋去,但是后头一只微微颤抖的小手,拉住他的衣服。 “怎么了?”他回过头,故意装出无辜的样子问:“你不放手,我们怎么回高雄呢?” “……对不起,我确实隐瞒你很多事。”她沉痛地闭上眼,有种世界末日即将降临的绝望。 她知道只要说出事实,他一定会吓跑的——就像之前那四任男朋友。 “我就知道。”他虽然老实,但并没有那么好骗。 他转身面对她,眼裨温柔但语气坚定地问:“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其实我爸爸是……混……混那个的……” 杨靖卉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决定豁出去,把自己复杂的家世背景告诉他。 她想,当他知道实情之后.一定会立即与她分手。 别了,我的爱情…… 她闭上眼,眼角滴下悲伤的泪水。 第十章 但是—— 现在是什么情形? “来,靖卉,便当。” 某人刚从餐车回来,把一个温热的便当塞入她怀中。 “喔。”杨靖卉呆愣地点头。 现在他们坐在自强号列车上,正在前往高雄途中。 “要不要喝饮料?我刚才也替你买了你最爱的水果茶。”林宗泓又问。 “啊,好。” 很快的,她怀中多了一瓶茶。 望着膝盖上的便当,再看看一旁已经打开盒盖开始吃起便当的男人,还是感觉很不真实,好像在作梦一样。 会不会等会儿醒来,发现这真的是一场梦? “你不吃便当,看着我做什么?”林宗泓吞下嘴里的饭,好笑地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从昨天开始,她就是这副傻到不行的呆样。 “要不要吃一口排骨?味道还不错喔,我喂你。”他夹起排骨送到她嘴边,她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一口。 嚼啊嚼,她猛然惊醒——现在不是吃便当的时候! “欸你……你真的要跟我回高雄?”她咬着唇,万分不安地看着他。 “不是我跟你回高雄,而是我带你回高雄。既然我们打算要结婚了,那么拜见双方父母,也是应该的,你担心什么?”林宗泓笑着拍拍她的头。 这正是让她觉得最像一场梦的地方! 昨天听完她的沉痛自白,得知她是黑道老大的女儿之后,他不但没吓跑,反而默默沉吟片刻后道: “我们结婚吧!” “啊?”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你的错,但是那样的环境太复杂、太危险,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待在那个家,如果嫁给我,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单纯、安全的环境,好好地保护你。再说!!”他面色微红,窘迫地问:“你不喜欢我,不想嫁给我吗?” “我?当然……想啊!” “那就好!明天我们就南下高雄,我要亲自向你家人提亲。” “啊?!”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在这辆往南飞驰的特快车上。 “你……真的要娶我?”她还是觉得好不真实,好怕这只是她的幻想。 “小姐,我起码说了三遍了。” 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接着又不舍地吻了她一下。 “可是我的家人很难缠耶,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让我嫁给你。” 事实上,她更担心他们可能连大门都不会让他跨进一步,直接在门口堵人了。 他们要回高雄的事,相信陈士助应该早就向家里通风报信了,现在他们大概早已摩拳擦掌等着要“会见”她的男朋友。 “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说服他们的。喏,快吃吧,别饿坏了。”他柔声催促道。 “嗯。” 杨靖卉心不在焉地打开便当,食不知味地慢慢吃了起来。 ***bb***bb***bb*** “呃,好夸张的豪宅!” 从火车站叫了计程车过来,不到半个钟头就到了位于郊区的家门口,一下车,林宗泓就惊讶地大喊。 不是壮观,不是华丽,而是夸张。 是的,杨靖卉也知道,自己的家真的很——夸张! “怎么有人盖这样的房子?”林宗泓真是傻眼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奢华的豪宅,以前顶多只在图片里看过类似的宫殿。 他眼前这栋豪宅,占地起码上千坪,庭园大得像公园,鲜绿的草皮和五彩缤纷的花卉都经过专人整理,生气蓬勃,美得不可思议。宅子的正前方,还有一座大型喷泉,透明的水气被阳光映出七彩的光芒。 雕花大门内,有条红色地砖砌成的道路,一直往内延伸,看不到尽头,好像永无止尽似的,从庭院茂密的林木间,可以看见那栋盖得像座皇宫的主宅。巍峨的建筑,尖塔造型的屋顶,白色点缀金色的超华丽缀饰,金碧辉煌、气势万千,在南部耀眼的阳光下,更显得灿烂夺目。 林宗泓几乎无法逼现,眯起眼,很遗憾忘了把墨镜带下来,不然也可以稍微遮挡一下那惊人的光芒。 “你爸爸就在这里头?”许久,林宗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嗯。”杨靖卉同情地看着他,他一定受到不小的惊吓。 “那么,让你爸在这里工作的人,一定很有钱。”瞧瞧这栋房子,简直大得吓人。 “啊?呃……”他那么理所当然的认为,杨靖卉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就是她家。 “我先通知他们一声。” 她上前按下对讲机,通报自己回来了,雄伟的雕花大门立即应声开启。 “我们先进去吧。”她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进去。 走了十几分钟,那座华丽的皇宫型豪宅已出现在眼前,而让林宗泓诧异的是,有四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像山一样排成一排矗立在宅子前,一个年纪较大,其余三个很年轻,他们有的手叉腰,有的手环胸,全都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我做错什么了?他紧张地问自己。是刚才进来时,不小心触摸了什么不该模的东西,得罪了这宅子的主人吗? 他不知道,他唯一不该触摸的,是现在正握在手心里的那只软绵小手。 “小子!放开你的手——” 杨虎快步冲下阶梯,一个虎拳袭来,逼得林宗泓不得不松开女友的手,回身躲避。 “爸爸!”杨靖卉又急又气,尖叫着去挡父亲的拳头。 原本正打算好好痛揍这小子一顿出气的杨虎,赶紧收回拳头,免得不小心打到宝贝女儿。 “爸爸?”林宗泓诧异地瞪着杨虎与杨靖卉。“他是你爸爸?” 不是吧? 他瞪着面前那位凶悍的大叔。超短的平头、圆圆的鼻头,肉饼似的大脸、相扑选手似的高壮体格,最重要的是江湖气息浓厚,满脸横肉,绝非善类。 他与她就像粗犷的岩石与纤细的珍珠,根本是完全不相同的种类,这种土匪头子似的黑道老大,怎么可能是她父亲? 欸,等等…… 我爸爸是黑道老大…… 他记得靖卉曾经这么告诉过他。该、该不会是—— “他真的是你爸爸?”他顾不得礼貌,直指着杨虎问。 “是真的。”唉,说出去还真没几个人相信。 “那这三位是——” “我哥哥。” “骗人!”那三位年轻人又高又帅,个个英俊到不行,和靖卉倒是有点像,但也跟她一样,和长得很滑稽的父亲完全不像。 歹竹出好笋也不可能这样,这根本是基因突变! 或者是他们的母亲…… “喂!臭小子,你脑子里在给我乱想什么?我发福了不行喔?”杨虎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火得想扭断他的脖子。“给你看看我年轻时的照片,你就知道我这些英俊的儿子、漂亮的女儿是像谁。” “又来了……”杨靖卉翻白眼的低哺。 杨家老三杨靖枭嘲笑道:“他根本是一逮到机会就炫耀他年轻时的照片。” 杨虎将随身珍藏的照片秀出来,林宗泓又大吃一惊,差点跌到地上去。 “这是伯父?!” 英俊不说,体格又好,和眼前的三位年轻人真的很像。 “这……这真的是……”原本英俊的年轻人变成眼前这副模样,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告诫我们一件事,就是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发福。”杨家老二杨靖鸢纵声大笑。 “呃——那么,这、这间房子,该……该不会也是你们的吧?” “唔……是啊。”杨靖卉尴尬傻笑。 “这不是真的吧?”林宗泓的下巴掉了下来,她——居然是这种富豪级老大的千金。 “不是,这是真的。”他的女友同情地看着他比麻曙还白的脸。 她,杨靖卉,其实来自一个非常不平凡的家庭,有着十分惊人的家世。 她的父亲杨虎,是大高雄地区的传奇人物,他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善良的老实人,而是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哥大。他曾纵横南北、叱吒风云,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即使今日已是半退休状态,但是崇高的地位依然屹立不摇。 今日的杨家,半黑半白,亦正亦邪,不特别偏向哪一道,但不管黑道、白道,都顾忌他们三分。 当年,杨虎娶了青梅竹马的爱人,生了四个小孩之后,突然厌倦打打杀杀的生活,所以就逐渐淡出江湖,转而经商,不再逞凶斗狠。 虽说是经商,但基本上杨家营生范围广泛,可以说除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卖枪贩毒的买卖不干之外,他们什么生意都做。像酒店、柏青哥、美容spa中心、股市、基金、期货、餐厅、影城、还有殡葬业,不管黑道、白道,活人、死人,男人、女人,什么钱都赚,财富累积至今,难怪他们几乎富可敌国,资产如此庞大。 “最右边那位,就是我三哥杨靖枭。他是现任的黑道老大,你看他长得还算不错吧?浓眉大眼、体格又棒,不过他脾气很坏,成天只会吼吼吼,除了酒店小姐之外,根本交不到半个女朋友,因为良家妇女都让他粗鲁的模样吓跑啦!” 杨靖卉小小声地介绍自家人让他认识。 “另外旁边那个笑吟吟的男人,就是我的二哥杨靖鸢。比起我三哥,他算稍微好一点,看起来俨然就是个温文儒雅的正派人士,他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但心里想些什么却没人知道。他拥有律师与会计师的双师执照,不过他的会计师执照只用来替自家作假帐,而他的律师执照也一样,专替自家那些三教九流的行业打官司,所以他表面上看来是白道的,其实骨子里还是黑的。” “至于左边那个没开口说过话的男人,是我的大哥杨靖鹰。基本上,我最怕的人就是他,因为他脸上永远没有表情,比我二哥还深沉,比三哥更难缠,乍看冷淡沉默,不像个危险的人,不过要是惹毛他,绝不会比我其他哥哥文明到哪里去。” 这几个跺跺脚就足以引发高雄地区大地震的重量级人物,就是她的家人,让她又气又恨,但也爱得不得了的亲爱家人。 “你的家人……果然很特别。”林宗泓不知道该夸奖还是该批评,只能保守地如此说道。 唉,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一直以为她所说的“父亲混黑道”,是指那种街头混混、乡里流氓之类的小角色,家里三餐不继、没得温饱,她才会耐不住苦逃家…… 万万没想到,她家的“黑道事业”经营得如此成功,房子比科校业的富商还豪华,这样的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 相反的,他可能还比较需要她的拯救,因为她老爸一副想打扁他脑袋的样子。 至于其他三位未来的大舅子,看来也全都很不好惹的样干,他不由得在心里喊苦,看来他将来有得受了。 “喂,小子!”杨虎气势惊人地大吼一声,林宗泓下意识立刻立正站好。 “是!” 杨虎上下看他几眼,抛下一句话,迳自转身走进家门。 “你跟我进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坐在杨家金光闪闪、气派堂皇的客厅里,林宗泓单枪匹马面对杨家四个男人,靖卉不久前被妈妈以“说女人的悄悄话”为名义,把她拉进房里去了,让他一个人独留在豺狼虎豹群里。 这会儿,四双不怀好意的眼眸各怀鬼胎地瞪着他,他觉得自己好像落入非洲食人族手中,即将被丢进锅子里烹煮。 “喂!你叫什么名字?”杨靖卉的三哥杨靖枭,一拍桌子,凶神恶煞地质问。 “我叫林宗泓。”他微微蹙眉,这位未来的三舅子的嗓门还真大。 “好俗的名字!”这位大少爷皱眉头,活像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天大罪过。 “很抱歉,不过这是我爸取的。”林宗泓嘴角抽搐几下,无奈地回答。 “噢,那就没办法了。”杨靖枭有点遗憾地耸耸肩。 “……”林宗泓无言。 名字不好也要怪他?名字取得不够响亮,是他的错吗? 再说“靖枭”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够凶猛,但也没高雅到哪里去…… “兄弟,你是做花卉植物批发买卖的?”杨家老二杨靖鸢笑得十分和善亲切,但那亲切的笑容,却让林宗泓瞧得头皮发麻。 “是的。” “这种生意收入应该不是太多,一年了不起两百多万而已吧?” 他那颗精密的人脑计算机正飞快计算着,这家伙一年得赚多少钱,才足够让他的宝贝妹妹衣食无缺。 “……差不多。”其实有时会多点,有时会少点,不过多一点少一点,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日子过得去,快乐最重要。 “才两百万?!你这小子这么穷,怎么养活偶的宝贝卉卉啊?”杨虎在一旁吸鼻涕,像个苦命花且,哭天抢地大喊:“偶口怜的卉卉,打小命好生长在我家,粗得好穿得好,还有爸妈跟三个哥哥疼,偏偏她好日子不过,硬要跟着你这穷小子,往后不就得跟着你三餐不继、餐风露宿吗?偶好心疼啊!呜——” “伯父……”林宗泓嘴角抽动,真的很想告诉这位苦情岳父,他的宝贝女儿跟着他真的没那么可怜,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还会有好老公疼。 “喂!你给我听好——” 杨家老三杨靖枭只会恐吓一招,把随身的手枪掏出来放在桌上,粗声粗气地大吼:“我警告你,我们杨家人可不是好惹、好欺负的,要是你敢对不起咱家卉卉,老子一枪毙了你!” 吼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林宗泓,以看好戏的表情,等着他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逃——就像之前那四个没胆的孬种一样。 但,林宗泓让他们失望了。 他先盯着那把枪看了三秒钟,接着冷静地把它推回杨靖枭面前,并且以劝告的语气平静地说:“这种东西很容易吓到小孩,请三哥快收回去吧。至于你所担心的事——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很爱靖卉,绝不可能对不起她,让她伤心难过,所以三哥的忧虑绝对是多余的。” “啊?噢……是吗?”因为他的反应太过平静,杨靖枭反而有点被他吓到。 “哈哈,你这小子不错,我欣赏你!”杨靖鸢纵声大笑,一副亲昵模样,拍拍他的肩说:“来,咱们来讨论一下,往后你一年得赚多少钱,才足够让卉卉过好日干。” 他刚才算过,这小于一年没赚个上千万,休想教他相信能满足他宝贝妹妹的生活基本所需。 林宗泓有点为难地说:“一年能赚多少钱,我们刚才已经讨论过了,大约就是两百万左右,想要再多也是不太可能的。” 杨靖鸢笑声骤止,热络的表情瞬间冷却。 “我不认为一年只能赚这些钱的人,有能力给卉卉幸福。”他哼地冷笑。 不是他势利,而是宝贝妹妹在这儿可是住豪宅、吃美食、穿华服,这小子收入只有那么丁点儿,他可舍不得妹妹嫁过去陪着他吃苦。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林宗泓不知道是真白目还是假装不懂,他竟一脸不解地问:“赚多少钱,和幸不幸福有绝对的关系吗?” “什么?”这白目小子,给他装傻啊! “我想请问二哥,所谓幸福的定义是什么?是看一个人能赚多少钱,还是看他的银行里有多少存款?钱赚得多,就代表日子一定能过得幸福吗?即使对方有钱又花心,或者是个富有的变态,那也能使令妹得到幸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富豪、明星都不会离婚了。”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你——好利的嘴!”能言善道的律师竟被一个种花的臭小子堵得说不出话,教他面子往哪里摆? 杨靖鸢一开始只觉怒气涌现,但是渐渐地,激赏之情逐渐冒出来。 这小子看起来懦弱无用,但倒挺有胆识的! “我的嘴一点都不利,我只是说出心里的话。二哥,我真的不认为,金钱就是婚姻幸福的关键。在现实生活中,金钱确实很重要,我不会天真地说钱一点都不重要,但金钱并不是婚姻幸不幸福的保证书,只要赚的钱够用,三餐能够温饱,基本的生活需求不虞匮乏,付得出孩子的教育费,还能够存一笔积蓄,那就足够了。真正的幸福指标应该是来自心灵,拥有一个能让自己心灵富足的丈夫,远比一个只会提供金钱,满足妻子空虚心灵的丈夫来得好,你说是吧?” “哈哈,说得好!” 杨靖鸢抚掌拍手,这回是真心笑了。 “你这小子看起来不怎么样,没想到满有主见的,我欣赏你!” “欸,二哥——”杨靖枭错愕地看着老哥,他不是要帮忙讨伐这个即将骗走妹妹的家伙,最后怎么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啦? “谢谢二哥厚爱。”林宗泓很识相地送上讨好的笑容。 “哎哎,卉卉喜欢就好,我们别棒打鸳鸯啦!”林宗泓得他的缘,杨靖鸢一面倒。 “什么棒打鸳鸯?啐……”杨靖枭低声嘀咕。 “就这么决定!找个日子,把婚事办一办。”角落突然站起一道身影,很酷的吐出一句话,兀自决定一切。 林宗泓诧异地望去,那正是靖卉那个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大哥——杨靖鹰。 “耶,大哥?!”杨靖枭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怎么连你也——” “你连问都没问过这小子半句话耶,你就信任这小子的人品,放心把卉卉交给他?”吼,他不服啦!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站在这里?”杨靖鹰瞥他一眼,冷淡地反问。 “啊?”话中有话的含意,让其他人都愣了一愣。 “大哥,该不会……你事前什么都知情吧?”杨靖鸢深思地看着自家老大。 即便他再聪明,直到现在依然无法完全看透老大这个人……他实在太深沉,太讳莫如深了。 “是知情。”杨靖鹰淡然回答。 “什么时候知道的?”杨靖鸢立刻又问。 “从卉卉离家的那一刻。”杨靖鹰说着,瞄了林宗泓一眼。“我调查过他的一切,信得过他,才让卉卉留在那里。” “啊?!大哥早就知道,那为什么半个字都不提呢?”杨靖枭哇哇抗议。 “对啊!阿鹰既然你早就诸道,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明明诸道那时候大家找卉卉宝贝,找得都快‘轰’掉了。”杨虎痛心疾首地指责长子。 “告诉你们,让你们把她逮回来,再不断吓跑她的男朋友吗?”杨靖鹰锐利的眼眸逼视着父亲与小弟,冷泠地质问。“你们打算把她留在家里当尼姑,还是打算逼她跳楼?” 正是因为察觉到妹妹的压力已经到达极限,怕她想不开,他才半放纵地让她离家冷静一段时间。况且有这老实到极点的小子代为照顾,他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我们只是……” 一老一少面颊一红,心虚地低头开始玩手指。 “况且我一直派人暗中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卉卉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会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这小子已经通过我的考验,婚事没必要再反对!” 决断地说完,杨靖鹰迳自转身上楼。 其他人龇牙咧嘴,全部松了一口气,林宗泓则是吓得冷汗直流。 原来——真正的狠角色是这个! 林宗泓一想到靖卉的大哥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与靖卉,而他压根毫不知情,就忍不住背脊发寒。 他该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靖卉吧?因为他若是半途变心,回头去爱童若奾,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命走进这扇门。 这时他深深觉得,一个人一时的决定,真会左右一生的命运。 ***bb***bb***bb*** “宗泓,你们聊完了?” 杨靖卉从母亲的房间出来,先在楼中楼的金色扶手边朝下对他一笑,接着快步奔下楼,乳燕归巢地投进他怀里。 “靖卉!”林宗泓抱紧地,浑身瘫软,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满是狮子猛兽的丛林里走了一遭回来。 杨靖卉先吻吻男友,接着才望着父亲与兄长,笑得万分娇羞。“刚才大哥告诉我,你们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啦?” “啊?呃……是、是啊。”想到杨靖鹰那张冷脸,三人只能用力点头,没人敢摇头。 “太好了,谢谢你们!二哥、三哥,还有爸爸——我爱你们!” 她欣喜地奔上前拥抱他们,并在他们颊边分别印下一个香吻,他们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嚷着她真的长大了。 “可素这小子实在太穷了!”杨虎还是对他年收入“只有”两百万这件事耿耿于怀。 “卉卉宝贝,你不要担心,爸爸会先给你一亿元的嫁妆,你留着慢慢用。另外偶看过照片,你们现在住的那间房子太简陋了,我帮你把附近的地全买下来,再请当初替偶们盖房子的建筑团队,重新打造一栋上千坪的豪宅……” “不、要!”杨靖卉嘟着嘴离开父亲的怀抱,面色严肃地郑重警告。“要是你真的那么做,我就不理你了。” “卉卉——”杨虎扁着嘴,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我觉得现在的房子很好,没必要重建,至于一亿元的嫁妆也不用了,宗泓养得起我。” “可素他一年才赚两百万耶!”那只是他一个月的零用金吧? “两百万就很足够了。我只有一个肚子,能吃多少?再说我现在都在园艺店里帮忙,名牌衣物根本用不着,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开销,我什么都不缺了啦。” 想到楼上卧房里满满一整间更衣室的名牌衣物、皮件,她就觉得汗颜。 半点劳力都没付出的人,居然敢买那么多昂贵的衣物,她以前真是标准的米虫千金——而且还是专啃金山银山的超奢侈米虫! “什么?!这小子婚后还敢要你继续做苦工喔?”杨虎一听就变脸,换起衣袖,准备好好教训未来的女婿。 “爸爸!”杨靖卉赶紧阻止拳头永远比大脑动得快的父亲,忙着澄清道:“帮忙分担工作是我自愿的,宗泓没有逼我啦!人家不是说夫唱妇随吗?哪有他辛苦工作,我却翘脚享受的道理?所谓的夫妻,不就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那素别人,偶杨虎的女儿嫁过去,就是要当少奶奶,好好享福的!”杨虎霸气地说道。 “爸爸!”杨靖卉尴尬地偷觑林宗泓一眼,真是无力又羞愧,这种粗蛮霸道的土匪,居然是她的父亲! “哎哟!反正人家就是要跟宗泓一起同甘共苦,要是你再逼我,我就不嫁了,干脆到大冈山去当尼姑算了!”她心急之下索性要胁。 “你说什么?那怎么口以?”杨虎心慌了。“好啦好啦,你要做苦工就去做,爸爸不管啦。” 不过,稍后他走到林宗泓身边,瞪大虎眼,压低嗓门威胁。“小子,你最好识相点,要是结婚以后你敢让偶家卉卉太劳累,老子就找人痛扁你。” 不能自己扁,可以请人代劳。哈哈,他真聪明! “是的,岳父大人。”林宗泓乖乖点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知道他是爱女心切。 看到家人都这么疼她,他也很替她感到高兴,哪里会生气呢? “宗泓,我们真的要结婚了耶!” 终于得到全家的首肯,杨靖卉这时才有结婚的真实感。 “是啊,真的是好不容易……”他比打了一场仗还累。 “我爱你。”她娇羞地闭上限,嘟上自己的唇。 “我也是。”他也低下头,缓缓凑向她的脸庞。 但是软玉温香还没沾到边,身旁就响起阵阵刻意清喉咙的声响。 林宗泓转头一看,只见三个吹胡子瞪眼睛的男人正挥舞拳头,对他提出无声的警告:臭小子!参是你敢亲下去,你就完蛋了! “宗泓……爸爸!二哥、三哥,你们在做什么啦?” 杨靖卉迟迟等不到心爱未婚夫的亲吻,睁开眼才发现,霸道的父亲与哥哥,居然在背后搞小动作,威胁又破坏。 “你们好讨厌,根本恶性不改,我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杨靖卉拉着未婚夫,直奔上楼。 “卉卉!宝贝,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卉卉?” 冲回房里,杨靖卉锁上门,嘻嘻笑出声。 “现在没人来打扰我们,可以亲个过瘾了。” 她生气根本是假的,假装发脾气只是为了争取两人独处的时间。 “只能亲吻而已?”林宗泓凝视她因为开心而染红的脸庞,爱怜地在她脸上落下轻吻。 “啊?”小红脸一下子变成大红脸。 “你那张床很大,没派上用场很可措……”他很不含蓄地猛瞄那张看来好舒服的大床。 她的家人实在太难缠,还是赶快让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再蹦出几个小娃娃,教他们想反悔也没办法。哼哼!对付这蛮横的土匪一家,就是要来阴的比较快! “讨厌……不过……嗯,好啦。”反正都要结婚了,提前洞房也……可以啦。 “万岁!”林宗泓狂喜地把起她,直扑向那张挂着浪漫纱帘的公主床。 “我爱你,靖卉。”他热情地亲吻她的小嘴,缠绵地膜拜她玲珑的娇躯。 “唔……人家……也爱你啦。” 尾声 气派华丽可比皇室婚宴的礼堂,宾客正陆续抵达,西装笔挺的政商名流,衣香鬓影的影视红星,莫不拨冗南下,参加这场盛宴,因为今天可是高雄杨家嫁女儿的大喜之日呢! “呜呜……偶不要偶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穷酸的卖花郎。” 穿着隆重西装的杨虎趴在妻子怀里,不舍地放声大哭。 他真的很在意女婿一年“只”赚两百万这件事。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要给她取名为靖卉,靖卉靖卉,不就是漂亮花卉的意思吗?她注定就是要嫁给卖花的。”年过五十依然妖艳得像朵花的杨母姚燕姬,拍拍老公的头安慰道。 “呜,那时候女儿刚出生,真的好漂亮好可爱,就像一朵小花儿一样,所以偶才替她取名叫靖卉,哪晓得她长大会嫁给卖花的……” 杨虎嘴唇颤抖,哭得像个孩子。 “好啦,卖花卖菜都无所谓,真心疼爱咱们女儿最重要。你看我们卉卉笑得多开心?”姚燕姬点点老公的额头,要他转头看看女儿的灿烂笑容。 “呜,卉卉……”杨虎看见女儿幸福的笑容,半是欣慰,半是不舍。 捧在掌心里疼了二十几年,女儿终于要出嫁了啊…… “欸!那个臭小子呢?” 感动褪去,杨虎眼尖地发现准女婿竟然没陪在女儿身边,居然让她一个人面对前来祝贺的宾客。 那小子好人狗胆,他躲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宗泓?不知道耶,刚才还看见的……”姚燕姬也很纳闷。 “糟了!到底在哪里?” 林宗泓在迷宫似的走道上奔跑,急着寻找通往喜宴会场的通道。 刚才他一时内急,就先离开会场出来找洗手间,没想到七拐八绕找到洗手间,解放之后才发现找不到原先的路回去了。 这间餐厅也是杨家的产业之一,难怪夸张的奢华风格跟杨宅一模一样,而且大得离谱,害他在自己的婚宴会场迷路。 “是这边吗?还是那边——啊!” 他瞥见有扇门半掩着,里头隐约有人影,他心里一急没敲门就推门走进去,心想找里头的人问问也好,总妤过像无头苍蝇一样继续乱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在里头的人竟然会是他那冷漠的大舅子,而且他正以令人不可思议的温柔,缠绵悱恻地吻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 “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你们请继续!”他尴尬极了,脸色红得像猪肝,恨不得跟咚啦a梦借任意门,当场变不见。 女子慌忙推开他大舅子,怯生生地望着他,满是红晕的娇羞脸庞秀丽绝伦,林宗泓不由得怔愣住。 哇,美女!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我先走了。”女子红着脸,随即快步走出房间。 林宗泓目送她秀致的身影仓皇离去,对她的身分感到疑惑。 她穿着礼服,看来应该也是参加喜宴的宾客才对,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跟他的大舅子吻得难分难舍呢? 他不由得将视线转回大舅子身上,而他早已恢复以往的模样,淡淡望着他,表情冷持镇定。 大舅子没开口,他也不好问什么,两人就这么默默对望片刻,杨靖鹰才感叹似的说:“两个人真心相爱不容易,能够长厢厮守更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 “我……我知道,我一直非常珍惜。” “如果你要找婚宴的会场,出去之后右转,走到底再左转就是了。” 说完,杨靖鹰迳自离去,留下满头雾水的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美丽的女人又是谁? 想了好一会儿,终究不得其解,他耸耸肩,很快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旁人如何不重要,他的爱妻才是最重要的。 “啊,糟了!婚宴——”他急忙冲出门,往右方的走道奔去。 稍晚,当所有的仪式进行完毕,也分别一桌桌敬过酒了,怏累昏的新人这才躲在休息室里,好好休息几分钟喘口气。 “啊,脚好痛喔!” 杨靖卉整个人瘫进沙发里,撩高礼服的裙摆,很没形象地翘高双脚。 妈妈替她桃的高跟鞋太高了啦,害她穿得脚好病。 “累了?”林宗泓温柔地间,脱下她的高跟鞋,体贴地替她按摩脚板。 “嗯,好累喔!”杨靖卉窝进他怀里,嘟嘴撒娇。“结婚这么累,以后我再也不要结婚了。” “说什么傻话?就算你想再结婚,我也不准啊!”他笑着轻敲她一记脑袋瓜。 不过敲完之后他猛然一惊,赶忙看看左右是否有其他人看见,否则他这双手恐怕要不保了。 有这些“了不起”的姻亲,究竟是福是娲呢? “老婆,我突然发现你家人的名字很有意思,除了你是花、令堂是温和的燕子之外,其他几个兜拢起来,不是虎呀就是鹰啊、枭的,全是一堆凶禽猛兽耶!”哈哈,好好笑。 “喂!臭小子,你说谁素凶禽猛兽?!” 如雷的吼声响起,林宗泓浑身一震,立刻缩起脖子,先道歉再说。 “对不起!岳父大人,小婿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杨靖卉捧着肚子,笑到无力。 没想到她真的结婚了耶! 谈了四次恋爱,也失败了四次,这次终于成功找到心爱的终身伴侣啦! 万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