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爱上你》 第一章 广阔青翠的草色地上,几个同为好友的家族聚集在一起,为难得回国的裴-一家人举行户外欢迎餐会。 男人们全聚在一起喝啤酒,聊商机、聊政治;女人们则聚在一起,聊丈夫、聊孩子;至于孩子们——则全都聚集在起居间里,跟着年龄最大的孩子——裴念慈一起玩。 “姐姐,画好了没有?” 一个年约五岁的小女孩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裴念慈给她一个微笑,认出她是卓徜风叔叔的宝贝女儿。 “好了,姐姐全都帮你们画好了!” 裴念慈丢下手中的油彩,歪着小脑袋,打量眼前一堆圆润润、白胖胖的活动画布,满意地点点头。 她从小就爱画图,再加上父亲经营纽约最有名的服装公司,所有她早就立定志向,将来要当个名扬四海的服装设计师。 “我要去给妈妈看!” 小女孩飞快转身冲向庭院,其他的孩子见状,也一窝蜂地跟着她往外跑,迫不及待想去给爸爸妈妈看看自己上了“妆”的小脸蛋。 “唉!等等——”裴念慈正想阻止,他们已鱼贯地跑出门外,谁也没听见她的制止。 “完了。” 她吐吐舌头,飞快收拾儿子罪证据,也跟着溜出门外。 她缩起身体,蹑手蹑脚地往大人们聚集的反方向——围墙边移动,否则要是被逮到,她的小屁股就完了。 然而才刚跨出两步,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抽气声。 “喔!mygod!” 大人们正聊得开心,忽然看见一群孩子哇啦啦跑过来,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遭到红番攻击了。 原本相貌清秀的七八个孩子,全被人用时下最得的人体彩绘专用油彩画成了小红番,白胖红润的脸上分别被画上富有印地安风味的图腾,有些头上甚至还插着羽毛。 大人们全部哑口无言的瞪着站成一排的小印地安人,没人说得出话,良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喷笑,接着才引起周遭的轰然大笑。 他们笑得出来,裴-夫妇可完全笑不出来,因为他们大概猜得出是谁搞的鬼。 “裴——念——慈!” 裴-又羞又恼,脸上青筋暴突,他开始卷起袖子,准备抓到那个调皮捣蛋的丫头,就要狠狠揍她一顿屁股。 这次绝对不再心软,非要好好教训她!他在心中发誓。 “对不起!” 裴-的妻子夏净莲也好尴尬,忙着低头道歉,虽然她的儿子也是受害者…… 她怜悯的看着念慈四岁的弟弟,脸上涂满油彩,正一脸天真地朝她嘻嘻笑。 “别这么说,他们好可爱呢!” 女人们纷纷围善自己的孩子,啧啧赞赏着裴念慈的美术天赋,直嚷着要拍照留念。 男人们则因爱子心切,大都和裴-一样气红了脸。 “那个小捣蛋躲到哪里去了?” 他们左顾右盼,四处寻找裴念慈的踪影,准备逮到她之后,也在她脸上好好画几只忍者龟。 此时,裴念慈早已绕过屋角,准备越过绿草广食的庭院,走向种植在围墙边的白桦树林。 途中,遇到刚从屋里拿啤酒出来的屋主,她还抿起红润的小嘴,露出乖巧可爱的微笑。 “梵叔叔,谢谢你送我的油彩,我很喜欢呢!” “喜欢就好,如果下次还有新奇好玩的东西,梵叔叔再送给你。”梵天易朝她笑了笑,拎着两打啤酒走向乱成一团的人群。 裴念慈在他背后吐吐粉红色的小舌头,猜测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破她画成印地安小土著吧? 她倏然停止笑容,因为她看见父亲和几位“受害者家属”远远走来,赶紧转身跑进树林,打算暂时进去避避风头。 老爸八成气疯了,她得等地气消了点再出去,否则这次他一定没那么好说话,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小屁股疼得几天都不能好好的坐。 她穿梭在树影稀疏的白桦树林里,眯眼仰望映照在林子里的暖暖阳光,耳边聆听着悦耳动人的鸟呜声。 她不知不觉走到围墙边,灰白相间的围墙其实不高,因此只要稍微路高脚尖,就可以看见远处重峦叠翠的绿色山头。 突兀地,她感受到一这大咧咧的目光,从某个不明的方向投射过来。 她转动头颅,四下寻找了几秒钟,最后在围墙外头的小山坡上,看见那道高挑瘦长的人影。 她往上一跃,双手紧抓着围墙,狐疑地打量那道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影。 片刻后,裴念慈恍然大悟地朝他大喊:“喂!我见过你喔!” 他们虽然隔着一道围墙,但相距不到一百公尺,只要稍微加大音量,就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那男人—— 不!他或许还不能称为男人,因为他看起来相当年轻。 那少男有副俊美的东方面孔,却有双深邃的蓝色眼珠,玻璃般剔透的双剩,宛如晴空下爱琴海的湛蓝,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少男冷然望着她,不发一语。 “两年前我妈妈从纽约艺术学院毕业的时候,我在她的毕业典礼上见过你,对不对?” 当时她本来想追过去,但被爸爸逮了回去。 “那又如何?” 少男总算开口,但语气一如他的表情——冷冷的。 “你认得我吗?否则为何你老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在纽约时是这样,在台湾也是这样!” “我认得你吗?”蓝眸少男讽刺地冷笑。“裴念慈,今年十岁,目前正在念长岛私立贵族小学,喜欢画图,擅长的乐器是钢琴和小提琴。父亲裴-是纽约最大的服装公司——丹尔顿公司的总裁;母亲叫做夏净莲,目前正在纽约艺术学院教授舞蹈,你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裴诺恩,今年四岁。你们目前住在纽约的长岛——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有兴趣听,我还可以一项项详述。” “你……” 裴念慈实在不得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但他却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而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不必惊讶,我会来见你,自然经过一番调查。” “为什么?”她不懂。 “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调查我,还屡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真的认为,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裴念慈!” 蓝眸少年只问不答,他用透蓝的眼珠,意味深长地瞅她一眼,然后径自转身走开。 “等等!你还没把话说清楚——” 裴念慈焦急地呼喊他,但因为围墙的阻隔,她无法再往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走远。 “喂!你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喂——” 她送声朝他大喊,但他只淡淡地抛下一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到底是谁?” 裴念慈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山坡后,纳闷地喃喃自语。 他们——会再相见吗? 她竟有点期待下次的相遇,因为—— 她喜欢他漂亮的蓝眼珠! 十二年后纽约曼哈顿 “芳姨,早!” 裴念慈走进父亲的办公室,朝气蓬勃地朝父亲的秘书邓芳打招呼。 二十二岁的裴念慈,青春、俏丽,正是花样般的年华。 “小念慈,早!” 已年届五十的邓芳从电脑后探出头,看见她,立即笑眯了眼。 邓芳从小看着她长大,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别叫我小念慈,我已经不小了!”裴念慈嘟着嘴抗议。 “呵呵,在芳姨心中,你永远是个小宝贝。” “真奇怪,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裴念慈微皱起形状美好的秀眉,望了望另一扇紧闭的门。 “我爸爸在吗?” “正在里头看文件哪!”邓芳朝那扇门昂昂下巴。 “那我进去找他。” 她深吸一口气后,笔直走向那扇核桃水门。 “干吗?上战场呀?”邓芳在后头取笑她。 她回头朝邓芳吐吐舌头,然后轻敲那扇门,径自开门进入。 “爸爸!” 她一进门,便跑向放置在办公室中央的大办公桌,用力将自己投进父亲怀里。 “爸——人家好想你喔!一从欧洲回来,人家就先来看你。”她开始对父亲灌迷汤。 “你还敢说!”裴-一见女儿就忍不住扬高嗓门。“你这丫头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私自甩掉保镳,还偷偷跑到欧洲去旅行,你就不怕回来之后爸爸会生气吗?”裴-愈吼愈大声,他真的气坏了! 他这个宝贝女儿从小古灵精怪,有着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智慧,然而却像野马一样难驯服。 她最讨厌他所指派的那些保镳成天跟进跟出,说这样没自由,因此只要一逮到机会,她就会用计甩掉那些烦人的保镳,偷偷溜到他不允许她去的地方玩个痛快,枉顾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叫他怎能不生气呢? 裴念慈睁大漂亮的水眸,双唇微微颤抖,仿佛震慑于父亲的怒气。 “爸爸生念慈的气……爸爸不爱念慈了吗?”她眼眶泛红,语调哽咽。 “我……” 裴-当然还是疼她、爱她,但念慈老是这样惹麻烦,枉顾自己的安全,害他和爱妻担心,他当然会生气呀! “我就知道!爸爸只爱弟弟,根本不爱念慈了!”她愈说愈委屈,泪水已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你别胡说!爸爸没有只疼弟弟,相反的,爸爸觉得自己比较关心念慈。”谁叫她老是惹麻烦,叫他不多关注她一点都不行! “可是爸爸凶我……” 她哭得好不伤心,肩膀一上一下地剧烈抖动。 “爸爸不是凶你,爸爸是担心你!” 疼爱女儿的裴-一看她哭得好不伤心,立即紧张得手足无措,他上前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好好好!别哭了,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这么大声骂念慈,念慈原谅爸爸好不好?” 在商场上叱吒风云、冷面无情的裴-,在女儿面前却成了摇尾乞怜的小狗,只求女儿重新绽开笑颜。 “我就知道爸爸最爱念慈,念慈也最爱、最爱爸爸了!”她扑进父亲怀里,搂着父亲的脖子,亲昵地撒娇。 “念慈要一辈子不嫁,永远留在爸爸身边。” “傻孩子,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裴-满足地轻叹口气,抱紧女儿柔软的身躯。只要女儿永远开开心心,他就什么也不计较了。 “才不要!念慈一辈子都不要嫁人,爸爸要相信念慈!”她抱着父亲结实的腰杆,嘟着嘴发下鸿誓。 “好好,爸爸相信念慈。”裴-安抚地拍拍她的头。“你刚从欧洲回来,还没回去看过你妈吧?赶快回家去报个平安,你妈为了你担心得不得了,你早点回去看看她,也好早些让她安心。” “好!”裴念慈乖巧地点头。“那我先回家去了,晚上要记得回家陪念慈一起吃饭喔。” “爸爸一定会记得。” 裴-目送女儿走出办公室,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在不知不觉中原谅她了。 他一生狂傲霸气,要风得风、要雨得两,几时曾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 惟独对这个宝贝女儿和孩子的妈,他完全无法招架,只要她们母女一掉眼泪,他就心慌得不知所措,就算她们要他上喜马拉雅山,替她们拍张雪人的照片回来,他恐怕也会照办。 唉! 或许他最爱的这两个女人,正是他命中的天敌吧! 一步出父亲的办公室,裴念慈脸上的乖顺立即消失无踪,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暗自高兴又技巧地自父亲的责骂中逃过一关。 “又把你爸‘解决’了?” 邓芳起身将文件归档,转头看见她的笑容,立即摇头苦笑。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小丫头,对她逃避责骂的小伎俩,当然摸得十分清楚。 “当然-!” 她神情愉悦地走到邓芳的办公桌前,得意地耸起小鼻子。 “又是用老方法?” “没错!只要挤两滴眼泪、说些好听的话哄哄他,他就乐不可支了。上了年纪的人嘛,总是需要哄的——” “咳!” 邓芳看到忽然自总裁办公室走出的人影,赶忙朝裴念慈打pass,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裴念慈——” 裴-听到女儿的话,一张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 原来刚才令他感动得想掉眼泪的话,全是她说来哄他的! 这丫头实在—— “啊!我得先回家了,芳姨游线!” 裴念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门,还听得到父亲足以撼动门板的咆哮声。 “这丫头敢说我是上了年纪的人?” 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她大可去问问她妈!即使已年过五十,他依然精力充沛、体力绝佳,让老婆夜夜拥有幸福,这样的他,何来老字之说? 这丫头居然敢胡说八道! “可恶!”他气愤地走回办公室,打算尽快解决桌上的公事,然后早点回家在心爱的老婆怀中求取慰借。 才刚坐下,桌上的内线电话便传来邓芳的声音。 “总裁,一线电话,是台湾打来的。” “谢谢你,邓秘书。” 他拿起话筒,按下一号线路的按钮。 “我是裴。嗯!”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全身的肌肉霎时一绷。 “嗯……我爸他怎么了?什么?!中风?” 裴-手中的话筒“匡唧”一声掉落在地上,震惊地跌坐在皮椅上。 他的父亲裴敬书中风,有生命危险! 台湾台北裴宅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谁准许你们通加他的?” 年近八十的裴敬书半躺在床上,扯开嗓子朝老管家大吼。 他身体瘦削,皱纹密的脸上满是风霜,一双精明的眼眸依然锐利。 “老爷……”管家林伯畏惧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打从他违背我的话,执意留在美国创业开始,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是我让他们通知大哥的!” 一个高挑劲瘦、神情清冷的男人走进裴敬书的卧房,淡然开口道。 “你在搞什么鬼?”裴敬书瞪着那名神情冷静的男子,显然相当不悦。 “我只是不希望您明明心里惦念着大哥,却因为一时之气,而错过一家团圆的机会。” 裴敬书倏然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句“一家团圆”听起来特别刺耳。 “哼!先别提这个,公司方面怎么样?”裴敬书最关心的,还是花去他毕生心血的公司。 “报告义父,公司方面营运一切正常,六月份的股东大会,也将如期举行。”男子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报告道。 “那就好!只要好好管理公司,将来裴氏所能拥有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关-明白。”男子仍是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裴敬书大喘一口气,往后仰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刚才的大吼大叫已耗尽他所有的体力,使他更显虚弱。 “那关-先下去了。” 男子抬起头,赫然有双冰魄似湛蓝的眼珠。 那双清澈得无杂质的蓝色瞳孔中,隐藏着复杂的心思与令人难以察觉的冷漠。 “请义父好好休养。” 关-从容转身,步出充满药味的豪华卧房。 “关特助——”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见他步出房门,迅速上前问道:“老总裁怎么样了?” “和昨天一样,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关-取出手机,边走边拨电话。“和周佬的饭局是几点钟开始?”他趁着电话接通的空档,问着始终在身旁的贴身秘书兼学弟葛安泰。 “晚上六点钟。” “请他按时赴约,我也会准时到达。” “是!” 电话接通了,关-一待那头传来声音便道:“刘老板吗?我是关。是……我现在有空,可以过去您那里一趟,‘那件事’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们见面再谈……好,等会儿见!” 关-切断手机的通讯,立即对葛安泰说:“马上通知司机把车开过来,我们到刘承海那里去。” “是……” 葛安泰一边掏出手机,趁着举起手时偷瞄了一下手表:下午四点四十分。他这位学长兼上司还真是商场铁人,一刻都闲不下来! 晚上六点钟有约,距离现在剩不到一个半钟头,他居然还能赶去赴另一场约。 唉!在关-手下办事,不但要有超强的能力,还得有超人的体力,否则就算脑袋不炸开,双腿也会跑断。 “安泰,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前方传来关-不耐的声音,葛安泰才惊觉自己竟然停下来发杲,连忙快步追上前。 “抱歉!” “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我希望在五点十五分以前从刘承海那里离开,这样还来得及去拜访远洋实业的郑董。” “什么?!”还有一个?! 葛安泰不知是双腿乏力、还是脚底滑了一下,总之他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突然往前扑倒,险些亲吻可爱的地球。 “小心点!” 关-眼明手快地扯住他的脖子,他才没真的趴倒在地上。 “怎么搞的?新婚期纵欲过度,连路都走不好了?”关-皱眉瞧着这个才刚结婚不到两个月的学弟兼下属。 “才……才不是呢!”葛安泰涨红了脸,又气又窘地辩驳。 明明是关-的错,他不先检讨自己折腾人的功夫,还敢怪他纵欲过度? 就算新婚期间他稍微贪欢了点,但还不至于速路都走不好!归咎起来最大的元凶就最他这个打不倒的铁人,他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你在嘀咕什么?” 关-眯眼一瞪,葛安泰立即咬住舌头。 “没——没有!”他连忙挤出最无辜的笑脸。 “那就走吧!” 关-没时间理会他在背后嘀咕什么,再度大步走向门口。 “关特助!”葛安泰快步追上他,迟疑片刻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最近频频和裴氏企业的几位股东大老联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关-冷冷地勾起嘴角,眼中有着凝结的寒意。 “关特助……”葛安泰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刚才关-的眼神好阴冷,他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觉得他似乎在暗中进行什么阴谋。 他相信关-不会害他、也没必要害他,那么—— 他想对付的人,会是谁? 第二章 步出中正机场,裴念慈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珠,好奇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十几年没回台湾,裴念慈对这片土地有些熟悉但也有更多陌生,毕竟她出生、成长都在美国,他们一家人这次回来所要探望的老者她的祖父,她甚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 关于她父亲与祖父之间的恩怨,她并不是很清楚,但曾听家里年长的佣人提过这段往事。 她的父亲裴-,原是台中地区数一数二的富商裴敬书的独子,大约三十年前,她的父亲赴美留学,学成之后却不愿回国继承祖父的事业,她的祖父很生气,几经劝说不成,两人隔着越洋电话大吵了一架,从此便陷入冷战。 后来她的父亲遇到她母亲,两人没经过祖父的允许,擅自在美国结婚,这件事彻底激怒了顽固封闭的老人家,她祖父愤然与她父亲切断父子关系,二十几年来不曾往来。 直到两天前,裴家的老管家打电话到美国,她父亲才知道她祖父在一个月前中风,目前已经出院,正在家中休养。 离开机场,他们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台北的裴宅。 裴宅原本位于台中郊区,大约七八年前,裴敬书听从养子关-的建议,将公司的重心转一到北部,并在那时举家迁移到现在的住址。 裴-有些感慨,若不是管家事先将新地址给了他,此刻他该上哪儿找自己的父亲? 在前往裴敬书卧房的途中,夏净莲再次对两个孩子细细叮嘱。 “念慈、诺恩,等会儿见到爷爷,要有礼貌的问好,不管爷爷说什么话,都不能生气,知道吗?” 已过四十关卡的夏净莲,仍保有白嫩的肌肤和窈窕玲珑的身段,难怪她的丈夫裴-仍对她迷恋不已,不肯百须离。 “知道啦!”裴念慈翻了翻白眼。 她才没兴趣和一个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老人斗嘴呢! 跟随父母进入祖父的卧房,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那个瘦骨嶙峋、头发斑白,但双目炯炯有神的老人。 这就是她的祖父吗? 她曾看过父亲拿给她看的照片,但照片中的他比现在年轻、健康多了,经过二十几年岁月的摧残,他已垂垂老矣。 “爸爸!” 裴-挽着妻子夏净莲上前,略显激动地喊道。 裴敬书微眯起眼,打量这个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儿子。 他的视线从儿子略有风霜、却仍俊挺的脸上,移到儿子与妻子紧紧交握的手,再从他们交握的手,移到夏净莲柔美婉约的秀颜。 “就是这只狐狸精迷了你的魂,让你整整二十几年不肯踏进家门一步,甚至连你妈过世都没回来奔丧?”裴敬书讥讽地问。 “爸——” “你说什么?”裴念慈听到他如此形容自己的母亲,随即忘了刚才对母亲的保证,马上跳脚大嚷。 “念慈!”夏净莲早知道女儿性子躁烈,一定听不下公公的冷一言冷语,因此才会事先叮嘱她不许没礼貌,没想到这招根本不管用,她还是这么急冲。 “妈!明明是他——” “什么他呀他的?念慈,他是你的爷爷,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夏净莲薄怒地加大音量,裴念慈才不情愿地嘟起小嘴,生气地别开头。 裴-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抬头对父亲说:“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您的孙女念慈和孙子诺恩。”他对一双儿女唤道:“来,过来叫爷爷。” “爷爷好!”自小中规中矩的裴诺恩立即上前鞠躬行礼。 “你叫诺恩?”裴敬书眼睛微湿,伸出枯瘦且微颤的手,珍爱地抚摸裴诺恩的头。 这就是将来继承裴家香烟的血脉呀! 他满足地勾起嘴角,将视线转向另一张明显不同、却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娇容。 “你叫念慈?” 裴念慈防备地盯着地看了好一会儿,找不到他眼中的算计,才以讽刺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开口。“没错!我就是那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裴念慈,还得请尊贵的爷爷多多指数!” “念慈——”夏净莲差点没为女儿无礼的表现而昏厥。 然而奇迹似的,裴敬书并没有震怒,他上下打量裴念慈,眼中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激赏。 活了将近八十年,他没有别的神奇本事,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看人奇准。他看得出这小丫头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小,甚至有可能成为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还在念书吗?”裴敬书感兴趣的问。 “今年刚毕业。”裴念慈意兴阑珊地回答。 她本来不想理他的,因为他的嘴好坏,可是妈妈一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她才不情愿地开口。 “你学的是什么?” “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裴敬书有点失望。怎么不是学商呢? 不过无妨!他望着她,老谋深算地问:“打算留在台湾发展吗?” “要看爸妈的决定。” 只不过,不管爸妈要不要留在台湾,她都不想住在这幢暮气沉沉的宅子里! “是吗?” 裴敬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他立即扬声喊道: “进来!” “义父!”关-将公事包交给佣人,走进房内,转身关上房门,然后恭敬地走到裴敬书床前。 “您今天好点了吗?” “你——” 裴念慈一看到这男人的面孔,立即惊讶地睁大眼。 她不会认错的!这个男人就是她在十岁那年,在梵家宅邸的围墙外看见的那名少男。 她记得他漂亮的蓝眼珠! 经过十二年的岁月,他的外表有些改变,比起那时候,他高壮了些,也成熟了此了在合身西服的衬托下,看起来也更加俊挺昂藏,惟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澄澈如海的湛蓝眼眸。 “关-,你回来得正好!来见见你的大哥——裴。”裴敬书朗声为他介绍。 “大哥,旅途辛苦了!我本来打算亲自到机场接机,但因为临时有位重要的客户,所以没能亲自接机,真是抱歉!”关-垂下头,低声致歉。 “不要紧的!”裴-早在十几年前就听说父亲收养了一名孤儿,但如今才是第一次见面。“你叫关-是吧!我替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净莲,我的女儿念慈和儿子诺恩。” “大嫂、诺恩和……念慈,你们好!”他转头一一向他们问候,双目与裴念慈相对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不过立即恢复正常。 “你好!”夏净莲和善地对他微笑。 “叔叔好。”裴诺恩也乖巧地向他问好,但在看见关-的蓝眼睛时,立即发出惊讶的呼喊。 “哇!叔叔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耶!小叔叔,你戴了蓝色的隐形眼镜镜片吗?还是你的眼睛天生就最蓝色的?” “诺恩,不许多嘴!”裴-沉声低喝,儿子天真的问题令他尴尬极了。 他早听人提过关-复杂的身世,知道关-的蓝眼睛正是遗传自他那从未出现过的父亲。 “没关系!”关-不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问,他早已习以为常,也早就麻痹了。 他望着裴诺恩,简略解释。“我的亲生父亲是外国人,我的眼睛遗传自地,所以是蓝色的。” “噢!”裴诺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总算明白了。 夏净莲见女儿始终不吭气,也不主动开口打招呼,便暗示地扯扯她的手。“念慈?” 裴念慈接到母亲的暗示,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小叔叔。” “你好。”关-澹然点头之后随即转开视线,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她。 裴敬画满意地看着他们的相处情形,开口道:“关-目前正在修企管博士,他虽然不像一般企业家第二代、第三代放洋留学,但他经营管理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我病倒了,就最由他暂时代管裴氏企业。”裴敬书理所当然的说道。 对他来说,关-只是一名收养来的孤儿,不是裴家的血脉,裴家的产业,他从没打算交给一个外人,即使是他一手养大的养子。 关-迅速垂下眼皮,没让任何人看见他听见“暂时代管”时的,眼中所散发出来的怨恨光芒。 “咳咳……”裴敬书突然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咳起来。 在裴家服务数十年之久的老医生立刻上前为他诊视,然后转头道:“-少爷、-少爷,老爷身体还很虚弱,请别让他太劳累。” “那我们先离开吧!让义父好好休养。” 关-转头,率先走出裴敬书的卧房。 裴-夫妇上前说了几句要父亲好好休息等话语后,也随后离开裴敬书的卧房。 “大哥,你这么久没回台湾了,晚上你们就留下来过夜吧!”关-向管家吩咐道:“林伯,你把客房整理一下,好好安顿大哥和大嫂他们。” “是的,-少爷。”管家林伯立即点头称是。 关-虽然不是裴家的亲骨血,但他过人的能力和他对裴家所付出的心力,没有人敢为之存疑,他不苟言笑的威严,更令人不敢忽视。 “小——小弟。”裴-想了一会,还是难为情地开口喊他小弟。 虽然关-整整小了他二十岁,但在名义上,总是他的弟弟。 “小弟,这些年我不在家,你一个人独自挑起照顾爸爸这分重担,真是辛苦你了!” 裴-虽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却有极好的印象。 瞧他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尽心、周到,多少弥补了裴-这些年来不能随侍在父亲身边尽孝的遗憾。 “哪里!这些都是关-应该做的。大哥、大嫂,你们长途飞行,一定很劳累,请早点回房休息吧!晚餐准备好时,我会请林伯通知你们。” “谢谢你,小弟。” 裴-朝他点点头,然后挽着妻子的手,跟随一旁的佣人走向客房。 裴诺恩跟着父母的脚步,一同前往客房,只有裴念慈没有跟上去,而最站在关连身旁,用一种过分专注的诡异目光,打量神情逐渐转冷的关。 “念慈?”夏净莲停下来喊她。 “我和小叔叔聊聊天,等会儿过去找你们!”她回头朝母亲大喊。 等家人走后,她又将视线移回关-身上。 “小叔叔——” “我不是你的小叔叔!”关-毫不客气地截断她的话。 不知为什么,关-就是讨厌听到裴念慈喊他小叔叔,他和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根本一点瓜葛也没有! “咦?你好像是双面人喔!你在爷爷和在我爸爸面前的态度,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呢!” “因为你不值得我对你演戏!”关-不再瞧她一眼,自顾自地举步向前走。 “为什么?你瞧不起我吗?”裴念慈逐步跟着他,好奇地丢着头,注视他如外国人般深邃的五官。 “我没有瞧不起你!”他不耐地回答。 她聪明伶俐、相貌甜美、出身不凡,谁敢瞧不起她? “既然没有看不起我,那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这么不友善?你讨厌我?” “没错!”关-直接了当的回答。 “为什么?”裴念慈没有生气,只感到万分好奇。 她自问没有得罪他呀!毕竟他们连今天,总共也才见过三次面而已。 “我厌恶的不是你,而最你身为裴家千金的身份!” “为什么?”她还是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你问我为什么?” 关-停下脚步,猛然转过头,讥讽地直视她乌黑晶亮的瞳眸。 “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难道不该嫉妒一个得天独厚的千金小姐吗?”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像他一样,出身微寒、孤苦伶仃,必须寄居在他人的屋檐下,战战兢兢看别人的脸色过活。而有人却像裴念慈一样,出身尊贵、家世不凡,他们压根不懂何谓人间疾苦,因为他们只消勾勾手,自然会有人将世界捧到他们面前,任他们拿取。 他恨这种不公平! 人类不是该生而平等吗?为什么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就因为他出生时,选错了家庭吗? 也正是因为这分妒恨与不平,当年他才会一连两次瞒着义父悄悄去看裴念慈。 他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幸运的孩子,能够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拥有他或许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幸福。 “你看起来不像这种愤世嫉俗的人。”裴念慈的语气里有些惋惜。 “很抱歉,我正是这种小心眼的人!” 关-冷睨她一眼,走向地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房门。 “喂,等等——” 他没等裴念慈把话说完,已用力甩上房门。 “真是个难相处的人!”裴念慈瞪着门板嘀咕半晌,才不情愿地回头,走向父母和弟弟消失的方向。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不但没有因为关-的冷淡而退缩,反倒更加燃起熊熊斗志。 在她的脑袋瓜里,不该有人不喜欢她裴念慈,尤其是她的“小叔叔”。 不是她自夸,从小到大,鲜少有人不喜欢她,就算真的有人讨厌她,最后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想法,疼她疼得宛如一块宝。 所以说,她虽未必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但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她不相信,关-这个“小叔叔”会舍得拒她于千里之外! 第三章 深夜一点,关-看完手边的文件,走进卧房附设的浴室冲了个澡,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边擦着湿发,边走回床边坐下。 他低头用干毛巾擦去头发上的水滴,裴念慈的名字,突如其来的窜入他的思绪中。 即使闭上眼,他仍能清楚地看见她雪白的肌肤、红嫩的柔唇、和甜美慧黠的笑容。 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十四年前,他在纽约第一次见到八岁的裴念慈的时候,就猜测到她将来长大,绝对会是个令男人神魂颠倒的绝世美女。 结果他果然没猜错!她的确美得脱俗绝丽,令女人嫉妒、让男人为之痴迷。 然而—— “烦!”他甩开毛巾,信步走到窗前,双手叉在腰上,仰头望着天上的一弧明月,强迫自己将她自脑海中驱逐。 她不是他的仇人,却是极有可能阻碍他前途的人。 想起裴敬书稍早那番话,他便难以抑止胸口的怒气。 暂时代管?! 哼!裴敬书那只老狐狸倒会算计,领养他这个爹娘不要的孤儿回来替他管理裴氏,等裴家真正的继承人回来了,再一脚将他踢开。 他想得倒美! 关-阴鸷地眯起眼,湛蓝的眼眸深处,有着被人利用的深刻痛楚。 若不是听到裴敬书亲口说出的话,现在他或许仍沉浸在被提携栽培的喜悦中,傻傻地为他掏心挖肺、做牛做马,只希望能回报他的知遇之恩。 他是二十年前,在南部的某孤儿院里,被裴敬书看中,然后带回裴家栽培长大的。 他并非无父无母,只是他的亲生父母都不想要他。 他的母亲是高雄远洋码头附近的风尘女子,某位外国船长停驻台湾期间和她过从甚密,等到那名船长走后,她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她试着和那名船长联络,以为可以乘机要胁他娶她,但因为船期不定,她始终没找到他。 等她终于找到那名船长,并得知他早已有妻有子时,她已经怀孕超过六个月,来不及堕胎了。 满怀怨恨的母亲生下他后,便将他当成出气筒动辄打骂,这是在他五岁之前的事,他几乎都快忘了。 五岁那年,有个中年富商愿意娶他的母亲当小老婆,但不愿接纳他这个小拖油瓶,他的母亲为了荣华富贵,毫不考虑的将他送到孤儿院,自己则跟随那个富商远走高飞。 因为他那双特殊的蓝眼珠,从他一进孤儿院就遭到其他小朋友的欺负,因此逐渐造成人格的扭曲。七岁那年,急欲寻找接班人的裴敬书正巧到南部洽公,在某种因缘际会的情况下遇到他,他才脱离那个地狱,正式入籍裴家。 不过裴敬书并没要求他更改姓氏,只把他原名关错的“错”字改成“-”字。虽然发音极为相似,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错”代表他的出生是种错误,是种拖累与不幸。但“-”却最高远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更名关-,代表他即将展翅,飞往更高、更远的天空。但—— 他太天真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十六岁那年,无意中发现的事。 记得那天学期结束,他照例又拿回全学年第一的奖状回家…… “义父,这是我的奖状!” 他将刚从学校领回来的奖状交给裴敬书。 “哈哈!关-,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将来振兴裴家,就靠你了!”裴敬书笑容满面池收下那张奖状,还吩咐管家林伯好好收藏起来。 “义父,明天开始我就放暑假了,这两个月我会去公司实习,希望能跟着您学到更多东西。” “好!好!”裴敬书满意地猛点头。 “义父,我知道大哥不肯回台湾,让您很难过,但今后我会替您挑下裴氏这个重担,到时候,您就可以早点退休,不用再那么劳累了。相信我,我下定会好好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是真心诚意想为义父分忧解劳,而不是觊觎裴氏的家产,但义父却把他当成心怀不轨的小人,处处提防他、监视他。 “是吗?那义父的将来就靠你了?”裴敬书假装露出惊喜的表情,然而等到关-一走,他立即轻蔑地大笑。 “哈哈,那小子大天真了!他真以为我领养他、让他进裴家大门,就是想让他继承裴家的产业吗?别痴心妄想了!裴家的产业,怎么可能、又给一个外人来继承?尤其——是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混血杂种! 裴家的产业,只能、又由裴家的人来继承,否则他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他改姓裴?那小子充其量只能当只看门狗,暂时替我看、于裴家的产业,等哪天裴淙愿意回国继承裴氏企业,这只看门狗就没有用处了!” 裴敬书的这番话,彻底击碎了关-的心,他站在书房外,面色苍白,紧理成拳的双手不住颤抖。原来义父之所以费心栽培他,不是因为关心他、疼爱他,而是因为他是只尚有利用价值的看门狗,有了他的帮助,裴氏企业才能顺利营运下去,转交到裴家正统的继承人手上。 他万分悲痛,像被裴敬书用利刃刨出鲜红的心,他不懂为何相处多年的义父,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从没贪图过裴家的一分一毫,惟一想的只有如何回报义父的恩情,但义父那番话不但捣碎了他感恩的心,更击垮了他脆弱的自尊。 他觉得自己真的像只流浪狗,稍有人对他好就感激不已,被人当成了利用的工具还不自知,一心把对方当成恩人般膜拜,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心里是如何嘲笑他的! 自傲又自卑的他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从此心性遽变,他无法原谅裴敬书如此对待他,他要报复。 从那天起,人前他依然是顺服听话的关,但人后他却开始默默进行一项重大的计划——既然义父当他是条看门狗,那他就让义父尝尝,被自己亲手豢养的看门狗反咬一口的滋味! 他一定要让裴敬书终生后悔! 他冷然一笑,刷地拉上窗帘,扯开腰间的白色短浴巾,跨上蓬松的床,掀开丝被躺下休憩。 时间! 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等待果实成熟的时间,等到他筹划的计划逐一成功时,就是情势逆转的时候。 到时—— 或许他会好心留一个空房间,收容裴敬书那只老狐狸! 清早,裴念慈神清气爽地步出房门,跟着领路的女佣走进餐厅准备用餐,不经意看见正在餐桌上看报的关-,她立即堆起甜美的微笑,上前打招呼。 “小叔叔,早!” 关-淡漠地瞄了眼墙上刚指向八的时钟,又将视线转回报纸上。 “真稀奇,你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 他还以为像她这种千金大小姐,铁定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离开柔软的床铺,没想到她竟是只早起的鸟儿。 “睡不着了嘛,大概是时差问题吧!小叔叔,你在餐桌上看财经日报,不怕消化不良呀?”裴念慈接过女佣端来的热咖啡,凑唇轻啜一口。 “我已经习惯了。” 关-放下报纸,拉开椅子起身。 “小叔叔,你要去哪里?”裴念慈急忙放下咖啡追问。 “去看义父。” “我跟你一起去!”裴念慈抓起一块牛角餐包,咬着走到他身旁。 关-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等她,直接走出餐厅,走向裴敬书的卧房。 裴念慈三步并做两步跑,仍然很快追上他。 嘿!她可没那么容易让人甩掉! 到了裴敬书的房门前,关-举起手敲门,等到里头传来回应,他才推门进入。 他走到床前,发现裴敬书还没醒来,于是问站在一旁的家庭医师王焕。 “我义父今天状况如何?” “老爷的气色看起来是好多了,不过还是没办法到公司坐镇,他的身体状况禁不起这样的操劳。”家庭医生回答。 “是吗?那就让他老人家多休息一阵子,也请王医师多费心照料。”关-沉稳地叮嘱道。 “是。这点我明白。” “唔……”裴敬书悠悠醒来,看见床前站立的身影,立即撑大眼皮,露出惊喜之色。 “念慈?”裴敬书奋力撑起身子,精神立即好了不少。 “爷爷,早安!” 裴念慈蹦跳地走到祖父身旁,甜笑着喊道。 虽然昨天的初次会面并不太愉快,但她不最个爱记恨的人,再加上对方又是她的亲爷爷,就算有什么不愉快,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呵呵,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裴敬书一反以往待人严苛的态度,甚至露出罕见的慈祥表情。 他向来只重视传宗接代的男孩,并不特别疼爱女孩,但念慈这孩子就是得他的缘,他想不疼都不行。 “睡得很好,谢谢爷爷。”见爷爷软化了对她的态度,她笑得更甜了。 “你刚回台湾,想去哪里玩吗?爷爷让关-陪你去。”裴敬书急着想讨孙女欢心。 “我嘛——”裴念慈怕麻烦人,本来想拒绝,但不经意看到关-不悦的神色,突然想逗逗这个老板着脸的“小叔叔”,于是立即改口道:“好呀!我早耳闻台北的阳明山风光秀丽,还可以洗温泉,正想去玩玩呢!” “那好!”裴敬书转向义子命令道:“关-,我人躺在床上不方便行动,你替我好好招待念慈,不管她想去哪里都替她好好安排,别让她玩得不尽兴,知道吗?” “可是——义父,公司方面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我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尤其还是把时间浪费在玩乐这种事情上!关-寒着脸提出抗议。 “胡扯!公司花钱养那一大票人是干什么的?难道那么大的公司,少你一个人都不行吗?眼前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陪念慈出去玩,明白吗?” 关-恨恨地咬牙,瞪着笑靥如花的裴念慈片刻,才僵硬地点点头。 “关-明白了。” “那你下去吧!记得把公司的事务安排一下,专心陪念慈去玩,我不希望听到念慈说她玩得不尽兴。” “是。” 关-转身走向房门,经过裴念慈身旁时,寒冰似的视线笔直射向她,裴念慈才发现:喔喔,他生气了! 好像玩得有点过火了!她俏皮地吐吐舌头。 “念慈,我保证,你会玩得很‘愉快’!” 他的声音虽然轻柔无比,她却没由来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映照进来,她竟觉得浑身发冷呢? 她突然有点后悔,或许她不该激怒沉睡的猛虎。 这下子——可惨了! “好热喔!” 裴念慈泡在由岩石砌成的温泉池子里,四周烟雾蒸腾,宛如灵山仙境。 她那泛着排色红晕的俏颜露在水面上,一颗颗晶莹的汗珠,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唤,沿着小巧的下巴滴入池子里。 这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折磨嘛! 她泡在将近四十度高温的池子里,愈想愈不对。 关-那家伙居然在盛夏的中午带她来洗温泉? 莫非他想热死她不成? 她吐出一口热气,用手抹去滴入眼睛里的汗珠,再也耐不住蒸笼似的闷热,决定离开这热死人的池子,到餐厅去享受冰凉的饮料和冷气。 她穿上衣服,一离开胃着氤氲蒸气的温泉浴池,立即感受一阵微风迎面拂来。 好凉喔! 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边摇着纸扇,边沿着日式建筑的回廊,走向前头用餐的地方。 一进餐厅,她便看到关-坐在一张竹制的矮桌前,正在啜饮一杯冒着清凉泡沫的冰啤酒。 他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皱摺,梳理整齐的头发一丝不乱,整个人清爽得像刚出门一样,根本不像在热烘烘的温泉浴池里泡过操。 她突然明白了!他在正午时分带她来泡热死人的温泉,自己却坐在这吹冷气、喝啤酒纳凉。 她脑中轰隆一声,怒火霎时狂银而起。 她眯着眼,气冲冲地上前质问:“你根本就没去洗温泉对不对?你利用中午最热的时候带我来洗温泉,自己却不洗,就是存心想整我没错吧?”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向来只有她整人,几时变成她被人整了? “想洗温泉的人是你,可不是我!”关-轻松地将自己的恶行撇得一干二净,悠闲地举起冰凉的啤酒送到嘴边。 “你——可恶!”裴念慈生气地抢下他手里的啤酒,本来想倒掉,但左右看了看,不知该倒在哪里,最后干脆全倒进自己的嘴里。 关-左手托着腮,蓝眸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把啤酒喝得一滴不剩之后才淡淡地说:“这杯啤酒里头加了杜松子酒。” 虽然只有一小杯,但混合的酒最容易醉。 “什么?呃”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突地袭向自己。 “我的头……好晕!”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软弱无力,手脚也使不上力,她眯起眼,看见整个天空都在转,接着人便往后一仰,软趴趴地倒下。 “小心——”关-飞快接住她,拍打她的脸颊。“裴念慈?醒醒!裴念慈?” 关-发现她的脸色红得吓人,怕她发生什么意外,连忙将温泉餐厅的老板娘喊来。 “您别担心,我先来看看!”美丽的温泉餐厅老板娘过来检视了一下,笑着对关-说:“不要紧的,她只是喝醉了。” “真的醉了?” 关-不敢置信,居然有人酒量这么差?!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吧? 真是自找麻烦!关-开始后悔,不该让她碰那杯酒。 “不然您先带她回去吧!让她睡个觉、休息一下,应该就会没事了。”美丽的老板娘建议道。 “也好!”否则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关-付了账,轻松地将她抱起,走向自己停在外头的车。 她的身体好软,轻盈得像根羽毛,身上还有种淡雅的香气,好闲得令人忍不住深吸嗅闻。 他小心地将她放进汽车后座,替她调整躺卧的姿势,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挂着轻浅的微笑。 她孩子似的天真模样逗笑了他,他抚摸她豆腐似的软嫩脸颊,第一次对她露出微笑。 “你梦到谁了?” “唔……”她仿佛回应他的问题,微微嘟起红润的小嘴,发出咿唔的低吟。 那宛如邀物的柔媚姿态,突兀且迅速地燃起关心底的火焰。 他微眯起眼,瞪着她白里透红的可爱醉容,僵硬地愣了好半晌,才忍不住低下头,像触到磁石的铁块,缓缓将唇贴向她的脸颊。 他轻触她软嫩的脸颊,流连片刻后转移阵地,一寸寸溜向蔷薇色的粉嫩红唇,然后没有一丝迟疑地衔住它。 “唔……”迷蒙中,裴念慈隐约感觉到,有样温热干爽的物体,正贴在她的唇上摩挲、移动。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撑不开沉重的眼皮。 关-用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唇,含住她软滑的香甜小舌吸吮,大手则沿着纤细的腰技往上滑。 “呜……”裴念慈被吻得难以呼吸,在睡梦中发出呜呜的微弱抗议声。 “裴念慈……” 关-隔着鹅黄的短裤,抚摸她,忍不住发出粗嗄的喘息声,但随即被自己充满情欲的声音骇到。 他猛地跳开,像看怪物一般瞪着海棠春睡的裴念慈。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居然吻了裴念慈! 虽然他从不承认自己和她有任何亲戚关系,但她好歹还处在昏睡的状态,他居然饥渴得不顾一切,差点生吞活剥了她。 “不行!”他抱着头喃喃自语。 裴念慈一定是个妖女,否则怎会有这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看来以后他得离她远一点,免得自己尚未实现的大好计划,全毁在她手上! 第四章 “唔……好痛!” 裴念慈醒来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痛,她的头从没这么痛过,痛得快要裂开,好像有人拿着斧头把她的头劈开似的。 她奋力撑开眼皮,却被异常刺眼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因为只要稍微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眼睛和脑袋瓜就疼得不得了。 “我的眼睛……我的头……”妈呀!好痛,谁来救她? “头很痛吗?” 听见温柔熟悉的关切嗓音,她知道上天听到她的呼唤,救星出现了。 “妈——”她扁起小嘴,可怜兮兮、又带点撒娇意味地喊道。 “唉!你这孩子,小叔叔好心带你去洗温泉,你怎么会在那里喝得烂醉,还麻烦人家把你带回来呢?”夏净莲一面用热毛巾替她擦拭白净秀丽的小脸,一面轻斥道。 “人家只喝了一杯啤酒而已!”她接过母亲手中的毛巾,嘟着嘴辩解。 “拜托!姐,你连喝杯酒也会醉,真是没用耶!”才十四岁的裴诺恩在一旁取笑。 “少笑我!以后等你喝醉,就会知道我的痛苦了。”裴念慈朝他扮鬼脸。 “少教坏你弟弟!”夏净莲纤长的五指轻点了她的额头,将一杯浓茶塞进她手里。“把这杯浓茶喝掉,快点下床刷牙洗脸。” “是!”裴念慈瞪着那杯浓茶半晌,才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 她下床走进浴室,对着浴室的镜子刷牙,忽然想起昨天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关-吻她,而且还吻得很……色情! 害她连在梦里,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那当然最一场梦! 像关-那么冷厉又暴躁的男人,才不会用那么火热的唇吻她呢! 而且如果是他的吻,一定也是既冷硬又无趣,绝不会那么温柔、缠绵……噢!她快变成色女了。她呻吟一声,飞快扭开水龙头,使劲盛水泼洒自己的脸庞,让自己尽快从情色的梦中清醒。 梳洗过后,裴念慈走到庭院呼吸新鲜空气,或许是那杯浓茶奏效了,她的头不痛,精神也好多了。 “咦?小叔叔!” 她在庭院晃了半圈,看见正要出门的关-,立即快步跑过去。 “小叔叔,早!” “是你?”关-显然不是很高兴看到她,只从眼皮下瞄了她一眼,两条长腿还是一步也不停地往外走。 “小叔叔,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吗?” “上班!”关-紧抿的唇,吐出两个字。 “可是爷爷不是要你陪我吗?” “我没那么多间功夫陪着你整天玩乐!我桌上堆积的公文已经快比我高了,你知不知道?!” “那我也跟你去公司!”裴念慈立即决定。 她最怕无聊了,既然他不肯再陪她去玩,那她只好跟他去公司了。 总之,留在台湾这段期间,她是赖定他了! “我去上班,你去干什么?”关-瞪着她,紧拧的眉头足以绞死苍蝇。 “那是我爷爷的公司,我去参观一下不为过吧?” 她朝他甜笑,殊不知这句话恰巧戳中他的痛处。 “当然!裴家的大小姐想参观公司,我这个‘外人’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他冷讽着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呀!”裴念慈也皱起了眉。 这人的防卫心怎么那么重? “人心隔肚皮,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你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他冷冷地回答。 “你……”他的态度真是气死人,裴念慈长这么大,还没碰过有哪个人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忍住怒气,假意甜笑道:“亲爱的小叔叔,就算我是个满腹心机的坏女人,也还不至于把坏念头动到自家人身上。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小叔叔’呀,你说是不是?” “很抱歉!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裴家的人。”关-断然否认。 “第一,我并不姓裴。第二,我只是裴氏企业的财产代管人,还没资格自诩为裴家人!还有——我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如果装大小姐还想前往公司参观,就请动作快一点。”他往墙边一靠,讥诮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裴念慈满肚子火,不过她才没那么容易被他气跑呢! 她裴念慈没别的好处,就是勇气够、毅力十足,而且……脸皮够厚! 跟着关-坐上黑亮如镜的高级轿车,车子便沿着仰德大道往山下驶去,关-一如往常专心看文件,裴念慈别像只小麻雀般东张西望。 她无聊地瞧了半晌,发现窗外的景色都差不多,而身旁惟一能说话的人又只盯着手中的文件,她向来是闷不住的人,只好偷偷观察他来打发时间。 她偷觑他低垂着眼眸的专注脸庞,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喔! 她在心中惊叹。 虽然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了她最爱的透明蓝眼珠,但是这么浓密的长睫毛,真是令女人嫉妒呀! 还有他的鼻子也好挺! 他绝对有西方人血统,那宛如蓝色玻璃珠的深邃眼瞳、又挺又直的高挺鼻梁,和长得不可思议的浓密睫毛,在在都是铁的实证。 只是—— 一个拥有外国血统的人,为何会成为孤儿,最后还被她爷爷收养呢? 她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你到底在看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声不耐的低喝传进其里,才猛然惊醒。 “啊?”裴念慈眨眨眼,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 “你以为你在动物园,而我是里头的稀有动物吗?”关-甩开手中的文件,决定他受够了! 像她这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要他如何专心看文件? “你说什么?”即使裴念慈真的在看他,也无法接受他用这种令人生气的口吻说话,于是立即反击道: “不好意思,你怎么敢肯定我是在看你呢?毕竟——被偷看也该有被偷看的本钱嘛,你说是不是?”裴念慈笑嘻嘻地回答,却在谈笑间倒打他一靶。 “你——”关-气得嘴角抽搐。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他连让女人偷看的本钱都没有? “哼!”他懒得和她斗嘴,径自拾回刚才扔掉的文件,继续理首其中。 和她缠斗不但耗神费力,而且毫无意义,他没那么多间功夫陪她一起磨牙。 “嘻……” 裴念慈掩嘴偷笑,看他一副快被气炸的样子,她竟会有种怪异的满足感。 唔,糟了!她该不会有虐待狂吧? “关特助!” 裴念慈跟着关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略显焦灼的朝他们快步走来。 “关特助,瀚海的代表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您今天比较晚,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害葛安泰差点以为自己得亲自披挂上阵。 “我有点事耽搁了。”说到“耽搁”两个字的时候,他刻意扫了裴念慈一眼。 裴念慈怎会不知道他是在怪罪她?不过她假装没听见,脸上依旧挂着甜美可人的笑容。 “关特助,这位是……”葛安泰好奇地盯着裴念慈,他从未见过她。 “我叫裴念慈,你好!”她大方地朝他伸出友善的手。 “你好!”即使岛安泰先前并不认识她,但很快就被她的笑脸融化了原有的防备。 “安泰,你要好好招呼人家,她可是我义父的亲孙女,和我这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替代品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关-尖锐地讽刺。 他讨厌裴念慈给葛安泰的笑容!连他也解释不出原因,但只要一看到她对葛安泰露出甜甜的微笑,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你——” 裴念慈发誓,她真的、真的不想跟他吵架,但她发现这根本办不到! 他说话总是那么难听,她又没得罪地,他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和她说句话,非得像只长满刺的刺媚,见到人就扎吗?! 不过裴念慈岂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人家愈是故意惹她生气,她愈不想让对方如愿,因此她马上收起怒容,对葛安泰甜笑道: “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杯咖啡?我早餐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子好饿呢!” “好的,马上来!”葛安泰心花怒放地点头,正准备去泡咖啡,却被关-吼了回来。 “慢着!” “啊?什么事?”葛安泰不解地回头。 “你忘了瀚海的代表马上就要来了吗?马上去把会议的资料先准备好!”关-语气冷硬地丢下命令。 “可是裴小姐她说——” “是她的咖啡重要?还是瀚海上千万的订单重要?” “这……当然是……订单重要。” “那还不快去!” “是。”葛安泰歉然朝裴念慈苦笑,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唉!”裴念慈大叹一声,刻意提高音量。“现在我没咖啡喝了,这下你应该满意啦?” 关-瞪着她瞧了半晌,才慢吞吞地从口袋的皮夹里抽出一张绿色的塑胶卡片,递到她面前。 “你拿着这张卡片到巷口的法朗屋去,他们自然会把你消费的金额记在我的账上。” “法朗屋?” “唔。他们的焦糖玛琪朵据说还不错,很多女孩子喜欢。”关-竟像个唠叨的女人,向她陈述法朗屋的好处。 “谢谢!我会去喝喝看。”裴念慈收下那张卡片,放进自己的包包里头。 反正等会儿他进会议室开会,一定要花不少时间,她可不想傻傻地坐在办公室里枯等,平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去喝杯香浓的咖啡,至少可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光。 见她收下卡片,关-才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等会儿的开会事宜。 关-的办公室的门一合上,隔壁办公室的门立即开启,葛安泰像只小土拨鼠,贼兮兮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番之后小声地问:“关特助走了?” “嗯哼!”裴念慈带着笑意,朝那扇紧闭的门昂昂下巴。“喷火龙刚进去。” “唉!关特助就足这种拗脾气,一接触到公事就六亲不认。”葛安泰走出办公室,大声摇头叹气。“他是个工作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从她回国的第一天,就发现这个事实了。 “没错!但是——你居然不怕关特助耶!凡是认识他的人,很少有人不怕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笑,那副严肃的表情,光看就很吓人。” 葛安泰拉长脸,模仿关-的一贯招牌表情——面无表情。 “哈哈!”裴念慈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他不笑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和善。” “不和善这种说法大客气了,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足以吓退一大票杀人放火的流氓——” “葛安泰,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快给我进来!” 惊人的吼声从关的办公室里传出,葛安泰浑身一震,仿佛听到狮吼的老鼠,浑身一抖,立即畏惧地缩起肩膀。 “完了!被他发现我在这里和你说话……我老婆八成要守寡了。” 葛安泰哭丧着脸走向关的办公室,懊悔自己不该多嘴。 “愿上帝保佑你!”裴念慈送他一句无关痛痒的祝福,然后翩然转身,到关-推荐的法朗屋去喝咖啡。 既然是他喜欢的咖啡,她想—— 味道想必应该不差吧? 算算时间,裴-一家人回到台湾将近两个礼拜了,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关-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与他们共进晚餐,稍微尽尽地主之谊。 今晚厨子准备了道地的法国春鸡、奶油蔬菜浓汤、香草烤腓鱼和几道玛莉皇后相当喜爱的甜点,不但美味可口,用餐的气氛也很融洽。 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裴-突然放下刀叉对关-说: “小弟,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我们打算过两天就回纽约去。” “什么?”裴念慈没预料会听到这件事,银叉“匡唧”掉落在盘子上。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不只是她,关-也感到相当说异,惟一不感到意外的,只有裴念慈的母亲和弟弟,他们早就知晓裴-的决定。 关-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哥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爸爸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而纽约那边的事业不能这样长期丢着不管,所以我想先回纽约一趟,等过陈子事情比较不忙的时候,再回来看看爸爸。”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留你们了。” 关-拿起刀叉,机械化的将剩余的餐点吃完,心情没来由的沉重起来。 如果裴-一家打算回纽约去,那么裴念慈势必也会跟着走吧? 太好了!那个麻烦精走了最好,这下再也没人会来烦他,他乐得轻松自在! 他试着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心情却始终像暴风雨前的云团,黑鸦鸦、沉甸甸。 这种难受的情绪是什么?不舍吗? 他舍不得什么?难道他舍不得那磨人的小妖女…… “我不知道那能吃……” 关-隐约听到夏净莲的声音,自恍惚中拉回思绪,抬起头看她。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吃的味道好吗?”夏净莲指指关-的盘子,羞怯地朝他一笑。 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往自己的盘子一看,才发现他竟然把盘子上装饰用的石斛兰吃掉了。 他抓起草绿色的餐巾抹抹嘴,佯装镇定地回答:“我偶尔会品尝鲜花的味道,口感还算不错。” 他推开椅子,顾不得礼仪,低语道:“抱歉,我先行离席,大家继续慢用。” 他刻意忽略另一道追逐他的目光,匆忙转身离去。 裴念慈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地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餐厅门口为止。 其实她早就没了胃口,但是伯父母追问理由,所以还是将切成小块的食物,勉强塞进嘴巴里。 想到即将与关-分离,她就难以克制心底那股不舍之情。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不舍的感觉? 直到即将与关-分离的此时,她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她是在意关-的! 不!她不只是在意而已,她喜欢关-,她——恐怕是爱上他了! 她应该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但她并没有。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早就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与其他男人不同。 从回国的第一天,她的眼中就只看得见他,她厚颜黏着地,假借爷爷的命令缠着地带她出游,为的不就是想要更多与他相处的时间吗? 那时她不明白,现在她才想通,原来早在当时——不,或许更早! 早在她八岁那年,见到那双湛蓝瞳眸的第一眼,爱意就已深植她心了! 她垂下眼眸思考着,该如何让关-明白—— 她的感情。 第五章 夏虫唧唧,月华生晕。 裴念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下床,到裴宅偌大的庭院里夜游漫步。 父亲突然决定返回纽约的事,干扰了她的睡眠,她仰望天上缺了半边的新月,随手扯下香气淡雅的桂花放进嘴里。 想到晚餐时关-吃下兰花的事,她就忍不住想笑。 瞧他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恍惚失神了才会把兰花吃下去,而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有品尝鲜花的习惯。 沿着小径盘绕过开满紫藤花的矮树丛,她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朝她的方向踱来。那是—— 她双眼霎时一亮,嘴角也因欣喜而微微扬起。 他来得真巧! 关-双手插在裤袋里,低垂着头,神情郁闷地越过草皮走向铺着红砖的小径。 走没几步,便看到一双只穿着拖鞋的白皙小脚挡在地面前。 他顺着那双曲线漂亮的腿往上看,赫然发现竟足干扰他宁静思绪的罪魁祸首。 “是你!” “你也睡不着吗?”裴念慈绽开笑容,寓意深浓地瞅着他。 他也和她一样,为她即将回纽约的事心烦难眠吗? “夏天的夜晚适合散步。”他回避地望着远处,不给予正面的回答。 裴念慈知道他在逃避。他们之间这种若有似无的情愫,他一定也感觉出来了! “晚餐时我爸爸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要回纽约了,你有什么想法?” “很好!祝你一路顺风。”他仍然望着远方,勉强挤出话来。 “骗子!” 裴念慈的指控,总算拉回他始终回避着的视线。 “什么?”他皱眉地瞪着她。 “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言?” “我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坚决否认到底。 “你不是!”裴念慈追逐他的眼神。 而他只与她对视一眼,便又立刻转开视线。“我就是这么想的没错,你别妄自揣测!”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走,就看着我的眼睛呀!” “我——”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头望向她。“我这不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香馥柔软的唇,轻柔地、毫无预警地,盖住他微启的口。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贴在他唇上静止不动的人儿,他实在太震惊,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退一步挪开了唇。 她直视关-的眼,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喜欢你!” 裴念慈大胆的表白,骇住了关。 “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我喜欢你。” “胡闹!我是你的小叔叔!”关-厉声斥责。 这是惟一能阻止他们被彼此吸引的理由。 “你已经说过你不是了。”她甜甜地一笑,轻松地将他说过的话拿来堵他。 “你爸爸不会答应——” “你会在意吗?” 这个犀利的问题,再度令他哑口无言。 的确!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但——他不想爱上裴念慈。 真的不想! 她太美、太机灵、又……他没办法应付如此伶牙利齿、反应敏捷的女人,她会逼他把心整颗掏出来交给她,而他不想那么做!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他真正所能拥有、确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只有他的心。 把惟一、仅有的一颗心交给她,太危险了,他不敢轻易冒险尝试。 “关-,我喜欢你,我……爱你!”她柔声倾诉,柔润诱人的红唇,一寸寸逼向他的唇。 “不……”他闭上眼,消极的想做最后的抵抗。 他的理智命令他马上离开,但他的双脚却无法移动一分一毫,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她一步步逼近,用她顽强的毅力和甜美的笑容,剖开他的防卫,占据他的心。 她的唇再度吻上他,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的唇贴上他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低吼一声,猛然攫住她欲退开的唇,近乎蛮横地吮吻,卷起翻天复地的狂烈激情。 “噢——” 裴念慈从没经历过如此激狂的吻,觉得有些羞赧、又有些恶惧,她挣扎着想要退开,但他却不肯放。 “不许逃!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他含住她的唇瓣,不许她逃避。 他霸道地逗弄她香馥的软舌,然后将唇移到她的发鬓,报复性地啃噬她柔嫩小巧的耳垂。 “你赢了!这下你该满意了?” 他认输了!他承认自己也受到她的吸引。 她要的情——他可以给! 她要的爱他也可以给! 但——他绝不容许她背叛他! 否则…… 他会把她给予他的折磨,一样样还给她! 载着裴家三口的银色巨鸟,升空后缓缓朝远方飞去,直到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裴念慈望着晴空,张开双臂,心情轻松了许多。 经过一番沟通,父母总算同意让她暂时留在台湾。不过他们当然不知道她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关-,还以为她是舍不得爷爷,才不愿回美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才刚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居然爱上整整大了她八岁的“小叔叔”。 “走吧!” 她神情愉悦地走到关-身旁,亲昵地拉住他的手臂。 送走了家人,她总算能毫无顾忌的爱他、碰触他了。 “去哪里?”关-低头审视她,眸中有着淡淡的宠溺。 “陪你上班呀!”她耸耸小鼻子,微叹道:“我爸妈虽然答应让我留在台湾陪爷爷,但说不准哪天又突然把我叫回美国去,所以我要趁现在人还在台湾,多花点时间陪陪你,免得将来分隔两地时懊悔莫及。” 关-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微微扬起嘴角。 裴念慈仰头望着他不再冷厉紧绷的面孔,试探地问:“关-,你爱我吗?” 关-略微一愣,垂下眼眸,避重就轻地说:“我喜欢你。” “但不是爱?”裴念慈失望地垮下脸。 关-沉默不语。 “唉!”裴念慈大叹一口气,从来不曾感到如此挫败过。 幸好她受的是西式教育,从小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必须靠自己去争取的道理,否则依他这种皮球性格,她拍一下他才动一下,她早就死心放弃了。 “算了!不讨论这个伤人的问题,我们先回去办公室,晚上请我吃海鲜?” “好。” 关-带着她往机场的停车场走去,同时收紧放在她腰上的大手,让她更贴近自己。 裴念慈满足地一笑,将小脑袋枕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虽然他从不说爱她,但从他不经意的举动中,还是能略微窥见他对她的心。 虽然那并不见得就是爱,但她已经感到满足了。 好酒需要时间来酝酿,爱情又何尝不是? 只要他愿意付出诚意来与她交心,她相信就算此刻他并不爱她,将来也绝对会将她放进心里,此刻她需要的不是速度,而是等待的时间。 回到办公室,关-一头埋进在他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事中,而无事可做的裴念慈则拿着一支速写笔和几张白纸,把她这几天所想到的一些服装设计灵感,全部忠实地呈现在纸上。 她画了几张,觉得还满意,便在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英文名字:夏绿蒂。 “你在做什么?” 关-刚从会议室回来,看见她刷刷刷不知在纸上画些什么,走过来一看,原来是服装设计稿! “画得不错!” 他拿起来一看,眼睛霎时一亮。 裴氏最早是以服装公司起家,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事业的触角逐渐延伸到电子、资讯等行业,但最基本的架构,还是以裴敬书早年创立的裴氏服装公司为主。 “谢谢!不过这只是我信手涂鸦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出色。”对于他的夸奖,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特别高兴。 “我没哄你,真的很不错。” 他仔细检视那些草稿,发现她设计的服装款式不但新颖独特,而且不与时代潮流脱节,如果这些东西能制成成品上市销售,或许能创造不错的商玑。 “有没有兴趣加入裴氏,成为裴氏的生力军?”他开始打起她的主意。 “少开玩笑了!”她可是回国来度假,不是来工作的! “我是说真的!”他是很真诚的邀请她,她却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是说真的?”她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她迟疑着。 虽然她爱关-,但对于留在台湾发展事业,目前还没有很大的意愿,毕竟她熟悉的是纽约、巴黎、米兰等欧美的服装业市场,对于台湾方面,她完全不了解,因此显得有些犹豫。 “试试看吧!就算为了我,尝试一次好吗?”关-再次劝说。 “这……”裴念慈又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我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长期留在台湾发展,不过我可以先试试市场的反应,如果台湾的市场能够接受我的设计,我就答应留在台湾这段期间,先进入裴氏帮忙,算最parttime的工作。” “成交!” 台湾近年来,服装资讯相当先进,其实与国际几个知名地区并无太大差异,她这几款设计虽然走的是欧美风,但他相信在台湾应该也颇能被高消费阶层的族群所接受。 关-对她有信心。 事实证明,关-的判断是正确的。 打着纽约学成归国、设计师夏绿蒂名号的服装甫推出上柜,便受到具有高消费能力的名媛淑女们的喜爱,短短时间里,刚上柜的十几款限量服饰便销售一空,不少人买不到,还打电话到裴氏总公司要求补货,不过由于是限量发行,不再另行加量销售,所以那些向隅的人也只能扼腕而归。 这样的事实令裴念慈无法推辞,终于同意进入裴氏服装公司的设计部,担任裴氏旗下的服装设计师。 为了庆祝她初试啼声便有这么好的成绩,同时也为了欢迎她加入裴氏企业,关连本想替她办一个热闹的庆功宴兼欢迎会,不过却被装念慈婉拒了。 “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的成功喝彩,我只想与你单独吃顿饭就够了。”她感性地说。 于是他们买了许多她喜欢的菜,驱车来到关-在东区购置的公寓,由他亲自下厨烹煮一顿美味的晚餐为她庆祝。 在厨房忙了老半天,关-总算端出两盘像样的成果,点上富有情调的紫色长腊烛,关掉明亮的灯光,就是一顿罗曼蒂克的烛光晚餐了。 裴念慈叉起一块前得外酥内嫩的牛排,送进自己的嘴里,才一咬下,满满的肉汁便从齿缝间溢出。 “好好吃!” 她忍不住对关另眼相看,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他,居然也有这么好的手艺! “还过得去。”关-也切下一块牛肉,送入自己口中。 身为裴敬书的养子,他并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惟一能获得清间的时候,就只有礼拜天而已。 早在学生时代,他就利用自己的小笔存款投入股市作投资,并利用股票的获利进行转投资,很快就累积不少财富,于是他买下这间公寓,作为他放松身心的秘密场所。 课业、公司两头奔波的他,喜欢在假日来到这里,看看书报、杂志,玩玩电脑游戏,或者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的放松自己。 既是秘密场所,他自然不会要裴家的佣人到这里做饭给他吃,而他也不爱外头食物油腻的口味,因此才学着自己下厨,做些自己喜欢的菜,几年下来,竟练成不错的手艺。 “你谦虚了,真的很好吃!”因为太美味了,裴念慈几乎没空说话,只能不停的把食物塞进自己的嘴里。 见她吃得高兴,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微笑说:“改天换你煮一桌拿手料理请我尝尝。” “我?”裴念慈一愣,差点破嘴里的食物噎到。 “哈哈,好啊!”她干笑。“如果你的胃壁够强壮,没有穿孔之虞的话,我很乐意让你充当我的第一只白老鼠。” 打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她,不但从未下过厨,甚至连菜也不会切,他想品尝她的拿手料理,恐怕得先练好铁胃功。 “我吃光了,实在太好吃了!”她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叉,盘子里厚厚的八盎司牛排和其他配菜,全进了她的肚子里,一点肉屑也不剩。 “冰箱里还有牛排,你还要不要?”关-说着推开椅子,准备再去为她煎一片牛排。 “不要了!你当我是猪呀?” 牛排虽然美味,但她毕竟只有一个肚子,怎么也无法再容纳更多食物了。 关-但笑不语,收起她面前的空盘子,准备拿到厨房的水槽去洗。 “我来帮忙吧!”她不好意思当一只光吃不做事的米虫,连忙抢着为他“分忧解劳”。 “不用了,只有两个盘子而已。” “不要客气,交给我吧!来,让我——” 她伸长手,去抢他端在手上的脏盘子,不料一伸出手就撞掉他手中的盘子,两个白色的瓷盘飞出去,“匡啷”一声,当场摔得粉碎。 “啊——” 她见盘子被她打破了,立即懊恼地跺脚。“我真糟糕!” 简直是愈帮愈忙嘛! “没关系,只是两个盘子而已!倒是小心你的脚,千万别踩到了。” 关-怕她破碎片扎到脚,便捧起她的腰让她坐在流理台上,然后从阳台拿扫把来,细心地将地上的瓷盘碎片扫起来。 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举动,却令裴念慈非常感动。 和曾经追求过她的男人比起来,他不会说腻死人的甜言蜜语,也不懂得买花、送礼物讨她欢心,有时脾气也阴晴不定,但只要他偶尔流露出温柔的情感,就令她深深感动,难以自拔。 或许真是前辈子欠了他的债,那些百般讨好她的人她不爱,偏偏爱上这个严肃冷漠的男人。 关-将扫起的碎片倒进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没放下扫把,就有一双小手自身后伸来,抱住他结实的腰杆。 “关-,我爱你!” 她将染着薄薄红晕的俏脸,熨贴在他厚实的背脊上,大胆地说出爱的告白。 “念慈?” 关-诧异地转回头,看见她唇畔含笑的娇俏模样,心中一动,立即丢下扫把,上前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上她微启等待的粉嫩樱唇。 第六章 这个吻比往常来得热烈、激狂,他仿佛行走在沙漠中干渴的人,一看见丰沛的水源,便迫不及待上前汲取。 他捧住她的后脑,再次与她唇舌交缠。 他的牙齿撬开她的唇,火热的舌大刺剌地登堂入室,直接品尝她口中的芳津,暧昧地与她缠绕、纠缠…… “哈啾!”裴念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适时唤醒关逴远扬的理智,他在此时恢复清醒,惶恐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彼此。 他没想到会这样!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吻,却意外引发熊熊大火,而那把火愈烧愈旺,愈烧愈激烈,害他险些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 “念慈!我们不能这样……”他强迫自己推开她,不舍地抽回手。 “为什么不行?”她睁开眼,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那般生气。 “再这样下去,我会克制不住要了你!” “那就……不要克制呀!”她羞红脸低嚷。 “不行!再怎么说,我终究是你名义上的‘叔叔’,如果我碰了你,那对旁人来说,是一种乱伦的行为。”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呀!对我来说,你是关逴,不是什么小叔叔,而我是你的女朋友,就算我们有亲密关系,也不是乱伦呀!” “但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说闲话——” “你怕人家说闲话?” “不!只是……”比起自己,他更顾虑她。 她年纪尚轻,又出身名门世家,这样的她未曾体会过人间的险恶,他怕这样的她,根本禁不起恶毒流言的摧残。 “你在意我?你怕我被流言击倒?”她看出他的心思,软软地朝他一笑。 “不必在意!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如果这是为了爱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可以承受。” 她的勇敢,几乎撼动关逴的决心,但他仍选择做困兽之斗。 “不!你还是走吧!万一被你爸爸知道了,他一定很生气,那后果不是你找可以想象的!”他故意提起她父亲裴滐,希望她会因畏惧而退缩。但—— “噢!那我们可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被他发现了。”她根本不害怕,还俏皮地对他眨眨眼。 她的风趣幽默,令关逴忍不住失笑,而她坚强、不服输的勇气,终于令关速抛开所有的禁忌,全面弃械投降了。 他认了!他真的无法抗拒她混合着纯真与狂野的魅力,如果爱上她会让他下地狱,那他就下地狱吧! 他低吼着拦腰抱起她,贴着她的唇痛苦地呻吟:“你爸爸一定会宰了我!” “你怕吗?”她娇笑着亲吻他性格的下巴。 “不!”他朝她一笑,步履坚定地走向卧房。 走进深色调布置的主卧室,他将她放在铺着深蓝丝质床单的床上,然后起身宽衣,但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她迷蒙醉人的神情。 “关逴……”偌大的大床没有了他,显得既空旷又冷清,她朝他伸出手,渴求他的温暖。 “等我,我马上就来。” 他踢掉最后一件贴身的衣裤,然后立即回到她身边。 她身上只有一件短短的小可爱和一条被掀到大腿而敞开的牛仔短裙,但他还嫌这些东西碍眼,挡住他探索她美丽的途径。 “你穿得太多了!” 他喃喃抱怨,抓住小可爱的下摆,轻松地除下那件粉红色的小可爱,至于下半身那条泛白的短牛仔裙,也很快遭到同样的命运。 他又脱掉牛仔短裙,然后继续往最后两件又薄又软的衣料进攻。他解开胸衣的小扣子。 “关逴……”她半眯着柔媚的眼,微喘地喊着他的名字。 “脚抬起来。”他拍拍她的大腿,要她帮助他除去她身上最后一件束缚…… “对不起,接下来不会再疼了。”他轻吻她的唇,柔声安抚。 她无法思考,任凭感官主宰她全部的知觉。 她看见红色的火花在她眼前迸现,隐约中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尖叫,但并不是很清楚…… 因为她昏过去了! 温热的水泼洒在身上,裴念慈的意识才幽幽转醒。 “这是……”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发现自己被氤氲的雾气包围住。 再仔细一看,她是在一个黑色大理石打造的宽阔浴缸里,浴缸放了满满一池热水。 她试着在水中伸展自己的手脚,不料却碰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肌肤,她讶异地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下还有一个肉垫——关逴。 “你怎么在这里?”她呆愕地张大嘴。 “洗澡。”关逴简洁地回答。 “那我怎么会在……”她想问——我怎么会在浴缸里? “你昏过去了。”他邪魅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刚——” “不要说了!”她赶紧捂住他的嘴。 做是一回事,大咧咧的讨论又是另一回事。 她害羞的模样看起来好美!关逴微眯起眼,细细地欣赏。 她雪白的肌肤,透着盈亮的光泽,晕红粉腮有着少女的羞涩,眼波迷蒙流转,醺人欲醉。 “你觉得好一点了吗?”他不自在的动动身体,粗嗄着嗓子问。 “我?”她想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我好多了,你为什么问——” 她不经意移动臀部,才知道他为何要问。 “你……”她的脸立即爆出火红。 “我还想要你!”关逴抱着她自水中站起,让她转身面对他。 他们抱紧对方,在水乳交融的激情中,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同时也得到更多的喜悦。 他们的激情仍然持续着,而窗外的夜空中,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像要告诉他们什么…… 早晨七点,清晨的雾气才刚散去,和煦的阳光照人充满绿意的庭院里,映得树叶上未干的露水闪闪发亮。 成群的鸟儿啁啾地从枝头飞落到地面上,衔起老人洒在草地上的面包屑,贪婪地塞进小小的嘴喙里。 老人坐在轮椅里,由中年看护推着到庭院里看花、喂鸟、晒太阳,这是他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之后,经由他极力争取,医生才勉强同意的休闲活动。 “爷爷,早!” 裴念慈在天亮之前由关逴悄悄护送着回来,稍事梳洗之后,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门。 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关逴昨天并没有留下来过夜,送她回来之后,就立刻前往办公室。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裴敬书有些诧异,她居然不到八点就出现了。 “这……嘿嘿,我昨晚比较早睡嘛!”她怎能说,其实她根本没睡? 都怪关逴和她昨晚太贪欢了,整个晚上几乎都在那张大床翻滚,根本都没睡。 “念慈,这阵子你都和小叔叔在一起?”裴敬书抓出一把面包屑洒向空中,鸟儿们立刻上前追逐。 “啊?!” 裴念慈刚才有些失神,乍然听到爷爷这么问,还以为他发现他们交往的事了,顿时吓了一跳。 “是……是呀!” “念慈,爷爷想和你谈谈你小叔叔的事。” 裴敬书将装有面包屑的袋子放在一旁,没发现身后的看护将手伸入口袋里,悄悄按下录音机的按键。 “小叔叔的事?”裴念慈秀眉蹙起,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您要跟我谈小叔叔什么事?” “你最近都跟着地,就连上班、应酬都在一起,根据你的观察,关逴这个人怎么样?” “他?”裴念慈仓促一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爷爷怎么会问她这种问题呢?问她根本不准呀! 她爱关逴,自然能包容关逴的一切,即使最关逴的缺点,但在她眼中也全然变成了优点,爷爷应该去问别人,答案会比较中肯吧? “那爷爷换个方式问你好了,你觉得关逴的个性如何?” “他呀——”她想了一会儿,才保守地回答:正虽然有时候让人觉得脾气不好,处理事情的态度太过强硬,但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而且非常有恒心和毅力,立定的目标,不论经历多少挫折一定会完成,这是他最大的长处。”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倒挺欣赏他的?”裴敬书挑了挑眉,又问:“既然你欣赏关逴,那接下来你打算继续跟着你小叔叔学习经营裴氏,还是回美国去?” “都不是。”她摇头道:“我打算暂时留在台湾,进入裴氏服装公司的设计部门担任设计师。上次我试着设计几款衣服,反应还不错呢!”她骄傲地宣布。 “不,你先别急着去碰设计的事!”裴敬书抬起手,迅速阻止道:“念慈,爷爷现在吩咐你一件事,你要牢牢的记住,仔仔细细的去做。” “什么事?”裴念慈看爷爷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也不禁慎重起来。 “爷爷要你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关逴,除了下班和上厕所之外,其他的时间你都必须紧跟在他身旁,不管是开会、或是出去和客户碰面,你都一定得跟着去,知道吗?”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念慈被爷爷的命令搞得莫名其妙,关逴又不是犯人,干吗要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呵呵,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你学习经营裴氏企业的诀窍,关逴虽然出身不好,但倒是个商业奇才,这点最值得你好好学习的。毕竟将来裴氏企业还是要交还到你们姐弟手中呀!”裴敬书没有说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怀疑关逴背着地搞鬼。 这几天有一些裴氏的老股东来探访他,顺道问起他要关逴大力收购其他股份的事,而裴敬书根本未曾下过这道命令,他这才知道,关逴这条看门狗已经有了反叛之心。 所以他要孙女牢牢盯着他,只要一掌握到他反叛的证据,立即将他踢下代理总裁的位置。 “爷爷——”他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呀? 诺恩将来光是继承爸爸的丹尔顿服装公司,就有他忙的了,而她对经商也没有半点兴趣,他老人家怎么还指望他们姐弟俩呢?他有关逴不是吗? “呵呵,爷爷知道你目前还不想继承爷爷的公司,但是只要你跟着关逴慢慢的学习,将来自然就会有意愿继承的。”只要她愿意继承,他立刻驱逐关。 “可是……”她想着该如何拒绝爷爷的要求。 要她像监视关逴一样刻意跟着他,她办不到! “你别担心,只要我不说,关逴不会知道的,你还是可以继续跟着地,想去哪里玩都没关系,只要你别忘了爷爷交代你的事,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好了。” “爷爷,我——” “这是件小事,你办得到的,对吧?”裴敬书望着她,眼中充满期望。 “我……嗯。”面对裴敬书期待的眼神,裴念慈无法说出“不”字,但她心底十分明白,她绝对不会照爷爷的话去做。 她没办法这么做! 如果她在关逴身边,绝对是因她想和关逴在一起,而不是为了帮爷爷监视他。 第七章 “关先生!” 关-在晚上七点回到家,照例先去看看裴敬书,刚走出裴敬书的卧房,裴敬书的看护就悄悄追出来,小声地喊住他。 身材微胖的中年女看护,是他在裴敬书身边布置的眼线。 “关先生,这里有一卷录音带,最前几天老爷和裴小姐的谈话内容,我全部录下来了,您回去听听看就知道了。” 看护将录音带交到关-手上,并不时左右张望,惟恐被人瞧见。 关-警戒地眯起眼,知道看护这么说,必然是有事发生了。 他冷硬地微一颔首,将录音带收进西装外套的口袋,并说:“明天我会给你一张支票,算是额外的奖励,以后老头子身边的动态,你继续帮我密切注意,随时回报给我。” “我知道。” 看护点点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回到裴敬书的卧房去。 关-走回自己的房间,将口袋里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的播放槽里,按下启动按键,清脆悦耳的熟悉嗓音便随着录音机的转动传了出来。 他坐在床边,凝着脸,将裴敬书与裴念慈祖孙俩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这是件小事,爷爷相信你办得到。” “我……嗯。” “……不!”他听见最后那声应允,立即闭上眼,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他宛如自虐般,不断回想起那句轻柔的回应。 她答应了! 她居然答应帮裴敬书那只老狐狸监视他! 她可知道,他已经对她付出真心了? 为了她,早已水到渠成的计划,他迟迟拖延着未进行,为了她,他甚至愿意放弃掠夺裴氏的计划,将裴氏企业让给她。 他如此待她,而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和她的亲爷爷同仇敌忾,将他逼入死无葬身之地的绝境? 裴敬书不了解他也就算了,连她也认为他贪图的是裴氏偌大的财富权势吗?若不是为了获得裴敬书的肯定,他何苦挑起这么重的担子,拼命往自己身上压? 他的眼角渗出悲凄的泪水,再也没有比此时更令他觉得孤独、悲痛的了!他最在乎的长辈、他最爱的女人,却联合起来背叛了他正如弃他而去的母亲! 即使是那个没有尽过母亲职责的女子,他都未曾如此怨恨过,但对他们他真的好恨! 他抬起头,眼中不再有任何泪滴,他已经用冰将自己的心层层封起,这样他再也不会觉得痛。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要他们后悔如此对待他。他不再仁慈,决定按照最初的计划,确实的去执行! 他立即抓起自己的行动电话,拨给秘书葛安泰。 电话一接通,他立即说: “安泰!听清楚,我要你……” 那头的葛安泰正在吃晚餐,听到他的执行命令,嘴里美味的饭菜,再也咽不下去。 “关特助,您……确定吗?” “我非常肯定!下个礼拜的股东大会,我要宣布这个消息,你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我会升你为裴氏的新任总经理。” “谢……谢谢关特助——不!谢谢关总裁。” 听到职务连升数等,葛安泰却无法露出真正的笑容。 下个礼拜一是裴氏的股东大会召开日,到时只怕裴氏要…… 风云变色了! 唉! 中午的休息时间刚开始,裴念慈立刻离开设计部门,前往关-的办公室找他。 她搭电梯到关所在的楼层,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正好看到关-走进电梯。 “关-,真巧!你要去哪哩?我正想找你一块儿吃午饭呢!”她惊喜地说道。 “我和客户有约!”关-态度冷淡地回答。 “咦,你和人有约?”裴念慈眨眨眼,有些诧异。 以往他的行程,她和他的秘书一样清楚,但这几天他突然变得好奇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相当低调神秘,有时问遍整间公司,都间不出他究竟去了哪里。 “怎么,不行吗?请问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需要都向你报备呢?裴大小姐!” 这句话讽刺的意味太过明显,裴念慈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她再也无法忽视他近来异常的表现了。 “关-,你究竟怎么了?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老实告诉我呀,你这样冷嘲热讽,让我很难受你知道吗?” 她试着与他沟通,想找出问题在哪里,但他根本不想好好的谈。 “我对你没有不满,相反的,我对你满意极了!你的‘通天本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话依然夹枪带根,挖苦意味浓厚。 “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讽刺我,平心静气的跟我说话呢?”他的态度,令她也不禁冒火了。 关-想大吼: 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假面具! 但他竭力忍住了,时机还未到! “抱歉!我心情不好。” 关-迅速恢复平静的面容,淡淡地开口致歉。 裴念慈狐疑地打量明显暴躁不安的他,他的面孔熟悉依旧,但她却觉得他好陌生,好像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究竟怎么了? 她几乎想破头,却怎么也想不出他骤然转变的原因。 “你中午和谁有约?不如由我陪你一起去吧!” 她心想:如果他没心思应付客户的话,她还可以帮他应付客户。 然而她的体贴,却让关-误会了。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跟着去的目的是要监视他。 无妨!既然她想看,那他就让她看个够。 “是正凯实业的周小姐。” “周凯苓?”裴念慈立即皱起眉头。 他和谁碰面,她都不介意,但和周凯苓那只母章鱼一起吃饭,她就是心里不舒坦。 谁叫那只母章鱼老打他的主意,而且企图太过明显,连遮掩的心思都懒得花。 她想把他藏起来,不准他和周凯苓碰面! 但她并不是这种小心眼的女人,而且她也没有临阵脱逃的前科,如果周凯苓坚持介入她和关-的感情,那么她会让周凯苓知道,谁才最关-真正的女人。 到了公司附近的欧式餐厅,周凯苓那花痴老早就来等候,她一见到关-,立即不顾矜持地贴了上来,完全无视于裴念慈的存在。 “关总裁,人家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不早点来呢?” 周凯苓矫柔造作的嗓音,害裴念慈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但以往对女人最没耐性的关-,这次反常的没有不悦之情,反而还神情愉悦的与周凯苓有说有笑。 上了餐桌之后,周凯苓更是肆无己心悯的霸占了关对面的位置,将裴念慈挤到斜对角。 用餐期间,裴念慈没有说一句话,只机械化的往口里送进食物,一面冷眼旁观他们状似热络的谈笑,等不到最后的甜点和咖啡上桌,她已经被一肚子气胀饱了。 “你们慢用!” 她扔下餐巾,取出一千元大钞放在桌上,决定先回办公室。 “哎呀!裴小姐,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请客的。”周凯苓虚假地叫嚷。 “不必了!”她冷冷地回绝,刻意扫了关-一眼。 他正低头专注地切开盘子里的牛小排,对于她的反应,根本毫不在意。 他简直欺负人!她真的生气了。 她扭头走出餐厅,没再回头看一眼,所以不知道在她走后,关-立即拍起头,用一双复杂迷惑的湛蓝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周凯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扮演的只是个被利用的小配角,还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诱惑耐心濒临爆发边缘的关。 “关总裁——” “抱歉!我也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登门拜访令尊和令兄。”关-拿起桌上的账单倏然起身。 “可是甜点还没送上来呀!”周凯苓呆愕地说。 “如果你喜欢的话,三份通通给你吃吧!”他不再看她一眼,径自走向结账柜台。 周凯苓张大嘴,傻愣愣地目送他的身影去结帐,然后步出餐厅大门。 “关-!啊——” 她扯着头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放鸽子了! 中午那段小插曲,让裴念慈真的动了气,以往下午时间,她大都会抽空出去走走,找些设计的灵感,但今天她那儿也不想去,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在设计室里,把满腹的怒气全宣泄在可怜无辜的设计稿上。 “夏绿蒂,我们要下班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几位同事下班前,特地过来和她打声招呼。 “你们先走吧!我想把这几张设计稿完成。”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答道。 她不想回家!回家就表示极有可能遇到关-,而目前的她,还不想跟他说话。 “噢……” 大伙儿偷瞄她的稿子一眼,纷纷暗自咋舌。 那被涂得惨不忍睹的图,根本不能算是衣服除非货主是地府的阎王老爷和黑白无常老兄! “那……再见?!”大伙儿干笑两声,赶紧挥手道别。 她朝他们微笑,待他们一走,她的笑容立即垮下,继续在已经不成人形的纸上模特儿身上加重线条,又涂又抹。 不知画了多久,她的眼睛酸涩得难受,正想离开座位到厕所洗把脸,忽然有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为什么还不下班?” 她飞快跳起来,转身一看——果然是关-那讨厌的家伙! “你来干什么?” 她嘟着嘴,生气地别开头,不想看他英挺的俊颜。 “你这么晚还不回家,义父关心你,当然会打电话来关切。” 裴念慈一听,火气更大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她爷爷打电话来关切的话,他根本不会来找她了? “你可以告诉爷爷我在加班,不劳你亲自费心来找我!” “你还在为午餐时的事生气吗?”他的话中隐含着戏谑的笑意,显然相当欣赏她的怒气。 “我没有!” 你有!你不但变成小气善妒的女人,还成了一个说谎的骗子! 另一个声音斥责她。 “小骗子!” 她闹脾气的可爱模样逗笑了他,他情不自禁捧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噘起的唇。 “唔——”她一时愣住,他已大咧咧地占据她的唇。 他在她的唇上流连许久,吮尽她唇中的甘美,然后又缓缓地退开。 她望着他脸上久违的笑容,不由得被他忽喜忽怒的复杂情绪给搞糊涂了。 “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暴躁易怒?是不是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她柔声追问。 “回去吧!义父年纪大了,别让他为你担心。”关-收越淡淡的笑容,转身走向门口。 “关——” “你很快就会知道!” 关-走出房间,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那一瞬间,裴念慈似乎在关遑身上看见一抹难言的哀伤,她想喊住他,但他已走出设计室。 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很快就会知道?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呀! 她望着办公室的门,觉得关-最近的行为,真是愈来愈令人费解了。 裴念慈得知关-取代她的爷爷裴敬书,成为裴氏企业的新任总裁,是股东大会当天下午的事。那天的股东大会,关-宣布他手中拥有高达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顺理成章踢掉老迈的裴敬书,成为裴氏企业的新任总裁。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不但公司内部震惊不已,就连商场上也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赞成关-正式接任裴氏企业,但也有人对他抱持怀疑的态度,怕他整垮裴氏企业。 裴念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惊愕,完全无法思考。 关-手中拥有裴氏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她完全不知道,而他也从来没告诉过她。 为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爷爷一生最重视的,就是他的事业吗?他为什么要自她爷爷手中抢走裴氏的经营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许多人说他忘恩员义,利字当头便不顾裴敬书对他的养育之恩,野心勃勃地谋夺属于裴家的财产。 但她不相信他是这种忘恩夺权的人,她要去找他问问! 她在众人的错愕中冲出门,直奔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裴小姐?” 葛安泰正在收拾物品,准备迁移到总经理办公室去。 “葛秘书你在这里?太好了!”她顾不得礼貌,抓住葛安泰的手臂激动地问。“关-在哪里?” “总裁?我不知道!”葛安泰抓抓头,显然也很困扰。“自从中午股东大会结束后,总裁就说要出去走走,但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正担心他。” “他应该有带手机出去?你打过了没有?” “我打过了,可是手机没人接。” “他到底去哪里了?” 裴念慈又急又担心,他不说一声就擅自离开公司,没想过他们会有多着急吗? 而在他们急着找人的同时,关-早已离开台北,驱车南下。 他来到高雄,凭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再加上向附近居民打听的结果,终于找到他小时候曾经居住过的育幼院。 这附近的人告诉他,这间育幼院已在多年前迁往地处,目前没有人居住,因此庭院里荒烟边草、杳无人迹。 他推开绣坏的铁门,走进杂草及膝的庭院,沿着同样长满草的小径,走进当年他所居住过的狭小空间。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裴敬书,当时他还伸出宽厚的大掌,抚摸他小小的脑袋。裴敬书永远不会知道,那时他有多感动!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就抛弃了他,他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对他来说,裴敬书是世上第一个疼爱、关怀他的人。 就是这分感动,让他掏心挖肺,即使为他做牛做马,也毫无怨尤。 但——他万万没想到,裴敬书对他的关心全是一种假象,他真正在乎的是裴氏企业、是流有裴氏血脉的正统继承人,收养他这个养子就像养一条狗,除了看家守门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他好恨!他恨自己的一番感恩之心,被裴敬书如此糟蹋轻忽,所以他不再对他展现自己真正的情绪。 在裴敬书面前,他永远摆出最谦恭卑下的姿态,让裴敬书以为,他只是他眼前一条听话的忠狗。但在心里,他却暗自计划着如何自裴敬书手中夺走他的最爱裴氏企业。 既然裴敬书只当他是“财产代理人”,那他就让裴敬书失去至高无上的权势,让裴敬书变得和他一样—— 一无所有!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打量早已满灰尘的室内,然后转头走出屋外,步下台阶,沿着小径,踏着与当年裴敬书带他离开育幼院时截然不同明肌重脚步,离开这个他早该遗忘的地方。 他走出大门,百感交集地凝瞟早已锈坏的铁门片刻,然后带着沉重的心情,缓缓拉上那扇门。 一如他毅然斩断他与裴敬书之间的恩情,随风飘向天际。 从今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裴敬书再也不能伤害他的心,而他也不会再急切地想讨他欢心。 再也不会了! 第八章 关-在华灯初上时回到裴宅,此时宅子里早已乱成一团。 震惊错愕的佣人、暴跳如雷的裴敬书、焦灼担心的裴念慈,还有忙着找人的管家林伯,弄得屋顶都快掀了。 关-甫进门,就看到佣人们个个惊喜的朝后头大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关-走进屋内,看见好几个佣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觑他,还不时交头窃窃私语,于是故意问她们。“怎么了?” “-少爷,你真的抢了老爷的股份,霸占了裴氏企业吗?” 说话的佣人在裴家帮佣将近二十年,算是从小看着关-长大的,她实在很难相信,当年那个有双漂亮蓝眼睛、笑得纯真灿烂的小男孩,竟然变成今天这种忘恩负义、冷酷无情的人。 关-没有回答,只淡淡地说:“我先去看我义父。”然后便自行走开。 一路上看见他的佣人,震慑于他身上的冷厉气息,纷纷自动让到一边,将通道让给他。 他还没走到裴敬书的卧房,就听到敞开的门内传来老人愤怒沙哑的嘶吼声: “不准你们找他回来!像他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叫他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滚——咳咳咳!” “爷爷,您别激动呀!”裴念慈马上扶着地坐下,替他按摩胸口,舒缓他的呼吸。 “不好意思,我已经回来了。”关-走进裴敬书的卧房,原本总是恭敬的态度如今完全转变,他冷眼望着裴敬书咳得发红的脸,蓝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关-!”看见他平安归来,裴念慈松了口气,不过随即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关-,你为什么瞒着爷爷,私自吃下裴氏的股份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爷爷会多伤心、难过吗?”她皱起眉头,不赞成地责问。 “我不该买下裴氏的股份吗?”他摇摇头,哑声低笑。“你们真以为裴氏企业交给我,不会比交还给老头子好?” 他走到正瞠大双目瞪着他的裴敬书面前,提高嗓音道:“你们可以问问他,这几年裴氏企业幕后真正的经营者是谁?最谁在裴氏企业发生财务危机时力挽狂澜,裴氏企业才不至于在上一波衰败的景气中被击垮?” “你说什么?爷爷?”裴念慈转向老人寻求答案。 老人紧抿着嘴,怎么也不愿承认,前几年逐渐颓败的裴氏企业,的确是由关-一手撑起的。 大约七八年前,受到经济景气衰退、股市一蹶不振的影响,裴敬书所经营的裴氏服装公司也受到不小的冲击,甚至差点面临破产倒闭的窘境,是关-提出高瞻远瞩的建议,要裴敬书进行跨行转投资,并将公司的资产全部由中部迁移到台北,裴氏才逐渐从差点倒闭的状态中起死回生,并慢慢蓬勃发展起来。 “就算是你又怎样?你不是裴家的人,没资格继承裴氏企业,我辛苦创立的江山,不可能交给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混血的杂种!”裴敬书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强烈的愤怒与鄙夷。 裴敬书的话,再次在关-的心口上划下一刀。 “我是外人?呵呵……”关-开始大笑,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笑中的酸涩痛苦。 “没错!我身上确实没有一滴裴家的血液,但我对裴氏企业、对你这个义父所付出的心力,哪一点输给真正的裴家人了?是你始终防备我,是你始终不肯接纳我……”他心绪大乱、面孔扭曲,不断喃喃自语。 “关——” 裴念慈看得出他有多心痛,正想上前安慰他,却被他冷漠的眼神制止。 “请你别靠近我,裴大小姐!我关-只是一个混血的杂种,你若靠我太近,当心被我传染低贱的疾病。” “关-,你怎能这么说?你明知道我不会嫌弃你!以你对我的了解,我像是那种以家世、权位衡量人的人吗?” “千万别这么说,裴小姐!我对你并不是那么的了解,毕竟我惟一能了解你的地方,就只有在床上而已。” 他暧昧地咧开嘴,残酷地当着老人的面,揭发他们曾有过的亲密关系。 “关-!”裴念慈涨红脸喝止。 “你说什么?!”关-的话宛如一颗炸弹,瞬时炸得裴敬书震惊万分。“你碰了念慈?” “没错!”关-爽快地承认。“以床上情人的标准来说,你的孙女虽然稍嫌生涩,但热情洋溢、主动大方,不失为可造之才,如果好好磨练,将来你的孙女婿一定会很幸福。” “你说什么浑话!”裴敬书气得身子摇摇欲坠,脸红得像要炸开一样。 “爷爷!”裴念慈连忙上前扶他坐下,并回头怒斥关-:“住口!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攻击她爷爷的武器! “我想应该说够了!”关-烊装不在乎的耸耸肩,说:“总归一句话,裴氏企业我已经接手,你们别指望我会归还经营权,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孤儿,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感兴趣了!只要你们安分一点,别来惹我,裴氏就会好好营运下去,但如果你们激怒了我——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裴敬书颤抖的手指着地,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 “悉听尊便!” 关-开始觉得无聊烦躁,想离开这场混乱了。 “关-,等等——”裴念慈见他走向门口,立刻追过去呼喊。 但关-只是笔直向前走,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很清楚,从他下定决心与裴敬书决裂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两个月后裴氏企业 自从升任为总经理之后,葛安泰不但不清闲,反而更加忙碌了,因为关-从两个月前就几乎不管事了,公司的事务几乎都丢给他,因此他每天都得等到八、九点才能下班,有时更惨,要到半夜十一二点才能回家。 这天他照例又加班了,留在关-的办公室里,替他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件。 “关——”裴念慈闯入关遑的办公室,但并没有看到关-的身影,只看到累得脸色青白的葛安泰,正苦命的加班赶看公文。 “怎么是你?关-呢?” “裴小姐?”葛安泰握笔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她。 “你别发呆!我问你关-呢?他上哪儿去了?”裴念慈忍住焦躁,放慢说话的速度。 “总裁地……”葛安泰放下笔,神情有些为难,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沉思片刻,他还足决定实话实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总裁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裴念慈忍不住提高音调。 她知道葛安泰以前是关-的学弟兼秘书,现在又被关-提拔擢升为裴氏的总经理,依他们匪浅的交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关-去哪里? “我没有骗你,裴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总裁去哪里!”说起这个,葛安泰也很想哭。 “总裁自从接任裴氏企业之后,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不再醉心于事业上的冲刺,而是一改常态,把公司的事全丢给我一个人处理,自己则跑得不见人影。找不到他最常有的事,有几次还是酒店打电话来,要我把醉昏了的总裁领回去,我才知道他在哪里……” “他太过分了!”裴念慈愤怒地抿起红唇。 关-这阵子的荒唐事迹,她多少曾经耳闻,他成天和那些明星、模特儿、酒国名花厮混,有关他的花边新闻天天上报,再加上人们喜好传播耳语的习惯,她想不知道都难! 她明白他心中的苦,她知道得不到认同、被人质疑否认是很难受的事,所以她没有怪他荒唐,一直给他时间适应,希望他度过这段悲痛期之后,能够重新振作起来,面对真正的自己。 但——她显然想得太天真了! 他接手裴氏企业已有两个月,不但依旧天天寻欢买醉,甚至还丢下裴氏企业庞大的事业不管,分明是想让裴氏垮台。 因此她再也无法弃置不管,她必须和他谈个清楚,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葛安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替我连络到他。请你转告他,我在他的公寓里等他,如果等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直到他回来为止,我都会在那里!” 她不允许关-再逃避,这次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等到关-! “唔……” 裴念慈的小脑袋用力顿了一下,立即从睡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还坐在关-的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一件关-的外套。 她竟然等地等得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朝墙上的时钟一瞥——两点十五分。 眼看再过几个钟头天就要亮了,关-却还没回来。 她摸摸空荡荡的胃,肚子饿得有些难受。 她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吃,为了怕关回来正好错过,她不敢随便离开,而关-的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因此她只好饿着肚子柏等。 她转回视线,胶着前方象牙白的墙壁,继续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回家的关。 就在她等到又快睡着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终于回来了! 她又饿又累,早已没有力气起身迎接他,只能懒洋洋的坐着。 “关总裁,这就是您的住处呀?” 回来的不止他一人,一个打扮妖艳性感的女人扶着关-进门,涂着夸张眼影的双眼市侩的打量关-的公寓。 裴念慈缓缓起身,视线落在那女人短得几乎盖不住屁股的紫红色短皮裙,和底下那双日本辣妹最爱的黑色十寸高筒靴,还有低得露出深长乳构的豹纹紧身上衣,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行业的女人。 她再将视线转向关-,已有几分微醺的他将大半个身子全贴在那女人身上,不过一双宝蓝色的眸子倒还很清澈,他近似挑衅的望着她,像在等待她的怒气或嫉妒! “你十万火急的把我找回来,究竟有什么事?”关-与她对现许久,才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异常低沉沙哑。 是生病了吗?裴念慈皱眉猜想。 “我打扰了你寻欢作乐的好事吗?”裴念慈扫了那女人一眼,冷冷地问。 “哎哟!什么寻欢作乐?说得真难听!咱们夜上海酒家,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场所。”女人摆动涂着鲜红蓿丹的纤指,夸张地叫嚷。 哼!果然是从风月场所带回来的女人。 裴念慈压根懒得理那女人,只问关。“你为什么要带这女人回来?” “一个男人花钱带女人出场,你说是为了什么?”关-发出讽刺的笑声,像在取笑她的无知。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看上这种女人。”裴念慈不相信关-不但自尊心受伤,连品味都下降了。“喂!你这女人说什么?” 酒家女职业不高,脾气倒不小,她手叉着腰,宛如泼妇般扯开嗓子叫骂:“你这扫兴的女人,难道看不出关总裁根本不想理你吗?为什么还不滚出去,非要在这里碍眼不可?” 裴念慈不理会那只像母鸡般咯咯叫的女人,目光一径锁着关。 “关-,告诉我,你真的看上这种女人吗?” 关-注视她略显消瘦且苍白的面孔,硬生生抹去心疼的感觉。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亲口答应裴敬书监视他,她背叛了他的爱! 他勾起嘴角,残酷地说:“没错!我是看上她了。” “为什么?”裴念慈像被打了一拳,向来被人捧为稀世珍宝的她,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个酒家女? “因为她不像某些出身高尚的千金大小姐,嘴里说着好听的谎言,心里却想着如何算计对方,这种女人,我关某高攀不起!还是玲娜这种女人适合我,至少我确确实实的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钱!” “哎哟!关总裁,怎么这么说嘛,人家也是真的喜欢您呀!”像他这么年轻、英俊又富有的男人,谁不爱呢? 玲娜笑得花枝乱颤,丰满的身子拼命往他搓揉。 关-冷冷地勾起嘴角,从皮夹取出一大叠钞票扔在桌上,然后宛如帝王般往沙发一坐,朝玲娜和裴念慈昂昂下巴。 “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只要谁服侍得令我满意,这些钱就统统送给谁。” 关-此言一出,玲娜立刻以极快的速度脱掉身上的衣物,光溜溜地趴跪在关-面前,迫不及待的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想过来分一杯羹吗?”关-看也不看正与他的皮带奋战的玲娜一眼,视线只牢牢地锁住面色雪白、像石头般动也不动的裴念慈。 裴念慈没有回答,更没有走过去,她用一种满含着心碎与绝望的悲痛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关,像要牢牢记住他今天这种残酷的模样。 关-没有发现她眼底的心思,他仍继续用残酷的言语当武器,满足地享受伤害她的快感。 “喔喔——找差点忘了!你是裴家的大小姐嘛!裴家的大小姐打从一出生就合着金汤匙,要什么、有什么,自然看不上这些小钱,是我太不自量力了,以为这点小钱就能收买裴大小姐,真是抱歉,玷污了裴大小姐您的光环!”他假意道歉,但话中句句最讥讽。 “你成功了。”裴念慈终于开口了。 她缓缓启唇,一字一字地说。 “什么?”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的,关-一时没听懂。 “你成功的抹煞了我的自尊,把我变得和那女人一样低俗!” “你这死八婆在说什么?!” 原本跪在关-腿间的玲娜站起来,大有冲过来打裴念慈一巴掌的气势。 “别冲动。”关-抓住玲娜的手腕,表面上看起来像在安抚她,但只有玲娜知道,他捏得她的手有多痛。 “哼!”玲娜悻悻然跪下,重新把心思放在关-身上。 裴念慈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情绪,逼回眼眶里的泪,昂起下巴说:“关-,如果你因为我是裴家人而恨我,我可以接受,但——请你诚恳面对自己的心,既然接手裴氏企业,就该好好的经营,把握自己手中所拥有的,最后才不会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这是我的忠告,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裴念慈挺直背脊掉头走向大门,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让别人窥见她内心的创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关-在她身后问,语调因恐惧而颤抖。 为什么她的话听起来像在道别? 她终于死心绝望,决定要离开他了吗? 不—— “裴念慈?” 她走向门口,没有回答。 “裴念慈!” 这次回答他的,是她的关门声。 “可恶!让开——”他猛力抓开玲娜钻入他裤裆里的渴切小手,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拖到门外,然后用力将大门甩上。 “滚出去!” “关总裁……人家没有穿衣服啦!” 玲娜瑟缩着身体站在门外,隔着门朝里头大喊,同时还得密切注意周围情况,免得有人经过看到她光溜溜的身子。 “拿去!”关-没心思去捡她散落一地的衣物,直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扔出门外,顺道附赠一大把钞票。 “这些统统给你!” “啊谢谢关总裁!谢谢关总裁……” 漫天飞舞的纸钞,让玲娜忘了自己没有穿衣服,忙不迭跪在地上,一张张捡起不断落下的钞票。 呵呵,发了! 真的发了! 第九章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关-不敢去问裴念慈的行踪,也不再出门寻欢,他索性把自己锁在公寓里,不是蒙头大睡,就是对着墙壁发呆。 他不知道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几天,直到某一天,尖锐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这种毫无目标的颓废生活。 “谁?”关-过了五分钟,才懒洋洋的起身去开门。 当他拉开门,看见外头站着的裴敬书时,整个人霎时愣住,足足过了好久才回过神。 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里找他! “你倒好,躲在这里逍遥!”老人杵着拐杖,动作缓慢地走进屋内。 “裴老爷——”看护想跟进去,却被他制止。 “你在外头等着就好!” “是。”看护刚踏进门槛一步的脚,又赶紧缩回去。 关-看着老人如同走进自己的房子般,一进客厅就径自找个位置坐下。 “你打算站在那里跟我说话吗?”裴敬书重咳一声,威严十足地开口。 即使他们已经终止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关系,但一时之间,他仍改不了以往严厉的说话语气。关-恢复镇定,顺手关上大门,走到他面前。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 两个月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裴敬书还只能靠轮椅代步,如今他不但可以靠着拐杖行走,而且走得还蛮平稳的。 “哼!为了替我的宝贝孙女讨回公道,就算用爬的我也会爬来。”裴敬书的拐杖往地上一敲,凌厉的老眼朝他一瞪,沉声问:“关-!我问你,你到底对念慈做了什么?” “我对念慈做了什么?”关-挑眉重复他的质问,笑得险些无力。“老头子,我承认我和你的宝贝孙女上过几次床,但那已经最很久以前的事,这两个月来,我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碰过。不信你可以看——”关-故意指着地上玲娜之前留下来的衣物说:“我自有其他的纡解管道,没必要再去招意你那镶金包银的孙女,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问这种问题?难道是她怀孕了,在过滤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你这混蛋说什么鬼话?”裴敬书猛然站起来,因激动而剧烈咳嗽。 “咳咳!念慈不是那种女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要是敢再说这种话,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咳咳……” “你的身体不好,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一定要这样大吼大叫吗?”关-恨自己还关心裴敬书的身体状况。 “哼!”裴敬书再度坐下,但气息显然比刚来时急促了许多。 “念慈回纽约去了!”他瞪着关-,冷冷地开口。 “什么?”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关-仍是吃了一惊。 她真的走了?丢下他,独自回到距离他千万里之遥的纽约。 “那里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回去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关-的意识早已飘出他的身躯,但他仍挤出不在乎的笑容,言不由衷的说道。 “没错!她回纽约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并不是高高兴兴的回去,而是被你这混蛋气走的!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意她生气,连我的苦苦挽留她都不听,执意要离开台湾?” “我哪有做什么事?我只不过让她看到我最真实的一面罢了!” 他挂着没有笑意的笑容,指指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 “原来念慈就是这样被你气走的!”裴敬书气得险些喘不过气。“原以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就算裴氏企业被你用不光明的手段夺去,我仍相信你会好好经营它,让它延续下去。没想到——你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有了权势,就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就像穿上衣服的猴子,还以为自己是个人。 哼!不愧是品行低劣的混血杂种,早知道你如此忘恩负义,当初我宁愿收养路边的一条狗,也不会收养像你这种不知感恩的浑蛋!” 裴敬书恶毒残忍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像把利刃,深深刺入关-的心底。 即使他做得再多,也得不到裴敬书的一句肯定。 “说得真好!”关速扭唇冷笑,面颊缓缓抽动,紧握的手上,青筋一条条的浮现。“像我这种下贱的人,的确没资格掌管裴氏企业,所以我决定放手,不再干涉裴氏企业的营运。” “你的意思是——”裴敬书愣了愣。 他的意思是说,要将裴氏企业还给他吗? “既然你嫌我没能耐管理裴氏,那我就干脆放手,找个买主把裴氏卖了,拿着这笔钱到拉斯维加斯或大西洋城豪赌,还能夜夜拥着美女共度春宵,如此才不负我这个混血杂种的坏名声,你说是吗?” “你——”裴敬书万万没想到,关-竟然打算卖掉他花费毕生心血辛苦经营的裴氏企业。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关-,开始大口喘气,干瘦的胸膛随着地愈来愈频繁的呼吸,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 关-看他不太对劲,连忙问:“你怎么了?” “我……呼……呼……”裴敬书想开口说话,但一口气哽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不消片刻,他的脸已涨成猪肝色,没多久,又转为紫红色。 “老头子?!” 关-觉得不对劲,连忙赶到他身旁,正好接住他骤然倒下的老通身躯。 “老头子?你怎么了?快告诉我呀!” 关-用力拍打裴敬书干瘪的面颊,企图唤醒他的意识,但裴敬书依旧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喘气,呼吸的力道愈来愈微弱了。 “老头子!”关-发出惊恐的吼叫,想也不想便一把抱起干瘦的裴敬书,打开门往外头冲。 “天哪!裴老爷怎么了?” 看护一看裴敬书被抱出来,脸色呈现可怕的紫黑色,慌得手脚直发抖。 “我……我叫救护车!” “来不及了!我直接送他去医院!” 关-等不及电梯升上来,便抱着裴敬书从楼梯往下头冲。 他一边往搂下跑,一边对裴敬书说:“老头子,撑着点!你不是很恨我吗?快醒过来!等你醒来,我答应不闪不躲,让你打个痛快……还有,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把裴氏企业还给你,你可以亲自到裴氏监督坐镇,多好?如果你不好起来,我就把裴氏企业搞得天翻地覆,让裴氏陪着你消失在这世界上!你听清楚了没有,老头子?” 说到最后,关-的鼻头逐渐发酸,声音也开始沙哑。 “虽然你领养我的目的,是为了利用我替你管理裴氏,而不是真心把我当成一家人,但我却真的在乎你!我把你当成真正的父亲,不管你怎么对我、或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在我的内心深处,你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掠夺裴氏企业,只是为了报复你对我的忽略,并不是真的贪图那些财富呀!你懂吗?” 跨下最后一层阶梯,关-冲出大门,直直冲向马路边拦计程车。 “老头子,义父……求你撑着!要是你敢就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真的,我不会替你送葬,还会恨你一辈子……所以你要撑着!知道吗?” 一路上,关-不断对裴敬书打气喊话,一心只想尽快将他送到医院救治,因此并没有发现,裴敬书的眼角挂着一滴透明的液体,随着自己奔跑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流进他稀疏的白发中。 关-在医院的急诊室守了十个小时,直到裴敬书脱离险境,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去。 那天之后,关-每天到裴敬书住院的医院探视他,但从来不敢让裴敬书知道他来过。 “-少爷,您来了!”在医院帮忙料理事务的管家走出门外,正好看见他站在门外。 每天一下班,关-一定先到医院探视裴敬书,确定他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才会放心地回家,管家已经碰过他好几次了。 “我义父今天身体的状况还好吗?”关-一见到管家就问。 “还不错!医生也说,老爷复原的情况愈来愈好了。”管家高兴地说。 “那就好。”关-点点头,稍微安心了。 “-少爷,您今天还最不进去吗?” “我?”关-神情复杂地沉吟片刻,摇摇头说:“不,我不进去了!” 他抬起头对管家说:“我马上要回去了,不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等会儿你进去见到我义父,请你替我转告他,我决定将裴氏企业交还给他,等地的身体一恢复,我立刻交出经营权,请他……好好休养!” “-少爷,您——”管家震惊地张口结舌,不敢相信他竟然打算放弃这么一大笔财富。 “记得把这些话转告我义父。”关-默默转身,准备离开医院。 “-少爷——” 管家正欲喊住他,忽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介入。 “慢着!” “老爷!”管家转过头,发现裴敬书不如何时竟出现在病房门口。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养的裴敬书扶着墙壁站在门边,双目直视关。 “你就这样……走了吗?”老人虚弱地开口,说话有气无力,关-必须仔细聆听,才听得清楚地在说什么。 “我……”关-自觉愧对他,所以始终低着头。 “你想就这么丢下裴氏企业,当个半路逃跑的懦夫吗?”裴敬书质问。 “我是想把裴氏企业还给你——” “不需要!”裴敬书大喝一声,随即剧烈地咳嗽。“咳咳……” “你好好休养,别多说话。”关-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为他拍背顺气,但又怕遭到拒绝。 裴敬书咳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正常。他缓慢地开口,继续说道: “臭小子,你给我听清楚,既然你已经接手裴氏,就不准半途收手!我要你像从前那样,好好替我经营裴氏企业,不准有任何一点懈怠之心,否则我可是会生气的!” “可是……您不是最在乎裴氏的吗?”关-诧异地问。 “没错,我是很在意裴氏,所以我把裴氏交给你,你要负责替我延续裴氏的生命,荣耀裴氏、壮大裴氏,让它能够永续经营下去,我希望我孙子的孙子,都能知道裴氏的大名。” 裴敬书的嘴角,挂着关-二十年来罕见的真心笑容。 “您——” “别问我为什么作出这个决定,我只能说,算是被你感动了吧!” 他在昏迷之前,听到关-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不禁流下忏悔的眼泪。 他终于豁然省悟,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现实势利,而他对关-这个孩子,又是多么的冷漠、无情。 那一刻他原谅了关-的背叛,因为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的人,正最他自己呀!躺在病床上的时间,足以令他想明白了。 富贵权势不过是过眼浮云,即使他拥有世上所有的财富,两腿一伸,仍然什么也带不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执着于那些身外之物,反而忽略了身旁真正值得在乎的东西呢? 所以他决定将裴氏企业交给关-,其实他早就知道他是继承裴氏企业最好的人选,却因为私心而不肯把裴氏交给他,非要指望不知何时才肯回台湾继承的子孙身上,才会意来这些风波。 他露出轻松的笑容,发现心中的窒碍清除之后,真是海阔天空、舒畅不已。 “你进裴家已经二十年了,不管怎么说,你都算裴家的一分子,所以裴氏企业交给你继承是再适合不过的,你可得真心接受,不准推辞喔!” “义父……”关-望着他慈蔼多了的脸庞,感动地红了眼眶。 “不过我有个条件!”裴敬书加了一条但书。“我要你去纽约把念慈带回来,娶她为妻、且要一辈子疼她爱她,永远给她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个要求你愿意去做吗?” “义父,并非我不愿意去做,而是念慈不会愿意嫁给我,因为她根本不爱我!” 关-沉痛地说:“我已经知道你要她监督我的事了,你想想看,如果她爱我,怎么会答应帮你来监视我呢?可见她对我根本毫无感情,她一点也不爱我!”关-每每想起这件事,一颗心就隐隐作痛。 “傻小子,你错了!”裴敬书大摇其头,总算知道关-前阵子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原因。“我是向她提过监视你的事,但她并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后来也没有提供我任何资料,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管家,念慈绝对没有背叛你!” “她真的不曾这么做?” 关-惊喜地睁大眼,随即又愧疚地低下头。他总算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可怕的错误! 想起自己是怎么气走她的,他不禁冷汗直流,她一定恨死他了! “那丫头爱你很深,你那么待她,她的心一定伤得很重,不晓得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复原。我要你把她带回来,好好的疼她、爱她,不许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否则就算我死了,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裴敬书粗声恫吓。 “关-明白!”关-嘴边挂着憨傻的笑容,误会解开之后,他的胸中有满满的爱。 “义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念慈带回来,绝对不会让她留在纽约继续伤心难过的。” “小子,该改改称呼了!”老人笑着说道。 关-黝黑的面色有着微红,腼腆地开口:“爷……咳!爷爷……” “乖孙子!快去吧!去纽约把念慈带回来。” “是。” 第十章 纽约长岛 入夜之后,纽约地区数一数二的高级住宅区——长岛充满宁静悠闲的气氛,凉爽的秋风徐徐吹来,将道路两旁的枫树都染成了鲜艳的黄橙色。 裴念慈心情不好,没有下楼陪父母和弟弟一起吃晚餐,夏净莲怕她饿着,于是吩咐佣人替她把餐点端进卧房里,她拿起叉子随便扒了两下,又将叉子丢回餐盘。 她好烦,而且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走到有着漂亮白色蕾丝的玻璃窗前,推开窗户,眺望远处明亮的点点灯光,不觉心旷神怡。 夜色真好! 既然她心烦,而夜色又这么好,浪费了岂不可惜?她决定溜出家门,到外头走走。 她翻身爬到窗台上,抓住窗边一棵有十几年树龄的榄仁树枝干,身手矫捷地往下滑,再跳跃到地上。 这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游戏,不通报任何人,就这么从窗户溜出去。 刚开始她的父母不知情,还以为有人闯入家中将她绑走,急得差点去报警,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她顽皮,爬树溜出去玩了。 她越过广大的院子,走出自家大门,沿着社区的人行道,意识缥缈地往前走。 她一路低着头,踱呀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等她回神时,自己已经站在她的芳邻——杰勃逊家门口。 “哎!夏绿蒂,晚安!” 珍娜·杰勃逊和丈夫吉姆正要出门,看见她站在门前,立即露出笑容。 “珍娜阿姨、吉姆姨丈,你们好!” 裴念慈也回以甜美的微笑。 “你来找杰瑞是不是?他在房间里,你自己进去吧!珍娜阿姨现在要出门去,不招待你了。” “珍娜阿姨,你们去忙吧!不用特地招呼我!” 她朝两人挥挥手,直接走进杰勃逊家的大门,然后笔直朝她青梅竹马好友杰瑞的房间走去。 她懒得中规中矩的走大门,请管家开门让她进去,然后再爬楼梯到二楼,又去敲杰瑞的房门。 爬树快多了! 她沿着房子的外墙走到瑞的卧房外,抬头看看上方——咦,没有灯光! 难道杰瑞睡着了? 唔!有时杰瑞会为了躲避她这个“瘟神”而装睡,所以她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她按着以往的“捷径”,攀着最靠近墙边的一棵树,利落地爬上二楼。 由于现在才刚入秋,天气还不是很冷,所以杰瑞的窗户是敞开的,她轻盈地跃上杰瑞卧房的窗台,从敞开的窗口跳进去。 “杰瑞——” 她一发出声音,就立刻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屋里传来奇怪的男性粗喘和女性的呻吟声。 她正想装作没来过,再从窗户溜出去的时候,惊人的尖叫声已经响起。 “啊!有人——” 女人尖叫着拉起床单,遮住自己半裸的身躯。 “搞什么?”杰瑞迅速点亮床边的台灯,幸好下半身还穿着裤子。 他看见裴念慈坐在窗台上,一副不知闯了祸的无辜表情,朝他嘿嘿干笑。 “怎么又是你!” 杰瑞抱着头,痛苦地大吼。 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几次“不经意”地闯进来,打断他进行到一半的“好事”。 杰瑞发誓,她再这么整下去,他迟早会变成性无能。 “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这样呀! “杰瑞,我要走了。”杰瑞的女友裹着床单走进浴室穿衣,然后便说要离开。 杰瑞上前安抚她两句,送走了女友,才双眼冒火地瞪着裴念慈。 “你还真会挑时间,每次来都刚好是‘这种时候’!” “不能怪我每次都打断你的好事,是你自己太色了,成天都在做这档风流事,才会老是让我碰上!” 裴念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关逴时,他怀中楼着的酒家女,于是酸酸地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好色,非得四处拍花惹草才能获得满足?” “那是别人,可别把我算进去,我打算改邪归正,找个女人定下来了。” 杰瑞打着赤膊走到窗前,将敞开的窗户拉上,他可不希望再有另一个人从这里跳进来。 “和刚才那个女人?!” “是呀!她叫佩茵,我很喜欢她。”杰瑞腼腆得像个孩子。 “跟你以前的那些女友来比,她还算不错,至少是我看得顺眼的。” “喔,为什么?”杰瑞好奇的问。 “因为她是你所有的女友中,惟一被我撞见床上的事还会脸红的。” “呵呵,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呀!”杰瑞笑得可尴尬了。 难道他以前交往的女人都没有羞耻心?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心里有解决不了的烦恼?”他取出烟用打火机点上。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有烦恼?”裴念慈惊讶极了,她不知道杰瑞竟然懂得未——先知。 “拜托!我们认识多久了?打从你出生第五天开始,我就认识你了!你肚子里有那……什么虫,我还不知道吗?” 杰瑞说着别扭的中文,勉强表达出他的意思。 他从小和裴家一家人相处,对中国文化也很有兴趣,裴滐请老师来替裴念慈上中文课的时候,他也吵着要一起上,所以他懂得不少中文,不过他毕竟是外国人,因此学得零零散散不说,还常常词不达意。 “哈哈,是肚子里的蛔虫!”裴念慈大声取笑他。 “唉!”杰瑞被她取笑惯了,也不以为意,耸耸肩继续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每次你只要心里有事,就会爬窗户上来找我,咱们谈一谈、聊一聊,你的心情就会好多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不会了解你吗?” 杰瑞的话,害裴念慈的眼泪差点溃提。 “还是你最了解我!”她上前抱住杰瑞的双臂,呜咽地说:“你这么好,为什么我没爱上你呢?” 如果先爱上杰瑞,她就不会爱上关逴那个臭男人了。 “拜托,别吓我!”杰瑞光听到要娶她就手脚发软。 “那是因为我英明睿智,才抵抗得了你的魅力,否则我早被你欺凌得不见天日,哪还能像今天这么逍遥。” 杰瑞和裴念慈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小时候常有纷争,但杰瑞大都会让她,因为如果他不让她,她就会跑到他父母面前告状,然后他的父母就会揪着地的耳朵,逼他向她道歉。 也因此,长相甜美、惹人疼爱的裴念慈在杰瑞眼中,宛如摇着尾巴的小恶魔,他疯了才会想娶她! “虽然你漂亮得像朵玫瑰花,但满脑子都是古灵精怪的鬼主意,谁娶到你谁例霉,每次找那票兄弟求我把你介绍给他们,我都劝他们三思而后行。毕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失足成千苦恨哪!” “你说什么?”就算他说的全是事实,也未免太伤人了吧? 裴念慈用力捶他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隐藏在心底的伤痛,似乎也好多了。 “杰瑞,谢谢你!”她望着杰瑞,突然有感而发。 他一直像个大哥哥般照顾她、包容她,她很幸运,拥有像他这么好的朋友兼兄长。 “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这根本不像你,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吗?”杰瑞佯装害怕地缩在墙角发抖。 “你……”裴念慈嘴唇抽动,差点没被他气死。 难得她想向他表达谢意,他却是这种气死人的态度! 真是……算了! “你慢慢躲在那里发抖吧!我不奉陪了!” 她打开杰瑞的房门,挥挥手,大大方方的从门口离去。 这次,她走楼梯比较快,所以不爬窗户了。 裴念慈走出杰瑞家的大门,心情轻松了许多,脚步也不禁轻快起来。 只是她刚走没几步,就被人由身后猛力攫住,她发现自己被批入一个男性的胸膛里,还来不及求救,就被强硬地带往停在路旁的汽车中。 “啊——” 她被塞进汽车里,正想放声尖叫,忽然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孔,眼泪霎时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讨厌!她怎么哭了?她根本不想哭的。 都是他,害她变成一个爱哭鬼!她忿忿地抹去眼泪。 “我来,当然是为了找你。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关逴凶恶地质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居然还敢用这种口气质问她? 明明是他找风月场所的女人来把她气跑了,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大声吼叫,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你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溜进男人房里,磨蹭了老半天不出来,你们到底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他提高嗓门大吼,嫉妒得简直快疯了。 他在下午到达纽约之后,就直接赶到长岛,一直守在裴家门外,好不容易等到她踏出家门,却因为一时不知该跟她说什么,所以才一路尾随她来到这里,亲眼看她爬窗户进入某个人的房间。 他站在围墙外,看见那个窗口出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激动得差点崩溃,他几度想破门而入,但最后都被理智克制住了。 他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看到她带着类似满足的浅浅笑容出来,他想也不想,立刻上前掳人。 “我去找杰瑞……”裴念慈有点莫名其妙。 奇怪!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那家伙叫杰瑞?”很好! 如果此时那个名叫杰瑞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二话不说,先饱以一顿老拳再说! “你千里迢迢跑到纽约来,到底想干吗?”他这副抓奸的恶劣态度,弄得裴念慈也很不高兴。 他高兴时就找个女人来气她,不高兴时连她躲回纽约,他都还大老远飞来找麻烦! “我……”关逴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带我回去?”裴念慈努力压下心头不断跳跃的喜悦分子,佯装不在乎的问:“谁叫你来带我回去的?” 如果他说是他,她裴念慈一定不顾女人的尊严,马上飞扑进他怀里,就算跟他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这是……你爷爷他老人家的意思。” 在商场上强悍犀利、所向无敌的关逴,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就变笨了。 “你说什么?”裴念慈立即提高音调。 关逴没发现她的愤怒,还继续说:“你爷爷说,他愿意把裴氏企业交给我,但条件是我必须把你带回台湾,娶你为妻,好好疼爱你。这是他老人家的愿望,我不能不答应!” 当然!先决条件是他也正好爱着她,他才愿意接受,否则就算她爷爷用十个裴氏来交换,他也不会答应。 “关逴……”裴念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好温柔、好温柔的对他说:“你是个浑蛋!”裴念慈气嘟嘟的推开车门下车,一步也不停的走向裴家的方向。 他根本死性不改嘛! 他来纽约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得到裴氏企业才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在意,她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好酸好痛,痛得她泪水直往下流,完全没办法控制它。 “念慈!等等——念慈!” 关逴赶紧将车锁上,然后迈开长腿在后头急起直追。 “念慈!” 裴念慈不理会他的呼唤,继续加快速度往前走。 关逴也跟着加快速度,他腿长,很快就追上她。 “念慈!你到底——”他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旋过身,看见她哭得唏哩哗啦的小脸,霎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他惶恐地松开她的手臂,是他弄疼她了吗?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她吸吸鼻子,用力抹去脸上的鼻涕、泪水,倔强地昂起下巴。 “关逴,我不会跟你回去,因为我是个人,我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自主权,我不想成为你争权夺利的工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关逴总算明白,她误解他的话了!不——应该说,他完全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无所谓!”裴念慈耸耸肩,收起弱者的眼泪,开始迎头反击。“反正我不会跟你回去,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其实我早就发现,过去的那段感情根本是个错误,从现在开始,我要积极参加社交圈所有的宴会,睁大眼睛替自己找个好对象,然后把你教会我的床上技巧,全部拿去造福我未来的丈夫——” “你想都别想!” 关逴扯住她纤细的手臂,龇牙咧齿地大吼:“你想嫁给别人,等我死了再说!”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我潜力十足,将来绝对可以让我未来的丈夫幸福。”他别以为她会忘记他曾说过那些残酷的话。 “我所说你未来的丈夫,指的就是我自己!” 她以为他真舍得将她拱手让人? “你曾经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有自己清楚,我想你也是一样的。那时你心里怎么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当然你高兴怎么说都可以,没有人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以为她那么好骗吗?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要你跟我回去,我要娶你为妻。”关逴黝黑的脸染红了,显然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爷爷的命令?”她讥讽地反问。 “不!不是因为你爷爷的命令!而是我……我……”他窘迫地望着她的双眼,结巴了好久,才终于吐出埋藏在心底多时的心声。 “因为我爱你!” “骗人……”今天裴念慈特别爱哭,才短短一句话,又把她惹哭了。 “嘘!别哭。” 关逴怜惜地上前抱住她,轻轻地摇晃,柔声诱哄:“我爱你,真的爱你。” “既然真的爱我,那时候为什么不说,还带烟花女子来气我?”她哽咽地问。 “我……”关逴重叹一口气,知道坦白的时刻到了。“那是因为我误会你了!” “你误会我?”裴念慈诧异地问:“我有什么好让你误会的?” 关逴这才把他所听到的录音带内容,以及自己的误解全部告诉她。 “因为我不甘心被你欺骗,所以才会掠夺裴氏的总裁之位,我以为这样就能报复你,让你痛苦……” 关逴愈说,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 他根本不值得她爱,他的个性乖戾、报复心太强,美好的她值得更体贴、更优秀的男人,但因为他实在大爱她,怎么也无法将她让给别的男人,所以只好自私的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原来如此。” 听了他的解释,裴念慈才明白当时他突然反常的原因。 她的怨气奇迹似的消除了,虽然他的行为并不可取,但追根究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在乎她。 既然是因为在乎,那她也不想计较太多,毕竟将来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老是惦记着过去的旧仇,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关逴见她始终不说话,怕她还在生气,于是试探地问:“那么……你肯原谅我吗?” “当然啦,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嘛!” 她微微一笑,面容平静得令他有些害怕。 “那……你肯嫁给我吗?”关逴又吞着口水问。 “这个嘛——” 裴念慈假装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笑咪咪的说:“只要你取得我爸爸的同意,我就嫁给你!” 要她同意嫁给他是很简单啦,但要她爸爸同意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狡猾地把最麻烦的人物留给关逴,让他在婚前好好见识一下岳父难缠的本领。 “你爸爸?” 关逴差点忘了,还有这号麻烦人物等着地。 原本该称为大哥的裴滐,对于他这个“小弟”即将娶走他的宝贝女儿,不知有何看法? 他咽了下口水,知道他绝对不会答应得太爽快。 看来,接下来恐怕有一场硬仗好打了! 尾声 “就是你这小子想娶走我的女儿?” 裴-站在关-面前,神情烦躁地走来走去,像只刚出闸的猛虎。 “是!” 奇怪!几个月前不是还亲切地喊他小弟吗?这会儿怎么变成小子了?关-在心中苦笑。 “你凭哪一点让她幸福?就凭你从我父亲那里继承的产业吗?” 裴-犀利、不客气的问话,令夏净莲、裴念慈母女急速倒抽一口气。 “老公——” “爸爸!” “你们别插嘴,我问的是这小子!”裴-低吼道,视线仍牢牢钉在关-身上。 若依关-以往的个性,面对如此不客气的问话,他一定会动怒,但这次他奇迹似的没有生气,只平静地望着裴-,真诚的回答。 “不!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足那么在乎能不能继承裴氏企业。以前我夺取裴氏企业的经营权,是为了获得义父的重视,如今我继承裴氏企业,则是为了让他老人家安心。我答应过他,会将裴氏视为自己的生命,壮盛它、荣耀它,一如对待我自己,所以我不能放弃裴氏的经营权来向你证明我对念慈的真心。但——我可以保证,绝不拿取属于裴氏企业的任何利益,即使是一分一毫,我都不会贪求。我另外有一间自己创立的私人产业,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会用自己赚取的金钱让他们过着不虞匮乏的生活,绝不会让他们有一点不快乐,这点请你放心。” “哼!”裴-的回答是不以为然的冷哼。 “真是了不起!那么把念慈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夏净莲露出崇敬的笑容,点头对关-表示肯定。 “净莲!”裴-皱着浓眉,不赞同地低喊。 “-,我觉得关-是个很难得的年轻人呀,我看得出他很爱念慈,而念慈也深爱他,既然他们小俩口彼此相属,为什么要狠心拆散他们呢?” 夏净莲个性温顺,向来听从丈夫的话,但这次她非常坚持自己的主见,事关女儿的幸福,她不能让丈夫无理的刁难他们,甚至拆散他们。 “这小子大了念慈整整八岁!”老牛还妄想吃嫩草! “-,你也大了我八岁。”夏净莲素声提醒。 “还有这小子让念慈伤透了心,我不能原谅他!”裴-涨红着脸,继续揭关-的疮疤。 “当年你让我吃的苦,绝对不会比关-少,你甚至还曾经逼我拿掉肚子里的念慈,可是我仍然原谅了你。事实证明我的宽容是对的,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过着无人能及的美满生活,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我真的好快乐。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给关-一次机会,让他向我们证明,他也能够像你一样,给我们的女儿最大的幸福?” “我——”裴-咬着牙,怎么也吼不出内心的真心话—— 因为我不要这关小子抢走我的宝贝女儿! 夏净莲见丈夫神情挣扎,显然内心正陷入天人交战,于是暗示地向关-使使眼色,要他趁裴-犹豫不决时加把劲说服他。 关-也不是个不可雕琢的蠢材,他一见未来的岳母使了眼色,立即大步走到裴-面前,扬声喊道:“岳父大人!” “干什么?”裴-倒退一步,直觉将身子往后仰。 叫这么大声,想打人呀? “你在叫谁?我还没答应你娶念慈,别喊得这么亲热!”裴-别开头,冷然讥讽道。 关-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地单膝跪下。“我真心诚意的恳求你,求你将念慈嫁给我!” “你——”裴-没料到他还有这招,顿时吃了一惊。 “求你恩准!” 关-毫不畏惧地直视裴-的眼睛,以同样宏亮、坚定的语调,再次朗声请求。 “爸”原本还带着看戏的心情旁观的裴念慈,这下也心软了,她技着父亲的手臂,帮着心上人游说:“爸,你看关-跪着好可怜,你就答应他嘛!” “你说什么?”裴-大感忿忿不平。 这小子才下跪求婚不到五分钟,念慈替他觉得可怜,那他在她小的时候路着大半天给她当马骑,她怎么不觉得他这个爸爸可怜? 裴-酸酸地计较着女儿的偏心。 “爸——”裴念慈摇晃父亲买大的手掌,继续展开温情攻势。 “老公,你就答应了吧!”夏净莲也陪着女儿一起软言哀求。 “你们——唉,算了!随便你们,念慈想嫁就嫁吧,反正女儿大了,我也管不住了!” 虽然在妻子和女儿的联合攻势下,裴-勉强举起双手投降了,但他仍有满肚子的不甘心。 “爸,你千万别这么想!结婚以后,我一定会常常带念慈回来探望你们,而且我也会像念慈一样孝顺你,你不但不会少一个女儿,还会多一个儿子。” 男人毕竟还是最了解男人,关-的话,果然平抚了裴-失落的心情。 “哼!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裴-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嘴角已忍不住浮现笑意。 罢了! 反正念慈这丫头本来就是个麻烦的惹祸精,他受了二十几年的罪,也该卸任休息了,就让关-代替他的职务,替他好好管教这个小麻烦精吧! 而那头的关-还不知道,自己揽下了什么大麻烦,依然抱着裴念慈,笑得无比开怀。 裴-忽然有点同情他。 小子!希望你的心脏够强壮,否则想要像我一样健康、强壮地活到五十岁,可有得撑了。 这是他这个未来岳父的诚恳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