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给我催婚》 第1章 《全京城都在给我催婚(重生)》作者:浅无心  文案  前世,重照恨极了长延。  辱没他爹娘,害父亲被革职、母亲抑郁、兄长发配边关  逼得他妹妹不得不入宫为妃  娶他做男妻,践踏他的尊严,将他禁足府中,不得出门  一场大火结束了这场孽缘。  然后重照重生了。  是时候带着家人,赶紧跑路了!  信誓旦旦的重照却发现,全京城都在给他说媒,说媒对象,竟然是前世的渣夫!  爹娘倒戈,皇帝赐婚  重照:我现在想马上收拾东西跑路。  #坑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全京城都在给我助攻#  超级喜欢但就是害怕怂受x表面良善但就是病娇黑攻  注:文名文案与文章内容极度不符  1v1,he,无虐恋情深,全是小甜饼  排雷:生子生子生子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重照、长延 ┃ 配角:众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个渣攻有点不大对劲!第1章   深秋风寒,天色已晚,窗外的枯叶落尽,偶尔在这偏院响起几声扫地声。  重照坐在案前,已是多日未见过长延。  禁足偏院,每日只能听见鸟鸣,见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下人,他一步都不能走出院门。  背着透过天光的窗户,重照跪坐在案前,他只穿了一身素色中衣,身上披着一件深色裘衣,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忧色。重照抬手揉了揉眼角,低声说:“下去吧。”  丫鬟似乎是新来的,惶恐至极的拿过汤碗,一不小心还把剩下没用完的一半洒了出来。  重照烦躁地摆了摆手。  他的人都已经被长延阻挡在外,而他自己,也已完全被长延控制了。其实也不算控制,他已与长延大婚,名正言顺应当在一起。  重照怎么也想不清楚,对方亲自在天子面前求这一纸婚约,究竟是为了什么?  把国公府李家那零落一地的尊严,再践踏上一遍吗?即便害他父亲被革职,兄长发配边关,连他可怜的亲娘在家日益病重,亲妹嫁入宫中,对方冷眼旁观,即便有多少深仇大恨,这难道还不够吗?  重照微微弯下腰,一旁放着一枚青色玉佩。  玉佩上满是裂痕,仿佛昔日曾被丢掷在地,而后被人想尽法子拼凑完整,只是再怎么费时费力,终归不复原来的完整。  坐久了的小腿又是僵硬又是冰冷,重照头有点晕,撑着桌沿起身。  往日的情分已然殆尽,他得想法子出去。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路,整个人一歪,就栽倒在地。  只喝了半碗汤的他还留了一丝意识,只是身体软绵无力,重照的脸贴着阴冷的地面,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声。  第一个声音很是陌生:“幽禁多日,连个贴心下人都没有,可见许长延对他也不怎么样啊……”  许府的周管家冷冰冰地说:“主子说了,要把九龙卫首尊逼疯,只能杀了他,到时候,京城必定大乱……”  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对方要杀他,重照一口咬在嘴上,疼痛却让意识更加混沌,最终陷入昏迷中。  ……  手脚酸麻又冰冷,头又沉又疼。  重照整个人一晃,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撞了个全身都疼,眼冒金星。  是真的全身都疼,手脚酸痛,膝盖疼的仿佛骨头要裂开,手臂抽痛,重照贴着冰冷的地板,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动了动四肢,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渐亮的天光透过背后的窗照进屋子,落在一排排摆满书卷的书架子上,面前一个低矮的案桌,宣纸散落一地,狼毫在刚才的碰撞中跌落在地,划出一条黑色的墨迹。  空气里还弥漫着龙涎香的余香,门口只留了一盏烛火。  重照仿佛恍然隔世般从自己迟顿的脑海里回想起这段画面。  这是天一阁,皇宫书楼。  那年他触怒龙颜,皇帝一气之下罚他来天一阁抄书自省。  偏生他那时年少气盛一点也分不清轻重,加之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军伍的粗蛮之气,行事之间,确实是过于莽撞急进,这在勾心斗角极重礼法的皇宫很是大逆不道。  李家儿郎世代从军入伍,他从小立志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偷偷跟着亲爹跑去边疆三载。被强行召回之后,那时刚及弱冠的李重照面见皇帝之时,又非常坚定地说自己立志成为一名大将军,绝不委居京城。  皇帝没同意。于是李重照拒受幼时圣上许诺下的昭侯侯爵,落了皇帝的面子,皇帝震怒,罚他在天一阁抄书反省。  李重照呆在天一阁里不吃不喝表明自己的立场,皇帝耐心耗尽,使得自己就这么永远失去了圣宠。  等他在宫里闹完回府,才发现自己家也失去了皇帝的圣心,犯了大错,牵连了逆案,就此一蹶不振倒台。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会在这里?  是长延叫人把他送来的?  不,昏迷前有人在房间外要害他,把他抓过来,要做什么?  重照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装束和双手上,青色锦袍,腰间一枚玉佩,手上一条黑色墨痕,手指上留着长年握剑的老茧。  案桌上“兵法三十六则”几个大字清清楚楚。  他为了表示自己坚定的信念,他坚决不抄写那些治国齐家的圣贤书,而只默写兵法,把脑海中所有记得的兵法,翻来覆去默上了十数遍。  重照恍惚地绕过案桌,伸手摸了摸凉透的香炉,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圈。三天没有进食的他一阵阵发晕,胃部忽然抽痛得厉害。  陈年布置,仿佛一道惊雷,让昔日的记忆无比清晰。  他……回到了三年前?  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早起的下仆从外面匆匆走过。  重照按了按疼的抽搐的胃,紧张的情绪一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全身的不舒服,额头有点烫,眼前一阵阵发晕。  重照倒了杯水喝了,凉透的水刺激的他略微清醒了一点,重照推门出去。  春末夏初,天亮的快,重照双眼一时难以适应,视野里还是昏暗一片,他一只手按着自己发疼的胃,脚下一个不注意,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倾身往前倒下去。  完了,重照想,回来头一遭就在天一阁前丢面子,指不定外面有多少个下人看见了。  与地面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拦腰把他扯了起来,重照后背贴到了一个人的肩膀,那人顺势把他放了下来,重照曲着膝盖坐在地上,后背抵在那人的肩膀上。  适应外头的亮度,重照方才发晕的脑子被扑鼻而来的冷香吓了个激灵,抬眼看过去,头顶的人正好垂着头,狭长的凤眼盯着他。  凤眼里神色专注,剑眉斜飞入鬓,容色俊美无双,一身高不可攀清冷孤绝的气势。  深色锦缎官服被对方紧紧捏在手里,许长延眼神幽深。  重照头顶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立即收回了爪子,侧身让过,微微垂下眼,“多谢大人。”  许长延嗓音低沉,语调竟有一丝不稳:“不必,你能起来吗?”  胃部抽痛一直不停,加上情绪紧张,受了刺激,重照脑门上一层极薄的冷汗,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疼的蜷缩起来,在长延眼里他身体仿佛在颤抖。  就在重照想拉一个后面跪了一排的小太监送自己回府的时候,脑门上忽然贴了一只冰凉的手。  重照一下被拍懵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身体处在半空中,重照吓得忙把手按在许长延肩膀上,惊魂未定地说:“许长延!你做什么?”  许长延眉头一皱,“你发烧了,别乱动。”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站起来的时候无端让旁人感到一股压迫感,冰冷的眼神微微扫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  小太监闻言屁滚尿流地跑了。  许长延身上的冷香与前世一摸一样,体温隔着上好的锦缎布料透过来,重照方才抽疼的胃稍稍平息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无力和疲惫,他起先克制着尽量不多接触对方的身体,此时终于把脸颊贴在了对方胸口上。  重照惹怒了皇帝,宫里人亲眼见着他被皇帝冷落,但太医一听是谁派人来请,当即收拾了东西,赶到了天一阁。  重照被安放在矮榻上。  身旁一尊冷面大佛,太医什么都往好的方面说:“二公子身体本就健康,只是多日未进食,又饮了冷水,腹中空空又受寒,自然疼痛,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就好了。有一点风寒,喝些药多休息便可好了。”  重照点了点头。他已经不疼了,全身没力气,只想睡一会儿。  长延倒了热水,试了试水温才拿过来,上前揽着他的肩膀,“把水喝了。”  被人环在臂弯里,重照头皮一麻,立即伸手握住茶杯,把茶水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温热的水下腹,冰凉的身体仿佛被熨贴得舒舒服服,忍不住想就这么靠着人睡过去。  重照止住这个危险的想法,强撑着起身,“真是麻烦许大人了,我已经好了。”  许长延道:“时辰稍早,你先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我带你去见皇上。”  重照一愣,“陛下要见我?”  许长延冷道:“李小将军罔顾立法,擅自参军入伍,回京不知悔改,冲撞陛下,哪一条罪名扣下来,都不只是抄书自省这样简单的惩罚。”  重照不可置否,确实,每一条都是那时候的自己做的,若是皇帝真想废了他,随便哪一条都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重照套上了鞋,忽然朝门口走去。  许长延微微一愣,叫住他:“你去干什么?”  重照冷笑道:“劳烦大人挂心,我罪该万死,去殿门口跪着,万一陛下一个怜惜,或许就能捡回一条小命。”  重照说完正要抬脚,身后却突然传来许长延暴怒的声音:“你给我滚回来!不要命了?坐下,你这样出去跪着,是你在宫门口长跪不起的消息先传到陛下耳中,还是你自己先晕倒在地被抬回来?!” 第3章 而府里的国公夫妇二人等了三日,等的焦急无比正要去宫里求情之际,忽然传来李重照回府的消息,欣喜无比,忙出门迎接  镇国公正夫人钟氏一见李重照,心疼地把小儿子抱进怀里,揉了好片刻,哄道:“怎么这么倔啊你这性子,圣上对你宠爱有加,你早早服个软,不就好了吗?”  李重照的妹妹李重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道:“娘,让哥哥去里屋休息吧。”  镇国公李家家主李正业膝下有三个儿女,长子李重兴,次子李重照,幺女李重琴。前两者都是正室钟氏所出,只有李重琴是庶出,不过自小养在钟氏身前,钟氏视若己出,甚是爱护。  重照进门就给他爹磕了个响头,把国公大人一肚子的火给彻底浇熄了。  重照说:“孽子不孝,擅作主张,求父亲原谅。”  擅自出京从军入伍这一点李正业还在把握之中,而李重照擅自向皇帝请命惹得龙颜大怒,被罚禁足天一阁,李正业是完全没料到的,一时没能把他保下来。  对李重照之前的胆大妄为生气之余,其实他做父亲的,心里也很是心疼。  重照出生便身体有殊,注定与战场狼烟无缘,他只能保其在边疆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上三年,却不能给他为将出征的机遇。  平常人都有做将军的机会,偏生他没有。想想这点国公爷就心疼,于是语气放软,轻声说:“起来吧,下次莫要再如此莽撞。”  钟氏拉着重照在桌前坐下,一碗银耳汤端上来,色香味俱全,重照拿起勺子就喝了,热汤入腹,重照满意地轻叹了一声,“还是家里的吃食味道好。”  下人立即堆了几碟点心在桌上,李重琴问:“娘,午膳还没好吗?”  钟氏说:“快好了,先吃点垫垫肚子,重琴,去看看你大哥回来了没有。”  国公爷喝了口茶,道:“皇上罚你在天一阁抄书,又如何放你出来了?”  重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跪倒在地,“儿子不孝,事先犯下大错,自请禁足京城十年以为惩戒,皇上才放我出宫。”  李正业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钟氏大惊,忽然俯身抱住重照,道:“重照,你真的……真的自请数年不得出京?你疯了?你何必为了求皇上一时原谅,把自己困死在京城?”  重照安抚地摸了摸钟氏的背,“娘,我没事的。”  钟氏脸色一百,回头对李正业说:“你堂堂国公爷,快去求皇上,我们家重照体质特异,生来就得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屈辱,怎么还能受这样的罪?”  重照眉头一皱,道:“娘,你别说了。”  钟氏看着他,心疼地说:“你知道你胸口的印记是何意,弱冠已过,婚嫁之事迟早发生,你不能娶亲,困在京城,难道真打算嫁给一个男子,就这么在后院内闱和一群妾室过日子?”  李正业生气反驳道:“我看哪个男人还敢娶妾室!”  重照头皮发麻:“娘!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还这么小!”  前世家里出事后,京城不少眼睛就盯上了重照,其中不乏高门宗室,最后皇帝一道旨意,重照嫁给了许长延。  至于为什么是嫁……重照即便总把这件事掩去不提,但事实确实存在。  他出生的时候,胸口有着一个梅花花瓣的印记。大齐史载,有这个印记的男子,生来就可孕子,而且孩子大多生来机敏聪慧。之所以记载如此明白,因为大齐开国皇帝的妻子便是男人,也是这种体质。  钟氏生下一个体质特殊的男孩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中,衡帝很是怜惜,又出于对□□的怀念,册封重照为昭侯,待其弱冠后便可受封。  这是昭侯侯爵的由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李重琴带着李重兴快步进门,重琴说:“爹娘,有大喜事!”  李重兴笑着快步走来:“恭喜二弟,昭侯侯爵在身,皇上又任命你为大理寺少卿,待大理寺把接待事宜办妥,二弟便可上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咳,盯着人家背影看干啥呢。  长延:喜欢。  皇帝:????第4章   用过午饭,李正业便将重照召进了书房,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叹气道:“委屈你了,好歹陛下并未苛待,下午呆在家好好陪你娘,她担心你担心了整整三日,原本身子就不大好,近日都瘦了许多。”  重照道:“爹,我想请个太医,来给娘把把脉。”  李正业疑惑地看他:“姜太医数日前便来看过,说并无大碍,多滋补养生便可。怎么了?”  重照一愣:“姜太医来看过了?那我们能不能请个高明点的大夫,把娘的病治好?”  李正业道:“你说治好便能治好,姜太医已经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医术水平最高的太医。你娘生你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你以后少惹事,多让她宽慰些就行了。”  重照低头,有些气馁道:“好。”  前世就因为一时不察,最后他娘卧病不起时,才发现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重照想着早一点防范着,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  他不通医理,连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姜太医都说没事,那当年他娘怎么就突然一病不起了呢?究竟是患了什么绝症?  重照低头深思,险些撞到了自家大哥李重兴。  李重兴笑道:“二弟,怎么闷闷不乐?爹训你了?”  李重兴乃李家嫡长子,是公认的李家世子,要继承国公爵位的,如今在吏部从小官做起熬资历。  相比于京城大把没出息的纨绔富家子弟,李重兴从小读书习字,又有功名在身,做官也是勤恳踏实,颇受皇帝赞赏,朝廷上对他也是赞赏不断。  重兴说:“若是担心自己做不好,那便直接跟爹说。爹最宠你了,有爹撑腰呢,再不济也有哥在,别给自己负担。”  重照心里有些感动,“我知道了,谢谢哥。”  重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心带着郑重和温暖,重照微微低头,眼眶有些热。  前世李重兴牵连了罪案,被发配边关,在城门口,李重兴抓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对他说:“我是冤枉的,重照,哥求求你去告诉爹,哥是冤枉的!都是那个许长延,他存心害我,我什么都没做!”  他一向云淡风轻温柔待人的兄长满脸厉色和绝望,带着不甘心的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乌黑的乱发半遮着原本俊秀的脸,囚徒的衣裳上满是赃污。  事发后李正业对他失望无比,便是连送行都不愿出面。  钟氏见自己的亲儿子如此凄惨,悲痛过度,当场昏倒在地,自此之后一蹶不振。  他哥被硬拉着上路前,死命拉着他的手,什么也没交代,只是说:“许长延害我,重照,是许长延设计害的我!你要替我洗刷冤屈啊!”  许长延究竟有没有害他哥,重照找不到证据,但他确实是怀疑了,对他家,许长延是真的动了点手脚。  重照细细想了这件事,便越想越不明白。  若真如重兴所说,那他们家与长延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自认他虽然小时候心大霸道不讲理了一些,但绝对没有与长延结下梁子过。  重照叫来易宁,问:“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我们家有没有得罪过九龙卫首尊使?”  易宁与重照同去边疆不在京城,但他负责与国公府的消息往来,比重照清楚很多。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九龙卫地位超然,李家若是有人得罪,钟氏和李重兴必定会传信给镇国公报备,但……好像真没有?  易宁说:“世子与钟夫人在京主持国公府,一向平安无事,况且世子与钟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与九龙卫有过节?”  重照不确定道:“那许是长延看我不爽,来我家碰瓷,结果被我哥反击,最后他怀恨在心?”  主子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易宁听了半晌,道:“公子,九龙卫首尊使大人也不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不过……”  重照问:“不过什么?”  易宁说:“公子你不知道吗?许大人忽然离京消失了两载,连殿试都未参加。”  重照一惊,“殿试没参加?!我还真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正准备跟着我爹偷溜出京,我还特意给他留了信,跟他说若高中状元定要苟富贵勿相忘,好不提这个……长延为何忽然离京?”  易宁摇头:“我也不知道。”  重照说:“所以这两年里是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事,以至于他回来后性情大变,暴虐无常,见到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有点道理。”  公子又开始胡乱说话了。易宁说:“尊使大人御下是严苛了些,不过九龙卫凶名在外,免不了大家猜想首尊使性情不好,但也没有这么……凶残?”  重照的直觉忽然很是肯定,不接受任何反驳。  他下达了命令:“你……去给我查查许长延为何忽然离京消失,我觉得里面肯定有猫腻。”  ……  大理寺卿王庸已经是年迈垂老,多次上奏请辞,但衡帝一时找不到人接手,便只能让他主持着,对时不时的告病请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李重照,王庸却还是很体贴地在他上任第一日来了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但有隔壁刑部帮忙,再加上大齐和平已久,小事琐碎一堆,大事没有,一般只要半个下午,便可把近日累积的卷宗审批完,活儿一点都不累。  王庸笑眯眯地对重照说:“小昭侯爷,这儿事情不多,不用担心累着,有事情就使唤下面的人跑一趟。只是小侯爷每日要来一趟,不可无故缺席。”  重照说:“我每月初一至初三要入宫去天一阁自省,可否告假?”  王庸道:“自然可以。提前上折子给我,然后跟杜州说一声就行。哦,杜州同是大理寺少卿,与大人为同僚,若是要做什么跑腿的事,大可以叫他去……咦?杜州呢?”  身后的下人回:“杜大人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城北发生了命案。”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一个身形偏胖的人穿着官服走了进来,“王大人,钱家出事了!九龙卫那位也到了,我应付不来啊!您快去看看!”第5章   城北钱家早年也算是个体面的大户,如今却衰落得越发不是个样子了。  重照同杜州赶到时,钱府门口连半个伙计也无,院门子里一堆杂草丛生,他一时竟找不到地方下脚。  他原先还在大理寺,还没在自己将来要办公的地方坐上片刻,就被这个案子搅合到这里来了。王庸年迈体弱,不愿过来,重照对钱家命案很是关心,便自请来查案。  杜州面相可亲,可惜身材略微有些发胖,大号官服被撑得紧紧的,一路赶过来时出了一脑门子汗,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钱家这件命案里,并不复杂,只是钱家家主死了,死因是头朝后撞墙致死。  钱家家主钱浦已经年迈,撞击后头部破裂,当场毙命,仵作验尸确认了是这个死因。因为钱浦死在书房,向来不许下人妇孺随意进门,死后半个时辰,来送羹汤的丫鬟才发现了异常。  而钱浦正室黄氏凭钱浦死时落在地上的玉簪子一口咬定是妾室吴氏所做,吴氏死不承认,于是后院闹得厉害。  京兆府尹与重照见过礼,如今重照官职虽不高,但挂着侯爵,实权在手,京兆府尹不敢仗着自己年长小瞧他,客气地说:“小昭侯爷,案子差不多清楚了,到时候京兆府立案结清,便可递交大理寺。”  杜州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京兆府尹说:“钱大人在书房中取下卷宗时,在台阶上一脚踩空,撞墙倒地而死。”  尸体被抬出来放在正厅门口,已经盖上了一层白布。  重照问:“那后院在吵什么?”  京兆府尹苦笑道:“因为妾室吴氏的簪子落在了钱浦手里,黄氏咬定她是杀人凶手,把钱浦推在墙壁上致使人死亡,而吴氏说那簪子是昨夜钱浦从她那处拿走的,她从未进过书房半步。”  重照继续问:“钱浦死亡前后,是否有人进出过书房?” 第5章 虽然重照回去跟他爹一说,那座南风馆也是一样的下场。但方式不一样。  国公府在明面上,而九龙卫是大齐暗处最锋利的一把剑。  许长延把人送上了马车,亲眼看着易宁把人带走,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九龙卫说:“把黄氏和吴氏带走,丢到刑室,关上三天再说。”  他偏头微垂着眼睑,袖手而立,脸上满是冰冷之色。  重照回到大理寺,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有人传来消息,说钱家人被九龙卫抓走了。  重照点了下头,“长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杜州吃着午膳,在他耳边教导他:“九龙卫六任首尊使以来,个个都不是善茬。现在这位啊,更是心胸狭隘心机深沉之辈,我看以后行事,万万不可与九龙卫起了冲突。你看今天京兆府尹,乖的跟个鹌鹑似的,上任京兆尹大人,就是被现在这位给亲手撸下去的。”  他咽下了最后一块肉,叹道:“九龙卫的刑罚,听说堪比修罗地狱。”  重照进过九龙卫,虽然并非受罚,但也没觉着跟刑部大牢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守卫森严一些。  杜州问他:“对了,听说首尊使大人和钱家有深仇大恨,此话怎讲?”  重照摸了摸鼻头:“他小时候寄居钱家,受了些小小的委屈。”  杜州惊异道:“那钱家是要凉了……对了,你知道他的出身吗?”  重照愣了一下。  杜州的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在坊间听到的流言……说九龙卫那位,是皇上的私生子……”  重照眉头一跳,声音都响了许多:“你在胡说些什么!”  杜州忙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声,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继续说:“我最近都快憋坏了,越想越觉得挺对。九龙卫前五任头领,一位驸马一位皇帝外甥一位太监两位皇子,皇帝亲戚没一个特别受宠的,太监驸马自然不可能,那肯定就是私生子了!”  重照按住他的嘴:“诽议皇室宗亲,你想被九龙卫抓走吗!”  杜州脖子一缩,嘟囔道:“我不是怀疑嘛,京城里,不少人怀疑那位的身世呢。皇上子嗣凋零,免不得有人多心,没准流言是对的呢。”  重照不想听他胡说,起身走开,拿起架子上往年的卷宗一点点看起来,哪知被这么一搅和,什么也看不进去。  许长延生于永和二年,那一年惠帝因病驾崩,其兄长、也就是衡帝继位,当时后宫没有一位妃子怀孕。  但当时情况混乱,皇权交替,前朝动荡,后宫颓散,没有人能保证当时没有意外发生。  重照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些动摇了。许长延即便并非皇子,想来也身份不一般。  幼时相识的时候,他只知道对方是寒门出身,因着跟丞相带了点亲故关系,又无父无母,被丞相收为义子。在往丞相府前,许长延就一直生活在钱家。  最初许长延在钱家受了不少罪。  就像方才钱弘大说的那样,许长延确实没爹没娘。丞相每月会给银钱养着他,但从未来看过一眼,说是寄养,其实就好比是个累赘,丢来丢去,谁也不愿接受。  那银子数量不少,黄氏和吴氏贪念顿生,私下里吞了这笔钱。用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给他们添置新衣和小东西,偏偏连件合身的新衣都不给长延买。  小长延的吃穿用度和下人差不多,还得忍受钱春和钱弘大时不时的捉弄。  在长延十一岁的时候,不但不给读书,还把人当下人使唤。  钱家落败,买不起健壮的男仆。冬日凌晨,十岁的许长延跟着老人一起抬水送到厨房和各院子,冷热水洒出来,冬日寒风一吹,冷的仿佛要渗入骨髓。  有一次他吃坏了,肚子疼的迈不动脚,咬着牙坐在房门口休息,被黄氏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  额角跌在台阶上,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全身,鲜血落到了眼里,他眼前发黑,听到耳边黄氏在骂他:“小兔崽子,吃着我家的饭,什么活儿都不做?你这命怎么就这么贱呢?干脆出去讨饭好了,赖在我家作甚!”  刚满十二岁的小长延吃了一口土,整个人疼的撕心裂肺,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他干脆死了算了。  直至熬过了十四岁,他遇到了李重照。  作者有话要说:  衡帝:朕看着像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长延:哼哼  重照:???第8章   李重照自觉能提上门面的,差不多就这件事。  那日重照生辰,提前约许长延来玩,当日特意派了家将去请,没过多久,家将托人传消息过来,说出了大事他做不了主。  不过同窗的交情,重照堂堂国公府二公子,千金贵重,犯不上为了一个平民之子冒雨赶过去。  但是他去了。就像少年多侠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理由。  大雨倾盆,钱家门口,重照连通告都没等,直接闯了进去,隔着雨幕,见一口水井边,许长延浑身湿透,身形单薄,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重照脱下外套,把瘦削的少年包住。小长延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红血丝,已经没法言语了,连反应也没有。  家将说:“二公子,属下过来时,钱家人要把许公子沉到井里去……”  吴氏站在亭子的屋檐下:“何人闯入内宅!还不赶出去!”  重照握着长延的手也在冷风中不住地颤抖,他转过身怒目而视:“镇国公府李重照,你们若不给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休怪本公子告你们戕害人命!”  重照望向井口,一个竹篮筐,散落的极粗的麻绳。  他抓起许长延的手腕,一片红痕。  一股冷意从他心底泛出。  他无法想象当年许长延在钱家受的苦,但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绑起来放在篮筐里,吊着慢慢放到井口里,身边是多么黑暗多么冰冷。  重照气急了:“世间竟有你们这般心肠歹毒之人!”  他拉着许长延,想把人带走,黄氏出来了,当即拦下了他:“这小子合该命贱,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带走他?”  重照一口气梗在心头:“镇国公府,抢人来的,这个人我要了,你敢拦吗!小心我明天,让我爹,把你们赶出京城。滚远点,别挡爷的道儿!”  国公府二公子权大势大,什么也听不进,挺着胸脯把人带走了。  第二日钱弘大出门被揍成了猪头丢到河流里去泡了半个时辰,回来病倒,从此以后落下了毛病,不能干重活。钱家人出门玩耍,被重照派人扮鬼吓尿了回来,数月没再敢岀府。  家主钱浦亲自往丞相府道歉。  从此以后钱浦仕途止步,钱家就此衰颓。  重照当晚把长延接回府,长延受惊过度,半步也离不开重照。重照让人送来热水,退避左右,连哄带骗还附赠摸摸抱抱哄人洗澡,便是哄他哭鼻子的重琴妹妹也没这么费心。  少年身上带着泛青泛紫的伤痕,重照看着少年低垂着眉眼套上亵裤和里衣,黑发披散在肩头,少年的五官精致秀美,朝他望过来时,漆黑如墨的眼里带着令人垂怜的悲戚和羞耻。  毕竟淋了半天的雨,重照连夜让人煮了姜汤顺便送了点点心过来。  闹腾到了半夜,重照夜宿厢房,被长延环腰抱着,小少年脑门抵在他胸口,哭了个稀里哗啦,还断断续续地把记事以来的委屈全部吐了出来。  重照想,哭也好,免得心思郁结伤身。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落泪就止不住。兄弟面前哭,不丢面子。  重照抬手抚摸着他的背脊,少年骨瘦如柴营养不良似的,手里摸上去都是骨头,他心里一阵发疼。  重照说:“别哭了,没事了,我说京城里罩着你可不是什么大话,无论钱家怎么欺负的你,我都能给你把公道讨回来。”  少年哭得打嗝,两颊泛红,蒙蒙嚅嚅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来:“我们是一家人吗?”  “嗯?”  重照低头看他,隔着朦胧月色和发黄的烛光,怀里的少年身形小小的,眼里都是水雾,毫无防备地看着他,前襟敞开,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和大片白嫩的胸膛。  重照搭在对方细瘦腰肢上的手指尖一抖,无端想起深夜狐狸精爬上书生床的话本来,头皮一炸,作势就要往后退。  小长延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他猛地扑上去环住重照的腰,尖利的下巴砸在重照的胸膛上,重照疼的一抽气,小长延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哭着说:“你是骗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重照靠着枕头,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掰住长延的肩膀,这个姿势有点危险,他顶着一脑门的虚汗,低声哄道:“没骗你没骗你,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也算一家人……一家人。”  长延低着头,很想反驳,京城里你有这么多兄弟,哪个才是你心里的?  折腾了一天,天蒙蒙亮,重照累的没把少年从身上扒下来,就倒头睡了过去。  而每日凌晨早起干活的长延睡不着,他看了京城贵公子安静俊秀的睡颜好片刻,目光落在被他扒掉前襟的胸口。  一朵梅花胎记红的妖艳欲滴。  长延在上面舔了舔,又赶忙抬头去看睡着的人。  没反应。  长延慢慢地撑起身,看着胎记周围留下的一片津液,有些不满意,低着头忽然咬了上去。  重照疼的发出了一声呻|吟,翻身又睡了过去。  胎记上却留了个牙印,长延摸了摸,把人紧紧地圈在手臂间,心满意足地睡了。  中午,李正业带着他们登门丞相府。  丞相万般无奈之下,说:“容我去向皇上请旨。”  幼年的这句话此时却清晰无比从脑海里冒出来。  从大理寺回了国公府,重照派去查许长延的易宁回来了,易宁灰头土脸:“恕属下办事不力,只打听到一件事。”  重照:“说。”  易宁:“许大人离京前曾和丞相吵过一架。”  重照皱眉:“长延一向敬重丞相大人,怎么可能与他吵架?”  易宁:“属下不知,吵架后丞相连夜入宫见皇上,第二天许大人不告而别,就此在京城消失了多年。”  丞相从钱家把义子许长延领回来都要衡帝亲口同意,连义父子吵架都跟国家大事似的连夜入宫惊扰衡帝……难道真是皇帝私生子?!  重照脑中混乱,连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说:“这些你什么也别说出去。你帮我找几个下手狠的,去堵在钱家门口,见一个钱家人就打一个。打到他们不敢出门为止……被发现?被发现又怎么样,我国公府,仗势欺人,没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狐狸……精???第9章   九龙卫大牢潮湿阴寒,泛着一股腐烂的腥味。  九龙卫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人面前,语调平静地说:“吴氏死了。” 第7章 重照喜欢喝酒,越是烈的酒,越让他喜欢。  不过其实并不算非常喜欢,如果第二天有重要的事,他前一天绝不会碰酒。他就是这样率性肆意又在某些方面自律克己的人。  比如前世成亲后压抑了多年,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他就不曾碰过酒。  面前人影憧憧,让重照无端想起新婚那日,那些人眼里的轻蔑和看好戏的玩笑神态。  堂堂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府二公子,终于有一天堕落尘埃,委曲求全惹了一身灰,委居在深宅后院。  可惜娶人的不是他们,不然真想看一眼私下里这人屈辱的神态。  他脑中记忆混乱,神智却清晰无比。三年肆意战场的他不是现在的他,灵魂里的他是沉默灰心压抑了三年的他,衰败和压力下的他,他试图寻找当初肆意风流的李家二公子,手下的酒杯不停举起又落下。  迷糊间重照听见李重兴在他耳边叫他,他听话地被他哥搀扶着到后院休息。  他听到李重兴说:“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过来接你。”  重照半靠在榻上,听话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重兴眼神微暗。  重照垂头坐了好片刻,皱着眉头,走到桌前想给自己倒杯水。  他头晕的厉害,看什么都不清晰,试了两下却打碎了杯子,赌气似的推门出去。  天色已是昏暗,月亮还未出现,长廊上一盏盏灯火亮着,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重照心口的燥热被吹散了不少。  他的步伐已经有些乱了,抱着柱子反应了好片刻,才回过神继续往前走。  他停下脚步,看着拐口站着一个人。  深色锦袍,身形颀长,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凤眸狭长而幽深,容颜昳丽无双。  重照微微颔首行礼,慢慢走上前环过这人的腰,抬起另外一只手勾住那人的下巴,轻笑着说:“首尊使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双腿发软,后腰被一只大手揽住,重照半眯着眼,轻轻在人嘴角亲了一下,感觉长延的全身绷紧,他撑不住额头,靠在长延脖颈里,“我知道你心思……你要了我……你把我爹放了行不行?”  许长延原本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听了此言,他猛地按住重照后颈,把他脸抬起来看着自己。  重照眼角微红,眼中满是雾水,“我心甘情愿,我再求你一次……长延,我知道你在作弄我,你要怎么样都行,我只有把自己给你……”  他眼角被逼出了一滴泪水,两颊泛红,还真有点被逼献身的意味。  重照想要和长延亲近,结果这人仿佛心肠冷到了极致,按着他脖子乱晃,晃得醉酒的他愈发难受。  长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把人抱起,正往屋子里走,怀里的重照却猛然推了一下,乱动的手重重砸了下他的鼻梁。  长延疼的眼泪都冒出来了,手一放松被人给挣脱,两人扭在一起,重照垂头,吐了两人一身。  长延:“……”  鼻子多灾多难,他已经闻不出味儿了。  长延把两人的外衣扒下来,找了薄毯子来,重照靠他身上,胸口还是火辣辣地泛着疼,眉头紧紧皱着。长延喂了他一点温水,一点点把他眉头揉开,想到方才听到的话,也猜出个大概,心脏像是被刮了一下,又麻又疼。  听到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冷彻心扉。  他以为重活一世能有圜转的余地,哪里料到……  门外传来脚步声,长延把怀里的人放在榻上,看了眼对方苍白的脸,偷偷从窗户走了。  长街的月色冰凉,九龙卫首尊使停在一座大户人家的围墙下,半个身子掩映在阴影中,无数个计谋涌上心头,却自觉没有哪一个能挽回重照的心意。  一名九龙卫使站在不远处,小心地瞧着仿佛受了莫大打击的首尊使。  长延心想,怪不得重照一回京就对他态度冷淡,且几次三番避开他,连他送的玉佩看都不看就还给他。  原来……原来……  长延难过地低着头,脸色灰败又苍白。  半晌,他感觉自己血液都冷透了,才慢慢转身,用暗哑的声音问:“听说……小昭侯派人在查本尊的身世?”  九龙卫使:“是!”  长延艰难地说:“……把柳家的线索……偷偷递给他们,别让他们发现。”  ……  正午,日光明亮。  重照双眼酸涩地坐在床头,慢吞吞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和锦被。  房门被李重琴推开,“哥,你醒啦?娘在念叨你呢,今天大哥给你请了假,你不用去大理寺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重照说:“给我倒杯水来。”  重琴依言作了,坐在床头笑着看他,“哥昨日出了好大的威风呀,大家都在夸你呢,哥在京城都出名了都。”  重照:“怕不是在骂我吧。”  重琴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连圣上都夸你真性情,让皇子们都来结交你。”  重照失笑,若非他绝对没有入后宫的意思,听衡帝的意思,简直要把他赐婚给哪个皇子来控制李家了。  重照洗漱吃饱后,轻轻打了个嗝,才有点活过来的感觉。  喝酒伤身伤神,以后还是像前世那样禁酒好了。  钟氏前两日和一群贵妇人出去游玩,终于在今天逮住了重照,问道:“儿啊,你到底有没有意中人,别说是女子,男子也行。”  重照一听便想起许长延,恼道:“娘,重琴都快十六了,重琴的婚事才要紧。”  好端端地在串珠子的重琴抬头,“哥,你别老拿我做借口行不行?”  重照欣然点头,“韩浩阳和陆景胜他们都没娶呢,他们跟我一样大!再说了,娘你得先为哥着急呀!”  钟氏愁苦道:“你哥一心思地忙着朝事,连个女的都见不着面,我想给他介绍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哎。”  正说着,镇国公李正业从外头进门,脱了朝服,钟氏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才回来,皇上召见你了?”  李正业说:“没什么大事,路上遇见了礼部尚书大人,顺便让我催问一句,重照既然已经封侯又领了官职,大可自己出门建府,重照可有这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虽然崩我们重照的高冷人设……但我突然觉得诱受好带感  我喜欢【邪魅一笑.jpg  另  感谢 读者“节操酱”,灌溉营养液第12章   镇国公府的侯爵由长子李重兴承袭,重照蒙天恩另外封侯,又领了官职,自可申请出去自建府邸,当然也可以选择回国公府住着。  谁不想自己有个单独的府邸呢,重照便答应了。  李正业道:“也好,过两日你往礼部走一趟便可,顺便可以打听下,新府选在哪里比较好。”  钟氏道:“这讲究风水,我也去问问。”  重照捏了个葡萄,眯着眼慢悠悠地吃着,俊秀的眉目被日光浸染了一层柔光,重琴看了他半晌,忽然说:“哥,你长得真标致。”  重照咳了一下,钟氏说:“照儿从小生的好看,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儿,可讨人喜欢得紧。”  重照:“重琴是没见过九龙卫首尊使许长延吧?他长得可比我好看多了。”  李正业说:“以前你和他不是关系极好么,如今皇上亲自下令将其提拔为九龙卫之首,你看他人品如何?对了,当初他不是参加科举了么,怎么没见他参加殿试?”  重照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他。”  李正业苍老的眼看着他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重照去了趟礼部,提交文书的同时,也说了自己的要求,府邸的位置基本上就不要离国公府太远,大小适宜,行走方便,周边安全和平就好。  礼部侍郎说:“前户部尚书告老前的府邸还在,就是老尚书合家搬去江南了,倒是符合小昭侯的要求。若是小昭侯不介意,本官让人上下翻新修整,也省得找地重建。”  礼部侍郎想尽办法省时省力,重照倒也不介意,毕竟他不打算常住,便欣然答应。  重照坐着轿子去见了韩浩阳,转头正要回府,见到了满面激动的易宁:“小侯爷,属下发现了发现了!”  重照把人带到茶馆的包厢里,凝重说:“查到长延身世了?”  易宁说:“没错。属下暗中跟踪首尊使大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发现对方非常关注一位住在七道街街尾的一位老妇人。那位老人姓戚,家境清寒,没有子嗣,一直是许大人暗中接济。”  重照说:“长延行事周全,若是对方身份特殊,你绝不会如此轻易接近对方。”  易宁说:“于是属下暗中扮作饥寒交迫的乞丐求了对方收留,经过几日的相处,才把话给套出来。”  重照鄙夷道:“所以你直接去当人家孙子?”  易宁说:“大丈夫能伸能屈。那位戚婆婆原先是在柳家当柳家小姐的乳母,颇受柳家人信任。”  重照又打了暂停的手势,“等下,我记忆有点乱,你说的柳家,是当初惠帝在朝,权倾朝野的那个柳家吗?”  易宁说:“是的。当时惠帝在世时,柳家如日中天。某一天,乳母发现他们家小姐被送入宫中,后来小侯爷知道吧,惠帝病逝,今上登基,柳家倾颓。戚姥本来要打算就这么离开柳家的,哪料到深夜的时候,柳家小姐突然回到府里,还大着肚子。”  重照微微瞪大了眼睛。  易宁说:“但是当时京城非常乱,柳家已经倒了,柳家人带着他们小姐先是躲了一阵,后来逃跑,没能跑出京城,躲在了静安寺。戚姥说当时气氛非常危险压抑,柳家小姐不止一次发疯要自杀,后来在静安寺生下了这个胎儿。”  重照惊呆了好片刻,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捏碎,恍惚地站起来看了窗外一眼,深色锦袍的九龙卫使骑着马从长街上飞驰而过,没有他睡梦中的那个身影。  半晌,他回过神,平静地说:“所以……许长延是惠帝遗腹子。”  易宁说:“世传先帝驾崩后,惠帝矫诏继位,柳家将其作为傀儡,实则把控朝政胡作非为,是今上和一批忠臣良揭露了这个阴谋,找到了真正的遗诏。”  重照脸色苍白如纸,脑中嗡嗡声作响,说:“对,父亲也参加了这件事。若不是父亲带兵控制京城,皇上不会那么顺利拿回皇位……那位柳家的小姐,后来如何了?”  易宁说:“戚姥不知道。因为在寺庙里,乳母怕消息传出去惹来杀身之祸,哪知道这件事被一个大人物给暗中封锁了,且把乳母他们这些柳家旧人赶了出去,后来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重照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怔然了好片刻。惠帝与衡帝为亲兄弟,先帝本就属意衡帝登基,却被惠帝近水楼台截胡,心中肯定是有怨恨的,所以衡帝怎么可能留下这个惠帝血脉?  丞相显然知道许长延的身份,那么衡帝也知道。他们对许长延都是什么态度?  而李家当初在推翻惠帝和柳家中|功不可没,柳尚书更是重照他爹亲手所杀,柳家更是他爹亲自带人围剿的,若是长延真的在意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不恨镇国公府?  重照情绪如翻江倒海,震惊有之,愧疚有之,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易宁担忧地看着他,重照一只手掰着桌角,生生在上面掐出了印记。  重照蓦地起身:“先回府,这件事万不可跟别人提一个字。” 第9章 天一阁正殿前的台阶近七十阶,高低落差使得整个画面肃穆而庄重,天色昏暗,许长延低眉垂目,神色在夕阳下都显得温柔起来。  许长延看到他,说:“小侯爷是要出宫吧?一起走吧。”  重照微微偏着头,许长延今日的官服是深绿色,袖口绣着精细的罗纹,腰间佩着一枚极简的青绿色玉佩,让他忽然想起那日长延送他的那枚玉佩。  玉佩上刻着红梅,和他们的名字。  前世玉佩被他砸碎后,沿着红梅的纹路碎裂,长延想尽办法拼凑完整,玉佩上两人的名字却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若是对方是真心的,想来也是很难过的吧?  又想起长延的身世,他母亲家族覆灭确实是与李家有关。毕竟李家当时全力支持衡帝登基,又亲手围剿柳家余孽,长延站在他母亲的家族的位子上,对李家确实很难不恨。  重照心绪有些乱,长延似乎有所察觉,放慢脚步迁就他。  长延低声说:“小昭侯应当懂我的心意。”  重照一愣,脱口而出:“什、什么……”  长延无奈,说:“今日我去面圣,正巧十二殿下向皇上提议,让你每月前三日监督十二殿下天一阁习字,皇上恩准了。”  重照被拉回思绪,说:“今日十二皇子与我聊天甚是投机,临走前跟我说了这个,没想到十二殿下真的与皇上提了。”  长延说:“所以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吗?”  重照脚步一顿,迷茫地问:“啊?”  长延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镇国公当年辅佐皇上登基,有从龙之功,十数年来蒙受天恩,乃大齐第一武将门第。而如今情势看来,皇上必定想要十二皇子登基,十二皇子年幼又性格温善,李家势大,你说,皇上愿意留着镇国公威胁将来的储君吗?”  重照刷的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但是皇上同意了十二皇子的请求,且又给了我侯爵和官职,说明他器重我,倚仗我,想拿我作为李家和皇室的平衡?”  长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要拿捏你,如何才能让你听话?只是恩宠是不行的。以你的身份拿捏李家,婚嫁,是最好的办法。”  重照脸色微白,“皇上膝下适娶的皇子……”  长延打断他:“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最野的……美人????第15章   重照先是被重重打击,随即又被一句郑重的承诺砸晕,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长延:“最重要的,不是衡帝,皇上还是要面子的,不会使下贱的手段。你要小心的,是京城里的其他人。你体质特殊,位高权重,笼络国公府,关键在你。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低调些,平平淡淡的等这些过去,怎么总爱多管闲事呢?”  重照眉头一皱,说:“我还想问你,钱家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自从钱家案了结后,钱弘大就失踪了,钱春直接带着黄氏出了京城,听说是南下去找她那在外经商的丈夫去了。  长延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怀疑钱浦和五皇子有勾结。证据我还没有查到。”  重照:“他们勾结了什么?”  长延说:“数十年前钱家也算是京城大家,名下园子山庄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拿捏着京城近大半大青楼。约十年前,钱浦拿着这些青楼的地契,向五皇子要了个官位,求他在京城里护着钱家,也是为了将来钱家荣辱。”  重照:“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这五皇子当年怎么就这么懂事了?”  十年前,五皇子也就十六、七岁,半大小子一个,当初还和他比过赛马呢,再怎么心机深沉也不该如此深谋远虑。  长延说:“我查过当年旧账,经手人确实是拿着允漳的名义,但……究竟是谁从中指使从中安排,我还没查到。京城中大半青楼的顾客,不少是朝廷官员,连带着宗亲贵族往来走动,少不得要讨好青楼背后的主子,怪不得五皇子人脉如此广。”  长延顿了顿,说:“你近日……除了每日往大理寺,能不出家门就不出。”  重照笑了一下:“许大人多管闲事了吧?”  长延反驳:“我与你既是朋友之谊,我奉劝你,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哪里是闲事?小侯爷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吧?本尊十日前封锁了一家南风馆,正是……”  “够了!”重照语气中带着怒意,微微正色说,“首尊使大人,我希望你认清一点,昔日我确实是有些任性妄为,只是也不该是我欠了首尊使大人。以后各走各路,我还望大人清楚,大人的心意,恕我不能回应,大人早些收了这心思吧。”  长长的官道尽头,带着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静静停在内侧,易宁早已经等候在旁边,等接到了重照,他回头给九龙卫首尊使行礼告退。  长延微微眯着眼,一向冷静自若的九龙卫首尊使的神色略有无奈之意。  易宁临走前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上对方冰凉的目光,易宁背后一凉。  回府后重照把易宁叫到房间,解了外袍,问:“那位戚姥被长延看得紧,你在那里的身份断干净了没有?我想个由头,去一趟静安寺,柳家小姐身份特殊,静安寺方丈从中必定出手相助。”  易宁有些心虚,九龙卫首尊使深不可测,鬼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他的身份却没点破了,“应该是没看出来……”  重照点点头,“好,你退下吧,顺便帮我叫人送热水过来。”  天气有些燥热,重照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长衫,他的身形修长挺拔,从战场回来的时候腹肌还算健美,现在一摸,胸口的肉有点软了,腹肌都消下去了。  雾气蔓延,黑色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脖子下肤色白皙,锁骨精致,重照一只手扒着沿壁,一只手埋没在水中。  片刻后屋子里响起沉重的喘息,浴桶里的人面颊泛上红色。  重照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介于男子的硬邦邦和女子的绵软之间,而且泛着一丝酸胀感。  重照捏了一把,忍不住自嘲地想,虽然体质特殊,但他能像女子一样么?  不过他记得,他应该清心寡欲,不该是这样啊?  重照套上了衣服,出门叫人来整理房间,正好看见他哥从对面走过。  重照问:“哥,你才刚回来啊?”  他哥在吏部任职,因为发誓不倚仗国公府的权势,从底层做起,积累经验和人脉,一点点往上爬。  李重兴说:“对,今日事情有点多,更重要的是,陛下升了我的官职,我现在是吏部侍郎了!”  重照说:“哥太厉害了,恭喜!”  吃晚饭时,李重兴说了这件事,李正业很是高兴,钟氏说:“我看重兴也老大不小了,京城里这年纪的男子大多都成家了,我看这立业也差不多稳了,得考虑下婚事了吧。”  重照立马说:“我听说静安寺的姻缘签极为灵验,他们的普心方丈也很有本事,哥要不抽空去求一求?或许真能成呢。”  钟氏点头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重琴说:“我也想去。”  李正业说:“重琴着什么急,你最近不是在学功课吗?好好学,免得又丟国公府的脸。”  重琴恼道:“哼!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学什么功课!那些京城小姐,都不学这些,会打扮会女红,还能每天出门。”  李正业微微有些生气说:“胡说什么,女子就不能有才了吗?养在深闺见识浅薄或是只知道靠着夫君上位的,才是不值得被推崇的!明日我让先生多加些学业,每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重琴有些生气,没怎么吃饭,就赌气回房了。  钟氏微微咳了几声,叹气说:“我们是不是把重琴养得太娇气了?”  重琴本是庶出身份,因为生母难产而死,因而被养在钟氏膝下。  重照劝道:“重琴还是个孩子呢,娘你身子要紧,来,把补药喝了。”  钟氏胸口难受,道:“整日吃这些,也不觉得有多大用。照儿,娘最疼你,你可不要让娘失望啊。”  重照重重的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依然没有小剧场  静安寺副本之前,想先跟大家说个道歉,原本文案定的是后期生子……但,决定提前了,至少在中前期,嗯,中间有点漫长,具体看我怎么写,抽空我会修改文案。  最后求个收藏呀么么哒~第16章   重照沉默第站在一座宅院面前。  他微微转过身,看了对面匾额,又默默转头看着礼部侍郎。  重照看着自己府邸上“昭侯侯府”的匾额,缓缓地说:“大人……真是费心了。”  礼部侍郎赶着抱国公府的大腿,闻言笑眯眯说:“小侯爷放心,大门让人重新刷过了,宅子内全都翻新了,请的是京城最好的工匠。小侯爷也不必忧心地处偏僻,此处不少京城重臣,又靠近皇宫和国公府,安全又方便,更重要的是……”  “看!对面就是九龙卫首尊使许大人的府邸。有九龙卫在周围巡视,小侯爷丝毫不用担心会有小贼惊扰。听说小侯爷和许大人还是挚友,将来……”  重照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抬脚进门。  园子修缮得很好,美景也是秀丽高雅,厅堂房间都焕然一新,跟新宅没什么两样,只是……  重照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人,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对门就是九龙卫许大人的府邸?”  不然他就当然不要了啊?  发善心给工部礼部节省财力物力,到头来发现自己简直亏大了啊!  礼部侍郎愣了一下,道:“本官当时给忘记了。侯爷莫怪。过会儿许大人就要回来了,小侯爷要不等等,两家打个招呼?”  重照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跟礼部侍郎告辞,拿了钥匙,回了国公府。  重照有点糟心。  对门在那动工,长延难道会不知道?!摆明了看见个坑不来提醒他让他毫无防备地跳下去,等他去请邻居家喝茶?想的美。  重照气呼呼地想。  ……  静安寺是大齐著名的佛寺,其方丈普心更是远离红尘,除了皇上召见,便鲜少露脸。  重照和他哥李重兴一起往静安寺赶。寺庙建在山丘上,为了表示诚意,信徒须得自己爬完台阶,不得做轿子。重照顶着炎炎夏日,发鬓都被汗水浸湿,等好不容易登顶,他掏出手帕,胡乱得往脸上一抹。  钟声阵阵,静安寺的香火鼎盛,门前人海如潮。  李重兴笑着说:“这般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重照喘气说:“这几日疏于锻炼,体力倒是连哥都比不上了。”  他毕竟是历练了三年回来,但最近总觉这体魄是越发不行了,难道因为两个月来都在大理寺坐着颓废疲懒了?也不该啊,他一有空就跟着李正业去校场锻炼的。  李重兴也不恼,走在前头去找静安寺的小沙弥。  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小沙弥带着他们去了清净的地方,找了他的大师兄,给他们抽签。 第11章 青年全身抖了一下,慢慢地起身,举止有些滞涩。重照在军伍三年,猜测对方身上有伤。  青年一一解开带子,纱幔滑落,露出一张与重照有五六分相似的容颜。  重照瞳孔微缩:“你就是——”  青年说:“我真名叫明月,我在南风馆里的倌名就是重照。数日前九龙卫以淫|乱污秽为由查封了南风馆,我蒙人搭救,逃脱了一劫。”  重照忽然觉得仿佛被一个惊天阴谋抓住了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救你的人?”  明月说:“就是侯爷您的哥哥,李重兴李大人。”  重照捏紧了那块手帕,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生怕问出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事。  长延狠心问道:“那你便说说,他为何救你,你又为何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静安寺后院?”  明月:“小昭侯眉眼长开了,与我不大相像,但我若修眉化妆一番,能与小昭侯有七八分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那日李大人找到我,让我去静安寺,勾|引一个人,还暗中在我茶水里做了手脚。”  重照抖了抖手里的手帕,“他给你的这东西?”  明月说:“正是。但我在去静安寺的半路偷偷溜走了,又因为太过害怕,我只得偷溜回去,这时,我看见了你,一下子便认出了你是谁。”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高高在上的昭侯侯爷,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呢。我便扮作一个小厮,找到了李大人身边的家将,让他们拿着李大人给我的信物,和下了药的茶水,托寺里的人给你送了过来。”  重照猛的站起身,喉咙涌上腥甜,险些当场呕出一口心口血来。  他以为纯良正直的哥哥,居然在背后,拿别人的痛苦和不情愿,换自己的利益。这与官场上那些吃相难看的贪|官|污|吏有何差别?  长延也站起身,用冷硬的声音说:“他原本让你去见谁?”  明月摇头说:“我以为能见到那个人,躲在外头,却看见小昭侯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拦都拦不住。”后来,跑到了静安寺别院,他当场就被守卫的九龙卫抓包。  重照已经能猜出李重兴打算把明月送给谁了。  长延挥手让九龙卫把人带走,转身按着重照的肩膀让他坐下,慢慢抚摸他的后脊。  他以为前世的李重兴是罪有应得,哪里能料到这一世还能险些害了他的亲弟弟!万一重照没能跑出来,万一遇上什么不长眼的坏人,后果不堪想象。  重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震惊和失望中慢慢缓了过来,问:“易宁呢?”  长延说:“我让他传消息给国公府,免得露馅让你爹娘担心。”  重照说:“好,我回对面去。”  长延却拉住了他的胳膊,难得有些犹豫:“昨日……”  重照说:“各取所需,不是吗?昨日是我中计被迫也好,心甘情愿也好,大人也算得偿所愿,那便如此罢了。大人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真的生气了。”  长延不想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逼迫他正视这个问题,以免惹炸重照,对方真的可能炸毛赌气出走。  大半个月哄不回来的那种。  重照在自己衣服上撒了点酒,匆匆摸回了自己的府邸。长延行事周到,还特意找了间屋子,铺上被衾,在屋子里摆放了陈设和用品。  重照摸了摸那个和许府一摸一样的茶壶,听到易宁在门口禀告:“主子,国公爷派人来接您回去。”  李正业和钟氏是有些惊奇,重照幼年确实无法无天惯了,但底线在一再退让下停止在夜晚必须回府过夜不得留宿的要求上。  从昨晚回来开始,李重兴脸色苍白,神色有一丝紧张忐忑,这样的神情几乎很少见。  重照坐了轿子回来,脚步有些虚浮,举止滞涩,但面色红润,精神还好。  李正业问:“昨日去哪了?”  重照有些慌乱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昨日和许大人叙旧,一时喝多了,没来得及跟爹娘说一声。多亏许大人想的周到,不但把我给送回去,还让易宁来说一声,是孩儿让爹娘担心了。”  钟氏扶着他回屋,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怒意说:“下次莫要再如此胡闹了,害娘担心的晚饭都没吃好,你哥还在全京城到处找你,都急坏了。”  重照真诚地向李重兴道歉:“哥,对不起,是我在静安寺里偶遇许大人,谈得尽兴,便约了下山喝酒,一时喝多了。”  李重兴说:“没事,你可让我好找。我还想问你,为何首尊使大人没把你送回国公府,反而去了你的新府?”  重照笑着摸鼻头,“已经宵禁过去很久,许大人也都醉了,实在不好让他绕远路送我回来,恰好我们在一条街的对门,便一起回去。”  李正业说:“下次让易宁跑一趟,回国公府找辆轿子来接你。”  重照点点头,眼中的微茫显得他仿佛真的大醉一场睡了一整晚还很迷糊似的,钟氏拉着他坐下吃了点东西,重照苦笑着说:“娘,我头还晕着呢,让我再去睡一会儿,等我醒了再来看你。”第19章   重照接下来三天都有点缓不过来。  他担心那药有问题,特意悄悄去拜访林家太医林飞白,林飞白说:“催|情|药|若是彻底疏解了,那便不会伤身。放心,药性虽然猛烈,但不会有隐患的。”  重照点了点头。  林飞白转身去拿了些药材,说:“我看小侯爷气色不好,这些拿回去吃着,都是温和性的补药,吃不坏的,一日三餐记得要按时服用,不要吃过于阴寒性质的食物。”  重照说:“多谢林大人。”  林飞白说:“小侯爷客气了,上次舍妹承蒙您相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以后小侯爷若是有事,随时可以叫我。”  重照拿了药材,回国公府。  进门撞见李重琴,重琴问:“哥,你手里提的什么呀?”  重照说:“感染了些风寒,打算喝点药压一压。”  幸亏他家没有通医理之人,不然这包药就露馅了。这几日李重兴旁侧敲击问了他不少那日的事情,重照都以记不清楚为由给糊弄了过去。  李重兴依旧造出晚会忙于公务,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重照喝着补药,把君子兰的帕子收好,打算找个机会问问这个线索,猛然想起自己的手帕还在许长延手中。那日一时冲动送了出去,回头才想起来是他娘织的,意义颇重,等哪一日问问能不能拿回来。  重照喝完药,照常去大理寺阅卷宗。  京城案件走京兆府,地方案件走刑部,比较复杂的大型案件走九龙卫,大理寺还是很清闲的,重照中午用完膳,去里间软塌睡午觉,正睡得沉,被杜州给推醒了。  杜州说:“我们在河里发现了尸体。”  重照顿时被惊醒了。  两人迅速赶到河边,被打捞上的两具尸体放在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重照问:“验明死因了吗?总不会是淹死吧?”  仵作一脸为难之色,“禀大人,这两具尸体都是女子,在死之前,头部、肩膀、胸前、背部,大腿及脚踝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重击,只可惜泡得时间太久,痕迹早已经无法分辨,无法肯定因何而死。”  重照问:“既然遭受重击,那这重击是否可能造成死因?”  仵作说:“有可能致命,也有可能不致死。不过这种程度的伤痕,绝对是人为,且不是使用利器留下的伤痕。”  重照说:“像被揍了一顿……那样?”  仵作说:“小侯爷形容的极对。”  杜州过去看了一番,走回重照身边,说:“问了附近,没什么线索,等发布了通告,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或是报案。”  若是无人认领,就又将是京城一大悬案。  京城这片土地上鱼龙混杂,大街上皇亲国戚不少见,拱桥下乞丐贩子也成堆,总会有人死的突然,猝不及防,且死因成谜。若是个个追查,京兆府尹岂不是要忙死。  案件移交京兆府,重照和杜州派人跟进,两人带着随从慢慢走回去。  重照问:“京兆府尹大人呢?怎么没见他?”  杜州说:“这几日,九龙卫严查贪污受贿的大臣,京兆府尹就四年前收了点小恩小惠,被请去九龙卫喝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说这白手起家做官的,我这没成家的就不够用,像是大家族,怎么够花?谁不底下偷摸摸收些贿|赂?”  重照生来就荣华富贵,确实是不懂这些。  杜州说:“我就多抱怨几句,你可别跟许大人乱说,我要是被请进去了,我就病倒给你看,让你在大理寺忙死。”  重照笑了笑,“杜兄,我跟你都这交情上了,哪能乱说呢?走,找点吃的去,我有点饿了。”  还没到晚膳的时间,不过杜州向来吃得多,大理寺供应的饭菜是真不够他吃,跑一趟也饿了,两人就进了家饭馆。  重照说:“我没什么挑嘴的,杜兄比我懂,挑好吃的点吧。”  片刻后,面前摆了一桌吃的。  杜州为人开朗,却是个懂礼节有分寸的,重照不动筷他就能忍着。  他看着菜品双眼放光说:“你看看这,一盘小葱拌豆腐都这么香,这里的菜可好吃了,味道超级棒,来来来多吃点,今晚不喝酒……啊这是我最喜欢的蜜汁红烧肉,肉嫩又香,不过这个比较油腻,你可以尝尝这个,翡翠白玉汤,味道鲜美,回味无穷。”  重照食指大动。不管怎么样,美食不可辜负。  杜州很会吃,能品尝味道详细解说的那种吃,再加上杜州为人幽默,和他相处,是很有趣味的一件事。  除了一点。  重照擦擦嘴,杜州说:“小侯爷,你看这个月俸禄还没发……”  重照说:“没事,当我请你。”  重照吃完就有点犯困,一路走回去都感觉自己在飘。重照告别了杜州,在夜风里等轿子过来。  易宁接了消息,告诉他:“京兆府尹那边说,河中发现女尸案,被九龙卫接下了。”  重照微微挑眉。许长延居然主动去查这个案子,那看来这件事并不简单,联想到当初钱家出事,钱浦与青楼有关,难道那两名丧命的女子是青楼中人?  重照微微垂头,脑袋有点不清醒,还是回去再想,等轿子来了,钻上去倒头就睡。  重照迷迷糊糊地认为,应该是下午没睡好,又吃撑了,才这么犯困。  ……  大雨倾盆,打湿了全身,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水顺着脸往下流,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重照全身冰冷。  他当时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许长延的房门紧闭,灯光从未亮起,任由他在门外的大雨里跪了一整夜,怎么也求不动那颗冷若顽石的心。  天空传来一声惊雷,重照从梦中惊醒。  外头正在下大雨。  走马观花的场景从脑中一幕幕闪过,他不得不承认,许长延对他影响太大了。尤其是风月之事上。  重照恼火地抓了抓头发。  为了证明自己在这方面也很有见识和经验,重照挑了他爹娘心情不错的一天,真诚地解释了一番,从大理寺回来后,踏进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怡红楼。 第13章 昭侯府确实与大理寺比较近,来往又方便,重照自从静安寺的事后,就对他哥产生了疑心,忽然对这多年来的兄弟情谊有一丝裂痕,以至于见到他哥就觉得不自在。  许长延说:“那我前几日让人敲你门,你怎么不回应我?”  重照想起来了,家将通报过,但他通通回绝了来访,重照回忆了一下时间段,恹恹地说:“我已经睡了。”  长延愣了一下,没想到重照睡这么早,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长延说:“饿吗?走,我请你去吃饭。”  重照目光微亮,回答得飞快:“走吧走吧。”  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醉仙楼里客人鲜少,一楼大厅更是只有寥寥几桌,重照和长延找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等着上菜。  口水鸡开胃,太白鱼头鲜香四溢,重照微微眯着眼,说:“许大人,不必拘束,来尝一尝。”  重照吃饭并不粗犷,相反,因为本身教养的关系,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但速度很快,恍然间半个鱼头没了,重照擦了擦嘴角的汤汁。  长延忽然明白了醉仙楼在京城这么受欢迎的原因了,先别说对方的菜品是真的美味,而再怎么忙碌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大臣拿着微薄的俸禄也要来吃上一顿。  长延嘴角微勾,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包,笑容顿时僵硬。  出来忙着抓人,鬼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  九龙卫使眼观鼻鼻观心,俸禄没发,他们也囊中羞涩。兄弟们还想着省钱喝酒呢。  不帮的话记仇的首尊使大人回头扣俸禄怎么办,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重照吃下最后一块鱼片,放下筷子抹嘴,肚子撑的有点微微鼓起,说:“这顿我请,就当是我给许大人赔罪好了。”  大理寺少卿的那点俸禄不少,但在国公府二公子从小生活优渥零花钱就没少过的情况下,也确实不够花,对这一顿饭钱也不在意。  重照今日依然不打算回国公府,慢吞吞地往昭侯府走回去。  长延说:“今天八皇子说了点胡话,明天我会亲禀皇上,你别往心里去。”  重照说:“你亲自去说,皇上会发怒严惩八殿下。不必如此麻烦,明日我就回国公府,跟我娘说一声,让她给八皇子他母妃提两句就行了。”  他没说的是,若是许长延跟皇帝提,允河必定把这仇记在许长延身上。  九龙卫个个踩在刀刃上过日子,看着风光无限权势滔天,实际上背后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最终又会落个怎样的悲惨的下场。  能少树敌一个就少一个,一旦将来九龙卫失了圣心,也会少两个人踩上两脚。  许长延看他的目光一顿,他的容颜俊美,神色温柔的时候,仿佛夜色里的满天星光都在他眼里。  不得不承认很好看,重照移开视线,说:“听说你近日在严查贪官污吏?”  长延:“对。”  重照:“如果将来我哥犯了大罪,我求你放他一马。”  长延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罪责大小,应由本朝律法而定。”  重照:“那我求你留他一条性命。”  月色下,重照神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软弱求饶的意思在里面,甚至态度有几分强硬,一点都不像是在求人的。  长延微微偏过头,侧脸冷漠如同雕塑,他停下脚步等来了轿子,说:“李家有从龙之功,无论李重兴做什么,皇上都不会要他性命。”  重照记得前世李重兴的罪责就是贪污受贿,甚至搭上勾结地方官员,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衡帝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结党营私。  当年惠帝矫诏篡位,就是柳家狼子野心,结党营私,权倾朝野,扰乱大齐朝纲。  若非李家千里奔回京城,衡帝侥幸逃脱,联结四方,才夺回皇|位。  五皇子想要夺嫡,都不敢明面上拉拢官员,也是害怕他爹忌惮。  重照今天睡的有些不安稳,头疼着去了大理寺,惊喜地看见声称病入膏肓的顶头上司王庸回来了。  王庸说:“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休息一天,我来处理要务。”  王庸的笑容有点苦涩,九龙卫首尊使警告过了,今天要是还在家躺着偷懒,明日骂他苛刻下属偷懒欺君的奏折就说不准递到御书房案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庸:我一把老骨头了,我就想躺在家里_(:3」∠)_第22章   等杜州回来,重照是彻底成了个清闲富贵人,吃完午膳,坐在软椅上,摸着肚子想,混吃等死,人间乐事。  重照让易宁去打听了下汪子真在何处。  汪子真的确是春闱后入京参加殿试来的,身家清白,家在偏西北的衮州崇阳县,家境贫寒,别说客栈,连学宿都住不起,现在寄居在亲戚家苦读。  重照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一趟,但想着万一再次惊吓到这位敏感又呆傻的读书人,影响了人家苦读的心境,才是大罪过,便让易宁给他传封道歉信过去,表示诚意。  易宁还说:“汪公子不|举的谣言现在是越传越凶了,主子要不要帮忙压一下?”  重照想到在青楼里汪子真没先掩盖自己的隐疾,反倒先自证清白,读书人一股迂腐劲儿,又想到对方的隐疾……  嗯,怪可怜的。  重照说:“我跑一趟礼部。礼部里有教书的老师,让他们教一教这些士子学学在京城里谨言慎行。”  重照跑了趟礼部,又回了国公府,正巧李重兴不在,跟他娘说了八皇子的事,两全其美,乐滋滋回侯府睡觉。  ……  子时刚过,昭侯府里面安静极了,外头侯府的大门却猛然被拍响了。  夏风微凉,重照就披了件外衣,下人点着灯笼,走到偏厅里。  重照方才睡的正熟,被贸然惊醒,脸色有些苍白,顶着疲倦到门口,敲门的那人非常急切,进门就拉着他的手臂半跪在地,“小侯爷,求你救救海棠。”  重照一下子认出来人正是林飞白,对方的脸色比他还白,额头紧张得都是汗水,衣襟都乱了,甚是狼狈。重照让易宁把人扶起来,林飞白踉跄了一下,大腿好像受了伤,半瘸着跟着他进了屋子。  重照说:“易宁,去拿些医跌打药来。”  柳飞白忙说:“不用,多谢小侯爷。我在出宫前已经自己处理过了。海棠的事比较重要。”  重照问:“海棠怎么了?”  柳飞白又是急促又是害怕说:“海棠失踪了!她今天和韩家小姐一起出去玩,韩小姐说大半个时辰前,海棠被歹徒抓走了……我今日被宫里的事情拖住了,消息也递不进宫里,方才才知道,求求侯爷,救救我家海棠。”  重照眉头一皱,立即让易宁把府里在的家将叫过来,“林大哥,边走边说,先别着急。告诉我是在哪里失踪的。”  林飞白带着他们绕过一条街,他的两条腿伤得很严重,瘸着都没法走路,几乎被易宁半拖着在赶路。  月色照在长街上,他们来到怡红楼附近的街坊,此处多酒楼妓院,鱼龙混杂,很少有百姓在此处居住。  林飞白喘气说:“就是这里了。”  重照环顾一周,找了处隐蔽的位置,让易宁和带来的三位家将往四个方向去搜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来,重照扶着林飞白坐下来,不停地安慰他。  林飞白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说:“小侯爷,我没事,海棠无论遭遇了什么,她都是我最亲的妹妹。”  林家本就不是富贵人家,歹徒不是为了钱而来,而就是为了林海棠这个人。况且韩家小姐都说,对方很有权势,林飞白怀疑很有可能就是陆家!陆家父子最为好色,他们一旦看中了哪家姑娘,仗着权势,都要去调戏一番。  重照害怕他多想,特意岔开话题:“你这腿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打的?”  林飞白垂下有些忿恨的眼,说:“今日我在太医院当值,下午的时候皇上急召太医,乃是十二皇子犯了心疾,表状确实是凶险了一些,但心疾确实是无法根治,皇上怪我们这些太医无能,将我们几个都打了几板子,我也耽误了回家时间。”  重照问:“十二皇子有心疾的毛病?”  林飞白说:“没错,十二皇子是早产儿,生下来就带有这个毛病,太医院商量了十多年,也没能找到一个根治的方法,一般只能是吃药撑着、平时小心避免。今日下午,十二皇子就突然无法喘气、面色通红、昏厥过去,只能扎针把人救过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怎样的结果。”  重照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  允琮竟然患有无法根治的心疾。  三皇子因为双腿残废身有缺陷而无缘皇位,而允琮有这个毛病,将来真的能坐稳皇位吗?衡帝真的能放心吗?  重照微微曲起了手指。  出去寻找线索的四人中易宁最先回来,他带回来了一个灰扑扑的荷包,上面都是脏污,丢在角落里几乎让人注意不到。  林飞白拿过来擦了擦,惊喜地说:“这是海棠的。”  易宁说:“我在怡红楼后院发现的,那里有两个人守着,还提起了明月公子,说他今晚会来。”  但是明月在九龙卫那里,九龙卫守卫森严,人绝对不会丟。  重照拉了拉自己的外衣,他因为走得急,长发披散在身后,干净的脸眉目安静,容色俊秀,他忽然想出了一个计策。  ……  在怡红楼门口两个门房昏昏欲睡之际,一人披着斗篷,白纱遮住了微尖的下巴,眉目轮廓模糊不清,一双眼神仿佛能传情一般有着水润光泽,月色照着他的身姿修长纤细。  门房一愣,“明月公子,快请进。”  怡红楼后院别有洞天,隔着厢房的门,重照都能听见房里淫|秽不堪的声音,突然一个人从夜色里冒出来,说:“慢着,来人是谁?”  门房停住脚:“钱老板,明月公子来了。”  重照脚步停住,看着那人走到院子里,露出钱弘大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重照:放心,我现在武力值还在,一点不慌,甚至感觉很刺激,请让我再皮一次  今天又更晚了_(:3)∠)_  今天也不该卡在这里_(:3)∠)_  原谅我吧宝贝们_(:3)∠)_第23章   重照眼里的惊讶一闪即逝,又因为夜色掩盖,丝毫瞧不出半分疏漏。  钱弘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一个卖身的,也犯得上陆少爷三番五次地请?跟我来吧。”  他将重照带到一个房间里,雾气迷蒙,热水都已经准备好。桌上摆着各种玩情|趣的小玩意儿,千奇百怪,重照神色一时有些古怪。  重照观察了周围,趁着没人,偷偷摸了出去。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重照沿着长廊,摸到一间透着亮光的房间前,里面似乎砸了个东西,动静还蛮大。  重照听见陆景胜愤怒的声音:“我让你把人埋在河边,不是让你丢到河里去!你说这尸体都被官府发现了怎么办?这事一旦被查出来,我爹都要受到罪责!到时候,你死的绝对比我还惨!” 第15章 长延放手的时候,重照挣扎了一下,又转头把他一推,侧过身抱住了被子,呼呼大睡。  易宁立即把林飞白给的安胎药藏好,送长延出门,见对方没有回对面的府邸,问道:“许大人不回去休息吗?”  “不了,”长延脚步不停,“我去刑室会会陆武。”  时间拖的越久,他就怕五皇子那处反应过来,以至于发生变故。他还要顺便去陆武抛尸的地方去看一眼,等到了凌晨,入宫面见皇帝的时候,他就有足够的证据呈上。  易宁看着九龙卫首尊使披星戴月离去的身影,忽然感觉到一丝养家糊口的沉重责任。  ……  因为夜里睡的太晚,重照起来的时候有些头疼,他看着周围的场景,推开门问:“我怎么又回来了?”  易宁带着林飞白进屋,说:“昨夜许大人送您回来的。”  林飞白把药箱放在桌上,“小侯爷,让臣再给您看看脉象。”  重照挥了挥手,他更关心另外一点,“他没发现吧?”第25章   林飞白愣了一下,他?谁?发现了什么?  半晌,林太医仿佛被天雷轰顶地意识到:“侯爷,你这孩子,难道是九龙卫首尊使许长延的?!”  重照沉着脸,小口吹着自己的安胎药,不承认也不反驳。  林太医去合上了门,默默地消化了这个事实,有点接受当时重照要把长延赶出去的举措。他当初以为不能让外男知道,结果对方就是孩子父亲!  然而九龙卫首尊使是何人?心狠手辣横行无忌如同修罗恶鬼。昭侯霁月清风家世显赫,怎么可能嫁给对方?难怪不让人知道。  林太医看着重照低垂的眉眼,有些心疼,把带来的卷宗放在桌子上,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这里面都写着你不能多吃的,以及一些你需要常吃的,忌口的一定不能碰,特别是酒,千万别做冒险的事,头三个月最为危险,一旦出了事,你自己小命也可能不保。”  见重照漠然的神色,林飞白有些恼火地说:“小侯爷,你若再如此任性,可就只能告诉钟夫人了。”  重照说:“别告诉我娘。这件事,除了你我,就只有易宁,其他谁也不准说。”  林飞白道:“激了一下你,你别介意,我这人有点直。况且你是海棠的救命恩人,我欠了你恩情。”  重照在嘴里塞了个蜜饯,打算下午再去大理寺。  他昨日确实伤得有点厉害,且不说他跑路,从二楼的高处跳下来,单单是打斗的动作也是非常剧烈,还在柱子上重重的撞了一下,情况凶险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飞白也要收拾东西回太医院,临走时,重照问:“明日林兄是否有空?家母身体有些不好,想请林兄看看。”  林飞白问:“太医院里的姜太医不是一直在给钟夫人看病吗?姜太医医术水平比我高许多。”  但林飞白还是同意了。  重照去了大理寺,晚上回国公府吃饭。  用晚膳的时候,重照不动声色地说:“哥,娘给我们兄妹三个织了一个帕子,你的还在吗?”  李重兴笑了一下,神色没有变化,说:“压箱底了都,我一个男子,用什么手帕。怎么了?”  重照笑道:“没事,我就随口问了一下。我的也找不到了,整理衣物的时候不知塞在了哪里。”  李重琴忙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我的在呢,娘亲手织的,你们怎么也不好好保管呢?”  钟氏丝毫没有生气,她一向偏爱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不停地给重照夹菜,“多吃些,最近这么忙,你和你哥都瘦了不少。”  吃过晚膳,重照去书房找李正业。  国公府的书房很大,李正业坐在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见重照过来,他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书房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李正业脸上皱纹遍布,在战场上历经风霜的脸在烛火中并不严厉,只是平静淡然,他让重照先坐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问道:“先说,找我有事?”  重照说:“爹,我接下来想搬出去住。”  李正业并不意外,道:“想要我去跟你母亲说?”  重照轻嗯了一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李正业说:“你怕你说了,她不同意不开心,对不对?你的心还是太软。”  重照微握紧了拳头,“我觉得这没有关系。”  李正业说:“你长大了,很多决定需要你自己去做,我不拦你。你要搬去昭侯府,理由我自然也可以不问。”  喋血沙场数十载的老将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不对劲,只是一直伺机躲在暗处,看着他养大的崽子,从未出手干预而已。  毕竟他不能陪着他们一辈子,总是要放手的。他们要学会自己选择。  就像前世,蒙受冤屈后,李正业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担心倾颓的李家荣耀,不担心战场上的任何一个李家军,而是他护着的妻子和儿女。  重照心疼的厉害,几乎要落下泪来。  李正业温和交待:“今晚好好陪陪你母亲,明日休息一天再走,以后每隔五六天回来一次,京城不大,坐轿子也就大半个时辰。”  重照全部应下。  李正业看了他半晌,忽然说:“我跟皇上一样,一直在看着你们。”  重照愣了一下,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李正业说:“陆家这个案子,姓许的那小子太过心急了些。要把陆家彻底拔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重照有点懵:“许长延?”  李正业说:“对,他是惠帝遗腹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丞相当年立场就不坚定,对惠帝也是心生怜悯,在皇上夺回皇位对惠帝最恨的时候保下这个孩子,后来皇上就再也没有把这个孩子除掉的心思了。”  丞相把人送到钱家,也是打掩护,保全许长延的性命。  重照不敢置信:“长延……他真的是皇室血脉?”  李正业冷笑道:“若非许长延身上流着的皇家的血,皇上能让他坐稳九龙卫之首的位置?权势滔天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过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过界,皇上对他比自己的孩子还亲,对他非常放心。不过,你以后尽量不要与他来往。”  重照问:“为什么?”  李正业看着重照说:“城府太深,手腕太硬,过于铁血无情。若他有心思,皇上的皇子中,没一个将来能控制住他。他是个变数。”  皇上心思难测,丞相这个老狐狸精,更是他一个武将看不透的,这两个大齐权力最大的男人,对惠帝的这个遗腹子,就处在一种模糊不清的态度上。  重照在钟氏房里呆到回去睡觉,钟氏毛病就不见好,重照觉得,甚至上一世的病发还要提前了。  重照说:“我在太医院里有个好朋友,明天请来给母亲看看,好不好?”  钟氏咳嗽不止,重照给她轻轻拍着背,又喂上温水,只是他一向不会照顾人,手脚笨拙,很快钟氏就让他坐一边,让侍女来服饰他。  钟氏喘了口气,“昭侯府里丫鬟数量够了么,再带几个过去吧,都是在府里调|教过的,手脚麻利着。”  重照应下,“多谢母亲。”  重照从钟氏那里出来后回房,看到重琴坐在院子里栏杆上,手里拿着簪花拨着玩。  重照走上前,“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重琴说:“哥,母亲说我亲娘是夜里把我生出来死的,那时候爹是不是不在。”  重照沉默了片刻,“生死由天,沈姨娘在天有灵,看到你活得开心,也会开心的。”  “不一样,”重琴说,“我活的不开心。我出身不高,爹爹和母亲也不喜欢我,他们只会让我嫁给一个普通宦官人家做妻子,相夫教子,普通平淡地过完一生。”  重照愣道:“优渥富足,平淡幸福,不好吗?”  “可我不想要,”重琴忽然在栏杆上站了起来,微微垂眼仰视他,说,“我爱钱财,我想要权力,我不要做男人后院里的女人,什么也不懂,就跟我亲娘,跟着傻子一样,以为爹会来看她。”  重照吓了一跳,有些怒道:“太危险了,你给我下来,下来!”  重琴又坐了下来,神色晦暗不明。  重照气坏了,姑娘家长大了,不好打她脑袋,恼怒道:“是谁在你耳边胡说?这种话能信吗?”  重琴凉凉地说:“爹娘最喜欢二哥了,哥看不出来吗?国公府出了事,爹娘第一时间就会想着保住哥,别让哥受委屈,现在让哥出去建府,脱离干净,不也是这样吗?”  重照一把拎起她的领子,气道:“别胡思乱想,好好去睡觉!”  重琴挣扎了一下,拉住了重照离去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哥,我要是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比以前戏弄了许长延侮辱了对方还要严重的那种。”  重照一愣,把人推进房门,“你是我妹妹,你能给我做什么错事。”  重琴被按住了头,说:“哥,我发现你最近好温柔。”  重照停下了手,“我以前待你不好?”  重琴摇头说:“你以前什么也入不了你的眼,跟街上的混混一样霸道。”  重照回去反思了一下,重琴说的没错,他以前就是那样咋咋呼呼做事随性所欲向来不看别人脸色的小霸王一个。  后来他嫁人之后,学会了内敛,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受气和低调沉默。重生后对家人,也不会那样肆无忌惮不把他们喜怒不放心上。  重照记得他以前也没欺负过重琴,只是嫌她太小又是女孩子,不带她玩而已。  一个小姑娘家,跟着一群糙男孩,从京城那头,咋咋呼呼跑到这头,还要脸吗?  至于长延和重琴那件起了冲突的事,确实是重琴太小不懂事,言语上过激,把小长延给气得伤心坏了。  重照不以为意,重琴还没到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难免多心。  他回屋准备睡觉。他的房间都已经收拾过了,东西摆放的特别整齐,一些需要用的都放到了箱子里,还有些书和摆设都留着。  书架上有一块地方,放着当年长延留给他的字帖,还有不少长延送他的小玩意儿。第26章   重照忽然起了兴趣,拿起那字帖翻看了下。  少年字迹与成年后的笔力浑厚相反,清秀潇洒,有着一股令人赞叹的灵气。  几百来遍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被少年用清秀隽美的字体抄了下来,墨水干涸,重照打开本子的时候,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悠长的墨水味道,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坐在案头,垂着头,眉眼安静俊美,耐心无比的样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少年的心思青涩而明媚,无奈他的意中人丝毫也未发觉,连翻都没翻过几次。  重照翻到了最后,默默地合上,把册子放在箱子里,明日一起带走。  长延的才华和他的一手字迹一样有灵气。 第17章 林飞白摸着他的脉,正要说话,只见重照反握住他的手臂,忽然低头吐了一大口血。  易宁大惊:“二少爷!”连称呼都乱了。  重照整个人一歪,林飞白和易宁忙把他扶住。  重照忽然感觉自己全身力气被抽去,他试图抓住胸口那一丝未凉的热血,却是目光茫然,不知所措。  鲜明的血落在淡色衣襟上,重生不过数月,上一世蒙冤抑郁数年,胸口抑郁挤压,全靠着家族昔日的美满撑着一口气,满心失望不解积压在肺腑,终于在此刻情绪崩溃爆发,几乎将他整个人摧毁殆尽。  林飞白被拉开,许长延赶了过来,把人抱在怀里,目光落在重照胸口的血色上,手臂收得死紧,语气阴沉,“这是怎么回事!”  林飞白也急得满头大汗,他怎么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一朝被亲人背叛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方才他才看出来,对方似乎情绪抑郁多年,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早知道就不说了,这是个孕|夫啊!  许长延把人粗|暴地抱起,林飞白大步追过去:“许大人,你慢些,小侯爷身体禁不住!”  许长延的步伐又快又稳,重照的呼吸扑在他脖子上,让他恍惚想起那人在怀里情难自已的模样。  自从重生以来,他几乎已经无法忍受这人在身边离开太久的日子了。  长延动作温柔,把人放在床上,让人半躺在自己怀里,慢慢把弄脏了的外衣解下。  重照并未昏过去,他抬手虚掩了一下,说:“我没事,我只是没力气。”  长延抓着他的手,手心炙|热,说:“都吐血了,还只是没事?林飞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飞白诊脉细细看了看,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是凶险,但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折腾多了也受得住。  林飞白说:“没事没事,小侯爷心结过度,淤血郁结在胸,吐出来了就好,没有大碍的。”  长延皱眉:“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重照推了他胸膛一下,道:“你们有话出去说,别烦我。”  长延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人整个环住,忽然抬手解了他的发冠,乌黑的长发整个散落在肩上。然后他再起身,手放在重照后腰处,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腿弯,把人轻柔地放在床铺上躺着,拿过薄毯给人盖上,一点都不让重照自己挣扎着动手。  他深色官服还未脱下,衣袖宽大,拂过人脸颊带起一阵混杂着冷香的风,带来些痒意,临了末尾,长延还伸出手亲昵地理了理他散乱了的鬓发。  重照两只手虚放在肚子上,抬眼仰视着许长延,指尖都仿佛带着温柔,在眼角落下一点凉意。  九龙卫首尊使容色昳丽却不阴柔,动作轻柔周到的时候觉得他仿佛深情满满。  重照闭上眼。等他们出去,关上房门,整个世界暗了下来。  那年李重琴还小,还不会走路,哥哥忙着读书,他上蹿下跳只想着出去玩,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妹妹呆在一起。  重琴还是软软的包子脸,说话怯怯的,执拗着抓着他的衣角,眼里一包泪花。  重照最怕小姑娘哭,一边抖着拨浪鼓一边哄她。  起先小重琴还会乖乖地松手,等她回过神来他哥又不见了,就再也不相信这个嘴上一套话行动却完全相反的哥哥。  他的妹妹一点点长大,身骨匀称,长得漂亮又可爱,嘟起嘴巴两颊软软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戳一戳。软软的女孩子谁不喜欢,重照每次就忍不住想逗一逗,她会撒娇会生气,但一道歉人就巴巴地回来跟着你,怎么也不会跑,像是忠实的小跟班。  后来她长得亭亭玉立,他发现很多事不能太过逾矩了。  他以为他们没有离心,然而小姑娘心思重了,深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他琢磨不透了。  重照被林飞白喂了药,迷迷糊糊睡了好片刻被饿醒过来。  他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被子掀开,双脚落在地上,地板凉沁沁的。  夜色已经深了,房间里的蜡烛被一个罩子包住,发出柔和的光,重照站起身,走到桌前去找点点心吃。  他的房间里外两层,他还没走到桌前,外间有人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灯笼,披着外衣,露出许长延的脸。  许长延听到动静过来,他面有倦色,问:“怎么了?”  重照说:“饿了。”  长延转头又出门去了,半晌带回了一碗热的汤,放在桌上。重照见是热食,非常开心,然而闻了味道,皱眉说:“这是什么,一股药味。”  长延说:“林飞白说,你这身体先吃点补汤,受不住别的。”  他目光微垂,落在他的脚上,心脏猛地一跳,忽然提高了音量:“你的鞋呢!”  重照被吓得退后了一步,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许长延半跪着,拿过丢在一边的鞋,给他套上。  九龙卫首尊使的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重照凉凉的脚底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他微微缩了一下,被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挣不动了。  或许是柔和的蜡烛光渲染了一丝暧昧的气氛,鬼使神差地,重照想起了在静安寺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游走,挑起他的情|动,强硬而霸道。  重照忽然说:“你可以把碗端过来,在床上喂给我喝。”  许长延双手一顿,抬眼看着他,眼眸幽深。  重照被那危险的目光吓了一跳,觉得是对方不情愿,想前世许长延还有点爱洁净,怕是干不出来在床上吃吃喝喝的事。  长延站起身跪在床边,把他整个圈在手臂间,说:“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距离近得仿佛稍微一动就能碰到那淡色的唇,青丝滑落在重照的肩膀上,就此纠缠不清。第29章   重照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的眼睛睁大,露出警惕而有些慌乱的神色。  长延微微叹了口气,还是退了回去,束手站在一旁,淡声说:“去把汤喝了,我什么也不做。”  重照喝完了,说:“我出去小解。”  他乖乖地穿上外衣,带上灯笼,飞快地跑出去。等他回房的时候,许长延已经累的躺在他床铺上睡着了。  九龙卫首尊使这两日为扳倒陆家就没停下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回府一趟却看到心上人吐血,急的满头大汗,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又无微不至照顾周到,自己也心神俱疲。  重照在床边坐下。  许长延眼睛下一小块青色,眉头微皱,胸口起伏,掀开的里衣漏出一小块白皙而强|健的胸膛。  都是人肉做的,谁能百毒不侵?也不能百炼成钢。  重照心软了,他把人往里推了推,靠着外侧侧躺下来,非常执着地想在两人间空着一段距离。  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他不想掉下去,也不想贴着许长延,躺了好一会儿,僵着身子睡着了。  因为国公府的家事,重照一连向王庸请了好几天假,今日毫无例外,又睡晚了。  林飞白说他的身体被阴阳散亏空了,再加上有孕,会有点嗜睡的毛病,但没有大问题,多补补总能补回来,毕竟还年轻。  重照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给顶着。  他记得自己昨晚怎么睡的,不过滚着滚着两人滚做了一团,许长延睡得正熟,他埋首在重照肩窝里,黑发微乱,一只手还暧|昧地搭在他的腰上,双腿交缠,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重照整个人都懵了。  呼吸交错,耳鬓厮磨。  重照回过神,恼怒地把那爪子从危险敏|感的地方扒拉下来,半掩着自己的肚子,重重地用膝盖顶了他一下:“许长延!”  许长延面容扭曲地睁开眼,疼的龇牙咧嘴,火气旺盛又痛又恨,恨不得拽住眼前的人在脖子上咬一口。  重照丝毫没顾上对方眼里一闪即逝的杀意和暴虐,夺过被子盖住自己,给他一个冷眼:“滚下去。”  怀里的温香软玉说翻脸就翻脸,还有种要把他掀下床的意思,九龙卫首尊使有色|心没贼胆,默默地熄灭了所有的怒火,夹着尾巴贴着墙壁溜了。  白白抱着人睡了一晚,许大人心情明媚,甚至差点绷不住冷漠的表情。  刚走出房门,林飞白提着药箱就急匆匆过来了,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许长延怀疑地看着他:“林太医来侯府有何事?”  林飞白看了眼房间紧闭的大门,脑门顿时冒出冷汗,说:“昨日小侯爷情况凶险,微臣心中担忧,于是再来给侯爷看看。”  许长延半信半疑,“去偏厅等吧,他还没起。”  还在睡?还没起?已经日上三竿,打算看完了回家吃午饭的林太医满头大汗急躁不耐地坐在偏厅,却一点也不敢违逆许长延说的话。  最后林飞白被重照宣入房间,林飞白坐在床边,看重照的脸色,还算红润健康,只是气血不足,有些病容和劳累。  看来昨晚人没怎么被折腾。  林飞白关上房门,没诊脉,认真而严肃地说:“小侯爷,你可知怀孕前三个月不可同房?”  重照莫名其妙,“知道啊。”  林飞白怒道:“那你怎么还能让许大人跟你一起睡?是不是他昨晚强|迫你的!”  重照:“……”  他的脸色一时间沉了下来,林飞白慌了,他颤抖着手去摸重照的脉,露出的一小截白皙手腕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脆弱易折。  重照被气笑了,“林太医,你想多了。”  林飞白愣住。  重照调整了一下坐姿,“昨晚什么都没有,许大人照顾我累了,在我隔壁下榻而已。多谢林太医关心。”  林飞白羞愧地两颊有点红,“朝堂上都传闻九龙卫首尊使暴虐霸道,无情冷酷,特别喜欢对人用刑逼问,我担心……”  重照垂下眼:“担心他也用在我身上?逼我臣|服于他?跪着对他哭泣求|饶?”  林飞白一滞,瞪大眼睛看着他。  重照淡定地说:“他不敢,他知道真的用了,我会与他玉石俱焚。”  林飞白在朝廷贵人面前愣成了一个傻子。  重照撑起身,把手移过来,说:“没事少看点话本,给我看看,我有点不舒服。”  林飞白回过神,看过脉象,说:“接下来两天,还是修养比较好。按照我给你的方子喝药,千万不能停,饮食方面特别要注意。对了,查过昭侯府了吗?会不会有对你心思不轨之人?”  重照说:“每个人的身家都亲自查过了,有犯过错的都已严惩不贷。”  林飞白那日见了国公府内乱,也突然明白了大家族里也不平静,还不如他和林海棠两人相依为命,倒是自在快活。  林飞白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海棠做了些点心,要我给你送来了,她手艺还不错。对了,她还织了个荷包给你。”  重照却推拒了精美好看的荷包,认真地说:“林兄,你知道的,我不能接受女孩子的心意。”  林飞白说:“我当然知道,海棠也知道,不过她就是做了送你,你收下吧,我知道海棠对你没心思。不过你对你的婚事打算怎么办?三个月之后就会显怀,你在京城,瞒不住的。”  重照摇头:“我还没想好。”  林飞白也看出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飞白看完了诊,准备告辞,重照说:“林太医不如留下用午膳?”  林飞白说:“不了,海棠在家等着我呢。”  重照与他告别,“有一个贴心的妹妹真好。” 第19章 侍女回答说:“回二少爷,小姐被国公爷关到祠堂里反省,现在还没出来。”  重照去了祠堂。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里面,祠堂偏僻,地处阴寒之地,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重照看见重琴跪在中央的蒲团上,一身素淡青衣,头上一根玉簪把头发简单地束起。  重照进门点了香,祭拜过后,才转过身。  重琴瘦了些,神情憔悴许多,双唇干燥得开裂,她轻声说:“你来干什么?”  重照慢慢地坐下,“为何要下毒害母亲?谁跟你说的是母亲害了沈姨娘?”  重琴目光冷硬,声音不稳,“我亲自问的当年的接生婆,说我娘怀我的时候胎位不正,是钟氏威胁他们暗中让我娘生产的时候多吃些苦头,结果却害死了我娘!”  重照想着前世就是这个迟迟未曾被发现的毒,就恼怒非常,“那接生婆是何人?可有证据?就因为外人两句离间的话,你就信了,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重琴叫道:“何谓离间!我与钟氏之间从未有过亲近!因为没了母亲,我身份又低微,父亲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关心过我,京城只知国公家两位公子,从来不知道还有个庶出的小姐!”  重琴说:“我想要权势和钱财,但没有人愿意给我。我就只能靠自己。”  她说完,偏过头,就再也不肯看重照。  重照叹了口气,“我不会原谅你。”  重琴侧脸冷漠,依旧跪的笔直,“二哥,我很羡慕你。不过可笑的是,作为同样要嫁出国公府的你我,嫡出的你却是一个男子。”  “啪”的一声,重照终于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重琴整个人歪在地上,抬手捂着脸,连嘴角都破了。  重照站起身,“闭嘴。好好在祠堂反省,看爹怎么处置你。再敢任性,国公府不会再站在你这边。”  重琴一句话都说不出,重照下手不轻,脸颊都红肿了,并且她在祠堂受过,不会有人给她送膏药。  重照推门出去,李正业已经站在门口许久,眉眼比刚回京时更加沧桑。  重照:“爹,重琴她……”  李正业打断他:“她性子若能改,国公府虽不能给她大富大贵,但足以优渥体面;若是不能改,听天由命,后果自负。”  “倒是你,”李正业说,“重照,我想问问你的意愿。”第32章   父子二人往前院走去,李正业说:“我昨日在宫中,听到皇上说起许长延的婚事,问他是否有倾心之人。他说有,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  “是你。”活了半辈子的镇国公眉眼沧桑,似是有十分不敢置信地说,“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心意,所以我想想问问你的态度。你已是大人,这件事由你做主。”  重照一惊,“他跟皇上亲口说的?皇上怎么说?”  李正业说:“皇上笑他眼光独到,其余便没再说。”  重照坚定地说:“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我不会答应的。绝对不可能。”  不管现在相处和谐融洽,更不必说他们之间发生了肌肤之亲,他们之间横跨着前世的恩怨和失望,他绝不会跟他在一起。  李正业并不在意,九龙卫虽然非同寻常,但毕竟不是正统官职,登不上台面,他自诩一国大将,名垂千史,私底下还有些瞧不上九龙卫。  重照说:“这事别告诉娘,让她烦心。”  李正业道:“我已暗中警告过姜荣,只是此事涉及家丑,女孩子的名声还是要保住,不能对外宣扬。所以怕是不能治罪姜荣。”  重照点了点头。他第二日打算入宫,因为钟氏也入宫见八皇子的母妃,于是便在国公府睡下,第二日一同入宫。钟氏身子已然好多了,看着气色也好。  重照入宫后先陪着他娘去了长春宫见八皇子的母妃德妃。  德妃和钟氏关系亲近,两人同时大家闺秀出身,打小就有的交情。德妃看着重照感慨万千:“小侯爷如今是越发帅气了,看着小侯爷我就想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整日想着玩闹,昨天皇上过来,他在我宫里上树抓知了,险些把皇上给气走!”  钟氏说:“蝉鸣烦人,把蝉赶走了,岂不是为皇上分忧?”  德妃恼道:“他没给我闯祸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几个月前我求皇上把他踢到大周国历练去,结果,他一去就把人家世子给惹恼了!险些追杀追到大齐来!你知道有多恐怖吗?连大周皇帝都过问了这件事!我可怎么跟皇上交代?!”  重照憋着笑,“是惹到了哪位世子?娘娘出口求个情,让皇上让个面子说两句软话不就好了?”  德妃头痛道:“这世子来头不小,叫纪正卿,是大周国国舅爷家的世子。小侯爷可接触过?”  大周国与大齐相邻,大周与大齐不同,大周国外戚当道,皇后娘娘母族权势滔天,其兄弟、也就是国舅爷纪昌手握重兵,国舅府世子,就是纪正卿。  重照随他爹上战场,和纪昌对过一仗。大齐想着打一仗抢点银子给朝廷过冬,李正业父子俩花了好大劲才保住国土。  西蜀之地荒蛮,大周虽然土地广袤,经济却远不如大齐。  重照脸色微变,德妃一时慌了,“我就说吧!那孩子回来就支支吾吾的不肯跟我说这件事,分明是把大人物给惹毛了!等他回来我再打他一顿,来人,八殿下呢?”  小太监立即滚进房间,“娘娘,殿下在校场射箭呢。还、还有十二殿下……”  德妃惊了,“他什么时候去勾搭的小殿下?他不要命了,小殿下那身子能去校场吗?!”  重照忙说:“娘娘不必心忧,容我去看看便是。”  德妃其次实是冤枉了允河。  十二皇子允琮其实已经不犯病了,养了几日,身体好了,本想去书房看书习字,在半路听到了些杂言碎语,自己去的校场,恰好允河也在而已。  允河并不擅长骑射,而允琮因为身体原因,从来没被教过骑射,一大一小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允琮拉了半天弓也没拉开,小脸蛋上热的冒汗。  允河逗他,“小殿下今日怎么想来校场玩了呀?我们去骑马怎么样?皇兄带你。”  允琮认真地说:“父皇说了,我有病,不能骑马。”  允河看他,“怎么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十二皇子古板又执拗,允河觉得无聊,正要走,重照过来了,顿时回想起自己就在青楼跟他抢了个女人,对方就在他母妃面前告状,害得他被他母妃派人按在长凳上打屁股,在后宫丢尽了颜面!  允河挽袖子,“小昭侯,本宫跟你没完!来,就在这里,我们来打一架。”  重照上前拿了允琮的弓,道:“殿下累了吧,去休息一会儿。”  允琮看着允河说:“八皇兄,此处皇宫,用来打架,成何体统?小心让父皇知道,又斥责你不分轻重。”  重照道:“比射箭如何?”  允河心比天大,爽快地说:“来就来。”  三局过后,八皇子垂头丧气,蔫了,还死要面子,把弓一扔,连句认输也不给,气得走了。  重照的箭术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练出来的,他虽然前几日病着,拉弓的力气还在。重照说:“来,小殿下,我教你射箭。先是站姿,肩膀伸直,手臂弯曲……”  允琮抬起眼睛,他的个子矮,几乎是仰望着看着重照,重照的神情平和,目光专注,脸颊泛出一点红,眉目如画,微开的衣襟露出白皙的一段脖颈。  允琮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很好看,不同于九龙卫那冷面首尊许长延那种俊美孤绝举世无双,而是有一种耐看的诱人在里头。  “……不过殿下现在还小,力气不够,等长大了,就能拉动弓了。”重照把弓收回,递给小太监,说,“走吧,日头上来了,这里太热,去屋子里凉快凉快。”  他们回天一阁,另一边,刚刚羞恼而去的允河跑到了凉亭下乘凉,刚喝了一杯凉水,外头又走进来一人。  五皇子允漳面无表情地坐下,喝了一杯凉水,允河语气不怎好:“皇宫这么大,你老坐我跟前作甚!我让人备的茶水,谁让你喝了!”  五皇子也不恼,“我猜猜,是被小昭侯给气到了?你身为堂堂皇子,竟然连个不男不女的都比不过?”  允河眉头一皱,“你在胡说什么?”  允漳说:“他不是么,京城内,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大麻烦回家吧?”第33章   允河羞恼地站起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要娶他,难道你要娶他吗?”  五皇子说:“我为什么要?当年你在学堂,处处被他打压,你难道不生气么?我们打个商量,等夜色晚了,他从天一阁出来,你就偷偷把他带到桃林那边。”  允河警惕道:“他能乖乖跟我走?不是,我没事作甚要把他带到桃林那边?”  允漳说:“你不是喜欢作弄人呢?不是讨厌李重照么?桃林里什么人都没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打架骂人随你心意。”  允河怒道:“胡说什么,他就不能反抗?人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我打得过吗?”  允漳说:“不愿意就算了,我走了,你就在这儿把自己气死算了。”  允河忽然开窍了:“我明白了,你们是想设计陷害李重照,这是……借刀杀人!我不会被你们给骗了的。”  允漳忽然笑了一下,“八弟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也好,不过小心一点,别把自己给坑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允河恼怒地把瓷杯摔在了地上。小时候在学堂,他就跟李重照合不来,现在也合不来,他们俩功课都不好,但上官太傅就偏偏喜欢重照多一点儿,两人一起拔了老先生宝贝如命的君子兰,就他被罚了。重照脑子活络人缘好,显得他跟个傻子一样。  允漳出来了却不着急走,外面有个年轻男子站在凉亭旁,笑道:“便是如我说,八皇子不会愿意的,胆子小脑子也不好,找他也没大用。”  允漳冷道:“那你要知道,我既得不到李重照,便要毁了他我才能安心。话说那日静安寺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重兴忽然反水放走了李重照?你们后来怎么连人也找不到了?”  许鸿义眉头一皱,“能找的都找过了,那日确实没见到人。看李重兴的神情,丢了人确实是不假,他也不知情。”  允漳说:“算了算了,那便把人毁了,国公府要在我手里,不然我不放心。”  “殿下,”许鸿义说,“李正业还在世,李重兴投诚只是个开始,莫要在如此口无遮拦了。况且,你说毁就毁,我那个便宜弟弟,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顿住了话头,目光落在凉亭背阴面,压低声音:“谁在那里?”  浓密的灌木丛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神色官服,神情淡漠,眉眼间都是戾气。  许长延不知站了多久,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笑,“五殿下,打架,来不来?”  允漳万万没想到所有的话都被他听了过去,慌乱地退后一步,“来什么来,我是皇子,你不能同我动手!”  许长延却不想与他废话,他给了周围九龙卫一个眼色,上前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许长延功夫是在江湖学的,剑走偏锋,却招招不留情面,允漳身手远不如他,被揍倒在了地上,随后被一脚踢到了胸口,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到了动静跑下来的允河鼓掌说:“好!”  许鸿义被两个九龙卫拦了一下,道:“暴打皇子,许长延,你不要命了吗?”  许长延漠然地看着捂着肚子疼的脸色发青的允漳,整了整微乱的衣襟,眼中的血丝尽显,冷道:“不服吗?不服有本事起来啊?”  允漳终于喘过了一口气,“我要去告诉父皇,你跟我去面圣!”  ……  天一阁。  重照见允琮一早上都心神不宁,偷偷跑去问童宁,“你今早就跟着殿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殿下竟然跑去校场?”  童宁说:“回小侯爷,是今日晨起,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奴才,在宫里说闲话,被殿下给听去了。”  重照说:“说了什么?”  童宁说:“十二殿下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他们说殿下能文不能武,整个人弱不禁风,不好伺候又娇贵体弱,确实,在殿下那处伺候,万事都得小心,规矩又多,免不了有些抱怨。”  童宁止住了话头,允琮不知何时进了屋子,重照起身,“殿下怎么过来了?” 第21章 李重兴想起来了,“三皇子……他不是一向不问世事的吗?直接跟他说不小心摔了东西不就好了吗?”  外头已经传来了敲门声,对方身份尊贵,李重兴只得亲自去跑一趟,一来一回,再加上客套话,已经足够暗中跟在重照身边的两个九龙卫跑去通风报信。  路途有点遥远,只希望素质过硬,长延手里出来的人跑的够快。重照坐在地上挣动了一下手腕,他万万没想到他哥妄念如此深重,真的连软|禁他的心思都敢起。  等李重兴回来,重照忽然冷笑问:“哥,你知道在静安寺我后来去哪里了吗?”  李重兴看着他诡异的笑容,扑上来按住他的肩膀,“你真的是被许长延那个杂种给欺负了?”第36章   李重兴又站起身,握紧拳头,“那个杂种仗着皇上的宠爱,坐着来历不正的九龙卫首尊的位子,霸道横行,居然还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当初我们家就不应该对他那么好!”  重照仰头看着他,李重兴目光落在他脸上,慢慢下移,那一截白皙的脖颈显得脆弱易折,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整个人露出迷茫又无措的表情,即便李重兴对他弟没有任何心思,也不免升起了男人的凌|虐|欲。  李重兴忽然又想起那阴阳散,立即抓着重照的肩膀,“他真的碰了你?!”  重照也不挣扎,细看下他的神色都是平静的,在此时此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李重兴一看他了然的表情,顿时如遭雷劈。  李重琴被发现的时候他也很震惊生气,怜惜自己亲娘的同时,又在心中对此表示不屑。  女人的手段,小家子气得不得了。  李重兴慢慢地说,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阴阳散……我明明……明明让他们收手了,定是许鸿义在府里安排的眼线做的!”  重照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李重兴却已经被他搞疯魔了,忽然又把他拎起来,只听撕拉一声,重照的外衣被他扯了下来。  重照眼皮猛地一跳,侧过身,“你撕我衣服作甚!”  夏天穿的少,里面就一件薄薄的里衣,外衣一脱,李重兴还想去扒他的里衣,“让我看看,你是不是……”  重照正想着如果他哥把阴阳散这件事给抖出来,他现在就想把人直接打死。外头忽然一箭射来,扬起的风吹起了他的发。李重兴尖叫一声,被箭射中了小臂。  箭头不准,但力度很大,李重兴小臂几乎被贯穿,疼的他冷汗直冒,一下被赶过来的九龙卫给制住。  李重兴状若疯魔:“李重照……”  重照由九龙卫解了绑住的绳子,从他那一眼中读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要命的事情,不能让他哥落在九龙卫手里。  许长延手里有他哥勾结异姓王的证据,一旦许长延心中还记恨着他家害死他亲生父皇毁了他一辈子的事,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他们家还是摆不脱前世的命运。  许长延没他想的那么多,他仿佛头脑充血,什么都思考不了,满脑子都是重照被绑|住、动弹不得无力反抗的样子。  他的眼中血丝慢慢浮现,表情仍旧是盛怒的,看着李重兴的表情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  重照正想揉揉酸痛的肩膀,双手忽然被长延给拉过去。  重照道:“疼疼疼,轻点!”  他的皮肤越发敏感了,就绑了一会儿,他还特意小心着没有挣扎反抗,还在手腕上留下两条红红的印子。  长延还动手捏了捏,青色血管跳动。  长延想,连李重兴那样的都能碰,他为何不能碰?  他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所有的愤怒都被压进了眼里的血色里,眉眼都是戾气,重照被他重重捏了一下,都感受到了他的暴虐气息。  他突然想起前世自己骂他趋炎附势心狠手辣的时候,翻墙逃跑回国公府的时候,每一次谈不下去自己自暴自弃崩溃的时候,对方也是这副表情。  拿他无可奈何恨不得绑起来关在笼子里、又恨不得全世界都去死的表情,许长延心里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困在意难平里迟迟不肯走出来,最后伪装成一个成熟隐忍的祸国奸臣,实际上骨子里还是敢和所有人一起去死的疯子。  重照知道接下来许长延会不管不顾把李重兴抓走拷问,然后会处置自己,不许自己与对方见面,甚至把他关起来,强制又霸道地替他做决定。  而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温度的外衣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深色官服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重照惊了,他愣愣地转头看向许长延。  冷面冷心的九龙卫首尊使的强硬霸道仿佛被生生压抑进了温柔和小心翼翼里,动作笨拙而谨慎,生怕那极好的料子从重照身上滑下来似的。  重照终于发现自从重生开始许长延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不是前世他刚回京时的冰冷得仿佛陌生人,如今却不停地在他面前出现……甚至是故意地在他身边转悠。此刻还会如此心平气和体贴入微得关心他。  重照来不及细想,反握住许长延的手,“许大人,我只是与我哥闹了点小矛盾,发生了冲突,惊扰到你了,请让我送我哥回国公府。”  李重兴此时却一句话也不吐,实在是手臂上的伤疼的他几乎无法说话。  许长延偏头问他,“虽是亲兄弟,茶楼内斗殴、且欲行不轨,毁坏店家物品,扰乱京都秩序,这些罪名算在谁头上?我还是要把他带回去审讯过,确认事实真相。”  他转身就要让人把李重兴逮捕回去。一旦出门,这茶楼里的事就遮掩不住,重照万分着急,手一伸拉住许长延,说:“等一下,我全程在场,这里还是我包下的,许大人审讯也该审讯我才是。”  许长延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从重照的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  有趣。  许长延犹豫片刻,仿佛等着猎物上钩耐心极佳似的,他挥手让九龙卫把人送回去。重照说:“还有易宁,麻烦把他送回昭侯府,辛苦九龙卫的兄弟们了。”  李重兴临时处理了伤口,忍着疼痛,想要阻止许长延把重照带走,所有的话却被重照给一瞪给咽回去。  警告暗示之意非常明显,冷静下来的李重兴深谙明哲保身,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人逃回国公府。  看着李重兴走了,重照才松了口气。他哥虽然心怀鬼胎,但总归不会害国公府。况且他爹还在国公府坐镇呢。  下楼,重照去拜见三皇子。  三皇子身体残疾,不良于行,常年坐在轮椅上,心境淡泊,总是置身事外,不问世事。  重照说:“多谢三殿下。”  三皇子允劭微微一笑,他的面容清俊,仿佛春风拂面,“小昭侯不必客气,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不良于行,马车又坏了,可否借小昭侯的马车一用?”第37章   与不问世事的清净随之而来的,是受到冷落和无视,难为一个皇子,居然马车都会坏掉。  重照想着不能欠下人情,他借马车当是还了方才对方出手过问的人情,便说:“当然可以。”  允劭道:“多谢小昭侯。”  然而重照跨出大门的时候,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微凉的夜风刮在脸上,小腿被踹的有点疼,整个人有点犯迷糊,小腹也有点不舒服。  许长延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转身嘲讽道:“怎么,小昭侯此时又不情愿了?方才还跟本官信誓旦旦的骨气呢?”  重照哼唧哼唧,索性自暴自弃地蹲下来。  许长延吓了一跳,以为他受了暗伤,忙扯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重照说:“我脚踝疼,小腿痛,膝盖也痛,脚酸,走不动……”  许长延愣了一下,“有马匹,你不是会骑马吗?”  这个更危险好吗!重照立即把头埋进手臂里,“我还有点困,我怕骑马到一半摔下来……”  牵着马匹的九龙卫使眼观鼻鼻观心,从首尊一开始那着急的样子看,小昭侯吃不了亏。  许长延无奈地看了他半晌,背对着蹲下来,说:“来,我背你。”  等重照攀上许长延的肩膀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恍惚,又有点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又有点想反悔,自己铁骨铮铮将军一个,怎么就能那么小家子气的撒娇打泼呢?太丢脸了吧。  但就是忍不住,奔忙了一天,心里又疲累又失望,重照原本还撑在许长延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松懈下来,原本支撑着自己与对方后背隔开一段距离的力度也彻底放松。  许长延忍着喷在脖子上的鼻息,想着自己怎么也就能犯傻想着自己亲手背呢?最不济让重照跟着自己坐着一骑马匹也行啊?  回首尊使府邸的路有点长,背上的小侯爷有点沉。  忽然后背贴上了温暖的胸膛,垂落的手臂亲密无比地勾着他的脖子。  许长延脚步一顿,九龙卫使打了个手势。  睡着了。  原本嫌弃的心情一扫而光,许长延抓着人腿弯的手微微蜷缩。  九龙卫使就看着他们的首尊把人背回府邸,脸色看着还很美妙,不过为什么要转头进自己的府邸?昭侯府不就在对门吗?没听说九龙卫拷问审讯还能在许府进行的啊?  啊不是,睡着了能拷问审讯出个啥。  许长延微微弯腰,把重照放在床上,把人的外衣和鞋袜脱了下来,然后出门让下人送了点温水过来,把重照脸和手擦了擦,丝毫不肯假手于人。  但是许尊使手法不怎么好,重照在睡梦中被毛巾糊了一脸,恼怒地一巴掌拍在首尊使脸上,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许长延只能慢慢地擦,从下颚到额头,眼角和唇角,一寸一寸地描摹,听见重照在睡梦里哼唧了一下,嘴巴微微嘟起,惹得长延忍不住捏了捏重照的脸。  体重不见少,怎么脸上却瘦了?  他让下人送回了毛巾,给重照盖上被子,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李重兴无缘无故撕重照的外衣做什么?又为何要莫名其妙绑住重照?撕开衣服是为了要看什么吗?  犹豫许久,许长延自嘲地笑了一下,礼义廉耻这一套,他有脸提吗?  许长延于是又转身进门了,他默默地坐在床边。重照睡着后很安静,仰躺在床上,睡姿很正。  许长延把被子掀开一点,双手一点点解开里衣。  胸口的梅花花瓣依旧艳丽,只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李小将军,胸口硬邦邦的腹肌消失无踪,长延微微俯身,月色透进来,他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软软的,触感很好。  堂堂小将军什么时候长了个小肚腩?  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重照睡的正沉,一点反应也无,长延捻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闭上眼,默念一遍清心咒,赶忙给重照把衣服拉拢。  任谁看见心上人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都会按耐不住。  许尊使捂着鼻子,狼狈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恨不得在院子里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发|泄旺|盛的精力。  一九龙卫从门外进来,半跪着说:“大人,钱弘大方才招了。”  许长延眉眼冷淡:“送人上路。”  九龙卫使应下离去。  许长延双手拢在袖中,眉目波澜不惊。 第23章 马氏觉得对方有望考上功名,于是暗中在饭菜里给汪子真下了药,把自己最小的妹妹送到了他床上。  体会过那种药的厉害的重照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林飞白拍着他的背,急得满头大汗。  一旦汪子真一朝考上功名,便是飞黄腾达,马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然而汪子真忍耐力极好,硬是把那女人推开,自己踉跄着跑出房门,一头栽进了郭家后面的池塘。  重照目瞪口呆,“然后他淹死了么?”  易宁摇头,“没有没有!被人给救起来了。”  林飞白说:“希望服用的量少,不然药性发作,泡冷水都不能压制。”  易宁说:“汪公子为了抑制药性,不停往水里沉,都快淹死了,这生死攸关呢药性还能发作?”  林飞白卡壳了,“这看情况而定吧……”  重照在嘴里含了片刻酸话梅,昭侯的轿子直接抬入了郭家大门,就在街坊邻居站在池塘边看笑话之际,一个王公贵族仿佛从天而降,都惊呆了。  重照说:“飞白,去看看汪公子。”  林飞白赶去救人,重照神色冰冷如霜、眼神带着杀气,盯着普通老百姓的的时候,非常具有威慑力。  易宁说:“既见昭侯侯爷,为何不下跪?”  众人大惊,马氏心中暗惊,心道自己的眼光果然很好,汪子真暗地里认识大人物,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马氏跪着:“民妇给侯爷磕头,见、见到侯爷有些失礼,侯爷恕罪。不知侯爷为何会到民妇这陋舍来了?侯爷是来找我表侄子吗?他他……”  汪子真溺了水,吐得脸色苍白如纸,连路都走不动。  重照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氏顺水推舟嚎叫道:“大人饶命,你看我这可怜的妹妹,被我这色胆包天的表侄子给碰了,丢了清白,民妇想请大人给她做个主儿。”  林飞白扶着汪子真过来,汪子真一声扑通跪倒在地,读书人的清高和木呐仿佛被现实压弯了,多日来的隐忍爆发,终于抑制不住,“草民汪子真,求小侯爷给我个公道,实乃马氏陷害我,我什么也没做过。”  马氏义正词严地说:“汪子真,我郭家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房子住,对你已经是厚待非常,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们这么照顾着你,你还有理了吗?街坊邻居们看看,是不是这样?”  汪子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过来的第一天,就给过你们钱。前两日表舅在外面喝酒彻夜不归,是我出去给你把米袋扛了回来,垫付的钱你还没给我,你竟然说……”  读圣贤书长大的汪子真万万没想到竟会遭此污蔑,险些没喘上气晕过去。  重照打断道:“这事儿简单,这几天食宿按照京城里最好的客栈的价格来算,本侯替汪公子付了。本侯别的没有,就钱多。”第40章   被天上掉下来的银子砸了一脸的马氏登时心乱了,脸上冒出了喜色。  重照冷笑道:“那便可以说说别的了?”  汪子真继续说:“马氏给我的饭菜中下春|药,逼迫我与其妹苟且,用心之歹毒令人发指,求小侯爷为我讨个公道。”  马氏脸色发青,她妹妹的清白不要紧,但自己的名声还是要的,便道:“小侯爷,他满口胡言,分明是对我心怀不满,对我妹妹行了不轨之事,还把罪名推脱到民妇身上!”  重照淡淡道:“是否下药,搜房间一查便知。”  重照让林飞白把汪子真扶到屋内休息,问:“怎么样?”  郭家宅院修建得不错,新砖瓦红墙,连桌椅都是档次不低的红木,重照回想马氏的穿着衣饰,觉得郭家并不那般贫穷,相反,生活还很滋润富足。  汪子真道:“我没事,好多了,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重照说:“救命之恩?不敢当。”  汪子真说:“当得,所有读书人都愿意为了清白和名声连性命都不要,这次小侯爷为我申冤,就是保住了我的性命。”  重照说:“以后郭家你是不能呆了,给你钱你怕是也不愿意要,不妨来我府里住着如何?昭侯府足够清净,能让你好好读书。”  汪子真沉默许久,犹豫着不肯答应。  易宁在马氏屋中搜到了催|情|药粉包,马氏踉跄着进门,跪倒在地,“求大人饶命,放过民妇一马!民妇知错,民妇什么都认!表侄子,替表嫂求个情好不好?”  重照把手中的药包掂了掂,冷笑道:“不追究也行。”  马氏松了口气,却听见重照继续说:“那你把剩下的吃完吧。”  对付这些没有下限的人根本不需要同情,重照根本不想看对方绝望的眼神,把粉|末包丢到人面前,直接就走出了大门。  ……  昭侯府环境清幽,汪子真拿着林飞白开的大小去火清心的中药,最后还是跟着重照回了侯府,在偏院找了间干净的屋子住下。  看着汪子真有点局促的样子,重照难以启齿地提了个要求,“被衾我让下人准备好,就是……我不能跟你一起用餐。”  汪子真说:“我一介白衣,按礼数不能和侯爷在一桌上用膳。”  “不是……”重照话音卡在一半,胸口的恶心劲儿又冒了上来,他咬住了下唇,觉得难堪狼狈,将汪子真推出门去,扶着桌子吐了个昏天暗地。  汪子真被门板砸在脸上,他退后了一小步,听到里面连续不断的干呕的声音、桌椅碰撞的声音,随后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汪子真忙去找总管兼任大护卫的易宁,易宁听了忙往回赶,道:“放心,主子没事,来人,送汪公子回去,公子若有什么需要,跟丫鬟说一句便可。”  汪子真心中疑惑更甚,心烦意乱,呆坐了一下午。第二天失魂落魄地去找重照。  重照以为他在为郭家的事难过,不料对方却当头来了句,“小侯爷,你是有身孕了吗?”  重照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了好几声。  易宁把门关上,汪子真忙说:“侯爷恕罪,若真是如此,我不能住在这儿,平白污了侯爷的清誉,我这就出去找客栈住。”  重照说:“不用不用,我没事。你怎么猜出来的?”  汪子真低头说:“我已经娶妻了,入京赶考前,她就已经有了身孕,故而对有喜敏感一些,不过我妻子来信说她已经生了,母子平安。”  重照沉默了好片刻,反问道:“你不是不举吗?”  汪子真哽了一下:“……那是他们捉弄我的话,侯爷怎么能信?”  重照回忆了下对方说话时轻快的语气,无意间被秀了一脸,没想到对方在家中连美娇娘都有了。  汪子真又认真说:“侯爷放心,我会替你保密。我还想麻烦侯爷一件事。临行前贱内送了我一串手镯,我一时没防马氏的贪念,被她偷走当了,我拿她无可奈何,求侯爷帮我赎回。”  重照说:“明日让易宁同你去一趟当铺……等等你别跪下,汪兄为人霁月清风,我甚是欣赏,我不过尽绵薄之力,汪公子不用如此客气。”  汪子真认真地说:“侯爷,这不一样。侯爷是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帮我这样一两个普通人可以说是容易至极又如同举手之劳,可于我而言是大恩大德当涌泉相报,若是我不感谢,岂不是如同大街上的乞丐被人所施舍?侯爷若是再这么想,置汪某的骨气和尊严于何处?”  重照一愣,搁在椅子把手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待许长延也是如此,对方会这么想吗?  汪子真继续说:“我还想问,小侯爷今天觉得郭家家境如何?”  重照:“并不贫寒,相反,足够富足。”  汪子真说:“两年前,我表舅,就是郭江,来信跟我爹娘说他们在京城穷困潦倒,打算离京谋生计,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拥有了一间宅院……我本不敢怀疑。我表舅他在京城漕运码头做事,大约两年前,升了职,负责检查货物和清点数量,大约在这时,郭家才富起来了。”  重照说:“你怀疑他手脚不干净?”  汪子真说:“数日前我表舅喝醉了回来。我把他扶回去的时候,听到他说,等这条船上的东西送到了,他就金盆洗手,离京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重照问:“去哪里的船?”  “南境,”汪子真说,“直达南境,没有中途停靠点。”  京城通往南境,有一条完整宽阔的水道,速度比陆路快,因此京城与南境的往来物资和消息往往走这条渠道。  重照心里咯噔一声。他哥与西南王密谋的书信,走的就是这条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镇国公二公子在府里养了个小白脸,姓许,容色俊美无双,凤眸潋滟生姿,苦读十载考功名。  重·供媳妇读书的好男人·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下面那个·照  不行了,谁来阻止我的脑补第41章   易宁被重照派去漕运码头询问,不过他扑了个空,今日郭江休假,同伴不知他去哪里了,估计是在哪个酒窖里喝酒。  他站在码头好片刻,看不出半分异常,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人朝他走了过来,“易宁?你怎么在这里?”  易宁微微颔首,“韩公子。”  韩浩阳微微一笑,道:“我爹有些东西要送到南方的朋友那里去,我给送过来,你怎么在这?重照……小昭侯呢?”  易宁说:“侯爷在府里呢,我奉命来查案。”  韩浩阳:“什么案子?”  易宁苦笑了一下。事关重大,即便韩浩阳少年时和重照关系亲密,他也不敢实话实说,便道:“没什么大事,侯爷接了个小案子,要查点东西。”  韩浩阳也不难为他,“行吧。你们侯爷在府里?我去瞧瞧他去。”  易宁头皮一炸,重照近两日反应严重,不然就亲自过来了,他忙道:“韩公子!我家侯爷他……他染了点小毛病,会传染的那种,您改天再来吧?”  韩浩阳再三被一个侍卫阻扰,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但也没追究,心情不怎么好的离开了。  易宁准备打道回府,半路却被镇国公府的家将拦住了。  重照早早就让易宁出门,起身后实在用不下早饭,吃了两口又全部吐掉,他皱着眉让人全部拿下去,怎么也不肯动嘴了。  坐着攒了半天力气,重照站起身,走回床头,把那几封信掏了出来。  等拿出来,重照才发觉不对,从信封底抽出一张纸。  纸质分三六九等,重照一摸便知纸质极好,他把那折起来的纸摊开。  许长延的字苍劲有力,有一种带着风骨的美感。  短短几行字,重照看了许久——  嘉兴一十一年,殁,于许府后院。头七,月色满天,酩酊大醉,于左臂种下一颗相思豆。  同年,流放边关。生死一博,死于战场,时年嘉兴一十五年。  现今嘉兴六年。 第25章 易宁忙跪倒在地,背后冷汗直冒,拿起石头最后还砸了自己的脚。  林飞白说:“不把脉我怎么看病情?!哪个扯犊子说的这玩意儿?”  许长延看了易宁一眼,登时怒了,“把刘太医叫过来,若是谁敢在我面前说谎,我要你项上人头!”  林飞白吓了一跳,易宁抬头给他使了个颜眼色,林飞白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飞快地反应过来,“许大人恕罪,这件事万万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许长延脸色微黑,“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  林飞白却无法应答。许长延微微捏着重照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他可以权势滔天,可以在京城翻云覆雨玩弄手腕,他可以扳倒李家逼迫重照嫁给自己,却唯独得不到他,连他全身信任的林飞白都不如,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秘密。  许长延气得肺腑都快炸了,怀里虚弱的李重照却让他无可奈何,他压抑着怒火把人放下,自己走出了房间,“好好看着,若人有碍,唯你是问。”  房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林飞白松了口气。  重照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刘太医的治病经验丰富,糖水效果很好。  林飞白说:“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得好好休养,皇宫重地,得赶紧回去,把今日份的安胎药喝了。”  易宁低声跟他商量,“侯爷昏迷着,这里又是皇宫,这件事我们还得保密,不能让许尊使和国公爷知道。我们两个做不了主,得先让小侯爷醒过来才是。”  林飞白犹豫道:“那行,我施个针,你去外头守着。”  林飞白脱下重照的里衣,对方眼见着掉肉瘦下去,以前圆润的肩膀都没了,嘴上一点血色,脸色还是虚弱的苍白。  林飞白一根针还是不敢扎下去。  扎针把人强制激醒,对身体不会好,他这样根本不是在帮重照,而是陪着对方,拿自己的身体在做代价。现在重照仗着身体底子撑得住,可以扛一扛,等将来呢?孩子大了,他能熬过生产吗?  现在只是在外头烈日下跪上一个时辰,以后呢?难道要上刀山下火海?不是要人命吗?  林飞白收起药箱,忽然推门出去。  易宁吓了一跳,林飞白问:“许大人呢?”  易宁问:“出了什么事?”  林飞白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是在纵容小侯爷的任性。我身为医者,不能眼见着看他再这么胡闹下去,这是要一尸两命的事!”  林飞白找到许长延,请他把重照送回昭侯府。李正业那边他一句话都不敢提,便让易宁去通报一声。  衡帝派人过来关心了几句,林飞白把刘太医的说辞递了上去,带着人回昭侯府。  林飞白以为许长延会严刑拷打他让他说出真相,没想到对方却很平静地应了下来。九龙卫首尊使面容俊美无双,权势滔天,一身深色锦袍,幽深的眼眸里是谁都猜不透的万丈深渊。  许长延只是规矩地把重照抱回了屋子,林飞白觉得自己在他们身边有点尴尬,便道:“我、我去煎药。”  许长延低声应下。  林飞白对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首尊大人还是有点发怵,之前的坚定立场顿时动摇了,他煎完药,回房推门进来。  他动作轻,房门没怎么发出声音,又或许是里面的人专心致志,根本没注意到他。  只见许长延坐在床头,他手里攥着重照的手腕,把重照之前在床头上扎到的木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粗心大意的小侯爷,手被扎伤了也不好好处理,木刺都扎在肉里面,握紧手心的时候都不觉得疼吗?  许长延眉眼低垂,神色在晃动的蜡烛下显得温柔无比,他常年握剑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微微颤抖,就怕一针下去扎歪了把人扎疼了,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林飞白没谈过恋爱,在这一刻却觉得许长延确确实实是把人放在了心尖上。  身形修长的男子把全身心的温柔都压在了伪装的冷漠外表下,此时此刻,对着床上的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林飞白抖着手险些把药给洒出来。  苦药味弥漫开来,许长延回过神,让林飞白过来。  “这味怎么这么奇怪?是什么药?”许长延把药碗接过,“他没醒,我喂给他喝,还请林太医出去候着。”  林飞白犹豫了一下,说:“禀许大人,这是安胎药。”  “啪”的一声,药碗跌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许长延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问:“你说……是什么药?”  林飞白低着头,看着药溅开在两人的衣服下摆上。  林飞白跪倒在地,“求许大人开恩。小侯爷他总是不顾着身子胡来,我可以答应他保守秘密,可是在我是他朋友之前,我首先是位医者,病人如此胡来,我不能再由他这么任性下去。”  许长延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仿佛当头一棒,直接把他砸懵了。  许长延发愣了好片刻,才艰难地开口,“你是说……他怀孕了?”  怎么会怀上呢?不,重照的体质是可以的。不过按理说,怀上的几率很小。他和重照只有在静安寺有发生过关系,但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有了呢?  林飞白应了声是,把地上的碎碗捡了起来就告退:“我去再拿一碗。”  许长延看着他离开,才略微回过神智,他走到床边,一时不知是该坐下还是站着,看着床上呼吸轻微的重照,觉得这人消瘦的脸颊刺眼无比。  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负心汉?!让重照这般心神憔悴下去,真该千刀万剐。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许长延心情糟糕,本想不理,结果对方很是执着,敲了好几声,许长延被烦得站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汪子真,他穿着一身青色外袍,布料做工都是上乘,是重照原先只穿过一次,因为不合身了,所以便送给汪子真。汪子真本不愿意白受他恩惠,听说不要就扔掉了才勉强接受。  汪子真一穿淡色衣裳,身上的书生温润气质就非常明显,他本身就相貌英俊,玉树临风,让人不觉吸引过去。  汪子真说:“小侯爷在里面吗?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许长延心中警铃大作,竟一时忘了汪子真是谁,见对方相貌上乘,又穿着重照昔日穿过的衣裳,还就住在昭侯侯府里面!甚至与重照关系如此亲密,能够随时过来探望,随意进入重照的卧房!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绝对就是他,没跑了!  许长延盯着汪子真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和凶残,汪子真与九龙卫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对方,但对方目光太可怕,汪子真僵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这位公子,你是何人?怎么在小侯爷的……”  许长延缓缓地说:“侯爷今日身体不适,你改日再来。”  汪子真从未入过官场,看不出许长延身上那件贵重至极的衣裳,只当是重照的某个要好的朋友,关切地问起小昭侯,道:“是小侯爷又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了吗?我今日出门带了些葡萄干,这个能开胃,或许能减轻害喜的症状。我这就去拿……”  汪子真还没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扯住了胸口的衣领,他吓了一跳,几乎窒息了一瞬间,面前的陌生男人眼中满是怒火,“是谁给了你熊心豹子胆,让你去碰李重照,他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许长延把汪子真一把推倒在地,说:“来人,把这人带下去,直接阉了!”  汪子真没习过武,摔了个结实,一脸懵圈地问:“等一下,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阉了我?!”  此时,端着药碗的林飞白姗姗来迟,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被九龙卫扣住的汪子真,把药碗给旁边的丫鬟,“许尊使!你这是干什么?!”  许长延怒道:“我不仅要阉了他,我还要将他千刀万剐!”这么对他的李重照,让他的李重照处处受侮辱和牵制,千刀万剐都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林飞白忙上前阻止,他就离开了一会儿,这是发生了什么灭门之仇吗?  汪子真愤恨道:“林兄,这是哪里来的疯子,一上来就要打我,还要阉了我!”怎么就这么多人看他那个……那个不顺眼呢!  林飞白拦着许长延:“许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汪兄只是在府里静心读书,准备考功名的,许大人,你冷静下,把话说清楚。”  许长延愣了一下,反问道:“他……叫什么?”  林飞白把汪子真拉起来,说:“这位是汪子真,因为没地方住,小侯爷请他来府里静心读书。你们刚刚是吵架了吗?”  许长延终于从他那混乱的记忆中找到了汪子真这个名字,虽然与前世不大一样,但汪子真这个人确实存在,且前世与重照毫无瓜葛。  许长延艰难地问道:“他和小侯爷……只是朋友?”  汪子真快要崩溃了,“我只是个穷苦的读书人!爹娘在外地种田,家里还有妻儿!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怀疑我?!行吧,那我就随你们的愿,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林飞白忙要上去解释,却被许长延一把拉了回来,眼见着汪子真被气得走远了,九龙卫原地消失。许长延失魂落魄地问道:“重照的孩子……不是他的?”  “啊?”  许长延松开了手,比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要迷茫混乱,几乎无法思考的大脑简直要炸开,他忽然转身走回房间,坐在了床尾。  许长延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孩子多大了?”  林飞白说:“两个月有了。”  两个多月前,正好是静安寺那天。  是他疯魔了,重照位高权重,自己又一身傲骨,除了处处受制于他,没人能逼迫小昭侯做那种事。  许长延闭了闭眼,晕眩似的扶住了床沿。  许长延喃喃道:“男子……即便他体质特殊,几率也是非常低,怎么可能?”明明就静安寺那一次,虽然他做到了最后,但也及时清理了。就是太过激动,没顾得上给重照喝避|孕的药,但……怎么会这么巧?  林飞白震惊了,“许大人,你都不敢肯定吗?算了,我觉得我现在说再多的话你也听不下去,那便罢了,先把这安胎药喂给侯爷喝了。”  许长延接过,他又用喂糖水的法子,一点点把药哺过去。  林飞白背对着他们,听着声音,脸色有点发红。  等喂完了,许长延说:“你们出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他醒过来。”  林飞白一怔,忙劝道:“许大人,前三个月不能同房。”  许长延一愣,微微动了怒:“我知道!我就看一会儿,什么都不做!”他有那么禽兽吗?!  林飞白不可置否,任谁看着心上人无力反抗地躺在床上的样子,谁能把持地住?碍于人家官大权势大,弱小无助的林太医缩回脖子,出门的时候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了。  许长延握着重照的手,看着人安静的睡颜,思绪万千。  重照小时候那么娇气怎么也不肯喝中药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安胎药这么苦,这人是怎么一天有一天不间断地喝下去的?  今天若是他就真的赌气决裂了、真的断了,而不是心软了听了易宁的话就冲进宫里,这人打算怎么办?  小刺猬晕倒在地上,一身尖锐的刺都成了摆设,却露出全身上下最软弱的一块地方,被人看见了,那是多危险的一件事情啊!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宁可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要与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心就这么狠呢?  许长延此刻已经被滔天情绪淹没,他重重的呼吸,仿佛被激怒了的压抑而不敢爆发的猛兽,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他又非常地克己守礼的,重照没同意,就不掀开被子看一看重照的肚子,即使在静安寺里他已经看过全部。  许长延几乎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知坐了多久,心绪复杂,再一次把前世过往慢慢地拿出来梳理回忆,以往每想起一次,都仿佛在那迟迟不肯结疤的血肉上撒盐般凌迟一次。可这次却不同了,仿佛被人轻柔地包扎了伤痕,一点都不疼了。  即便这只小刺猬再拿着刺对着他,他也会死死抱住,绝对不再放手了。  许长延抓着重照的手,双目炯炯有神,一点都不困。  外头的夜色已经降临,昭侯府上下挂上了灯笼,房间里昏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许长延仿佛浑然不觉,连房间里的蜡烛都没点上。  重照醒来的时候,险些被床头坐着的黑影给吓死。  一声呼声被他卡在喉咙里,重照险些被自己呛死,他喘了口气,幸亏许长延对他的印象太深,立刻就反应过来。  重照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咳许尊使你是想吓死本侯吗?!去点根蜡烛。” 第27章 林飞白点了点头,想起汪子真,又觉得一言难尽,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劝住,难为这秋闱将近,汪子真怕不是要崩心态?  林飞白说:“对了……侯爷,林某实在看不透你和许尊使,许尊使对你一片痴情,甚至在议政殿前百般相护,连衡帝的脸色都不看就把你抱到东阁卧榻上,为何……”  重照接话说:“为何我就是不喜欢他?每次连犹豫都不犹豫就直接拒绝他?我看着像是不解风情之人?”  林飞白点了点头,“对。”  重照摇了摇头,“你看,这就好比是小孩子想要一件漂亮精美的东西,最后费尽心机得到了那东西,却等到那股新奇劲儿过去之后,就丢在一边,再不想看上一眼。我从未想过和他一起走下去,成亲是更不可能。”  林飞白愣了愣,“为何不试试呢?万一……”  重照打断他:“不,我不想,代价太大了。”  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李家的家破人亡,还有许多他始终堪不透的心绪复杂,重照绝对不会去选择重蹈覆辙。  不过李家的事迫在眉睫。  李重兴案爆发当天,李正业就对人用家法处置,李重兴当场被打晕过去,血肉模糊,医诊的姜太医吓了一大跳。  这张牌打得李正业也措手不及,他在书房中皱眉思索究竟是皇上还是丞相的手笔,难为他一武夫,阴谋算计一点都玩不过大齐这两个人,此时也一点都没想到韩家身上。  钟氏让人送了茶水过来,钟氏说:“你看这事儿,怎么搞的,重兴怎么就扯上勾结西南王了呢?”  李正业有些动怒,“你自去问问他,为何就这么想不开!我看他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心思都敢起。你这个做母亲,儿子就这样带出来的?”  钟氏反驳道:“怎么就怪我了?不是你不好好教导他?你只知道往边关去,连家都不回几次,重兴难道不需要你教?”  李正业从来不为李重兴担忧,李重兴从小才学虽不算优异,但胜在乖巧懂事,从不沾染京城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欺软怕硬这样的恶习。想来唯一不好的,就是与丞相家的公子结交过密。  那个丞相家的公子,是丞相他亲儿子许鸿义,而不是许长延。李正业和许鸿义没见过几面,但莫名觉得对方和丞相一样,跟个老狐狸精似的,肚子里都是坏水,每天想着算计别人。  但是教育这件事,李正业承认自己不能轻易推卸责任。  到了晚间,重照早早地从大理寺出来,回了国公府。  彼时李重兴正奄奄一息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李重琴还在祠堂面壁思过。  许是连下人都知道大公子在外头犯了事,国公府内静悄悄的,和前世的萧瑟竟有几分相似。  让重照欣慰的是,钟氏的病情好转了不少,面色红润,倒显得近日奔波劳碌的重照面色憔悴。李正业饱含深思地看了重照一眼,不容置疑地说:“随我来一趟书房。”  重照跟钟氏道过安,随他父亲去了书房。  房门一关上,重照没想到李正业劈头就问:“你和许长延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危险,他晕倒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重照沉默了片刻,谨慎地说:“爹,我和许大人乃是同窗,小时候交情比较好,你也知道的,我常和他玩……”  李正业气得抖胡子:“交情好?你们交情是好到哪种程度,竟然让他不假手于人亲自抱着你走过议政殿门前,甚至为你传唤太医,还、还……”  还亲自把人揽在怀里,一只手搁在腰间,一只手捏着重照的手腕,亲密无间,那种神态,焦急和担忧,绝对不是作伪,李正业亲眼所见,不由不信。  后来他又被皇上留下了,都来不及把人带回国公府。  李正业沉下脸,说:“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我都不敢跟你娘说,就怕他气坏了。九龙卫是由皇上私立,看着权力大,实际上比镇国公府还要危险,再加上他那身份敏感……不行不行,这门亲事我绝对不能接受。”  重照:“……”为什么总能说到亲事去?  重照说:“爹,你放心,我有分寸。我有官职侯爵在身,若我自己不同意,能让人家乱来硬来吗?你放心,我能做主。不过你别跟娘说,大哥和小妹已经够让她操心了。”  重照倒了水,亲自递给李正业,道:“大哥的事,爹打算怎么办?”  李正业失望地说:“他咎由自取,我尽力而为,不然还能如何?”  重照继续问:“爹想过卸甲归田吗?”  李正业神色微微动摇,“李家代代从军,如今挣了个国公之位,说放弃又怎么忍心放弃呢?可世家大族,又哪个能在京都延绵富贵过三代的?我怕不顺应天意,反倒让李家遭受大祸。况且……”  老骥伏枥,尚能志在千里。李重兴罢黜官职,重照又不适合,李家旁支更是凋零。国公府不老,却是已难以传承。  重照说:“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保全李家上下要紧。爹,既然皇上容不下我们,干脆便退一步,离开京城,也好过在这里遭皇上猜疑。”  李正业想了想,“等新帝即位再谋生路吗?十二殿下心性纯善,若能登帝,是大齐之福,但这得等多少年,我怕是都提不动刀了!况且你怎么办,我和你娘走了,你一个人独自呆在京城?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重照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每天护卫那么多,安全得很。”  李正业不担心他安全,他担心自家白菜被许尊使给拱去了。  李正业便道:“我和你娘走也行,得让我们看到你成亲,男的女的都娶进门。”  重照:“……”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了,重照说:“我去看看大哥。”  李正业叫住他,“你大哥他在上药,每次上药都嚎得跟猪叫似的。”  重照叹了口气,说:“那我去看看重琴。”  重琴在祠堂跪了大半个月了,整个人瘦了一圈,重照点了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转身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重照看着她忽然变得桀骜不驯的眉眼:“世事难料,王权富贵,如今堪透了么?”  重琴因为多日不说话,说的极慢:“哥,我想入宫。”第44章   祠堂位于镇国公府深处, 四周静悄悄的,几乎无人经过。  缥缈的香火弥漫,重照把李重琴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重照觉得这个念头荒谬无比, 不敢置信地说:“你想参加选秀, 成为秀女后入宫?且不说皇上已经年过半百, 许久未曾开办选秀大典充实后宫了。帝后如今是琴瑟和鸣, 感情深厚, 你去当妃子?皇上会宠幸你吗?”  重琴长相和她娘有七八分相似, 容颜不算绝色, 却是恰到好处的漂亮, 即便没有化妆打扮,也有几分清丽脱俗的韵味。  重照想,这是他的妹妹啊, 当年趴在他怀里,软软的娇气无比的妹妹啊。  重琴平静地低下头:“我知道不会,但皇上会赏赐我权力,如果可能,我会成为贵妃。李贵妃……听起来非常威风的样子, 至于男人……我从来都没有指望过。”  重琴和她娘完全相反,一直认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他们。  重照想, 这点倒和他想的差不多。  重琴忽然弯下腰,磕了个头, “哥,我需要向你道个歉。”  重照回过神,神情微冷,“你不应该跟我道歉, 你应该去跟娘和爹道歉。”  重琴说:“没有用了,钟夫人早晚要把我丢出镇国公府,爹看在我我娘的面子上留着我。哥,你看,这样的境遇下,我不入宫我还有什么出路?”  重照捏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说:“爹没有把你做下的事公布于众,姜太医爹也会暗中处理掉,将来嫁人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入宫?”  重琴说:“非要入宫。”  重照手心炙热,重琴忽然发现他哥近日消瘦了不少,不再像当初从战场上归来、那般意气风发仿佛自己就像个小太阳似的模样,率性洒脱,傲气又高贵,那般夺人眼球引人注目。  他仿佛承受着什么压迫似的,两颊都陷下去了,背脊微弯,骨瘦嶙峋的手上还缠着一块白纱布,胸口的衣领扣得紧紧的,脖颈白皙,喉结微动。  重琴又想起,他哥身份特殊,又是嫡出,光芒万丈,以至于京城只知镇国公府二公子李重照,不知镇国公府庶出之女李重琴。  重琴微微闭眼,听见她的好哥哥慢慢地站起身,然后走出了祠堂。  她缓缓地松开手,里面是一朵粉色的簪花。她记事起第一份生辰之礼,是她的二哥哥送的。她第一次骑马,是她的二哥哥带她骑的。他们还放过风筝,踏过春天最烂漫的花丛,走过长安街最繁华的元宵节。  最后也是她亲手把人推开的。  国公府的小厮轻手把门合上,发不出一点声音。重照站了一会儿,酸麻的小腿渐渐缓和过来了,他微微笑了笑,“跪麻了,大少爷呢?他现在在哪?”  下人恭恭敬敬地说:“小侯爷请随我来。”  重照走得慢吞吞的,他倒没重琴想那么多,从重琴做下下|毒的事来,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有了裂缝,从此以后,只挂着血缘关系。就像京城里的那些大家族一样,血缘是唯一的纽带,一旦发生了利益冲突的事,自己都会内斗起来。  李正业亲手上的家法,直接把李重兴当场抽晕过去。如果场面不惨烈,也不能让人不把李重兴带走了。  李重兴去了半条命,脸色惨白地趴在床上,一点也动弹不得。  下人搬了个椅子,重照在他脑门边坐下,看见李重兴掀了掀眼皮。  重照目光扫过他背脊上的伤口,因为敷上了药草,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直至大腿,心道他爹确实是下的重手。  李重兴吐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外头如何了?”  重照说:“爹去求了情,皇上暂时不追究你了。”  李重兴说:“皇上不会放过西南王。”  重照说:“所以你暗中布置了什么,你可以告诉爹,让爹暗中派人去撤了,一旦钦差大臣发现,铁证如山,国公府和你一起倒台。”  李重兴答应得飞快,“好,我什么都愿意跟爹说,但是我有个要求,在这之前,我想见一眼许鸿义。”  重照质问他:“于是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爹?”  李重兴忍着痛抬起头说:“重照,你别多想,我不是不相信爹。爹他常年领兵在外,京城的事他不懂,一味忍让退步,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那些对国公府不怀好意的人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我们自己必须先采取行动。”  重照看着他,“我不信你,让我去替你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想让国公府跟你一起完蛋,你就自己去跟爹把事情说明白。”  李重兴赶忙拉住他的手,却最终只拉住了袖子,仓皇地说:“二弟!你别走,你要是不帮我,大哥我可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求你,帮我请许鸿义过来。”  重照转过身,“你为什么这么信他?”  李重兴说:“他是丞相之子,位列门下省,他能接触到大齐中枢,能帮我想到办法。大哥我不想就这么仕途止步,求求你,二弟。”  从在青崖学堂读书起,因为年龄的关系,李重兴不高兴带着他这个顽劣又总惹祸的傻弟弟,总和老谋深算的丞相之子的许鸿义一起。因为年岁相仿,便一同考科举入仕途,只是许鸿义本身心术不正,直接把人给带歪了。  重照狠下心抽出自己的一角,皱眉问:“你当年有本事给我下药,现在连个传消息出去的办法都没有?”  李重兴微怔,一句挽留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怎么也抓不住了。  华灯初上,月色满天。  李正业紧盯着宫里的动静,得知皇上阅完奏折后便去了皇后那里,才放下心。  钟氏给重照夹肉,重照摆手说:“娘,不吃了,我吃不下了。”  钟氏皱眉,“吃这么点怎么行?这点能吃饱?”  重照不动声色地用手盖住肚子,说:“真的饱了,方才点心吃多了,吃不下别的了,等回去了,我再吃点夜宵。”  钟氏于是放下筷子,“我给你做了件衣服,亲手选的料子,你跟我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重照方才恹恹的神情立即变得机警起来,他脑门上冒出一滴冷汗,站起身跟上钟氏,说:“娘,我都多大了,你还亲手给我做衣服。秀房这么多手巧的秀女,你累着了自己可怎么办?”  钟氏说:“你爹也有呢。这是为娘的一片心意。”  重照脱了外衣,钟氏看了看他的小肚子,说:“这还真吃撑了?”  重照挺胸收……收不住,只得飞快地套上衣裳,衣服显得有些宽大。 第29章 读者“本无心,何有忧”,灌溉营养液+2  读者“啪叽ww”,灌溉营养液+12018-12-28 21:24:50  读者“陌陌家的包子”,灌溉营养液+42018-12-28 17:25:35  读者“闲时棋子”,灌溉营养液+32018-12-28 14:27:18  读者“俍瑄”,灌溉营养液+32018-12-28 12:12:20  读者“珋柏不是六百”,灌溉营养液+52018-12-28 11:20:07  读者“shiye”,灌溉营养液+202018-12-25 09:17:21  读者“灼灼”,灌溉营养液+102018-12-25 00:01:48第45章   九龙卫跟李家不对头吗?京城里都这么认为, 九龙卫是皇上手下的走狗,李家是世世代代的忠臣良将,这一比较, 不但京城百姓自然向着镇国公府, 史官手里那支笔也是。  但重照觉得许长延不是这样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之人, 重照小心翼翼问道:“该不会, 我哥欺负你了?”  小长延小时候那么小, 无依无靠手无寸铁, 长得好看, 忍气吞声偏生那一身风骨坚不可摧, 一看就是能逗得出乐子的。要不是重照在京城护着他一点,没准人能被人贩子给拐跑。  许长延神色平静,只是喝了口茶水, 重照说:“我哥他能有多大事,顶多看你不顺眼,他在京城几乎看谁都不顺眼,眼睛都快挂天上去了……”  许长延看着他,眼眸幽深不可测, 沉默不语。  重照惊道:“真是我哥啊?他当年没做什么恶劣的事吧?”  许长延却说:“不是。”  这下重照倒是错愕了,“不是我哥?那还能是谁?我娘都没跟你见过几面, 总不会是我妹?重琴那么小的女孩子你难道都躲不过?”  许长延无可奈何地说:“都不是, 是你啊。”  重照又惊又怒,“你恨我?竟然是我?我幼时在京城里对你百般相护, 你还恨我这还有理了?”  许长延见他愤怒地瞪视他,又是难过又是气闷地说:“你前世把我强娶入府,还把我关起来,什么都不允许我做, 冷落我让我受气受委屈,你还有理恨我?你这么怨恨怎么不去造反呢?不行你给我滚出去,我受不了你了。”  重照站起身,想把人给丢出门去,许长延忙按住他,无奈地说:“等一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重照扯住他的手臂,“易宁,快进来,帮我把人拖出去!”  重照力气不小,许长延竟被他拖了一步,又不好下重手硬来,转眼便被拉扯到了门口。许长延忍无可忍地说:“你老出现在我面前,处处撩拨我,让我不能一门心思习字读书,红尘万丈都落在了心上,搅得我心烦意乱,李重照,你说我能不怨你吗?”  许长延反手抓住了重照的胳膊,恰好重照转头看他,两人仿佛鼻尖相碰,距离近的仿佛亲密无间。  刚推门进来的易宁:“……”  愣了一秒的侯府总管兼护卫长易宁飞速地关上门,“打扰了!”  十多岁的小长延敏感又脆弱,对钱家以外东西的感知还是一张空白的纸,什么也不懂的他,就这么上了纨绔少爷的贼船。  小长延第一份生辰礼,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穿上新衣裳第一次在酒楼里吃饭……如果说重琴只是从重照那里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柔,长延却见到了一个世界,把他从灰暗的一隅拉入了万丈红尘,满眼所见繁华,都是这人亲手递上来的。  许长延看着重照的眼睛:“你拔掉老先生的君子兰被罚抄书的时候,求我给你抄书;你偷跑出去看花朝节,是我给你圆的谎;你在游船会上,拉着我的手,带我从甲板的那一头走到最后……”  重照鬓角一滴冷汗,连许长延搁在他腰上的手都没察觉,“那是我怕你掉下河……”  许长延道:“周围有护栏,我还能自己跳下去么?上课的时候你还偷偷朝我看,给我带好吃的点心,问我为什么长这么漂亮好看,问我为什么只长个子不长肉……”  “还问我……将来打算娶妻妾吗?”  许长延肯定无比地说了结论,“这些,都不是你对我有意思?”  神他妈有意思,重照睁大眼睛说:“就算我越了界,那你为何不说清楚些,向我表明这个误会……”  许长延怔了怔,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对,这对你来说一直是误会,就我当了真。”  重照皱眉,“什么我一直是误会?”  许长延收回了手,眉眼淡漠,薄唇微抿,情绪十分低落,无比缓慢地说:“你离京前,最后一次过生辰的时候,请了很多人过来……”  重照回想了一下,离京偷跑去边疆前的那一次十七岁生辰,因为就此告别京城,便请了一大堆狐朋狗友过来,好好热闹一番。重照说:“我还给你发了请帖,你根本没过来,你去哪了?”  许长延说:“我不是没登门,只是让你没见到我而已。”  重照愣了,“你见到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许长延又慢慢走近了一步,逼问他说:“我不止见到了你,我还听到你跟你的好朋友们说……说我出身卑贱,并没有真心把我当朋友,相反你觉得我只是非常可怜,非常同情我,就像路边可怜兮兮的流浪狗,顺手捡走了便是……你还说,我就像个可笑的玩物,对不对?”  许长延气势太强,语气冰冷,重照觉得压迫感太强,便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许长延掩去眼里的失望之色,“我跟你身份有云泥之差,这无可辩驳,我也承认。但我不敢相信的是,我以为我捧出了一颗心换你真诚公平相待,你不以为意,甚至在心中不屑一顾认为我很可怜可悲而已。”  重照在脑海中搜刮了无数遍,才堪堪回忆起一点蛛丝马迹,陈年旧事已经遥远不可追,只有恍如隔世之感。  重照猛然想起自己在出嫁的那天,曾在许长延面前说过一句话,“许府门槛如此之低,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许长延蓦地转身,就这么推开门大步出去了。  重照回过神,连他的袖子都拉不住,“许长延,你去哪?你给我站住!许长延!”  许长延步子又急又快,他面色冷然,听到身后易宁说:“小侯爷,当心着脚下!”  许长延的背影顿住了一瞬,但很快又消失在长廊尽头。  重照被易宁拉住,许长延执意要走,他肯定是追不上,但没想到这件事已经成了对方心中多深的刺,说翻脸就翻脸,说走就走。  重照那时候才十七岁,相貌好家世好,玩得来又机灵敏捷,最是骄傲自满的时候。他爹答应他带他去边疆的时候重照心情是最好的时候,恰逢他过生辰,头脑一热,几乎把京城里差不多年纪的公子都下了请帖。  国公府别院热闹非凡,重照喝了点酒,有点醉,当时韩浩阳不在,他哥也不在,重照被一群人围着,下至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上至弱冠的青年男子。  于是就有人问他,“听闻李二公子和连中二元的那位新秀许公子关系不错,对方出身低微,只是仗着才学好才被丞相收为义子,长得又不像一般男子,李二公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重照觉得这话不是意思,皱眉说:“弯弯绕绕还是不是男人,要说就说清楚些,别扭!”  一个向来跟着陆景胜的公子说:“二公子出身高贵,怎么能跟低贱之人为伍。二公子难道甘愿自降身份?话说二公子身边的那个座位,不是特意留给许长延的吧?”  重照正想着许长延迟迟不来,落了他的面子,便气道:“当然不是,这能认真?不过是玩玩罢了。人生应当及时行乐,来,喝酒。”  喝酒误事,口不择言,重照当时连想都没多想,也难怪后来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重照之前还特意安排了下人,如果许长延进门就先通报,以免他在国公府起差迟。为何他没有得到消息?  莫不是李重兴在这里从中捣鬼了?让许长延误会了?以至于不辞而别连通报都没说就走了?  重照一时抽不出空解释清楚,九龙卫那处见不到人,大理寺近日也忙,重照因为对政务一知半解,拖拖拉拉一点活儿要做上半天,还得去问杜州这怎么判那怎么理解。  杜州被打断数次后,问:“你字写得好吗?我看过之后给你,你写个‘阅’好吗?”  重照思索了一下,“我觉得我的字……应该是当时学堂里最不好的那个。”  杜州默默地闭了嘴,让他把卷宗留下,“您老可去休息吧,这些给我。”  重照笑眯眯:“麻烦杜兄了,下次请你吃饭。”  皇上已经派人去南境过去数日,信件一来一回也该有了,却是没什么大的消息。李正业每日往户部吏部跑,把李重兴欠下的大窟窿填上,不管怎么样,勾结地方官员贪污受贿这个罪名是除不掉了。  许长延自从离开侯府后就失踪了,重照也是三天前才知道对方早已去了南境。  已经快三个月了,重照胃口变好了。南境那边迟迟不来任何消息,京城不少人吊着一颗心,重照也悬着心,收到了消息,比原定提前了两天入宫。  接应的夏老太监说:“秋闱将近,十二殿下压力大,皇后娘娘怕他受不住,特意求皇上请您过来给十二皇子解闷放松。”  重照笑道:“宫里花样这么多,要我这么个莽夫作甚?”  夏老公公笑着说:“小侯爷说的哪里话,是殿下喜欢跟你在一处,来这边,让老奴带你过去。”  到了天一阁,重照忽然问:“怎么不见小太监童宁?”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空明晞晞”,灌溉营养液+10读者“微冬”,灌溉营养液+2读者“读者”,灌溉营养液+1读者“啪叽ww”,灌溉营养液+5读者“半片二婷”,灌溉营养液+5读者“燕十”,灌溉营养液+1读者“碗尘”,灌溉营养液+14第46章   重照前两次都是由童宁带路进来的, 这次换了衡帝身边的夏老公公,难免他疑心。夏老公公说:“今日老奴陪着十二殿下来天一阁,十二殿下有心, 让老奴来接小侯爷过去。”  拐进了天一阁, 重照进屋拜见了十二皇子, 小皇子今日穿了件橘色衣裳, 腰间带着上好的玉佩, 五官与当今皇上有九分相似, 面容白皙清秀, 十分可爱。  允琮放下书卷, 迈着小短腿走下来,“小侯爷快请起,赐座上茶。”  重照道过谢:“夏公公让臣来给殿下解解闷, 我这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小殿下是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吗?”  允琮说:“并非,只是父皇会把卷子和题目给我做。功课我学了不少,却像是在囫囵吞枣,太傅讲课有些听不大懂,怕到时候文章做不出来……”  重照想起做文章就一个头两个大, 苦笑,“实不相瞒, 我在上官老先生处读书的时候, 差点被做文章给愁秃头,殿下问我这个可让我难住了。”  允琮好奇:“小侯爷也在上官老先生那里求过学?”  重照点头, “对啊,老先生古板又严厉,我还被打过板子,主要是因为我太顽劣了。九龙卫首尊使许长延你知道的吧?他是我同窗, 写的一手好文章,才学是我们那届顶尖顶尖的,殿下有机会可以请教请教他。”  允琮微微睁大眼睛,“许首尊吗?早有耳闻,就是许大人总是摆着一副冷面孔,我都不敢问他话。听说他当年差点连中三元,是真的吗?”  重照:“是真的啊,嘉兴三年的时候的事了……”  允琮惋惜地说:“怎么后来就没继续参加考试了呢?又为何去了九龙卫呢?”仕途就此止步,不然就是一日看尽长安花、封侯拜相的无上荣光啊。  重照看着允琮身上精美的绣工的衣裳,束发的上好的玉冠,柔软舒适的靴子,即便先天不足患有心疾,锦衣玉食长大的少年脸颊依旧红润可爱,眼眸澄澈,不谙世事,显然是被人百般宠爱、百般呵护着。  重照忽然想到,长延和允琮身上流着的,其实都是无上尊贵的皇家血脉。  却因为不同的际遇,最后走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都是血肉做的,谁能内心平静毫无波澜,而没有一丝意难平的不甘呢?  重照觉得有些心酸和难过,他迟迟无法回答允琮这个问题,只好岔开话题说,“不说这个了,臣有位好朋友正好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叫汪子真,才学极好,写得一手好文章。”  允琮微微睁大眼睛,“真的吗?改日带他入宫可以吗?”  夏老公公说:“殿下请示过皇上,皇上恩准,自然就可以了。”  重照想着汪子真在府里都快读傻了的样子,想把人带进宫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便点了点头。他让人换了杯白水,疑惑问:“今日怎么不见童宁?”  允琮吃着点心,转头去看夏老公公,“我也记得天一阁有个小太监叫童宁,他人呢?”  夏老公公行礼说:“殿下莫急,童宁犯了事,去慎刑司领罚了。” 第31章 小沙弥领着他走了上次不一样的路,越往静安寺深处走,气氛越是静谧,香火味也淡了许多。他们没有去房间,而是来到静安寺后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重照望过去,见普心一身袈裟,气度出尘,正是本人。  茶水清香,普心屏退了周围的人,诚恳地道歉:“数月前之事,是我监管不周,请小侯爷原谅。”  重照想着那件事追究起来他也讨不着一座寺庙的好,便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答我,我自原谅你。”  普心示意他说下去。  重照问:“柳家小姐在静安寺曾生下过一个男婴,那人就是许长延对不对?我还知道许长延是惠帝遗腹子,你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普心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此事乃天机,老衲不理红俗,实在不该妄言……罢了。”  “惠帝矫诏不假,柳家行大逆不道之事,霍乱朝纲。惠帝潘然醒悟后,露出不愿受柳大人摆布的意向,于是柳家小姐就被送入宫,怀上了个孩子。”  重照声音发颤:“他就是这么来的?”  普心面容苍老,露出一丝不忍,“京城出事后,柳家小姐被送到了寺里,我本不愿接受,只是柳家人逃脱追杀十分辛苦,我一时心软,让他们住在后面的别院里。就是那座幽僻的别院,李施主应当去过,数月前许大人便来别院里静心过。”  柳家小姐身为柳家独女,蕙质兰心貌若天仙,本来可以风光嫁人,却暗中被亲爹设计清白尽毁珠胎暗结,心里怨恨非常,几次三番想要打掉这个胎儿。  把人生下来后,柳家小姐即便身体虚弱无比,还将婴儿从产婆手里夺过来要掐死,产婆拼死阻拦,柳家小姐便把婴儿狠狠丢在地上。  普心说:“当时情况凶险,孩子连哭声都没了,丞相大人一度以为孩子救不过来了,没想到,他命这么硬,硬是熬了过来。”  惠帝年幼时相貌英俊,柳家小姐更是美貌非凡,许长延极肖他娘,细看下五官里却有几分和先帝相像。  重照苦笑了一下,道:“怪不得多年前他得知了身世的真相,会和丞相大吵一架,最后愤然离京而去。”  普心说:“惠帝固然有错,只可惜了这刚出生的孩子,带着长辈罪过的烙印,即便手上是清白的,却因为身世遭受了诸多磨难,要不是丞相援手,恐怕连活下来都无比艰难。”  重照收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感,细细密密地爬遍全身,这几乎是连刀枪棍棒都无法创下的难以治愈的疤痕。  普心看着他的神色,目光移过他的小腹,幽幽地说:“李施主忧思成疾,许施主执念深重,若有误会,一定要及时说清楚。世间多有有缘无份之事,后悔永远是最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我又没正脸 (╯‵□′)╯︵┻━┻  #自己顶锅盖#  #马上甜马上甜#  感谢  读者“啪叽ww”,灌溉营养液+5读者“兔子与怀表”,灌溉营养液+1读者“”,灌溉营养液+1读者“嘉嘉”,灌溉营养液+1读者“发际线魔鬼”,灌溉营养液+1第48章   处暑之后, 温度就降下来了,重照每日去大理寺都得加件衣裳。今日来了大理寺,早朝已过, 他发现杜州早已经到了。  杜州正和人说话, 见他过来, 忙跑过来:“小侯爷, 你知道了吗?”  重照心里一咯噔, “知道什么了?”  杜州说:“皇上立储了!就在刚刚早朝, 圣上立了十二皇子为太子, 册封五皇子允漳为唐亲王, 册封三皇子允劭为文郡王。”  一连册封两位皇子,同时,衡帝大赦天下, 连李重兴他都放任不管了,三省六部忙的不可开交,整个朝堂上下都震惊了。  杜州看着重照恹恹的神色,疑惑问:“小侯爷?你怎么回事,这两日一直失魂落魄似的。”  重照坐回位子上, 摇头说:“没事,我可能是没睡好。”  杜州坐在他旁边, 压低声音说:“我听宫里人说, 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皇上本想着等秋闱过后再下决定。”  重照点了点头, 杜州关心地问:“你近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国公府也稳住了,我看每天上朝国公爷气色好的不得了。”  重照看着面前堆叠的卷宗,明明只过去七天, 却觉得九龙卫首尊使不在眼前转悠的日子太过漫长了。  他回来后总在侯府门口站一会儿,看看对门许府紧闭的大门,问易宁,“你说许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重照有时甚至厌恶自己,一开始讨厌人想着以后天天也不要见面,现在不见面了,却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难过了。他已经开始适应许长延成为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重照问杜州:“杜兄,我有个朋友,他喜欢一个人,但他喜欢的人伤他伤得太深了,你说他该不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杜州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微微一愣,道:“他喜欢的人对他不好?”  重照想了下,“还、还挺好的。特别温柔,想得也很周到。”  杜州问:“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没有嫁给他的打算?”  重照:“嫁……嫁?也没有,我看他喜欢的人特别主动,特别愿意成亲。”  杜州道:“哦,你那朋友不是男子?没关系啊。一方喜欢一方也愿意成亲,也不像是爹娘不同意的情况,这明显两情相愿啊!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解开?”  重照结结巴巴地说:“也、也许吧。”  过了午膳时间,重照散步消食完,照例想去里间躺一会儿,外头易宁却来找他。  易宁走进门,神色激动地说:“小侯爷,许大人回京了!”  重照连披风都不拿就往外走,“他现在在哪?”  许长延进城的动静不大,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已经回京了。他入城后立即去了皇宫面圣,路上就已经听闻皇上立储的消息,前世便是立允琮为储君,他并没有多惊讶。  交代完了,许长延往宫外走。宫道很长,他一路上负伤奔波到京城,就没好好休息过。他想叫一顶轿子钻进去,可是又想到一旦自己这么做,明日九龙卫使恃宠而骄的奏折就递到案头了,便消了这个念头。  终于出了宫门,许长延停下了脚步,牵着马匹走来的九龙卫见他皱紧眉头脸色发白,担忧地说:“主子,我去叫辆马车吧。”  许长延强撑着摇了摇头,忍着发疼的伤口,重重喘了口气,“无妨,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站着也休息不好,许长延正打算快马直接回府,九龙卫却拉住了他,“主子,小昭侯来接你了!”  易宁下了马车,和九龙卫交涉过,愉快地说:“没问题,正好我们家小侯爷想跟许大人说话,我们也顺路,请许大人上轿子。”  许长延被两人推搡着钻进轿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轿子里光线昏暗,他坐下的时候眼前有一阵发黑,只觉得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  重照侧着身,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许长延容貌必定与他母亲很像,长相俊美却不阴柔,凤眸深沉,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又仿佛多了一丝病态的苍白。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眉间都是困倦。  重照鼻子敏感,惊道:“你受伤了?”  许长延感觉那双微凉的手解开了他的衣裳,车厢又有些颠簸,那只手弄的他心烦意乱又难受,许长延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按了下来,捏了捏对方的手心。  重照把他挪到自己身边,半揽着人,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冷香,伴随着开裂的伤口的血腥味。重照一只手被他抓住放在怀里,紧紧贴在胸口,重照仿佛能感受到那处有力的心跳声。  许长延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紧闭着,面色苍白如纸。重照心口发疼,安抚似的顺了顺他的背,“没事,这就回府了。”  许长延睫毛颤抖,似乎挣扎了好一会儿,碍不住疲累,靠着睡着了。  他重伤后就一直在操劳南境后事,销毁证据各处安排。随后又急切赶往京城回禀衡帝,一口气都未曾歇下,风尘仆仆满身疲累,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到了许府,重照和易宁把人搀扶下马车,放在房间的床上。  重照说:“易宁,去请林太医过来看看他的伤。宋管家,拿块干净的麻布来。”  重照解开许长延的上衣,用麻布又包扎了一下,手法小心,怕又把人的伤口给撕|扯到,半抱着人不敢动,等林飞白过来再诊治。  林飞白还没来,许长延半途醒了一会儿,重照喂他喝了杯水。许长延依旧抓着他的手,没力气似的靠在他身上喝了。  等林飞白到了,重照想把他放在床上,许长延却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重照看着怀里的人眼睛是闭着的,微翘的睫毛不住的抖动,恼羞成怒道:“你还要不要面子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这让林太医看见了怎么办?”  许长延一动不动了。  林飞白进门,略微有些尴尬地行礼。  林飞白诊过脉,神色如常,“操劳过度,再加上受了伤失血未愈,接下来几日多休息便可。”  重照愣愣地问:“没中毒吗?”  林飞白顿了一下,“中毒?没有,中毒还能走到京城?早半路毒发身亡了。”  林飞白又让重照给人把衣服解开,在伤口上抹了金疮药,细致包扎,自己收拾了药箱,嘱托了一番,又出门了。  林飞白想着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人定要花时间腻歪了,他还是赶紧走吧。  重照低头注视着许长延,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副好相貌,像是沉睡的美人,五官俊美而不阴柔,薄唇上一点血色。重照戳了戳坚硬的胸膛,宽肩窄腰,身材有料又性感,对比一下堕落下去的自己,他表示十分羡慕。  重照想了想,开口说:“许长延,我不知道你醒没醒着,但我这些话只说一次,你要是睡着了没听见,也不能怨我啊。之前……我十七岁生辰上,是我喝醉了酒,说了胡话,伤了你的心。我给你道歉,你若是听见我说的了,算我欠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许长延手指微动,蹭了一下他的手心,传来些痒意。  他慢慢睁开眼,还露出一丝刚睡醒的迷茫,眼中带着雾气,转头看着重照。  重照温和开口,“伤口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倒点水?”  许长延抬起手,嗓音沙哑,“扶我起来。”  重照把人扶起靠在床头,举止温柔,许长延不动声色:“我刚才听到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重照心知这人又骗人,冷笑一声,说:“许大人,苦|肉|戏演的不错?”  许长延无辜又委屈:“你出尔反尔。”  重照咬牙:“那你说吧,要我干嘛。”等这事了解了,他再好好算账。  许长延忽然倾身凑到他面前,琉璃般漂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脸,许长延声音透着诱|惑的味道,“让我亲亲你。”  他的呼吸滚烫,重照想要后退,后腰却被人给勾住。重照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想推,许长延皱眉:“别动,不然我伤口又要裂开了了。”  重照全身一僵,目光落在那淡色的唇,狭长的凤眸和高挺的鼻梁上。  下一刻,唇上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重照睁大眼睛,微闭的牙关被撬开,唇舌湿热而不容拒绝,重照尝到了一丝中药的苦味。许长延按下他的脑袋,动作强硬而充满了占有欲,重照呼吸被他全部夺去,终于忍无可忍,皱着眉头咬了他一口。  许长延拉开了距离,看着那红润起来的唇和牵扯出来的银丝,眼里露出了一丝满意。  重照狼狈地擦了擦嘴角,眼角一层薄红。  许长延道:“小侯爷方才吃了甜糕?真的很甜。”  重照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你你你许长延,你太过分了!”  许长延忙点头认错,生怕又把人炸毛气走了,道:“好好好都是我得寸进尺,看在我帮你解决南境的事的份上,给我的一点补偿行不行?”  重照冷静下来,沉声问:“南境怎么回事?你受伤是真?中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划重点】  首先向大家说声抱歉,明天开始期末考……(望天)容我……不不不不不断更,只是无法固定更新时间,一周内只能更新一万字(可能还不到……),所以所以真的很抱歉(鞠躬)  不过我1.11就回来啦,给大家加更!肥章!  g我就放这里了,完不成我直播吃手机!  感谢 第33章 最开始是书房,现在又是卧房,真当许府是他家了?  许长延听到门外通报的声音,让人进来,重照一进门,愣了一下。  许长延绕过案桌想去倒水喝,重照忙大步上前,“你手臂不方便,我给你倒。”  许长延挑了挑眉,听到宋管家说:“大人,晚膳马上就备好了,请小侯爷和大人稍后。”  重照推了推茶盏,“让我蹭一顿晚饭,许大人不介意吧?”  许长延说:“不用客气,我特别欢迎。只是我负伤在身,侯爷能替我倒水,不如喂我吃饭?”  重照:“……”  宋管家弓着背,掩下眼里的一片震惊。  他以为只是自家老爷单相思,看样子进展比他预料中的要快?!  当着外头下人里头宋管家的面,重照想把茶盏糊他脸上。  许长延缩回了越界的想法,道:“宋伯,去把晚膳备上吧,我和小侯爷马上来。他脸皮薄,让下人备完就都下去吧。”  宋管家忙点头,声音轻快,“好嘞!”  等宋管家饱含深意地还把房门合上,重照脸色一黑,冷笑道:“……脸皮薄?喂你吃饭?好啊……”  许长延默默地退后一步,“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我还是伤患。”  重照:“没关系,我把你嘴巴缝上就好。”  许长延闭了闭嘴,重照把案桌上的匣子往前一推,“作为交换,你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我就不打你。”  许长延沉默了半晌,脸上带着笑的表情消失,冰冷地说:“那你打我吧。”  重照皱了皱眉,他也不能死皮赖脸地问下去,扭头就要走,错身的时候许长延叫住他,“你怎么就这么心狠呢李重照。”  重照顿下脚步,撇开视线,“可我就是想知道你瞒了我多少事,我错过了多少事,当年的旧账翻不清楚,但我总想着能理顺一点就理顺一点,然后一点一点为你开解,让自己相信当年所有的事你都是身不由己的,好让我承认……”  “承认喜欢你一点都没错啊……”  许长延压在匣子盖上的手一顿,浑身的冰凉的血都仿佛被这句话给燃烧起来,整个人如坠云端,轻飘飘的不知真假。  然而心动的背后仿佛藏着无数的未竟之言,许长延看着重照微垂的眼,忽然明白了这人的复杂心绪。  许长延感觉到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抑制住激动,慢慢地说:“你还没有认清楚,重照,你对我究竟是愧疚好奇多一些,还是男女之情那般喜欢多一些……比如这个。”  他用钥匙打开锁,把盖子翻开,露出里面一把精致的匕首,镶嵌在柔软的绒布上。  重照拿起来端详片刻,匕首沉甸甸的,刀锋尖利,把手上纹路细致,莫名觉得这做工熟悉,惊问道:“这匕首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1读者“嘉愿”,灌溉营养液+1读者“wacxk”,灌溉营养液+10读者“夏天的香蕉爱芒果”,灌溉营养液+6读者“?w?明”,灌溉营养液+1读者“三钱热酒”,灌溉营养液+2读者“玄字玖贰”,灌溉营养液+1读者“招招”,灌溉营养液+1读者“啪叽啪叽啪叽”,灌溉营养液+5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橙橙橙”,灌溉营养液+1第51章   许长延只看了一眼, 道:“就是当年京城外最好的铁匠师傅做的,不过他人现在已经离京养老了……”  重照回想起来,他当年跟人提过自己很喜欢那位铁匠家的做的匕首, 只是他爹觉得带在身上太危险, 一直不允许。  长延说:“我听说你特别想要, 所以特意提前大半年求铁匠师傅打磨了一把, 但是我当时把每月义夫给的钱省下来, 还是差一截, 也不好向义父讨问, 于是便去摆摊给人写春联写字……”  长延的字非常漂亮重照是知道的, 他轻声问:“冬天吗?”  长延说:“对,冬末的时候,天气还很冷, 我担心浪费宣纸和墨水赚不回钱,一点都不敢写错,为了让客人满意,我就赤|裸着手在那里写。寒风凛冽,全身都在哆嗦, 等天气转暖和了,我钱也赚够了, 手上却冻出了疮……”  他写的字漂亮, 名气却不大,一天下来赚不了多少, 又得处处躲着重照他们,拖拖拉拉这件事做了挺久。  重照也慢慢地回忆起来,“我还笑你不知道保暖,连个汤婆子都不带着……”外头温度低风吹着, 汤婆子能撑多久?许长延连点钱都不敢向丞相讨,又怎么能次次带上汤婆子?  许长延继续说:“我拿到东西后,非常满意。满心欢喜地在你生辰那天去你府上,在府门口,我碰见了你哥和韩浩阳,你哥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他还不让我进门,是韩浩阳给我求了情。”  虽然是韩浩阳求的情,许长延却有种直觉,对方是虚情假意等着看好戏。  匆匆忙忙进门后,阴差阳错听到重照当时跟一群同龄人聊的话。  许长延仿佛被一头浇了冰水,冷彻心扉,又想起李重兴在门口说的话,两人身份有如云泥之别,重照对他也没有丝毫意思,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重照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之色,“我当时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你的话一点都没错,你当时对我没有其他意思也是真的。这我知道。”许长延打断了他,“这段事我一直不想说,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让你觉得心有同情,可怜我,内疚悔恨和补偿,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许长延慢慢地走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对我的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能忍受我碰你?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与我走在大街上,承认与我的关系,再不济,也愿意跟我白头偕老?”  他的气息逼近,重照退后一步,已经抵到了桌沿,手里的匕首磕在了桌上。他们的距离有点危险,重照眼睛睁大,嘴巴微张,却是什么都说不出。  不敢承认,更不敢否认。  但仿佛爱意还没有那么深,深到他义无反顾去选择与人结合。  许长延不容他有任何思考,贴了上来,重照感觉两人大腿都碰到了一起,许长延手臂贴在他后背,相碰的地方仿佛变得滚烫起来。  数月前静安寺的胡闹简直是一场大梦,之后便什么感觉也无,到现在才发现,他对许长延的触碰还是有所抵触的。  重照脑中混乱地想,自己能不能忍受对方更进一步,忍受在一起后将来做那种事?  就在他要崩溃的时候,许长延却收回了手,退后两步,“我不逼你,你别有压力。三年我可以等,十年我可以等,反正我疯过一次,除了你,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重照挪开了一点步子,疑惑道:“什么疯过一次?”  许长延喝了口清茶,“没什么,我有点饿了,走吧,去用膳。”  重照愣了一下,总觉得他撩了一把又把人搁在一边,气得恨不得抬脚踹人,重照一扬手中的东西,“匕首我收下了。”  许长延顿住脚步。  重照把匕首放回匣子捧起来,道:“本来就是要送我的,虽然晚了三年多,我也不嫌弃你这心意来的太晚,你应该知足才是。”  只说半句话就闭嘴,勾得他心痒痒的,这他怎么也得顺点东西回去才解气。  重照路上把东西给易宁拿着,净了手,跟着许长延在饭桌前坐下。院前落着夕阳的余晖,好像起了风,院子里门帘窗帘微微晃动。  许府的碗碟摆放的特别整齐,色香味俱全,重照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饿了。  看着重照眼睛发亮,许长延拿起了筷子,“在我这就不用拘礼了,快吃吧。”  各色佳肴的香气传到鼻子里,重照喝了小半碗莲藕炖排骨,肉香而不油腻,莲藕做的也非常软儒好吃,腹中感觉开始发热了一样,重照又咬了口酸辣小白菜,味道够足,生出一股满足感。  重照正打算把他那充满欲|望的手伸到许长延门前那翡翠虾皇饺上去,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就没怎么动过筷子。  重照舔了舔嘴角,对上他带着笑意的凤眼。  许长延问道:“好吃吗?”  重照默不作答,他觉得又是个坑。  许长延神色灰败下来,用伤心难过的语气说:“我为了你想保住国公府而去亲自涉险,受了重伤,惊险万分波折连连,险些丢了命不说,如今却连动个筷子都费力,美食都吃不上,心里有点难受。”  重照也觉得这确实是自己欠下的,于是心虚地搁下筷子,咽了咽口水,“那不吃了吧?”  许长延忙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不吃呢?就是我手臂抬不起来,你给我夹菜好不好?我想喝碗排骨汤……小侯爷真是心善。”  许长延捻着小勺子,微微凑上去,小幅度地喝着重照亲手盛的一小碗汤,露出嘴角的得意之色。  重照让外头的下人给摆了双干净的筷子,耐心地给他把菜给送到碗里,还嘱咐了句小心烫嘴。许长延倒是有点惊奇了,难得今天重照没有炸毛。  看着对方碗都满了,重照美滋滋地咬了口虾皇饺,味道鲜美诱人,和以前是一个味道。  菜色虽然不多,但味道还是有些差别,重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口味换了,还是许长延特意换掉了厨子,就跟那位周管家一样被换掉,换上了宋岭。  重照想起来便问了,“你特意换的新管家宋岭?之前那位周管家呢?”  许长延知道他说的是前世那位周管家,眉头皱紧,“换了便换了,我来了后便随便买了个能力出众的做管事,恰好没遇上而已。”  重照放心不下,多问一句,“身家清白吗?有亲人吗?以前在哪里做事的?人品怎么样?”  许长延转头看着他,“宋伯是得罪了当地的县官逃到京城来的,家里没人了。平日得了空就去街上喝茶看戏,能力倒是不错。”  重照皱眉:“光看能力怎么能行,万一是个吃里扒外对你不怀好意的白眼狼呢?”  许长延道:“怎么可能,也要看他敢不敢,你别多想了。你要是心里不舒服,那你不如直接就在我府里长住,替我管理内务。我这儿没亲眷,活儿比大理寺闲很多,考虑一下吗?”  清净又舒服,只伺候着他一人而已。  许长延转过身,膝盖暧昧地擦过他的大腿,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笑意,颇有点真心诚意的味道在里头。  重照恼怒地挪后了点身子,气愤道:“内务个鬼,我跟你说正事。前世就是那位周管家勾结外人陷害我,你小心着你府里的人。”  许长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眉头皱紧,眼里露出锋芒,“你……知道?”  重照道:“我晕倒……也许是中毒之前,那个叫阿兰的小丫鬟给我送了碗汤,汤里加了东西,昏迷过去前,我听到了周管家在外头和人说的话,故意陷害我。”  许长延拳头紧握,眼神变得冰冷,轻哼了一声,都怪他当时他失察大意,让府里混进了对重照图谋不轨之人,懊恼又生气地说:“我绝对不会再让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你了!”  重照手按住他的大腿挪开:“好好好,周管家有问题,应该提早提防起来,许府里的人要一一排查,就跟我来昭侯府一样。”  “我都排查过了。”许长延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之前就千刀万剐了周管家和阿兰,回来后我又暗中搜罗,把人给赶出了京城。宋伯你也放心,身家清白,人品也不错。”  重照没想到对方其实都考虑到了,愣了愣,想到许长延心细如发,前世既然能调查清楚,这时自己也会提防着,其实用不着他多操心。  许长延捏着他的手,重照常年握着刀剑的手养了几个月,白嫩修长,摸上去特别软特别舒服,许长延有点心痒,勾得他忍不住摸来摸去。  重照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好奇地问:“我当时是死了的话,那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中毒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雯子扔了1个地雷  读者“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雯子”,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只睡不醒”,灌溉营养液+5  读者“踏水过流年”,灌溉营养液+10第52章 第35章 李正业见其走的有风骨,甚是满意,又回过神,拉着重照坐下,脸色有点严肃,“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就告诉你娘去,让你娘做做主。”  重照心里一惊,一旦有关孩子的事,他都打死不认。  李正业继续说:“下人都说你都好几天没在府里用膳了?不是去大理寺吃,就跑去人家家里蹭饭吃,亏得人家念着同窗的交情没嫌弃你。家里是多穷啊都供不起了么?丢不丢我国公府家的脸?  重照:“……”  李正业看着他傻愣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大理寺,在公务上若是有什么问题,倒也可以请教请教许大人,莫要烦扰过度。人家也算考过功名,懂的多些。”  重照挤出半句话:“……您怎么跟我娘一样啰嗦了。”  “你娘老在我耳边叨叨叨这些。”李正业说,“那……许长延,我现在瞧着倒不像是什么有心机的坏孩子。你觉得对方如何?”  重照惊呆了,许长延舌灿莲花,就这一杯茶的时间,就把他爹给说服了?  李正业看着他,重照想了半天,竟然在重生以后挑不出大的过错,也就是些小小骗了他的毛病。  李正业看着他有些动摇的表情,说:“此次南境之事,是许大人不负旧恩,还了我们的情,不过他也险些丢了命,人情还的太大……不过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有你的选择,我也不多干预。”  李正业想起许长延方才对他说,别把重照逼得太紧,他只是没看清楚,让他多想想,他能等。竟然没想到对方是个痴情种。  不过李正业也告诫过人了,一旦重照在他那里受了半分委屈,他绝对会找机会把人教训一顿,九龙卫有那个特权,镇国公有那个底气。  李正业喝了两杯茶,站起身,重照也站了起来,李正业端详了他半天,“怎么没见你穿你娘做的那件花绿色的衣裳?你什么时候变得穿衣服的习惯?不穿窄袖贴身的衣裳改穿宽袖长袍的了?”  重照顿了一下,道:“穿着这个舒服,况且我在大理寺,总得穿的像一些。”  李正业不以为意,“随你,不过最近也没见你来校场,有些疏于锻炼了。武功若是长久不用,便会退化。”校场是个督促自己练习、又能和人约|战提升经验的好地方。  重照擦了擦汗,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怕许长延听说了会杀进校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抱歉我更晚了  接下来我会保持日更的  感谢  无风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陆千晟”,灌溉营养液+1  读者“祭你十五年春”,灌溉营养液+5  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第54章   李正业低着头, 拿起碟子上的蜜饯咬了一口,整张脸都皱起来了,道:“府里的蜜饯怎么这么酸?”  重照起身倒茶, 顺势把糕点往上推一推。  李正业却擦了擦手, “明日你休沐吧?你娘进宫见德妃, 让你和她一起去, 正好明日太子册封大典, 你可以远远地瞧着。”  钟氏和德妃关系不错, 德妃久居后宫, 也不能出去, 时常让钟氏过去,相约做女红。重照点点头,记下李正业说的时间, 送李正业出门。  入了秋的夜晚有几分寒意,李正业裹了外袍,下人牵了马匹,重照说:“爹,天寒了, 以后还是坐马车吧,吹了风病倒了可就不好了。”  李正业上前摸了摸那温顺服帖的骏马的马头, 说:“怎么, 你嫌我老了骑不动马了,被这点风一吹就倒?我就是忍不住, 想骑骑马。”虽然在京城官道上骑马不如走路快,但,他坐在马背上,目光能放到更远的地方, 有一种在战场上才有的雄心壮志。  但只要衡帝在位,李正业就不可能被允许回到边境,重掌兵权。  重照说:“过段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秋猎,皇上一定会请爹一同前往,到时候爹定能大展雄风,快马射箭。”  李正业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休息,多吃点,国公家还没倒呢,倒了你爹我还能委屈了你?”  重照目送着李正业和数位护卫消失在拐角处。夜晚的风有些寒冷,重照裹紧了外衣,对门开了道小门,一个小厮跑过街道,给了重照一个小食盒。  小厮说:“我们家老爷特意让后厨炖着的的老鸡汤,吩咐小的送过来,您赏脸收下吧。”  重照眼中盛了一丝笑意,说:“收了,给我传一声盛情难却过去给你们家老爷。”  易宁接过了食盒,垂着头跟在重照身后。  就隔着一条街宽度的距离,也要让人送特意盛好送过来,说句话也要人中间传过去,走几步到人家屋里坐着吃了再走几步回来不好吗?  易宁万分不解。  老鸡汤炖得很熟,食盒一开,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重照摸着上头精细的花纹,触感微凉。许长延仿佛不厌其烦似的在外头厚厚地包裹了一层布巾,既保暖也不容易让汤水洒出来,重照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偏头耐心认真的模样。  许长延甚至还在里面留了一张小纸条。  在学堂里的时候,小长延死板又固执地从来不肯回重照的小纸条,此时却自己主动留了张小纸条。  重照翻开一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重照又把纸折了起来,“大半个时辰前还见过,这诗可真是又酸又矫情。”  易宁看着他嘴上说着这话,却把东西塞在胸口的衣襟里,嘴角又带着压不住的笑,美滋滋地喝汤吃肉,心里越发不解了。  弄不懂,易宁想,以前主子和九龙卫首尊使站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时候,他站在旁边总觉得自己多余又手足无措。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重照在大理寺摸了几天鱼,也大致摸清楚了南境的事,西南王的死讯已经由皇上证实并且昭告天下派人前去抚恤家人。  许长延在南境的手段远比他透露给李正业的那般残忍粗暴,他直接将知道关键的知情人,比如西南王的一位幕僚和一位姬妾杀了灭口,制造死因和转移兵马粮草花费了他不少精力,有部分书面证据和来往票据并没来得及销毁。  万幸的是,他前世着手调查此事,对西南王藏着的兵马和粮草一清二楚,暗中撤走,让钦差大臣找不到实证。  许长延对李正业说出了兵马和粮草的事,解释说一旦被发现,皇上必定会雷霆之怒,不但李重兴小命不保,谋|反的罪名下来,定会株连整个李家。  许长延说,李重兴最无可赦,但他看在重照的份上,救李家,他不想让一人拖累着赫赫威名又清白忠诚的国公府下水。  有理有据,李正业当场便信了。  实际上许长延只是保李家为李重照而已。  他起先只知道怎么以毁灭的方式得到一件物什,以至于怎么都得不到一个人的心,后来才知道如何去爱和宽宥。  比如现在每天一送的补汤,重照都欣然接受。  就是有一点不好,许长延难过又忧愁地想,自从回来伤重那一天的亲吻过后,他连个小手都没摸上。  这日子怎么就越过越回去了呢?  重照早上接到了作坊送来的他定制做的衣裳,腰身宽大,穿着不那么勒紧,款式是今年在士子中流行的,颜色不那么沉重,规矩又正式。  李正业早已去上早朝,随后等着册封太子的典礼完毕,重照和钟氏直接去后宫,小太子从礼部那边出来后,会先来后宫拜见皇后娘娘,再去金銮殿前行册封礼。  德妃领着钟氏和重照去了皇后那里,小太子面色红润,穿着黄色精美的衣裳,他的眉眼肖似他的父亲,又从小呵护着长大,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仁善。  皇后娘娘抱着他摸着脑袋,“等会在金銮殿前,可别走错了礼节,该说什么都还记得吗?跟娘再说一遍。”  允琮皱着眉说:“娘,你都让我背过三遍了,老师说,事不过三,我都不紧张,娘你就放心好了,况且儿臣不小心有了疏漏,父皇一定不会怪罪儿臣的。”  皇后欣慰地摸着他的背,“称呼也要记得改,你现在是大齐的太子、一国储君,要有太子的威严。”  允琮点点头,见德妃进门,皇后娘娘才将人从怀里放开。  重照跟着德妃下跪行礼,听到允琮用清亮的少年嗓音说:“重照哥哥?不不不……小侯爷,大家快起来。”  允琮没想到重照能入宫,突然见到故而有些欣喜,问道:“小昭侯是来参加孤的册封大典的吗?”  重照顶着皇后的目光,笑了笑说:“见过太子殿下,臣是随家母过来看望德妃娘娘的,顺便来恭喜太子殿下。”  允琮有些失望,重照说:“册封礼节冗杂繁琐,但应该有随行大臣指导,殿下放宽心,臣会远远看着殿下,一直看着殿下。”  外头童宁受了皇上的指令,允琮只得飞快告别了他们,跟着童宁走了。  童宁自从被允琮从慎刑司里救出来,偶然被皇上看中欣赏,叫去了御书房当值,活清闲而且钱也比之前翻一倍,跑腿跑得更卖力了。  重照辞别了德妃和他娘,去李正业之前跟他所说的门口等着,李正业安排了人过来带他去看册封礼。  远远走过来一队人马,重照赶紧往里边站站。  对方却在他面前停下了,重照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讶异:“李重照,你在这干吗?!”  冤家路窄,重照没等上片刻,就撞上了经过的五皇子允漳。  允漳满脸狐疑,“你跑到后宫图谋不轨,今天要不是太子册封大典,我……本王一定在父皇面前告你治你的罪!对了,见本王为何不跪?”  重照微微一惊。  允漳咄咄逼人,“本王已是唐亲王,既见亲王,却不下跪行礼。本王要告诉父皇,治你的罪!”  允漳被圣上册封唐亲王,位分比重照高上太多。重照垂着头,只能自认倒霉,犹豫片刻,他是绝不可能拉下脸皮撒泼耍赖的,正要下跪,又走过来一队人马。  “你们在干什么!”  重照半弯着的腿又立即直起来了,看见许长延从那边飞跑过来,喘着气看着他,语调也有些严厉,“怎么回事?”  许长延跑的有点急,他刚才看见李重照的人影被人包围在中间,又见人群中站着允漳,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允漳逮着机会来欺负重照来了。  重照扯了扯自己被拉住的袖子,道:“我没事。我在这里等我爹,五殿下来的时候我已退后避让,只是忘了给五殿下行礼,五殿下就要我赔罪。”  许长延皱眉,“既然忘了那便忘了,赔什么罪,外人入宫难免会有疏漏,五殿下便是如此心胸狭隘斤斤计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不丢皇室的脸?”  允漳大怒,抬手撸袖子却被下人给拉住,气愤地说道:“许长延,你这是胆大包天!我乃堂堂亲王,你这是用什么口气跟本王说话!你一小小的御前走狗,也能站着跟本王说话?跪下,通通给本王跪下!”  允漳喘着气,瞪着眼看着重照和许长延,他上次在两人面前丢了大颜面,怎么说也得讨回来才行。  而现在他已经是唐亲王,如果换成品阶,亲王算是正一品的官职,几乎与丞相等级相平。在他父皇不在的地方,他就可以做主,当然,只要没了他那伪善虚假的弟弟……  允漳看着重照冷漠的脸,镇国公的二公子容貌清俊,身形修长,又是体质特殊,如今看他冰冷如霜的脸上半分屈辱的神情也无,让允漳有些心痒。  京城不是没有南风馆,九龙卫查封过一批后,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允漳倒是没体会过男|人的滋味,此刻他忽然有了点好奇。  允漳走神了不过一会儿,就听到许长延说:“五殿下,你怕是弄错了一件事。”  允漳愣了一下,“什么事?”  许长延说:“亲王王爵乃正一品,大理寺少卿乃四品上,见殿下无需行礼,殿下身为大齐亲王,却连这都不知道,不觉得要为自己不学无术蠢笨如猪而向皇上告罪吗?”  允漳愣住,他带的人中有两个是科举考上的官,说确实是这样。  允漳气急了,怒骂道:“许……行,那你许长延算个什么东西,九龙卫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甚至连见亲王都不行礼,我倒要让父皇和礼部那些老学究评评理,你目无法纪胆大包天,父皇定会治你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又更晚了,肥肥也没怎么肥……好像?  文中官职制度全部不可考据  地雷及营养液明天统计 第37章 重照说,“你白日里跟我说的我大致想明白了,皇上又怜惜你宠着你又忌惮你打压你,你也不用担心,大齐立储朝堂平稳,唐亲王和许鸿义两人翻不出大的浪花来。”  许长延:“无妨,我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此番过来,是不是还要问我丞相的事?”  重照睁大眼睛:“你怎么猜到的,丞相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许长延看着他,“没有人能猜透丞相的心思,就像我们皇上一样。丞相都快修成千年狐|狸|精了。说他做事随性,就是因为摸不透他的喜恶、目的,甚至没人能查出他的出身,他就像个圣人一样,无欲无求,只为大齐天下操劳。”  重照一惊,没想到在许长延这里,也能得到一个丞相是圣人的评价。而且丞相身份之神秘,超出他的意料。  许长延说:“但是许鸿义所谋之事,丞相应该没有暗中参与,也许只是暗中观察。但丞相不像是那般迷恋权力之人,不然不会在惠帝篡位请他来辅佐的时候在家闭门不出。既然看不透,那么我们便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重照问道:“那你觉得,许鸿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长延凤眸眯起,“是个蠢货。”  “……”  “历史上,从未有过在太平盛世谋权篡位成功的例子。许鸿义想要权力想疯了,他没那个慢慢往上爬的耐心,也没那个能力。就好比是兵走险招,而他手里连个正经靠谱的兵都没有。”  重照笑了,“你怎么连兵法都懂得这么多?”  “以前钻研过而已。”许长延喝了口茶,移开了目光,“而且五皇子也不傻,不可能就这么愿意做他的傀儡,迟早会分裂内斗,区区小人,不足为惧。”  朝中勾心斗角,各种算计手腕许长延看过无数,人情冷暖更是亲身体会过,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看透。  重照觉得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仿佛是灯下看美人,越觉得人俊美非凡,让他不自觉地上前勾起许长延垂在耳边的一丝长发。  重照没注意到许长延喉结微动,只想着,九龙卫首尊使虽凶名传遍京城,但容貌俊美举止风流更是被不少京城小姐听进了心里去,许长延貌美而不阴柔,只让人觉得锋利尖锐,一举一动充满了男子的魅力,更易吸引那些闺阁姑娘的目光。  烛光朦胧,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许长延犹豫着想等重照自己动情了凑上来,这人却只呆傻似的看着自己,许长延忍无可忍拉住人,听到重照抽了一口气。  重照跌坐了回去,“腿麻了麻了,疼疼疼。”  许长延猛然想起林飞白告诫过他,孕期辛苦,不可操劳过度,还不可走太长的路,鞋板一定要软。今天重照从后宫跑到前朝跑了两趟,来回一趟都不短了,更别说走了两便,早已经走的双腿泛酸了。  许长延说:“你别动,我给你揉一揉。”  他的手又白又修长,拿捏的力度适中,重照发出舒服的喟叹,手臂撑在身下的软垫上,宽松柔软的衣料贴在肚皮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小刺猬终于在他的温柔和信任下摊开了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肚皮,许长延目光危险,心思漂移。  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宋管家让下人把补汤送了过来。  重照看着茶水被收走,面前放了一碗鸡汤,面露疑惑:“为什么你总是请我喝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加更的份上,容我来个广告(づ ̄3 ̄)づ  幻燕大大的新文《飞升后我被单身了》  天界近来传出了一个笑话,此次下凡历劫回来的天帝,竟然带回了来了一个小狐狸精,据说那个小狐狸精跟了天帝整整十世,倒是痴情,天帝念他帮助自己渡劫有功,便赏赐了他一个天上打杂的小神仙的活儿,据说那个小狐狸精还不服气,竟想要做那天后呢。  楚离就是那个流言中的小狐狸精,现在他手上拿着某人“赏赐”的诏书,感觉自己要气疯了。  注:ivi主受慢穿,世界线从最开始相遇写起,文案是后期剧情。  每晚21:00更新  慢穿的世界有  1变态帝王x千年(傻)狐狸精(进行中)  2假装高冷师尊受x徒弟攻  3嫉妖如仇道士攻x狐狸精受  4性冷淡天下第一美人国师攻x天下第一丑男受  欢迎大家移步收藏~第57章   重照连喝三日, 虽然味道依然如当初一样美味,但喝多了也会腻啊!  重照把东西一推:“我不想喝,喝腻了。”  长延皱眉:“林太医说, 喝这个对你有好处。时辰还不晚, 尽早喝了吧。”  重照道:“为什么林太医要我喝这个?”  许长延一愣, 有点怀疑自己记错了要紧的事, 还是对方失忆了?  许长延诚实地说:“因为你怀孕了。”  四个多月的孩子还不是很明显, 衣服一遮便能挡住, 也没有很多不舒服的症状, 以至于重照不自觉地就把这件事给忘在脑后。  甚至像是逃避这回事似的, 把它遗忘在脑海深处,明知存在而不面对。  许长延就简单地说出了事实,连个多余的话也没有。但问题是, 在有些人面前,有些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否则听的人心情就不愉悦了。  重照脸色冷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毫无防备地半倚在人家屋里这个举动过于轻浮过于危险了,更何况还与这人有过极为亲密的事。  他窘迫地把腿缩回来, 又乖乖地坐正了姿势,拉紧了外衣, 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重照有些生气, 但人家说了大实话,他无可辩驳, 脸颊泛了点红,“我不喝,你让人备着,我带回去喝。”  许长延眉头皱起来了, “别任性,乖,先喝了。”  重照梗着脖子,推开他的手,语气也有点严厉了,“我不要,我说了我不喝!”  小刺猬缩回了自己的窝,偷偷地把食物扛回去一个人躲着喝,谁也不让看。  洗澡的时候重照戳了戳自己软趴趴的肚子,露出一个凸起的弧度,他仿佛被热水蒸红了脸,忍着羞耻摸了摸,触感温热细腻。  他突然想起白日李正业责备他习武懈怠了,再过一两个月他这件事也瞒不住。  他根本没想好如何跟李正业和钟氏解释,也没有做好大白于天下的准备。如果他不透露许长延的话,那时候会面临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重照难以想象。  而且他从小就没把自己的体质放在心上,仗着国公府势大作威作福无人敢惹,对自己的认识完全就是男子,难以想象跟个女子一样孕育生产的过程。  怎么办,重照烦乱地挠头,总不能找个人代替自己,然后自个儿逃跑吧?生完再跑回来?  重照摸了摸下巴,感觉这个主意可行。  重照第二天去大理寺报道,今日王庸又告假,这老大人混迹官场四十余年,阅历丰富心也很大。  杜州抱着重照抱怨,“这么多公务要办,皇上奏折也不看,我们直接丢给丞相大人吧?”  重照说:“王大人告假,你就辛劳辛劳。”  杜州抱着他的胳膊哭,“告假个屁,王家媳妇生了个胖大儿子,王大人忙着在家含饴弄孙呢,我这一没娶亲没成家的,每日在大理寺累成狗,还拿着这么点俸禄。小侯爷,你说我可怜不?”  门口光线微暗,重照望过去,众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  神色官袍,容色俊美,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被杜州抱着的胳膊上。  重照心里一跳,把杜州一把推开。  昨天他跑的太急,不知道有没有把人惹恼,想来还有点心虚,重照小心翼翼地瞅过去。  许长延气场强大地走了过来,下巴微抬:“王大人告假,本尊暂代大理寺卿一职,麻烦杜大人把积聚的奏折都给我抱过来。”  说罢扭头就走,都没多看重照一眼。  重照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头,帮着杜州整理,随后两人给许长延搬过去。  许长延一封一封拿起来看,时不时做点批注,头也不抬,神色专注。  重照抱着一叠卷宗在旁边呆呆地看,许长延的手握着笔的姿势也很漂亮,字也写的优美好看,偏头认真的样子,深色官袍的袖子垂在桌沿,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高挺,下巴白嫩得不似五大三粗的汉子。  堆积了好几天的公务一时间处理不完,许长延埋头干了好片刻,连句话都没跟重照说过。重照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受了冷落似的有些难受。  但不是前世那种感觉,就像是“许长延生气了吗为什么不理他他什么都没错啊许长延生什么气”这种复杂的心情。  临了申时末,重照正要去找许长延结伴回去,那人却已经不在大理寺了。  重照问杜州:“许大人呢?”  杜州抬头说:“九龙卫接了案子,他先走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重照心情复杂,这人居然什么都不跟他说,就这么走了!重照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他气鼓鼓地出了门,发誓再也不理许长延了。  ……  太子大典结束后,六部终于能歇下一口气了。入了秋,天气寒了许多,重照给自己加两件衣服,坐上轿子去国公府探望他爹娘。  李重琴已经从祠堂里被放出来了,只是李正业限制了她的活动,至于李重兴,大病了一场后昨日才好了勉强能下地走路。  原本俏皮可爱的妹妹消失无踪,重琴眼神深邃了许多,面目沉静,让人看不出喜乐。  重琴走到重照面前行礼,淡淡地说:“拜见小侯爷。”  重照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疏远了不少,重琴做下的事还摆在两人之间,终究是难以回到当初。  重照说:“不用,在家里还是唤我二哥就好。”  重琴说:“不行的,爹娘会说我不懂规矩。”  重照便没再多提。  重琴落后小半步,从后头看着重照身姿拔长的背影。  重照身上挂着侯爵爵位,又靠着出身越级上了大理寺少卿,多少人在心里歆羨无比,重琴也是,羡慕重照的出身和李正业对他的宠爱,好像他在哪里都比人有更好的运气似的。  重照嫡次子出身,永远不会理解她这样迫切往上爬的心情。  但她一定会靠自己的手段上位谋利的,让国公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不再小瞧她。  重照闻到了重琴身上浓重的香味,有点难受地走快了些,在路口说:“我去看下大哥,你先去吧。”  李正业把李重兴看得牢牢地,许鸿义连个消息都传不进来,李重兴想必对外界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  重照进门的时候,李重兴正扶着桌子一点点往前移动,重照见他一晃,忙上前搀扶,“哥!小心点。”  重照扶着他坐下了,李重兴撑着腰,说这家常话说:“今日怎么过来了?都立秋了,回去的时候多加两件衣服。”  重照点点头,“多谢哥关心。”  李重兴垂头看着自己的腿,似乎没什么说的了,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重照开口,“这数日,发生了很多事。” 第39章 捉虫版本:允劭:“应该是侯爷的老相识吧?”  注:  老相好:旧情人或指相交已久的好友  所以其实我是不用捉这个虫的?陷入沉思ing  我错惹我还是没写到……攻出来,渣作者的话不可信第59章   御书房里的灯火通明。  夏老公公奉命守在小太子身边, 衡帝身边服侍的小宫女送来了醒神汤。整整一天都守在允琮身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白日里的奏折还没看完。  衡帝揉了揉眼角, 闭目养神, 说:“许爱卿, 可有谏言报予朕?”  原本整理奏折的男子转过身, 一张脸在灯光下俊秀端庄, 神色恭谨, 竟是许鸿义。  许鸿义行了礼, “陛下, 皇后娘娘刚才传来消息,说小太子病情好转了,已经睡过去了, 请陛下保重龙体,不要过于操劳。”  衡帝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那便好,托朕的话, 让她也注意身子。”  许鸿义负责帮案桌上的奏折一一分拣归类,装作无意间提起, “此次小太子发病, 可真是有些凶险了,幸好小太子洪福齐天, 陛下福泽深厚,什么事都没有。太子年幼,陛下日理万机,一刻不注意着就出了事, 等到了以后陛下不能护佑左右,该怎么办呢?”  衡帝脸色一沉,许鸿义忙告罪说:“陛下恕罪,是臣一时口无遮拦。这几日不少大臣递了弹劾镇国公的奏折,臣看了不少,联想此次小太子命悬一线,觉得甚有道理。”  衡帝问:“你觉得有什么道理?”  许鸿义说:“陛下,小太子,是您的嫡子,是大齐的储君。而镇国公,是您的臣子,李重兴也是您的臣子,李家如日中天,威势直逼东宫。钦天监也认为,陛下嫡子凋零,魏氏皇运衰微,皆是因为李家鹊巢鸠占,怀有二心。”  许鸿义的声音低微,御书房里寂静无声,只回荡着他的声音。  衡帝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被他折断。  夜色幽深,宫墙下走过两道黑影。  许鸿义拢紧了肩膀上的外衣,由小太监把他送出宫门,他看到了熟悉的轿子,爬了进去。  允漳在里面已经等了很久了,“成了么?”  许鸿义回想了下方才衡帝的脸色和盛怒的眼,道:“应该是成了。”  允漳问:“原先与李重兴合作,不是看中了他的野心和权势么?从你的情报来看,他也没有出卖我们,你为何要除掉他?”  许鸿义看着他,眼瞳幽深:“李重兴已经是个废掉的棋子了,难道要等他把我们干的事情捅出来反咬一口吗?李重兴容易掌控,可是国公府的背后是李正业不是李重兴,我们玩不过这个老将军的,还是尽早毁掉比较让人安心。”  ……  秋风渐凉,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李重照在去大理寺的路上琢磨着今日要不要去主动找许长延。琢磨了半日,重照让易宁去买了朵花来,在轿子里摘了半日的花瓣。  重照瞪着最后一片花瓣,结果是不去。  郁闷地下了马车,重照面对着空着的位子,有些坐立难安的烦躁。  他们之间,难道还不算交心吗?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好朋友翻脸三天也该和好了?  杜州提着早点进门,道:“侯爷,今日许大人领了命,外出办差了,不过来了。我跟你忙活起来吧,他托人带话给我,若有没法处理的,就留着给他。”  重照一愣,没去生气为什么许长延非要绕圈子带话给杜州而不是他,露出惊讶的神色,说:“他今日居然不在?”  亏他今早还糟蹋了一整朵花!  杜州说:“大齐的使团今日要入京,全城戒严,九龙卫或许去帮忙维持纪律了?你说这大周怎么挑天气不好的今天入京呢?还害得我买个包子都得绕远路,原先早点铺子的老板娘一大早跑去看那个……传说中风流倜傥的大周世家公子纪什么的。”  重照说:“纪正卿?”  杜州咬了一口包子,“对,就是这个名儿。一大男人取这么秀气的名字,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你说京城美男子这么多,她犯得着去看邻国的呢?比如小侯爷长相就中正,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再不济看我,人不帅心却善良……”  杜州嘀咕着,重照恹恹地趴回桌子上。  暗中已经做了决定,中午空闲的时候直接去九龙卫找许长延。  然而重照根本没等到中午,就见到了人。  许长延没去迎接什么大周使团,那是鸿胪寺的事,京城的警卫交予御林军,他下朝后被单独宣去了御书房。  衡帝向他下达了一个必须完成的命令。  抓捕李重兴入狱,宣旨禁足李正业,收回兵权及国公府私印。  许长延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衡帝冷峻而充满威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长延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衡帝已经许久没有下达如此明确的命令了,长到九龙卫快忘了自己本就是皇帝手下的一条没有选择的狗而已。而衡帝这般说的时候,许长延就能感觉到,衡帝这个时候不信任他了。  衡帝知道他钦慕李重照,必定会怀疑他有失公正,暗中袒护李家,所以,此番既是对李家下手,也是试探他是否还当得起冷心冷情、不择手段的九龙卫首尊使,是否还忠心耿耿地愿意当他握在手心的那柄利刀。  心思转了好几个来回,反应不过一顿,许长延便下跪应下:“臣,领旨。”  衡帝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暗,他说:“即刻便去。”  九龙卫不需要走其他流程,领了旨意便可出宫将人逮捕,李家根本来不及反应。  许长延心里也有点着急。  太子初立,衡帝心情一直不错,怎么突然下令处置李家,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人抓了,旨令如实下达。许长延没想到来回转了一圈,还是跟前世一般,自己带人上门,他心里有些着急,以至于忘了把自己的行踪通知给重照。  重照照常呆在大理寺,一早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慌,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和许长延突然冷淡下来的关系。  直到易宁跑过来说:“不好了,小侯爷,九龙卫奉旨上门逮捕大公子了!”  重照站起身,“我爹呢?”  易宁说:“皇上下旨禁足镇国公,违令则一同抓捕入狱。”  重照往外走,“回府。”  重照让轿子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他到府门口的时候,两个九龙卫使左右两边扛了李重兴出来,李正业要出门,被许长延拦了下来。  重照远远望过去,眼前的记忆与前世重叠在了一起。深色官服眉眼冷峻的九龙卫首尊使,高高在上地站在镇国公府门前,神情冰冷如霜,仿佛地狱修罗一般抓走他的两位至亲、把李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我是个甜文爱好者 (づ ̄3 ̄)づ  感谢投喂:  读者“兔子与怀表”,灌溉营养液+5第60章   许长延记得前世他第一次来抓捕李重兴的场景。  前世重照也是因为私自入伍, 一念之差不肯服软,失了圣宠,军功一点都没落在头上, 幼时的侯爵爵位也没了, 手里什么权势也没有, 在京城内寸步难行。  许长延那时候正值圣宠, 九龙卫风光无限, 有些过于自满了。他当时执拗第认为, 李正业并非不忠, 而是过于愚忠。如果是他, 他必定不至于走到君臣相疑的一步。  于是许长延让两个九龙卫制住李重兴,抬头看着李正业半嘲讽着说:“国公爷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  他话说的蛮横无理,李正业堂堂镇国公, 还没有被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骂过,当即怒了道:“小人得道,蒙蔽了圣上的眼睛,以至于像你这般手段下作阴狠之辈都能身居高位!”  许长延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面上冷笑道:“如此情状, 也能证明,是国公爷您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错了。而我, 才赢了。”  镇国公府的匾额挂了近百年, 历经风雨而崭新如初,门口的石狮严肃而立, 百年荣耀的忠臣良将,高高的国公府门第,被活在最阴暗地狱里的朝廷走狗九龙卫将府门嫡长子给硬生生拖了出来,对于百年名门来说, 奇耻大辱,不外乎如此。  李重兴的案子是九龙卫经手的,许长延如实地查,如实地禀告皇帝,没有私藏,没有偏袒,甚至是不嫌事大,在镇国公府头上踩了一脚又一脚。  更别说而后又亲自登门抓捕镇国公本人入狱。  一桩一件,在外人的眼中,也能看出这明显是朝廷走狗在陷害忠良,害的人家破人亡不说,后来又强取人家世家公子,百般折辱。更何况当事人,整个国公府都恨极了当拿去千刀万剐的九龙卫。  许长延前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高,过于自以为是,以为把国公府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才能让重照正眼看见自己,才能让自己配得上他。然而他至始至终都弄错了。  无论想要什么,从来都不是想尽办法毁掉它。  ……  许长延这次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紧赶慢赶到了镇国公府,许长延先让小太监把皇帝的旨意给读了,又仔细给李正业解释过,再加上之前在昭侯府,他已与李正业长谈过西南王案的凶险之处。  李正业深知对方也是公事公办,怪不得人,他安抚了家人,许长延态度良好,他让人进去带了李重兴出来。  李正业站在府邸门槛内,正眼平视着许长延,语气平平淡淡的:“地牢阴寒,麻烦许大人给我这孽子准备条干燥洁净的被褥。”  许长延道:“国公爷务必不要擅自出府,违逆了圣意,下官也不好交代。”  言下之意便是,衡帝的眼线就在镇国公府附近,一旦李正业有什么小动作,必定引起衡帝怀疑。  李正业犹豫着说:“我那小儿子……”  京城上头的乌云翻滚,街道上的尘埃被刮起的风吹散,许长延说:“您放心,臣会多照顾着些小侯爷的。”  李正业没说话,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远处。  天色阴沉了下来,秋风起来了,吹的人袖子浮动,乌云慢慢凝聚了起来,雨滴忽然从天而降。  重照觉得自己脑门上落了一滴秋雨,瞬间失去了全身的温度,整个人都变得冰凉。  他就站在街口,远远望着九龙卫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色的官服站立在国公府两侧,刀剑林立,每个人眼里目光冷漠,他也能想象里面发生的场景。  后来那一幅幅场景在每每午夜梦回,成为他每一场噩梦的源头。  ……  重照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情绪了。  看着他哥被抓走的时候,发现每次都是许长延无情地出现在府门口带来噩耗的时候……以至于后来,他走投无路,受了不知何人的建议,第一次去求许长延,在许府门口枯坐一天一夜。  好像也是入了秋天气微寒的日子,他裹紧了外袍和袖子,为表诚意,他不敢坐在轿子里,吹了一整日寒风。  直到第三日许长延不得不出门,才匆匆见过一面。  重照被九龙卫拦着,根本没说上话。  第四日重照才进了许府大门,他发现从来没有一个府门比许府难进。后来他发现没有一个府门比许府更难出去。  然而他进去了,依然没能见到许长延。 第41章 第62章   耳鬓厮磨的两人都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许长延倒抽了一口凉气, 唇角被这个受了惊吓小刺猬狠狠咬了一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飞快地扯过毯子将两个人劈头盖脸地全部盖住,低头又将他的小刺猬困住, 落了个粗暴的深吻。重照气都喘不过来了, 为了压抑粗重的喘息和漏出嘴角的呻|吟, 整个人都在发颤。  两个人紧密贴合, 鼻尖都是清淡的冷香, 重照忍受着身上人的掠夺, 自己也尝到了点血腥味, 许长延炙热滚烫的温度和暴虐的气息将他胸腔的血捂得沸腾, 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火炉当中,蒸得面容泛红,眼角挤出了一滴泪。  许长延不敢真的欺负人, 吻了一遍后立即起身,把人抱起来,转头去把门口那两个缩着脖子的鹌鹑揪了进来。  林飞白面无表情地拎着医箱,在看到床头重照泛红的眼角后飞快地移开眼。  重照看着林太医手脚无措地样子,还在自己的手腕上盖了块干净的布巾, 又好笑又羞恼。  林飞白垂着头,听到许长延走到他身旁, 搭着重照的脉的手忽然一抖。  重照转头对许长延说:“你让易宁去一趟国公府, 说我没事,让我爹娘放心。”  许长延担忧地看着他。  重照说:“你呆在这儿有个鬼用, 去宫里看看,又是谁对国公府下的手。赶紧滚,我一点事都没有。”  等人走了,重照靠着枕头闭上眼, “我刚刚淋了雨,你看看要不要紧。”  林飞白上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探了脉,问道:“肚子不舒服吗?”  重照摇头,“没有不舒服。”  林飞白说:“没有大碍,只是有点低烧,我开点对孩子没有影响的药材,侯爷喝了后睡一觉,把汗发出来就好。”  重照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  林飞白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推了门出去,却见到许长延就站在门口,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  林飞白吓了一跳,听到许长延说:“他怎么样了?”  林飞白这次不怕了,絮絮叨叨说:“许大人放心,小侯爷身子本来就强健,胎儿也健康,小毛病多注意着,不会有大碍。只是以后要尽量避免情绪波动太大。我提醒过多次,怀了孩子后身心敏感,您不能跟他置气,采取强迫手段镇压……”  许长延苦笑了一下,“不是我跟他置气。”  林飞白愣了一下,道:“那便是小侯爷性子跳脱任性。接下来五个月,您知道怀着的人有多辛苦吗?侯爷他要受委屈的,心里要觉着难过的,要是发了脾气,您就纵容着些,多哄哄,要用怀柔手段……”  许长延手放在袖子里,声音有些暗哑,“他一点也不任性,很听话很通透,是我自己不好。”  林飞白:“……”  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林飞白像个操劳过度的老父亲似的叹了口气,让他们自己看着办,转头找人抓药煎药去了。  重照被灌了药,吃了点东西,窗外夜色已经深了,倒头睡了过去,浑然忘了一件要命的事。  许尊使正在院子里和人大眼瞪小眼,他手里捏着一杯精致的茶盏,力度大得手指骨都噼里啪啦响,那茶盏里的水都在震。  另一边,穿着常服的允河手里拿着一罐死去的蛐蛐,另外一只手捏着竹竿,嘴里还咬着一块桂花糕,目瞪口呆地缩着脖子。  许长延简直要把手里的茶盏捏碎了。  捡了个汪子真还不够,还把堂堂皇子捡回家,宫里把人都找遍了!连皇上都派人搜寻,找遍了京城都找不到。  重照这把人捡回家的癖|好是跟谁学来的,次次还都是男人!万一传出去了还像话吗?!  许长延放下茶盏,“你不能呆在这里,得赶紧回宫里,去德妃那里。”  允河吓得桂花糕都掉了,见九龙卫要来揪他,立刻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抱住大树嚎了起来,“你这天杀的九龙卫,又要谋财害命了!本皇子住在这里是得了小昭侯首肯的,你凭什么把我抓回去!”  许长延道:“宫里都在找殿下,殿下住在这里若被圣上发现,圣上一个不高兴,侯爷便是私藏皇子罪名,到时候殿下觉得自己能为他开脱?”  允河紧紧抱住大树,“那便让我去向皇上求个情好了!我死也不会回去的,大周使团今日才入京,我要是回去,父皇必定让我参加宴席,我不要见到那个人!你们九龙卫要是敢动粗,我就撞死在这颗树上!”  跟言官一样中正耿直,他魏允河也算有傲骨的人了。  许长延崩溃,允河嚎的声音大,他怕传到重照房里把人吵醒了,又不敢冒犯皇子,只能忍下心头的恼怒,“你声音轻一点,发嚎像什么样子?!”  允河被这大哥一般的严词厉色给吓得懵了懵,半天回过神,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敢把我抓回宫里,我这就嚎得更大声,让小侯爷出来评评理,是不是你无理取闹仗势欺人!”  许长延简直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回重照的房里,允河挣脱了九龙卫追了上来,“许大人,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昭侯府?!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九龙卫行使乖张,平时这时候重照都睡下来。重照行事谨慎,断然不会让外人不经允许进他的房间。一看就是这朝廷走狗心怀鬼胎,不是劫财就是劫色。  允河拦住许长延推门的手,神色严厉,“里面是小侯爷的寝室,你一外人,进去做什么?!”  许长延脸色沉了下来,冰冷的凤眼瞧着他,一句一话那严厉的模样像极了他那教训人的父皇,“你看清楚些八殿下,你才是昭侯府的外人,而我是内人。没事滚回你的房间别给小侯爷惹事,自己滚回宫自首最好。”  允河愣了半晌,呆呆地看着许长延进屋了,机智的九龙卫叫来了易宁上前给了允河解释,让下人送他回去休息。  允河还没从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刚才许长延震怒的表情和他父皇简直有七八分相似,连五官都有几分相似,只是许长延的容貌更加俊美妖冶,他父皇年轻时的画像更俊秀中正。  一定是灯笼光昏暗模糊,他又整日担心他父皇会来抓他的缘故。  ……  许长延进门看了眼重照,人睡的很安稳,许长延摸了摸他的头,热度消了。  重照浑然不觉,沉睡的时候眉目安静驯顺,连半点少年人的锋芒也没有了。  许长延替他掖了掖被子。黑夜的时候,他的思绪沉了下来,仿佛满天星辰背后浓稠的黑暗,深的见不到底。  衡帝突然对镇国公府发难,西南王一事是起因,但西南王案暗中交由兵部及京兆府审理,因为李重兴没有被关押入牢拷问的缘故,两边也是你推我我推你。  接下来,因为镇国公位高权重,衡帝会顺理成章地把这件事交由九龙卫审理。  许长延本想着按照已有的证据,把李重兴关押入牢、李正业请来九龙卫喝三天的茶,按照贪污受贿罪论处。  宫里童宁偷偷传消息出来说,是衡帝听信了许鸿义的话,起疑了。许长延又忍不住猜测,再加上近日小太子病情反复、几次垂危,衡帝早有打压国公府的心思,衡帝把持朝政之时,国公府失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许长延胸口一片寒冷。  国公府倒台,重照身上挂着侯爵官职,迟早为人觊觎。朝堂皇宫那些脏污手段他不是没见过,他是忍受惯了,但断然不能容忍落到他的小刺猬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作者躺平,有机会加更扒_(:3」∠)_  感谢投喂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无忧”,灌溉营养液+1读者“与客”,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玄字玖贰”,灌溉营养液+1读者“啪叽啪叽啪叽”,灌溉营养液+5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2读者“特别帅的司同君”,灌溉营养液+1读者“杏子”,灌溉营养液+5第63章   重照醒来的时候, 外头天已经大亮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又比昨日冷上几分。  他昨晚睡得沉,被子捂得紧, 一晚上发了汗, 早晨起来的时候衣服都黏在身上了。重照皱着眉掀开被子, 他微微咳了两声, 听到隔壁传来脚步声, 想必是服侍的下人过来了。  重照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 他这一觉睡的太久了些, 睡的腰酸背痛, 喉咙干得发疼,肚子也饿得发疼。重照撑着手臂起来,又因为饿的发晕而跌回了枕头上。  他闭眼捱过那阵眼前的发黑, 撑着床铺的手肘却忽然被人握住,来人微凉的手绕过他的臂弯,扶着他靠在床上。  昭侯府里没一个下人敢如此大胆对主家做出如此亲昵之举,况且重照又因为自己体质特殊,向来不喜小厮近身, 来人手指修长有力平稳,力气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大。  重照捻起许长延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 嗓音暗哑, “许大人如此周到贴心,不妨就让我收入房中, 日日服侍我如何?”  许长延一只手仍轻轻放在他腰上,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头顶,应答如流地说:“你若愿意风风光光地娶,我倒便嫁了。日日服侍你, 绝没有怨言。”  嘴上说这嫁娶,放在重照腰侧的手不老实地摸着重照敏感的腰部,他的手指微凉,重照躲了一下,把他手揪出来按住。  这动作有点大,重照嗓子干涩嘴里发苦,连续咳了两声。  许长延脸色微沉,出门让人送了东西过来,给重照送了杯水,重照以为是白水,喝完了说,“竟然是糖水?”  许长延给他递了热毛巾擦:“林太医说,昨日的药喝了之后嘴里便一直发苦,所以准备了热的糖水解苦又润喉,不过也不可以多喝,要坏牙齿的。”  许长延又给他递了热毛巾和清粥,丝毫不假手于人,重照的脸被毛巾上的热气蒸得微红,吃着米粥填肚子,味道清香,忽然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凡尘烟火气息。  无数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应该就是这般,妻子早上端热水服侍丈夫,然后送人出门去种农田吧?耕农织布,重照也曾行军走过朴实的大齐村庄,泱泱一片麦田,孩童嬉闹,妇女在水边浣洗衣裳,其乐融融。  重照第一次这般歆羨起这样平淡悠闲的生活,觉得自己仿佛是那率领雄兵的一国大将,一身军功和荣耀,偶然遇到了个美人,忽然就这么想放下一切过起小日子来。  “美人”给他拿来了干净的里衣,重照说:“我想洗澡。”捂了一晚的被子,全身上下都是汗臭味。  许长延说:“你昨日才着了凉,烧退了,万一洗澡又着凉了怎么办?”  重照哼哼唧唧,还没嫁进门,媳妇就管到自己头上来了,这他怎么能容忍?!  重照恢复了力气,自己下了床套上外套,吩咐人准备热水,“你去问林太医,林太医说不行我就不洗。”  许长延转过身,真的派人去问林飞白了。  然而林飞白入宫诊病,九龙卫便是再手段通天,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人。许长延折回来,深知拗不过重照,大费周章让人烧了炭火,蒸的屋子里燥热如回到了夏天,才允许重照脱衣服下水。  隔着幽黄色的屏风,高高的窗透过外头的光,在屏风上印出一个颀长匀称的身形来。重照因为常年习武,身体柔韧却不脆弱,不同于粗犷武夫的白皙皮肤下,藏着男性的力量和爆发力。  许长延呆呆地看着里头的人出了水,胳膊细长,手腕简直要比貌美如花的女子还要细,双腿笔直修长,白玉般的足踩在软垫上,背对着屏风,露出两瓣漂亮的蝴蝶骨。  许长延想起来了,在静安寺的时候,他曾抚摸过那精致又脆弱的蝴蝶骨,在上面落下一个又一个依恋不舍的亲吻。  除此之外,重照一出水就拉了毛巾围住,什么也瞧不见了。  许长延忙快步走出,坐在案桌前默背静心咒。  重照洗完澡,神清气爽,拿了块糕点咬在嘴里,见许长延在外面屋子的案头看卷宗,上去坐了下来瞧了瞧,“你这是把公务搬到我家里来了?圣上可有处置我哥?”  许长延转头看他,重照因为刚洗过澡,脸蛋红扑扑的,穿着一身白衣,腰带结的松,连带整件衣服都显得松松垮垮的,半靠着凭几,眉眼慵懒。  许长延眼瞳幽深:“皇上只让九龙卫和刑部着手严查,同时,枢密院也介入了此事。”  重照道:“韩永丰?”  许长延说:“他曾在宫里屡次对皇上说起对镇国公的不利之言,只是皇上当时对镇国公府还十分放心,并没有回应他。”  重照道:“但是皇上心中早有怀疑,这些都不过是导|火|索。只是导|火|索多了,让炸|药桶炸得更快了。我搞不懂,韩家与我家也有恩怨?不对,应该说韩永丰也与我爹有恩怨?不像啊,前世韩家并未出手陷害过。”  甚至在他上门求韩浩阳的时候,韩永丰还在朝堂上替李正业求过情。  许长延看着他的眼,“没错,韩家前一世明面上没出手,背后却借着陆家的手推波助澜,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前世韩永丰因着陆武这个倒霉鬼挡在前头,所以我们未曾注意到。”  “更重要的是,我那位便宜大哥,也屡次想对你、对镇国公府下手。”  重照一愣,“许鸿义?” 第43章 感谢投喂  雯子扔了1个地雷  读者“雯子”,灌溉营养液+10读者“招招”,灌溉营养液+1 读者“只睡不醒”,灌溉营养液+5读者“库房保管员”,灌溉营养液+1读者“啪叽啪叽啪叽”,灌溉营养液+5读者“溱洧”,灌溉营养液+1读者“朝菌”,灌溉营养液+3第65章   李府府门口的“镇国公府”匾额高高挂起, 每日由下人清扫,半点灰尘也堆积不起来。数十年过来,还像最初那般气派, 彰显着国公府百年来的荣耀。  一旦由皇上褫夺国公爵位, 李家的百年荣光毁于一旦, 从此往后李家后辈也将白手起家, 成为和无数白衣平民一样的出身。  重照记得前世国公府倒台, 镇国公府匾额被取下的场景。整座国公府的大门都显得黯然无光, 门口的石狮都变得灰扑扑的。  李正业说:“我想了挺久, 也看开了。江山总有更优秀的年轻人出现, 李家门楣也不可能永远辉煌下去,你哥是毁了李家倒了我也没有其他怨言。若是能断了皇上的疑心,保住李家合族上下平安, 那便罢了。”  重照懂他爹的苦心。  李正业话音里染了点落寞,“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常年在外头打仗,大半辈子都没好好陪着你娘,这空下来了,倒能好好陪着她了。”  衡帝对李家的忌惮由来已久, 将李正业封为镇国公不久后,便将他的权力架空。一旦李正业回京就收回军权, 以至于李正业一堂堂镇国公, 离了战场,手中就没有任何实权。  而钟氏虽是大家闺秀出身, 娘家却是已经衰落的书香门第,多年前已搬出京城归隐江湖了。  那时候也是皇上一纸诏书给素不相识的两人赐婚,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妥协后,两人依旧琴瑟和鸣, 像老夫老妻一般过着平淡如常的小日子。  重照说:“明日我就入宫,请皇上褫夺爵位。”  李正业回头翻了翻,把私印和数十年前的圣旨给拿了出来给他,“圣旨是数年前封国公府的诏书,皇上念旧,必定会同意了。”  重照郑重地接过,“好。”  李正业说:“我还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倒也不着急。我现在老糊涂了,想起来了就跟你说。”  重照看着他:“您说。”  李正业道:“我看那大周国的纪正卿嚣张得很,过几日秋猎,你去骑马露两手,让他看看,大齐不是只有唐亲王那样处处平庸只想着歪门邪道的草包。”  此次秋猎,因为大周使团入京,大周人也很荣幸地被衡帝邀请参与。纪正卿在两国接洽的宴会上扬言大齐内没有同龄人能比过他的骑射,少年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而秋猎最传统的就是比骑射,谁马骑得快,射下的猎物多,谁就是胜利者。  重照的脸色微变,答应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请求,他还真不能答应。  站着射箭无妨,骑马过于激烈,林太医明令禁止不行。重照自己也不敢冒险。  他现在仍旧不敢告知爹娘,一时竟然找不到借口拒绝。  好在李正业只是略微一提,门口有下人通报说是钟氏请他们过去,李正业看了眼天色,说:“差不多快用膳了,你去找你母亲罢。”  ……  第二日一大早,重照一步一跪直至金銮殿,在门前呈上镇国公府私印及崭新如初的封爵圣旨,衡帝往他手中一看,脸色顿时变化。  金銮殿殿堂宽阔,地面一尘不染,烛台林立,器具无不精美奢华。  重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不肖子李重照代父李正业,求请陛下褫夺镇国公爵,家父愿离开朝堂卸甲归田。”  他一言既出,四周哗然。  重照不为所动,他一动不动地趴跪在地,跪过数十白玉阶的膝盖疼的发酸,他慢慢地深呼吸,怕情绪过于紧张影响到孩子。重照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逞强了,心里有些急切地等皇帝降下准确的圣旨,赶紧回去找林飞白。  衡帝心里也有些动容,偏偏这个时候韩永丰带着一批枢密院和兵部吵了起来,重照听了两句,心有些寒。  朝堂之上发生争吵必不可免,衡帝本打算听来看看,但韩永丰没说两句,许长延带着大理寺和一群史官怼回来了。  重照听到前面忽然有人笑了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陛下,既是李大人想开了,那便允了吧,这般吵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小昭侯怕是要跪废了腿。”  重照没想到丞相也会出手帮忙,他跪着领了圣旨,起身的时候正撑着自己的膝盖,忽然有人伸过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重照闻着熟悉的冷香味道,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顺势一倒扑进许长延怀里,把人拉扯地半跪在地,自己勾着人的肩膀,做出一时无力起身摔倒的模样。  重照借着宽大的袖袍的遮掩,隔着朝堂数百人的目光,安抚似的捏了捏许长延的手心,示意他自己没事。  重照用慌乱的语气说:“皇上恕罪,臣近日腿疼的厉害,一时失礼冒犯了。”  衡帝担忧地慰问了他几句,重照说没事,只道:“七日后秋猎,臣怕是无缘了,陛下恕罪。”  衡帝挥挥手,说:“下去好好养身子,秋猎以后还有机会。”  许长延搀扶着重照,送他出门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兵部尚书满脸疑惑地转头对户部尚书说:“你有没有感觉,小昭侯和许大人举止亲密地过分了?”  户部尚书是个暴脾气:“关你屁事。人家是少年同窗读书的交情。”  兵部尚书转回头,本想着问重照和丞相又有什么交情,方才丞相居然都为重照开口替人求情了,不是说文武不和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朝照就继续,那边许长延扶着重照出了殿门,重照卸了力,索性靠在许长延身上。许长延先是生气想斥责,又见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而担心,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  许长延压低声音道:“你又在胡来了!罢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重照皱眉揉了揉膝盖,道:“大概是经不起折腾了,我现在觉得疼得厉害。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方才是吓唬人的,我只是不想参加秋猎。”  许长延扶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一点点给他揉着,“你要是不想参加,便跟我说一声罢了,我给你把名单上的名字划去便好。最不济便装病,何至于在殿堂内装腔作势?”他嘴上教训着人,好似当时脸色都变了的不是他似的。  重照露出一丝笑:“这不是为了更真实,博取皇上同情么?皇上之前猜忌我们是因为李家太强,我装弱小可怜,他就不会怀疑计较了。”  许长延半跪在台阶上,视线上正好与他持平,重照笑起来的时候和幼年一摸一样,眼里仿佛都有暖意。  许长延鬼使神差地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可真是个机灵鬼。”  许长延的手指微凉,重照被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许长延赶忙收回手。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了。小的时候,也只有重照对小长延做过,此时此刻,大庭广众森严深宫内,这一动作又仿佛带着无比的暧昧。  重照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了捏许长延的鼻子,他们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捏人脸部的小动作,小孩子的皮肤捏起来细腻又柔软,只是长大了不大玩了。  重照笑着说:“许大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可是在皇宫里。罢了,我该走了,免得耽误你回去给皇上办事。”  许长延忙起身,隔着宽大的袖袍的遮掩抓着他的手,“等下,我送你出宫。”  ……  嘉兴七年秋,衡帝下令褫夺镇国公公爵一位,远镇国公李正业贬为庶民。长子李重兴贪污受贿勾结外官,废除官职贬为庶民,流放边关做苦力。  李家次嫡子李重照,保留昭侯侯爵和大理寺少卿一职。  前面,是衡帝对李家的惩罚和警告,留下李重照,也是为了留有回转的余地。  尘埃落定后,韩永丰忙活了好几月,到头来却发现李家虽然没了公爵没了兵权,却还有昭侯府倚靠,还有衡帝怀疑猜忌之后的同情怜悯,和天下的名声和无数学士的夸赞。  更可疑的是,九龙卫好像对李家人特别客气。  李家事尘埃落定,重照又搞定了秋猎,一时间仿佛全身轻松,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娘在全京城物色适嫁女子。  李家虽没了公爵位,农田商铺都还在,每年还有一笔可观的入账,足以供李家两代人吃穿不愁了。  李正业和钟氏丢了世家名门的包袱,跟无数平常家的夫妻一样,开开心心地给自家儿子挑媳妇。  在昭侯府喝茶的重照听后喷了一口水,“这个时候,应该来个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吧?然后我就娶不到姑娘了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读者“兔子与怀表”,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白砂糖”,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第66章   事实证明, 重照的想法大错特错。  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被钟氏给嫌弃了。不是嫌人家瘦弱不适宜生养,太过丰腴吃得太多,就是面相不善不是个好姑娘, 或者是无才无德不是良配。  媒婆搞不清楚她是怎么看出个面相来的, 只抱怨要求也太高了些。  钟氏辩解说:“我们家是没了爵位, 但地主家总是算的上的吧?往后家产大部分总是要归重照的。况且我家儿子有出息相貌好, 又是个侯爵, 现在还在大理寺做大官呢!你看看这些姑娘, 四书五经不会念, 女红做不好, 内务也不会管理,我能看上吗?”  亲娘在外头,总能把自己儿子吹上天。  重照赶紧把他娘从户部主事彭大人家里给拉扯出来, 临了彭大人还给他道歉,重照看到彭大人擦着冷汗说:“小侯爷,令堂所言有理,我回去定会好好教导小女。”  重照和钟氏回了李府,钟氏说:“彭家的那位姑娘姿色倒是不错, 却只知道吃,也太丰腴了些。”  钟氏上下打量了一番重照, 微微皱眉:“我看你吃的也多, 小肚子都起来了。”  重照忙用袖子遮掩着,送钟氏回屋, “您可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我不着急呢。”  钟氏闻言生气,“过了新年,你都二十一了, 为娘我怎么不操心?这些事你老不往心里去,总是一拖再拖。大理寺卿王大人都抱上孙子了,他儿子也才二十一岁。你爹和我羡慕得不得了。”  到了主屋,钟氏坐下伤心掩面:“家里人丁也不兴旺。你哥身上又背着罪名,万不可去祸害了女孩子家。我和你爹现在都在为你考虑,为娘给你把着选媳妇的关,挑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你怎么不走点心呢?”  重照感觉自己眼皮跳动,钟氏叨叨不绝:“除此之外,你还得为你爹和我考虑对不对?总不能让我们两个孤独终老罢?我们两个就想看着你快快乐乐地结婚生子,搞定终身大事,你说我说的是不是有理?”  钟氏拉着重照在自己身边坐下,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说的生动鲜活,重照险些就信了。  他有些忧愁地皱眉,他爹娘可不可以要崽子不要他爹?  如果他们一家人直接跑路,找个山清水秀淳朴的地方过日子,小崽子也有了,岂不是非常完美?  重照制止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他趁着钟氏喝水的间隙,问:“怎么没见爹?”  钟氏说:“他入宫了。”  重照微愣:“他入宫作甚?”  李正业无官一身轻,每日逗鸟下棋听曲看戏,今日突然想起要入宫去了,除了通报等的时间久也没受什么波折。  他入宫,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恳求皇上让李重兴留在京城过完年再走,二是愁他儿子的婚事。  李重照是李家出来的,身上又挂着侯爵,若是衡帝仁厚宽宥,或许就给了李重照嫁娶的自由,若是衡帝另有所图,因为重照体质的缘故,把他当作权力的附属品。  因此,李正业求衡帝若是将来赐婚,一定要事先问过重照的意见。  重照听了来龙去脉,惊道:“爹他一庶民,皇上怎么会恩准?” 第45章 重照说:“我近日也入不得宫,你拿着银子,在宫里被人揪了小错也好打发过去。就当是我给你的赏赐,你替我给小太子带几句感谢过去,让他好好休养。”  童宁领了话告辞,重照回房好奇地把盒子打开。  允琮没送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摘下的花,被夹在一本医书里做了签子,还有重照教他编的纸鹤,木头做的小鸟,上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少年的心思都很笨拙,重照记得那天他说:“在外头,叠六十六只小纸鹤送给对方,对方就会感受到你的心意,就会变得开心了。”  然后小少年就记在了心里,比他的治国齐家策论还记得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加更的份上,容我来个广告(づ ̄3 ̄)づ  是小西瓜吧《少侠,你的袖子掉了!》  文案:一代武林盟主沐临枫,英年早逝。  重活一世,沐临枫发誓不再娶妻。  偶然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欲潇洒离去,竟被那“百无一用”的小书生纠缠。  他向来不喜书生,身轻体弱说瞎话。  谁知此书生并非此书生,缠着缠着就习惯了…  许玉树:“少侠,你的袖子掉了!!!”  沐临枫:“不,是你的袖子!”  -------------  意外穿越到前世,许玉树表示有点小忧伤。  因为有人扛着刀子逼他去勾引传说中的武林盟主。  相传这位武林盟主凶神恶煞、不近人情,还是个暴力狂!!!  这....  有点困难。  软萌书生vs腹黑少侠  欢迎移步收藏~第68章   重照想, 他何德何能,让小太子如此惦念着他。  中午从大理寺回来的许长延看见重照正在对一只木鸟发呆,他走上前, 重照抬头问道:“我能不能入宫看看小太子?”  许长延随手拿起那木鸟拨弄了一下:“怕是不行。是殿下托人送来的?”  重照:“嗯。”  许长延道:“宫禁森严, 况且皇上近日仿佛跟惊弓之鸟似的, 有些疑神疑鬼, 以往服侍在小太子身边的宫人都换了一批。我送你入宫容易, 让你去见小太子可就难了。”  重照不死心, “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长延抓过手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捏, “你要是不嫌麻烦, 我明日带你入宫一趟。能不能见着,就看你运气了。”  重照皱眉道:“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了吗?”  许长延手一顿,慢慢地说:“后宫的事我无权介入, 只是在宫里偶然听了点闲言碎语。太子册封大典前后三日,太子状态非常好,第四日却心疾爆发,就此一病不起。太医院研究了十余日,后来在东宫寝殿里的香炉里, 找到了残余的虞美人粉。”  “粉末量几乎是微乎其微,然而小太子本就体弱, 经不得刺激。吸食虞美人粉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一定的伤害。这件事后, 皇上震怒,原先服侍的下人全部被拖去慎刑司, 东宫上下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重照惊异说:“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许长延道:“前朝勾心斗角,后宫也不例外。当今皇后自己也不是个心怀宽大仁善可亲的,后宫踩低捧高的风气向来严重, 里面的嫔妃,能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帝王后宫向来牵扯到东宫太子,里头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重照真心实意地感叹道:“那可真是可怕啊。不过允琮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依然是性情纯真善良……”  重照目光落在许长延的脸上,默默止住了话头。  这人也有着与他血脉相反的悲惨幼年。允琮背后有帝后呵护着宠爱着,许长延却一直是孑然一身,辗转流离,甚至屡次有性命之忧。  沉迷摸手的许长延忽然被重照按住了手臂,这人捏住他的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亲,亲完了就躲开。  许长延被柔软的触感给亲愣了好半晌,转头看着罪魁祸首露出笑容,许大人顿时心花怒放,“嗯?你是想来白|日|宣|淫?”  小刺猬劈头落了个爪子印。  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  长长的宫道上驶过昭侯府的马车,由九龙卫把人引进去后不多久,又来了辆亲王马车。  亲王入宫不需要禀告皇帝。唐亲王下了马车,带着自己的侍女随从,就这么进去了,守门的护卫低着头,也没注意到唐亲王贴身丫鬟已经换了个人。  唐亲王没有目的地似的,先去金銮殿绕了一圈,又去了后宫,绕过御花园,最后才去了自己母妃的寝宫。  魏允漳把贴身丫鬟带到了后院的小亭子里,让下人退下,自己倒了两杯水,笑道:“坐吧。皇宫繁华幽深,我只带你转了一小圈,看到的不过是恢弘一角而已,你觉得如何?”  小丫鬟做了下来,微微抬起了头,露出化了妆的李重琴的脸,她还是十六七岁姑娘俏丽的模样,眼神却已暗沉,表情还是窥见新视界的新奇和神往,“我觉得……我愿倾尽一切,换取入宫的荣华富贵。”  魏允漳看着她脸颊微红,调|笑道:“入了后宫可不只是荣华富贵,还有勾心斗角。不过……你可以考虑成为我的王妃,一样可以拥有荣华富贵。”  李重琴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说:“可以吗?”  魏允漳看着她露出爱慕之意的眼,笑了笑起身,看着亭子外的秋|菊盛开,“当然不可以。李家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也只是个庶女,根本不配当本王的王妃。”  李重琴怔了怔,眼底的难过之色后露出了点恨意。  虽然是庶女出身,但好在出身名门望族,现在李家的爵位都给弄没了,让别人更加瞧不起她了。李重琴愤恨地想,都怪她那没出息的爹和大哥。  魏允漳继续说:“你想要荣华富贵,入宫是最好的办法,不然以你庶女出身,即便养在正室下,又不能改变什么。爹不疼娘不在,最后定会被安排嫁给一个普通官宦人家做妾室,相夫教子到老。入宫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李重琴问道:“皇上已近七年未曾选秀女入后宫,我该怎么进呢?”  魏允漳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我来解决。回去后好好学女红刺绣,或是弹琴跳舞,等日后入了宫,就能引起皇上注意了。”  魏允漳交代完,带着她出宫回府。在拐弯口李重琴要往反方向李家去时,允漳叫住了她,吩咐道:“回去告诉你哥,让他宽下心,只要我没死,一切都还有希望。若是有事,我自会找他。”  唐王府马车过去许久,宫门口的侍卫才见到九龙卫首尊带着小昭侯出来了。  重照果然没能见到允琮,只能托许长延把他娘做的一些好吃的糕点送进去,在外头坐着等了好一会儿,只能回来了。  许长延劝道:“太医院最近都忙着想解决法子呢,你也别太担心了,等小太子病好了,就能去看了。现在皇上担心得紧,不让外人进去瞧,也是应该的。你没看见文郡王也在那儿呢。”  重照点了点头,他前世学会了情绪不外露,也怕自己情绪不好伤害孩子,只能迅速调整心情,道:“过两日静安寺祈福,我也要去。”  许长延沉迷捏手,闻言点了点头。  静安寺位于京城郊外,虽然还在京城的范围内,但天子出游,带着一干王公贵族,安全极为重要。许长延从大理寺回来,又抽空去找了御林军统领程英杰讨论路上的安全部署。  九龙卫为作为天子直属机构,必要时刻可以扮演各种角色,既可查案办案又可替天子保驾护航,权力大压力也大。  许长延和程统领深夜讨论完回去,路上撞见义父丞相大人,远远地行了礼。  丞相大人撩开帘子,只冲他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便走远了。  许长延也是沉默,看着他的马车隐没在夜色中。  最初丞相把他领回来后,许长延就发现,丞相其实是个话不多的老人,很多时候他只是沉默着看着他露出慈祥的笑。后来他发现丞相是对他的独子许鸿义,也是不假辞色的,根本不像个普通人家的父亲。当然这也可能与丞相妻子早逝有关。  很多时候,丞相就这样从黑暗中出现,又在黑暗中消失,永远孤身一人,带着巨大的秘密。  ……  天子列队浩浩荡荡地走过京城官道,大齐旗帜一直通往静安寺去。  重照的马车跟在皇亲国戚后,低调地几乎让人注意不到。  静安寺早清散了平民百姓,寺中挂上旗帜,天子列队停在山底下,衡帝下马徒步走至静安寺山门。天子带头,众人也只得跟在后头爬阶梯。  还好静安寺所在的山坡只是个小山丘,阶梯不多,年近六十的衡帝爬一半休息一会儿,也能爬上去了,也给重照喘了口气。  重照不敢走得快,只能跟在一群老头子后面,他态度随和,和一群人聊得还挺好,问起怎么回事,重照就说前几天摔到了脚,一走路就有点疼。  工部尚书忙说:“我这膝盖也是,一走路就疼,老了也有这些毛病。我看我们就走慢这些罢,静安寺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大家也是在外头按顺序进去点香祈福,慢这些不要紧。”  他们也真就慢慢的走,列队拉得老长。等重照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去,他坐下来打算歇一口气,里头忽然传来兵器撞击的声音,寺门大开,御林军护着王公贵族跑了出来。  为首的人仿佛唯恐天下不乱:“不好啦!陛下遇刺!”  寺庙的门不大,被慌乱的人流堵住了,重照进不去,他四周望了望,让易宁揪两个御林军护身,转头上了对面的阁楼。  刺客突然发难的时候,帝后正跪在屋内的蒲团上,点香祈福,程统领带着十个御林军护卫在柱子后。  蒙面刺客不少,当时在帝后身边的御林军不多,豁出性命把两人安全护送出去,又遭到数量不少的蒙面刺客包围,程英杰守着帝后二人步步后退。  许长延带着九龙卫从外突进,他亲自涉险,一步一剑,走得江湖狠戾的法子,招招致命。  但蒙面刺客好像知道他是谁一样,把他死死围困在中间,就是不让他去救帝后。  王公贵族惨遭无妄之灾,纷纷往后退,外边守着的副将带着御林军刚冲进门,两路人马冲突,御林军速度减缓,受了惊的贵人发出尖叫声。  许长延恼怒至极,御林军赶得及,程英杰那边守不住多久,而且刺客包围,帝后围困在中间,从外突破极难。  许长延皱眉思索,抬手又杀了一人,这时,他听到皇后尖锐的惊叫声。  许长延转过头,程英杰被刺客围困之际,一个蒙面刺客已经将长剑往衡帝刺去。  衡帝早点也曾习武,经历过在马背上的战场生活,只是年岁老去,手中也没有防守的兵器,他睁大眼睛看着往胸口刺来的剑尖。  许长延只知已经来不及,却还是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耳边擦过一支箭羽,直刺|入刺客胸口,一箭毙命。  而后第二箭来了,衡帝身后的刺客倒地。  程英杰错愕地往箭羽破空而带来的风声方向看去。  战场狼烟,策马疾行,一箭破霜雪、定乾坤。李小将军的箭术,便是敌军统帅,也得避让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读者“雯子”,灌溉营养液+10读者“白砂糖”,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啪叽啪叽啪叽”,灌溉营养液+5读者“其球菌”,灌溉营养液+3第69章 第47章 重照面色有些担忧,易宁掀开帘子,他知道重照在担心什么,但皇上已经下令在大齐四处寻找能人异士,只是还没什么好消息。宫里那边风声紧,没人敢多说闲话,以至于外头不清楚小太子现在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自帝后上静安寺为小太子祈福后,允琮的病也没见很快好转起来。  重照回了自己的屋子,小丫鬟们把透进寒风的窗户给关上,送来热水和热茶,便自觉出了屋子。  重照不让人近身,除了易宁大总管,昭侯府的下人都知道。  而且大家都发现了,对门的许府主人,九龙卫首尊使,一直来过夜留宿。只是因为事务多,许长延都是夜色深了之后才回来,到了就扣昭侯府的门,也不回自己的府邸。  重照也习以为常。今日许长延过来的时候,道路两旁和往常一样寂静,昭侯府里没有亲眷,下人们都去歇息了,很是安静。  许长延进门脱了外衣挂在架子上,重照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重照的字并不怎么好看,他正专心致志地在描摹字帖练字,许长延一看,笑道:“能得小侯爷青睐,看来我这数十年的字没白练。”  重照见他过来,日常问一句:“宫里没有什么大事吧?”  许长延道:“近日没有。”  重照点头,他已经写完了,把东西收拾了放好,说:“走,给我揉揉腿。”  许长延说:“去床上吧,下面太凉了。”  重照眉头微挑,没有拒绝,乖乖走到床上躺平。  许长延先揉他的脚底,然后揉他的小腿。那日去静安寺走的路太多,重照回来就一直觉得脚底和小腿酸痛,后来去大理寺路上一直乘坐轿子,情况好转了不少。  重照半靠着枕头看兵书,忽然感觉许长延把自己的腿抬了起来,自己爬上了床,把他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轻轻地敲打。  许长延看他,“这样有没有更舒服点?”  重照看着他微亮的眼,点了点头。  然而敲着敲着,九龙卫首尊使那正经的皮囊就包不住了,露出底下色胆包天的一面。  重照忍无可忍地放下兵书,撑起身按住他的手,“许大人,你这手怎么这么不老实呢?都摸到我大腿根上来了?”  重照躺得活色生香毫无防备,首尊使大人克制隐忍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他翻身按住人落了个深吻,咬住他的唇说:“小侯爷,是你默认让我上了|床,我给你揉腿,怎么也得讨点好处?”  许长延嘴上调|笑着,手下却顾忌着这人的感受,一点都不敢委屈到。重照抽了他束发的玉簪,乌黑长发落满肩,灯光下的美人也是同样的令人痴迷。  气氛融洽得很,情至深处,两人理所当然地滚做了一团。等重照反应过来,他已经如同案板上的刺猬剥光了皮待宰,重照一爪子打在欺压太甚的许大人脑门上:“我要在上面!”  许长延手里的动作一顿,凤眸微眯,声音暗沉沙哑:“你确定?”  重照觉得自己的将军气概不能在床|上落了下风,作为男人说出口的话也不能反悔,肯定地说:“我确定,让我在上面!”  夜更深了,整个昭侯府寂静了下来,打更的人的声音远远飘过来,除此之外,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昭侯府主屋屋内就留了一盏发着暗黄的光的蜡烛,床上的帷帐被放了下来。淡得几乎不可闻的安神香快烧尽的时候,蜡烛也燃尽了,屋子里暗了下来,帷帐里却时不时传出带着哭腔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彼时重照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了,他一点都不想讨论男人尊严的问题,也不想管把他整个人锢在怀里的许长延,他只想睡觉。  许长延看着怀里人安静温顺的睡颜,亲了亲微红的眼尾,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了。  他没睡多久,房间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怀里的人动了动,重照被惊醒了,有些恼怒地用沙哑的声音说:“有人……”  许长延困极了,他打了个哈欠,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事先嘱咐了易宁九龙卫有事上门,如果事情不大便等他一早处理,不会轻易敲重照屋子的门。  许长延低头亲了亲重照的额头,“没事,你先睡着。”  重照感觉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他又累又乏,又闭上眼,睡着了。  ……  丑时,九龙卫副使忽然登门昭侯府,直接找上了易宁,易宁接了消息,直接去敲了重照房间的门。  许长延出门听了消息,他脸色剧变,转头对易宁说:“小侯爷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先别跟他提。明天早膳准备些清淡的,让他在府里休息,别去大理寺了。”  许长延交代完,匆匆洗了把冷水脸换上官服,直接上马疾行入宫了。  寅时,大臣们裹紧外袍站在金銮殿前的寒风中,就是等不来上早朝的衡帝。  卯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从东宫传了出来。  嘉兴七年深秋,大齐太子薨世,大齐国丧,举国哀痛。京城城墙上下,挂上了白色丧幡。  ……  秋闱再度延期,各地呈上的奏折堆叠成小山,大周使团住在鸿胪寺里头,入宫也找不着大齐天子。  消息确认之后,皇后娘娘直接晕了过去,衡帝瞪大眼睛,当场喷了口血出来,就此病倒了。  巳时的时候,丞相从皇上寝宫出来了,开始着手处理政务,不同的是,他带上了九龙卫首尊使。  枢密院韩永丰质问:“九龙卫怎么能干涉内政?”  丞相面色依然平静,态度强硬,淡淡回道:“许大人如今是大理寺卿了,有权协助本相处理内务,韩大人,你若无事,可以回去了。”  跟在丞相后头的许长延内心也很是疑惑,面上装作波澜不惊。  丞相特意绕了路,带他换了身大理寺卿的三品官服,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协助处理事务。皇帝病中交代大齐一应事务由丞相做主,丞相却把许长延带在了自己身边。  许长延看着面前都是递交天子的奏折,惶恐受惊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丞相大人,这不可以,本官只是……”  “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丞相深邃的眼看着他,“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必须果断做出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许长延愣了,“什么?”  丞相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泰山般的重,“大齐内忧外患,你发现了吗?大周使团虎视眈眈,本国太子忽然崩逝。我受先帝之命,此生为大齐鞠躬尽瘁,在必要时候,我也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许长延活了两世,在此刻仿佛懵懂的幼儿望着他,  “于我来说,陛下子嗣凋零,江山无优秀的储君继承。于你来说,一旦唐亲王上位,你还能在京城里以一己之力,保下昭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 读者“wacxk”,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不吃蟹黄堡的蟹老板”,灌溉营养液+1第71章   嘉兴七年深秋, 大齐天子密诏太子薨,追封怀明太子,罢朝十五日, 禁礼乐丝竹声。皇宫内丧幡高挂, 宫人噤若寒蝉, 大气也不敢出。  文武百官照旧去做所司之职, 有事就递交奏折给丞相, 丞相会带着许长延一同处理。  七日后, 文武百官入宫, 跪在怀明太子灵柩面前。从哀痛中慢慢缓和过来的衡帝从病榻上起来了, 带着满是病容的苍老的脸,站在嫡子的灵柩面前,慢慢地抚摸着。  皇后娘娘病入膏肓, 也已经难以起身了。  诸位皇子站在前头。众人都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神色哀痛。只有唐亲王过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讥讽的笑,眼中的神色一片冰冷的漠然。  后头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望过去,是大周使团的纪正卿穿了丧服, 祭拜怀明太子。因为众人疑心他别有心思,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为何连昭侯府都来人了。  重照状态还算不错, 神色平静,和一旁的外臣一样面带悲容, 只是脸色苍白,浮现死灰般的绝望之色。  ……  太子薨了的消息递到昭侯府,他一开始也不信,一定要入宫去亲眼看看, 被易宁拉住。  重照想起凌晨许长延忽然离开了的事,他质问易宁,易宁便实话实说了。  从最开始的震惊以至于不敢相信,到最后千真万确不得不信的时候,重照感觉自己的心反而沉下来了,沉到深渊般不可知的黑暗里去,沉到漫天寒风霜雪比边疆还要残酷的冬天里去了。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用力呼吸,一边告诫自己情绪不能波动,一边又觉得难过得难以自抑,情绪几番濒临崩溃。  重照跟失了魂一般,隐约感觉易宁在一旁叫自己,他转过头去听,听到易宁说:“小侯爷,你冷静点,别冲动,想想……许大人,对,许大人会担心你,你要是出了事,许大人会更难受……”  重照坐在软垫上,背靠着凭几,整个人很是颓然。  他跨世而来,看清人心,委曲求全自以为终于改变了点前世的轨迹,让家族不再蒙受不可挽回的灾难,也在京城有了一点立足之地。虽然他所在处境依然凶险,但这一打击却仿佛当头一棒,几乎敲碎了所有安稳美满的表象。  万幸的是,林飞白终于从太医院那个噩梦般的地方给放出来了。  太医院没能将怀明太子的心疾治愈,甚至连命都救不回,衡帝原本动怒了要赐死所有太医,幸而丞相赶来制止了这一泄愤般的暴君行为。  从太医院狼狈而回的林飞白很崩溃,他数日没洗澡,衣服都快臭了。林家供不起下人,他直接来了昭侯府见他亲妹。  林飞白进了门就跟易宁说:“太医院就不是人干的差事!差点就回不来了不说,我这几天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吃的比猪惨,睡的比狗晚,每天查典籍看的头痛,还得忍受皇帝时不时发火骂人!”  “太医院都是废物又怎么了!小太子那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就治不好,陛下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让人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易宁快哭了,“林太医,你可快去看看侯爷罢。侯爷跟失了魂一样,劝都劝不动,许大人也不在,我就盼着你过来呢。”  林飞白:“麻烦先给我准备个热水洗澡,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臭,这样去见小侯爷也太失礼了。”  易宁:“我这就叫人送热水过来!”  林飞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重照,重照是个重情的人,他和太子亲近,太子忽然薨了任谁都接受不了。他想了想,只有把孩子给搬出来说理。重照在这件事上很听医嘱,绝对不会让自己情绪过于难过的。  林飞白去见了重照,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侯爷,让我给您把把脉吧?”  重照却没伸出手,他的双眼依旧如死灰般静寂,只是动了动脖子,对向林飞白,“太子走时,痛不痛苦?”  林飞白愣了愣,“臣在太医院只是个后辈,排在末尾,站在屋外,连小太子的脸都没见着。”  重照又问:“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愿?”  林飞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连面都没见着,自然是不知道太子在当时有没有说过话了。  当时他在屋外和一干太医候着,也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在里头,帝后也在里头。屋外还站着一干嫔妃和皇子。外头的人根本不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太子薨了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重照说:“小太子应该没什么遗愿好说,若说他有什么想说的话,约莫就是此生辜负了皇上和皇后的期望,未能尽孝。他总是这样喜欢责备自己,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活得很累,即便帝后宠着,也不敢放肆,背负着责任和期望,不敢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飞白愣了,“喜、喜欢的事?”  重照:“小殿下他喜欢看医书,你没发现吗?”  林飞白想了想,好像太子状态好能坐起来的时候,经常问看诊的太医脉象症状方面的问题,显得很有兴趣。林飞白以为是小孩子好奇。  重照说:“小殿下就是这样心怀怜悯伶俐乖巧的孩子,他将来可能做不了一代雄主,但一定会是个好人。”  但是好人不长寿。允琮依赖他信任他,不过仅仅因为能从他手里得到父母太傅那里都得不到的自由和关照罢了。  林飞白沉默了片刻,说:“小侯爷,若是在心底愤恨不满,却只对我说,是不行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来,让我给你把脉,你想想你的孩子,你这个状态和情绪是不行的,对你身体伤害太大了。”  ……  怀明太子灵柩前,站着乌泱泱一群王公贵族,纪正卿也看不见前头,他此次过来主要是看看大齐朝堂上的风向。  太子薨了,以后大齐储君该落在何人头上?在场不少人暗地里也关心着这个问题。  不过纪正卿没探听出什么口风来,却看到一件有趣的事。  李家小公子状态好像不是很好,丧礼到一半忽然被九龙卫首尊使给带走了。许长延面色凛然,还有点动怒。 第49章 许长延却不回答了。  重照抓住他的胳膊,摸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嚷道:“你再这样话只说一半,我又要发脾气了!我要无理取闹一哭二闹了!”  许长延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李重照,简直不知所措了,“你、你别闹。”  重照停下了孟浪的动作,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两人该做的都做过,但这显然不是说正经事的时候该做的。  许长延坐了下来,“谁也摸不准丞相的想法。今世他想扶持我走上那个位子,但前世……他放弃了我。”  虽然不亲厚,但丞相毕竟是以义父的身份出现在许长延前数十年的生命里,供他吃穿暖饱,是个和蔼仁慈的长辈。放弃这个词,不该随意用在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仿佛过于严重,一刀两断永不相见的那种。  重照难以想象许长延经历了他的死后,还要被唯一的亲人给放弃的感受,他心口微疼,继续听他讲。  “其实说来也怪我,你死之后……我是疯了,有点不正常,总想做点疯狂的事。丞相许是真的担心我犯下无法挽回的罪,把我丢到了边疆,就是大周和大齐连接的边境。我在那个你呆过的地方不断想起你,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  许长延的眼中浮现出血丝,他的神情冷如冰霜,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收拢了西南王逃逸的军队,带上驻守的守军,突然袭击大周城池,趁其不备夺下三城之后,我遇上了纪昌。纪昌所带的人不多,我使计将其歼|灭了,一时之间所向披靡。”  重照惊呆了,“纪昌死于你手?”  许长延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他不是我亲手所杀,我只一路带兵往前冲,不管其他。大周反应过来,派来了一支雄狮,领兵的是纪正卿。我实在打不过,节节败退,城池也被收回了,直至从断崖跌落,我回来了。”  重照愣了半晌,呐呐问道:“你为何要贸然去打大周?当时不是两国修好了吗?”  许长延移开了眼,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酷无情又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我对大齐皇室深恶痛绝,丞相把我赶出京城,使我不能为你报仇。况且,我失去你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既然如此,就不妨直接挑起战火、毁了大齐干净。”  他的声音低沉轻微,在静悄悄的房间里仿佛带着千斤般的重量,连蜡烛都不敢跳动了。重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先质疑了一个问题,“你想毁掉大齐皇室,你不能自己带兵回去攻打吗?”  亲自手刃仇敌,岂不是更痛快?  许长延面容一僵,声音软了下来,忽然带了点委屈,“我……我打不过京城周围的守兵。”  北有彪骑大将军十万雄狮,东边还有正在训练的二十万将士,京城内三万精兵,过来的路上还有三重拦阻,攻克这些对许长延一时组建起来的杂牌军难度是太大。  重照:“……”  许长延说:“当时大周对大齐虎视眈眈,就想找个由头挑起战火。我就顺水推舟,大概就像是飞蛾扑火,只要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只是后来他仿佛是个傀儡,即便毁了这个深恶痛绝的大齐皇室,也并不能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许长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醉酒那夜,他自残似的在手臂上种下一颗相思豆,只是没多大用处罢了。再多的相思,也寄托不来那个人。  许长延沉默了下来,似乎已经说尽,一颗千疮百孔的真心剖得情真意切明明白白,比凌迟还要刻骨铭心,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重照张了张嘴,似乎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有的时候,连言语都会变得苍白。  重照上前亲了亲他的嘴角,“放心吧,再也不会走上那条路了。永远不会,我向你保证。”  他摸了摸许长延的头,问道:“我们说些别的,你知道丞相该怎么把你扶持上位吗?”  许长延幽深的眼望过来:“不知道。我问他,他说,一切自有天机。”  ……  比天机更快到来的,是京城的流言。  前朝惠帝的旧事再度翻出来,仍旧是一段扑朔迷离的皇宫秘闻。这次又传开了新的流言。大致是当今皇上亲手杀死了他的亲弟弟魏元熙,他弟弟本不该至死,临死前诅咒衡帝子嗣活不下来。  如今皇子凋零,也是因为衡帝造下杀孽,遭了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宝宝:媳妇我真的打不过qaq第74章   流言在京城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终于传进了皇宫,传到了衡帝耳中。  衡帝在金銮殿上发了一顿火,骂完了直接罢朝回宫, 把事务都丢给丞相处理。  自从嫡子过世, 衡帝大病一场, 这位年过半百的皇帝的面容越发苍老了, 眼角皱纹遍布, 精美的龙袍下罩着的就是一空壳子。  夏老公公搀扶着衡帝在寝殿的矮榻上躺下, 又送来软软的毯子盖上, 衡帝发出一声叹息, “这人老了,做什么都累了。”  夏老公公说:“陛下不是老了,是累了。近日诸事繁杂, 陛下有些力不从心,也是正常的。”  衡帝道:“朕看丞相身子骨都健朗得很,不过近日他总拉着长延一同批奏折,朕总觉得这一举过于鲁莽出格了。长延是个好孩子,朕不想让他卷到京城这个风波来。比如这一次, 这传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夏老公公低着头倒水,没有答话。  衡帝知道他不敢应答, 自顾自说:“竟然说朕子嗣凋零, 是因为惠帝枉死诅咒朕……朕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竟然敢污蔑朕, 朕一定要让九龙卫给朕查清楚,将罪魁祸首斩首示众!”  夏老公公忙劝他消消气。  衡帝喝了茶,又将茶盏丢在地上,碎了一地。  夏老公公忙说:“陛下, 既是谣言,那就是信不得的。若是陛下为此气坏了身子,才是不值得。臣跟您说说唐亲王。流言传出来那会儿,唐亲王也听说了,殿下在府门口义正词严地说,本王活蹦乱跳,定是有人居心叵测乱传谣言。”  “陛下您看,唐亲王活得好好的,还有八殿下啊,最小的,还有十三殿下,十三殿下虽然年幼,但健康可爱,您都抱过呢。”  衡帝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但很快又被愁容取代,“朕虽然子嗣众多,很多却比朕先离开。老大老二都未满十岁就死了,老三残疾,老四病逝,老六痴傻呆笨,老七不学无术,终年流连烟花柳巷。”  衡帝慢慢地回忆着:“老八……老八不提了,只想着玩乐放纵,把江山交给他怕是要被他玩没了。老九老十没了,十一生母是婢女出身、身份低贱,十三都十岁了还背不全三字经,也是不成大器的。如此看来,朕当得子嗣凋零的名。”  夏老公公低垂着头,没敢应答,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嘲讽的意味。  衡帝虽然对皇后情感深厚,却对其他妃子一样滥情,皇后是个善妒的。这么多嫡子次子中,并非没有聪明伶俐可担大任的,最后却一个都没能保下来,后宫争宠造成如此后果,衡帝难道一点都不打算好好检讨自己么?  唐亲王在自己府门口怒骂传流言的罪魁祸首,还说了一句话,“本王还不信了,父皇这么多皇子有事,怎么本王就一点事儿都没有呢!啊?难道说,是有人心怀鬼胎相对本王下手了?”  王府管家忙拉回自家王爷,说了一句话:“殿下,这种话说不得,万一就应验了呢?”  唐亲王吓了一跳,脸色一白,关上大门,回了屋子了。  这个笑话也在京城传开了。  但故事传多了,人们明面上就不大爱提起了,衡帝也慢慢从痛失嫡子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他本就是个薄情的皇帝,从不记得别人的好。  又一次早朝,礼部尚书见皇帝面色红润明显好转的模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准备好的奏折,“启禀陛下,如今已数年未曾广选秀女、充实后宫,臣恳请陛下,选秀女入宫以绵延皇室血脉。”  衡帝面色一沉,将案桌上的奏折全部推翻在地,“什么狗屁东西!朕与皇后伉俪情深,皇后乃是朕的妻子,如今嫡子方逝,就让朕充实后宫延绵子嗣,岂不是将朕置于无情无义之地!让史书、让后世如何看待朕!”  衡帝骂了一通,奏折倒了一地,他怒然起身,罢朝回宫了。  然而请求让衡帝选秀女入宫的奏折,还是像雪花似的落到了御书房的案头。  衡帝气得病倒,太医院又忙做了一团,夏老公公出了寝殿合上门,见到殿外一直站着一位年轻人。  不过短短数日,九龙卫首尊使大人身上的阴鸷狠戾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敢轻视的贵气和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五官俊美依旧,凤眸深邃如潭。  夏老公公忙上前说:“许大人,陛下休息了,您改日再来罢。”  许长延道:“无妨,我只是顺道过来慰问陛下龙体的,陛下无事,那我便告退了。这几日陛下病情反复,有劳夏公公操心了。”  “大人可折煞老奴了。”夏老公公忙让童宁送他出去,远远看着九龙卫首尊使大人挺拔修长的背影,深色官服下,仿佛潜藏着蓄势待发的雄狮。  夏老公公在衡帝身边服侍,见过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手腕,比朝中年过半百的重臣更老练周到,虽没有参加殿试,但有连中二元的名声传开,一身才学也是受上官太傅亲口赞扬过的。  夏老公公想,只可惜出身寒门不值得一提。  ……  京城形势诡谲多变,大家都心思各异,只有重照似乎好像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似的。他每日按例在大理寺报到,力所能及地处理完许长延安排给他的事,就回府休息,连韩浩阳请他去画舫都不去了。  重照小时候很会玩,故而韩浩阳有些吃惊,上门造访请人,也被重照婉拒了。  重照抱着毯子说:“我都成年了,也不好向我爹娘要钱。你瞧我每日养家糊口累的很,韩少爷可就放过我罢。”  韩浩阳尴尬地摸了摸鼻头,道:“我知道你爹娘管得紧,但现在趁着还没有成家,应当及时行乐才是。你小时候很赞同这个,常带着我们玩,我和小伙伴都念叨着你。这几日船舫上可热闹了,我跟你讲,青楼里的头牌姑娘……”  重照微垂着头,靠着凭几,闭着眼都快睡着了。  韩浩阳沉默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便只得起身告辞,“你若是想来,便到我家府上跟我说一声。”  重照拢紧了衣袍,不动声色地点头,让易宁送客人出门。  易宁送了人回来,搀扶着重照起身,叹道:“韩少爷的话,您可千万别听心里去。您这身子愈发重了,出一趟家门许大人都担心得紧,万不能去船舫青楼。”  重照笑了笑,“你不用啰嗦,我不会听韩浩阳的。不说这个,我心里还有点怀疑。”  易宁想了想,说:“您是怀疑,韩少爷跟李家的案子有关?”  重照说:“韩家家主,他的亲爹枢密院枢密使韩永丰,暗中收集我爹数十年来的疏漏错处,联合朝中大官弹劾我爹。我不由不对韩家人保有一份怀疑。韩浩阳一直以来都是个花花公子,无意仕途,看似不会与这些有牵扯,但我不敢信他。”  “更重要的是,我要是去了,许大人怕是要扛着大刀杀过来了。走吧,为了不被圈养在笼子里,去李家宅子,看看我爹娘。”  李正业被褫夺爵位后倒是看得很开,也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每日照常听曲看戏下棋品茶,顺带关心氏族里的农田和商铺,以及和钟氏操心重照的婚事。  不过自从允琮出事后,李正业和钟氏登门探望,发现重照因为这个病倒而缠绵病榻神情恹恹,就不拿婚事让他烦心了。  重照过去,是为了让他们安心的。  只是他肚子现在挺明显的,重照皱眉思索,只好给自己加了件斗篷遮掩。  就说受了风寒,吹不得风。  还没准备好暴露,重照绞尽脑汁,只想出个装脆弱的法子来,不过也实在有损颜面。但重照也不顾忌着颜面这种东西。脸面这玩意儿,将来肯定是要丢的,早晚要丢,不如先保全秘密。  李家宅子里,李正业得了一把上好的剑在端详,刚好重照进门,他转过头,以为是哪家的闺女回来了。  戎马三十余年的李大将军实在摸不清楚这嫁闺女的错觉是哪里来的,他搁下剑走上前,重照行了礼,扯了扯斗篷,闷闷地说:“前几日受了风寒,病刚好,林大夫非说不能受风,我就把斗篷披上了。”  钟氏得了消息赶了出来,拉着重照往里走,“夜里风大也冷,是该多穿些。照儿过来,尝尝为娘做的点心。咦?怎么没见你带姓许的那孩子过来?”  重照被点心噎了一下,“长延吗?今日九龙卫他当值。”  李正业轻哼一声:“那小兔崽子,若老夫还在官场上,定要他吃个苦头、领教领教老夫的威风!”  重照亲口承认两人有意的时候,李正业还没当回事,钟氏倒是很欢喜。等重照走了,李正业冷静下来后,就回过味来了。  从议政殿前重照昏迷,种种迹象,这心机深沉的姓许的浑小子,绝对是故意安排的!他家重照单纯任性,战场上下来的重情又仗义,绝对是被骗了!  重照坐了下来,手搁在胸前,宽大的袖子正好拿作遮掩,他笑道:“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候由昭侯府下聘,给您娶媳妇,您想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  重照话音刚落,外头跑来一个下人,站在门口说:“老爷,小侯爷,宫里头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同意了广选秀女的提案!”  重照擦了擦手,走出门,“此消息可是真的?陛下同意,皇后娘娘没反对?!”  仆人跪了下来,答了几句话,重照没在听。  他的目光移开了,重琴慢慢地走过来跪在地上,“求爹娘答应……答应女儿参加选秀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嗯?调|教? 第51章 到了昭侯府的大门,马车停了下来,易宁撩开帘子,重照面色不虞地握着车沿下来,也不用人搀扶,自己便走进门回房。  易宁看着两人好像有些冷峻的气氛,再看看自家小侯爷,嘴唇有些红肿。易宁懂了,定是许大人过于孟浪放荡,他抽空得想想办法。京城虽然民风开放,但大庭广众之下,总的避讳着些。  重照进了屋,摆手让下人都下去,自己脱了斗篷和外衣挂在屏风上。  天气凉了后,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身上套,重照仗着衣服穿得多遮掩身形,其实脱了衣服,肚子就非常明显了。  快满六个月了,重照近期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腹部变大,身体也觉得沉重,脚趾肿胀,有时还会有腰痛腿酸。一个月前他就感觉到了胎儿的存在,最近却感觉胎儿的运动越来越频繁了。  许长延去取了两盘小点心,推了房门进去,就看见重照靠在凭几上,手放在肚子上慢慢地抚摸。  许长延走过去,放软了声音,“晚膳还没准备好,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给你揉揉腿。”  重照点了点头,道:“我没事,昨晚可能没睡好,提不起精神。”  许长延垂头轻轻敲着腿,回想了一下,“你前两日回李家后过来,状态就不怎么好,怎么,李家有什么事?”  他敲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抬起头,看见重照似乎愣了神,瞳孔都失焦了,抱着肚子在那发呆。  许长延看着他神游天外的模样,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侯爷,回回神,你这是困乏了吗?”  重照抬头看了看他,目光又落了下去,轻声嘟囔,“孩子在动,我……我有点怕。”  许长延看了眼他全神贯注感受着的模样,又因为面对新奇事物的复杂心绪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许长延亲了亲他的额头,握住他的一只手,看着他的眼,“别怕,这是正常的。让我看看好不好?”  重照闻言解开了衣襟,撩起了衣服,露出膨大的腹部。他里面的衣服都是信得过的作坊秘密接了单子赶工出来的,贴身舒适,重要的是不会勒着肚子。  许长延心疼地厉害,他低头亲了亲,把人揽在怀里,一点点落下细密的亲吻。  京城里的形势凶险,重照怀着孩子已经很辛苦了,他却让他一直分神担忧,“方才也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若是以后我再乱来,你就推开我好不好?”  重照仰头亲了亲许长延的下巴,许长延落下的吻带着温柔细致的情意,让他有些受不了。  重照说:“别亲了,现在不合适。林太医来看过了,一切都很好,我就是还没有准备好,它来得太突然了。”  许长延捏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感觉心里头微微刺痛。  他又想到静安寺了,确实是他的错。重照当时中了药意乱情迷难以控制,可偏偏他克制不住自己要了人,明知重照的体质特殊,又把东西留在他体内。无论哪一步他当时及时住手,也不至于现在让人吃苦。  许长延眼神微暗,帮重照把衣服穿好,“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一点儿事。走,先去吃晚饭,今天我有空,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前几日宫里的事实在是多,许长延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他每日处理事务熬到深夜,太晚了还会直接夜宿宫中,一整日连重照的面都见不着。  难得有了空,许长延便来找重照,陪他吃完了晚饭,两人便一同在小园子里散步。  重照停在池塘边,说道:“汪子真去了秋闱,平日里这个时间,他该在这里背书了。我有时看他边背书边走路,总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掉池塘里去了。我觉得考科举要考中就很难了,你怎么连中二元的?当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汪子真终于去考试了,昭侯府少了个男人,许长延心情也非常好,笑道:“我读书水平高,你武功高强,不是扯平了吗?”  重照道:“胡说吧你,你就不会武功了?收起你那套扮猪吃虎。”  许长延又想起一个人,心情又不好了,“八殿下呢?”  重照道:“之前有一回,允河和汪子真出去喝酒被抓到,允河就露馅了,自己回宫请罪,皇上焦头烂额顾不上,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知跑去哪里玩了。”  昭侯府这下清净了,重照眼里一个野男人都看不到,许长延心情明媚,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今天就让我伺候你洗澡,好不好。”第77章   深秋天寒, 屋子里烧了一盆火炉,重照热乎乎地抱着毯子坐在床头,由许长延半跪着将头发擦干。  小刺猬用毯子把整个人都裹住了, 只露出一个脑袋, 咕噜咕噜转着眼睛。  许长延也洗了澡, 为了顾着重照,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 只松垮着披了件寝衣, 腰带落在两侧, 一边肩膀的衣服滑了下来, 露出半边结实的胸膛和隐没在衣物中的流畅线条。  重照盯着看了好半天,露出羡慕的神色,“等我……等我生完, 我也要练一副你这样的身材。”  他原先的身材也很漂亮,就是现在变形了。  重照摸了摸软软的肚子,又去摸许长延硬邦邦的胸口,捏了捏他有力的上臂,顺着漂亮的线条滑下来。他的手有些凉, 许长延起先任由他动作,到后来那又凉又滑的手摸到了后头, 许长延皱着眉把毛巾放下, 把这伺机揩油的手揪出来。  许长延吻了吻重照的额头,嘴里在警告, “别闹我,先去把药喝了。”  重照垂了头慢慢下了床,他长发垂落在肩膀,发尖仍是湿的, 在背后晕开湿痕。  许长延喝了口凉茶水,说:“今天我就处理了一件事,所以回来得早。不过这件事你一定有兴趣。”  重照问:“是什么?”  许长延道:“西北大雪,大周那边又闹雪灾了,原本就土地贫瘠物产匮乏,现在就更严重了,地方劫匪更加猖狂,饥寒交迫的百姓已经做出了疯狂的事了。大周使团得了消息,不得已做了退步。”  重照说:“不是两国公平贸易合作么?”  许长延道:“我们不缺物资,江南富饶,京城更是有重兵把守,除了皇室里的一堆肮脏事,大齐的国力勉强压过大周。只是雪灾来势汹汹,再这么僵持下去,大周主君压不住地方的反抗了。”  重照点点头,“那大周给了什么好处?”  许长延道:“两座城池,白银三十万两,这是大周使团副使焦大人应下的。纪正卿还没有点头。”  重照惊道:“正使是谁?”  许长延:“纪正卿啊。”  重照垂着头,许长延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见他走的时候的神色,完全没有挫败的神色。我觉得他是拿不出任何筹码来了,但他很淡然很平静,甚至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模样,让我自己差点动摇了。”  重照皱眉想了一会儿,他又把药碗放下了,“我……”  许长延揉他的眉,“别皱起来,有话直接说。”  重照说:“我有点心慌,我感觉会出事。”  李家那边风平浪静,皇宫是个大染缸,许长延却依然安然无恙,但他总觉得会出事。  重照又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以后你上朝来回路上,别仗着自己功夫好,多带几个九龙卫。你的身世被抖出来,相当于打了五皇子一个大巴掌,唐亲王可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主,极有可能做出疯狂之举。”  许长延道:“没这么快,他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像我这样未被礼部记载在册的皇室血脉,在他眼里应该跟野种差不多。”  重照道:“你别这么说。”  许长延:“这是事实。皇上不承认,我就还什么都不是。”  重照转头看他,“不过皇上怎么可能同意你,你又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许长延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我当然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传闻帝后如何情深,现在皇上不也因为百官上书,不得不答应广选秀女入宫?一位帝皇,一旦他不够强大,处于弱势,他就会妥协。况且衡帝他老了。”  文武百官能逼皇帝后退选秀,许长延隐隐觉得,丞相也能逼衡帝承认自己的身份,即便他一点都不清楚这该如何做。  重照挠了挠脑袋,深感复杂难辨,但似乎很有道理。  说起选秀,重照便想起李重琴,他微微叹了口气,许长延忽然对他的耳朵很有兴趣,捏在手里把玩着,道:“这是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  重照说:“我妹妹……她入宫了。”  许长延回忆了一下,“李重琴?”  重照点点头,“是她,前世是你带她入宫,入宫前一晚,她还跟我哭诉过。”  许长延看着他,“她跟你说什么了?”  这件事有点久远了,以至于重照一时都想不起来了,他回忆了一下,道:“她说是你逼她入宫的。”  许长延脸色一沉,重照道:“所以……她是在骗我。是她贪图荣华富贵,想入宫夺权争宠,却反过来骗我。”  许长延按住了他的嘴,“别想了,为了她伤神,不值得。”  重照把他的手拿了下来,“憋在心里更不好,让我随便说说吧。我之前从未想到她的心思能这么重,又如此渴求荣华富贵,一心想要往上爬。你知道吗,之前,她甚至在我生母补药中下慢性毒,这也是后来导致我母亲重病的缘由,我竟然这时候才知道……”  许长延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她有没有对你不利?”  他的目光包含杀意和戾气,温文尔雅是他的表象,嫉恶如仇和霸道专横才是原来的他。  重照摇头,“这倒没有。”  许长延容色微冷,“要是她敢,即便你有多恨我,我都会去亲手杀了她。”  许长延表情凝重,重照说:“你别老想着打打杀杀,我只是觉得我的大哥,和我这妹妹,都过于贪图荣华富贵了,他们有点贪心,我哥想保全家族外,还想拥有生杀大权。当然没能实现了。”  许长延把那小巧粉嫩的耳垂捏在指腹,“那你想要什么?”  重照沉默了片刻,道:“原本我只想着,快马奔驰,战场风霜,后来我有点贪心了。”  “如果能比肩,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长延顿了顿,猛然垂头亲吻,把人双手反绑在后,搂着重照的腰身把人往床上带。  屋子里的蒸汽散得差不多了,火炉灭了,原本的暖意正在凉下来。重照在半途丢了鞋子,脚底踩在凉沁沁的地板上,脸上却仿佛是春风拂过,带了点桃花粉般的红。  寝衣半褪,露出小半个圆润白皙的肩头,许长延一只手撑着自己,小心着不碰到身|下人的肚子,他沿着额头亲了下来,湿润的舌舔舐过颤抖的睫毛,嗓音低沉暗哑,“本来,我不打算让你太累的……”  帷帐被拉了下来,重照瞥见外头的光,一句让他灭了蜡烛的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扭转成羞恼的喘|息:“你……轻点!”  ……  大齐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国子监,凡能接触大齐权力中枢的,都知道,当朝丞相是比皇帝办公还要勤勤恳恳。  深夜宫禁都下了,丞相处理完奏折,跟着提灯的小太监去暖阁休息,忽然皇上有请,丞相听后面色不变,对着有些紧张局促的小太监点点头。  小太监对着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深深一拜。  丞相悠悠地走进帝王的寝宫。衡帝没有宿在后宫的妃子那儿,正躺在龙床上低声咳嗽,一个小太监送来了铺着软垫的椅子,丞相告谢,便撩起了官服坐下。  衡帝摆了摆手,示意侍奉的宫女下人都退下。  等厚重的房门合上,龙涎香仿佛都变得浓郁了,空气凝重起来,衡帝靠在床头,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子斋,是朕错了么?”  三朝元老,文官之首,在大齐最为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并非没有名字,只是除了代代帝皇,没有人有那个资格,与他平辈相称。  丞相没有即刻回答,若是别人,此时没准就吓得跪倒在地,而丞相是在等,衡帝还没说完。  衡帝暴怒的声音猛然在整个寝殿炸开:“魏元熙他矫诏篡位,纵容外臣祸乱朝纲,你说如此大错,难道不该死吗?”  他将手里的茶盏丢了出去,双手攀着床沿,仿佛是垂老的雄狮,看着自己的领地发出低吼。  丞相依然平静地半垂着头,碎裂的茶盏贱出的水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衣摆上。  衡帝满是血丝的眼看着他,“惠帝的流言……长延的身世,都是你做的?朕做错了什么,要你如此抉择?”  丞相抬起了眼,浑浊的眼盯着他,“陛下,金銮殿前的血迹是被您处理干净了,却不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您亲手刺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即便他跪着哀求着哭着向您求饶,您依然如此狠心势必赶尽杀绝,宁可错杀也不错放……您都不记得了吗?”  丞相偏过头,露出一个讪笑,“也对,都这么多年了,臣都这么老了,您贵人多忘事,也是正常。让臣给您好好回忆。”  衡帝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眼神变得惊恐,“你闭嘴,你别说话!”  丞相继续道:“您逃不掉的。您的亲弟弟是您亲手杀的,我记得此事除了我,还有前礼部尚书陆武、枢密院韩永丰知道,当然,您瞒住了李正业那个对您真正忠心耿耿的老匹夫。不过最后也是您亲手夺了他的爵位。这看来,您真不是个仁慈的君主。” 第53章 许长延正要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气势微敛,恭恭谨谨地跪了下来,目光却从一旁的鞭子上移过,落在前头重照的身上。衣服完整,背脊很直,脸色因为受惊有些苍白,除此之外都看着很好,许长延想着李正业是不敢真打,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重照偏头冲他眨了下眼睛,甚至在背后给他比了个嘲笑的手势。  像是在学堂里,趁着太傅从面前走过,重照在背后给他偷偷传小纸条的场景。  李正业背手而立,也不是恨铁不成钢,他这儿子是太成钢了,太出息了。出息到以后出了事,他豁出命都兜不住人的性命。  千言万语闷在心口,李正业却只说了一句话,“你怎么老闯祸?”  重照藏在衣服下的手微微收紧,他数年都未曾听到这句话,仿佛是恍如隔世,自己还是幼年的时候闯了大祸,被李正业发现的时候,怒不可遏的时候就这么质问他,责罚完了转头又给他兜住。  兜了近二十年,李正业自认一直在勤勉当个好家主好父亲,让小辈免于风霜雨雪,护佑安然长大。  重照弯下腰,忽然伸手撑了一下自己。  这个动作有些大,钟氏和许长延都慌了,钟氏道:“算了算了,重照先起来。”  许长延起身走上前,将人扶起来。他手紧紧握住重照的,臂弯相贴,另外一只手自然地揽着他的腰,带着不容拒绝和宣告主权似的霸道。  重照只是一时腿麻,他捏了捏许长延的手示意没事,却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人身上,缓解小腿的酸痛,嘴里认真地承认说:“爹,娘,对不起,我错了。”  李正业一点也不相信他真的认错,幼年闯的祸不少,每次闯祸了就乖乖认错,认完了就继续犯。  重照有些慌乱,他爹好像真的特别生气,哄骗也没用,他站直了身体,求助地看了许长延一眼。  许长延说:“李将军,我兜得住。我向您保证,刀山火海,重照一点事都不会有。此处人多眼杂,让晚辈跟您细细说清楚好不好?”  许长延态度谦和,他主动站在了晚辈的角度上,半点不提自己的官爵和身世,只想先从两家成亲的问题上开始讨论,心平气和地商量是最有效的处理办法。  站在一旁背着医药箱的林飞白看到了许长延的眼神,忙上前一步道:“李将军,小侯爷和许大人情真意切,相互扶持,我作为旁观者,看在眼里,又是感动又是歆羨……”  李正业冷眼扫过来。  林飞白立即调整自己的角色,“我看小侯爷步子虚浮面色苍白,定是不舒服,李将军,还是让小侯爷回房容在下好好看一看。”  钟氏忙点头,拉着重照往外走。  许长延留了下来,等重照背影望不见了,他解开斗篷,背脊很直,容色依然俊美无双,原本谦和的眼却变成了锐利如刀,又是那个朝堂上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九龙卫使。  许长延道:“伯父,来谈谈吧?”  ……  重照回的是以前自己的房间,下人每天都打扫,没什么灰尘。  林飞白要给他诊脉,重照说:“林兄,我刚刚都是装的,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也没不舒服,就不用看了。”  钟氏道:“还是看看吧。你爹硬拉着你让药材铺的老大夫给你诊脉,又罚你跪着,折腾了几个时辰,有了毛病,有的时候你自己也注意不到。对了,把衣服解开,林大夫是信得过的,正好让林大夫看看胎儿。”  重照眉头一皱,他犹豫了会儿,看了看林飞白,林飞白说:“小侯爷,总是要看的。”  现在不看,将来胎儿月份大一点,就是必须看了。  重照起身脱了外衣,躺在矮榻上,把上衣撩起来。林飞白低头诊脉看胎位,重照穿着衣服有点痕迹,脱了衣服就特别明显,腹部膨隆,身材变形。  钟氏看了看,忽然背过身,时不时拿手帕擦脸。  林飞白各处按了按又揉了揉,道:“许大人还挺尽心,把你们两个养的挺壮实,我看是没什么大问题,还是那些,补汤要喝,药也别落下。”  林飞白低头写了点东西,重照问:“你在写什么呢?”  林飞白说:“男子怀孕的案例少之又少,医药书上几乎罕见,我想把你记下来,放心,我不会指明你是谁。而且记录下来与女子做比较,以后可以做参考。你要是觉得膈应,去跟许大人说,是他同意了的。”  重照挑了挑眉,“不用,我信他的安排都好。”  林飞白莫名被秀了一脸,收拾了东西出门,“我去后厨交代你的饮食问题。”  他合上了门,重照半披着外衣,走到他娘面前。钟氏眼睛红红的,白绢花的手帕紧紧攥在手里。  重照抹了抹她眼角的泪,“娘,你哭什么呢。我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钟氏哽咽着把手放在他肚子上,说:“我生过两个孩子,知道这有多辛苦。怀胎十月,身体有各种不适。特别是有你的时候,害喜把娘折磨得什么都吃不下,硬生生瘦了老大一圈。等月份大了,腰酸背痛,生孩子的时候会更疼,你……你受得住吗?”  重照由钟氏揉着他的脸,勾唇笑道:“我真的不会有事。娘,我是斩将杀敌威风凛凛的将军,这点小疼不碍事。”  钟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前多骄傲啊,怎么会突然……当时一定很受打击,怎么不跟娘说?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跟家里说?”  重照侧身倒了杯水给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们承受不住。当时我也很乱,幸亏后来长延发现了,我还有林飞白易宁,他们处处照顾着我。”  钟氏擦了擦眼泪,认真地看他,“那你告诉我,就这么喜欢许长延这个孩子?娘不提他的身世背景,我就问你的真心?成为夫妻,同塌而寝,日日相见也不厌?”  重照看着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钟氏问道:“他若负你呢?”  重照道:“我不是女儿家,不要什么清白。若是负我,我就提刀砍了。再不济,爹这么宠爱我,我狠不下心,爹也能砍,还有娘这么喜欢我宠我,我有什么好担心呢?”  钟氏笑了笑,“那你可真是有持无恐了。”  重照也露出了一丝笑,他把衣服套上,带着他娘先去吃饭。李正业和许长延仍在谈,看他们应该是要谈好久,重照并不打算打扰。  许长延有本事,一口气把岳父拿下,没本事,那就被岳父打一顿露个可怜,岳父消气了,也就没事了。  重照剥着虾,一脸毫无担忧的模样。  李正业虽然生气,他原先以为只是在谈婚论嫁,但没想到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那种白菜被猪拱了捏着鼻子也得认的恼火感让他有些暴躁。  李正业没问其他,就问:“你能给重照什么?”  许长延思考了一瞬。  李正业步步紧逼,“你身世曲折,惠帝遗腹子,说是皇室血脉,却没有被正名。如今大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五皇子虎视眈眈,很有可能陷重照于危难之中。如果你能搏一把登上帝位,如何能保证不后宫三千独宠我儿?如果你失败了,亡命天涯又该如何?”  许长延皱起了眉,他现在的确不能给重照一个安稳的环境,和一个明确的承诺。  李正业看得一清二楚,不说服他,他自然不能同意婚事。  他当然可以立即脱身,离开京城的漩涡,和重照隐居世外和睦平静。但这绝对不是重照想要的。  许长延说:“实不相瞒,我从不认为我的身世是问题。伯父应该也是。我的命是他的,如果不能独宠他一人,以后让他提刀砍了我便是。”  顿了顿,他继续说:“古有金屋藏娇,他要自由要策马奔腾要任意翱翔,我要给他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统计投雷及营养液啦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笔芯第80章   李家后院, 李重兴拄着他那根拐杖,满脸怒火地看着面前阻拦他的家仆。这两位举着刀的都曾是跟着李正业上过战场的兵士,硬是李重兴如何威吓怒骂都巍然不动如泰山。  李重兴手里的拐杖都举起来要打人了, “我可是李家的大少爷, 你们凭什么能阻拦我!我要亲自去见我爹!”  家仆说:“老爷亲口吩咐, 让大少爷在后院休息, 不能去前厅。”  李重兴要去推推不动, 抓着拐杖踉跄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 他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弟可真是给李家长脸了。李重兴一开始也不信, 他知道重照有多抵制这回事。之前他怎么也不肯答应许鸿义他们,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旦这么做,李重照绝对会恨他一辈子。  他自以为自己是顾忌着了那点血脉相连的感情,高尚无私, 护佑着自己的亲弟弟,而这人却百般拒绝他的橄榄枝,还做出这样有辱家门的事。  李重兴想出去,探听他这个好弟弟到底爬上了哪个男人的床。  李重兴问道:“那小姐呢,重琴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家仆说:“老爷也吩咐, 小姐也在屋子里,不能出门。”  李重兴道:“那这样吧, 你们带我去看小姐, 我去看看我妹妹总可以吧?”  家仆对视一眼,李重琴住在更偏僻清冷的后院, 离前厅更远,给人放行也可以。反正李重兴双腿跑不起来,若人跑了他们也能抓住。  李重兴见他们一点头,便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李重琴那边走。李重兴的腿已经在康复中了, 过了年基本就可以恢复了。他一路走的挺顺畅,让丫鬟通报了后,推门去见李重琴。  李重琴正在梳妆台前,李重兴愤怒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他语气不怎么好,“你二哥的事你不知道吗?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梳妆打扮?”  李重琴在脸上擦了擦胭脂水粉,又做了好看的发髻,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簪子。浓妆下的脸美貌非凡,看不出表情,她转头说:“我当然知道。说实话,我一开始很吃惊。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李重兴轻哼了一生,李重琴道:“但后来我懂了点。二哥做事还是那么莽撞没有分寸。你知道,他肚子里的是谁的吗?”  李重兴盯着她,面露探究,李重琴嘴角带了点讽刺的笑,面目顿时有几分扭曲,“那位九龙卫首尊使许长延的。我让贴身丫鬟偷偷跑出去听来的,应该是没错了。”  李重兴惊愕得仿佛呆了,李重琴继续道:“小时候二哥就跟此人关系好,好到能穿一条裤子,那时候我就生气二哥偏心这人。不过之前有传闻说许长延这人是惠帝遗腹子,半真半假谁也不敢信,如果是真的,那二哥肚子里的岂不是皇嗣?”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入宫求荣华富贵,不就是靠的怀上皇子吗?她前脚还没踏进皇宫的门,他哥怎么就爆出事情来了?  李重兴怔了好片刻才从惊诧中缓和过来,半晌,他缓缓地说道:“许长延是个什么东西,那些话都是谣言,信不得,你看皇上对此事可有表过态?他终究是姓许而不是姓魏,登不上台面,你入了宫,去帮贵妃娘娘,完成五殿下的春秋大业,荣华富贵少不了。”  李重琴轻蔑一笑,“皇上不表态,那并不代表他没听见,听见了他却不澄清,却任由流言传开,还放任许长延不管,你不觉得奇怪吗?”  ……  当然奇怪,不只李重琴觉得奇怪。流言纷纷,衡帝不是听不见,造谣皇室,按理说是个君王都要发怒了。衡帝在朝堂上,说起此事,只一句“清者自清”轻飘飘地过去了。  盖因为丞相同他答应过,百年后丞相替他担杀死亲弟的罪名,他不动许长延。  衡帝很快被第二个消息给惊到了。  李家已经不是官宦人家了,所以这个消息传到宫里比较慢,几乎和九龙卫首尊使大人请旨赐婚的奏折差不多到。  衡帝看了许长延写的奏折,又确认了消息,脸色变了又变。他挥手让人先下去了,对服侍在身侧的夏老公公说:“你说这荒谬不荒谬?朕这辈子子嗣凋零是没错,嫡子一个都没保住。朕这早已过世的弟弟,却留了个儿子,子孙延绵。”  夏老公公不动声色,背后却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笑了笑,慢慢地说:“陛下。莫要多想。许大人这孩子您也是看着长大的,您待他如亲子一般,如今他成家立业有望,您该开心才是。”  衡帝轻哼了声,目光落在那封字迹优美的奏折上。许长延写字内敛圆润,很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许长延奏折能递上来,那一定是经过了李正业的点头了的。衡帝道:“开朝始祖皇帝就是立了男后,生下来的孩子个个聪明伶俐睿智非凡,长延能有这气运,朕倒是有几分歆羨了。”  和皇后琴瑟和鸣的是他,极要面子清白又软弱妥协了的也是他,现在又说小辈们的酸话,夏老公公满头冷汗,半句也接不下了。  衡帝写了个阅字,把奏折一丢,“去,拿去给丞相瞧一瞧。”  夏老公公拿了出门让童宁给暖阁里的丞相送过去。彼时丞相正准备出门,他接过奏折翻了翻,露出一个笑,“给我放在桌子上去。”  童宁一愣接过,他从没见过丞相露出这样明媚真诚的笑,在阳光下这个老人仿佛也多了几分暖意和烟火气息。  等童宁转过身,却见丞相还站在暖阁的廊檐下,双手收在袖子里,他鬼使神差地问:“丞相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呢?”  丞相转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睛半眯着,笑道:“我晒会儿太阳,这里很暖和。今天我太开心了,忍不住想歇一歇,你要是愿意,就陪我这个老不死的站一会儿。不会很久,我就要去礼部给会试正榜复审去了。”  ……  天子专属机构九龙卫居然出了七八个人,官服长剑护送着一辆侯府马车,慢悠悠地在京城官道上走过。  许长延以权谋私谋得很开心,他坐在马车里,重照因为有点累,靠在他怀里打着瞌睡。许长延低头就可以亲吻他的额头,看着怀里的人的睡颜,他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抱得美人归。 第55章 他摊了摊手,又无奈又痛惜地说:“为了助许长延一力,我还当了这个冤大头,被逼骗走了好多钱,答应了好多不平等的条约,还答应他帮他揪出一个一直潜伏着的敌人,你说,我是不是该讨点其他的好处?”  允河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又往后退了退抵到了墙上。  万万没想到,人前正人君子的纪正卿抬手掂起了他的下巴,调|笑道:“真可爱。怪不得五殿下每次都调笑我,真的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我马上要炸毛了#  #准备准备,和亲去吧#  感谢投喂(づ ̄3 ̄)づ  笙殿扔了1个地雷  读者“阿罗”,灌溉营养液+5读者“库房保管员”,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踏水过流年”,灌溉营养液+1第82章   赐婚圣旨由丞相亲手拟定, 他本人似乎对这件事甚是满意,常年深沉的眼里带着年轻人一般的活力和希望,连面色都健康红润了许多。  又一日早朝, 圣上颁旨赐婚, 甚至还赠了庆礼, 规格堪比一位亲王皇子。  朝堂上的大臣们心中惊异, 不过这都是丞相的安排, 衡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言官也不说话, 他们便也不敢有微词。  本来, 许长延是打算尽快将这件事办成。虽然说重照不必像女子一样顾忌着清白名声,但他不想再拖延,显得失礼又没有诚意, 而且他也想尽快把人绑在身边,在全天下面前打上自己的烙印。  然而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大周正使纪正卿上奏,本国查出了个逆臣,在家里头发现了好几封密信及神秘信物,发现来自于大齐枢密院枢密使韩永丰。他怀疑, 两人相隔万里的书信中有所密谋勾结。  逆臣姓屠名光赫,在大周也是个将军, 祖上挂着爵位。屠家在大齐没怎么被人说起过, 对方军伍出身,文化不高, 暗中与大周最大的世家纪家有点仇怨在里头。  纪正卿给出的好处,就是把这人掀出来。许长延要用他扳倒韩家。  韩永丰原本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慌乱的神色。  纪正卿将来往书信的证据拿了出来。  韩永丰感觉到衡帝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探究的、怀疑的冰冷的目光,就像当初他用离间计破坏衡帝和李正业之间的信任的时候, 忽然的猝不及防,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预判。  风水轮流转,衡帝让九龙卫严查此事。  纪正卿归位,丞相又站出来了。他平日里没什么事要禀奏,这次却破天荒地跟个御史一样写了奏折,呈了上去,跪地道:“禀皇上,臣前两日去礼部复查会试试卷,发现在正榜中,有些文章做得奇差,而有些远超学子自己本身应该有的水平。”  丞相抬起头,大殿内他的声音一清二楚,“故而臣怀疑,有人弄虚作假,是在会试中行舞弊偷窃得来的结果。”  ……  汪子真一连吃了两天宴席,第三天吃到一半,神情恹恹地回来了。  彼时重照终于将李家二老给送走。  自从他有孕被知道后,钟氏每天都跑来看他,各种点心煲汤看着他喝下去,还兴致高昂地去买了上好的丝绸锦缎,准备给小孙子做新衣裳。  至于为什么是小孙子,钟氏表示,女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重照无话可说。赐婚的圣旨下来,许长延那边由义父丞相大人亲自接洽谈话,这事差不多定了。李正业一时满心宽慰,一时又忧心忡忡,他说:“这可是个皇嗣啊,生下来的是个皇嗣啊……”  李家祖上就没出过半个贵妃皇后,不然也是纪家那样的镇国外戚。  重照没李正业想那么多,他把人送走了,回来看见汪子真回来了,道:“今日宴席怎么这么早?”要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高中后请客,要么是几个同乡一起聚餐,不过汪子真一般会比较晚回来。  汪子真道:“是郑平侯家里最小的那位公子请的客,只是吃到一半,九龙卫忽然来抓人了。”  汪子真跟着重照进了书房,重照和往常一样练字习书,他要是对这些一窍不通,以后怎么教导孩子?  闻言,重照愣了一下,“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九龙卫没道理说抓人就抓人。”  汪子真说:“是的,那位公子在会试中买了出题官泄漏的题目,提前请人做了文章背了抄上去的。另外还有定远伯的大孙子也是,还有安山伯家的公子,是直接让改卷的拿了卷子出来放在正榜卷子里的。”  重照放下了茶杯,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科举舞弊,可不是闹着玩的。”  汪子真有些绝望:“是真的,九龙卫副使说的,当时席上好些人都被抓了,说是犯了舞弊偷窃。我以为我也要被抓走了,副使说名单里没我。”  朝廷腐|败,科举舞弊都是私底下的秘密。起坏心思想走捷径的年年都有,只是现在临近年底,六部繁忙,今年又是国丧,为何一下子要查科举舞弊案了?  重照想问清楚,外头易宁敲了门。  易宁说:“门口来了个轿子,是韩家韩浩阳,说要见侯爷。”  重照愣了一下,“见我,什么事?”  易宁说:“韩公子没说,他就说要见您,他还说,如果您不放心,他可以不带一个随从,一个人进来跟您见面。”  韩浩阳自己会些三脚猫,武功并不高超。重照本来心里就有怀疑他这位老朋友,便有些好奇,让韩浩阳单独进来。  重照小时候在学堂里头,总是和韩浩阳玩。对方是世家公子,出身高贵,两人又都是不学无术,耽于玩乐,重照顽劣调皮,韩浩阳也是,所以玩得来。  后来,重照远走边关,韩浩阳沉溺于烟花柳巷。再后来,李家倒台,重照登门求助,韩浩阳也尽力帮了。  现在重照才慢慢理通,韩浩阳是帮了,点个头,替他说个情,可是说情,只会让衡帝产生李家与朝中重臣有所结|党勾|结的痕迹,只会更坏。  韩浩阳在外头一直是个花花公子,在京城贵公子里人缘最好。他相貌长得英俊,舌灿莲花左右逢源,常年穿着亮色衣裳,腰间挂着剔透的玉佩,走进来的时候,仿佛带起了一阵风。  韩浩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们像个老朋友一般打了声招呼,重照让他坐下上了茶。  韩浩阳目光落在他肚子上,忽然噤了声。  重照微皱着眉,拿过毯子遮住,道:“韩公子,你过来怕不只是喝茶吧?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  韩浩阳微微咳嗽了两下,移开了视线,看到重照探究质疑的眼神,才想起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他脸色微沉,目光冷了下来,“早朝的事,你还不知道了么?”  难道早朝上就发生了科举舞弊案?  韩浩阳沉声说:“今日早朝,那位大周正使纪正卿,污蔑我爹勾结大周逆臣屠光赫,在来往密信中勾结谋害原镇国公李正业。”  嘉兴二年,李正业所率领十万大军在粮草断绝大雪封山的情况下,被泄漏了绝密军情,被屠光赫所带领的大周军队伏击重创,齐军溃不成军,大败而退。这是屠光赫最胜利的一场战斗,由此屠家成了大周纪家之下的第二世家。  重照不知道这回事,李正业也不知道,韩浩阳做的隐秘,要不是纪正卿先端了整个屠家,几乎永远不会为人知晓。  许长延没回来,重照不敢相信任何人,他说:“那韩公子应当去伸冤,去京兆府才是。”  韩浩阳说:“我想请你帮我替我爹求个情。”  重照反问:“令尊在朝堂上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说我爹结党营私意图造反,甚至呈上伪造的谋反证据,韩公子,你说我凭什么要帮你。而且如果事情确实如此,我爹险些命丧边关,我是不是该恨你?”  他们原先只是共同玩乐享乐的关系,难为重照把前世的希望都放在这个真正心中没有一丝挂念情义的家伙身上。重照深吸了口气,是他前世太单纯,认为这个人是真的在帮他。  韩浩阳道:“我曾劝过我爹,让他收手。你知道我爹为何如此恨李家么?恨到不惜勾结敌国,使出浑身解数和丑陋的手段,也要把李家摧垮么?”  重照露出了一丝好奇之色。  韩浩阳说:“数十年前惠帝矫诏,丞相闭门不出,我爹却是沉默不语,他担心自己在当时所做的,皇上会以为他在默许惠帝夺权篡位。而李家却是助他登基的大功臣,我爹每天胆战心惊会被别人一句话构陷,让衡帝除掉韩家。”  “他在心里头,妒嫉李家妒嫉得快要疯了。”韩浩阳缓慢地说。  重照捏了捏手心,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许长延联合纪正卿出手,韩家猝不及防绝不可能再翻身。  韩浩阳说:“我原本以为李家倒台,你会失魂落魄,却没想到爬上了许长延的床。这个家伙真是深藏不露,让我很是吃惊。不过小侯爷,容在下以最后朋友的身份多嘴一句,你就肯定他对你情根深种了么,他真的不是好奇,来玩玩你么?”  他的语气仿佛是地痞流氓,重照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滚。”  韩浩阳不死心,“反正我们之间没有半分情义,不如来赌一赌,韩家倒了,还有唐亲王。你攀附许长延,我相信陛下绝不会让他登基。我们赌谁才能活到最后。”  重照冰冷的眼看着他,不带一丝波澜,他没有动,说:“我赌我能赢。易宁,把韩公子五花大绑,丢到门外去。”  重照不允许有人亵渎感情,用那样调戏的语气,他已经豁出去了一颗真心。  大约已经两次了。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人诟病许长延的名声,他恨不得直接将人丢出去再打一顿。听韩浩阳的口气,韩家也要完了,很让重照觉得出了口气。只是韩浩阳背后还有唐亲王,让他不得不忌惮一些。  许长延进门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饭香,他有些疲惫。宋管家迎他进门,笑说:“小侯爷在里面,特意等您回来吃饭呢。”  许长延一愣,没有废话,只是步伐快了些。重照果然坐在饭桌前,虽然是在等他,手里却捧着一碗汤在小口喝着。  像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怎么见面亲近都不够。重照尽力晚些上菜,许长延也尽量早些回府,只是为了一起吃一顿晚膳,如同平常千万家一样。  只是,为什么汪进士也会在?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  感谢投喂(づ ̄3 ̄)づ  读者“阿罗”,灌溉营养液+5读者“踏水过流年”,灌溉营养液+1 读者“库房保管员”,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第83章   御书房。  衡帝面色黑的可怕, 他留下来商议政事的重臣已经离开了,他疲惫地坐回了龙椅上,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身体像是被打了一样各处都疼。自从最小的嫡子过世, 他大病一场, 越发觉得处处力不从心了。  衡帝方才发过一通火, 此刻平静了些, 有密探上来通报了消息, 说:“唐亲王府得了消息, 王爷火急火燎地找来了许鸿义许侍中。但两人似乎吵了一架, 王爷最后发了大脾气又在砸东西了。”  衡帝轻哼了一声,许鸿义是魏允漳的人,他倒是看出来了。只是他这自以为最年长最该有出息的儿子却一点都不持重聪慧, 反而遇事慌乱又没有眼界,让他很是失望。  密探又说:“另外,枢密院那边,枢密使韩永丰已经被九龙卫扣押下来了,正在严审当中。我们发现韩永丰的儿子韩浩阳暗中偷偷去了唐亲王府, 又大摇大摆去了昭侯府,只是似乎和昭侯爷产生了矛盾, 最后被五花大绑丢出来摔得有些惨。”  夏老公公没忍住笑了, 衡帝冷眼扫过来,他忙憋住笑。  衡帝倒没有生气, 道:“你这个老东西,也想欺瞒着朕了?”  夏公公低眉顺眼着笑说:“奴才只是觉得小昭侯才是真性情,一颗赤子之心倒是从未变过。”  衡帝叹了口气,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许鸿义,韩永丰,允漳……他们合起伙来揣测朕的心思,欺骗朕,别以为朕不知道。朕看得最清楚,他们利用朕扳倒国公府,另有所图。科举舞弊、勾结敌国,这些朕不可宽恕。”  最后,衡帝幽幽地说:“允漳……朕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偌大的屋子里,无人敢应,无人敢答,他活成了孤家寡人。  ……  昭侯府内,天色昏暗,有些寒冷。  汪进士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生命的威胁。  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跟重照告了别。许长延这才注意到他只是来跟重照说事的,并没有和人一起吃饭。  重照招呼了许长延坐下来,“汪兄家里人来信说,已经卖了房子,打算搬来京城住了。他近日在找合适的宅院,年前他家里人应该能到。” 第57章 许长延转过身,黑色斗篷微动,韩永丰伸出手都未能碰到那上好丝绸的衣裳。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许长延对属下说:“严刑逼供,让他亲自在罪状书上按手指印。”  ……  早朝过后,许长延照例跟在丞相身后。他们两个关系并不亲近,完全不像是义父子,又不像一般关系的同僚。  出了金銮殿的门,许长延发现丞相停下了脚步,他一抬头,发现纪正卿站在前头,转身瞧着他,意图非常明显。  丞相转身对他说:“纪大人看来是在等你,像是有话要跟你谈,那我便先过去了。”  许长延行了个礼,“恭送丞相大人。”  等丞相走远了,纪正卿走了过来,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同往清净的官道上走。纪正卿道:“许大人身兼数职,既是九龙卫首尊使,又是大理寺卿,带本官四处走走,瞻仰大齐皇宫,应该不违规吧?”  许长延道:“当然不违规。纪大人乃大齐贵客,请大人领略大齐的皇宫威仪,自是应当的。”  两人相互客套两个来回,终于将各处的眼线甩脱了,来了处清净的地方。纪正卿道:“今天我才意识到,丞相是真的在帮你。大齐丞相一直是我非常敬畏的人,他能帮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样的话,我们的胜算很大。”  许长延道:“丞相……是你敬畏的人?”  纪正卿:“每个人都有弱点,有糊涂不通透的时候,而丞相他就像是一个完人,换书上所说,是一个圣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摸不准。”  许长延并未在这个话题停留,“此番屠光赫的事情,辛苦纪家了。”  纪正卿:“我父亲早就准备对威胁我家的屠家下手了。贸易通商的事,还得麻烦许大人。此番大雪压境,西北边已经撑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紧急,我也不会赌一把,选择与你合作。”  大齐两党,许长延当时情况并不让人看好,纪正卿并没有全然的把握。  他们走进了御花园,许长延打算过了繁闹的后宫再细说。远远来了新进宫的嫔妃,他们两人却都没有把一点目光落在个个身材曼妙花容月貌的新晋嫔妃上,而那些年轻貌美又初入皇宫的妃嫔们却望了过来。  他们身高相仿,相貌上乘,很是能吸引人的目光,更何况并排站在一起。一人容貌昳丽却冷若冰霜,一人五官深邃却气质平和,明明有天上地下的差别,却一样夺目,引得妃子们频频回头。  一个妃子痴迷的目光落在许长延身上,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神,那是九龙卫许大人,几乎不入后宫的,都没见过。”  一旁的李重琴转过头去看,面露惊异。  许长延已经不是原来九龙卫那个冷面煞星的首尊使、从地狱中来的恶煞魔鬼。他往人前一站,一样的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因为俊美的容貌更加出色,剑眉星目,相貌气度不比任何一个皇子差。  恰好许长延抬起头,他没有笑,眼中仿佛凝结了冰霜,他的面部线条坚毅,鼻梁高挺,薄唇色泽极淡,气质却与阴柔搭不上边,持重克制的外表下仿佛压制着阴鸷暴虐的气息,和上位者的淡漠冷峻。  纪正卿却转过了头,对他说:“泄漏小昭侯的秘密是我之过,若是小侯爷心有不满,我愿亲自登门赔罪。”  许长延道:“这怎么讲?”  纪正卿笑了一下,却不是对他笑,“允河……八殿下为此很是自责烦恼,我不想他为此愧疚一辈子,于是便大胆求个原谅,如果不行,我可以为这件事担责。”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这个狗粮我不吃,请让我回家抱媳妇谢谢  啊啊啊啊啊今天有点晚辽qaq除夕太兴奋辽吃大餐收红包,就是辛辛苦苦沾到的花花卡没抽到心好痛,给大家个么么哒除夕快乐鸭  顺便祝大家新年暴富诸事顺利~  感谢投喂(づ ̄3 ̄)づ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笙殿扔了1个地雷  阿罗扔了1个地雷  漫漫扔了1个地雷  读者“啪叽啪叽啪叽”,灌溉营养液+35读者“阿罗”,灌溉营养液+1读者“清湯掛麪”,灌溉营养液+1读者“玄字玖贰”,灌溉营养液+1读者“笙殿”,灌溉营养液+3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第85章   许长延在外时常是不笑的, 端着冷若冰霜的美人脸,让人一眼便觉得这人难以相处。  纪正卿与他相反,他外表看来很容易说话, 让人觉得很有好感, 只有接触了才发现这人心窝子比谁都黑。  两个城府深深的人倒很能聊。  纪正卿说:“我就先恭喜许大人抱得美人归, 大齐皇帝亲自赐婚, 真是无上荣幸, 成亲当日可一定要请在下喝杯喜酒。许大人, 哎, 你等等我。”  李重琴歆羨的目光直到人影消失了还没有缓过来。  她当然清楚唐亲王的计划, 送她入宫给她庇佑,是把她当作他们的一个重要的棋子,必要时刻会被利用舍弃的。如果说当初她有一点倾慕唐亲王, 现在也已冷却下来了。  在后宫中争宠并不容易,几乎是踩在刀尖上行走的事。要不是贵妃还算守信用,救了她两次,她早已被丢出宫门或死在慎刑司了。  如果当初她奋不顾身选的不是唐亲王,而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九龙卫首尊使呢?会不会, 衡帝赐婚,被送祝福的不是她那个二哥哥了?  李重琴摇了摇头, 把这个危险的想法从脑中甩去。  她要相信, 唐亲王一定可以成为储君,登上帝位。  后宫远离前朝, 在后宫住着的妃子宛如温室中的花朵娇养着的时候,御书房里头,人前威风凛凛的唐亲王,正面色灰败, 瘫坐在地,抱着生父的大腿哭的双眼通红,说好的皇室的面子他是一点都不要了。  五皇子生母贵妃娘娘跪在御前,哭道:“陛下,漳儿是被冤枉的,定是那些小人记恨在心,设计陷害漳儿……”  衡帝神情愤怒,被魏允漳一抱一哭,心软了点,恨铁不成钢地说:“无知妇人,胡说八道。什么小人,丞相大人亲自监察的科举舞弊案,全天下眼睁睁看着,能有半分诬赖了人不成?”  衡帝恼怒地将允漳踹开,“科举舞弊结|党|营|私,勾结韩家陷害忠臣,这罪名条条框框清清楚楚。让朕帮忙遮掩,传出去史书怎么写?朕瞎了眼吗?”  贵妃连滚带爬地上前,她的妆花了些,把允漳拉到衡帝面前。她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您看看。这是您唯一健全的成年皇子,他最听您的话了,是您亲生的儿子。”  贵妃保养得好,又只生了允漳一个孩子,身材依旧曼妙有形,姿容艳丽,比起劳心劳力因大悲大痛而憔悴的皇后美上太多,衡帝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恰好,贵妃的话又戳中了衡帝心头最大的顾虑。  魏允漳,是他唯一成年的健全皇子。八皇子顽劣不可考虑,十一皇子出身卑贱年龄又小,更别提十三皇子,他不可能再等数十年让他们成年,他没得选了。  大齐江山到底该由何人继承?  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容忍丞相辅佐魏元熙那个反贼的孽种登上这个帝位的,绝对不可能!  ……  林海棠过来的时候,重照正在侯府院子门口晒太阳嗑松子,闻言起了身,一本正经地坐好。  海棠提着点心食盒,“侯爷,我给您带了点心过来。醉仙楼打包带来的,趁热吃。”  躺椅旁边放了个小桌子,重照让她放在桌子上。  食盒打开,糕点还是热的,重照尝了尝,确实是醉仙楼的味道。他因为不好出门,也时常让许长延从醉仙楼打包吃的带回来。林海棠过来也是顺路,顺便借书回去看。  汪子真会试前看的书都在昭侯府没带走,一直存着,还有重照自己的存书。  重照没什么架子,让人坐下,“先别急着去借书,留下先一起吃两个。”  林海棠露出一个笑,道过谢,撩起裙摆便坐下。她性子直率,脑袋瓜机灵又记性好,对醉仙楼吃过一次的菜品印象很深,能跟重照说上许多有关美食方面的经验,简直和杜州一样津津乐道。  只是杜州在大理寺忙着为大齐鞠躬尽瘁呢。  林海棠说了半日,忽然住了嘴,面带疑惑和探究地看着重照。  重照发觉她没声音了,疑惑地抬头,看见她专注明亮的眼和因为风吹而微红的脸颊。  女孩子清香而充满活力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像是以前的李重琴,调皮可爱又活泼,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又想好好宠爱她让她开心。  重照向后退了退,道:“怎么了?忽然不说话。”  林海棠似乎觉得有些羞耻,她拿出绢布擦了手,微微低头咬了咬下唇。  重照皱起眉,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语气有些严厉:“有事便说就是,是不是在外头闯祸了?不敢跟你哥说,怕他打你骂你?”  林海棠忙摇头否认。半晌她抬起头,脸颊微红,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小、小侯爷,重照哥哥,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肚皮?”  “……”  易宁猛地一惊,在心里给这耿直的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  昭侯府下人都不敢瞧一眼的,连易宁这样贴身侍卫都得没仔细瞧过。以往许大人来了,两人房门紧闭,下人都在远处站着侯着的。小昭侯面子极薄,大家都看出来了。况且许大人妒心重,窥探小侯爷的肚皮那可是不要命的事了。  林海棠见重照的脸色顿时变黑,脸颊两侧似乎也有些发红,一时被她吓住了,没有回答。林海棠忙摆手,“对、对不起,是我妄言了,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重照动了动,回过神,亮出肚皮的事,绝对没可能。  感觉就跟小刺猬露出最脆弱的地方一样。  林海棠见他面色如常了,继续问道:“那、那小侯爷,宝宝会乱动吗?会真的踢你吗?”  重照脸色又变了,脸上的红色深了些。他莫名想起昨晚有明显胎动的时候,因为月份大了,外头也能感觉到。许长延兴奋激动,抱着他的肚子磨蹭了半天。  帐暖香红气氛正好,险些把两人的火气都给蹭出来。  林海棠意识到自己失言,又忙着补救,“对不起我又失言了。小侯爷原谅我好不好。我爹娘去得早,都是哥哥拉扯我长大的。不知道有娘亲……不不不做娘亲是怎么样的……不不不算了我就是好奇。”  她感觉自己在越摹越黑,重照失笑,便不计较,道:“罢了,你去后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书。中意的跟宋管家报备一声,便带走好了。”  林海棠点了点头,又露出笑来,“我要是个男子,也能考功名。为家里挣钱,这样哥哥就不会那么辛劳。去太医院,还得去药铺里给人看诊拿钱。”  林府就林飞白撑着,日子清苦,重照也知道。但人好好过着,林飞白不愿接受重照的接济,靠着本事另外赚些钱,一直是他坚定不移的事,重照也知道。  重照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毛绒绒的。  林海棠怔了怔。李重照虽不如许长延那般俊美,长得却是能欺骗京城闺房女子无数的脸,清俊帅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又是出身世家品行端正,身上带着军功和侯爵。不管体质如何,京城里的追求者不会少。  能为救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独自一人承担身孕的压力,面对家族蒙难忍辱负重……林小姑娘内心的感动崇拜已经如滔滔江水般流淌了。  重照说:“即便不能以男子之身考取功名,学这些将来也会很有用处。放心,你哥哥能看着你长大快乐,他也很开心。你将来,对他报恩,还做一家人,就好了。”  没有隔阂、没有算计、没有险恶用心和自以为对他好。  林海棠似乎在这一刻捉住了什么,她感觉头顶上温暖宽厚的手掌离开了,有些失落。  易宁出门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拿了两个请帖。  林海棠告退离开了,重照接过请帖看了看,易宁说:“是上官大人回京了,过三日要办手眼通天请客,宴请了很多人,有些是同朝为官,有些是他的门生。”  不只是重照一人,许长延的请帖也在其中。  重照离开京城前上官太傅便已经辞官隐退,如今是被丞相请来,主持会试复试,借用他的名声和威望,表示朝廷公平公正考核天下学子的态度。以此来压制民间对大齐朝堂的不满,把整件事归罪于唐亲王的身上。  丞相总是能办的处处周到,要出手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一击必杀之势。  上官察由此回来,恰逢六十大大寿,便顺便办了,自然也是用来提高声势。  易宁说:“那您是去还是不去?”  重照收了请帖,神色淡淡,“上官先生曾是我老师,我自然要去的。到时候还得备一份赠礼,送什么好呢?”  易宁面露担忧:“您身子重,不便出行。许大人到时候一定会去,您让大人给您把赠礼送去,不就行了吗?”  重照摇头看他,“不行。上官老先生请的的是门生和同僚,若是当初的李小将军,不去便罢了。可我身上挂着爵位,不久前还在京城里出尽了风头,此时不去,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 第59章 允劭原先皱着的眉舒展开,紧抿的薄唇勾起,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小侯爷,麻烦您能领我去房间换件衣裳吗?”  重照愣了愣。人也解决了,他也该走人了,便顺着他的话点了头,跟允劭去了厢房。  允劭自己没带衣服,借了上官家里差不多身量的男子的衣裳,只不过不如皇子衣服那般高贵华丽。上官家在京城也是大家族,不管怎么说得罪了皇子,管事的急得满头大汗,不住道歉。  允劭说:“无妨,我没事,也不是你们的错,麻烦通报一声,让上官老先生放下心。小侯爷不如去隔壁坐一会儿,那儿清净又舒服,宴席上杂乱嘈杂,危险又让人觉得不自在。”  重照觉得有道理,而且外头大家想必都在说他,他也不想出去,便和易宁去了隔壁。  许长延去给上官察敬酒,再加上官场上的应酬他无法拒绝,重照懒得和他一起,以至于许长延没法时时陪在重照左右,只留了易宁和九龙卫使贴身护卫。  重照在宴席上就吃饱了,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就觉得犯困,便闭眼养神。没过多久,易宁进来说,文郡王求见。  重照问:“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易宁摇头。  重照有些不想见。虽然说前世和魏允劭没有交集,但比方说他以为前世和韩浩阳是朋友,结果对方心里却没把他当朋友,还试图诛心离间他和许长延的关系。他虽然心志坚定,但总有人说指责质疑的话,心里多少也觉得不舒服。  但他找不到理由推脱。  易宁又出去了一趟,回来说:“文郡王说,他有办法,对付唐亲王。”  重照目光望过来,“请他进来。”  允劭换了的衣裳是深蓝色,因为衣服颜色衬托,他原先清秀的五官都变得浓墨重彩起来。在以前他出现时总是低眉顺目低调无言,总让人忽略了,现在仔细一看,允劭相貌堂堂,除了双腿残废,品行端正聪慧通透,比唐亲王好上太多。  “小侯爷,不用见礼,快请坐。”  重照让人送上茶水,让易宁在门外侯着,一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允劭的眼原先是温润可亲的,不笑的时候,重照能看出与许长延几乎同出一辙的、皇家子弟的冷淡矜贵。  允劭说:“方才在外头……多谢小侯爷替我出气。”  重照道:“王爷不用客气。况且这是在上官老先生的寿宴上,我不出面,老先生也会给您做主的。”  三皇子魏允劭被册封文郡王后,依然如往常一般平易近人,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连衡帝都快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儿子。就是做父亲自己都快忘记了,旁人看在眼里,故而才会对他如此大不敬。  而衡帝忘了,一是因为三皇子本身就不是喜欢争抢却喜好淡泊的人,二是魏允劭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文不可科举入仕,武不可上马征战,就此废了,母家势力微薄娘亲又是软弱的性子,故而在大齐皇室中处于任人打压的弱势。  如果不是双腿残疾的缘故,文郡王不会眼巴巴等了近三十年,才等来一个郡王的名号。也不会围困在皇宫一隅,无法施展才华和抱负。  想到了这些,重照眼里都带了些同情和惋惜。  允劭眉头微皱,他以前习惯了自己处于弱势,习惯于低眉顺目低调沉默。在面对重照怜惜的目光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重照开门见山:“闲话我就不多说了。王爷方才说,你有办法对付唐亲王?”  允劭:“许长延乃惠帝遗腹子,丞相承认,父皇默认,大家都摸不准什么意思。我斗胆一猜,许大人想要争储,不过他遗腹子的身份究竟是不是真的?”  重照:“你想让我亲口承认?”  允劭道:“没错。”  重照点头,“是真的。”  允劭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目光掠过重照坚定的眼神,半句质疑都说不出。  惠帝遗腹子,也是皇嗣。这里面,能牵扯出很多事情,其中的弯弯绕绕他都不敢深想。  允劭忽然沉默,重照等他接受了,才说道:“王爷,此事过于匪夷所思,还希望王爷帮我保守秘密。”  “应该的。”允劭露出一个笑,“小侯爷为人光明磊落仗义重情,我非常想结交为好友。我年幼时也曾想过快马奔驰在草原上拉弓射雕,只可惜后来出了变故,双腿落下残疾,再没能站起来。小侯爷昔日能策马,如今怀着身孕困在狭小的院落里,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重照看着他深邃的眼,目光敏锐警惕。  他要是再挑拨他和长延的关系,他就出声让易宁把人赶出去。  文郡王如同往常一般坐在轮椅中,修长白皙的手平放在铺着一层薄毯的膝盖上,原先那低调平和的气势却陡然不见了,替代的是不可捉摸的深沉和仿佛深渊尽头紧闭大门里泄出的一丝不甘和愤恨。  重照想起来了,“小的时候,王爷是能跑能跳的。臣还记得,您带我们这些小孩子骑过马打过猎。皇上还称赞过您,有大将的雄风和兄长的成熟稳重。”  允劭黝黑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错。大臣们说我前途无量。后来,在马场赛马的时候,我从马匹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就此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重照仿佛从被轮椅禁锢着的身躯下,看见咆哮的、不甘的、有滔天愤怒的魂。  重照惊道:“你是被人陷害落马的?!”  因为年龄的差距,重照幼年与三皇子接触不多,只知道对方在马场骑马的时候,骏马忽然不受控制。人摔断了腿,后来没能治好,就只能残废一辈子。  在这之后,竟然也是别人设计陷害的吗?如此歹毒的手段,对方也能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  不过当时文郡王作为三皇子,前头两位嫡子都没了的情况下、最大的皇子,让皇上和众臣赞不绝口、风头无两的时候,五皇子和他母妃嫉恨得眼都红了呢?  重照猛地站起身,愤怒压抑在胸口,他张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可以像方才一样仗势护着人,但这不一样,这已经是经年的伤痛和无法挽回的结果。  允劭担心道:“小侯爷,你冷静些。小心、小心你的孩子。”  重照问道:“这件事当初没能查下去?现在呢,哪个马场,马夫何人?马匹本身有没有什么病症,这些都没有继续查吗?”  允劭道:“马场原先是韩家的,事发后转手了好几家,现在在我手里。做手脚的人是贵妃娘家的旁系,后来喝醉了酒摔河里淹死了。他妻子儿女跑了,现在已经被我找回来了,我问了许久,他们的口供可以作证。”  重照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你怀疑韩永丰也有嫌疑?”  允劭垂眼道:“韩家在惠帝之变时态度暧昧,之后屹立不倒,我怀疑他之前投靠了惠帝,之后投靠了贵妃,也就是唐亲王生母。这件事,他一定是中间人。要不是韩永丰勾结敌国被抓入九龙卫牢房,仅凭我的能耐和两个人的口供,我掀不起花浪来。”  重照皱眉,“那必须要从韩永丰嘴里套出话来。”  韩永丰承认后,写成口供递交给衡帝,就有机会为这件事翻案。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重照转过身,是许长延问了人找过来了。他进门先脱斗篷,说:“外头忽然下了雨,宴席也快结束了,重照……”  他顿住了话语,因为看见房间里,站着李重照,坐着文郡王。  重照和允劭相隔距离不近,许长延警惕心强,当即眉头一皱,快步走上前拉住重照的手。  允劭忙说:“许大人,本王是来找小侯爷说正事的。”  重照忙安抚妒心猜忌心过重的某人。  允劭说:“十三年前,在韩家的平安马场里有一场赛马,本王失足落马摔断了腿。许大人,你想争储,我想翻案,不妨合作两人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还构思了下新文……嗯,欢迎大家点进专栏收藏我的新文仙侠古耽《灰飞烟灭后我恋爱了》  文案也可以点进查看,大概是双向暗恋的故事  感谢投喂(づ ̄3 ̄)づ  阿罗扔了1个地雷  读者“wacxk”,灌溉营养液+10读者“沈别离”,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清湯掛麪”,灌溉营养液+1读者“踏水过流年”,灌溉营养液+1读者“阿罗”,灌溉营养液+2第88章   一场小雨过后,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外温度骤降。  许长延不知从何处取来斗篷,把重照从外头结实得裹了起来, 大概因为衣服太厚, 重照膨起的腹部倒不太明显了。  重照裹紧毛茸茸的斗篷, 愤怒地扬起自己的爪子, 不满地嘟囔道:“你把我裹成一个球了都!你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他可是威风凛凛的李家小将军, 不能被裹得跟个小胖墩一样!  许长延忙安抚他, “放心, 打着伞坐轿子, 没人能认出你来。别受风着凉了,你身体要紧。”  重照顿时泄了气,任由许长延拉着他跨出门。  文郡王的马车停在门口, 允劭撩开窗帘,目光慢慢扫过躲在帽兜下重照的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后会有期。”  重照道:“王爷慢走。”  允劭思索了一下,“许大人和小侯爷成亲的时候, 可千万别忘了给本王请帖。喜酒,本王是一定要喝的。”  许长延走上前, 凤眸微眯, “王爷放心,请帖一定会送到府上。”  允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出发。  ……  晚上的时候重照被欺负得特别惨,他侧卧在床上,眼角带着一层薄红, 声音沙哑,抬起满是痕迹的手臂推了推身上的人,“我要喝水。”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在外头从来没有的一点柔软甜腻的尾音,许长延险些被他一嗓子给叫硬了。  许长延起身去倒了温水,把人扶起来喂了下去。  重照终于从余韵中恢复了点力气,用愠怒的眼神瞪他。许长延有点心虚,快到林飞白说的后三个月了,他本不该碰的。他忍不住亲了亲这人发红的耳垂,“你为文郡王出头,还和他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你说,我该不该嫉妒得发狂。”  重照轻咳了一下,“你疯魔了,我跟文郡王如此清白,而且文郡王他又不喜欢男人。”  许长延眼神微暗,“你是看不出来,我看得分明,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重照懒得跟他计较,按住他不老实的手,眼睛半合着,已经困得睁不开了。  许长延便不再闹他,灭了蜡烛,拉了被子,餍足地抱着人睡下了。  ……  按照文郡王给出的指点,许长延严审了韩永丰。九龙卫刑房里的刑罚残酷无比,韩永丰根本受不了,许长延又告诉他韩家大势已去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很快就求饶说出实情。  拿到了口供,许长延备好奏折。  早朝的时候,衡帝问起审讯地如何,许长延便把口供和奏折一并呈上,将枢密使韩永丰勾结敌国密谋不轨说了一番。衡帝面上夸赞了两句。  许长延神态宠辱不惊,语调平静道:“除此之外,韩永丰还交代了他所犯下的其他罪责。比如这条,十三年前,韩家所持有的平安马场有一场赛马,陛下应该记得,在那场赛马中,三皇子文郡王失足落马致使双腿残废。”  衡帝皱起了眉头,心里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说道:“经年旧事了,允劭也已经不计较了。这事便不要提了。”  丞相站出来,道:“陛下,既然是韩永丰的口供,不妨听上一听。”  许长延不等衡帝点头,就说道:“韩永丰指认说乃是唐亲王和贵妃娘娘暗中作祟,花钱请人做了手脚,给了文郡王一匹患有狂躁症的劣马,致使王爷从马匹上摔落!文郡王命大,只残废了双腿,却从此不良于行!陛下,此事涉嫌重大,臣恳请陛下立案重审!”  衡帝站起身,脸色剧变。  户部尚书徐大人随即出列说道:“陛下,兹事体大,臣认为应即刻立案重审,若真有冤屈,可以还文郡王一个公道和安心,若并无此事,也可以证明唐亲王乃是清白的。”  户部尚书徐大人是个急性子暴脾气的老臣,却是朝堂上的风向标。大家忙跟着他弯腰请衡帝立案严审。  衡帝看了眼背脊笔直的许长延和不动声色不发一言的丞相,面色颓然地坐了回去。  他老了,在政事上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丞相和许长延明面上没有结|党的意图,实际上收拢了很大一堆势力。科举舞弊案后,唐亲王的人被除掉一大半,已经对抗不过了。  大势已去,不仅是对唐亲王,还有对老皇帝他自己。  …… 第61章 允劭抬头看他,看到重照眼底里的一点期待的柔软的神色。  曾经李家还是堂堂镇国公府,李正业还是名镇大齐的肱骨将帅,李家二公子李重照还是那般意气风发潇洒肆意。允劭远远地看到过,这个明亮张扬的少年,仿佛是一只小刺猬,全身带着刺和耀眼的光芒。  他原先以为这人锋芒太过、骄傲自负,终会摔得头破血流吃个大亏,而后若是心志够强便可能东山再起。  但是允劭不会料到会是如今的状况。  有鸿鹄之志也能拥有那样柔软细腻的感情吗?  他隐忍潜伏十数年,直至现在反转局面为自己正名,若是他愿意与许长延那个所谓惠帝遗腹子一争也是有机会。只是他心境淡泊,对名利权钱实在没兴趣。  如果能早一点遇到这个人就好了。  重照已经回过神,垂头问他,“汪子真去了翰林院,不知道表现如何。我看马氏这个姑娘挺好的,温良贤淑,又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允劭道:“丞相收了他做门生,汪大人能受到丞相指导,必定前途无量。”  重照心中微惊,汪子真居然能被丞相赏识?  允劭说:“丞相是个摸不透的人,你们与其把赌注压在他身上,不如先铲除其他敌人。比如丞相亲子许鸿义。科举舞弊案和韩家勾结案都没能把他扳倒,说明这人很有能力和手腕。你可以跟许尊使说一声,让他万分小心此人。”  重照点了点头,许鸿义是五皇子|党,只是他们一直抓不住他的错漏。在不能把人一击致命彻底击败的情况下,许长延都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就比如此次他们对五皇子魏允漳下的手,许长延都没能把握,能给人治罪到什么程度。五皇子极有可能再度翻身  想到这个,重照安慰道:“文王殿下,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往事就不要再郁结在心,把握将来要紧。”  允劭一愣,笑道:“我双腿残废,既不可科举入仕,也不可上马征战,此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罢了。况且如今四海升平,大齐和大周结宜,朝中新秀官员无数人才济济,我这个半路没读过几本书的,还是给他们让让路,自己也活得轻松些。”  重照诚心实意:“殿下心胸豁达,在下钦佩。”  允劭意有所指:“本王也很钦佩,小侯爷能义无反顾陪着许尊使走这条凶险至极的路,能忍受外面的人的指指点点……”  他还没说完,一个九龙卫使着急地跑进来,“禀告两位主子,刑部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暗中派人给五皇子用酷刑,现在他人已经快……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づ ̄3 ̄)づ  月心扔了1个地雷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阿罗扔了1个地雷  雯子扔了1个地雷  读者“雯子”,灌溉营养液+1读者“阿罗”,灌溉营养液+1读者“1234”,灌溉营养液+26读者“沈别离”,灌溉营养液+2读者“特别帅的司同君”,灌溉营养液+1读者“wacxk”,灌溉营养液+14第90章   后宫开始乱的时候, 李重琴原本打算躲在屋里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而后宫就这么大,丫鬟很快就把消息给她传了过来,“娘娘不好了, 宫里头闹起来了。贵妃娘娘去找了皇后娘娘打起来了。”  李重琴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贴身丫鬟回道:“刑部传来消息说, 皇后娘娘派人暗中给唐亲王上酷刑, 唐亲王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贵妃娘娘听了……”  这下李重琴也坐不住了,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说什么?!”  丫鬟急得快哭了, “唐亲王快不行了!贵妃娘娘气昏了, 提着刀去永寿宫找皇后娘娘了!娘娘你快去劝劝吧!这可是要闹出人命来了都……”  李重琴脑子里乱乱的, 又问道:“你说唐亲王到底怎么了?”  丫鬟哭丧道:“王爷他在牢房里受了酷刑, 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被发现后抬出来时只剩一口气了。现在太医们正在抢救。查出来说是皇后娘娘心生怨恨,暗中派人去给王爷上的酷刑。”  李重琴闭眼跌回了座椅上, 深吸了口气,让丫鬟扶着她起来,“走,我们立即去永寿宫。”  永寿宫毕竟是皇后的寝宫,贵妃没能闯进来, 就被人制止住了。只是一群宫女太监,女人疯起来是不讲道理的, 一时制止不住疯魔了的贵妃。  衡帝在太医院等着太医给允漳治伤, 夏老公公跑过来调解,险些被贵妃一刀挥过来劈到脑袋。  夏老公公惊魂未定地扶着童宁的手臂, “吓死咱家了,这这这贵妃是疯了吗?”  贵妃发髻凌乱,抬手指着面前阻拦他的太监宫女,怒道:“你们这些贱婢, 都给我闪开,不然本宫就一个一个砍死你们。然后再去把皇后砍了。”  她双目染上赤红,神情癫狂,“要是漳儿撑不下来,我就把皇后这个贱人,一点点剁碎了!”  夏公公忙劝道:“娘娘,你快把刀放下来。拿着多危险,唐亲王殿下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会很担心……”  贵妃举着刀向他扬了以下,夏公公忙退后三步,看到她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用丧心病狂的语气说:“要是漳儿没了,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眼看着贵妃要往屋子里冲,御林军终于赶到,采取暴力手段将人制服。  李重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贵妃衣裳凌乱被御林军制服在地的场景。她吓得面色惨白,看着以往高高在上整洁貌美的贵妃,变成如今泼妇一般疯癫的模样,整个人都懵了。  下人扶着病重的皇后从永寿宫屋门口走出来,皇后不施粉黛,一张脸也十分苍老憔悴。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和贵妃平视,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我告诉了我的人,让他们直接把人往死里折腾。被抬出来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场景吗?”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肋骨胸骨被敲碎,鲜血横流,对了,我还让人砍了他的手指,用荆条抽他用长棍打他。在那么深那么黑的地牢深处,没有知道没有人去救他……”  贵妃猛地挣脱开御林军的压制,发出怒吼向前扑过去,又被抓了回来。  皇后死死盯着她,看见她眼底的恨意,“谁让你的宝贝儿子,害死我的嫡子!我那么可爱又听话的琮儿,被你们狠心害死了!”  宫门口一阵骚动,众人纷纷给突然到来的衡帝让开道路。  衡帝病中惊闻三儿子出了事,当即赶去了刑部,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太医院,精神莫名其妙好多了。  他推开旁人的搀扶,自己快步走到皇后面前,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衡帝痛心疾首,“你这个毒妇!允漳与允琮的死毫无干系,你也下的出手让人往死里去打?!”  皇后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流出。她慢慢地爬了起来,仰头看着这个她曾豁出性命去支持的夫君,“允琮死了嫡子没了,所以你便千方百计护着他们?!就因为允琮没了,唐亲王是你唯一健全的年长的皇子,连他们陷害嫡子都不追究了吗?”  衡帝气得手都在发抖。  皇后扯住他的龙袍下摆,一字一顿地说:“允琮不能登基,那就谁也别想登上皇位,谁都别想。”  衡帝发出粗重的喘息,深情震怒阴冷,忽然抬脚猛地踹在她胸口,拂袖而去。  宫女惊叫:“娘娘,娘娘你怎么吐血了?!”  衡帝没有再回头。  当年惠帝篡位柳家掌权,他被满天下追杀逃亡的时候,是皇后一路护持着他,甚至险些为了他而死。  但登基后,这个女人就彻底变了。学会了争宠,学会了玩手段欺压其他妃子,甚至下毒手害死其他妃嫔腹中的胎儿。是她自己坏事做尽,被天道惩罚,导致嫡子一个都没保住,难道要怪他吗?  李重琴紧挨着墙壁,面色苍白地看着皇后吐血,在地上爬不起来,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  皇后病入膏肓,贵妃被禁足,衡帝再度病倒不省人事。  童宁把皇宫里的情况传来了昭侯府,重照把传信的纸条慢慢烧了,说道:“后宫乱了。所以你们是去挑拨的皇后?暗示是允漳害死的允琮。”  许长延正给他剥橘子皮,“我只是买通了下人,让人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闲话。后来丞相亲自去见了皇后,皇后当天就动手了。”  重照皱眉:“丞相说了什么?”  许长延道:“没有人知道。不过丞相做的的确没错。这件事要做绝,就要下一剂猛药。如果这件事皇上一心软放过了唐亲王,我们要面对的肯定是他们疯狂的打压和报复。”  许长延有些心惊。丞相果然还是那个丞相。前世怕他发疯毁了大齐京城就能一脚把他踹去了边疆,今生能为了他扫清障碍对皇室用最毒的离间计,关键时刻狠绝致命,让人不得不敬畏。  不过,丞相为何能为他做到如此呢?如果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的惠帝的那点血脉,那前世为何直接毁了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易宁走了进来,跪地说道:“太医院传来消息,五皇子被救回来了。就是双腿废了,以后站不起来,手指头缺了几个,接下来需要卧床休养半年。”  重照道:“此事,是不是干得太缺德了?”  许长延把剥好的橘子肉递给他:“不缺德,人没死,却废了腿,算是补偿了当年贵妃挑唆而对文郡王做下的错事。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重照点点头,“他们当初能毁了文郡王的一生,现在如此,也是罪有应得。”  许长延转头又将干果放在他面前,然后去给他把丢落在一地的书册捡起来。  重照做事随性,看兵书看完了一本丢一本,也不知道好好整理,也不怕将来一脚踩着摔到了自己。许尊使劳心劳力,对重照的事也不假手于人,简直跟个老妈子一样到处操心。  许长延说:“皇后娘娘不是个仁慈的主,童宁跟我唠叨,前几年皇上的孩子好几个没保住,很多都是皇后暗中设计陷害。皇后自己没能积下阴德,做梦都想着让自己生出来的孩子登上皇位。自己妒心重玩弄手腕,以至于后宫戾气如此之重。”  重照微微叹了口气。  后宫也乱了,衡帝也病倒了,如今可真的是子嗣凋零日薄西山的结果了。  重照嘴里咬着汁水清甜的橘子肉,转头看许首尊使的盛世美颜。  许长延与大齐魏氏的样貌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生母柳家小姐柳妙语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长得真真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许长延继承了他生母一部分的美,五官俊美非凡,旁人又慑于他霸道冷酷的气质,故而往往会忽略他和魏氏几分相似的长相。  许长延继续说:“不过这位皇后也真是心狠,是存了心要把魏允漳打死,还当着衡帝的面说怀明太子死了,就谁也不准登上皇位。这丑态毕露,简直是直接往衡帝脸上扇耳光,把皇室的脸面丢尽了。”  重照叹道:“当个皇后真难。”  许长延手一顿。  重照继续道:“实际上,我也是个善妒的主,而且我忍耐力不怎么好。许大人将来若是有三妻四妾,别说踏进门,我一得到消息我就提刀砍过去了。哎我这暴脾气将来肯定做不好那什么……一国之母?”  许长延:“……”  一国之母,定位非常明确。  许大人心里头很是高兴满意,巴不得这人这样想。  重照忧愁地瘫着肚子,小宝宝好像恼怒地踢了他一脚。  许长延道:“日后我为你空置后宫,凤印你拿,后宫都归你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重照莫名其妙:“就我一个,我管谁去我?”  他抬眼去看许长延,对方眼带笑意地看着他,重照顿时意识到上套了,咬牙道:“谁他娘就高兴去后宫当皇后了!”  许长延勾唇笑了,上前揽着他的腰,给他按摩。  他的手指修长,力度适中,又是林飞白和一干太医院老前辈研究出来的按摩手法。重照眼睛半眯着,嘴角勾起,顿时发出舒服的喟叹,亮出软软的肚皮。  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铁血杀伐气息直接喂了狗,昔日横行霸道张扬无忌的李小将军彻底堕落了,还能被捏的高兴了用脑袋蹭蹭人的手心。  按摩了一定时间,许长延低头落下一个深吻,摸了摸软乎乎的脑袋,“好了,晚上再给你涂抹药膏。起来走走,马上要用晚膳了。伯父伯母也过来了,你去前厅打声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更新放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也是没谁了_(:3」∠)_  感谢投喂(づ ̄3 ̄)づ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第63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之损失惨重。  在这之前重照一直很尊医嘱,林飞白说的话他都听, 毕竟他这情况自己都害怕, 听大夫的总是没错的。  许长延也很担心他,九龙卫一直牢牢护卫着昭侯府, 半点幺蛾子都不让进来,京城的腥风血雨一直沾染不到这安静幽美的宅子。每天奏折看到深夜,许长延也会回来看他一眼,确认情况很好才睡下。  重照拍拍脸颊。  身为一个大男人, 一定要先学会在媳妇面前让步。  他们两个从某种意义上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换作往常,重照说不就不,估计就吵起来了。但至少得有一个人退一步。  身为家里的顶梁柱,要学会大度和忍耐。媳妇每天操持家务已经很累了,不能把人惹发怒了。  房门被打开了,某“媳妇”黑着脸让丫鬟把补汤端进来了。  重照对着补汤还是有些不适,他慢慢地挪动了下屁股,低头道歉,“我错了。”  许长延坐了下来,愣了愣。  他习惯强势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刚才来的路上还担心自己偏于命令性的口气让人心里不舒服。  重照因为体质的原因处于弱势。  实际上,对方应该和自己在一样的高度,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  重照抬起头看他了,他的容貌清秀,皮肤因为常年在屋中修养而显得白嫩,漆黑的眼仿佛带着小动物一般的狡黠灵动。  许长延被这委屈而无辜的神色折腾的缴械投降了。  “那罢了,今日你就喝半碗罢。”  一心软,原则就喂了狗。  重照在家里头练字,顺便和李正业下棋,把棋技练了个无比精湛,字体练的不止好看了。  许长延把重照的字帖拿出来一看,有点懵了,和自己简直一摸一样。  许长延笑了,“你这字原本就勉强能看,这是和我练的一摸一样,是打算以后做什么坏事吗?”  重照只是纯粹练字,没想那么多,细究下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重照挑眉,“假传圣旨,极好。”  许长延勾着他的腰亲吻,“以下犯上,该死。”  他们相互搂抱着,许长延因为顾忌着不要压到重照的肚子,各处受制,被重照反客为主,拖拉着带了一路。  忽然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两人停下脚步,许长延去捡。  是那枚许长延送给她的玉佩,刻着他们的名字。  摔了一下,上面出现一个裂缝。  重照拿过来擦了又擦,确定是摔出来裂了一条缝。  许长延皱眉,想拿过来塞进袖子里,“碎了的玉不吉利,你还是别带着了。”  前世这块玉碎了好几次,结局也不怎么好,今生得到了人,他觉得也不需要用身外之物来寄托感情。  重照却按下了他的手,“玉裂了定是为了挡灾。况且我在府里头,能出什么危险。你以前不是要死要活为了让我收下你这东西?我现在拿着它就想起许尊使狂拽酷炫的霸道神情,怎么,许尊使脸皮薄,不想认了?”  两人靠的极尽,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重照适时撩一把,功成身退跑的贼溜:“我去吩咐下人备水,我想洗澡了。”  洗完澡的小刺猬被乖乖地按在床上,许尊使特别大度地没有欺负他,还手把手给他抹膏药。  肚子下面冒出了一点点妊娠纹,不是很多,但许长延每晚都很细致地抹上去除的药膏。  某人一边涂一边很不老实,碍于林飞白多次强调,也只是揩了个油就作罢。  夜色深深,屋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打更的声音从远远地传过来,昭侯府落了锁,渐渐安静了。  许长延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熟了。  他白日里冷若冰霜,气势冷峻霸道,只有在夜晚睡熟并且防备最弱的时候,流露出幼年时那点一无所有却妄想把人死死扣在怀里的凶残劲和占有欲。  重照起先不习惯和他一起睡的时候,还半夜把人给推开过。  月色照进来,他睁开了眼,许长延似乎睡的沉,他调整了下姿势,许长延没有醒。  他眼袋上有淡淡的青色痕迹,重照知道他也很累。每一天早朝都是他的战场,面对朝堂上的冷嘲热讽明|枪暗箭一样不轻松。他还要和丞相一同处理衡帝堆积下来成山的奏折,生怕走错了一步连累他万劫不复,仿佛是在刀尖上行走。  重照亲了亲他的嘴角,闭上眼睡觉。  清晨第一声鸡啼过后,许长延迷糊中听到身侧的人起来了。  他还没彻底清醒过来,重照安抚地轻拍了两下他身上的被子,似乎低声说:“没事……你睡……”  许长延却掀开被子撑起身。  重照已经下床套了鞋,只见他一个起身,又猛地栽了下去。  许长延吓清醒了,扑上去拉他,“李重照!”  重照只是一时不察,他仿佛有所预料似的,只是跌倒跪了下去,拿手腕撑了下地面。  许长延把人拉起来放在床上,按住他上上下下检查,“你这是在做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这么莽撞?你是要把我吓死吗?”  重照眯着的眼微微睁开,方才的晕眩缓和过来,他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想去茅厕。”  许长延见他还很急的样子,忙披上衣服,带人去茅厕。  许长延真的被被刚才重照直直摔下去的样子给吓住了,立即让易宁去叫林飞白来。林飞白还在林府睡大觉,从被窝里出来随便收拾了下就赶过来了。  林太医身负重任,看了一番,道:“没问题,很正常,胎儿也很健康。此时天色还早,小侯爷再去休息片刻。”  许长延在床边守了一会儿,重照似乎安心睡着了,呼吸平稳。  他已经在快了,只不过还要再等等。  许长延掖了掖被窝,和林飞白一同出去了。  林飞白说:“起床时小侯爷会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动作太大从床上跌落。小侯爷本就体质好,又年轻,不妨事,不过还是要多注意,如果摔倒,养得再好也要出事。”  许长延神色凝重道:“林大夫,我有个不情之请。”  ……  林海棠欢快地提着食盒,易宁招呼着车夫把东西扛进来。  重照正在门口搬着小凳子琢磨一盘复杂的棋局。父子俩棋艺协同并进,充满了求知欲。  林海棠说:“小侯爷,这是我途径醉仙楼给你带的,新品菜马蹄糕,很好吃的,你来尝一尝。味道清甜,吃多了也不腻。”  自从许长延和林飞白商量过后,林飞白就决定在昭侯府住下,除了去太医院便时时刻刻看着重照。林海棠也过来了,不过小姑娘心思活络。她以往得空常去街头给人看铺子赚钱,现在和汪子真的妻子马氏关系不错,常去帮忙打理商铺。  重照起身,一挑眉,“哟,海棠来了?”  林海棠把食盒放下,由丫鬟们拿去把东西热了端出来。  林海棠恭恭敬敬行了礼,“以后我和哥哥住下,还要叨扰小侯爷了呢。”  重照摆摆手,“我们都什么关系了,你还这么说,我可不习惯了。”  林海棠笑了一下,搬了小凳子坐下,两人研究了下棋局的解法,林海棠忽然说:“对了,小侯爷知不知道,八殿下遇刺的事?”  重照愣道:“遇刺?”  林海棠道:“对啊,我今天在醉仙楼听到的。听说先是大周正使纪大人出手帮忙抵御刺客,后来御林军及时赶来,救了人。”  重照让下人不用把糕点茶水端出来了,道:“我们去看看。”  易宁上前,重照说:“跟长延说一声。”  大齐都知道,衡帝膝下皇子中,八皇子是最没有可能登基的。因为从小八皇子最不学无术,跟纨绔子弟没啥两样。衡帝就算是从魏氏旁系找个人来,也不会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绝对会亡得更快。  从衡帝遇刺,到魏允河遇刺,京城虽然乱,但天子脚下,两次遇刺不可能那么巧落在皇室头上。  重照问道:“除了这个,还传出来什么谣言没有?”  林海棠一脸懵。  九龙卫暗中潜伏保护,昭侯府的轿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八皇子母家的府邸,魏允河平时就住在这里。  重照由人引着进门,魏允河正在发脾气训斥下人,“谁让你们大嘴巴出去乱说话的,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大齐堂堂八殿下被人追杀了!”  重照望过去,魏允河不知是气的发抖还是吓出来的,他哆嗦道:“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父皇子嗣凋零,现在五哥出了事,就要轮到我,好证实这个传言对不对?”  允河见到重照,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对我下手了?”  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叹息。  重照转过头,看见纪正卿从里头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づ ̄3 ̄)づ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逍简”,灌溉营养液+2读者“踏水过流年”,灌溉营养液+1读者“鹤起白洲”,灌溉营养液+1第93章   两国邦交, 协议签订,大周使团三日后便将启程离开。  昨日夜晚,他和魏允河在一起, 后来两人有了点矛盾, 允河骂咧咧地走了。他身边带着七个家将护卫。  就是回去的路上, 他们经过偏僻无人的路口, 遇上的刺客。那处白日里是商贩推着车子来卖东西的开阔地带, 四周没什么人, 一到晚上就寂静无比。  多亏纪正卿不放心, 出门跟过来了。  他武功不弱, 护着人一路退让,等来了御林军。  魏允河被吓坏了。大齐皇帝子嗣凋零,膝下的皇子要么保不住, 要么残废了,仿佛是诅咒一般萦绕在人的心头。  如今五皇子都废了,排下来,健全的皇子中,最年长的也就是允河了。  纪正卿见重照过来, 便带了人到一边厢房,安排了人送魏允河入宫。  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急得都快疯了。  纪正卿让人送了茶水, 道:“这间宅子是八殿下母家的, 小侯爷不急,就坐下多喝两杯茶。” 第65章 那时重照正和钟氏去后宫见德妃。李家爵位没了,钟氏一介妇孺,德妃召见,只能由重照陪着去一趟。  德妃幽居深宫,绞尽脑汁才保下八皇子健全的身体和机灵的头脑。她知道后宫那些手段,那些心怀鬼胎的妇人,狠起来不只夺人性命,比如贵妃设计让三皇子落马残疾,甚至还会下毒,让幼儿变得痴傻呆笨,比如六皇子。  听闻允河遇刺,她担惊受怕几日没睡好,当着下人就把允河抱在怀里直哄:“娘的心肝宝贝啊……”  宫道漫长,重照和钟氏从偏门进去。入了冬,再加上诸事频发,后宫里气氛萧索,三千佳丽都不见有嫔妃出来散步说笑,连宫女太监都是低着头忙着赶路,半点大气都不敢出。  假山亭榭相隔,枝桠空荡荡地挂在半空,杂草枯黄,常青树上的叶片似乎还带着早晨的霜露。重照跟着童宁往长春宫,步伐都比较慢。  童宁笑说:“长春宫里头有数十棵梅花,每次盛开的时候都非常好看。不过现在天气寒冷,怕是要到开年才会开花了。”  重照带着钟氏进了长春宫。  德妃露出了笑,招呼他们坐下,“这小侯爷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忌口没有,侯爷平时在侯府吃什么便与我说,小姨我让下人给你准备。”  重照笑了笑,“姨娘客气了,给我杯热茶就好。”  允河在旁说道:“对了,我在后宫看到许大人了,好像是皇后娘娘传召了他。”  ……  许长延原本在暖阁和丞相批奏折。衡帝病重昏迷,朝中一应事务由他和丞相代理。  皇后娘娘差人来传信,说要亲自见他。  自从皇后暗中派人把五皇子折磨了半死残废之后,衡帝直接禁足了皇后,只是翁氏背后势力不小,他一时不敢降罪。  许长延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去了永寿宫。  衡帝子嗣凋零主要是后宫不合,最主要的是这位内心善妒的皇后暗中玩弄手腕,把整个后宫搞得乌烟瘴气。  等他上任了就好,后宫肯定安安静静的。  快到永寿宫,周围的宫女太监多了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弯腰低头。流言在宫里头传的比外头还快,这些挣扎在底层的宫女太监比上头的人看的还清楚,谁倒台了谁受宠掌权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圣旨颁布,但这位,将来会是大齐未来的储君。  许长延对四周偷偷瞄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似乎毫无感觉似的。  他身形挺拔修长,面容俊美却不阴柔,只是眉眼间冷若冰霜,眼神里带着漠然的神采,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气质让人无端觉得敬畏。  太监通报了,许长延跨过门槛。  寝殿里的熏香浓郁,炭炉烧的旺,倒是很暖和。皇后半倚着枕头,苍老的眉眼淡淡地扫过来。  许长延行了礼,也不坐,只是垂眸听训。  皇后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目光上下审视着面前滴水不漏的年轻人,道:“先恭喜许大人。隐忍低调二十年,不声不响地找了个好靠山,把自己送上了这个至尊之位。可真是有本事呢。”  许长延面色不变,道:“娘娘可折煞我了。娘娘谋划二十余年,却连一个嫡子都没能保住,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皇后面色一黑,银牙一咬,眼中冒出怒火。  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怒火被压了下去,她道:“许大人翅膀硬了,本宫怪罪不的了。本宫和皇上几十年过来了,也不知道丞相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改了主意立你为储。不过你到底是罪人之子,风声透出来,外头不满的想折断你的大有人在。”  许长延道:“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笑道:“翁氏百年大族,比李家好上太多。况且李家因为代代征战沙场,到原镇国公,就只剩下他一个后嗣,如今已经呈现了衰落的颓势,迟早会血脉断绝。翁氏在文武两方都有建树,在朝中根基稳定,若你需要,一定能鼎力支持。”  皇后姓翁,如她所说,翁氏百年大家,是京城排名靠前的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小。  许长延明白她意思了,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勾唇道:“条件呢?”  皇后道:“我侄女,翁若婷,貌美如花蕙质兰心,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大家闺秀出身高贵。若你能娶为正室,对你的声名和争储的势力,一定大有裨益。”  许长延面色没变,极淡的双唇微抿,让人无端觉得冰冷。  许长延冰冷的目光落在病入膏肓还在为家族争势的皇后身上,那苍老泛黄的面容让他无端觉得恶心,“我不会答应。”  皇后目光锐利,“皇上还在犹豫,这就说明,他一念之差或许就会一刀直接砍了你。只要你答应我,我已经让翁家备好了嫁妆,三天内婚事必成。到时候我会让我爹领着他手下的大臣上书,我也会为你说话,皇上一定会下旨封你为储君。”  许长延垂了头,暗黄的蜡烛光下,看不清神色,他说:“既是正妻,将来便会是皇后。”  皇后感觉他动摇了,心下放松,“你明白就好。翁若婷这孩子本宫自小看在眼里,定能做一个大气端庄的好皇后,你如果非要李家二公子,作为男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许长延觉得自己可以走了。  他真的转过身就走。  皇后急了,猛地叫住他:“许长延,你要知道,你孤身一人单枪匹马没有丞相的帮助你就什么都不是。那些大臣背后势力牵连,要是团结一致阻拦你登上帝位也很容易。到时候,你扛不住他们,被逼让步,会把事情给搞砸的。”  许长延停下脚步看她,“那又如何。”  他露出一丝冷笑,“我什么都不是,您又算什么东西。皇上想杀我,百官想骂我逼迫我,不过是帝位,大不了我直接掀了棋盘,谁也拿不到,您要赌吗?您敢赌吗?要是不敢,就在宫里呆着,我心情好,就留着你们的命。”  他走出了闷热的寝殿,外头寒风吹来,吹散了点心中的怒火。  一想到还要回暖阁批奏折,许长延心里就有点烦躁郁闷。  他眉头皱着,脸色愈发地冷,气息也变得暴怒难辨,吓得领路的小太监都不敢回头。  等小太监发觉脚步声没了回头,后面没人了。  挺拔修长的人影还在永寿宫门外,小太监低头走得急,没发现强角落里还站着一声不吭来得李家二公子。  小太监忙跑了回去,就见冷面如恶煞般的许尊使忽然就拉起人家的手搓了搓,垂头说话,虽然面色依旧冰冷,但眼底都是温柔,方才的暴虐气息收敛,语气轻柔地不像话。  小太监才想起来两人的关系。  圣上已经给二人赐婚,关系名正言顺。  然后光天化日当着后头一群宫女太监的面,许长延勾着人的腰,低头吻住那冰凉而干涩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重照:等一下,不能一言不合就——  感谢投喂(づ ̄3 ̄)づ  读者“逍简”,灌溉营养液+2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往事,过往”,灌溉营养液+1第95章   许长延的动作突如其来, 重照毫无防备,瞬息被他长驱而入。  宫女太监们看呆了,又忙着掩面低头。  重照被他遮得严实, 旁人看不清细节, 只能看见许长延宽大的袖袍、微弯的背脊和低垂的脖颈。他完完全全地把人遮在胸前, 暗示警告之意非常明显。  光天化日, 许长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敢把小刺猬给惹毛了, 压了心中的邪火, 就放过了人, 把人牵走了。  等出了后宫, 重照面色微红,神色正经,反拉住许长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宫红墙黛瓦,映衬着灰暗的天空,许长延身形修长,转身双目凝视着人的时候很有气势和压迫感。他一只手放在背后,脸色微沉, 整个人都变得冰冷起来,“皇后请我过去, 是想逼迫我娶翁氏女为妻, 不然她就要让翁氏背后的势力压我。”  重照眉头一皱。皇后能做到这个位子,自然拉扯着背后的家族壮大, 翁氏在朝堂上有一定影响力。  重照:“如果她真的如此压你,丞相也挡不住……”  许长延盯着他的眼:“没这个可能。他们想拿皇位绑住我,但我不是为了皇位,一直以来, 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在京城给他留一席之地,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给他无所限制的自由和更多的选择。  重照微微瞪大了眼睛,心脏仿佛变得滚烫,一腔热血从未寒冷。  虽然说许长延有掀翻棋局的勇气和魄力,但各方势力看他上位,总是暗示明示着半巴结半威胁的,让人很是厌烦。  重照在路上冥思苦想,回去和李正业商量了好半日。  入了夜,许长延拉紧了斗篷,上轿子急行回府,却在门口被易宁拦下来了。  易宁道:“我们家侯爷说,成亲前夫妻是不能见面的。许大人,你回府看一眼便明白了。”  许长延一头雾水地回了许府,推开的卧房的门,入眼就看见那件大红喜服,黑边金绣,针脚细密,艳丽鲜活的颜色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许长延怔怔地上前摸了摸,柔顺丝滑般的布料从手中滑过。  李府也曾备着一套喜服。  第二日天蒙蒙亮,迎亲的队伍从李家大门出来,一路敲锣打鼓,在京城八个大门转了一圈,惊醒无数梦中百姓。百姓纷纷探出头来观赏。红衣似火,棕色骏马高大威猛,队伍拖得老长,远远地往许府去了。  寒冬的风冷的刺骨,迎亲的队伍却仿佛是萧索的冬日里最艳丽的一把火,像是火|药爆炸似的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哪家成亲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过?”  “我问了队伍里的一个汉子,说是李家,就是原来那个镇国公府!”  “他们家还有哪个公子要成亲?娶谁啊?”  “说娶的是九龙卫那位不能说的大人啊……”  李家下仆将一个又一个聘礼盒子抬进了许府,许长延站在门口,还觉得有些恍惚,直到重照过来牵了他的手,拉着他往昭侯府去。  重照说:“我不能骑马,可惜京城百姓不能看到我这个帅气的新郎了。时间太赶,没来得及请亲朋好友,你莫要觉得委屈。”  许长延只觉得惊喜和茫然。特别是在进了昭侯府,看到李家二老和他的义父丞相大人。  重照带着他行了三拜成亲礼。  许长延恍惚拉着他的手,重照说:“迎亲队伍在京城八个城门都绕过了一遍,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许大人,你已经嫁入昭侯府了。”  男方下聘,虽然另一方是男子,穿着男子喜服,但聘礼入了门,一方也已经点头,更重要的是,拜过皇天后土,拜过高堂,拜过双方,三拜礼成……  重照笑眯眯地说:“许大人,你现在不能反悔了。全京城都知道你嫁给我了,谁都不能把自家闺女许配给你,你是我的了。”  ……  仿佛是大梦一场,许长延抱着人醒来的第二天,就想通了来龙去脉。他悄悄地爬起来坐在床头,把人揽在怀里。柔顺的黑发微乱,重照闭着眼睡的很沉。  倒不是昨晚睡得晚,而是重照操劳了一整天,真的是累了。  许长延抱着人,不敢去摸肚子,生怕胎儿乱动把人吵醒,看了好一会儿重照的眉眼,嘴角都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又忍不住去亲吻,从额头到双唇,从眉眼到发丝,仿佛稀世珍宝。  重照睡梦中就觉得有什么湿软温热的东西在脸上舔来舔去,他眉头微动,伸出手一巴掌拍在许长延的脸上。  许大人没有生气,欢喜地把人抱起来。屋子里的炭炉烧的旺,很是暖和舒适。  重照揉眼:“什么时辰了?”  许长延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一个时间,问:“饿了吗,我给你去叫些吃的过来。”  重照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他神色依旧带着几分迷茫,眼睛半眯着,白日里清醒的李小将军总有几分高冷和锐利,却在醒来的时候乖巧柔软的不像话。  他昨天忙的累,虽然是做来给全京城看的,但依旧费心劳神,让他险些撑不住。  许长延抱着人揉,力度不大不小,简直要把怀里的人揉化了融进血脉里去,“你是怎么想到的?” 第67章 重照读过的圣贤书不多,忠国不忠君对他来说,是他还远远没有达到的思想高度。  怪不得汪子真与其高谈阔论一番觉得对方像圣人。  丞相:“说出来我都觉得有点惊奇,他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重照愣了愣,“长延?”  丞相道:“像换了个人似的。当年他知道身世后与我争执,随后离开京城,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惋惜。我没有把惠帝唯一的遗腹子教导好,也没有给他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  重照问道:“您和惠帝当年……”  丞相幽深的眼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下,“你心里肯定很是疑惑我和惠帝之间的关系?魏元熙是先帝极其宠爱的小儿子,我当年只是先帝手下的小人物,落魄潦倒卑贱至极,承了他的情而已。”  “他原先只是一个至善纯良的好孩子,只是自小被娇惯坏了,分不清轻重,闯下的的祸有点大。”  重照露出了一丝苦笑,矫诏篡位只是闯祸,险些搭上了大齐江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虚的。  丞相忽然沉默了一会,慈祥的老人身上忽然出现了一抹难以忽视的、悲伤自责的气息。  纵然到了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地位,纵然名誉天下家财万贯,还是没有办法在混乱之中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重照静静地等他缓和过来。  “除了这些之外,我选择长延这孩子,还因为他足够出色,文韬武略不说,手腕和眼界一样不差。更重要的是,他足够明理公正,还明白什么叫爱和宽宥。”  丞相和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重照猛然想起魏允劭跟他说的,总有人真心实意、坦坦荡荡的活着,为了某些东西能豁出去一切。  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一片赤子心而活。  ……  许长延批完了奏折。  数量不多,加上他训练的熟了,速度很快。  他坐了一会儿,打算等一会儿再去见重照。  他喝了杯茶水,丞相就推门过来了。  他略微翻了翻奏折,照例检查,露出满意的神情,忽然道:“先说正事。西南王旧部、以及李重兴贪污的钱,私养的士兵和囤积的粮草,是不是在你手里?”  许长延微惊,丞相继续道:“鸿义他在查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づ ̄3 ̄)づ  江可爱扔了1个地雷  读者“逍简”,灌溉营养液+2读者“时宜”,灌溉营养液+5读者“朝菌”,灌溉营养液+1第97章   三皇子倒台, 许鸿义手忙脚乱慌了一阵。  乱了阵脚之后,许鸿义不愧混迹官场,很快就冷静下来, 想出了解决方法。三皇子他实在保不住了, 这个他没法子。  但他绝对不能让许长延得到这个储君的位子!  只要把许长延拉扯下来, 再撑一段时日, 衡帝膝下还有年幼的皇子, 大不了再培养一个出来当作傀儡。  许鸿义绞尽脑汁, 梳理了近日的事情, 九龙卫的出身可以泼上洗不掉的脏水, 但并不影响什么。他随即盯上了西南王案,那一起原本他以为会给李家扣上谋逆罪名的案子,在许长延的办理下只变成了勾结外臣以公谋私的贪污案。  许长延经过丞相的提醒, 脸色微变。  他已经在风浪尖口,万一被查出私藏兵马粮草,还是朝廷逆犯残余,罪名扣的大,就是谋逆。  许长延神色凝重说:“多谢义父提醒。”  丞相只是点拨两句。他带了这么久的人, 手把手教会了朝堂上的技巧秘诀,也该让人自己担起重任了。  ……  重照只是眯了一会儿养神, 他想到一回事, 便头脑清醒睡不着了。  许长延身份是被戚老婆婆捅出来的,据他们推测, 是丞相指使。丞相还把戚老婆婆带回来了,那人是在丞相府吗?  易宁接触过这位老婆婆,虽然当时是许长延故意泄漏的机密。重照对爱人的身世充满了好奇心,想亲自问问这个老人。  重照问了丞相府管家, 管家吓了一跳,忙去通知丞相大人。  丞相笑眯眯:“既然小侯爷好奇,便去看看罢。”  戚姥是服侍过当年的柳家小姐柳妙语,也就是长延生母的人。她年岁已经大了,作为柳家当年仅存活下来的人,保留着柳家被血洗、仓皇逃亡的噩梦般的回忆。  她年纪大了,一张脸皱纹遍布,头花发白,身材臃肿,两眼无神。  重照进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正在努力把珠子串成线,嘴唇似乎在不断抖动。  “小姐,老奴给您把珠子串上,您穿的漂漂亮亮的,就像个小仙女一样。您是京城第一美人,外人都夸您美若天仙。您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谁不喜欢您宠爱您?”  话说到一半,她又回忆起被柳妙语踢打的情景,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孩发疯了控诉自己被糟|蹋的经历,戚姥全身都在发抖,“小姐,老爷设计你,皇上临幸却不承认,您是被骗了啊,现在孩子都大了,您不想要他也不成了。什么,您想要带着孩子一头撞死吗……”  重照惊呆了,他半护着肚子后退一步。  许长延被人这么当面说,能不心凉心寒心生怨怼吗?  丫鬟上前在老太太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您醒醒,李家的小侯爷来了!”  戚姥神游天外的思绪飘回来了,仿佛一个漫长的过程,她眼神里才有了光彩,目光落在了重照身上,“李家?”  “是当初那个想要杀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斩草除根的李家吗?”  重照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这个老人看似糊涂了,方才那句话说的时候眼神却是清明的。  她说的是实话。  重照止住丫鬟,自己上前盯着老人的眼问:“你家小姐叫柳妙语,怀了惠帝的孩子,是一个叫李正业的要杀掉它,对吗?”  戚姥道:“是啊。小姐肚子里的是孽种,留下来只会祸害他人,不该活下来的。只是敌人还没有杀过来,被丞相大人带走了。”  重照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问下去了。  他爹当初并不知道许长延的存在,柳妙语为下人蛊惑,如惊弓之鸟,把所有的怨恨不甘委屈羞耻发泄在腹中的胎儿上。一方是对他恨之入骨的血脉至亲,一方是利益牵制的李家屠刀,任谁都接受不了,以至于后来的性情大变。  重照顿觉冰凉,捏紧了袖子里被他捂热的玉佩。  这些都不重要了。  ……  两人在丞相府歇息了好一会儿,冬天太阳沉得快,外头温度又降了许多,许长延便和重照手拉手准备回去了。  丞相意味深长地看着重照:“王庸那老家伙抱了孙子,整天找各种理由不来上朝,私下里找我喝茶总是各种炫耀,老夫心里头这个叫难受。”  重照:“……”  可能以后要和李正业这个傻将军争一个外孙了。  只是希望将来孩子的脑袋瓜别随了李家人。  丞相大人深谋远虑。  ……  许长延把原先西南王案残留的人都处理了,不愿意留的都抚恤遣散,剩下有才能本事归顺的,换了身份后归入官府编制。  临近年关,朝堂上下忙疯了,许鸿义心急如焚,眼看着风声越来越紧,却想不出半点法子阻挠许长延登上储君位子。  京城落了场雪,还未能压住李家娶亲的消息。娶男子不是奇闻逸事,娶一个可能是皇嗣的男妻却是绝世罕见。  用李正业的话说,就是重照都给李家长脸了。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易宁穿着厚厚的袄子,把李家二老迎进屋子里。重照上前给人塞暖手炉,道:“这天冷的,爹娘就不用每隔三天来看我了。万一路上马车打滑出了什么意外,我不得很担心?”  丫鬟们端上热茶,李正业道:“不妨事,车夫是个老手,十几年了也没见出过事。”  钟氏道:“家里忙,娘脱不开身,总不能让你来李府。”  到了年底,他们花了时间精力去经营的农田商铺开始结算入账,钟氏每天都在看账本精打细算。  家里有个皇室媳妇,以后还有个皇嗣,养起来压力有点大。  重照知道对方的意思,哭笑不得。  至少在京城有营生。况且这样适当忙碌,钟氏身子骨倒硬朗了,也算很有益处。  屋子里烧着的是最好的炭火,用最柔软保暖的棉被,食材用的也是最新鲜最有营养的,林飞白严格把控,许长延要绝对保证昭侯府不出一点差错。  重照照常和父母用完饭,陪他们坐一会儿,然后送他们出门。  每一天每一刻,随着越来越浓郁的年味而热闹起来。  某一日天气晴朗,堆积的雪变成了冰,重照拉紧了狐裘,脑袋所在毛绒绒的兜帽里,哈着气走到屋门口。  易宁正在挂红灯笼,攀着木梯,低头说道:“小侯爷,外头太冷了,别吹风着凉了。”  重照亮晶晶地眉眼望过去,说了声不冷。  易宁便没多说,只问道:“侯爷,你看这灯笼位置挂的合适吗?”  重照瞄了几眼,道:“你这个挂的太高了,应该再低一点,不然都不对称了。”  昭侯府拨了银两,去外头买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和春联,给廊檐和门框上布置了,显得非常具有活气。  ……  过年前最后一日早朝,大臣们面露欣喜,今日结束,就是连续好几日的休假,心情好的大臣们都纷纷上前给许长延行礼,弄的许长延甚是受宠若惊。  都过年了,争权夺势的也都歇歇了吧,大家都忙了一年了,太累了,不想陪着玩了。  丞相笑眯眯,面容慈祥,完全就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模样。  毕竟最后一日,难保皇上会有什么赏赐不能错过,所以告假的大臣不多,连皇子都来的挺整齐。文郡王、唐亲王还有几位低调的皇子都来了。  魏允劭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到后头有宫人说闲话。  “后宫里头皇后娘娘又病重了,这一天天地身子差下去,连太医都说不好了。”  “我倒听太监们说,怕是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都没见皇上过来看一眼……”  “最近陛下去哪个嫔妃宫里待过?连贵妃娘娘那边都没去了……” 第69章 主屋里头烧着炭炉,屋内暖呼呼的。重照洗了澡半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上方,由许长延给他涂抹药膏。  许长延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度适中,摸起来很有感觉。气氛旖旎,重照想到了某些画面,脸颊微红。  许长延觉得好笑:“这就害羞了?你以前还给我束过发拉过我的手,还给我送过衣裳,啊,小侯爷怎么知道本王的尺|寸的呢?这件事真的值得调查一下。”  “……”  重照回想了一下,他当初好像真的干过这些事。  许长延在他面前坐下,“当初我那么小那么可怜,你怎么就一眼看中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づ ̄3 ̄)づ  读者“特别帅的司同君”,灌溉营养液+1读者“玄字玖贰”,灌溉营养液+1第99章   夜色降临, 屋内的光线是蜡烛泛黄的亮光,四周静谧,连下人踩在雪地上的扑簌声都消失了。  重照仰起头, 他们距离极近, 能看清许长延漆黑如墨的凤眸里小小的自己。许长延偏过头, 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 淡色的薄唇, 和凤眸里令人惊艳的一点流光溢彩。  往下看去, 凸起的喉结微动, 半掩着的松垮里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宽肩细腰,肤如凝脂。  书中有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重照读书不多,却莫名想起这句话。多少人愿为了美色一掷千金,他为了美色怀个孩子有什么不对!一时爬床不是自愿,但好像没亏。  青丝落在肩头, 重照几乎被人无形中的美色撩拨得无法呼吸,半晌才说:“王爷拥有京城最好看的相貌。”  话一出口, 重照猛然想起了京城酒楼里, 歌姬抱着琵琶,对包间里饮酒的男子露出无比妩媚倾慕的眼神、说出露骨的话:“王爷的相貌在京城是一等一的好。”  顿时遭到许大人反击式的猛亲。  重照忙告饶, 得了便宜还不满意的许长延斥责道:“肤浅!”再好看,也只是皮相而已。  心上人总是看不透他心里那一腔炙|热的爱意,让人很头痛。  重照忙道:“不不不,还有其他。王爷特别有才华。在学堂里, 我读书不行,就特别欣赏那种有才华饱读经书学富五车之人。我当年觉得以你的能耐必定封侯拜相,虽然是和目标有点不一样,不过是进步了一点点,这说明我的眼光很是不错……”  夜色沉了,许长延照例抱着人睡觉,屋外的烟火还未停歇,不时传来爆裂的声响。  ……  大年初二,衡帝病情好了不少,能下榻走路了,便在晚上,宫里办了宴席,照例请王公贵族吃一顿晚宴。  许长延自然要去的,重照也紧跟在他身后,坐在第一个位子的副桌。  主桌自然是给许长延的。  作为凌王殿下名义上的夫君,坐在此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重照的锐利的眼神扫过去,看看谁敢有异议!  虽然显眼,但前排视线真的很不错。  大齐朝堂人才济济重臣繁多,便是李正业耀眼的军功和李家的门楣撑着,重照跟在李正业身后,在这种宴席上也只能坐到中间。  席上的王公贵族太多,多多少少和皇室有了姻亲关系,几代在朝为大官更是不少,重照也是沾了许长延的光,才得以坐在这里。  虽然视野是好了,但离龙椅实在太近。  衡帝由太监搀扶着上来,一眼看到下位的李重照,差点再度气晕过去。  纵容和男妻成亲,还把人带到这种要紧的宴会上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娶了个男妻吗?  这也太丢皇家颜面的!衡帝心中懊恼,他原先看着李家二公子像是正经人家的好公子,怎么……怎么长大了竟然喜欢男子!  重照无辜地喝茶,喝了好几杯,许长延还皱眉回头,“少喝些,免得等会儿要去如厕。”  他虽皱着眉,语调冰冷而带着严厉,眼底却是一片宠溺的温柔神色。在旁人眼中,昔日九龙卫首尊使如今权势滔天的凌王,总是面色冰冷眼神淡漠,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气势,雷厉风行果决淡然。  重照便放下了茶蛊,也不动桌上的菜。他觉得味道有点咸了,不喜欢。  等宴席前头的跳舞助兴过去后,话题就不自觉的往正事上去了。大家趁着老皇帝还清醒着,想多套一点话出来,比如立储,如果真的是许长延的话,那残废了的唐亲王怎么处置?  毕竟是别人的儿子,万一人怀恨在心,把衡帝的几个儿子全部斩尽杀绝怎么办?  ……  重照听了半晌觉得累,许长延便让他去暖阁休息。  片刻后一个小太监忽然跑过来,传旨请李重照去见衡帝。  小太监说:“陛下有些乏累,从宴席上回来了,请昭侯过去见上一面。”  重照微愣,皇帝的旨意他不敢推辞,便请了小太监通融,带上了易宁。半路上遇见童宁,童宁忙上前迎接,道:“侯爷放心,陛下只是请您过去说闲话。”  重照压低声音,“我跟他……还有什么闲话好说?”  童宁道:“如今您和凌王殿下已经结为夫妻了,陛下作为长辈心里好奇着呢,自然要过问一二。侯爷大可以放心。”  去寝殿的路上重照遇到了两个官员,品级都不高,其中一个还有些面熟,是上次五皇子办宴会上遇见的一个叫罗商的读书人。  罗商年纪不大,沉稳地低头行了礼。  重照道:“我记得你,在庆和园的宴席上。”  罗商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他喝了点酒,一时话多了起来,“区区不才,侯爷竟还记得在下。苦读十载,如今终于成为一名京官,多亏丞相和许大人竭力侦查舞弊案,才让我有这个机会考中了。”  重照:“你之前落榜了?”  罗商沉痛地点点头,“唐亲王为了权势地位,他的党羽为了钱财私利,让好端端的科举变成了夺权谋财的工具,对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太过于不公平。丞相和凌王对我们都有大恩大德呐!”  只可惜他势单力薄,看着丞相入狱,凌王独自一人支撑,又帮不上忙。  重照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好好干,总会成为受倚重的良臣。”  前方还是充满希望的。老人的不断离开,就是为了年轻一辈更好更快地承担。  重照忽然想起李正业跟他说过的。  他一直看着他们。李正业是,丞相也是。  重照踏入了皇帝寝宫,易宁破例在殿内等候。寝宫里头灯火通明,衡帝或许是回来不久,不断发出轻微的咳嗽,还穿着龙袍,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重照跪地请安,正要磕头,衡帝道:“不必了,快起来罢。”  重照由小太监扶起身,抬头大大方方地看着衡帝。正巧衡帝也在注视着他,目光深邃,面目因为遍布皱纹而显得有几分呆滞。  重照感觉衡帝的目光像是审视一般,让他觉得有些难受。片刻后衡帝发话了,“昭侯府娶亲的事朕就当你们开的玩笑,下次不许如此莽撞了。立储后长延会办新的成亲礼,之前的便不算回事的了。”  重照眉头微皱,却没反驳。  衡帝:“虽说这在大齐并非没有先例,开国先祖就能立过男后。不过先祖有勇有谋魄力眼界都很高,我看长延能力还不够。”  重照:“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衡帝看着他,“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人,平常人家也有三妻四妾,朕抵抗不住百官上书选秀的压力,他也一样。朕就是想给你一个忠告。若是将来他选择牺牲你,让你受委屈,那也都是正常的。”  重照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衡帝忙叫住他,“李重照!你小的时候,朕也曾抱过你带你玩耍过的,朕也不曾亏待过你!如今朕只是告诉晚辈一个忠告罢了。”  重照头也不回,“那都是过去了陛下,您也是。”  衡帝险些被他的话气得咳断气。  很显然重照没有相信,选秀入宫只是衡帝太过好面子、自己本身就是大猪蹄子善变虚伪。至于忠告既然是忠告,他自然可以不听。  他相信许长延不会那样,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刚好把衡帝逼得无法反驳。  ……  重照连着好几日都在琢磨孩子的名字。  如何取一个听起来就饱含深意又优雅的名字?李小将军把自己泡在书房里翻遍了半架书册,绞尽脑汁想出了七八个备选,当晚就被许长延以不下三条的理由否决了。  重照自暴自弃地瘫在床上:“起名这回事,还是靠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丞相和惠帝真的是忘年交好朋友,澄清!  爱你们鸭(づ ̄3 ̄)づ  读者“特别帅的司同君”,灌溉营养液+1读者“大天使长”,灌溉营养液+1读者“雯子”,灌溉营养液+3读者“逍简”,灌溉营养液+2第100章   对于孩子的名字的问题, 许长延表示等生下来再说。  初一到初三歇了三日,而后就忙起来了。许长延自从封王后就名正言顺地监国,虽然是春节, 各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也不见少。倒因为今年灾情比较严重, 再加上衡帝积压的大齐内部矛盾, 一点点地暴露出来。  允劭却闲下来了, 看着许长延焦头烂额, 幸灾乐祸道:“当皇帝啊, 真是个劳碌命。这我听说大周的那位纪正卿又来了, 找凌王商量事情, 我看他一上午忙不过来了。”  临近重照生辰,他给重照送了把非常漂亮的牛角弓,制作精良。重照一拿起来便觉得是个非常宝贵的东西, 忙道:“殿下,这太贵重了。”  允劭道:“运气好得来的宝贝,你收着吧。我留着也是神兵蒙尘,白白废了一把好弓,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文郡王气质平和儒雅,总让人觉得舒适, 不像许长延那样带着尖锐逼人的压迫感。  允劭:“昔日静安寺前侯爷百步穿杨, 解了皇上被围困的危难,可惜本王未能亲眼见到侯爷的风姿。这把弓, 为了本王和大齐,也请侯爷务必收下。”  重照:“为了你?”  允劭自嘲地笑了一下:“本王自幼残疾,一身报国从军的热血无处安放。比如总是侵扰大齐北境的突厥人,只能仰仗侯爷这样的人, 上马征战,为大齐效力了。”  重照顿时心感惋惜,忙让易宁去膳房多备些吃食招待,留允劭下来吃饭。  许长延给他送的生辰礼是一块暖玉。  他心里还惦记着碎玉不详。再加上原先那块玉佩因为前世今生,积攒的含义太过于沉重,他想买一块更好更珍贵的让重照带着。  重照打开礼盒的时候有点懵。  极为名贵的和田暖玉被雕刻成兔子的模样,匍匐在地,长长的耳朵紧贴在背上,栩栩如生纯白无暇。重照拿了起来,托在手心把玩,光滑细腻,油润亮泽,手感温润,实乃玉中上品。  原先那块玉佩颜色较显青色,因为摔出了纹路,摸着不如原来细腻。而这块兔子玉,白的剔透,又做工精致细腻温润,摸起来特别舒服。  好玉养人,送人玉器,越是与人关系越亲近的,送的玉就更好,也更能表明自己的心意。许长延的玉不是凡品,重照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搜寻来的好玉。  重照就拿在手里玩了一下午。晚间的时候有九龙卫来报,说许长延被宫里的皇帝给拖住了,晚上不能和他一起用膳了,要晚些回来。  明日重照生辰,重照也没多惊讶。他让人备着夜宵和热水。宫里头没什么吃的,许长延回来必定会觉得腹中饥饿。然后自己捧着一本游记,坐在案桌前等人回来。 第71章 来人穿着袈裟,双眼无比明亮,步履稳健地跟随在易宁身后,他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气质平和的像是普通人。  李正业忙颔首:“普心方丈怎么忽然上门了?”  普心:“听闻凌王殿下遇刺,子斋不放心,特意托我来看看。”  子斋,是被夺职入狱的丞相的字。  林飞白医术不凡,许长延虽然还在昏睡,但伤势缓和了过来。普心看了看,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合掌说了句我佛慈悲,转头对重照说:“凌王殿下的安危,就交给昭侯爷了。”  他们出了屋子,普心神色凝重道:“京中各方势力都对昭侯府盯得紧,老衲进出不方便,请侯爷替我给凌王带两句话。”  重照气质沉稳地点头。  普心:“八皇子所遇刺客来自大周,皇上和凌王所遇刺客却是同一批人。”  数十日前,衡帝出京上静安寺为怀明太子祈福,也遇到过刺客。  “还有子斋让我带话,凌王出手,不用顾忌着他那愚蠢儿子。”  等重照把人送走,他身体疲惫却睡意全无,回想着他说的这句话。  大家都知道,许鸿义是丞相亲子,是从丞相府出来的。任谁都疑惑丞相不支持许鸿义支持的三皇子,转而去支持许长延,完全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亲父子。  但两人一直都没在明面上撕破脸,谁也搞不清是个什么原因。  普心这句话,是在暗示刺客与许鸿义有关吗?  重照让家将把这句话给正在查案的纪正卿捎去,安排李家二老去后院住下。  他到底城府不够深,一时间也不能想到太多。  过了午膳,衡帝派了人过来,是礼部尚书史大人。史尚书为人板正顽固,只按照规矩办事,不说假话,也不会给人通融,一同来的还有太医院刘老太医。  重照不得不出门迎接,按照衡帝的口谕,让刘老太医给许长延把脉。  刘太医道:“伤势处理得及时,看着严重,伤不到身体底子。听闻林太医一直在昭侯府,他小小年纪却也医术高明,老夫是信任的。按照他开的药方服用五日,好生修养,便万无一失了。”  重照:“多谢太医。林兄昨日熬了一晚,此刻正在休息。”  刘太医说的话,会被按规矩办事的史尚书一字不落地传到衡帝耳中。  刘太医忽然道:“臣看小侯爷气色不好,容臣把一下脉吧?”  重照愣了一下,眼里的目光带了警惕和防备。  只是看他气色不好想给他看看,还是另有所图?  刘太医很执着地把医药箱放在一旁,把干净的帕子拿了出来,等候在他身旁。  重照伸出了手腕。刘太医在朝中并没有站队,况且他的脉象与常人相同,除了有孕,并无奇异之处。  刘太医把脉片刻,神色忽然凝重,“小侯爷,你这是胎儿不稳的脉象。你不觉得肚子有点疼吗?”  重照看着他如临大敌的面色,愣着点了点头。  林飞白还给他看过,说是完全没有危险啊。他休息了会儿,也觉得好多了。  史大人也凑过来了听。  刘太医正经道:“必是昨夜小侯爷情绪起伏大,又撞上了血光之灾,动了点胎气。老夫给你开一剂安胎药,照例服用三日,每日请林太医来给您诊治。”  他迅速写了三行字,压在桌子上。  史大人道:“刘太医,现在是已经动了胎气,若是让小侯爷再赶路去皇宫,怕是对胎儿不利,恐怕会发生危险吧?”  重照:“……”  刘太医神色严肃地点头,“没错。”  重照算是弄明白了,是衡帝想请他入宫。  他危难地说:“是皇上召我入宫吗?二位大人,我确实有些身体不适,只是难以启齿。然而皇上的旨意我不敢拒绝,我担心路上颠簸折腾会出点什么危险……”  史大人忙道:“侯爷莫急,侯爷在府中好生修养。本官必定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给皇上。”  重照拱手:“多谢史大人理解。”  他将二人送出去,关上门,坐在许长延床边。这人还在昏睡,因为失血过多的唇苍白干裂,容颜带着一层病态的美。他以一己之力承担着夺位路上风霜雨雪的背脊上被刺破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让重照的心莫名就揪起来了。  他把那块玉兔放在这人冰凉的手里,只是他的手也一样毫无温度。  重照想通了。  衡帝派刘太医来,救治为虚,探听虚实才是真。在毫无信任可言的皇宫里,衡帝甚至想趁着许长延不备之际,把重照接入宫中软禁,作为将来条件交换的棋子。  多亏刘太医临时倒戈,以他体弱为由无力支撑到入宫劝皇帝放弃。  一旦重照出事,许长延醒过来一刀砍了他都可能。衡帝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不知这位老太医是出于什么初衷,但却是在最后帮了他。  丞相入狱,许长延遇刺,所有的担子落在重照肩上。还好现在是过春节,百官放假不用上朝,政事也不多,局面不会反转得太快。  不用上朝,只要靠稳住昭侯府来稳住事态就好了。重照拍了拍脸颊,他多撑一撑,让许长延养伤三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づ ̄3 ̄)づ  读者“往事,过往”,灌溉营养液+1读者“wacxk”,灌溉营养液+10读者“鹤起白洲”,灌溉营养液+1  读者“月心”,灌溉营养液+10第102章   过了整整一日, 许长延精神好多了,不再无意识地昏迷,能坐起来清醒地说话了。  只是他身子虚, 听完了外头的消息, 没交代几句, 伤口泛疼精神萎靡, 又需要休息了。  重照每日给他喂汤药, 喂完了他的喝自己的, 吊着一口气每日精神抖擞地端坐在昭侯府。过年了, 凌王的牌面要撑住, 虽然昭侯府里头总是漂浮着苦涩的药味。  用前来探望的允河的说法,他们就像两个药罐子,时时刻刻泡在药汤里。  纪正卿忙把人推出门, 看见重照搁在枕头边上的兔子状暖玉,道:“凌王殿下拿到手的好玉,竟然雕成了这个,是送给你的吗?”  重照惊道:“大周的玉?”  纪正卿道:“西南边有个地方盛产玉石,不过因为是上好的暖玉, 数量稀少,所以极为珍贵。每年只有三块进贡皇室, 我好不容易剩下这么块完整的, 还没有被雕琢,被他抢去了。”  原来是要送给心上人。  那冷面九龙卫首尊冰霜般的严酷下的铁血柔情简直要骚断腿。  纪正卿一声不吭地跟着允河出去了。  ……  第二日, 魏允劭上门。  易宁特意请示了重照。多日相处下来,重照已经和允劭建立了君子之交,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  允劭进门道:“此时宫里头还没什么异动,想必凌王没有性命之忧吧?”  重照点点头, 允劭说:“小侯爷神色疲惫,眼神却是冷静,想必是凌王伤势稳妥了。”  重照嘴角带着笑,他因为不常晒太阳而肤色显得白皙,宽大和厚实的衣裳套在身上,衬着俊秀的脸好像瘦了一圈,“这两日,也多谢殿下在外头帮长延走动了。”  年底春节,官员间相互走动,里头的门道非常多而复杂,但对将来一年很有好处,因此是非常必要的。  允劭道:“无妨,主要是汪大人出了大力,本王语言笨拙,只有这显贵的身份摆在这儿装样子。汪大人是丞相培养出来辅佐凌王的,学识渊博,稍加历练,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科举状元,既然能被上官察选为榜首,必然是不差的。  允劭笑道:“让程英杰从唐王府查一查刺客这件事。凌王刚出事的时候,消息传到唐王府,允漳听后高兴了一整日。当然现在汪子真在朝中护持着凌王,允漳又气得险些把牙齿咬碎。”  今天是个好天气,不像前两日光线阴沉晦暗,反倒明亮温暖极了。  允劭说:“日头不错,侯爷一同出来晒晒太阳,好比闷在屋里,坏了心情。”  重照畏冷,屋里头烧着火炉,很暖和,不过时间太久也不好。再加上自从长延遇刺后他心情便一直低沉焦虑,对身体也非常不好。  重照起身,随他一起出去。  下人恭谨地给他们开门,里屋的林飞白忽然跑出来,惊喜地说:“小侯爷,殿下醒过来了!”  魏允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时间都分不清这“殿下”说的是何人。他转过头,看见近日来越发沉闷低落的李家小公子,像是深陷京城中的官场皇室的泥团,形象变得无趣苍白,再无昔日的锋芒。却在此时,仿佛冰霜铺满的高原上,一朵清冷的花朵绽放。  重照回过头,眼底都是温和的笑意,神采一时鲜活起来,“我过去瞧瞧。”  他随林飞白去了里屋,出身世家熟记礼仪数月的重照一时连给身后的郡王爷回话都给忘记了,身形敏捷迅速地活像是小刺猬见着了自己喜欢的主人家。  魏允劭才明白过来,心情抑郁全是因为某人。晒太阳放松,外人怎么做,都是没用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掩去了眼底所有的神色,依旧是云淡风轻翩翩君子的模样。  ……  三日后,许长延伤势好了七八分,当即带上九龙卫,和纪正卿搜集来的证据,敲响了门下侍中许鸿义府邸的门。  许鸿义原先狡辩反抗,要求刑部介入此事。  许长延冷笑了一下,“许侍中,本王已经跟皇上请旨。你的罪名不只是谋害皇嗣,还有谋害天子。静安寺的刺客,也是你暗地里安排的吧?”  许鸿义原本镇静的表情忽然有一丝崩裂,像是被真正握住了把柄,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衡帝这人太过自私,能冷血冷酷地让自己的亲儿子受委屈十余年,自己受到了一点危险,比如说静安寺遇刺,他一旦抓到凶手,必定会立即处死赶尽杀绝。  许长延原先就想动许鸿义了,但顾忌着许鸿义是丞相亲生儿子,他迟迟不忍心下手让老人家心灰意冷。  许长延当机立断,直接让九龙卫上酷刑,留着命和全尸,把人往死里折腾。  两个时辰后,许长延和两名九龙卫,带着满身的血腥味,从刑房里走出来。  许长延面色苍白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嗓音冷硬而沙哑,对外头的人道:“给人处理一下,别让他死了。”  他直接去了九龙卫里的书房,找来了笔纸,写好奏折,附上带着血迹的罪状书,让龚副使送去宫中。  自从之前遇刺,许长延帮龚副使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反而受了重伤后,龚副使内心的尊敬忠诚仿佛是滔滔黄河,事必躬亲一丝不苟,丝毫不敢懈怠。  许长延交代道:“务必亲手送入皇上手中,不行的话,也要亲手交给童宁或是夏公公。”  龚副使点头应下,看他揉着伤口,忙道:“殿下忙累了,早些回府吧。”  许长延道:“给我安排顶轿子,回昭侯府。”  他伤势好了七八分,身体却还没有恢复,精力不足,在轿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点才进门。 第73章 这一日早朝,新任丞相一职的汪子真正在滔滔不绝地上报开春南方涝灾险情,外头忽然传来骚动,侍卫们拦着一个要闯进来的小太监,小太监好像吓坏了,着急地在大喊陛下。  只是他距离皇帝太远,根本听不清。  童宁是真急了,他原本可以通过夏老公公传报给皇帝,或是通过皇后的名号让侍卫放行。一时脑袋瓜没转过弯来,他一拍脑门,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出大事啦!”  许长延这回听见了。  文武百官就见平常冷峻矜持的新帝猛地从皇位上跳起来,连句话也不留就推开一旁的太监,健步如飞恨不得运起轻功地消失了。  被贸然打断的汪子真转头问人什么事,童宁知道自己这次急糊涂了办错了事,委屈地快哭出来,道:“皇后……小侯爷跌了一跤动了胎气,易宁侍卫已经请来林太医,太医说,就要生产了!”  许长延在路上了解了情况。  这日重照照常出来散步,易宁和童宁一路紧跟,半点差错也不绝不会有。  然而总有意外。  他们在上台阶的时候,旁侧有条河流。河流岸边光秃秃的,忽然传来嗦嗦的声音,重照就转过头看,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的女人,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腕,正在从河里头爬上岸。  虽然光天化日,但碍于场面过于突然,重照即便见过大场面,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又在抬脚走台阶,被重重地绊了一下。还好易宁机灵,把人扶住了没摔下去。  易宁对暴怒的皇帝解释说:“陛下,那女人是冷宫里跑出来的妃嫔,从内河里游出来的。”  许长延的声音冷硬如石头,“清理冷宫,废妃一律处死。”  就像清理后宫一样,愿意的他安排出宫,不愿意的一杯毒酒,下葬衡帝陵墓,只尊了八皇子母妃为太妃。  许长延推开所有阻挠他的人,掀开帘布,直接进了里屋去看重照,下人们将热水和毛巾送来,见到新帝又忙着避让。  许长延来得很快,重照疼的还不是很厉害,正躺在床上听林飞白啰嗦生产过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重照见许长延来了,还有余力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早朝吗?”  许长延去抓他的手,担忧道:“我过来陪你。”  重照嗤笑道:“陪什么陪,李家小霸王怕过什么没有?不就是个生孩子,在战场上又不是没有受过伤,一点疼算什么。”  俗话说话不可乱说,“小霸王”连句解释也没有就被疼痛给打败了。无法阻挡的宫缩阵痛袭来,重照疼的面色发白,面上冒出了汗水,不过一会儿,整个人都汗淋淋的。  一开始许长延还能鼓励他,很快自己就坚持不住了对林飞白大吼道:“朕让太医院琢磨了这么久的办法,难道就让人这么疼着?!”  林飞白道:“陛下,这个过程谁都要熬过来,避免不了的。”  许长延又抓着人的手坐下了。  林飞白出去端了碗补汤来给重照喂下,对许长延说:“陛下,您把人抱起来。对,小侯爷用蹲着的姿势……陛下,您再加把力啊!”  许长延自己的手都在抖,他仿佛比重照还要紧张,素来矜贵倨傲的皇帝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般露出惊慌的神色。他环过重照的腋下把人抱起来,让人倚靠在自己的胸前,头垂在自己肩膀上。  “呃!”  重照整个人天旋地转,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崩溃。  重照抱紧了许长延,质地冰滑做工精细的龙袍被他捏在指间,捏出一条条折痕。在疼痛间隙他用低微颤抖的声音说:“陛下,臣会染脏你的龙袍的。”  “不要紧,”年轻的帝王箍着的手更紧了些,斩钉截铁地说,“我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朕还要带你看锦绣山河、苍茫大漠,朕已经拼尽全力为你扫清这个世间所有的障碍,往后天地,都是朕给你自由的囚笼。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春日里明亮的日光照进了屋子。  李家二老已经出现在了屋外头,钟氏慌张地要进去,易宁迎出来:“陛下已经进去了,林太医说一切都好。”  他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重照鬼哭狼嚎的吼声。  ……  重照上半身陷.落在长延怀里,他手里紧紧抓着许长延的龙袍,因为力度过大,指节发白,龙袍上落下一道褶皱。每次阵痛来袭,重照都狠狠地掐在许长延后背,为自己忍受疼痛而发泄情绪。  他自幼习武,力道也不小,使尽了力掐还是让人很疼的。  许长延却近乎包容地温柔抚摸他僵硬绷紧的背脊,一点怨色都没有,只是心疼和着急。  他让太医院想了三个月的生产计划,到头来怎么还是让人自然生产!不得疼死人吗?!  林飞白很委屈,他和太医院刚被怀明太子治不好的心疾给折腾的怀疑人生险些掉脑袋,现在圣上又让他琢磨个不疼的生孩子办法,他可做不到啊!  这届太医院可被质疑惨了,连续得罪了两任皇帝,刘老太医都心灰意冷地想辞官回家养老了。  重照本就疼的厉害,许长延比他还紧张焦躁,抱着他还不安分,身体乱动,还不客气地在吼林飞白,搞得重照更加难受了。  小刺猬一把巴掌砸在了年轻帝皇的脸上。  重照趁着疼痛缓和下来的间隙说:“给我找块毛巾……唔!”  每次重照疼的时候,都抱的特别紧,这简直跟小刺猬在床上的本能反应一摸一样。  龙心大悦,许长延按住他的头,“咬朕。”  重照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炸了毛的刺猬,伸出锋利的爪子到处乱抓伤人。  他整个人湿淋淋的,汗水都浸透了鬓发,面色苍白无比。  重照疼得崩溃,许长延心急如焚,恨不得当个暴君将太医院通通判死罪斩首。  林飞白高度紧张,也在不停擦汗。  阴阳散能在最初改变重照生理,提高受孕可能性,会是在最后付出代价吗?它的副作用,会是生产困难吗?  一个半时辰后,重照筋疲力尽地跪在了床上,他几乎要脱力晕过去,连嗓子都喊哑了。  他重重喘了口气,腹部里传来的下坠感比以往更加强烈,重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喊声,最后一个音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承受这整个人仿佛被利剑从中间劈开的剧烈疼痛,脖颈上的青筋爆出,面目都狰狞了,整个人像是即将被折断的弓。  林飞白惊喜地说:“看到头了!小侯爷,再加把劲!”  重照抱住了许长延,小刺猬锋利地爪子挠着龙袍,他张口咬住许长延的肩膀。  许长延被他掐得头皮发麻,所有的安抚在此时都变得没有重量,怀里的躯体近乎痉挛地颤抖,他甚至能感受到腹部的耸动,仿佛生命在运动挣扎的鲜活,许长延一时不知该抱紧他,还是放松一些。  他把重照按在自己肩窝处,重照双腿大张,那个被羊水包裹、全身皮肤泛红的婴儿从他下|身一点点显露出全貌,最后被林飞白牢牢托在手里。  “是个健壮的小皇子!”  许长延满心欢喜,重照却脱力瘫软在了他怀里。  许长延面上血色顿时吓没了,他慌张地将人放稳在床上,“林太医,快来看看!”  林飞白探了脉,在重照下身塞了团干净的毛巾,“昏睡过去了,暂时没有大碍。陛下看着人,万一出现流血,立即叫臣。”  许长延点头,拿来湿热的毛巾,一点点为重照擦去身上的血污。  年轻的帝王神色温柔又近乎虔诚。  半个时辰后,重照被推醒了,他全身无力,饿的发慌,还有点疼。  许长延扶着他起来如厕,又给他喂了碗淡得跟白水一样的粥,亲力亲为,丝毫不假手于人。宫女都谨小慎微地站在一旁。  林飞白给他们把小皇子给抱了过来。  重照嗓音暗哑:“可累坏我了,快让我看看……”  他忽然愣了:“怎么这么丑?”皱巴巴的还红红的,说好的五官分明深邃轮廓呢,头上就几根黄毛,是他们的孩子吗?  小皇子跟亲爹的第一眼就被严重嫌弃,无奈地在人臂弯里吐了个口水泡泡。  许长延无奈地说:“等以后长开就好了,会很俊俏好看的。”  不管怎么样,自己生的丑儿子,哭着也要认下。  重照问:“你想好名字了吗?”  “魏珉。”许长延说,“是朕的小太子。”  -完-  ……  啰啰嗦嗦:  珉:只是美玉的意思,作者我也是很懒了orz  正南门这个事,不记得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大概只记得这些,应该没错扒orz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作者专栏求收藏(づ ̄3 ̄)づ  感谢投喂:  读者“明沉——”,灌溉营养液+10读者“逍简”,灌溉营养液+2第104章   丞相他有个名字, 只是之前因为家族受累配不得有个名字,后来又稀里糊涂身居高位,也无人有资格称呼他姓名。  他姓许, 单名一个隰字, 字子斋。  原来的姓他已经不大想提了。他出身一个世家大族, 以前的事也模糊不清了, 约莫是这样。他幼时在外游历江湖, 不常来京城里的嫡系家族。在他大约二十岁的时候, 京城里的嫡系家族犯了大事, 被诛九族, 连累了他爹娘和兄妹。  出门求学的他因此逃过了一劫。  他满心愤恨问官无门,胆大包天地去了京城,又被人坑了, 就这么净了身,入了皇宫。  十五年寒窗苦读都付作流水罢了,在毫无依仗能吃人的后宫,许子斋连自己姓名都不敢提,每天过得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还没得及调查清楚爹娘的死因, 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伸冤,自己就被毫无希望的黑暗和人性丑陋自私给打败了。  皇宫这潭水深得可怕, 能在里头出人头地的能有几个?  某一日许子斋被相斗的妃嫔污蔑送错了花盆, 他送去的花盆里埋了有毒的香块,意图谋害主子, 被要求拖入慎刑司吃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来,能让人活活疼死过去。  许子斋伏跪在地上,在后宫的整整两年将他的背脊彻底压弯,心中没有恐惧, 只是满目怆然,心知命丧于此,此生无力能为爹娘雪冤。此时撞死在大殿上,都要比被打死更有骨气。  他骨子里还没有被后宫那服低做小的奴性给浸染。  就在这时,一人走近了。  那位小主子身上穿的好似珍贵的挂饰太多,以至于一走路就叮当作响,隔着老远便传来了声音。  许子斋闭上眼,觉得青天白日下这声响简直是索命来的。 第75章 许长延在知道阴阳散的来龙去脉后,寒冷如冰刃的目光落在林飞白身上。林飞白都被吓得跪倒在地,觉得这眉间带着阴鸷厉色的君主就是当场一剑刺死了他,也是可能的。  许长延转头快步往御书房里去, 他要去下旨,赐死李家长子李重兴,让人死在边疆都不足以消弭对重照留下的伤害。  然后他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步。  他孤身奋勇坐到这个皇位上,不是为了再给重照的家族补上一份脏水的。  皇后母族式微无妨,家族不合,会为人质疑揣度皇后德行不正、出身不良。  许长延暗中派人去边疆看紧李重兴,李重兴似乎改过自新,确实未曾逃跑和起别的心思,任劳任怨挣军功。  不幸的是,半年后李重兴在战场上中了流矢而死,马革裹尸,算是为国捐躯,葬入李家祖坟。  许长延随后让人暗中给冷宫的废妃李重琴一杯毒酒,以侧妃身份风光葬入衡帝陵墓,算是随先帝而去。  两人先后去世,重照闻讯,面色平静,似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到底是死得其所。  ……  许长延后来找遍天下有名的神医,用重金买来最好的药材补养,又费尽心力地把人按在京城,养了两年终于把人养好了。  结果一朝突厥侵|犯北境,闲的长草的当朝皇后撒丫子就领兵跑了。  跑得一路绝尘非常干脆,对帝王“请”皇后回宫的诏书,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回绝。  许长延气得想亲自去北境,奈何太子才两岁多,朝纲初定,他要真离开,汪子真能一头撞死在大殿柱子上。  皇后一跑就是三个月,连每天早朝,大臣们都发现他们的陛下面目严肃心情暴躁,看起来很不好惹,于是大臣们连吵架都不敢吵,说话都是和声细语,就怕触怒龙颜。  还好在中秋佳节之际,李家小公子、昭侯兼任当朝皇后,终于回京了!  消息一出来之际,许长延就招呼礼部,“给朕准备婚礼。”  “朕要立即跟皇后大婚。”  礼部尚书一脸错愕。  年轻的帝王说:“朕还欠昭侯一个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朕要补一场盛大的婚宴,还要昭告天下,大赦天下。”  之前先帝丧期,成亲走得急。一生只娶一人的皇帝一定要再正式补一场盛世婚宴,不算亏待人家,也不算亏待了自己。  礼部尚书一言难尽地领命去了。  只要皇帝勤政为民,不劳民伤财昏庸无道,老老实实,这点胡闹,就随他去罢。  满城树枝上挂满了红绸,迎亲队伍从皇宫正门出来,皇后乘坐的凤辇高大宽敞,纱帐半拢,朦胧不清。数十里红妆铺满,仿佛天边最艳丽的晚霞。  价值不菲的聘礼送到了李府,李家二老被请入了宫中。  重照路上原本还为了究竟该怎么哄人不生气不恼怒而苦恼。盯着面前的大红喜服,他只能心甘情愿地穿上,把自己再嫁一次。  重照于是先回了李府,回自己屋子换衣服。  他看了眼床上做工精细的衣服,让下人先下去了,自己褪下了盔甲。  他微垂着头,后头却覆上来一个人,猛地按住他的嘴,将他的手反扣在身后,紧紧压制在怀里。  重照撞入一个男人硬邦邦的胸膛,身后的人还比他高上一些,胸膛宽阔,气息凛然,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重照半边肩膀被压在门板上,反而轻笑了一下,伸出湿热的舌舔了下对方的手心。  对方猛地收回手,重照没转头,“陛下,新婚夫夫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  “你闭上眼睛。”许长延说,“怎么认出我的?”  重照听话闭眼,道:“我们晚上才能见面,陛下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三个时辰不见我。陛下过来暗中私会,要被发现了,也不怕……嘶。”  许长延把他眼睛蒙住,眸色微沉,低头落了个深吻。  重照在外三个月,有了点不同。在京城里的两年,被他养的白白嫩嫩,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俊俏的郎君。  去了趟边关,眉眼却带了英气和沙场上的喋血气息,一举一动都带着禁欲的清冷气质,眼神锐利,只是锁骨处的肌肤还是如以往那般白嫩。  腰也细了,身段柔韧。  重照气得要咬他:“可以了!别太过分!”  许长延调笑道:“不舒.服吗?在军营里,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  一炷香的时间后,下人们终于把他们家侯爷给迎出来了。  就是面色薄红,步伐有些不稳。  重照表面维持笑容,随意套上了喜服。  不用穿那么规整,到了宫里,迟早会被扒掉的。  年轻的帝王憋了整整三个月,恨不得哪日偷溜到北境把人亲自抓回来。眼看着如今猎物落入被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他却一点都不着急了。  重照本就心怀内疚,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他去。  许长延一点点清算,“皇后在北境整整三个月,无视朕的诏令,还不回朕的家书……三纲五常是什么,先生教过,你现在背给我听。”  重照不答。  许长延继续说:“那朕告诉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中你犯了几处?”  重照浑身一震。  许长延仿佛叹了口气,“朕是不是该弄得狠些让你长长记性?”  重照忙求饶,“两处,是两处!陛下,您放过我罢……”  许长延动作微顿,却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来,带着月辉的夜色下,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俊美,凤眸微眯,眼里带着令人沉醉的深邃。  曾经失去对方后,悲痛欲绝,做下许多错事。  但好在得到上天眷顾,能够重来一世。  所有都在一念之差似的。  许长延说:“重照……我觉得以前的事就跟一场梦一样。”  重照笑了,“那陛下就忘了它。而我在这里,不是梦。”  须臾数十年,无论遇到过什么,仿佛都不太重要了。只有面前的人想好好捧在手心里。  ……  淡黄色纱幔笼罩,里头若隐若现,看不清分毫。  直到了午时,重照才醒过来。  他也没叫人,自己坐了片刻,拥着毯子,打着哈欠走出里屋。  身上虽然酸乏,但也不至于到柔弱不堪走不动路的地步。毕竟他被长延养了两年,身体早就恢复得挺好。  转过屏风,重照顿住脚步,那边坐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小脸蛋粉雕玉琢的,白白嫩嫩的,一身厚重锦衣,精致极了。  重照惊喜道:“珉儿?”  小魏珉听到声音抬头,脸上顿时如花一般露出笑容,朝重照扑过来,“爹爹!”  重照蹲下把人抱在怀里揉了好一番,肥肥的包子脸触感令人着迷,小孩子跟没骨头似的,摸着好软好舒服。  重照问:“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也不叫爹爹,自己呆着多无聊啊。”  从小就被太傅们夸赞沉稳有度天资过人的小魏珉委屈地一撇嘴,“父皇不让,说……爹爹要休息。大团子好想爹爹,父皇凶大团子,大团子好桑心啊。”  重照又把人抱在怀里心疼地揉了一番,“不伤心了不伤心了,爹爹也很想你,给你报仇,教训你父皇好不好?我们先去用午膳好不好,爹爹好饿了。”  ……  小魏珉长相跟许长延和重照小时候都很大差别,倒像极了许长延亲生父亲魏元熙孩童时期的模样。  重照和他爹娘原先看不出来像谁,后来原丞相大人偷偷入了宫,才分辨出来。  丞相假死后仍旧住在京城,老人家秉持“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信念,每天出门爬山拜佛买菜看戏样样不落,许长延每日让暗卫盯着,也好出了事给人兜底。  其实丞相是因为舍不得小魏珉,每隔五日都入宫来看望一次。  李正业因为身份光明正大,每天都可入宫看望,以至于小魏珉功夫突飞猛进,爬走跳跑样样不落,经义却背不全一篇。  丞相痛心疾首,却每每在教育小太子的时候,小包子嘴巴一瘪,眼里一泡泪,他就心软了。  重照也恨铁不成钢,宠成了他的性子,以后嚷嚷着征战四方上阵御敌怎么办?!谁来继承这大齐江山?!  然后他往了边疆一趟,魏珉性子硬生生被他父皇扭转成了年幼持重沉稳有度。  现在他一回来,魏珉又恢复了活泼调皮,像以前刚出生一样,特别喜欢粘着他。  小魏珉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爹,看起来委屈极了,“爹爹还会走吗?”  重照忙放下他手里的清粥,把人拉到怀里来,“不会走了,爹爹陪着珉儿。”  小魏珉甜甜道:“我要快快长大。爹爹去哪,我就去哪。”  重照:“……”他还打算等小魏珉长大了,能担事了,就和许长延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或是看塞外风情呢。  ……  自从跟大周合作,西北平定,西南和东南边有世代忠心的武将镇守,那些都是跟原镇国公一样目光高远能担大事的老人。而北境,深受突厥侵扰,半年前北境告急,重照才率兵去平定战乱。  许长延下朝回来用午膳,重照喝过清粥,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和魏珉一起吃。  小孩子吃得慢,又容易走神,非要重照喂。重照喂一口,小魏珉就有十句话怼回来,把他逼到耐心全无。  许长延笑了:“等会回东宫,把老师今日讲的东西背一遍,我过会儿来考查。”  小魏珉如遭雷劈,奶音崩溃:“儿臣早上习书,等会过半个时辰要午睡,然后去练武场,父皇,你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儿臣和爹爹了吗?”  重照:“……”  他可算是明白小魏珉是怎么被他父皇给压迫了。  在亲爹的庇护下,小魏珉下午的习武取消,抱着重照一起午睡。秋风送爽,京城的天气舒适极了。  年轻的帝王在御书房咬牙切齿的批奏折。  当晚清风殿里的声音又未停歇,第二日重照再次睡过了午时。  今日的昭侯也在安心地当皇后。  连皇上都慈眉善目宽仁大度了不少呢。  …… 第77章 内心悔恨的泪水哐哐直流的八殿下连人的面都不敢见,仓皇而逃,跑回了大齐,并且为此事颓废抑郁了好几个月。  他从小到大,没什么事能做成的。  李重照能上马御敌,他却跟怀明太子一样,拥有不同于自己身份的爱好,却什么都不能做。  小允琮喜欢医书,他给小太子带过去几本,他对经商有点兴趣,只是一个皇子去经商,会被天下人耻笑。  魏允河顿时丧气极了,一头窜错门窜进了昭侯府,颓废了好几日。  京城风云诡谲多变,怀明太子身死,惠帝遗腹子的流言,他眼前却清明了,于他而言,只有两条路,要么在京城被暗中操控的手利用致死,要么就是痴痴傻傻跟他的六哥一样,当个无用的闲散王爷。  他没有听从德妃让他出京往江南庄子上躲避潜伏的危险的安排,他只是觉得,连李重照这样凶险的境地都敢在京城住下,那他也敢。  他也要看看大齐皇室究竟肮脏成什么样,他逃避了二十余年,凭着这一口不甘心的气决定不能再这么退避下去。  直到遭到刺杀那一晚,刀光剑影献血横飞,人命在这一刻变得廉价无比,魏允河才知道真有人愿意为了利益而屡次打破底线。  素来没心没肺地魏允河手脚冰凉,一时连躲避也做不到。  皇家护卫不堪一击,还好纪正卿与他同行。纪正卿的武功是他爹从小|逼着他学会的,只是要在混乱中保住他们二人还是很吃力的。  等他们安然回到府里,纪正卿脱力地将魏允河放下,让他去找热水毛巾来。  纪正卿掏出一直被着的解|毒|丸服下,解了衣服包扎不停流血的伤口。  魏允河闻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想到方才战场上凌厉果决的杀人手法、面色和九龙卫那个冷面首尊一样的阴冷残酷,如今纪正卿却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气息短促。  魏允河早已知道这人表面的君子如玉是伪装的,心狠手辣起来不输任何一个人。却还是在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救下他,自己却受了伤。  他还是难过地问道:“纪世子,为何要不顾性命来救我?”  纪正卿道:“我没有不顾性命救你啊,我这是在自保。你没发现,我这也是在自保。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两个都活着,比我全须全尾地逃出来,有价值多了。”  纪正卿头脑冷静,一下就看出利益最大化。魏允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懊恼道:“又是我拖累了你,都是我的错,你还是离我远远地比较好吧!”  纪正卿:“……”  昭侯来了一趟,又离开了。  纪正卿找到魏允河,觉得有些事该说清楚。  魏允河却冷冷地看着他,“纪世子找我,又想设计让我做些什么傻事?你诓骗我待在你府里,借我之手烧坏了院子,你以为我自己查不出来?我只是查到的晚了点而已!”  “这些你利用我图谋什么我不想知道,如今大齐子嗣凋零皇子遇险的诅咒应验,我这边危险,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纪正卿无奈地看着他,“那些都是假的,哪里有因为一个皇子凋零这样荒唐的诅咒而让人丧命的?那些刺杀我们的死|士,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大周的人,准确来说,是我家的敌人。”  魏允河猛地抬起头看他。  衡帝膝下几个皇子长相都极好,魏允河更是面容英俊,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总是在笑的样子。  从最初的利用、觉得有趣,到同时遇险不自觉地把人牢牢护在身边,纪世子自以为断子绝孙之后、只能自己一人孤独终老、而日渐湮灭情爱的心,此刻却仿佛潭水一样微微晃动了起来。  纪正卿把之前摔瓷马烧名画的事解释清楚了。虽然把魏允河气得哇哇大叫,但等到他说自己无力绵延纪家香火后,允河用极其复杂而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下。  纪正卿:“……”  允河说:“放心,我不会就此嫌弃你的。虽然跟太监是没什么两样了,但兄弟我承认你还是个男人。这次救命之恩,虽然祸根在你家的仇人,本皇子也是个明理的人,也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纪正卿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八殿下,两国贸易通道,缺乏一人主管负责,你可有兴趣?”  ……  而后五年,纪正卿借用大齐新皇的支持,辅佐皇后生下的、只有七岁的小皇子,一路登基,过继纪氏旁系子弟在他名下。  同时魏允河通过两国贸易交流,造福了不少百姓,商业复兴了一把,他由此也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正面有用的伟岸形象,功成身退。  某一日两人入宫辞别,重照正头痛地带着小皇子读书。  魏允河稳重了不少,看着重照露出一个鄙视的笑:“羡慕吗?我可比你自由快乐多了,李小将军,混到最后还是在后宫带孩子,是不是很闷呀?我跟你讲啊,我现在每天出去玩,游山玩水,还可以看大漠边疆,看最野的美人,看落日山河……”  看到许长延过来,而纪正卿没跟过来,允河继续笑道:“还有件事我必须暗示一下。在床上,我可跟小侯爷不一样了,正卿他小时中了计,不能延绵子嗣,不过我也不在意,我在床上会照顾好他。”  许长延:“……”  重照咬牙切齿地听他叨逼叨完,然后暗中偷偷找了纪正卿。  重照:“我听允河说他在大漠遇上个最野的美人。”  纪正卿:“……”  重照:“他还说他是上面那个。”  纪正卿:???  当晚,八王爷府里的主屋。  “唔我没说我喜欢比较野的美人,我也没说你中了断子绝孙……啊……药就不行了……”  哭泣求饶声断断续续,到天微微亮才渐渐平息。  于是,出京浪迹江湖的计划又推迟一天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菜鸡互啄  两败俱伤  感谢投喂(づ ̄3 ̄)づ  读者“清湯掛麪”,灌溉营养液+1读者“大天使长”,灌溉营养液+1第107章   因为从小生长在钱家, 无父无母,后来虽然归入丞相府,丞相也是凉薄看破红尘的性子, 许长延对人之间的感情, 几乎是一片寂静的空白, 只有一层无比微薄的纽带来感知, 那就是李重照。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 李重照并不属于他一人, 李重照的目光落在他身边其他人上并不比他少, 李重照甚至与他爹娘、兄长和亲妹更为亲近。  于是许长延的感情割裂为两种, 一种是对其他人,近乎漠然置身事外、只为寻求利益最大化和按照规矩办事的残酷,一种是对李重照, 扭曲的占|有|欲和莫名其妙的亲近想法。  李家与西南王勾结的案子由他接手,他当时不以为意,扳倒李家,更利于九龙卫立威提升自己的地位,也利于当今圣上坐稳皇位扶持年幼的储君。  许长延只是单纯地立功, 单纯地做对自己利益最大的事。甚至按照李家倒台倾颓,李重照的身份掉到比他不如, 让寒门出身的他与人的婚事更门当户对, 也是他所考虑的利益之一。  然而他忘了感情的纽带联系,李重照会因为自己的至亲蒙难而恨他。  重照两次祈求, 简直是他内心的坍塌,许长延却毫无察觉。  李家在京城寻找庇护是非常突然的一个消息。许长延毫不意外有此状况,他便顺应着抛出了橄榄枝。  顾及着重照的面子,他还给予了大度的让步, 若对方不允许他不强求,由李家下聘提亲,且聘娶为正室。  收到回应之后,便是请媒婆,确定良辰吉日,准备聘礼,下聘,迎亲、成亲礼和喜宴。  入眼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因为都是男款的喜服,重照俊秀的脸被艳丽的大红色衬托得越发出彩,皮肤白皙,眼睛明亮而眉间带着点倦色,嘴角却是带着点稳重温和的笑。  许长延心里明白,重照出身世家大族,教养礼仪从小耳濡目染,宁可打架也不撒泼,故而即便心中如何委屈不甘,面上也顾及着所有人的面子。  成亲怎么风风光光就怎么办,觥筹交错,他们站在一起,真像一对值得祝福的新人。  半途重照醉了,许长延让人送他回去,自己招待了宾客离开,才回了房。  重照正侧躺在床上,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不正常的潮|红色,眉头紧皱,嘴唇微翕,呼吸急促沉重。  这幅模样像是病了。  许长延忙上前推醒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重照又是醉晕了又是发烧,睡意一过,全身难受地蜷了起来,难受地趴着床沿。  许长延让下人去叫大夫,又亲自扶着人喂醒酒汤。只是重照醉的厉害,一口也喝不下,连带着酒席上喝下的烈酒都吐了出来。  异味传来,许长延眉头半点没皱,一点点给人把脸擦干净,又抱着人去了隔壁干净的床榻。  酒宴上重照没怎么吃东西,就直接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敬来的酒,保持着李家的门楣依然光辉,再加上前几日就有发烧的症状。一时间病来如山倒,就此神智不清,连着胃部火烧火燎得疼。  所以他对于这段记忆,后来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整个人胸口疼的蜷缩起来,喝什么都吐出来,药丸咽不下去。最后还是许长延抱着他喂了点甘甜的糖水。  重照没感觉到糖水抚|慰了火烧般空荡荡的胃,只感觉有人在咬着他的唇,上下舔舐侵占,带着点缱绻不明的暧昧和暗示意味。  重照抬手微微使力推,“许、许长延,你答应过,如果我不愿意,就不做那种事……”  许长延松开手,拖着他平躺睡下了。  夜间的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都把重照额头上的湿毛巾再次打湿,直到天微微亮,重照烧退了,许长延叫来了热水,给人擦脸擦手。  重照睡得正熟,脸色微白,眼睑下一点青色。  许长延第一次这么近地抱着人,看着这人毫无防备、甚至是处于弱势地躺在身边。他们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连心脏贴得都那么近。  许长延脱了重照的衣服,露出日渐消瘦的躯体。  他又拿了温热的毛巾把人身上的汗擦去,又换上新的。  幼时抱着人睡觉看见的那一眼鲜红色的梅花花瓣依旧明显地印在白皙的胸膛上,仿佛是深刻的烙印,色泽艳丽得仿佛重照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诱人得让人欢喜。  许长延最终却还是合上衣领,给人掖了被子。  扳倒李家,是他的理智判断下最有利的一件事。  不顾重照的意愿而用强逼迫人就范,在他那微薄得近乎荒芜的感情里,是不可能选择的一条方法。  许长延只坐在床沿看着人的睡颜。  安静温顺的,淡色的唇微微张开的,看着懂事明理,不爽的时候,会扬起爪子拍向惹了自己的家伙,就像个不好相与的小刺猬。  就好像一条善妒又阴险的恶龙终于偷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宝贝,于是把宝贝藏在自己的金库里,怎么把玩观赏都不够。带着点隐秘的窃喜和近数十年来都未曾体会过的满足,许长延寡淡而微薄的感情世界里,仿佛又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许长延留下了重照从李府带来的丫鬟,丫鬟受宠若惊。  许长延走到门口,又交待说:“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后来西南王案平息,两人关系和暖,许长延也在重照的接触下一点点感知什么是爱意。  只是他全身气息还没能染上那点人情味,后院大火,直接带走了他世界里唯一一件也是最珍贵的宝贝。  从此以后,世界坍塌,那点与外界的微弱感情羁绊,在这一刻全部断裂了。  ……  嘉兴一十一年,重照头七。酩酊大醉,他在左臂种下一枚相思豆,鲜血流了满手,他却一点都感知不到疼。  嘉兴一十五年,许长延率领大齐突袭大周边境,以机巧夺取数座城池,被纪家军逼到悬崖身死,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