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昏君成了万人迷》 第1章 《当昏君成了万人迷[穿书]》作者:虞弥生  文案:  殷怀一觉醒来穿成了权谋文里的炮灰二世祖皇帝,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对他敢怒不敢言,暗地里痛骂狗皇帝。  殷怀也尽职尽业的当着自己的狗皇帝,听说权倾朝野的温润丞相要娶妻,他后脚就要去强抢未婚妻入宫。  听说当朝的高冷国师最厌凤梨,便隔三差五赏他凤梨酥凤梨糕凤梨汤凤梨香  听说异族王子流落本朝,他立刻去花楼把人买了回来当贴身侍卫,伺候自己打水洗脚。  听说摄政王有造反的打算,殷怀时不时就穿着龙袍去他府上晃悠,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龙袍不带重样。  殷怀觉得自己这个狗皇帝当的真狗,直到后来某天他发现—  被他抢走未婚妻的丞相他房间里全是自己的画像。  国师专门定制了一个盒子全装着他赏的凤梨  王子放弃复仇大业甘心待在自己身边当侍卫  摄政王造反是因为想坐上皇位就娶自己为后把他藏在后宫里。  殷怀表示:我错了,你们才是真的狗  食用指南:非买股文,万人迷向,受只对一人动心,  坚持1v1,cp:殷誉北x殷怀  纯感情流,一切的剧情都为感情服务,受不搞事业非强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修罗场  立意:坚持才能有收获第1章 1  龙鸾殿内镂金香炉有烟雾袅袅升起,金色的帷幔垂落下来,依稀可见掩住的一道身影。  殷怀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宫女。  旁边的小太监平喜窥他脸色,以为他下一秒就要龙颜大怒,连忙捏尖了嗓子挥了挥手中的拂尘。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丫头拖下去。”  说完后又涎着脸朝着殷怀道:“陛下,上回是腰斩,这回陛下看施什么刑好?”  殷怀闭着眼,没有人注意到他龙袍下脚吓得直抖。  “陛下?”平喜看他没有回答,大着胆子谏言道:“奴才有个花样,将这宫女绑在烫红的铁棍上,然后将双眼剜去,四周放置干草,点燃后烧死即可。”  殷怀面上装作沉吟不语,另一只手悄悄的用龙袍把自己吓的发颤的双腿遮住。  狠,太狠了。  他脸色发白,半晌才缓缓睁眼看向旁边的小太监平喜,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长着一副娃娃脸,没想到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当然,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碰上穿书这么荒唐的事。  他大学一毕业后就老老实实的当了为公司打工的社畜,可没想到加班过度后忽然猝死,等他一眨眼就醒来就成了小说里和他重名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暴君不光名字和他一模一样,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这小说他从没看过,只有脑海里莫名被塞进的背景告诉他,这个殷怀生来就是尊贵的太子,作为宫斗冠军和朝斗冠军的独子,几乎是保送上了皇位。  但他偏偏不争气,整天只知道玩乐不说,还残暴成性,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却能杀人不眨眼。  上至朝堂下至百姓,谁背地里提起他都要偷偷的啐上一声“狗皇帝”。  而大殷朝有这么一个皇帝,还没有亡国,除了太后娘娘代理摄政,还要归功于丞相柳泽。  外面的人提起柳相都要说一句君子谦谦,温润如玉,作为朝堂之中难得的清流之派,深受百姓爱戴。  可殷怀的上帝视角却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至少比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真。  因为原主只不过是殷太后偷龙转凤的结果  这位柳相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城府颇深,心机深沉,对皇位野心勃勃。  可即使如此,原著里夺得皇位的也并非是他,而是另一位人,大殷朝后来的摄政王殷誉北。  殷誉北虽姓殷,但并非皇室血脉,只是因为祖上跟随大殷□□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被赐国姓。  殷誉北这个摄政王的头衔,也并非一生下来就有的,现在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  但这人惯会隐忍,心狠手辣,原著里他成功发动政变谋朝篡位后,对其余党羽赶尽杀绝,连妇孺幼童都不会放过。  原主的下场可想而知,被凌迟处死,死前百姓围观,人人唾弃,毕竟他是人见人骂的狗皇帝。  但殷怀知道他有这样的下场,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前朝皇帝。  更多则是因为殷誉北喜欢的人喜欢他。  被病娇喜欢上倒霉,被病娇喜欢的人喜欢,更倒霉。  最要命的是殷怀想起自己前几日才在大殿上用玉玺扔过他,虽然被他给侧身避开了。  但是殷誉北盯着自己的眼神却让他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  可当时他也是这样骑虎难下的状态,不得不发火,才有了扔玉玺一事。  “陛下?陛下?”  平喜见他默不作声,诚惶诚恐的叫了他一声。  殷怀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目光扫过地上跪伏着瑟瑟发抖的宫女,心中天人交战。  虽然他现在人设虽然是暴君,但是他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杀只鸡都要眼泪汪汪。  想要放了这个宫女,又害怕性情忽然大变,引起了人的怀疑,发现自己不是正主怎么办?  要知道大殷可是有明镜台存在,明镜台司占卜一职。  大殷笃信鬼神之说,百姓无一不对神佛有敬畏之心。  国师释无机手握神权,身为历代明镜台最年轻的执掌人之一,精通星像占卜,对于玄学巫术,造诣颇深。  要是被他看出了自己是还魂之人,恐怕会当成邪祟作乱一把火烧了自己。  “咳咳……”  念及此殷怀猛地掩手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颊也泛上了不正常的嫣红,咳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平喜见状脸色突变,立马尖起嗓子叫太医来。  一时之间殿内兵荒马乱,太监宫女们乱成一团,连忙去叫太医,哪里还顾得上地上被问罪的宫女。  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因为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多病,他们一整个屋子的人伺候陛下都战战兢兢,唯恐掉了脑袋。  殷怀靠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帷幔薄纱飞舞,从中能依稀窥见他的容颜。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为榻上的人把起了脉,从薄纱中伸出的手,雪白纤细,瘦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但是众人都知道这只漂亮的手,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平喜抬头见了一眼,立刻飞快的低下头去,唯恐触怒龙颜。  即使常年面对这幅相貌,但还是免不了心中一阵晃神。  以后也不知道皇后是何等容貌。才能配得上与陛下比肩。  “陛下并无大碍,可能是气血上涌所致,微臣开服静心清神的方子即可。”  殷怀当然知道自己没大碍,因为他本来就是装的,为了解脱困境,他才不敢真的下命令对人用酷刑。  太医走后,他便幽幽睁眼,盯着明黄色帐顶出神。  “平喜。”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像是美玉蒙上锦帛发出的撞击声,闷闷的听不真切。  “陛下,有什么吩咐吗?”平喜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以为他要处置屋里的人,生怕波及到自己。  平喜咽了咽口水:“陛下可是有吩咐?”  殷怀沉默片刻,忽然扭头,黑亮的眸底似燃着幽幽篝火。  “扶朕起来,朕要批折子。”  平喜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了嘴巴。  身为社畜,工作只是本能,但是他的人设和勤于理政沾不上边,所以还是需要借点鬼神之说。  于是他和平喜瞎扯了一通托梦什么的,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等平喜走后,殷怀连忙拿出缩在被窝里的手,心疼的吹了吹。  呜呜呜疼死他了。  不消片刻,平喜回来了,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殷怀终于找回了点社畜的实感。  殷怀这一躺就是三日,期间流水的补品药汤送进龙鸾殿,病榻上也不忘批改奏折。  等到终于解决完乱七八糟的奏折,殷怀心情大好,此刻他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地走动。  平喜立刻有眼力见的将花名册放在他跟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殷怀低头看着花名册上的莺莺燕燕,心中绝望呐喊,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一会吗!  “陛下,今儿上面的都是些刚入宫不久的怜人,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殷怀推开,义正严辞的拒绝:“不用,谢谢。”  然而一个时辰后。  御花园一片莺莺燕燕中,殷怀躺在水榭软塌之上,神情木然,被迫左拥右抱,一脸迫于形势不得不接受的悲愤之情。  他也不是说有多么正人君子,主要是只能看看太折磨人了。  太后以他年龄尚小身体病弱为借口不允他纳后,别说宠幸他人就算是摸摸小手,都得被报告到太后那里去。 第3章 他又趁着殷怀心情好,多拍了几回马屁,结果就听到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通传。  “陛下,柳相大人来了。”  平喜立刻紧闭嘴巴,脸色懊悔。  殷怀手上一停,“他又来干什么?“  平喜说:“应当是为了祭天的相关事宜。”  殷怀:“那国师怎么不来?”  “皇上你忘了,国师大人几乎不出明镜台的。”  殷怀哦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笔,“让他进来吧。”  “臣参见皇上。”  柳泽微微拱手,他依旧身着一袭素雅青衣,气质矜贵,面容清俊。  “有何事要禀。”  柳泽没急着打开话头,他的视线先在桌上的折子上顿了顿。  殷怀料想他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字迹,心中沾沾自喜。  “柳相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写得一手好字。”  柳泽的眼神又在奏折上狗爬似的字上转了几圈,唇角微勾,最后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却是对那字按住不提。  “皇上自从大病初愈后,一直勤理朝政,先帝地下有灵,想必也十分欣慰。”  殷怀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柳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开始怀疑他了。  他只是控制不住社畜本能,看见折子就控制不住自己。  柳泽又开始说起了祭天的相关杂事,殷怀心不在焉的听着,心中翻来覆去要怎么才不能让柳泽生疑。  想到这里,他决定做一件十分符合原主人设的事。  终于等到柳泽说完最后一个字,准备告退时,殷怀先是装作没听到似的,嫌烦似的将手中的折子一扔,不耐道:“不批了,批得朕头疼。”  不得不说平喜十分有眼力见,“那陛下是想去哪玩?”  “平喜,吩咐下去,朕要出宫,微服私访。”  平喜问:“访哪里?”  殷怀余光睨了旁边站定的柳泽一眼,故意当着他的面,重重的将那二字说了出来。  “青楼。”  ……  殷都作为大殷朝的皇城,平日里好不热闹,街头摊贩人来人往,此时一旁茶肆中,有几个茶客在叨着闲话。  “你听说了没?这皇上不让柳相大人娶妻。”  “怎么不知,京中都传遍了。”其中一灰衫男子叹了口气,“听说皇上要纳柳相大人的未婚妻为妃,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柳相大人是真的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朝中难得的清官,却偏偏摊上……”  话虽然未说完,但是众人都知晓他的意思,纷纷叹气不语,最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声啐声,骂着“狗皇帝”。  “陛下,要不要把这些人……”  一旁的小桌上,平喜凑到殷怀跟前,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里期待满满。  殷怀冷笑道:“不,朕要换个方法折磨他们。”  平喜一听立刻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就上去抓人。  “既然他们那么爱说就给银子让他们说个够,说上三天三夜不能停,记住一定要有钱狠狠的羞辱他们。”  平喜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立马拍着马屁:“陛下英明神武,奴才马上就去。”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皇帝强抢臣子未婚妻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出皇宫,传遍了各个大街小巷。  虽然殷怀本人觉得自己只是那么提了一提,根本就没真打算那么做,所谓的强抢臣妻本来也很符合狗皇帝的作风。  殷怀叹了口气,觉得嘴里的水晶包索然无味,世人都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这也许就是境界高之人的寂寞。  他撑着下颔,漫不经心的朝楼下瞥去,然后视线微微一顿,  只见楼下街口处有两个轿队起了争执,一众奴仆都在一旁跪着,瑟瑟发抖。  赤金色的那顶轿辇主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得肥头大耳,身着锦衣华服,气势十足,趾高气昂,正对着跟前的人冷嘲热讽。  “王爷今儿怎么想着出来了,我还以为王爷是不出门的,怕被人看见自己。”  一看有好戏看,殷怀顿时来了精神,人也不瞌睡了,一只手撑在窗柩上看。  街道上两方人马迎面而立,一方明显人多势众,显得被拦住的那一方处于下风。  被拦住的那一边最前站了个人,他看上去十分年轻,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袖口紧扎,乌发高束,五官轮廓线条冷冽,眉宇之间是挥之不去的阴鸷。  殷怀见到他不由一愣,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要命了,殷誉北怎么也在这。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这路只有这么宽,容不下两辆马车,要不誉王爷让让?”  现在的殷誉北还不是后来闻声色变的摄政王乃至皇帝,只是个名不副实的闲散王爷。  现在朝中大权后来都是殷太后和柳相二人掌控着。  朝上这两方势力明争暗斗,分庭抗礼,暂时都不会动自己,毕竟需要他这个摆设来维持表面的平静,平衡一旦打破,便是腥风血雨的到来。  下方的胖子还在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便是太后的侄儿,名字似乎叫余广全,在殷誉北称帝后落得车裂而死的下场。  正看的津津有味,下方的殷誉北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的方向望去。  他还来不及收掉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仿佛古井般幽深,连丝毫亮光都不能照进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常的苍白肤色,更衬的眸色黝黑,一看更诡异了。  像一把淬了血的寒刃,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幽冷光第3章 3  被这样冷冷的注视着,殷怀下意识的错开视线,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用扇子遮住脸,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什么看……”  旁边站着的平喜听到了他的话,立刻站出来表衷心,狗腿子的学着他的话,朝楼下大喊:“谁的眼睛是不想要了吗?敢看我家少爷!信不信我家少爷一个下令,把你们眼睛通通都剜了!”  察觉到街上道道视线射来,殷怀默默地用扇子挡着脸。  怎么办,好丢脸。  可是已经迟了,楼下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都是一怔,只有余广全反应最大,他一见是殷怀,不由喜上眉梢,连喊了几声“表哥”。  “表哥!你怎么也在这?”  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斜了一眼殷誉北,态度十分嚣张,跟他斗,也不看看他是谁。  殷誉北抬头望着上方,瞳孔中映衬着那小小人影,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  殷怀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下了楼走到街道上好在没有人认得他是谁,毕竟他刚登基不足一年,百姓对他长相一无所知。  而且余广全蠢是蠢,但没有蠢到直接叫他陛下。  “表哥,你快来帮我评评理。”  说是评理其实就是撑腰,余广全丝毫不怕殷怀会不站在他那边,毕竟他和原主从小一起玩到大,可以说是臭味相投。  “……..”  殷怀又对上了那双冷淡的眼,犹豫了一瞬后还是选择了和余广全站在一边,因为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开口替殷誉北解围,恐怕不止余广全,连脑袋瓜子不太灵活的平喜都会怀疑自己抽风了。  于是他故意冷下声:“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这条路明明是我先到这的,本来就应该他让。”  殷怀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小胖子,心想你怎么还有脸委屈。  但面上还是要拿出替他撑腰的气势出来,于是他睨了一眼殷誉北,“誉王,是这样吗?”  殷誉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立在那,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挺拔劲竹。  他正盯着自己瞧,冰冷的目光穿破层层人群径直地射在自己身上,顿时让殷怀觉得如芒刺背。  “誉王可是不服气?路在这虽然谁都能走,但还是要识趣一些,知道什么人该让,让谁先走,你说呢?”  这番话殷怀自己都说得觉得欠揍,有些心虚的眼神飘闪。  殷誉北一瞬不瞬得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殷怀以为凭他的疯劲,说不定会当场发飙时。  他竟然只是扯了扯嘴角,缓声道:“既然这样,我再不让,也未免太不识趣。”  他的嗓音低沉冷冽,莫名带着些许沙哑,明明说着这样的话,但总让人感觉不自在。  他说完像是验证他的话一样,果真招呼下人避让,就连自己都垂下眼,微微侧开身子推开几步。  余广全见状从鼻孔里哼了哼声,“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说完看也不看殷誉北一眼,大摇大摆的从他身旁经过,颇有些耀武扬威的味道。  而殷誉北却连眼皮子也未抬一下、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嚣张气焰。  殷怀知道这下他和这位后来的摄政王,梁子可算结大了。  本来下场应该凌迟三千刀,说不定就因为这一笑,不知道又多了多少刀。  可转念一想,自己提前知道了结局,现在先暂时按着剧情走,等一找好退路就立马跑路,头皮都不回的那种,到时候自己找个小地方过着神仙日子,岂不美滋滋。  最主要的是原主本来就和他关系不善,态度完全可以用恶劣来形容,这样才更不被人怀疑。  见事情差不多了,殷怀也没再待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殷誉北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他刚一走,从殷誉北身旁经过的余广全的脚步顿了下来。  “对了,誉王爷,过几天是你家里人的头七是吧,哎,可怜见的,老王爷在的时候我都还见过。”余广全虚情假意的叹了几声。 第5章 只见他回望过来,神色从容,他微微勾唇,不急不缓开口:“这本是微臣的份内事,多谢娘娘关怀,臣,先敬娘娘一杯。”  他说话的声音一向很轻,却有种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  殷太后眼里添了几丝笑意,叫了声好。  “柳相还是好酒量。”  柳泽面色不改,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过誉了。”  此时殿内歌舞升平,鼓乐齐鸣,下方的人个个喝的红光满面,好不热闹,  殷怀撑着下巴看着下方的人,此时他已经有些醉了。  他眨了眨眼,目光逐渐聚集,努力的给下方每一张脸对上号。  那位喝的红光满面和人行酒令的是英国公,崇德二年,因不满新帝篡位,勾结前朝妄想复辟,事败之后被处以极刑,全家老小皆被斩首,妇孺也不例外。  那位正色眯眯看着舞女的是王太尉,崇德四年,因忤逆新帝,被杖折而死。  那位面无表情立在那里的是赵将军,同年,战死沙场。  那位……  殷怀眼神自然而然的挨个望去,冷不丁便对上一双含笑的温和眼眸。  那位就算了。  殷怀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柳泽的下场着笔不多,谋夺皇位失败后,最后结局只有一个字。  死。  但是怎么死的,殷怀却不知晓。  殷誉北上台后,几乎可以说是将整个朝堂大换血重来了一遍,留下的都是些对他俯首称臣之人,还有的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新贵。  殷怀心中感慨,觉得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个暴君都不算名副其实。  不过话说回来,殷怀视线从殿内一一扫过,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殷誉北本应也在这里,却唯独少了他一人。  按理说这种宫宴殷誉北应该在受邀之列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出现在此处,而且在场的人也都闭口不提,仿佛不知道这回事一般。  “誉王是不是还没来?”  殿内蓦的一静,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望向殷怀,神情惶恐不安。  众人都心知肚明,皇上和誉王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听他这么问都以为他要发难。  谁不知道皇上他最厌恶之人便是誉王,平日里和他对着干都是轻的。  前不久还在朝堂上拿了玉玺扔了那疯子,之所以说那誉王是疯子,是因为他竟然未将他的父母兄妹下葬入土为安,而是将其放于冰馆之中,不管他父亲同僚如何哀求都无动于衷。  说实话朝中大部分人还是有些怕他的,当年他尚是小孩时,便能够在死人堆里待上几天几夜不哭不闹,就不像是个正常人所为的。  “想必誉王是有要事缠身,不便前来。”太后不动声色的按了按殷怀的手。  殷怀见众人如临大敌,生怕他当众发飙,心里觉得好笑,但是面上不显,只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酒过三巡,一曲终了,殷怀已喝的半睡半醒,盯着酒壶出神。  殷太后瞧见了也知他再这样待下去恐会失态,于是借口说陛下乏了,招呼身侧的宫人送他回宫,留自己主持大局。  殿外夜色已深,弦月如钩,寒风凛冽刮来,扬起一地落叶。  一行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殷怀,一路穿过拱月门,刚行至六角楼,平喜突然惊呼一声“坏了”。  他忘了大氅还落在殿内,要是就这样冻回去,万一染上了风寒自己铁定得掉脑袋。  “你们在这里看着陛下,我马上回来,要是有什么差池,惟你们是问。”  厉声丢下几句叮嘱,平喜连忙带着几个太监匆匆走开。  别人会乖乖听吩咐,可他忘了醉了的殷坏哪里会乖乖听话,自顾自的加快速度往前去。  酒劲上来的殷怀玩心大发,“你们通通来找朕试试,找到朕的通通有赏。”  几个宫女腿脚慢又追不上他,在身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殷怀甩开她们后,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他看见假山那里有一个人影,穿着一袭玄衣,背脊挺拔笔直,黑发高束,袖口用束带扎起,背影莫名有几分萧条孤寂。  殷怀屏住呼吸走上前去,好奇问:“……你是谁?”  因为醉酒的缘故,和平时做出的伪装不同,他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微微睁大眼睛,脸上终于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好奇与天真。  那个人听到声音后微微一怔,然后转过身。  正是殷誉北。  可是殷怀却是一脸茫然,显然他醉酒后的脸盲毛病犯了,再加上本来他和殷誉北也只见了一面,所以此时此刻完全没去思考眼前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殷誉北望着眼前的人,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脸上没什么表情。  面前人也许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眸中水光涟漪,波光流转,俊秀的脸蛋上也染上了绯红,看人时的眸子也似笼罩了一层春日薄雾。  他想起那日在街上逼迫他让路的也是这张脸,可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你在看什么啊。”  面前的人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刚才的视线投向处。  可除了一池残荷外,什么也没看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嘟囔着说:“都是些死了的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啊。”  殷誉北终于开口理他了,他垂下眼,语气淡淡:“我看的不是荷花。”  他没有称呼殷怀为陛下,也没有自称为臣。  殷怀慢吞吞地问:“那是什么?”  殷誉北视线扫过荷池一角,“是荷花下面的东西。”  “有什么?”  殷怀盯着他,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勾了勾唇,缓声回答:“死人。”  刚才趁着夜色几个太监拖着一个宫女扔进了莲池里。  他看见了,并没有出声阻止,因为那宫女已经没有了气息,更何况宫中这些事太多了,这荷花池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枯骨。  因为喝醉了酒殷怀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反应慢了半拍,隔了好一会才理解那两个字。  他面露怯色,脸上都白了几分,吓得话也不敢说。  殷誉北微微眯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反应,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害怕死人?”  明明杀了那么多人,还会怕死人吗?  想到这里他嘴角扯出一丝讽意。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还没等反应慢半拍的殷怀理解这句话,不远处传来了宫女太监焦急的呼喊声,  听到动静知道了那群宫女太监要找到自己了,于是他丝毫不顾仪态,弯下腰想要自己钻进假山动里藏起来。  结果又看那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怕他站在那暴露自己,心中焦急,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他也拉了进来。  洞穴内十分狭窄,头顶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四周还有攀爬的绿色藤蔓。  洞内空间是在太过狭小,刚好能够容纳两个人的身体,殷怀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那个人的肩。  殷誉北微微垂下眼,看见他凑到自己跟前,像是生怕自己发出声音,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的距离实在离自己太近,那张脸近在咫尺,凑近了便是温热的呼吸声交缠。  殷誉北下意识的微微皱眉。第5章 5  空气静谧了两三秒。  殷誉北收回视线,身子刚动了动,就被发现了他的意图。  只见他被殷怀给连忙按住,他似乎很担心被人发现,“别出去,我会被找到的。”  殷怀盯着他,语气意味不明,“陛下似乎和平时里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之前倒是从未发现殷怀喝醉酒会是如此模样。  “……我就是不想被人找到。”  殷怀没有搭理他,在别人看来他已经开始醉的神智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为什么?”殷誉北耐着性子问。  殷怀把下巴埋进膝盖里,眼睫微微颤动,吸了吸鼻子,“我不喜欢这……”  “这?”  殷怀又没说话了,等殷誉北看过去时,他已经闭上了眼,没骨头似的靠在石壁上睡着了,显然是醉狠了。  “…….”  殷怀醒来后已经是翌日,他一睁眼就看见金黄色的帷幔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紫檀龙榻四柱上的雕刻栩栩如生。  一见他醒平喜立刻就凑上前去,担忧问:“陛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请太医吗?“  殷怀摇头,嗓音有几分沙哑:“给我水。”  对于昨晚上的事他没有丝毫印象,所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喜立刻就去给他倒水,殷怀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  “…….”  他接过平喜递过来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最后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第7章 那双眼睛非常奇怪,不像常人的黑色或者棕色,而是黑中微微泛蓝,奇异古怪。  他的五官比常人要深邃立体一些,眉骨较深,眼窝微微凹陷,鼻梁高挺,面庞俊美。  殷怀见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直视过来,和他目光对视着,莫名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森冷感。第6章 6  殷怀稳了稳心神,端足架子,围着他转了几圈,仿佛在打量物品一般,等到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模仿那些纨绔子弟的语气说。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上等货色。”  地上的人闻言身子一僵,手上绳索勒出青白的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殷怀微微俯下身子,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勾唇一笑。  凑近了看,发现他的眼确实很特别,并不是纯粹的黑色。  他正冷冷的看向自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没有名字,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殷怀思索片刻后,说:“重苍如何?”  其实他救下这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忽然想起了原著里也有这么一个人物。  不过不是叫重苍,他没有名字,小皇帝就叫他北戎狗,是被送给小皇帝玩耍取乐的。  小皇帝本来性格乖僻古怪,喜好施虐,动辄对宫人施以极刑,落到他手里三年,不死也掉了层皮。  如果重苍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坏就坏在重苍他可是北戎流落在外的六王子。  在异朝遭受了百般□□折磨后,重苍重回北戎,在兄弟争夺中夺得王位,立下战书,发誓与大殷永不言和。  后来他屡屡发动战役,民不聊生,再加上大旱天灾,暴动频发,内忧外患,社稷动荡不安。  而殷怀之所以确认眼前人就是原著里的六王子,不仅是从各种细节推出,还从他的眼睛看出。  不是所有北戎人都是他这种黑中隐隐泛蓝的瞳色,只有北戎贵族才有。  就算他推断错误,他也没什么损失。  念及此殷怀笑的十分嚣张,犹如欺男霸女惯了的纨绔恶霸。  “知道少爷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字吗?因为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主人给自己的东西命名天经地义。”  地上的男人神色屈辱,狼一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殷怀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有力气,肯定会扑上来给自己咬上一口,  “公子……你这是要买下他?”老鸨面色为难,似乎有难言之隐。  殷怀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平喜。  平喜立马将怀里的银票扔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洒他的钱,扬了扬鼻孔,神情倨傲。  “这人我们公子买了,你不卖也得卖,必须听我家公子的。”  殷怀肉痛的盯着地上的银票,少洒点少洒点,这败家孩子,当真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殷怀之所以会救他,原著里他夺得王位的位置并非一帆风顺,他并非嫡出也并非长子,族内内斗严重,当初重苍无数次被兄弟陷害,险些命丧黄泉。  如果自己能够和他达成交易,自己插手助他夺得皇位,以换北戎边关少许领土,各自退让一步,以求和平安稳。  他也不担心重苍会不遵守诺言,他有办法让他必须做到遵守诺言,不敢反悔。  另外他也不担心重苍会拒绝,若是拒绝了他还有第二条路。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杀人,但是必要时他也会狠下心肠。  如果杀了他能够换取无数百姓生命,他也会下手。  想到这里殷怀自己心里都一阵心悸,他是不是入戏太深,自己都被影响了。  老鸨一见地上的银票,顿时两眼放光,可随即又似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这位爷,这笔买卖我当然愿意做,可这是莫尚书家的二公子先订好的,奴家只是小本生意,不敢得罪官人啊。”  她有意无意在莫二公子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目的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殷怀冷冷一笑,将腰间的令牌扔给她看:“是吗?”  老鸨认不出地上的牌子,可是张牙舞爪的金龙她还是看的清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噗通一声笔挺挺的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看到她吓的战战兢兢的模样,殷怀心中满意点头,嗯,看来他狗皇帝的形象深入人心。  虽然他只是个空架子皇帝,可到底还是明面上的皇帝,龙威还在。重苍也看见了地上的令牌,缓缓地抬起眼,目光深深的剐在殷怀身上,似是要刻进他骨血之中。  殷怀望过去,他便又垂下眼,很好的掩盖住了自己的眼神。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身边,朕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到没有。”  重苍不答。  “皇上问你话呢,你听到没?”平喜说着就要去踹他。  重苍冷冷的抬眼瞥向他,只轻轻一扫,便让平喜缩回了脚。  “皇上,他瞪我。”平喜委屈巴巴的朝殷怀告状。  殷怀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没事,他刚才也瞪朕了。”  “…….”  今日出宫微服私访青楼,他本就无意花天酒地,再说他又不喜男风,最多就是叫几个人来唱唱小曲弹弹琴,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既然买下了重苍,殷怀也不欲再在这里多待,于是便转身打道回宫。  他也应该庆幸自己的恶劣名声,皇帝从妓馆带了个男人回宫,这样的事传出去竟然也不是太过惊世骇俗  不过自从那日从宫外带回重苍后,殷怀忙着处理政务,一时之也把这个人抛之脑后。  等到再记起他时已过了两日,晚膳时殷怀多嘴问了一句人在哪,没想到平喜愣了愣,一脸茫然。  “就是朕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人。”  平喜这才恍然大悟:“回陛下,他住在西苑。”  “西苑?”殷怀微微蹙眉,怎么他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带朕去瞧瞧。”  一路太监宫女跟着,到了西苑后殷怀才发现为什么他对这个地方没有印象,此等偏僻荒凉的角落,他自然从未踏足。  虽说也算是半个奴才,但是却连奴才们住的地方都不如。  院子里一地枯叶,破旧不堪,很难想象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殷怀推开门走进去,便只觉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掩嘴轻咳了几声,平喜见状连忙劝道:“陛下,这等腌臢地脏得很,小心冲撞了龙体。”  殷怀不答,径直往里走去,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床榻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上冷汗直冒,眉间微微蹙起,似乎在昏迷中也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殷怀瞥见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灌脓流血,其状可怖,正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  “这是怎么回事?”殷怀转头望向平喜,面色冷了下来,“我就是这么让你照顾人的?”  这完全是被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的结果。  平喜吓得连连磕头,磕磕绊绊道:““回……回陛下,可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啊。”  殷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原主以前兴致起来应该也捡回来了不少人,想必也是让下面的人这样对待的。  原著里似乎也有这么一段,重苍当时被送入宫后就被扔在了一旁,任由下人作践,印象里刚入宫时重苍险些丧命,应该就是这里。  “这个人不一样,朕留着他有用。”殷怀故作深沉。  平喜立刻明了他的意思:“奴才马上去叫太医。”  得了殷怀的首肯后,马不停蹄的滚出去叫太医。  太医来后看了重苍惨不忍睹的伤口,不忍别过眼。  “禀皇上,这人伤势实在过重,而且已经恶化,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殷怀阴测测的盯着他:“信不信朕砍了你的头当球踢。”  太医一个激灵,顿时精神了不少,只觉热血沸腾:“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使出毕生所学,竭尽全力!”  殷怀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  有了殷怀在一旁看着,太医的手本来就抖,这样一来抖得更厉害了。  当看见太医去除伤口上的腐肉时,殷怀看着都有些疼。  床上人脸色也更白了,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于是殷怀盯着这个太医的脸多看了好几眼,心里盘算着以后自己再病了绝对不找他。  敷上了最后一层药后,太医又吩咐奴才去熬了一幅药来,最后直接给他灌入嘴里。“好了,过不了多久他的烧应该就退了。”太医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只觉比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刺激。  殷怀看床上人面色确实好多了,这才缓缓点头,放了他走。  最后太医走的时候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靠在和他一起来的弟子身上。  殷怀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有些不耐了起来,问平喜:“你说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这……奴才也不知。”  殷怀忍不住了,上前几乎,立在榻前,微微弯身望着他的脸。  正在他打算直接叫他时,床上的人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殷怀怀疑自己眼花,不由又凑近了些。  下一秒便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  “……”  重苍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皮肤白的出奇,有乌黑发丝垂下落至自己胸前,眼似桃花,烛光映衬下更显的妖异。 第9章 殷怀又拿出自己的令牌,“我找你家王爷。”  小童本来还想说要去通报片刻,可等他看清令牌上的东西后,立刻神色大变,跪伏在地上行礼。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府邸,走过了抄手游廊,拐了几个弯,殷怀见了不少仆从,都十分安静,见了外人都规规矩矩的低头立在一旁。  他看了眼旁边的平喜,心里越发起了把他送来给殷誉北□□一番的打算。  拐过抄手游廊,经过了几个半月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偌大的花园,园子里花团锦簇,中央有一大片空地。  正中间立着的人,穿了一袭黑色劲装,袖襟处有暗金丝线缠绕,袖口处则紧紧扎上,干净利落,  只见他正手持长弓,微微眯眼,不知瞄准何物,手中弓箭蓄势待发。  下一秒手上缓缓放力,长箭顿时离弦,刺破虚空携着劲风直射出去,登时就响起清脆的穿透声。  殷怀随之望去,不由一愣。  只见一个活人被缚在木板上,双眼被紧紧蒙上,嘴里塞着一大团破布,呼叫不得,离他脸颊不足一寸的木板上就牢牢钉了根羽箭。  “……..”  见此情景,殷怀的脚默默的往后挪了几步。第8章 8  可惜已经迟了。  殷誉北已经注意到了他,视线冷冷的朝他扫了过来。  殷怀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殷誉北目光微微一凝,将手里的弓箭扔给旁边候着的家仆。  不等他开口,殷怀便冷着脸道:“誉王,你好大的胆子。”  殷誉北扬了扬眉:“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殷誉北懒洋洋的立在那里:“臣没有欺瞒陛下,实则是御医叮嘱要多活络身子。”  殷怀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说就算他是没什么实权的皇帝,但是朝堂之上,就连柳相在内,面对着他都是毕恭毕敬。  只有殷誉北一人,听说他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双亲皆逝的闲散王爷,手里只捏了他父亲留下来的几支旧部兵力,但要想要靠这个藐视皇权是万万不可能的。  别人都以为他只是年轻气盛,冲动无脑,但是殷怀知道,他和这几个形容词完全沾不上边,否则也不会有后面的精心筹谋,布局周密。  他够狠能忍,若是他完全毕恭毕敬,说不定太后还会起几分疑心,可看他莽撞行事,反而会放低几分戒心。  殷怀又忍不住瞥了几眼木板上的人,殷誉北注意到了,扯了扯嘴角。  “陛下在看什么?”  殷怀:“这是什么人惹了王爷动了这么大的怒气,绑着在这里。”  殷誉北摇摇头:“他?还不值得。”  “朕瞅着王爷的箭法似乎不怎么地道。”  “我没打算让他死,因为要还回去。”  “还回去?还哪里去?”  “牢里,这是我从大理寺借来的人,秋后就要问斩。”  “也就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作奸犯科之辈,恶人?”  “恶人?”殷誉北轻声一笑,摇头:“他对臣来说不是恶人。”  “那未必还是好人?”  殷誉北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上的箭,似在试着手感,没有回答。  殷怀直皱眉,那不然是连人都算不上?  “大理寺卿疏忽职守,既然是死刑犯不严加看管,还随意放出,任人玩乐。”  “我这是在拷问。”  殷誉北淡淡道:“这人嘴硬的很,死都不招被他奸杀女子尸身的下落,大理寺卿用尽酷刑都没办法,听说臣在这方面颇有心得,所以才移交给臣。”  “那你现在是在逼供?”  “算不上,玩玩而已。”  殷誉北睨了一眼殷怀,勾了勾唇,“陛下也要玩吗?”  说完话立刻有仆从拿了上好弓箭来,殷誉北接过掂量了片刻,然后吩咐道:“这个重了,换个轻点的来。”  殷怀:“……”他依稀好像仿佛记得他还没同意。  可是他又什么理由拒绝?说他箭术不精?原主是那种担心箭术不精,射中别人的人吗?  仆从上前去将那人身旁的弓箭拔了出来,殷怀这才注意到那余下的孔竟然真的是故意绕着他整个人形勾勒的,没有丝毫偏差。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殷怀急中生智,连忙咳了几声,他的咳声断断续续,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直咳的肝肠寸断。  殷誉北也放下了拉弓的手,望着他微微蹙眉。  “皇上~”平喜的语调是颤了又颤,连忙上前去扶住他,他又看向殷誉北,这下不止声音颤,连脚都开始颤了。  “王爷,皇上他咳疾犯了,许是见了寒风,可否进暖屋稍歇片刻。”  不得不说平喜十分会看人下碟,如果是别的人,他肯定高喊“人呢!还不赶紧的准备让皇上进屋歇息!”  殷誉北眉间微蹙,  殷怀进了屋,平喜连忙拿了靠枕给他垫着,然后吩咐奴仆去拿暖炉。  他下巴埋进大氅细软的绒毛里,眼皮子耸拉着,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微颤动。  殷誉北在阴影处看着这一幕,面色晦暗不明。  殷怀苍白面色染上了几分薄红,接过平喜递过来的汤药,闭眼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平喜又递了蜜饯给他,“皇上快吃点甜的,压住苦味。”  殷怀眼风往那里睨,面上不动声色:“朕不吃这种东西。”  殷誉北在这,难道要让他知道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还怕苦。  平喜神情迷惘:“……可皇上每次喝完药都让奴才备着的啊。”  “…….”  殷怀面色难看,狠狠的剐了一眼他。  殷誉北嗤笑一声,扬了扬一边的眉,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没想到皇上竟然怕苦?”  殷怀听出了他话中漫不经心的调侃意味,不由微微脸红,但是面皮依旧紧绷,轻斥了一声“放肆“。  殷誉北丝毫不惧,但还是微微垂眼,一副温顺十足的模样。  “是臣逾越了。”  殷怀面上热度已经褪去了,装作没有看见他微扬的唇角,开始冷静思考了起来。  他也察觉到殷誉北几乎没有把他当成皇帝对待。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了蹙眉,明白按照人设来的话,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勃然大怒,大发龙威。  念及此他掂量了掂量案几上的的琉璃杯,桃花眼朝殷誉北斜去,冷下脸,蓦地拔高音量,  “谁给你的胆子。”  却不知因为方才的失态,咳嗽呛上双颊绯红还未褪去,水墨般的眸里也染上了水雾氤氲。  这回是真咳了。  偏偏他面皮依旧紧绷发冷,完全不知自己此时落在旁人眼中是和模样,  殷誉北抬了抬眼皮,漆黑瞳孔里倒影着他的模样。  平喜见殷怀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又咳的厉害,连忙让随行的宫人去请太医。  片刻后,太医才姗姗来迟,替殷怀把了脉重新配了药,然后吩咐殷誉北府里的下人熬给他喝。  等到折腾已经是深夜,一行人不得不在誉王府暂住一宿,王府总管是个余姓老头,在得知殷怀要留宿后,连忙准备了上好厢房,被褥器皿一律换新,屋里也燃上了暖香,地龙一烧起来,顿时热烘烘的。  殷怀也换下了龙袍,准备沐浴就寝,他望着挂在架上衣袍上张牙舞爪的飞龙,心生惋惜。  那殷誉北不知是不是眼神不好,眼神没往着威风凛凛的龙袍上瞥过一眼,不过想想也是,即使他再怎么野心勃勃,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分毫。  殷怀此次出宫只带了平喜一人,伺候他更衣的本是府里的侍女。  殷怀朝一旁垂首的清秀小厮看去,指了指,说:“换他来吧。”  还是男人自在些。  平喜心中微动,也跟着瞧了那小厮好几眼,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难怪如此。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打起了算盘。  殷怀沐时一向不喜旁人近身,池子里的水温刚刚好,雾气熏的他脑子里晕乎乎的,于是便打了个哈欠。  沐浴更衣至雅阁,已是亥时三刻,  绕过锦雀织丝屏风,殷怀刚走至榻前,眼皮子便猛地一跳,扭头望向一旁满面堆笑的平喜。  “平喜……”  平喜立即眉开眼笑的应了声,心中美滋滋的,等着领赏。  殷怀木着脸望向床塌上衣衫尽褪的少年,赫然便是伺候自己更衣的那清秀小厮。  两个人互相瞧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第11章 “……可姐姐你知道的。”方映荷屏退了跟着的宫人,拉着长善走入了一间无人的暖阁,“我喜欢的并非陛下。”  她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再接着继续道:“也并非柳相……”  长善皱眉,明显不赞同她的话。  方映荷咬了咬唇,“我知道你要说我疯了,可是我从来没如此清醒过,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是他出身低贱又如何,可是他待我很好,承诺过会一辈子对我好。”  “我明白柳相大人很好,我见过他,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人,如果我先遇见他,那我肯定会动心,可是我和他注定没有缘分。”  “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你入了宫也没有忘了我,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不愿让我同他一起,就算你们都说他万分不好,可我早已认定了他,就算是我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意。”  听到最后一番话,长善神情似被触动,叹了口气,“映荷,你可知你任性的后果是什么。”  方映荷目光躲闪,不敢回答。  “我家没有什么姐妹的……”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反悔婚约不会耽误她们的亲事。  “你家是没有,可是你的族人有。”  方映荷不敢对视她,低声道:“……就让我任性这一回……一回就够了。”  长善无奈,“柳相大人此刻想必正在太后那,等他出来后你自己同他说罢,想必他也不会为难你。”  方映荷又面露犹豫,似是羞于面对柳泽。  “……也不一定非要当面说。”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长善提醒道。  身上有婚约的男女成亲前不能见面,这次入宫还是借着探望长善的由头,恰巧柳相也在宫内,如果这次不当面说清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另一边殷怀刚到慈安宫,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泽正在垂眼喝茶,他青色衣襟上绣着精致的雪白云纹,眉眼温润如玉,如同皎皎明月,又如山间青竹,掩不住的清贵气质。  见殷怀来了,他也起身朝他行了礼,“臣参见皇上。“  “爱卿请坐。”  殷怀十分关切的拦住他的举动,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不必多礼。”他说完后朝柳泽笑得意味深长,“朕方才瞧见方太尉的女儿了。”  柳泽抬眼望了望他,含笑不语。  殷怀像是没有察觉到,自顾自地说:“真人倒是比传闻中还漂亮几分。”  柳泽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唇角笑意多了几分,温声道:“殿下谬赞了。”  殷怀不明白他看自己是干什么,心里犯嘀咕。第10章 10  没有想太多,殷怀又装作酸溜溜的拍了拍他的手:“柳相好福气啊。”  这回柳泽的视线是确确实实落在他手上了,被人忽然触碰,他也不恼,颇好脾气的笑了笑,像是在纵容顽劣的孩童一般。  殷怀又开始拉着他的手爱卿长爱卿短的开始长篇大论,正说到兴起时,便有宫人告知殷太后来了。  殷太后一来也没有寒暄,直接问明了来意。  “柳爱卿此番入宫所为何事啊?”  “臣无意扰太后与殿下清闲,只是为了明镜台祭天一事。”  殷怀心下狐疑,国师为何不亲自前来,还是有什么规矩。  他只知道祭天大典追溯于古殷人拜月之礼,相传有邪祟作乱,民不聊生。  当时的国师召集了天下有异能之才之人,归于明镜台,再之后举办祭天大典,拜神通神,由此邪祟才得以平息,久而久之这个风俗便流传了下来。  大典前夕需由一国之君摆驾明镜台,在那里沐浴净斋三日,而后由国师亲自点绛,意为去秽。  现任国师释无机此人是几方势力暗中争取的一大助力,他无心皇位,心中只有神佛。  而大殷朝百姓个个虔诚拜神,说句不中听的话,可能比对他这个皇帝还尊敬。  柳泽顿了顿,继续道:“且西南大旱,虽开仓赈粮,广修水利有所缓解,可今年到底不同往日,百姓民心涣散,积怨已久,祭天大典当天,还望皇上……振奋民心。”  殷怀知晓柳泽虽有染指帝位之心的,对小皇帝本人的各种作死也是置之不理的放任态度。  可他和摄政王之间虽然目前暗潮汹涌,但是却还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逆反了民心,引起了百姓暴动起义,时机尚未成熟,到时局面不好控制。  “朕自然知晓。”殷怀端坐上方,目光在他脸上扫过。  察觉到殷怀视线频频落在自己身上,柳泽回望过去,面带微笑。  殷怀和他视线触上,便立马扭过头去,装作认真的听着殷太后讲话。  他之所以频频看向柳泽,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虽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可以从柳泽身上确认。  因为相传殷朝皇室之人的血不会相融于其他人,所以他也想和柳泽试一试。  看看两人有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如果有的话,那自己这个皇帝还算名正言顺。  他忍不住又瞅了几眼柳泽,不过话说回来,他和柳泽好像确实不怎么长得像。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离开慈宁宫后,殷太后闭上眼,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替她捏肩捶背。  “怀儿身旁那个小太监是叫平喜是吧?”  跟前伺候她的嬷嬷低声应了声是,“应该是自小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  “人看着是机灵,不过不太稳重,还是指个年长的在他跟前伺候为好。”  嬷嬷知晓她的意思,明白她是想在皇上身上再插个眼线,心里暗叹一声何必呢。  皇上早已被养废了,没有什么大的能耐,逃脱不了她的掌控,看来殷太后还是不相信皇上。  “可皇上喜欢,奴婢晓得太后娘娘是为了皇上好,可是皇上不一定会这么觉得,为了个奴才,要是娘娘与皇上母子间生出了什么嫌隙可不好。”  殷太后闻言细眉微蹙,最后还是依着她话里的意思,恹恹道:“那罢了吧。”  到底母子情分一场,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距离祭天大典只有短短几日,按照规矩殷怀需要在这个时节移驾明镜台,沐浴戒斋三日,然后由国师点绛去秽。  明镜台筑于无相神山之上,云雾缭绕,鹤唳不绝,常年隐于薄雾之中。  出了皇宫,一路西行。  直至夜色渐深,一行人才来到了无相山下。  殷怀下了轿撵,便有太监跪伏在地上,他脚尖轻轻一转,便稳稳的踩在了他的背上。  眼前石阶绵延不绝,一直看不到尽头。  两侧有白袍银面的神侍垂眼静立,殷怀望着石阶之上,心中知晓尽头应就是明镜台。  “圣上,请跟我走。”有一掌灯神侍微微垂眼,轻声道。  殷怀淡淡应声:“嗯。”  平喜刚想跟上去,就被神侍出身制止了,“还请诸位留步,明镜台只为圣上一人所开。”  平喜只能讪笑道:“这是自然,我们知道规矩,三日之后就在山脚候着陛下。”  明镜台里的人哪怕一个小小的神侍,也和他们这些宫里的下人不同,得罪不起。  殷怀迈步上了云阶,前方白衣神侍手里提着的六角纱灯内燃着幽幽烛火,在云雾中摇曳生姿,缓缓移动。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薄雾似稀薄了些,仿佛已经走到了石阶尽头。  殷怀抬眼望去,依稀可见前方似乎站了个人。  走进了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眼。  没有丝毫波澜,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潭,他以前听人说过,人的眼睛各有不同,有的如上好玛瑙,有的如亮如黑曜,而眼前人的就如同死玉。  他虽然站在那里望向自己,但是却像块石头,无悲无喜,仿佛生来就不曾带有丝毫感情。  “无机大人。”神侍跪伏在他脚边,恭敬道:“圣上已至。”  “嗯。”  回应的声音很轻,仿佛从云端传来似的,脸在雾中隐没看不真切,直到山风拂过,将薄雾也吹散了几分,笼罩在云雾中的人才完全显现出来。  是个浑身上下都似雪一般的人。  雪白长袍裹着严严实实,平白生出几分禁欲之感,银丝似晚山冷雪,眸色浅淡,雪白长睫微颤,目光静静的落在殷怀身上。  “跟我来。”  只说这句后,他便转身缓步走去。  殷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八角古楼,每一角都挂着青铜铃铛,风拂过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巍峨古朴,耸立于云雾之中,似是要破云直上。  殷怀跟着他走进了楼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尊巨大神像,端坐于之上,宝相庄严,敛眉慈目,似是在静静注视着众生之中的万千蝼蚁。  四周有六根檀木柱依次而立,雪白纱幔随风飘舞。  “这是第一层。”释无机语气无波无澜:“圣上住第八层。”  殷怀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到了别人的地盘,他也要学会乖乖听话了。  本以为释无机要领着自己往第八层走,结果却被引着他穿过古楼,来到了古楼之后。  只见眼前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树木环绕中央有一泉玉汤,周遭石壁凹凸不平,水清可见底,正冒着热气,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望着眼前的场景,殷怀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释无机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此乃无相泉,需在此静泡三日,祛除尘世污秽。”  殷怀侧目,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你说的这个三日,有没有休息时间?” 第13章 第12章 12  好不容易捱完仪式,殷怀强撑着下台,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倒在雪地里,  候在下方的平喜吓得两眼一黑险些蹬腿归西,尖着嗓音赶紧叫人。  一行人争先恐后的又去将殷怀扶起,殷太后在上面看着,语气怜悯,脚下却未动一步。  “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些。”  柳泽淡然一笑:“有太后娘娘福泽庇佑,陛下定会龙体安康。”  殷太后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而在殷怀等他再次醒来时,望着头顶熟悉的明黄色帘帐,便知道自己在哪,扭头一看,果然是平喜凑近放大的脸。  一见他醒来,平喜顿时喜不自胜:“陛下你可总算醒了。”  殷怀哑着嗓子:“下次别趴过来了。”  平喜以为他不悦,吓得连忙就要磕头求饶。  “别磕了,你要是那么喜欢磕头朕让你磕上一整天。”  平喜立刻麻利起身,朝后退了几步,趁殷怀不注意,推了一直沉默立着的重苍一把,想要让他去服侍。  现在皇上心情正不好,他才不去找死。  其实殷怀心情并没有多糟糕,他只是在思考自己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了,若是没了皇帝这个身份,没了这些精心照护,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见到平喜的小动作,殷怀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重苍,他的面色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看样子伤势应该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不过他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立在角落里,殷怀不信他会主动前来守着自己,心想肯定是平喜让来的。  “伤好了?”殷怀问。  重苍垂眼,沉默不语。  “平喜,你把他安排下去,从今日起你先教他些规矩,以后他就是朕的贴身侍卫了。”  重苍听到最后两个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面色紧绷。  殷怀蔫蔫地躺在软塌上,看着下方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重苍,抬起头来看着朕。”  重苍明显是新名字不适应,但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软塌上的少年雪肤乌发,姿容稠艳,外罩轻薄外衫,内里的白色亵衣松松垮垮,黑色发丝垂落在肩上,哪里有半分皇帝模样。  重苍心中嗤笑,面色越发冰冷。  殷怀张嘴接过一旁宫女喂过来的樱桃,朱唇微启,唔了一声:“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朕素来正经,你想的那些我都不会做的。”  重苍权当没听出他话里的戏谑调侃,又低下了脑袋,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殷怀看他这样觉得逗起好玩,于是装作沉思片刻,而后说:“侍寝的事免了,你以后就负责伺候我打水洗脚了。”  重苍怔了怔,终于抬头直视向他,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意外的神情,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殿下问你话呢?”平喜又推了他一把。  重苍扭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平喜。  “看我干什么,反了你!”平喜双眼一瞪,拍了拍胸脯,“我是陛下亲封的大内总管,你该叫我声喜公公。”  殷怀好奇,“我什么时候封你了?”  平喜委屈:“陛下你忘了,你之前喝醉酒我扶你回来的时候,你说要给奴才升一把官的。”  殷怀拍了拍他的手,“乖,喝醉酒的话不算数。”  平喜身子晃了晃,一脸天崩地裂的崩溃表情。  殷怀又说:“你们俩都出去吧。”  平喜颤颤巍巍的出了门,一出门就只觉悲从中来,哭得好不凄惨。  宫内东面冗长的青石板道上,只见一辆天青色帐顶马车缓缓徐行,马蹄砸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打破了宫内的宁静。  宫道上不少宫人看见了马车行来,纷纷行礼回避,有新进宫的宫女见状好奇低声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被问到的人斥道:“里面坐的可是丞相大人,还不低头回避。”  宫女闻言心中一惊,连忙低头,不怪她没想到,这辆马车实在朴素过了头,实在不能将其和权倾朝野的丞相联系在一起。  书童放下了帷幕,他看见一路上毕恭毕敬行礼的宫人们,虽然知道不是朝他这个书童行礼,是因着身旁软塌上的男子,但是心里依旧难免有了飘飘然的滋味。  “大人,不知太后娘娘召你所为何事。”说话的是另一个年轻侍女,只见她将手里斟满的茶水递给靠在软塌上的温雅男子,低声道。  只见柳泽微微抬眸,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温声道:“为了我的婚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外传来一阵悲切的哭声,哭得好不凄惨,侍女沉月掀开帷幕,见是龙鸾殿的方向。  她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看样子是龙鸾殿的奴才,想来最近陛下圣心不悦。”  听到她的话,柳泽翻页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只是一瞬。  但是沉月自小跟在他身边,见状不由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柳泽将书搁在案几上,揉了揉眉心,温声道:“无事,只是觉得……陛下这几日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柳泽沉吟片刻后,摇头:“不好说。”  一旁的书童青元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陛下圣心哪里悦过,在他身边随时脑袋不保。”  沉月闻言神色大变,看他一脸不以为意,连忙就要捂住他的嘴。  只见柳泽抬眼望了他一眼,本来还忿忿不平的青元立刻乖乖的闭了嘴。  “祸从口出。”柳泽淡声道。  虽然见他面上没有动怒,但是短短四个字,还是立刻让青元泄了气,面上规规矩矩的认了错,心里仍不忘痛骂一声狗皇帝。  而被骂狗皇帝的殷怀此时依旧无知无觉,其实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以为意,骂他的人太多,区区一个小书童还是要往后稍稍。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平喜。”  听到殷怀唤自己,一旁早早就候着的平喜立刻巴着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把重苍叫进来。”  窗纸上透过烛火剪影映出走廊上立着的笔直身影,在听见平喜的话后,身影顿时一僵。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的人还是跨进门槛,步履稳健的走进了屋。  “抬起头来看朕。”  重苍微微抬眼,注视着榻上之人,入目便是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视线微顿,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  “你可知朕把你放在身边是干什么的。”  “…….”  殷怀循循善诱:“当贴身侍卫也就是说要随身伺候,所以你不仅要护着朕的安全,朕的衣食起居也需要你照料,知道吗?”  一旁的平喜一听这话,立刻警铃大作,有人要和他抢饭碗了!  重苍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冷道:“不知。”  殷怀斜了他一眼,“楼里的人没教你这些吗?”  “…….”  、  “还愣着干什么?端水去给朕洗脚。”  见他来真的,重苍猛地抬起头,眼神定定的射向他,仿佛草原上被人踩中脊梁的狼崽子。  殷怀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不是宫里,他瞬间就能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撂下几句狠话的殷怀熟练的用龙袍遮住不争气的腿。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殷怀努力挺直背脊,敬业如他,此时还想着不能崩人设。  只见他阴测测一笑:“如果你不答应,朕就让人把你拖下去双手坎了撒上盐然后让你吃下去。”  “…….”  殷怀说完不忘去看平喜,见他一脸崇拜敬畏的看着自己,心知自己狗皇帝的角色更深入人心了。  重苍沉默,少顷,才缓缓动了起来。  殷怀心满意足,别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他这是在故意磨重苍的性子,原著里重苍因为这种不愿向人低头的性子回北戎走了不少弯路。  他也不在乎重苍会不会记恨自己,两国之交,往往都是利益所趋,很少为喜恶所影响,同理,交易也是如此。  重苍路走的顺些,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殷怀靠在软塌上,懒洋洋的挥退了宫人,然后就撑着下巴等着人端水来。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重苍从屋外走了进来,背脊笔直,手上端着铜盆,盆里晃荡着热气腾腾的水。  他在殷怀面前站定后,便微微躬下身子准备去脱他脚上的鞋袜。  殷怀桃花眼微微上挑,斜了他一眼,若有若无的轻哼了几声。  “你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重苍的身子骤然紧绷,手背上的青筋毕露,他单手握拳,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些。  他微微垂下头,单膝跪在地上,深深的弯了脊梁,伸手去碰殷怀的脚。  如果殷怀没有看见他戾气的眼神,都真的信了。  殷怀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倒真的生出了几分逗弄人的心思。  “你在北戎时可曾娶过妻。”  重苍低头握在自己掌心的脚,白皙小巧,足跟圆润,肌肤雪白滑腻,如同上好的羊脂暖玉。  他有一瞬间的出神,中原人都是这样的吗? 第15章 “是西狄人。”  西狄国小力微,与好战兵强的北戎不同,是个常年避战的边陲小国,然而盛产美人,王公贵族以豢养西狄女为乐。  那舞女扭着腰肢绕着人群游走,为了别人丢来的那几枚铜钱,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惊叫声。  “放开我。”  原来人群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正往她身上摸去,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嘴里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大家都对那神色惊恐的女郎视若无睹,谁不知道西狄女是干什么的,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殷誉北也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身旁的殷怀却动了动。  “叮咚”是东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竟是不知从哪里掉落了一地珍珠!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原本还拉扯着舞女的人争先恐后的趴在地上抢夺着珍珠,丑态百出。  殷怀抖了抖空掉的荷包,“没想到这打鸟的石子还要这种用处。”  那石子看上去与珍珠无异,实则不过是普通的圆石罢了。  殷誉北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问:“为何帮她?”  殷怀了解他的身世,于是朝他眨眨眼,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去帮一个外族人?”  殷誉北不说话,殷怀权当他默认了。  “人心这个东西可不是简单的靠外族本族来区分的,说起来大殷要害我的人可不少。”  殷誉北眼神一闪,盯着殷怀看,视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打量。  “何以见得?“  殷怀撇撇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花灯,拨动着灯身,看着花灯不知疲倦的转动着。  “我在的这个位置有太多人想拉我下来了,身边的人心口不一,我瞧着都替他们累。”  “就连刚才起哄的那群人,平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我,相反,那个西狄女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不能帮她?”  那几人明显看中了她,说不定还会抢掳去,周围人别说报官,可能都不会阻止,毕竟外族在这命比草贱。  “那你如何知晓那个西狄女是所谓的好人?”  “她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她是个好姐姐。”  他刚才就瞧见了卖艺的人中还有个和她模样相差无几的小女孩,但是小女孩衣着整洁干净,并没有出来卖艺,一看便知道被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流落异族讨口谋生。”  西狄国穷兵弱,王君又好淫喜奢,铺张浪费,税赋夯杂,百姓苦不堪言,生活艰难,又因西狄美人出名,便有不少人卖了自己的女儿妻子,只为了那几两银子。  “庇护不了自己的臣民,这是一国之君的失责。”  殷怀微微垂下眼,拨动了白兔灯,“西狄王若是这样继续下去,离亡国也不远了。”  眼前苍白少年站在光影交错处,四周灯火阑珊,映的他面如桃红。  殷誉北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殷怀又朝他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刻意在重苍维持狗皇帝的人设。  因为他和重苍之后还有合作要谈,如果在他面前一直是草包皇帝的模样,想必自己的承诺也没什么说服力。  若是事成,自己也不算白当这个皇帝一场,也算是对自己的臣民有几分贡献,  正当他还欲再开口时,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平喜的呼喊声。  “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  殷怀循声望去,还想说平喜终于找来了,结果等他看到后面跟着的来人后,神情便是一僵。  平喜依旧是那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可站在他旁边的人身着玄衣,面带鬼面。  又是一个重苍?!  重苍看着面前和他身量打扮差不多的人也是一愣,就连脸上都和他一样戴着鬼面具。  “这……”殷怀惊疑不定,骤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回望,问眼前的人,“你是谁?”  眼前这个人不是重苍,那又是谁?  他稳了稳心神,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告知身份,也没有说些什么要紧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殷怀又盯了一旁的重苍好几眼,实在不怪他没认出来。  那人和他穿着同色衣衫,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甚至连身形都差不多。  但是那人的个子比重苍似乎都还要高一些,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而他刚才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喋喋不休半天,现在看来实在尴尬。  “抱歉,我认错人了。”  不过尴尬后,就是恼怒,他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不过我认错了你为何不说。”  殷誉北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看着他因为恼羞成怒微微泛红的脸颊,勾了勾唇,好在面具遮挡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先认错人,结果反倒迁怒别人。  这才是他认识的小皇帝。  殷怀话说出口又后悔了,毕竟是自己先认错人,于是想了想,又将手中的白兔灯递了出去,  “算了,我方才唐突在先,这个就权当赔礼。”  这是打了巴掌又给个甜枣。  殷誉北微微垂眼,目光在他递过来的灯上停了一瞬,最后缓缓上移,停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等会。”殷怀想了想还是不对,又觉得后悔了,连忙缩回了手,把那盏金鱼灯递给了他,“你拿这个吧。”  他还是更喜欢白兔灯。  “……”  殷誉北望着眼前人,眸色深沉,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金鱼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怀总觉得那人接过花灯时,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了自己的手心,他微微缩了缩,觉得有些发痒。  “……..”  殷怀觉得太过丢脸,递完灯后就转身离开。  只留殷誉北站在原地,等到江伯寻到他时,就看到的这幅场景。  他低着头,背脊笔直挺拔,站在那一动不动,只专注的注视着手里的花灯。  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柔和平静,连原本周遭的冰冷戾气都消散了几分。  “王爷……?”江伯心中惊疑不定。  殷誉北这才抬眼,眼底的余温还来不及收回,“有什么事?”  他自然而然的将花灯收了起来,面上又恢复了常色。  “我们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和主子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殷誉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拨了拨花灯玩。  江伯见状又忍不住往他手上的花灯瞥去,心里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主子手里的花灯莫不是谁家姑娘送的?”  殷誉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为何这样说?”  “主子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上元节的风俗就是要是哪个未出阁的女子看中了良人,便会将手里的花灯送给他,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殷誉北又扫了一眼手上的小玩意,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便又压了下去。第15章 15  告别那人之后,殷怀三人走在街道上,已经没了继续逛的兴致。  此刻上元灯会已经接近尾声,天边无数孔明灯缓缓升起,密密麻麻的点缀在夜幕之中,仿佛一颗颗闪烁着幽幽烛火的星星。  无数百姓驻足,观看此刻难得一见的奇景,  殷怀将那些夯杂念头抛之脑后,准备回宫前再去玩一会。  于是径直往前走去,抛下一句,“走,我们也去放灯。”  水月居是个三层别致小楼,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但是嫌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幕后之人便是柳泽,被围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隐秘三楼厢房坐了一屋子人,都以靠在窗边自饮自酌的青色人影马首是瞻。  其中正在划拳拼酒的正是朝堂上每每吵的水火不容互揭老底的王太尉和林尚书。  朝中党派势力泾渭分明,以方阁老为首,效忠皇上和太后。  至于那些武将,他们都是不屑于掺和这些争权谋利的差事。  “柳相大人,太后娘娘如此关心你的亲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窗前的青色人影转过头,正是柳泽。  如果有旁人在这肯定会大跌眼镜,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光风霁月,被誉为清流砥柱的柳相大人竟然会和结党营私扯上关系。  柳泽微微一笑:“她自然是怕的。”  “她怕我和方家联手,更威胁她的地位。”  殷太后并不算多虑,方家身为三朝元老,忠心耿耿,方义德身为内阁首辅,桃李满天下,全天下的文人都恨不得以他马首是瞻。  “方家这步棋算是废了。”英国公替他满上了酒。  方义德是朝中难得的对太后忠心耿耿之人,任由他们如何暗示劝说,仍旧不为所动。  太后忌惮柳泽,连带着看他身旁人不顺眼,如果柳方二人成了亲家,方太后势必也会对方家多了猜忌。  柳泽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没有作声。  “可惜了,方义德是个忠臣。” 第17章 周围人这才神色大变,顾不及其他,连忙起身跪着行礼。  “见过皇上。”  殷怀颔首,不急不缓的走进亭子,头也不回道:“平身吧。”  原本的主位是由长善坐着,可殷怀来了,自然该由他坐着,长善便坐在他旁边一角。  他的视线从众人战战兢兢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最角落的殷誉北上,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就算再怎么不受待见,殷誉北明面上也是个王爷,这些人也不敢过多怠慢,想必他应该是自己坐在那里的。  就是奇怪他怎么会出现这里。  不过这群世家子女和殷誉北年岁倒是都相差无几,玩到一起也无可厚非。  可殷誉北怎么看都不像愿意在这里待着,按理说若是殷誉北不愿意待,随时走人,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  殷怀心中隐隐一动,目光瞥向长善。  长善笑着解释,“回殿下的话,我们在玩猜谜投壶,若是谁猜输了便要投壶,赢了的人会得彩头。”  殷怀答:“既如此,那朕不给彩头就说不过去了。”  他说着解开腰上的羊脂白玉佩,递给平喜。  林锦之视线死死的黏在那块从殷怀身上取下的玉佩,怎么也舍不得移开。  殷朝虽说民风开放,但是亭中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到底还是顾及着体面,纷纷以薄纱覆面。  殷怀瞧中其中一个红衣少女,透过薄纱依稀觉得有些面熟,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位可是方太尉的女儿?”  周围人听到这一句话,心中都是一惊。  他们虽然没见过天子圣颜,但是都对他的名声耳熟能详,乖僻狠戾,手段残忍,以折磨人为乐,尤其是美人。  再加上那个皇上要强取方家女入宫为妃的传闻,可方沉荷早已柳相定了亲,这无异于强抢臣妻……  殷怀察觉到一道冷冷淡淡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抬眼看去时却什么也没发现,仿佛刚才的那一瞬只是自己的错觉。  方沉荷见殷怀盯着自己看,咬了咬下唇,颤颤巍巍的开了口:“……臣女见过殿下。”  殷怀放柔了语气,笑得很是和蔼,“你可是怕朕。”  可没想到方沉荷抖得更厉害了,几乎从牙缝里抖出几个字:“没……没有。”  殷怀有些愁人,按照方沉荷这说瞎话的火候,要是以后给柳泽戴绿帽被发现,该怎么瞒下,以后家庭如何和谐。  投壶猜谜进行到一半,殷怀肚子里本就没多少墨水,听着这群世家子女附庸风雅,吟诗作对,有些百无聊赖的撑着下颔。  最下方的殷誉北也显得格格不入,想必大家都知道他为人阴郁,冷冰冰的,也并没有什么人朝他搭话。  席间有一肥头大耳的华袍少年站了起来,定睛一看,正是前不久当街拦住殷誉北羞辱的余广全。  只见他脸色坨红,显然是喝醉了酒。  他先是卖关子给大家出了个谜,虽然是在诵诗,但是眼神却满含讥讽地盯着殷誉北。  众人哄笑出声,少数反应出来了是在意指谁,脸色微白,连忙止住笑意,再如何,就算只是个挂名,但到底也是个王爷。  “誉王爷,今儿个陛下也在这里,你也不出来猜谜,怎么?未必是嫌殿下的御赐之物不合你心意。”  等众人笑完,余广全语气恶劣的朝他说道。  这番话恶意满满,罪名可大了,众人察觉到气氛凝滞,都是面色一变。  被人这么当众刁难,殷誉北眼皮子一抬,终于正眼望向他,冷锐的目光宛如利箭刺去,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  殷怀决定顺着余广全的话下,于是假意沉吟后道:“誉王,当真如此吗?”  殷誉北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怎敢。”  殷怀抚掌:“既然如此,就让朕开开眼。”  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殷誉北并非不会,只是不愿,那小胖子恨不得绞尽脑汁,最后还被暗讽了一通,气得脸都绿了。  而这些世家子女最会看脸色,在场除了殷怀,身份最尊贵的便是那小胖子和殷誉北,所以几轮下来最后只留了他二人。  “顾二,为何要拦我。”林锦之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块玉佩,几乎是咬牙低声问了出来。  旁边的俊朗少年缓缓摇头:“锦之,如果我不拦你,你父亲知晓了此事,绝没你好受的。”  林锦之忿忿的甩开他的手,这才不甘的收回视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猜谜比试进行到最后一步,余广全被殷誉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的上下羞辱了一通。  “好啊誉王!你竟敢如此愚弄我!”余广全气的面色铁青,朝殷怀告状,“表哥,你来评评理。”  殷怀深吸了口气,“愿赌服输,你这样反而失了体面。”  他说完又看向殷誉北,“从前倒不知誉王的嘴如此厉害。”  他说完扬了扬下巴,“这个玉佩赏你了,可要好生收着。”  平喜得到指令后,便将盘子呈上前,上面安安静静的躺着那块刚才殷怀身上解下来的玉佩。  殷誉北接过玉佩,垂下的手微微合拢,掌心里传来温热,玉佩像是还带着前主人的余温。  他垂下眼,脸上神情意味不明,“谢主隆恩。”  殷怀并没有待多久,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准备起身离开亭子,免得自己在这他们也玩得不自在。  走出后却发现自己身边跟着的少了一人。  “重苍呢?”  “好像还在寺里,刚才我看见他在大殿那。”平喜连忙给他打着小报告。  回到寺庙果然看见了他的身影,只见他立在寺庙后院的槐树下,望着满殿神佛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怀想趁着这个时候和重苍说些话,于是身边也没让人跟着,径直走了过去。  “身为贴身侍卫,你怎么能擅自离开我左右?”  听到他的质问声,重苍回头望来,微微一怔。  “……陛下。”  殷怀欣慰道:“这不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嘛。”  四周的灌木丛藤蔓花架实在茂盛,将二人身体掩在其中,同时也掩住了其他人。  灌木丛中狼狈的趴了一个人,看模样十分年轻,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公子哥。  只见他正努力的掩住呼吸,目光痴痴的落在树下的某个人影上。  莫云度好半天才想起吸气呼吸,今天他本来是被家里人硬拖着来这里拜佛,他趁天气正好,就躺在佛寺后院中小憩一会。  结果哪里想到被人的说话声吵醒,一睁眼就看见了这么一个绝色。  比他从小到大所见到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这让他觉得自己以前逛窑子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殷怀正准备开口说话,就看见重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拔剑出鞘,指着灌木丛某处,沉声斥道:“出来!”  殷怀好奇望去,便看见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的公子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杂草,十分滑稽的爬了出来。  “误会啊误会啊,我先来这里的,就是想在这偷懒睡个觉。”  公子哥长的还算端正,就是眼神他不太喜欢,直愣愣的盯着他瞧,他都怀疑他都快对眼了。  “算了。”殷怀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一看他这样便知道他不是刺客,哪有刺客这么蠢且弱的,想必是今天跟着家眷来拜佛烧香的。  “我们走吧。”  他扯了扯重苍的袖子,此时他被花香熏的有些头晕脑胀,打了几个喷嚏,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  重苍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收剑入鞘后,便和他一起往前的竹林走去,  “重苍,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三个月。”  “竟然已经这么久了吗?”殷怀一哂,“这三个月你待在朕的身边,想必忍得很辛苦吧。”  重苍瞳孔骤然一紧,语气依旧平稳,“……属下不知陛下何意。”  “身为北戎皇子,敌国皇帝就在自己眼前,却找不到机会下手,还要忍住杀意,伺候他打水洗脚,哎,这往外说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殷怀话音未落,眼前便有阴影笼罩下来,下一秒就只觉背上一阵钝痛,他被人按着抵在树干上,丝毫不能动弹。  “嘶—”他皱着眉痛呼了声,手上力度稍微减弱,却始终都没放开他。  重苍伸手按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手下脆弱的脉搏起伏,神情紧绷。  殷怀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对上他的视线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扯出一丝笑,像是顽劣的孩童做了什么有趣的恶作剧。  “你生气了?”第17章 17  其实殷怀直视着眼前人,心里知道重苍不会杀了自己,所以有恃无恐。  四个人里面目前只有重苍最好欺负,完全不能拿自己如何。  于是他决定柿子挑软的捏,故意冷下脸,质问道:“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此时此刻他的姿势实在说不上好受,被人按着完全不能动弹的滋味实在让人不自在,想要重苍立刻放开自己。  “…….”  见没有用,殷怀皱起了眉,决定使出杀手锏。  “咳—”  殷怀仿佛喘不过气似的急促的咳嗽了几声,重苍见状,微微一怔,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放开了他。  殷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皱眉说:“你干什么这么激动,朕话都还没说完。”  重苍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救我。” 第19章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欲再在灵堂多待,两位老人一大把年龄了说点慌不容易,特别是方夫人,从嘴抖到脚,他看得实在不忍心。  本着体恤下属的心思,殷怀早早出了灵堂,准备摆驾回宫。  可心思一转,又吩咐宫人先不急着回宫,去一趟丞相府。  今日在方阁楼府邸上似乎没见到柳泽,照理说未婚妻去世,他怎么说也该在那主持大局,所以才觉得奇怪。  到了丞相府,拿出令牌后自然有下人点头哈腰的引路。  经过府中荷花池的时候,却发现了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那人正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饮茶,虽然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但是殷怀心中知道了他是谁。  “柳相?”殷怀走上前去。  柳泽闻言手上动作微顿,随即抬眼望来,待看见是殷怀时,面上也没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  “见过陛下。”  殷怀视线一一扫过他面前摆放的东西,煮茶的器皿,茶叶银勺,还有各种精巧的小工具,倒是有几分闲心。  殷怀心中狐疑,他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煮茶。  “殿下想要喝茶?”柳泽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茶壶看,不由微微一笑。  “……嗯。”  他煮茶的动作他行云流水,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让人移不开眼。  殷怀又瞧了瞧他的脸,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心中开始想着,柳泽此刻一定强忍着悲痛,还在这里同他强颜欢笑,是了,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殷怀觉得要开导他几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平喜闻言多看了几眼殷怀,别人的未婚妻刚死,就说这种话,陛下还是没变,依旧那么狗。  重苍则没什么表情动作的站在旁,除非殷怀开口,平喜在一旁看着都怀疑他根本不会动,完全和木头人似的。  柳泽揭开茶盖,茶香四溢,雾气缭绕,他斟茶倒满一盏,然后递给殷怀,嘴里温声道:“多谢皇上劝慰。”  殷怀接过茶抿了一口,赞了一声:“果然好茶。”  即使他这种喝不惯茶的人,也只觉唇齿生香。  柳泽笑容浅淡,“陛下喜欢就好。  殷怀看着他,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一件事。  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是个谜,就连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先帝的血脉。  毕竟又不可能跑去皇陵找先帝,自己的生母也早就去世。  现存世上唯一确定和皇室有关系的就是眼前这人。  他今日见到柳泽,倒想起了一桩事,他倒是想和他来个滴血认亲,但是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弄。  只要得到他的血,哪怕一滴都好。  据典籍记载□□当初为了求长生吃下了不少灵丹妙药,其中就有初代国师为了熬制的凤血汤。  此后相传只有殷朝皇室的人,血才会彼此相融。  殷怀眼神忍不住老往他的手腕上瞟,嗯,手肘线条漂亮,血管更漂亮。  怎么才能让柳泽受点小伤呢?  现在在柳泽眼里,自己是间接害死她未婚妻的凶手。  虽然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不敬,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压迫,不得不毕恭毕敬。  “柳相大人怎么今日不去方阁老府?”  平喜在旁边听得肃然起敬,陛下你这是杀人诛心啊杀人诛心。  柳泽帮他又添上了一杯茶,伸手轻轻地推给他,笑答:“方阁老和方夫人痛失爱女,此刻我去了也是触景伤情。“  殷怀接过他的茶,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哦了一声。  肯定是方阁老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到柳泽,毕竟自己的女儿已经定下婚约,却闹出了这样的事。  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个滴血认亲呢?  想到这他忽然灵机一闪,心中有了打算。  “出了这事柳相想必心里也不好受。”殷怀开解他,“不如朕陪柳相喝一杯如何?”  平喜闻言心里又默默地说了一句,陛下不愧是你。  外面都在传是皇上想要强纳柳相未婚妻入宫,她不堪受辱,这才上了吊。  可现在他却和苦主在这谈笑风生,甚至还要安慰他陪他喝一杯。  柳泽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温声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殷怀身份特殊,也不方便去外面,所以柳泽便让下人去开了数坛陈年佳酿,二人便直接坐在檐下走廊开始对饮。  见柳泽屏避了下人。殷怀便也让身旁的重苍和平喜退下了。  殷怀酒量不怎么好,想要将柳泽灌醉,就只有使些障眼法。  他举起酒盏,以袖掩面,将杯中的清酒轻轻晃出些许,然后这才小口的啜了啜。  “柳相府中的酒果然不一样。”  柳泽笑了笑,温声说:“陛下是宫中珍品喝惯了,才会觉得臣府上的粗酒别有一番滋味。”  殷怀此刻想要把他灌醉,自然是要哄着他多喝几杯。  “柳相不必妄自菲薄,这些酒确实比宫里的要好喝一些。”  柳泽含笑道:“如果不嫌寒舍粗陋,陛下若是喜欢,可随时来臣府上。”  虽然没有和柳泽喝过酒,但是殷怀猜测酒量可能和自己半斤八两。  毕竟除了必要的宴席外,他从未见过柳泽喝酒,他自己也说过他不胜酒力。  一连三杯下肚,柳泽面上笑容依旧,唇角笑意甚至加深了几分,望着殷怀,安静的听着他的滔滔不绝。  殷怀一看不行,连忙按住他的手,提起酒壶就要给他斟酒。  柳泽垂下眼,注视着手中的酒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看起来没有察觉到殷怀的小心思。  即使是倒了一大杯酒,这样几番喝下肚,殷怀的酒劲也有些上头了。  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眼看就要成功,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他强撑着眩晕的脑袋,又给柳泽满上了一杯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柳相为我大殷鞠躬尽瘁,朕应再敬你一杯。”  柳泽凝视着他,目光沉静,温声道:“陛下不能再喝了,这一杯就由臣代劳吧。”  随即他便微仰着头一饮而尽,殷怀见状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有些不是滋味。  几壶酒下肚,就在殷怀眼看着就要撑不住倒下的时候,柳泽面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异样。  只见他蹙了蹙眉,抬手按上额角,随即微微阖上眼,似乎在隐忍不适。  殷怀一看有戏,立刻强迫自己撑开眼皮。  他心里默数着数,面前的人终于在数到第四声时应声倒下。  柳泽手肘微微弯曲,头枕在其上,侧着脑袋,俊雅清隽的脸庞平和沉静,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殷怀此时眼前已经有了重影,他醉眼朦胧的坚持挪到了柳泽跟前,先是戳了戳柳泽的脸,确定没有反应,这才慢吞吞的准备掏出银针来戳戳  可他的眼皮子已经越来越沉,还没等他掏出来,眼前就是一黑,随即“啪”的一声,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此刻已经醉倒了两个人,面色坨红的少年歪头趴在桌案上,离旁边的人不足几厘米,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个青色身影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地睁开眼。  只见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旁边睡的香甜的少年,眼底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醉意。  他指腹轻轻掠过他的脸颊,随即又不急不缓地收回手,面色淡然。  趴着的人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不安分的转过了头,嘟囔了一声。  柳泽垂下眼睫,注视着他的睡颜,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和平常里面上常带的温和笑意不同。  像是终于掀开了远山薄雾,不经意窥见了一角真容。第19章 19  那日醉酒后殷怀醒来后自己身旁已经没了别的身影,只多了一件青色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自己肩上。  他唤来下人知晓柳泽有事出府,所以叫了下人在一旁守着自己。  殷怀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气的捶胸顿足,好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被他给浪费了。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够寻找下次机会。  回到宫后他准备上床歇息,躺在软塌上,视线落在眼前低垂的后脑勺上。  “重苍啊。”  正蹲下身服侍他洗脚的重苍闻言抬头,薄唇紧抿  殷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自己对重苍觉得说不上有多好,完全如恶毒上司压榨老实属下一般。  自己把一国皇子培养成了熟练的洗脚工,不知道等他回了北戎后被北戎人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装出另一幅模样,奉行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以后你不用伺候朕洗脚了,这些事由下人做就行了。”  重苍闻言手上不自觉多了几分力度,皱起了眉,问:“为什么?”  “不是,你做的很好了。”殷怀真心实意的说,就捏脚的力度来说确实是服侍他最舒服的那一个了。  重苍不说话了,明显是不相信。  见他这样,殷怀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只能妥协,他不知道给人洗脚有什么好的。  见重苍低着头默不作声,只自顾自的望他脚上浇着水,动作轻柔。 第21章 “买箭,听说这有把上好的弓箭,由大师精心铸造,后来被人从战场上死人堆里捡出来的,据说是前朝将军的遗物。”  殷怀哦了一声。  殷誉北又微微蹙眉,冷声道:“陛下又为何独自出宫来这。”  殷誉北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我戴着帷帽你怎么认得出来我。”  殷誉北说:“隔着白纱本有些不确定,但是刚才凑近听到了你的声音。”  他顿了顿,隔着薄薄薄纱,目光落在了殷怀的脸上,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问刚才的话,似笑非笑地问:“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殷怀见躲不过,只能将自己来这里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当然,省去了重要的部分,比如自己是为了买地契。  殷誉北摇头,“你应当是被人骗来的,这里是鬼市。”  见殷怀身子一抖,于是皱了皱眉,忍不住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鬼市,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不流通银子,以物易物,不过大多捡到了好东西的人都走不出这艘船,因为这里没有规则,你买到了东西并不意味就是结束,还要能够活着走出去。”  下面围了不少捡漏的小船,每次有人搜刮干净被杀扔下大船,那些小船便一拥而上,去扒尸体上剩余的值钱东西。”  那商贾可能想要借此害掉自己的命,这样记得了银子,房子也不用卖,还能转身找下家。  不过他算错了,自己身边随时有死侍守在暗中,  见殷誉北还盯着自己,他紧接着便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咬了咬牙,“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猖狂的道理。”  不对,那为何殷誉北出现后,那些人都不再用那种眼神盯着他了,就像是在害怕他一样……  “那他们刚才为什么那样?”  殷誉北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  “如果真按照你所说的,这些莫名其妙失踪了的人,他的家人们为何不报官。”  “陛下觉得出入此处的人是什么人?”  殷怀闻言一噎。  殷誉北又领着他来到了甲板,“跟我来。”  船外围着大大小小不少船只,殷怀跟着他上了一艘半乌蓬船,船坞通体漆黑,入了乌篷内,里面放了一方案几,上有一壶酒。  船夫撑船缓缓前行,水荡开涟漪的波纹。  殷誉北满上了盏酒,然后执起仰头一饮而尽。  殷怀觉得兴致上来了,诵了一首诗。  殷誉北掀起眼帘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陛下好文采。”  殷怀急中生智,连忙解释说:“常听柳相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耳濡目染罢了。”  闻殷誉北单手撑着下颔,闻言偏头望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殿下近日似是常和柳相来往。”  殷怀以为他起疑了,艰难解释:“不是,就是柳相常在朕耳边念叨,念的多些自然就会了。”  殷誉北又收回视线,望向将月光揉碎的江面,窥不清他的心思。  刚才他还救了自己,虽然想道谢,殷怀犹豫了一会还是作罢,若是他开口道谢那才是奇怪。  于是两人就这样僵坐着,殷怀也找不到劳神费力找话题的理由,于是也自得其乐。  发呆之际他又想起了一桩事。  殷誉北称帝登基后,有不少眼力劲好的世家贵族纷纷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可他对此不为所动,根本连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片刻。  那时他和长善的纠葛还未公知与大众。  于是有心思活络的臣子思考,他会不会是有断袖之癖。  大殷民风开放,喜欢男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又马不停蹄的为他物色了不少绝色少年入宫,可这些佳人下场都很惨。  其中一个不知道犯了何事,被他当即下令砍下双手。  但是殷怀知道是为何。  因为他无意中知道了长善那档子事,心怀嫉恨,于是在看到长善养的猫儿遛出来时,命人杖毙后丢入湖中。  殷誉北冷眼瞧着地上痛苦嚎叫的少年,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不咸不淡的抛下一句话,  “既然这样,你就去陪那只猫罢。”  之后那名少年便被砍去双手后杖毙沉尸湖中。  想到这里,殷怀不由一身冷汗,庆幸自己知道大致走向,可以提前避开原本的下场。  殷誉北此人,冷心冷情,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如果真有了那个例外,他必定会视如眼珠子,若是他人动了他的逆鳞,下场无一例外会很惨。  原主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过他最惨的是明明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为长善喜欢他,就必须死。  他望着眼前的人,正静静地撑着下颔望着无边夜色,手上心不在焉的转动着酒盏,眉眼有种介于少年与成熟男子之间的冷冽。  此时他还没有登基称帝,没有成为之后暴戾恣睢,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只是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正盯着他出神时,殷誉北忽然掀起了眼帘,冷冷淡淡的视线中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陛下,你信命吗?”  殷怀:“……什么意思?”  殷誉北像是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又垂下了眼,看不清他的神情,语气极轻极淡,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信。”  “……”  到了岸边下船时因为船身有些摇晃,殷誉北伸手想要去扶殷怀,殷怀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把手放上去。  “朕自己可以。”  殷誉北将手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不明。  殷怀出宫的消息到底是瞒不住,更何况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监视着。  慈安殿内,鎏金仙鹤炉徐徐升起佛香,殷太后正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的对着神像,面前摆了一本经书。  这时,一个嬷嬷凑到她跟前耳语片刻,她缓缓睁开了眼。  “出宫去了?去了何处?”  听了嬷嬷的回话后,她又闭上了眼,“他就这个性子,无非就是去寻欢作乐,由着他去罢。”  嬷嬷听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落在殷太后正参拜的神像之上,心中一动:娘娘,如今朝堂上我们的人不少都被那英国公拉拢,依老奴之见,我们何不如借机拉拢那位国师大人……”  “你以为哀家不愿,要拉拢他也得先见上他再说,可国师常年不出明镜台,哀家用什么借口。”  “..也是。”  “除非……”殷太后思忖片刻,忽然一笑:“话说回来,怀儿的身子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这……”嬷嬷本想回最近倒没听到,不过当她对上殷太后的眼神,顿时福至心灵,连忙回道:“是,陛下这几日又犯了咳疾,药石无用。”  殷太后满意颔首,捻动手上佛珠,又闭上了眼。  殷怀身子刚好利索不久,不知为何这几日又开始犯了咳疾,浑身乏力不愿动弹。  他本以为是太后捣鬼,可他在吃食上一向小心,不可能在这上面出了差错,只能归咎于自己的体弱气虚。  重苍默不作声的给躺在榻上的殷怀递着水,见他不小心呛到忙轻拍着他的背,沉声道:“小心。”  手下的人实在过于单薄,和他们北戎的人比起完全不一样,他们那就算是女人也没有身子骨如此娇弱的。  他感受到手下的人咳的浑身发颤,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东西。  平喜看在眼里急的直跳脚,“定是那日出宫染上了风寒,幸好太后娘娘请了国师入宫,不然这样拖下去可如何是好。”  谁不知道明镜台的国师大人对医理颇为精通。  “……什么?”殷怀一脸讶异。  平喜说的果然没错,没过多久释无机入宫的消息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下人进来通传时他正在半躺在塌上,背上枕了软靠,病恹恹的没了精神。  “让他进来。”  门口随即便出现了一道雪白身影,来人一袭白袍,银线交缠。  而后抬脚缓步踏入殿内,周围宫人跪拜一片,而他面色沉静淡然,眼神毫无波澜,就这样直直的落在殷怀身上。第21章 21  “国师大人可是贵客。”  释无机看着殷怀面色苍白,语气平静,“圣上不用起身,我此次受太后所托入宫,既已答应,便会全力而为。”  “那就有劳国师了。”殷怀说完咳喘了几声,苍白的脸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  释无机抬眼静静的注视着他,目光似洞悉了一切,神情悲悯。  临走之前,释无机看了一眼香炉内焚烧的熏香,垂下眼,“圣上病中还是不要焚香为好。”  殷怀也没有多想,便吩咐宫人将那香炉搬走,夜里果然安稳了许多,嗓子也不再干痒,一夜好梦到天明。  别的不说,释无机好像真的有几分本事,不是什么糊弄人的神棍。  释无机就住在龙鸾殿的侧殿内,离他的主卧没有几步路的距离,可以随时照料他的身体。  自从他住进去后,侧殿内整日门扉紧闭,也不需要宫人伺候,门口守着的都是白袍裹身的明镜台神侍。  侧殿内药香缭绕,释无机微微垂眼,面前摆放着一块方匣子。  旁边近身的神侍面色复杂,“大人,当真要把乌定草用在圣上身上吗……”  乌定草乃前任国师精心培育而出,全天下只此一株,据说包治百病,药到病除。  释无机缓缓点头,“圣上眼下需要这个,不过药效过猛,需慢慢调理身子。”  神侍欲言又止,他不知为何释无机会被请动下山,因为明镜台历任国师都几乎不会插手朝堂之事。  犹豫了一会,神侍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大人为何会救圣上?” 第23章 听到关门声响起后,柳泽盯着雪白宣纸静默片刻,突然将其揉成一团,然后随意丢在地上。  半晌,屋里才响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殷怀接连烧了三日高烧,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去请始作俑者国师,他却只淡淡丢下一句不会死,根本说服不了心急如焚的众人。  直到看见床上殷怀的手动了动,众人这才喜出望外,一直守在床前一动未动的重苍见状立即冲了上去。  平喜见了也连忙凑上前,大叫,“陛下动了,陛下动了!”  殷怀还没睁眼就被耳边的大嗓门吵的脑仁疼,他缓缓睁开眼,嗓子干涩的有些发疼,说出的话更是沙哑的不成样。  “我睡了多久了?”  “回陛下,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殷怀心想自己还真是睡得,他记忆最后就停留在释无机给他强灌汤药,想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出来,牙齿是咬了又咬,人也是忍了又忍。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知道给自己吃的什么药,一觉醒来竟觉得神清气爽,喉咙也不痒了也不咳了,身子也不像往常一样乏力使不上劲。  所以醒来后没再床上躺多久他就下了地,开始处理者堆积的政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后劲实在太足,处理起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越批越有劲,只觉笔下生风,犹如神龙摆尾。  平喜机灵劲十足的抢过磨墨的活计,顺带剜了一眼重苍,死守住自己的地盘,神情警惕。  “你一个侍卫不在外面守着,在这里干嘛?”  重苍望了一眼殷怀,抿唇不语。  殷怀只得干咳一声提醒平喜:“他是近身的那种。”  平喜幽怨十足的盯着殷怀瞧,只盯的他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连忙说:“算了,你磨吧,”  平喜顿时喜笑颜开。  殷怀又看见了本参自己的折子,挑了挑眉,心道怎么这群人如此敬业,连他病危都不愿意放过,  心里念叨着让朕看看他又犯了什么人神共怒的大罪。  定睛一瞧,又是说他逼死有婚约在身的大家闺秀,老黄历了,没点新鲜的,再一看名字,这回倒是换人了,不是姓冯的那个御史,管他是谁,反正骂他他就不喜欢。  殷怀将折子丢在桌子上,“他说的很有道理。”  平喜瞧了一眼,立刻觉得心惊胆战。  殷怀又叹了口气。“可是朕不喜欢听怎么办。”  不过翌日上朝也没有给殷怀收拾人的时间,因为他大病初愈,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秋闱殿试露个面,免得外人都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只是对外宣称病已痊愈,反而是殷太后称病不来了。  秋闱笔试名次已经公布了下来,笔试榜首是林尚书的儿子林锦之,对于这个人殷怀似乎有些印象。  朝堂上立着不少新科试子,都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圣颜,行过礼后便按照名次依次排后,等候圣上问话。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殿上多了一道玄色身影,只见殷誉北远远的立在人后。  周围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眼神露骨。  他身着一袭玄色对襟劲装,腰束黑底暗金纹腰带,手腕处袖口紧,添了几分利落感。  眉眼冷锐锋利,宛如雪夜中淬了血的刀,嘴角压的比较低,眉骨微微凹陷,面部轮廓比常人深邃一些,隐隐含了几分戾气。  真是个煞星。  周围人心里默默想着,别开视线,全家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下来了,不是煞星是什么。  殷怀也奇怪他为何前来,但是他不开口说话,自己便也懒得搭理。  于是只朝着殿中学子道:“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少不了之后有留在朝堂效力的时候,不必过分紧张,  学子们都恭敬低头,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少年嗓音,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锦之克制不住抬头飞快的看了上方高坐的人一眼,少年帝王身着浅金色金纹龙袍,乌发以玄冠高束,明明是浓稠的艳丽之姿,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又多了几分多情的清冷感。  他心跳如雷,用尽全力全身力气才让自己又低下脑袋,不至于殿前失仪。  “林锦之在哪?”  没想到接下来会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林锦之都快分不清这一刻是梦还是现实,整个人飘忽忽的,几乎是脱口而出。  “学生在。”  殷怀这才注意到开口的锦衣少年,生的明眸皓齿,俊秀非凡。  心中又多了几分赞叹,自从柳泽之后,接连好几届的状元郎,已经有逐渐往德高望重的秃顶方向发展,幸好今年又出了个这样的人物,才生生的将逐渐走偏的趋势给拉了回来。  问了他几个问题,不难看出这林锦之确实文采斐然,  于是他准备问他西南旱灾一事,没想到他也回答有度,从容不迫,不难看出确实胸中有笔墨。  殷怀瞥了一眼柳泽,感慨道:“不知这位及不及得上当年柳相夺得状元郎时风采的万分之一。”  柳泽含笑道:“陛下谬赞。”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了状元郎是非林锦之莫属了。  林锦之盯着殷怀的面庞,看他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血气直往大脑涌,冲动之下不由脱口而出。  “学生愿为陛下死而后已,绝无怨言。”  殷怀见他目光中隐隐露出狂热,不由一愣,这么会拍马屁,果然上道。  退朝后殷怀按照惯例在太监拥簇下离开,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又往殿中望了一眼。  看见殷誉北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和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准备往殿外走的官员比起,显得格格不入。  他只安静的站在那,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  看着他干什么?殷怀心中狐疑,不过他也没有问他话的功夫,便在平喜的搀扶下下了朝。  虽然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好利索了,但是平喜还是没改不来对他的态度。  每届科考放榜宫外都是同样热闹,果然这次林锦之一举夺得状元郎,外面的人交口称赞,纷纷称他为柳相之后。  殷怀不以为然,觉得他优秀归优秀,比起柳泽却差远了。  这日殷怀途径东苑一角时,忽然听到了几个太监的细细耳语声。  “芳印姑姑跟前的那个丫头,才叫一个水灵。”  “我知道,是叫凝春是吧,那丫头那张脸……啧啧,要是我当了大公公,第一件事就是要了她。”  “去你的,要对食也轮不上你。”  “哎,我前几日得了样好东西。”  随即响起一阵细微的衣物窸窣声,应该是有人掏出了什么东西。  有人刻意压低兴奋嗓音,“这书你从哪里找的?”  一听是书,殷怀心中好奇,心说这群小太监竟如此好学。  于是他走了出来,好奇问:“什么书?”  几个小太监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腿抖的和筛糠似的,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皇上恕罪。”  殷怀瞅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书,这一看视线收不回来了。  “…….”  他沉默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清心寡欲了,连太监都比他在这些事上勤奋好学,自己实在愧对于狗皇帝这个身份。  “皇上这些人怎能处置?”平喜在这种事上总是格外积极,“在宫中私藏如此□□之书,可是大罪。”  “拖下去吧,该发配哪就发配哪。”  听这话是饶了他们一命的意思,几个太监连忙叩谢,他们也只是闲暇时间凑在一起唠个嗑,刚拿出禁书,哪里知道如此偏僻的地方会撞上他们。  人被拖走后,殷怀看着地上被遗忘的□□,定定的瞧了几秒,然后示意重苍去帮自己捡回来。  重苍闻言一怔,最后还是照做。  他递过来的手骨节匀称有力,指腹有轻微的茧,一看就是常年练武,只不过他拿着手里的书像是烫手似的,几乎是递过来的一瞬间便立刻撤手。  殷怀觉得好笑,但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又翻看了几番,其实就是本香艳话本子,只不过多了几幅图,讲究了个图文并茂。  他瞄了几眼,还是忍不住面上一红。  最后合上书,想递给旁边人,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揣着。  给别人拿着还不是又要回来,怪不好意思的。  ……  当晚批完折子后已经是深夜,平喜见殷怀已经差不多妥当,立刻就叫人上来服侍他更衣。  进来的平喜就看到了这一幕。  床上的少年懒洋洋的躺着看着书,旁边照例站着个身影守着他,一动不动,不说话仿佛一尊雕塑。  他偷瞄了一眼书皮,看上面写着《帝王策》三个字,心中开始纠结,陛下变得如此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他本来打定主意要当昏君旁边的奸吏小人,现在陛下这样,他觉得有些愁人。  “禀陛下,国师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  门口随即便出现了一道雪白身影,释无机目光落在殷怀红润的脸上,顿了几秒后,然后伸出手把住他细白的手腕,在脉搏处轻轻摁了摁。  比他想象中吸收的要好些,如果不出什么大碍,他先天不足带来的毛病也可以痊愈,从此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殷怀见他这样,微微怔了怔,随即拉下脸。  旁边一直立着的重苍见殷怀神情,也是神色一沉,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殷怀的面相本就生的稠艳,但是完全不会让人混淆性别,桃花眼微微上挑,一旦冷起脸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谁许你碰朕的?”  在释无机面前,他更要做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面孔,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察觉了,这位国师大人可是会亲自做法送自己超度的。  平喜看气氛紧张,心中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别人他早就和殷怀站在一旁同仇敌忾了,可这可是国师,连太后娘娘的面子都可以不给的国师。  幸好释无机并没有丝毫不虞,只是微微垂下眼,语气平静。  “陛下恕罪。”  虽然说着求饶的话,但是他的表情却和这话没没有丝毫沾边。  殷怀还是纡尊屈贵的勉强放过了他,“下次不可再犯。” 第25章 不远处的殷誉北一袭劲装,翻身利落上马,动作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黑沉沉的眸子朝殷怀的方向望来,两人目光便直直的对上。  最后还是殷怀最先撑不住移开视线。  “皇上请上马。”平喜一脸谄媚的想要搀扶他上马,被殷怀给拒绝了。  “朕自己来。”  笑话,他要是连上马都不能靠自己上,那他还打什么猎,回家吃饭去吧。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扯住缰绳使力上马,结果因为脚下重心不稳还是一个踉跄,不过只是一瞬,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最后他右脚一跨,稳稳骑坐在马上。  结果便对上殷誉北似笑非笑的视线,想必刚才的那一幕落到了他的眼中。  他面皮一红,但还是强作镇定,又照例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场面话。  殷誉北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摸了摸身下马的鬃毛。  连骑马都骑不好,更别提打猎了。  他知道小皇帝身子骨弱,所以没想到他今年会参加狩猎。  最后礼官放炮一响,狩猎开始,殷怀一勒缰绳,一马当先,其余人骑马跟在他身后。  春日好风光,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匹匹骏马在山林中急驰,穿过丛丛荆棘。  殷怀一进山便和他们分散了,身边跟了一群寸步不离的侍卫,重苍充当侍卫头。  没走几步他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囚犯,脚上拴着沉重的镣铐,手腕也被人用铁链捆上了好几圈,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殷怀心中奇怪,这里不是已经被围住了吗?怎么还会有无关人员出现在这里。  他刚想发问,便看见身旁的一众侍卫都举弓对准了那人,只等殷怀发号施令。  殷怀听到耳边一阵惨叫响起,望去见竟然是和眼前人打扮差不多的囚犯,被一箭穿心,倒在了地上。  殷怀背上一阵寒意,原来这所谓的狩猎竟然是人猎!  他勉强稳住了心神,抬手示意身旁侍卫放下弓箭。  “走。”  “陛下,是猎物不和心意吗?”  “嗯,找下一个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般,但是身旁侍卫还是应是,只有重苍微微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  从隐秘的套话中殷怀得出,原来每年的狩猎大会就是人猎,被赶进山充当猎物的无非是牢里的死囚又或者是北戎的战俘之类的。  达官贵族进山猎人,然后割下他们的小拇指装在随手带着的袋子中,最后计数,最多者拔得头筹。  殷怀只觉毛骨悚然,他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会被当成人来对待。  没过多久又遇到了个同样遭遇的北戎人,他看起来年龄不大,青涩的面孔上满是惊恐。  殷怀看了一眼重苍,见他额上青筋直冒,下颔紧绷,一看就知道是在忍耐着什么。  “走吧,去找下一个。”  殷怀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放过了他,像是真的在找寻合适的猎物一般。  重苍神色微动,望着他眼神复杂,刚想说话,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神情骤变,大喝道:“别动。”  只见他面色凝重,抬手示意大家待在原地,四周安静了下来,风穿梭过树叶发出阵阵呼呼声。  殷怀刚想开口说话,重苍瞳孔便猛地一缩,脱口而出:“小心!”  殷怀一怔,眼前冷光一现,下一秒便只觉一股寒意朝自己袭来。  可随机便被一阵大力扑倒在地,重苍将他牢牢护在身下,死死的盯着眼前出现的一群黑衣人。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一众侍卫立刻严阵以待,神情紧绷,逐渐移动脚步把殷怀护在圈中。  隐藏在暗处的死士也纷纷现身,面无表情的盯着来人。  可黑衣人却丝毫不惧,他们每个人甚至连脸都未蒙上,面色苍白的吓人,神情麻木,眼里没有丝毫亮光。  他们像是被什么人操纵一般,举起手中的武器便直直的对准殷怀,然后猛地冲来。  保护殷怀的人立刻拼死反击,双方顿时打得不分上下,殷怀这里靠着人数隐隐胜一筹,可之后便显露出疲态。  这群黑衣人像是不怕疼不怕死一般,受了伤连眼都不眨一下,甚至连手被砍断在地,脸色也不带变,继续朝殷怀冲来。  殷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喊:“朝他们脑袋打,他们应该感觉不到痛,只有把脑袋砍掉他们才会丧失行动力。”  侍卫们一听连忙照做,发现果然有效。  眼看情况刚有好转,可黑衣人却越来越多。而且悍不畏死,一时之间根本甩不掉杀不完。  这边的侍卫和死士却越来越少,情况紧急,重苍也顾不了那么多,带上殷怀就想突出重围。  结果却被黑衣人偷袭,猛地刺中他的胸膛。血迹顿时晕染开来,大大的血洞。  “陛下,你先走。”  殷怀看了一眼四周情形,当机立断,“那我走了?”  “……”重苍咳嗽了几声,低声道:“快。”  殷怀也不磨叽,趁着周围人还在厮杀时,悄无声息的逃走。  他不傻。  不会在那里墨迹半天,也不会“不,我不走,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人”,这都是扯淡。  他冷静分析,知道自己留在那里没什么用,他们本就是保护自己的存在,自己安全逃脱,他们的职责才算成功,死掉的人也没有白费功夫。  而且自己先走一步,还能搬救兵。  这座山里到处都是打猎的达官贵族,碰到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还重要。  更何况重苍根本死不了,要知道他可是原著中重点着墨人物之一,要是死在这里他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他跑了不知道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树枝割破,乌发散乱,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血污,额上溢出薄汗。  胸口起伏不定,喘息声粗重不堪,正打算停下脚步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吓得他连忙回头看,这一看立刻险些魂飞魄散。  只见一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跟在自己身后,正举起手中弓箭,遥遥对准自己。  殷怀冷汗直冒,脑子里飞快转动,思考着该如何脱困。  他手里只有一把弓,可能在举起的功夫那箭就插在自己胸口上了。  正在他之时,一只利箭猛地破空袭来,直刺那人,正中那人的眉心位置,那人浑身一僵,随即骤然倒下。  眼看突然窜出的黑马要踩在自己身上,殷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向忽然出现的人。  只见殷誉北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完了。  殷怀心中生出恐惧,他万万没想到会碰见他。  现在荒郊野岭,自己身边又没有人保护,自己又对他很狗,他一向厌恶自己。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第24章 24  只见殷誉北一勒缰绳,他身下马扬了扬蹄子,鼻孔吭哧喷出热气,就在离殷怀脸不足几尺的位置,  那马不安分的踏着铁蹄,吓得殷怀撑着手往后挪了几步。  没想到下一秒手掌骤然一疼,低头一看,原来是不小心被什么划破了,看样子是一种不知名的花草。  殷誉北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下,扬了扬眉。  “我就说这边的血腥味怎么这么重。”  殷怀咬了咬牙,盯着他不说话。  殷誉北蹲在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没想到陛下会如此狼狈。”  殷怀也知道自己此刻模样落魄,于是强撑着就要站起来,嘴上小声嘟囔道:“那你还不快扶朕起来。”  他的语气比起平常软和了不少,因为现在自己处于下风,所以也不敢再拿出气势压人。  殷誉北也察觉到了,薄唇微勾,朝殷怀伸出了手。  他的手心朝上,骨节分明,看上去修长有力。  殷怀握住他的手然后借力站了起来。  “脚拧了吗?”殷誉北视线落在他的脚上。  殷怀被他目光注视着略微有些不自在,强撑着说:“……没有。”  “你身边那个侍卫呢?”  “……有刺客,重苍他们生死未卜。”  殷誉北站起了身,语气意味不明,“放心,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你那个属下放的信号,过不了多久山下的人就会找上来。”  此时天色将晚,临近夜晚的山林总是要寂静几分,只听得见林中飞鸟展翅的动静。  殷誉北语气淡淡,“想必现在其余人也找到了露宿点过夜,我们也找个地方暂时将就一下,明天一早就下山。”  山路崎岖,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下过雨的缘故,泥土有些松动,踩上有些不稳。  一路上殷怀不忘做些信号,以免山下的人找不到他们的落脚点。  因为脚伤,他强撑着走的十分艰难,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时。 第27章 他下意识的放开,然后又自嘲一笑。  不过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才把这么个玩意挂在身上。  一只只野狼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将他逐渐包围其中,对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洞穴的陌生人类不断发出的威胁低吼。  持续不断的聒噪似是终于让候在洞门的人感到了不耐,抬头轻轻瞥了一眼。  就在头狼突然暴起的瞬间,他手中把玩的石子猛地朝它的眼直逼而去。  下一秒头狼的眼被石子射中,立刻发出阵阵哀嚎声,连连后退。  “滚。”  那群狼见头狼受伤,也没有再多纠缠,当机立断的就选择了撤退。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洞内隐隐传来的断断续续声,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动静逐渐小了下去,殷誉北才唤了一声“陛下?”  洞穴内却没有丝毫动静,殷誉北皱紧眉头,转身进了洞穴。  进去后便看见地上已经一片狼籍,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殷怀跪伏在地上,微微垂着脑袋,乌发垂落在肩侧,双眼紧闭,嘴唇颤抖。  殷誉北眼神一紧,知道他这是意识不清咬住了舌头。  “张嘴。”  他捏起殷怀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随即将手指.塞.入他的口中,以免他再伤到舌头。  牙齿无可避免的磕碰上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时带来阵阵濡湿触感。  殷誉北另一只垂在身侧的的手微微一动。  殷怀大脑一片空白,面色迷惘,可当他重重咬上嘴里的手指,腥咸的血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刺激性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微微清醒了些,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于是又下意识的舔了舔手指上的血。  殷誉北见状眸色一深。  眼前人跌坐在地上,原本雪白的脸庞上染上了几抹艳红,不知道是他还是自己的血,十分妖异,偏生眼神纯真茫然,似浑然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此时落在别人眼里是何模样  殷誉北终于将手拿出,此时他的手指已经被咬的已经鲜血淋漓,可他却连眉毛也未曾皱一下,似是不以为意。  银丝牵扯了几下又断开,殷怀面不改色的替他擦拭干净。  殷怀意识逐渐回笼,此时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他努力得撑开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去。  只见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望过来。  殷怀眯了眯眼,因为逆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待努力看清后,不由微微一怔。  察觉到殷怀的视线,殷誉北也往洞口处望去,随即拧了拧眉。  柳泽?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样,沉静的目光注视着洞穴内的二人。  然后又轻轻一转,落在殷怀的身上。  半晌,才看见他唇角动了动,只听他微微提高声调,语气依旧温和。  “不用进来,我找到陛下了。”  显然是在和洞外候着的大部队说话。  殷怀面色迷惘的望着他,乌发散乱披在肩上,雪白的脸蛋还有红晕未完全褪去,衣襟也被蹭开一大片,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柳相……?”  殷怀终于认清了眼前的人,不由脱口而出,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殷誉北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然后扶好站定,侧头看着柳泽,挑了挑眉,语气低沉,意味不明。  “柳相大人看了多久?”  柳泽神色平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陛下受伤了?”  他仿佛对自己眼前的场景浑然不在意,没有问刚才那一幕为何发生,也没有问殷誉北为何在这。  率先问出的却是关心殷怀是否受伤。  殷誉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于是柳泽朝殷怀的方向伸出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来扶陛下吧。”  殷誉北冷着脸,视线落在他伸出的手上,却是一言不发,根本没有把怀中人交出去的意思。  “陛下?”  柳泽也不在意,只温声唤了唤被他禁锢在怀中的人。  刚清醒没多久,殷怀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只能慢半拍的抬起头。  他望着递到自己身前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  殷怀身子动了动,下一秒却察觉到身旁人力度骤然加重,抬头却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颔线。  “……放开朕。”  殷怀眼睫颤了颤,语气干涩。  刚才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现在只觉面红耳赤,哪里还愿意和殷誉北待在一起,只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逃离这。  殷誉北望着自己被挣脱开的手,微微搭下眼帘,看不清脸上神情。  柳泽伸手想要去扶殷怀,却被他微微避开。  看出他的抵触情绪,柳泽静静一笑,像是浑不在意。  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殷怀觉得挺丢脸,自己竟然在别人面前露出那样的一面,而且还被柳泽看见了。  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不过他猜测他也是刚到,因为他余光一察觉到了他的身影,便立马瞥去了。  万幸的是其余人都候在洞外,没有进来。  殷怀站在洞门前,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整理了一会自己的仪容,这才抬步继续往外走。  走出洞前殷怀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洞穴外的光像是照不进去似的,殷誉北大半个身体笼罩在阴影里,殷怀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一道宛如实质的视线牢牢的盯着他身上,让他顿觉如芒在背。  走到外面殷怀见到了不少全副武装搜山的侍卫,甚至连禁军都出动了。  殷怀一见阵仗如此之大,心中宽慰,好歹也是给足了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的面子。  “陛下!陛下真的在这!”  “呜呜呜呜呜您可吓死奴才了。”  他还没站定,平喜便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面上欣喜若狂。  “……”  殷怀的背努力停直,气势也拿捏了出来,握拳虚咳了一声:“不必大惊小怪,朕回来了。”  平喜又一骨碌跪在了地上,“呜呜呜陛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奴才长再多脑袋也不够砍啊。”  “重苍呢?”  “啊?”平喜泪眼婆娑,抬起头脸色茫然,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问一个奴才。  旁边的柳泽应道:“回陛下,那个侍卫没什么大碍,已经上了药止了血,应该不用多久就能醒过来。”  殷怀又问:“那群刺客有没有抓到活口?”  柳泽摇头,轻声道:“没有,仅存的几个活口也已经自尽而亡。”  “朕知道了。”  柳泽又是微微一笑,“无论如何,陛下平安无事就好。”  平喜听到这里仔细瞅了瞅殷怀,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像是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和平时不一样。  听到这话殷怀转头看了柳泽一眼,见他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沉静的凝视着自己。  这番话说的倒不像是在弄虚作假,如果刺客是柳泽派来的,那么只有……  “太后呢?”殷怀朝着跪在地上的平喜问道:“她老人家一定吓坏了吧,朕去给她报声平安。”  说完殷怀就径直朝前走去。  柳泽却没动,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平喜在一旁看着,视线不经意扫过柳泽的脸时,不由怔了怔,愣住片刻。  可等他稳住心神,再去仔细端详柳泽神情时,却什么都没发现,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  柳泽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淡淡的朝他扫了扫。  吓得平喜立刻收回视线,他赶紧跟上前面殷怀的步子,心里忍不住暗自嘀咕。  怪了,难道是他刚才眼花了,也是,柳相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下了山后殷怀却被告知太后听闻自己遇刺,一时间忧惧交加,竟然晕倒了。  下人通传后,殷怀便掀开帐篷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殷太后躺在榻上,额上敷着汗巾,面上没什么血色,似是没什么精神,一见到殷怀后,便两眼放光,挣扎着要爬起来。  “我的儿,我的怀儿,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你快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死了知不知道。”殷太后揪着殷怀的袖子,面色哀戚。  殷怀任由着他上下摸着,一直都没开口,殷太后也觉得不对劲,柳眉微蹙。  “怀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柳泽实在是狼子野心,平日里对朕不敬也就罢了,今日竟然敢对朕出手。”  殷太后眸色一闪:“怀儿,话可不能乱说,你的意思是……”  殷怀冷哼了一声:“不是他还能有谁,他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那群老头子对他马首是瞻,风头都快把朕这个皇帝盖了下去。”  殷太后心中微微一动。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殷怀改了口:“不对,御史那个臭嘴巴也像,恨不得天天参朕一本。”  “哦,对了,方阁老也有嫌疑,朕逼死了他的女儿,他说不定就对朕怀恨在心。” 第29章 释无机眼睫掀了掀。  “…….”  见他久久不开口,殷怀知道自己终于扳回一局。  释无机盯着他唇角挂着的笑意,眼神里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像是不明白他的喜悦从何而来。  殷怀回了自己宫中,很快就吩咐平喜去往释无机那送风梨香。  看着平喜出门,他又开始有些后悔。  这样和人对着干是不是有些太忘恩负义,不过随即一想,都说了是狗皇帝,自己怎么老有这些顾虑。  不过他这个狗皇帝当着,实在没有什么实权。  上面有个摄政太后压着,柳泽也不怕他,释无机不用说,至于殷誉北,更不可能了。  提起殷誉北,殷怀那日不过提了一句要给殷誉北选王妃,礼部便如同得了什么大令顿时以雷霆之速实施,速度快到险些让他怀疑礼部早已经拟好画像就等着这一遭了。  不过想来可能因为殷怀久久未有纳妃封后的动静,礼部那群人闲的发慌,早就想操办一场盛大婚宴,于是就把希望的苗头寄托在殷誉北身上。  一时之间名门贵女画像流水似的送入誉王府中,江伯看的心惊胆颤,唯恐惹恼了自家主子,到时火上浇油。  丫鬟跪在地上,双手高呈现画像,恨不得把头深深埋进地里好让人看不见,从牙齿缝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王爷……”  殷誉北大步跨入门槛,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下人,然后接过干净的巾帕擦了擦手,连眼皮子都没给地上的人一眼。  “扔了。”  “可是……这是陛下……”  听到这两个字,殷誉北的眸色深了几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画像身上,嘴角微扬,露出意味不明的弧度。  看见他笑了,江伯两眼一黑,更加战战兢兢,服侍了殷誉北这么多年,比起他冷脸,他更害怕他笑。  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笑,他便知道这位主子此刻的心情差到极点。  只见他微微弯腰捏起地上丫鬟的下巴,强迫她露出那张煞白的脸,说出的话却是轻声细语。  “我倒不知道府里的丫鬟还有如此多嘴的。”  “王爷饶命!”丫鬟面露恐惧。  殷誉北放开她,然后缓缓直起腰,唇角微勾,径直朝里走去:“你怕什么,呈上来吧。”  捡回了条命,丫鬟连忙膝行到他跟前,殷誉北坐在椅上,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把手,另一只手拿起丫鬟手中的画像翻着,心不在焉。  忽然他视线微微一顿,落在手中偶然翻到的画像上。  女子长得很好看,嘴角的笑容弧度一看就是名门闺秀。  这些都不是吸引他的地方,吸引他的是她的一双眼睛。  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偏偏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王爷可是中意这位姑娘?”  殷誉北抬了抬眼皮,面色有些发冷,不知道是因为这些画像还是因为他的话,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江伯连忙识趣住嘴,目光不经意掠过画像上的姑娘,也是一怔。  他怔完全是因为觉得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王爷,陛下来了。”  殷誉北抬眼望去,便看见殷怀被一群人围着众星捧月似的拥了进来,视线不由微微一凝。  殷怀本人满面春风,笑得十分欠揍。  他已经彻底从那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这次就是特意跑来他府上晃悠,重点是穿着龙袍。  只见他刻意整了整身上的精心挑选的金灿灿的龙袍,然后握拳干咳了一声,踱步到殷誉北面前。  “不用行礼。”殷怀摆摆手做出大度的模样,虽然殷誉北也没有什么要行礼的意思。  殷誉北注视着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谢陛下。”  重苍在殷怀身后死死的盯着他,他的父亲可是北戎的老熟人,当年交战吃了好几次苦头,甚至连老北戎王的腿疾都是因为他落下的。  不过这个殷誉北却半点没有像他父亲的模样,懒洋洋得没骨头似的,一副恹恹的模样。  殷誉北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北戎奴罢了。  殷怀拿出关怀属下的架势,语气中难掩兴奋,“如何?可有中意的?”  江伯闻言眼皮一跳,因为这话略略有些耳熟。  他刚才才问过,而且惹得主子心情不虞。  殷誉北看着殷怀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陛下很关心臣的终身大事。”他的声音低沉冷淡,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带了几分强忍的戾气。  殷怀却似恍然未知,刚想要拍拍他的手时,手上动作微顿,然后在拍上他的手的那一刹那,转了个方向,拍了拍他的肩。  只见他笑眯眯道,“这是自然,不说我,就连太后都记挂着誉王的终身大事,放话说到时娶新王妃可要大操大办。”  殷誉北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眼皮子搭着,听了殷怀这番话后语气并没有变丝毫。  “那就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关心了。”  殷怀看他这样,知道他确实心情不佳,一想到这个他心情就佳了。  看来自己这个狗皇帝当得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又说了几句火上浇油的风凉话,殷誉北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殷怀。  他一双眼眸黑沉沉的,一眼望过去那种浓稠的极致的黑仿佛要将整个人吞噬殆尽一般。  殷怀又被盯的又几分心虚,但是好在他表情管理一向在线。  他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再炫耀下自己崭新的龙袍就差不多收尾了。  于是他抿了口茶,结果动作幅度太大将茶水洒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刚好打湿了龙袍的袖口。  “啧……”殷怀皱眉,这样的翻车是他没想到的。  他身上这件龙袍并不是上朝用的,所以并不算十分隆重,但是确实是他常服里最闪亮的那一件。  平喜见他这样一下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此处出宫因为路程短,所以便没备其余常服。  殷誉北望了一眼,他的衣襟双层领被水浸透湿了一大片,白色亵衣下隐隐可见内里的雪白肌肤,微微凹起的锁骨。  只一眼,他就收回视线。  “看来要借誉王府上单衣一用了。”  皇上穿臣子的衣服,在殷怀身上竟然显得并不是十分荒唐。  不过身为皇帝岂能穿他人旧衣,所以换上的自然是崭新的干净衣袍。  殷怀在下人的服侍下换好了后,平喜又小心的把弄湿的龙袍收好。  皇帝穿过的衣服也没有再还给别人的道理,于是他霸道的把这件衣服充公的命运定下来了。  换好衣服后,殷怀又把折叠好的龙袍让给平喜抱着,平喜提前得了他的命令,一直抱着龙袍在殷誉北跟前站着。  一直到慢悠悠的喝完茶,殷怀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起驾。”平喜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等屋子里哗啦啦一波人走后,江伯忧心忡忡的问:“王爷,你说这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誉北转身往里走去,“他比谁都聪明,看的比谁都透。”  说完后又顿了顿,”也比谁都擅长装傻充愣。“  江伯一愣,这样的评价与他了解到的那些传闻大相径庭。  望着主子离去的背影,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即愣在了原地,只觉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不对,刚才他主子在意的那幅画像似乎长的像是…….  陛下。  ……  过了几日后,等重苍身体差不多好了,殷怀便又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伺候。  让他意外的是重苍的武艺也没落下,倒是比受伤前还有长进,他觉得有些稀奇。  “你怎么受了伤反而身手还比之前要好一些了?”  重苍又换上了侍卫的衣服,深蓝色劲装衬得他挺拔瘦削,乌发高高束起,面部轮廓要比常人深邃一些。  “……属下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闲着无事便自己又练了练。”  他的语气有些板正,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  殷怀也没在意,嗯了一声便也没问了。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凉亭前不知被谁搭起了秋千,转念一想,宫里又没有什么妃嫔,只能是长善。  秋千绳索结实柔软,打结系在了木板上,可以承担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殷怀看着起了兴致,于是试探性的坐上去了些。  “重苍。”他兴致勃勃的招呼着他,“过来推我。”  “是。”重苍垂下眼,低声应道。  他举起双掌抵住他的背脊,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手下人的单薄纤弱,还有隐隐传来的肌肤热度,不知为何,灼的他指尖微微发烫。  重苍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快点。”殷怀略显不耐的催促着。  重苍回过神,手上微微发力,推动殷怀往前荡去。  听到殷怀提高音量的不满声,重苍微微皱眉,沉声道:“可是万一……”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殷怀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重苍只得遵命照办。 第31章 殷太后察觉到了殷怀的注意力,眼神一闪,面上不动声色,等一曲舞毕,笑吟吟的朝殷怀道:“算算日子,怀儿今年该成年了吧,娶后纳妃一事倒不必着急,可到底还是需要个体己人陪着。”  此话一出,场中都似安静了片刻。  殷誉北手上举杯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直直地望了过去,眼神意味不明。  殷怀一听这话额角直抽,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下一秒太后便招着那位舞女上前,笑吟吟玩问道:“好孩子,你是叫什么名字?”  “奴婢凝春,是芳姑姑跟前学舞的。”  “长得确实漂亮,不怪怀儿多看了你几眼。”  殷怀微微睁大了眼,觉得很冤枉,可殷太后根本没有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直接拍板定就要把事情决定了下来。  殷怀心中警铃大作,此事绝对有猫腻,殷太后一向都是不愿自己和别人有染,恨不得到死都是个雏,免得又生下个什么皇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现在态度大转弯,说是好心他是打死也不信。  “不了,她虽长得出众,可并非儿臣心中所好。”  殷太后柳眉微蹙,语气已经有了不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殷怀叹了口气,拉过平喜的手,上下摸了摸,又捏了捏,语气暧昧不明,“哎,母后你也不是不知。”  听到这番话殷太后面色铁青,被握着手的平喜也脸色铁青。  下座的柳泽垂眼啜了口酒,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虽然也是笑,不过和之前的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殷怀旁边有个官员,朝旁边同僚感慨道:“太后的眼光确实不错,方才那女子手持红梅,当真是含雪红梅化出的仙子似的。”  殷誉北面色冷冷淡淡,视线轻飘飘的朝那个方向一扫。  那个官员便顿时一怔,他以为是殷誉北不赞同他的话,于是小心翼翼的道:“莫非是王爷见过更美的吗?”  殷誉北垂眼把玩着酒盏,脑海中莫名浮现了那人站在红梅树下的场景。  他接过自己递过的梅枝,哈出的白气氤氲了他稠丽的面庞。  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想到这里,殷誉北拧了拧眉,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想到这一幕。  “王爷?”  见殷誉北默不作声,旁边人又唤了一声,“到底如何?”  殷誉北回过神来,不冷不热的收回了视线,“不可相提并论。”  不过是云泥之别罢了。  蓬莱洲上专门修葺有供达官贵族暂歇的小筑水榭,殷怀住的更不一般,位于正中央的阁楼,便是他小住的住所。  蓬莱洲上面积不小,就在殷怀居住的阁楼周围百花齐放,不远处又有一大片树林,树林中央有一大片碧湖。  是夜,殷怀便出来散心,身边只跟着重苍一人,因为白日里他的所作所为,给平喜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重苍最近不知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老是在发呆出神,而且殷怀注意到了,他有意无意的在避开与自己的接触。  距离湖畔不远处有一四角高楼,飞檐斗拱,掩映在密林之中,比起其余人的住所,显得格外偏僻静谧。  听到楼下湖畔传来的动静,正坐在窗边独自对弈的殷誉北视线淡淡扫过,当看到殷怀的身影时,不由微微一怔  “……公子,公子请留步。”  殷怀走在湖中游廊上,便听到身后有道急迫的呼喊声。  他不由一怔,转头一看,便看见一位穿着华服锦裘的公子哥,正急吼吼的追上自己,拦在他的面前。  殷怀心中狐疑,“你是谁?”  既然能在这里,就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想必是哪家朝廷官员带上来的弟弟或者儿子之类的。  莫云度咽了咽口水,只觉心跳如雷,难掩欣喜激动。  眼前人披着深色披风,更衬的肤白胜雪,乌发垂落至腰间,整个人如同天上瑶池中幻化的妖物一般,乍一看分不清是妖还是仙。  正是那日在禅寺中见到的少年,想到这里他眼神流露出几丝狂热痴迷  “公子,我找了你好久……”  重苍早在他伸手要的那一刹那,便作势将殷怀护在身后,面色冰冷。  莫云度却连丝毫眼神都没分给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好不容易寻到的少年。  自从那日碰见了他后,他便魂不守舍,都要让他险些怀疑那日在寺中见到的少年,是幻化出人形的精怪,不过转念又一想,那可是佛堂所在的地方,就算是,也是仙,而非妖。  因为不知他姓名,于是他每日都跑到寺庙中去等他,搞得他父亲还以为他看上了寺庙中的秃驴。  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能够再看上他一眼,见上他一面,若是能够再和他说说话,就是让他当场死掉他也心甘情愿。  没想到老天怜悯他,在今天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真的又遇见了他。  “……”  他们一行人立在湖畔,没有察觉到这一幕被不远处高楼上的人影尽收眼底。  殷怀眨了眨眼,有些迷惘,因为他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相关的印象。  “你是谁带来的。”  “家父莫侍郎。”  殷怀哦了一声,原来他就是莫侍郎的儿子,不过之前的宴席怎么没见到他。  “你有什么事?”  殷怀眼神流露出几丝不耐,就差把“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朕就砍了你的脑袋”写在脸上了。  莫云度却无知无觉,因为他没去参加宴席,他父亲说他这张嘴去了也是给他惹事,所以便让他待在休息的地方,这个时候他才被放出来。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殷怀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了寻常人家养在身边的小绾。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英俊的脸恰到好处的一红,嗓子没来由的有些发颤。  只见他眼神飘忽,起初不敢往他身上落。最后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这才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不无热忱道:“……你……你跟了我吧。”  殷怀闻言一怔,随即面上轻声一笑:“你好大的胆子。”  可当他不笑时,又更是让人提心吊胆。  一旁的重苍听到了莫云度的话,身子明显紧绷,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我是真心的,我会对你很好的,你就算要天边的月亮我也会给你摘下来。”  这个走向是殷怀没有料到的,他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朕没有断袖之癖。”  “……..”  听到“朕”这个称呼莫云度的表情明显放空,他怔住了,然后艰难的用眼神扫视殷怀身上的衣服,透过厚厚的披风遮掩,依稀能够看见袍子上微风赫赫的金纹。  他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紫,最后变成一片惨白。  只听他讷讷道:“……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十分难看。  “陛下饶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殷怀觉得有必要给他父亲打一下小报告,依莫侍郎的性子,他不被打断腿才怪。  望着莫云度失魂落魄的背影,殷怀微微皱了皱眉,从刚才起他就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总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冰冷视线环绕在周遭。  “陛下。”  身后的重苍叫了他一声,殷怀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重苍的五官轮廓笼罩在月光中,静静的站在那,看不分明脸上的神色。  殷怀不明白他瞧着自己干什么,只照常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我们回去吧。”  没想到他的手却被重苍反手握住,他微微垂下眼,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怀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却发现他力度之大,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了?”  重苍望着他,漆黑的眼眸中隐隐泛着漂亮的蓝色,如同草原上的孤狼,亮得出奇。  “陛下曾经许过我一个承诺。”  殷怀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手,“你是害怕朕食言?放心,朕没有必要对你撒这种慌,只要在朕能力范围内,自然会允诺你。”  重苍却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  高楼之上。  江伯仔细的窥着殷誉北的脸色,屏气凝神的指挥下人收拾着地上散落的棋子。  殷誉北面色阴沉,目光径直落在那道明黄身影之上。  那种被人注视着的不舒服感又来了。  殷怀微微拧眉,想要搞清楚这种感觉的源头,四处张望,最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上方望去。  待看清后便是一愣。  只见殷誉北站在高楼之上,正居高临下的望他的方向望来。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他和重苍交握的手上,神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北子哥还没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受,等察觉到时就是宠妻属性觉醒之时,四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是追妻火葬场,猜猜么么感谢在2021-06-0901:38:42~2021-06-1000: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蒹葭苍苍2个;actrecklessly、人比花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川50瓶;白荟10瓶;维他命豆奶、路子野6瓶;傀引3瓶;桃之鸟鸟2瓶;见微、阿絮、凌狼冰星、啵啵取消赞~、兔牙不啃茄子tlin1005、柏舟、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下一秒殷誉北应该也发现了,因为随之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心跳如雷,已经开始绝望了。  心里开始想着要怎么钻出去才能显得不失体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殷誉北竟然站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听到关门声响起,殷怀这才敢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他还不忘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时时刻刻注意维持自己的仪态。  临走之前他瞅了几眼桌上精致的吃食,收回视线,走到门口,又顿了顿,还是回来拿了块紫薯糖糕咬了一口往前走去。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殷誉北站在门口,正望着自己,一脸似笑非笑。  殷怀看见他漆黑眼眸里盛着的笑意,不由一怔,随即意识过来后,面上飞快的滚烫起来,有些尴尬无措。  殷誉北慢悠悠道:“陛下若是想来臣的屋子参观,说一声就行,大可不必如此。”  他挡在门口,殷怀退后了几步,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没想到这个举动却像是激怒了殷誉北一般,只见他面色一沉,上前攥住了殷怀的手,皱了皱眉。  “陛下为何躲我?”  殷怀心中有些慌乱,哪里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于是想要故意冷脸,“你这是在质问朕?”  殷誉北沉默不语,视线落在他嘴角黏着的糕渣上,放开了攥着他的手,朝着他唇角的方向移去。  殷怀不知他想干什么,作势就要扬起手掌。  他也不敢真打,只是想吓唬吓唬殷誉北,哪里想到他根本不吃这一招。  只见他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殷誉北看他脸色涨红,微微勾了勾唇,倾身向前俯在他的耳边,轻声一笑:“难道是在害怕我发现你在装模作样。”  殷怀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不怕自己吗。  他讷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殷誉北笑了笑,迈步渐渐向他走进,殷怀见状又往后退了几步,他心中忐忑,  遇到不会解决的事,他一直都是靠身份糊弄人,但是却从来没想过有不管用的这一天。  “陛下你猜太后在想什么?”  殷怀退无可退,步履微微有些踉跄,忽然脚下一顿,后膝窝碰到了床沿,便顺势坐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殷怀知道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不管是太后还是柳泽都比他说话管用,那些朝臣也只是对他表面敬畏,内心都不以为然。  毕竟就算他时不时发疯要罚惹自己不顺心的人,前提也是殷太后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关系到紧要之人,殷太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比如说眼前的殷誉北。  殷怀心中微微有些慌乱,感觉到目前的局势开始不受他的掌控,不由开口喊着外面的人。  “来人……”  话音未落就被人捂住了嘴,殷怀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他会这么胆大包天,于是连忙挣扎了起来,对他又踢又咬。  哪里知道殷誉北的力气大的吓人,顺势将他压在了床上,牢牢的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殷怀望着自己上方的人,怒视道:“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殷誉北却置若罔闻,像是丝毫不怕,伸手抚上了他的乌发,动作轻柔的在指尖绕了几转,感觉到身.下人在微微颤抖,目光沉沉。  “陛下刚才是想叫你那个侍卫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两点钟码的,太瞌睡了状态不太行呜呜呜,所以今天修了一下呜呜呜,文案上的内容我还没写,我觉得有小可爱已经忘了文案上的内容了哈哈哈哈,我会安排在后面哒,点击就看小皇帝在线翻车感谢在2021-06-1000:07:24~2021-06-1101: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啊啊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酱、雁上云霄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74473011瓶;苏妄10瓶;傀引5瓶;熊酱3瓶;胖嘟嘟的小熊猫、qiangqiangqiang2瓶;兔牙不啃茄子tlin1005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8章 28  殷怀咬牙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你疯了。”  现在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殷誉北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最可气的是他连他发疯的理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殷誉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垂着眼注视着他,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看他充耳不闻的模样,殷怀决定再挣扎一下,“再不放开朕真的要砍你的头。”  半晌,才缓缓响起他低沉略显冷淡的嗓音,像是没什么所谓。  “陛下若想砍那砍便是。”  殷怀心中一噎,他是不是吃准了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这么嚣张。  殷誉北凝视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原本雪白的肤色的肤色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因为气愤羞恼,桃花眼中像是也泛起了水光,波光涟漪。  他心跳莫名露了半拍。  “你哭了?”殷誉北微微拧眉,脸上神情复杂。  殷怀闻言愣了愣,随即连忙否认,“胡说!”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哭了,应该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敏感,再说了就算是哭,也是被殷誉北给吓哭的。  殷誉北却没说话了。  殷怀咽了咽口水,正当他心中惴惴不安时,便看见殷誉北垂着身侧的手动了动。  殷怀见状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侧头躲了躲,哪里想到他的手却落到自己的眼角,动作轻柔的拂去了他的泪珠。  殷怀下意识的闭眼,指腹缓缓摩挲过眼皮,让他眼睫颤了颤。  殷誉北捻了捻手指,随即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中清晰的映着身下人的倒影。  殷怀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怒火,“你为何要这样对朕。”  若是恨他的话,有一千一万种折辱他的方法,殷誉北偏偏挑了殷怀其中最不理解的一种。  他是真的没有断袖之癖。  闻言殷誉北微微一怔,随即拧了拧眉。  殷怀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嘴。  他瞪大眼睛,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只见殷誉北微微侧头望向屋外,凝神聆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谁?”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后,便传来一道清朗温和的嗓音。  “臣有事要找王爷相商。”  殷誉北眉头紧蹙,随即大手一挥,用薄被将殷怀几乎整个人罩在了下面,此刻殷怀还能露出一张脸,见他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  于是他垂着眼,做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安静一些。  殷怀面色一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被柳泽发现了自己在这里,还是这样出现,那便真的完了。  殷誉北将薄被扯上去将他彻底盖住,然后坐在他跟前,沉声唤了一句,“进来吧。”  随即屋门被人轻轻推开,殷怀躲在被窝里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心中忐忑,紧接着便听到屋内响起柳泽独有的温润嗓音。  “见过王爷。”  殷怀最佩服柳泽的就是他对谁都周到有礼,进退有度,对殷誉北的态度,丝毫不会像朝中其余捧高踩低的人一般。  殷誉北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发问:“柳相有什么事吗?”  殷怀凝神听着,原来是西南大旱的事,当地民不聊生,匪患频发,当地的官员却瞒的死死的。  原本以为朝廷的拨款下去能够稍微缓解一些,可最终果然如殷怀当初所料,效果微乎甚微。  柳泽不愿坐视不理,便想和殷誉北商量着禀告给上面的人。  当听到闹灾地点是“蘅洲”两个字眼时,殷誉北眼皮子抬了抬,冷冷淡淡的注视着他。  柳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冰冷态度,从容一笑,“此事要成还得多劳烦王爷相助。”  殷誉北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床上的微微隆起,顿了顿,缓声道:“陛下不会听我的话。”  柳泽微微一笑,“臣指的不是陛下,是太后娘娘。”  殷誉北视线这才投向他,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躲在被子里的殷怀也是一愣,随即心里有些感慨,他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实权,即使有些权力,也是太后顾念着他到底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殷誉北神色冷淡,又道:“你为何要来找我?”  柳泽笑了笑,只温声道:“先王爷心为国,若是在世也不想看到百姓如此遭难。”  殷怀听着这话,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不相信柳泽会因为这种理由来请殷誉北帮忙谏言。  难不成是真的看中了殷誉北身上忠臣之后的光环,拿着他打感情牌。  ……还是在试探些什么。  柳泽面上含笑,也不在乎殷誉北此刻的沉默,像是笃定他会帮自己,面上从容不迫。  正在他再欲张开说话适,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床上,随即微微一凝。  殷誉北见状下意识的蹙起眉头,转头看去,见有丝丝乌发倾泄而出,应该是刚才没有遮掩好。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的前面。  “只不过是身边养的玩意儿,柳相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柳泽怎么会听不懂,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语气温和。  “那臣先告退。” 第35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9章 29  殷怀被他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他,眉间微蹙,“怎么了?”  重苍喉结上下滚动片刻,然后生生逼自己移开了视线,语气闷闷的。  “没什么。”  殷怀听他这样答也就信了,缓步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  “你既然没事就来帮我揉揉肩膀。”  他面上带着倦意,打了个哈欠,嘟囔了—声,“腰酸背痛的。”  重苍眼神顿变。  这时平喜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连忙狗腿子的说:“陛下,让奴才来吧,奴才的技术可好了。”  殷怀思考了—会,“也行。”反正也差不太多。  他—边说—边继续往前走,平喜连忙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  殷怀回到了龙鸾殿,洗漱后就上了软塌,打着哈欠,困意来袭。  当他眯起眼看到进来的人影时,愣了愣,有些疑惑,“怎么是你?”  不是平喜要来的吗?  重苍微微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微微屈膝蹲下,替殷怀退下足袜。  “他不来了。”  听到他简短的回答,殷怀心里还是犯嘀咕,平喜那小子会放过拍马屁的机会?他不相信,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眯了眯桃花眼。  重苍这才抬起眼,飞快的看了他—眼,又垂下头。  殷怀又嘀咕着催促了—声,他这才动了动,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伸手替殷怀揉捏着肩膀。  “……”  不知是不是错觉,殷怀总感觉他的力度比起平常要重了些,于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的嘟囔了—声。  随即便感觉到身旁人手上—顿,真的放轻了力度。  殷怀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背靠着软塌,头逐渐歪斜,熟睡了过去。  重苍的视线缓缓上移,掠过他的脖颈,—路来到了他的唇上,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滚动。  下—秒又像是被火烫着了—半,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殷怀彻底进入梦乡,重苍沉默的站在原地不知看了他多久。  直到门口响起平喜尖酸的声音,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挪开自己的手,将他放平在软塌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誉王府内。  雅室内两个人正在对弈,殷誉北手心里捏了黑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眼神落在棋盘上。  “赵将军,你猜这盘棋最后会是谁赢。”  赵青面容刚毅,“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殷誉北用棋子敲了敲桌面,“这盘棋光靠我—个人下自然不行,可不能缺了赵将军。”  赵青沉默片刻后,道:“为了大殷,我只选择适合做那个位置的人。”  在他看来,殷誉北有能力也野心,能够坐好那个位置,所以才愿意帮他。  他顿了顿,—板—眼道:“陛下确实不适合当皇帝。”  他这话说得实在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到了便是砍头大罪,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殷誉北眸底闪了闪。  “太后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她赐了—名宫女给皇上,说不定这会子正在求神拜佛保佑皇孙顺利诞生……”  话还没说完,对面—直垂眼看着棋局的人猛然抬头,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时候的事?”  赵青说:“我听人传的昨晚陛下就在那个宫女那歇下了。”  殷誉北不说话了,视线落在窗外的红梅上,冬日里只有那几抹艳色增添生机,有花骨朵窜上枝梢,被片片花瓣包裹其中。  他不笑时面上总是阴郁冰冷,薄唇压得很低,紧紧抿着,眼里似有化不开的浓稠暗色。  不过只有—瞬。  很快他的表情又像是恢复了常色,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他微微垂眼,将手中棋子—把扔进棋篓,“我知道了,”  下完棋后赵青在江伯的护送下走出了王府,走在游廊时,他望着经过的那—园红梅,随口问了—句:“对了,你们王爷怎么想的把雅室迁到梅园里。”  江伯讪笑:“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下人能猜的。”  送走了赵青后,江伯又重新回到了雅室之中,看到窗前榻上斜倚的人影,他微微垂眼。  面上的棋局已经是七零五散,地上掉落—地棋子。  江伯见状微微皱眉,心里那个奇怪的念头又浮上来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问出口,“主子为何会如此在意皇上。”  毕竟在他看来,这位主是迟早要被从皇位上拉下去的,下场如何还不好说,总归不会是好结局。  殷誉北闻言脸色有—瞬间的怔忡,随即拧紧了眉头,冷声道:“他和你们想象的不—样,没那么蠢。”  江伯小心翼翼发问:“那主子是想以防计划出什么变故吗?”  殷誉北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还是想先接近皇上,谋取他的信任,对付柳相和太后……之后再反水?”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那张和皇上太过相似的画像……他真的不愿意回想。  殷誉北心烦意乱,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语气微微有些不耐,冷声道:“我自有打算。”  江伯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能闭了嘴。  殷誉北站起身,又径直朝前走去,只丢下—句话。  “吩咐下去,准备进宫。”  江伯不敢多想,连忙低头,“是。”  上朝这件事对于殷怀来说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了。  往龙椅上—坐,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这才有几分当皇帝的实感。  不过今天的朝堂有些新鲜,比平日里要安静—些。  —切原因只因为站在最角落的那个人,即使他—言不发,也存在感十足,占据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因为上朝的缘故,殷誉北没有作平时的劲装打扮,只见他—袭玄色长袍,黑发也未扎起,懒洋洋的散落下来,额前戴着护额,倒不见了平时的少年气,多了几分凌厉。  朝堂上站着的人因为他也有些不自在,倒也不能单纯说是怕他,更多的是不待见他,不明白为什么—向称病不来上朝的人,为什么又心血来潮跑来了。  殷怀也觉得纳闷,不过他没有直接问出来。  可他不发问,偏偏殷誉北不放过他,下了朝后他本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休息—小会,刚在御花园亭子里坐下,便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坐在石亭里喝了口暖茶,身上披着雪白大氅,为他抵御了不少寒气。  这几日实在有些冷,于是他把下巴埋进脖颈周围松软的毛领中,看向对面径直落座的殷誉北,语气懒洋洋的。  “你入宫到底有什么事。“  殷誉北也不废话,直接直入主题,“太后与陛下说了什么?”  被这么发问,殷怀觉得自己又必要拿出龙威了,于是拉下脸冷声道,“誉王,记住你的身份。”  见他像是发怒,殷誉北脸上波澜不惊,冷声道:“陛下有没有听说过韦后立帝的典故没有。”  相传韦后自己想称帝,可赌不住朝堂上那群老顽固分嘴,太子也安然健康,于是她便让太子诞下长子。  可诞下长子没多久,太子就因病去逝了。  韦后只得代理朝政,扶持幼帝,并承诺等幼帝成年会将大权交回,朝中大臣对韦后有所改观,并把希望寄托在幼帝身上。  可幼帝三岁时也因病去世了。  这下朝中的人彻底说不出话了,韦后也只能在这个时候顺世事顺民意上位,那把龙椅坐的名正言顺。  殷怀心中—动,“你是什么意思?”  “陛下想的什么意思,臣便是什么意思。”  他说完这话后又扬了扬唇,语气却是冷冷的,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意味。  “不过我倒是高看了陛下,竟然真的会没有察觉。”  “放肆!”  见他越说越出格,殷怀不由板起脸,怒目而视,抬手就将手中茶盏砸在他头上。  伴随着清脆的破响,茶盏顿时化作碎片四分五裂,茶水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和渗出的血迹掺合在—起,看起来十分可怖。  “…….”  他怎么不躲?看他这样殷怀有些慌了,他本来就是准备做做样子,还刻意放慢了速度扔过去,没想到他却不躲不闪。  殷誉北手摸了—下脸,垂下眼看着上面鲜红的血迹,直直的抬眼望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冷冷的,却又仿佛又带着什么别的情绪。  “……..”  殷怀不由眼神躲闪,环顾了—下四周,确定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才有拿出气势,鼓足勇气瞪着他。  “看什么看,谁允许你直视朕的?” 第37章 他心里有些感慨,看来自己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听,  而这时另一边的皇宫里,平喜蹲坐在龙鸾殿前的台阶下,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自己升官后要买的大房子,正在他越想越开心时,远远地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道玄色身影。  “……誉王殿下。”他连忙站了起来,跑到他跟前讪笑了几声,“怎么今日想起进宫了啊。”  殷誉北冷冷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庞,“听说陛下又病了?”  “确实如此,国师大人说要静养,现如今实在见不了人。”  殷誉北拧了拧眉,沉着脸问道:“不是说国师已经治好了吗  “这……”平喜眼神开始左右躲闪,“……奴才也不知道,反正陛下就是突然病了。”  看殷誉北沉默不语,他心中又灵机一动,为了加大渲染突出自己话的真实性,开始胡言乱语,“陛下还吐血了,真的,誉王殿下你是没看见,陛下还疼的死去活来。”  话音刚落,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察觉到旁边有人掠过,一脚踹开了龙鸾殿的大门。  平喜见状脸色惨白,他哪里想得到殷誉北会如此大胆,也没想到他会跑来看皇上。  毕竟皇上已经走了快两日了,并没有什么人过问他的病情。  大概是因为皇上他以前经常如此生病大家,都习惯了,连殷太后都不怎么过问。  所以这两天都风平浪静,哪里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他脑海里已经能够预见大房子飞走的场景了,但还是决定挣扎一下,开始睁眼说瞎话。  “……陛下已经歇息了。”  殷誉北置若罔闻,扫过空无一人的床塌,凌厉冰冷的目光直直的朝他射来,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  “陛下在哪?”  平喜被他瘆人的视线盯的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忘坚守阵地。  “奴才实在不知道。”  殷誉北厉声道:“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见他面色阴冷的盯着自己的瞧,平喜有些认怂的缩了缩脖子,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答令他不满意,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想起殷怀临走前交代的嘱托,说如果实在瞒不住的话就老实交代,反正别人又不会因为他微服出访就治他的罪。  于是平喜咽了咽口水,挣扎半天最后还是心一横眼一闭。  “陛下去了蘅洲。”  殷誉北眉头紧蹙,冷声道:“他去那干什么?”  那里现在正乱,还有不少北戎人夹在其中想要浑水摸鱼,可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不知道。”平喜老老实实的摇了摇,这他是确实不知道。  “和谁一起?”  平喜又回答:“国师大人。”  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哦对了,还有重苍。”  “……”  ……  殷怀一行人越往蘅州走,所见之景便越荒凉。  土地干涸皲裂,枯树奄奄一息的努力伸展枝桠,想要找到哪怕一滴水,地上还有不少动物的尸体。  快到蘅洲城时,便看见一群面黄肌瘦的人聚在一起,有老人,有小孩,也有青年妇女,都围着一口大锅。  “停下。”  见到有马车驶来,一群人面色麻木的望了过来,眼神空洞。  锅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怪味,殷怀下车后,走进才发现大锅里煮的是什么,竟然是动物的尸体,表皮已经被烫熟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腐烂过的迹象。  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殷怀让人重苍拿了一些干粮,问:“你们是要到哪去?”  他穿着月白长衫,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只听着声音悦耳清冷。  为首的老者见到他,眼里恢复了些神采,总算像个人,说话的声音嘶哑得要命,“官府不管我们,我们只好去投奔别人。”  “谁?”  他没有说话了,反而是旁边一个嘴快的年轻人先冒出来了一句,“去小香山找燕军。”  老者冷冷的看了一眼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像是自觉失言,连忙闭嘴。  他这才收回视线,朝殷怀深深的鞠了一躬,不打扰贵人赶路了。”  殷怀心情有些沉重的上了车。  沉默片刻后,他看向一旁面色沉静的释无机,问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  释无机垂下眼,轻声道:“陛下,我只是观棋者,非下棋人。”  殷怀:“…….”  到了衡州城后,他又发现城内看上去没什么异样,街道两边摆满小摊,茶楼酒肆林立,街上人头攒动,虽然比不上别处繁华,但是并没有想象中荒凉。  不过也是,旱灾影响的是农民的生计,城内的人又不是以种田为生,最多影响物价,日子紧巴的顶多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和城外的人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这里靠近边境,往来的外邦商人在城中并不少见,甚至还有北戎人出现在其中,不过明显是商队打扮。  殷怀不由感慨,“果然是天高皇帝远,都知道大殷和北戎交恶,可这里的州守却放北戎人大摇大摆的进城。虽说只是商队,但未免太掉以轻心了。”  他又叫住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串冰糖葫芦,假装随口问起了他,“你们这州守的府邸在哪?”  小贩数了数铜板,头也不抬,“往前走左拐第二个路口进去再直走后右拐就是了。”  “…….”  他现在没什么胃口,看了看重苍,想起上次他无意间撞见有其他宫的宫女送给他些吃食点心。他拒绝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就只剩另一个人了。  念及此,他把手中的糖葫芦递释无机,笑得十分真诚,“我觉得国师应该喜欢吃这个,所以特意买给你。”  释无机终于有了反应,淡淡的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糖葫芦上。  “…….”  殷怀叹了口气,微微垂眼,神情有些伤感。“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没有关系,就是……”  语罢,他长长的叹息一声,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他想释无机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哪里知道人心险恶,果然中了招。  释无机微怔,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手上,随后垂下眼睫,“……多谢圣上。”  看到他真的从自己手中接过了冰糖葫芦,殷怀有些得意的咧起嘴角。  还说不喜欢,这不是很喜欢嘛。  既然知道了怎么走,一路七拐八弯,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郡守府邸前,结果刚敲了门,从里面探出来张仆人的脸,警惕问他找谁。  “我们是殷都来的。”  仆人脸色大变,“你们也是?”  “还有谁来了吗?”  “对,还说是上面派来的钦差大臣,正在里面和老爷说着话呢。”  他一边答一边在心里嘀咕着,穿着青衣服的那个一进来,他家老爷就顿时变了个人似的,他从来没见过他家老爷有那么狗腿子的一面。  怎么这会又来一个。  殷怀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一愣:钦什么差?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派了谁来,别是个假冒的骗子,堂堂县守,怎么会上如此拙劣的当。  殷怀和重苍面面相觑,最后殷怀先迈出一步,掏出一块牌子,还没来得及让他去通传,极有悟性的仆人一看牌子上的龙,就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把门大打开,恭迎他们几人入内。  于是殷怀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在下人的带领下,终于被领到了目的地,是一间清雅的外堂,一看就是用来见客的。  不等下人开口通报,殷怀便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自己推开了门。  只见屋内坐在两道人影,其中一个看模样打扮应该就是此地州守,他此刻正堆着满脸笑意,点头哈腰的朝着另一人笑。  另外一个殷怀无比熟悉。  一袭天青色长衫,正举盏品着茶,面容清俊淡雅,不是柳泽又是何人。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朝着门口望来,面上含笑,待看清殷怀后,目光微顿,神情略微有些诧异。  “陛下?”  殷怀:“……..“  作者有话要说:  怀怀其实微服出访主要是怕太后和当地官员发现~我们的北子也要千里追老婆!感谢在2021-06-1400:25:14~2021-06-1500: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陈白露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薄娘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池83瓶;42288955、烨情10瓶;熊酱4瓶;花薄娘2瓶;大橘为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1章 31  殷怀硬着头皮迈了进来,“柳相怎么也在这?”  怔忡之后,柳泽也回过神来,望着殷怀,脸上含着笑意。  “是挺巧的。”  殷怀尴尬的面皮发烫,只能哦了一声。  号称生病的自己又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蘅洲,不知道柳泽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39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薄娘、灵儿、4916648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嘟嘟的小熊猫、花薄娘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32  殷怀心中一沉,四少爷?看来他们背后还有人。  他被一左一右押着往外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下,然后被人推了进去,他双眼被覆,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他也安心了下来,因为这说明他们没有杀自己的打算。  过了大概有几株香的时间,又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自己又被人押着带了出去,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喧嚣,随即响起了几个声音。  “公子,我们抓到了朝廷来的狗官。”  “还别说这狗官长得细皮嫩肉的,比我们这的女人还好看。”  “…….”  殷怀双眼被遮挡住,看不清他们口中的人是和模样,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自己跟前站定。  即使看不见,他也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打量,殷怀咽了咽口水,决定再挣扎一下。  “你们抓错人了,我真不是什么狗官,我是周家商队里的。”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殷怀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的攥紧深陷入掌心。  就在他以为面前人不会说话时,骤然间响起了一道冷淡的沙哑嗓音。  “抓错人了。”  “啊?大哥说就是他,没有穿错人。”  殷怀的心莫名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人来一句抓错人了,他不是狗官,是狗皇帝,到时恐怕这群人得把他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好在那人说了这句话后,顿了片刻后,说:“把他放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因为这人的嗓音他实在有些耳熟,不知道在哪听过。  “可是……”  “少爷,现在不能放,外面到处都是搜人的官兵,现在不能出去。”  另一人搭话道:“等他自己走出去呗,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是他的造化了。”  “依我说那么麻烦干什么,直接杀了完事。”  那个人没有说话,殷怀心又被提了起来,颤颤巍巍,生怕他被说动一刀子了结自己。  “把他带下去。”那个人的嗓音再次响起,殷怀敏锐的捕捉到,因为那低沉略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在一众粗犷的声音中格外突出。  殷怀又再次被押了下去,不过关押他的地方似乎给换了,甚至还有一张床,只不过他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摸索着坐下。  重苍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这群人非常警惕,一直都遮住自己的眼睛,而且说话也非常谨慎,从来不以名字称人,也没有暴露什么重要信息。  所以现在他对身边的环境完全是一头雾水。  唯一一个算得上特殊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四少爷。  不知为何殷怀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嘎吱”一声的开门动静打破了他的沉思,  “这位公子,我们大哥想见你,请你随我们来一趟。“  耳边响起了一道稍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和之前相比明显要客气许多。  殷怀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扶着不由分说的朝外走去。  他这几天完全是被严加看守,甚至可以说是贴身监视,就连睡觉都恨不得有人守在一旁,殷怀庆幸自己眼睛被遮住,不然的话两个人时候大眼瞪小眼。  即使隔着白绫,殷怀还是感觉到了外面的日光强烈,应该正是晌午,因为透光的原因,眼前出现了几道模糊身影,然后就被人引着往某个方向走去。  因为双眼被缚,他的听力灵敏了许多,经过某处时似乎依稀听到了操练的声音,他心说这群人竟然还懂得如此训练,而且从掳他的人的身形来看,身强力壮,说不定比起禁卫军都当惶不让。  正沉思着,头上不知道被什么给砸了一下,传来的钝痛感顿时让殷怀回过神来。  “呸,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害死那么多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说话的人听起来是个老伯,苍老嘶哑,言语之间带着深深的怨恨。  殷怀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怔,这不是那日他们在衡州城外遇到了那伙逃难的人里的吗?  他对这个老伯有些印象,当时他宽慰说马上就有赈灾的官员到了,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做他话,原来是根本不相信朝廷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大概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那个所谓的三十六座大山里的小香山,窝藏着流民土匪的地方。  没想到竟然意外的知道了自己所在之处,殷怀心跳如雷,生怕被人看出异样,努力放松身体。  那个老伯似乎还不解气,拿起石头又要往他身上砸。  殷怀旁边的郑二看到了正想阻止,就率先被人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殷怀一怔,这是那个四少爷的声音。  那个老伯似乎很尊敬他,讷讷的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便响起他冷淡的嗓音,“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郑二见他又看向自己,连忙解释,“大哥想见他。”  “不必了。”  郑二愣了愣。  殷怀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他挺害怕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的。  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人牵起手往前走去,那只手宽厚干燥,指腹似乎还带着薄茧,但是却不暖和,微微发凉。  殷怀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干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响起了推门的声音,殷怀跨进了屋,因为双眼被遮,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显然不是话多的人,只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沐浴。”  殷怀一愣,脑海里浮现了个什么古怪的念头,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那人明显察觉出了他的动作,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扬了扬嘴角,殷怀看不见,只听到耳边响起的低沉笑意。  “你多久没沐浴了?”  殷怀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忍不住一红,确实,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沐浴了,这才爱干净的自己来看是无法想象。  不知道有多狼狈,才惹得他主动开口让自己沐浴。  于是他消除了顾虑,这当他准备脱衣服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虽然眼前一片漆黑。  “你要在这吗?”  那人道:“我要在这看住你,以防你逃跑。”  “……”  算了,殷怀心里安慰自己,都是男的没什么大不了。  他安心的沉下了水,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落在旁人眼里是何模样。  他微微靠着木桶里,双眼缚着白绫,乌黑发丝缠绕在颈间,他人本就生的白,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气氤氲,唇上多添了几分血色,浓稠的艳丽之态让旁人看了就会移不开眼。  殷誉北眸色渐深,心里那种怪异的冲动又再次浮上。  “你就如此没有警惕心吗?”  殷怀一脸茫然,甚至可以说是在发呆,只听到了动静,这才慢吞吞的望过来。  他只觉得那个四少爷嗓音极低极沉,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沙哑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几分刻意。  他总觉得这个声音在哪听过,骤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某个场景。  是他?!  是上元节那日自己错认成重苍的那人!  殷怀心跳加速,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刚才他一瞬间的紧绷身子,在水里十分显眼,荡起了水花暴露了。  他听着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身后站定,于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殷誉北垂下眼皮,细白的脖颈堪堪一手就能折断,只要自己一伸手便能完全为自己掌控。双眼被缚的人正无知无觉,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威风十足的样子,  于是他笑了笑。  只见殷誉北伸出手捏起殷怀的下巴,强迫他仰望着脑袋。  他微微弯下身子,凑近去看他的脸,视线一寸寸的描过他的面庞,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差点就要碰到鼻尖,两人的乌发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殷怀觉得自己鼻尖有些痒,似乎是发丝轻轻拂过,随即便听到一阵极低极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刚才在想什么?”  ……  室内正厅里,柳泽正听着下属汇报进展,旁边站着的州守正战战兢兢,两条腿抖的和风中残叶似的,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柳泽转头望向一旁站着的重苍,微微蹙眉:“所以陛下确实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掳走了吗?”  重苍背了把长剑,微微垂着头,薄唇紧抿。  半晌,柳泽轻叹了口气,看向下面站着的几排人,“继续搜,直到找到陛下为止。”  “是。”  正在手下要退出房去找人时,门口走进了一道白色身影,并非释无尘,而是他身边跟着的一位神侍。  神侍进来只朝柳泽行了一礼,看起来还是很尊重他。  柳泽微微一笑,让他免礼,“不知是否是国师大人让你前来。” 第41章 “对,殷都来的兵又如何,我们还是雁门关的兵,那群养尊处优的酒囊饭袋,恐怕都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恐怕见了死人半夜都会尿裤子。”  这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众人的附和,“我们不怕!正好打一仗,窝在这个地方几年了,家伙都快拿不动了,正好见见血气练练手!”  殷誉北摇头,淡淡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到底什么时候杀出去啊!我们还要给老王爷报仇,把那群皇宫里的人通通拖出来,让他们给老王爷他们跪着磕头!”  刀疤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殷誉北,叹了口气,“四少爷说得对,我知道你们报仇心切,但是现在不是个正面交锋的好时机。”  “我们在这里养精蓄锐,就是为了一击必中,放心,皇宫里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一人忿忿道:“可惜了,当年的那个狗皇帝已经死了,不能亲手替老王爷报仇。”  “他是死了,可是太后可是还在,他们生的那个小崽种也还在。”  殷誉北听到这面色微微一冷,打断了众人的叫嚷声,“好了。”  他一说话,原本闹哄哄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殷誉北顿了顿,这才冷声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放心,当年参与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他眼里掠过冰冷戾气:  刀疤脸看了殷誉北一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他注意到殷誉北只提了当年的人,似乎把现在那小皇帝排除在外。  他按下这奇怪的念头,开口道:“若是那些人找来了,将那被关着的人杀了便是,然后再走地道出山,不必发生冲突。”  小香山位于群山环绕之间,山势陡峭,崇山峻岭,还有不少毒虫毒蛇盘在林中。  找到山匪藏身之处足足花了大部队几日的功夫,才终于在日暮后找到小香山。  此时小香山外被围了水泄不通,兵马皆严阵以待,  重苍骑着马手里拿着□□,身下马嘶鸣,马蹄乱转,他勒了勒僵绳,对身侧的柳泽道:“我进去找他。”  柳泽劝阻道:“不要冲动,陛下定会平安无事。”  重苍默然片刻,沉声道:“大人明明也担心,为何不直接进去救出陛下。”  此话一出,柳泽神情微微一凝。  旁边人忍不住开口驳斥,“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大人说话。”  重苍垂眼,“是我失言了。”  “无妨。”柳泽语气轻描淡写,似是完全不在意他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又淡淡一笑,道:“既然国师说了陛下平安无事就定会平安无事。”  “听说小香山的山匪借助灾情在外招兵买马,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现在他们势力壮大,说不定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难攻。”  “白日里警戒森严,易守难攻,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了便功亏一篑,现在强攻实在不是好时机,可等到半夜一举夺下。”  他冷静的分析着局势,理智的做出判断,  重苍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夜幕降临,这几天没有再下细雨,屋外蛙鸣虫叫,闷热又聒噪。  郑二躺在草垛里看月亮,屋子里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狗官,他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  他窝在这山里好几年,几乎从未见过长成他那样的人。  别说是在这穷山沟里,就是当年在雁门关,也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绝色。  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当官的,真是可惜了。  他正在心中惋惜之时,忽然一道火光划过天际,伴随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他立即坐直身子,脑海里飞速的闪过种种可能性,心下一沉,暗叫不妙。  “快走!官兵攻进来了!”  有人跑过来赶紧通知他,“走地道!外面全部围住了!”  郑二回头看了看身后被火箭点燃的屋子,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一咬牙,“走。”  到了汇合的地点,便看见殷誉北站在那,看见自己一人赶来,顿时脸色一变,冷声道:“他呢?”  郑二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过问那个狗官的生死,“还在那……”  “等等……四少爷你别去,那已经被烧了,那个人多半已经被烧死了。”  听到这话殷誉北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冰冷,还有一丝掩不住的慌乱。  “四少爷!”  殷誉北像是没听到身后人的呼喊,径直往火光中走去。  殷怀是被浓烟呛醒的,他连忙解开自己眼上缚着的绸带,便发现四周火光冲天,房梁被烧的嘎吱作响。  他心下惊慌,连忙就要往外逃走。  火舌直往他身上燎,即使还没烧到他身上,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灼烫的温度。  他想要喊出声,可是一张口,浓烟就往他嘴里钻,呛得他连连咳嗽。  吸入过多呛人的烟味,殷怀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他艰难的往外挪去,心想自己不会就在这里死了吧。  明明他宅子都买好了,只要自己逃出宫好日子就来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殚精竭虑的和那些人周旋,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发现,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他又咳了几声,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正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忽然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他正打算看清来人是谁时,头顶的房梁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下来,直直的砸在他的身上。  “小心!”  没有任何刻意掩饰的低沉嗓音响起,如同惊雷炸在他的耳边。  殷怀一怔,这个声音分明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他就被人牢牢抱住护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还能听到胸膛处传来坚定有力的心跳。  只是比起正常人来说快了几分。  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努力的睁开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脸上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殷誉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610:12:53~2021-06-1713:1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薄娘、天才派大星(催更中)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薄娘3个;言言.2个;天才派大星(催更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头孤豚8瓶;芥敦什么时候结婚!3瓶;娇拗2瓶;拉吧拉吧卟卟、大橘为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4章 34  位于蘅洲地界边的驿馆,因为临近官道,所以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开驿馆的是对年轻夫妻,平日里往来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但今天这回却是头一遭。  那群人一进驿馆就将他们的客人全部赶了出去,然后来了许多带刀的官兵把驿馆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时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清俊温雅的青衣男人,他从马车上打横抱下来一个人,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他怀里抱着的似是个雪白纤弱的少年,他双眼紧阖,额上一点朱红艳丽无比,连身上的锦袍华服都黯淡了几分。  可还来不及等他细看,便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挡在了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提醒他,“闭眼。”  他这才吓得连忙闭上双眼,开了这么多年驿馆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到了现在这地步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遇到了天大的贵人。  看着他们将那少年一路送上了楼,似乎是打算在这休整片刻,再继续出发。  “劳驾。”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浑身雪白的青年,他银丝如冷雪,雪白长睫微微低垂,掩住了浅淡的眸子。  “等会我会让人来煎药,你们只需要烧好水,其余的什么都不用做。”  “……好。”  屋子里寂静无声,柳泽坐在床沿边,望着床上的少年,面上是旁人看不透的神色。  过了不知多久,门推开了,重苍从外走了进来,“国师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吸入烟气导致的昏迷,他煎些药吃了,睡几日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语气依旧紧绷,显然还是没有放下心。  柳泽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清声道:“那就好。”  重苍也看向床上的人影,神色有些复杂,他想起了刚找到他时的场景。  他被特意放在了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周围没有火光,临近小溪,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地上的身影。  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那,等着人发现一般。  当他看到地上的身影时,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当看到人还在呼吸还会动时,那颗心才落了下去。  他扭头质问柳泽,当看清他的神情后,却不由一怔。  柳泽望向地上的少年,眼神却平静到可怕。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一切都巧的恰到好处,像是幕后有只手在默默推动事情发展。  “国师大人。”  释无机手里端着药碗,听到重苍叫自己,也只是淡淡颔首。  “把这个给陛下喂了吧。”  重苍刚要接过,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道温和清淡的嗓音。 第43章 听到赵青问话,殷誉北哑声道:“小香山一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  殷誉北没有回话,他想起了围剿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他当初就奇怪怎么郑二他们就刚好抓住的是殷怀。  要知道他被抓住事情就非同小可,因为那便有了光明正大调动殷都禁军的理由,甚至能够调动起他州的兵力围剿。  一切都太过顺利成章,像是落入了谁的圈套一般。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微微拧了拧眉。  之前柳泽向自己提起蘅洲匪患的事,会是巧合吗?还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  赵青见他不说话,也不继续追问,只叹了口气:“伤亡如何?”  “都平安无事,他们都从地道跑了。”  赵青也不说话了,他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可当他目光掠过案几上某角,不由一怔。  只见雪白陶瓷中插着的艳丽红花上,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嫩绿的枝叶上还有晶莹欲滴的水珠。  殷誉北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当看到瓷瓶中的花时,冷戾的神情不由柔和了几分。  赵青,“从前竟不知道殿下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其实他心里略微有些疑惑,因为殷誉北从来不像是会养这些玩意儿的人。  殷誉北显然不想多谈,神色淡淡,只简短道:“随手摘的。”  赵青也没在意,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若是事成之后你想如何处置……他。”  殷誉北眼睫微微一颤,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人含笑的稠艳面庞。  他想把他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人能看到他。  那双眼只会朝自己笑。  那张嘴只会叫自己的名字。  到那时他的身边会没有那些碍事的人,只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柳泽是个很有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很清醒也很矛盾,就像读者说的,即使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对小怀的心意,也会装作无视强迫自己不去看,心无旁骛,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计划,没错他是四个人里最狗的那个,也喜得追妻火葬场。  至于北子,我好难,不剧透北子要挨骂,剧透了又影响读者体验,反正北子为了小怀付出了很多,他才是认准了一人便偏执到底,只要小怀高兴,什么都愿意做。感谢在2021-06-1713:12:05~2021-06-1815:2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芋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nn44瓶;你瞅啥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5章 35(看作话)  丞相府内  “柳相大人。”  柳泽一进屋青元便迎了上来,他伸手就要接过柳泽身上脱下的繁复外袍。  “水已经烧好了,柳相大人可以直接沐浴歇息了。”  柳泽朝他温温一笑。“多谢。”  他身上现下只着单薄青衫,襟口微敞,露出白皙的锁骨,整个人如同山间青竹般笔挺高瘦。  青元脸上又是一红,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  随即心里又生出隐秘的雀跃,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书童负责柳相大人的衣食起居,柳相大人待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等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青元再从屋外进来时,柳泽已经坐到了桌前,手里正捧着一卷书在看。  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朝他笑了笑,淡声嘱咐道“青元,帮我磨墨。”  “是。”  青元腾出一只手将砚台轻轻按住,开始熟练的磨了起来。  “大人,你这次去蘅洲好玩吗?有什么新奇的事可以说给奴才听听吗?”  他说这话时脸色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情,虽然这话说的是在逾越,但是他知道柳相不会责罚他。  “你若是想去下回我带你去。”柳泽写字的空隙顿了顿,又沾了沾墨,继续写着信。  看他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的样子,青元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大人……为何对我这么好。”  柳泽朝他微微一笑,“你在我身边跟了多久?”  “回大人,快两年了。”  柳泽在清水里洗了洗毛笔,看着乌黑的浓墨逐渐晕染开来,“你是我身边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一些。”  青元神色复杂。  随后柳泽将笔挂在紫檀木架上,抬眼朝他一笑,“不然你被人收卖了怎么办。”  青元闻言一怔,盯着柳泽看了足足有几秒,不知在想什呢,而后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像是在宣誓一般。  “我决不会背叛大人。”  柳泽望着他,笑容意味不明,“我知道。”  他写完了信便夹在某个书册里,青元看着他举动,什么都没问,反而又问起了他去蘅洲的事。  “听说陛下也去了?”  柳泽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青元放低了音量,“陛下是又病了吗?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柳泽摇头,“不是病。”  但是是什么他也没说,青元撇了撇嘴,显然是不相信。  “肯定是又犯病了,看来国师大人都医不好他的病。”  柳泽手上挥洒墨迹,眼皮子也未抬,反问道:“你很在意陛下?”  青元嘟囔了一声,“我只是好奇嘛。”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道:“也不知道陛下能够活多久……”  柳泽手上落笔的动作一顿,眼睫微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言不发。  即使他没有说话,但是青元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异样。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他也会当着柳泽说些这种话,他都只会不咸不淡的抛下一句“慎言”,并没有如何在意过。  看柳泽面上不带笑意的望着自己,青元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样的脸色对待自己。  于是他不由一愣,随即血气上涌,急于让柳泽认同自己的话,脱口而出,“陛下本就不是太……”  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戛然而止。  他也不确定,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偶然听到了太后与她身边人的对话,她们谈话十分隐蔽,自己也只能猜出一二。  殷怀并非太后所亲生,当时宫中低贱宫女和先皇一夜后才怀上了他。  但到底是不是先皇所出,太后没提,但是他猜测太后可能也不确定。  当时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说到底这种事与他无关,所以震惊后他便准备把这个惊天秘密烂在心里。  听到他的话,柳泽神色微动,问他:“你说什么?”  青元却闭紧了嘴巴。  柳泽不动声色的蹙了蹙,不过只是一瞬,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温声道:“不愿说就不愿说,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再告诉我。”  青元:“……是。”  等青元推门出去后,柳泽微微阖上眼,身子微微往后仰背靠着椅背,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唤了声,“沉月。”  门外候着的丫鬟开门走了进来,柳泽将刚才那封夹在书中的信拿出来在蜡烛上烧尽,又重新写了一封交给她。  “让英国公按照信中去做。”  “是。”  ……  眼看又要入冬,枝头枯叶乱颤,凛冽寒风发出凄厉的号叫。  宫内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到了年关时,边关比起之前太平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殷怀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每年年关时,大殷周围的边陲小国都会前来皇城朝拜进献,今年也不例外。  前来参拜的还有北戎的使臣,进了殷都后便住在城中驿馆之中,听说还带来了宝物进献。  宫宴定在两日后。  距离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些时候,因为有不少外来人涌入,殷都城像是也热闹了不少。  学馆里也聚集了不少年轻士子,他们大多都是些国子监的学生,偶尔也会有些年轻文士,整日聚在学馆里议论天下事。  殷怀最不想和读书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最爱把为江山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的说辞挂在嘴边。  一问起罪来,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就要撞墙的模样,如果真撞成了天下文人都得对他口诛笔伐。  想到这里殷怀又想起了老是参自己折子的那个冯御史,觉得他肯定是里面精英中的精英。  这几日学馆又隐隐穿出风声,说什么恐怕又有战乱,什么天下局势即将有大变。  殷怀听得牙齿痒痒。  于是挑了个时候,准备和重苍平喜他们出宫去城中最有盛名的一家学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殷怀身子已经好多了,可是重苍还是生怕他着凉,拿了大氅给他披上。 第45章 没过多久门果然被人打开了,随后响起细微的交谈声。  但是说的却不是中原话,听得殷怀云里雾里。但是重苍显然听懂了,面色沉了下来。  那几人看屋内没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进来仔细搜查时,就听到了一道女声传来。  “哟,这门口怎么还有几位大官人,怎么还带着刀呀,今日实在是不行了,奴家已经有客了,几位改日再来吧。”  随后便是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便响起女子的娇笑声。  伴随着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殷怀脸上一红。  他想要动动身子,偏偏搂着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力度大到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  殷怀现在的姿势是被身后人牢牢护在怀里,因为屏风后实在狭窄,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重苍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薄唇紧抿,眼睫微垂,随着殷怀的呼吸微微颤动。  旁边人发出的动静对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他此时视线全神贯注的落在殷怀细白的后颈上。  如此雪白的一大片实在有些刺眼。  他的呼吸有些乱了。  床上人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殷怀面皮发烫,手足无措,恨不得此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于是他又忍不住动了动,哪里想到自己刚刚一动,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地方,身后人便蓦地一僵,丝毫不敢动弹。  殷怀也微微一怔,等意识过来那是什么后,不由面上绯红,只觉那滚烫的触感挥之不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觉得重复一小段的姐妹可以不用看我后面的解释啦,柳泽那段话是第27章的内容,但是我当时对节奏不满意所以修了,把那段话换成了一个新的剧情,字数差不多甚至更多,点进27章就可以看到修改后的新章,当时我应该就解释了,很多人看到的也都是新章,换下来的那段话不能删减,因为是解释柳泽对殷怀身世起疑的,很重要,所以我在这章放了出来,简单来说就是调换了一下情节顺序,造成的不便我之前也承诺过会写免费番外补偿的,鞠躬~  感谢在2021-06-1815:22:30~2021-06-1913: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川、花薄娘、天才派大星(催更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极与星空、啊啊啊西10瓶;sakura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6章 36  殷怀身子僵硬,根本不敢随便动弹,身后的重苍想必也察觉到了,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微微放开了对他的禁锢。  殷怀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毕竟这种情况,旁边在上演活色生香,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可愣了愣又想起自己怎么没反应,思考了几秒后,把这归结于重苍不经人事,还是个纯情的雏,所以血气方刚。  不对,他自己好像也是,怎么他就没动静。  殷怀皱着小脸,纠结了起来。  果然还是自己有问题吗?  旁边的声音已经逐渐小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当听到开门声终于响起,殷怀才松了口气。  他动了动自己酸痛的手腕,示意重苍放开自己。  重苍一怔,等反应过来后立马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  “陛下……刚才多有得罪。”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殷怀没有注意到,只觉面皮发热,他含糊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没有说不要再哪样,也不知重苍听懂他的意思没。  只见他低垂着眉眼,语气低沉,“……是。”  这之后几天殷怀脑海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倒不是在意重苍的反应,而是在意作为男人自己比起他好像有些淡定过了头。  殷怀越想越心惊胆颤,他不会是不行了吧。  说起来自己确实从未对异性有过什么冲动,小时候有过喜欢的人,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称不上喜欢,最多就是想和她一起玩。  “陛下?”旁边平喜凑在他耳边捏尖了的嗓子又将殷怀拉回现实。  殷怀木着脸,开始思考真的把平喜送给殷誉北调.教的可能性。  一想起殷誉北,殷怀又是一愣,心情有些复杂,无论如何,殷誉北那天都是救了自己。  “誉王这几日是不是又没来上朝?”殷怀发问。  平喜答道:“自然是因为王爷又病了。”  “病了?”  殷怀心想是不是他又在装病,这对殷誉北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哪里总有些怪怪的,殷怀皱起小脸,“朕去看看他。”  “是。”  “等会。”殷怀叫住了正准备吩咐下去的平喜,一脸郑重到:“给朕换上龙袍。”  “?”  殷怀补充道:“要龙最大的那件。”  “…….”  一切收拾妥当后,殷怀心满意足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浅蓝龙纹长袍,转头问重苍,“好看吗?”  以往重苍都是立马答好看,可不知为何这回他没有立马回话,语气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好看。”  殷怀见他有心事,以为他还在在意那件事,脸皮薄抹不开面子,于是宽慰他,“有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哎,可能说出来就好些了。  殷怀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重苍开了口,说得话却是让他一愣。  “为何陛下每次见誉王都会……盛装打扮一番。”  殷怀:“……”  重苍抬起了眼,眸色深沉,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殷怀厚着脸皮否认,义正言辞的道:“朕有吗?朕怎么不觉得。”  旁边的平喜点了点头,“有的。”  “……”  殷怀以为重苍注意到了自己的心思,于是语焉不详道:“有就有吧,说不定誉王喜欢看呢。”  他肯定喜欢看,说不定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穿在身上,毕竟他谋划这么多不就为了这身龙袍。  可这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重苍又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翌日一大早,殷怀便去了誉王府,在小厮引领下,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厢房门口。  “你们王爷真的病了吗?”  看到被领到这,殷怀心里开始打起了鼓,问那领路的小厮。  “倒也不是病了。”小厮想解释,最后发现解释不清,只能说:“陛下你进去一看就知晓了。”  殷怀心中更是疑惑,那小厮一掀开帘子,他还没看清屋内的场景,一股浓郁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靠窗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影,他双眼紧闭,但看起来睡的并不安慰,眉头微微皱起,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一个管家在指挥着几个下人正在给他换药,殷怀的视线这才落在他的背上。  他保持着翻身躺的姿势,背上虽然已经结了血痂,但是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有的血痂已经脱落,又露出可怖的皮肉。  见到殷怀进来,几个下人利索的把药换好,又重新敷在他的背上,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殷怀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江伯看到他,按下了心中的异样,恭敬道:“奴才也不知道,誉王殿下回来时就受了很重的伤。”  听到这话殷怀愣了愣,脑海里回想起那日在火中殷誉北救了自己。  不过当时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殷誉北脸推开了他,之后他便没了意识,自然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因为救了自己他才受的伤……  殷怀想到这里心情有些复杂,为什么要救他?他又不是女人,如果是女人他还能想难道是他喜欢自己,可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况且他既然想造反,让他死在那不是更好吗?还是说另有什么打算。  “王爷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好几次奴才都以为他快熬不过去了。”  殷怀:“……..”  半晌,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想不通的事便不去想,无论如何,殷誉北救了自己的命这点不假。  如果自己不来看他,都还以为他是在装病,毕竟这个是他经常推脱不来上朝的理由。  “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奴才也不知道,昨天半夜醒过来一次,嚷着要点什么灯……”  半夜里殷誉北意识短暂清醒了片刻,不过因为他说话声音太小,没人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过了一会他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殷怀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可能你家王爷怕黑吧。”  江伯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添了几分笑意,语气也轻松了起来。  “王爷小时候怕黑,必须要点着灯然后让人陪着自己一起睡,有时是大少爷他们,有时是老王妃,可自从……”  他顿了顿,面色沉重,只简短道:“自从那之后,王爷便再也没入寝点灯的习惯了。”  就在两人对话时,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双眉紧皱,神情看上去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难耐的痛苦,应当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之中。  江伯连忙上去,“王爷?”  殷誉北并没有睁眼,薄唇微张,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  “……花灯……” 第47章 “……平身。“  殷怀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缓,想必是伤还没全,面色也不怎么好,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山中劲竹。  殷誉北的视线现在场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萨塔身上,不冷不热道:“如果二王子指的是他,他已经死了。”  “……”  不等萨塔发话,他又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是病死的。”  “…….”  萨塔气的怒目圆睁,知道他简直是在拿自己当傻子耍,可更气人的是,他偏偏无可奈何。  不然他还能强迫大殷皇帝搜宫,把那个侍卫给搜出来吗?  旁边人比他还要沉不住气,脸色一拉,就要开始说话,被他给一把拉住,然后摇了摇头,这才忿忿地又坐了回去。  殷怀心中一动,殷誉北这是在替他解围吗?  殷誉北说完话后,苍白的脸上又浮现了淡淡的倦意,半阖着眼皮,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来人,赐座。”殷怀见状不由开口。  殷誉北终于掀了掀眼皮,当目光对上殷怀时,终于松动了几分。  “……多谢陛下。”  太后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虽然哀家知道誉王今日身子不适,但是有贵客在,还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懒散的好。”  殷誉北垂下眼睫,冷声道:“谢太后教诲。”  他落座后也没有动跟前的菜肴,旁边掺酒的宫女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不敢近身。  殷誉北从桌上移开视线,落在上方高位那道人影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么冷的天气,谁把宴席定在这的?”  旁边的宫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恭声道:“是太后娘娘。”  殷誉北听了眼神微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此次北戎使者来朝肯定是不安好心,而使者中还有北戎的二王子萨塔,此人阴险狡诈,他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当,所以不顾旁人的阻拦还是拖着病体来了。  下座的萨塔面色阴冷,大殷皇帝身边那个侍卫他已经基本能确定他的身份,一旦证实,他就有理由向大殷发作。  北戎的王子被掳到大殷皇宫里当下人伺候皇帝,这种奇耻大辱没有一个北戎人能够忍下,到那时……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人的态度,显然是决定打死不承认,不过他还有后招。  想到这,他冷冷的勾了勾唇,朝上方的殷怀道:“这次来大殷,我特意准备了为陛下进献宝物。”  殷怀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别人话都这么说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何宝物?”  萨塔拍了拍手,随即几个北戎壮汉便推着一架花车来到了场中,花车被精致纱绣罩的密不透风,看不清里面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殷怀于是装作语气不善道:“朕一向不喜别人卖关子,不管是什么宝物,若是这样呈上,朕照样不喜。”  萨塔却不慌不忙道:“陛下你看过才知道。”  随后他话语一顿,叫了一声旁边的随从,那几个壮汉便放下花驾,猛地掀开薄纱,露出里面的东西。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着华服坐于其中,她生得明艳动人,五官精致,最让人惊奇的是那双眼,湛蓝如同雨后初空。  “这是我们北戎的最小最受宠的公主,为表我族忠心,特意进献给大殷,望两族交好,百世和睦。”  殷怀:“…….”  听到他这么说,殷怀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他没想到所谓的宝物是这一出,现在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别人都把公主送过来了,怎么还有不喜欢的道理。  可是他内心知道如果收下了,只能是个烫手山芋,他不相信这北戎人会有这么好心,必定是有什么陷阱。  殷怀心中飞快思忖着,该找什么理由呢?  他不禁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平喜,吓得平喜一个激灵,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连忙离他远了几步,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殷怀:“…….”  他自己也知道平时偶尔可以把平喜当挡箭牌,可现在有外人在,这个理由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除了这个还能找什么理由拒绝呢?殷怀皱眉不展。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冒出了个念头。  打定主意后,他心中微定,酝酿了一下语气,目光在场中扫视片刻,缓声道:“可朕心中早有所属,只能谢过大王子的盛意了。”  殷誉北猛地抬头。  柳泽则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清清浅浅的视线投向殷怀,神情若有所思,仿佛想透出他此时的神情,看透他的内心。  萨塔脸色难看,沉声说:“陛下若是看不起我北戎公主大可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朕没有说谎。”殷怀叹了口气,忍住肉麻道:“朕这一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人了,实在不能违背内心的意愿。”  “……”  殷誉北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知。  他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漆黑幽静的眼眸没有丝毫亮光,一眼望去仿佛将亮光吞噬了般,如同一汪幽深的古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013:41:27~2021-06-2112:3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调万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剧、米唐3瓶;3136462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8章 38  殷怀刚想再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对上殷誉北的视线。  当看清他此时的样子后,不由面色微变,心里忍不住担忧,话也问了出来。  “誉王是身子不舒服吗?”  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的朝角落里望去,一大片美人芭蕉投下的阴影中坐了道身影,大家这才发现他自从落座后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只坐在那,安静的像尊石塑。  不过月光映衬下他的脸色倒真的比平时苍白了几分,像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殷誉北面无表情,哑声道:“多谢陛下关怀,微臣无碍。”  听到他这么回答,殷怀略微放宽了心,要是殷誉北真的因为救自己出了什么事,他自己也左右为难。  于是他顿了顿,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北戎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朕……哎,这一世认定他了。”  平喜忍住牙酸默默地扭过头。  场中里又静默了片刻。  殷怀越说越面不改色,把说谎说得理直气壮,气得萨塔脸色铁青。  一旁的太后优雅的用锦帕擦了擦嘴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他还对那柳泽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眼下北戎进献公主,明摆着是为了示好,眼下边关不宁,若是打了北戎人的脸,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祸事。  于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柳泽,见他正垂眼盯着手中的酒壶,神情难得的有几分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那方阁老的女儿。  于是她斜眼睨了一眼殷怀,语气幽幽,“不知怀儿看中的是何人?我这个母后的竟然不知,你若是喜欢,不如便把人纳进宫来。”  殷怀详装叹了口气,“母后你又不是不知儿臣的爱好,他人不愿意进宫。”  “……”  果然这一招顿时将太后堵得哑口无言。  殷怀心中正思忖,目光忽然瞥到下方角落处的殷誉北,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现在的状态怪怪的。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那北戎公主忽然跪下深深将头磕在地上。  殷怀一怔,还来不及阻止,便见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见状他连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人起来?”  几个太监这才想起要上去拉人,可是那几个北戎人却不让他们近身,将那公主团团围住。  那公主面上死气沉沉,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只是不停的磕着头,不消多时,那张精致的脸蛋上已经满是鲜血。  在场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得愣在原地。  殷怀:“…….”  萨塔朝他拱了拱手,用生涩的中原话道:“陛下,我这妹妹生来便聋哑,幼时偶然见过陛下的画像便对陛下倾心不已,若是陛下拒了她,她恐怕不会……回去了。”  殷怀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简直是在逼着他不得不收下。  如果不收下,恐怕这北戎公主会血溅当场,生生磕死都不一定,到时局面又陷入了僵局。  想到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朕不收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爷!”  不知哪个宫女惊呼了一声,殷怀循声望去,便看见殷誉北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酒杯破裂碎开,掉落一地。  而他的手上也被碎瓷片割出了丝丝血迹,他却像是毫无痛觉一般,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  殷怀见他这样忍不住心想看来他还是强撑着病体来的,身子实在不舒服,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他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关怀的意思,“誉王先下去歇息吧,还是要保重身子。”  殷誉北垂下眼,站起身来,看不清他的神情,“那臣先告退。”  “嗯。”  殷怀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按下心中再次浮现的怪异感。  虽然说自己收下了那北戎公主,但是宴席后,殷怀就把她安置在宫中一处清静的殿阁中,命人严加看管。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心神不宁的。 第49章 “陛下似乎和国师要亲近一些,隔三差五便赏些东西给他,上回还亲自送了凤梨酥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重苍和国师还不知道小怀说的意中人,安排!这几个互相以为是对方23333感谢在2021-06-2112:35:30~2021-06-2214: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rd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y30瓶;三水7瓶;一只团子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9章 39  眼看年关已至,这几日果然下起了雪,天与地几乎连成雪白一片,积雪压的枝头沉甸甸的,皇城银装素裹,仿佛要被压入深雪之中。  这天校场比起平日要热闹许多。  不少世家子弟都聚在一起比试射箭,场中立了不少靶子,太监们正在飞快的把箭从靶子上拔下,好腾空位置。  “不愧是锦之兄,全中。”  众人笑呵呵的恭维起林锦之,林锦之按捺住脸上的喜意,忍不住睨了一眼上方的那道明黄身影,脸上红扑扑的。  那人……会在看着自己吗?  殷怀目光注视着场中,神情却是兴致缺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要他来。  他一只手撑着下颔,一只手玩着纸球,纸球是用竹条编成框架,然后用雪白稠纸糊了上去,上面用彩墨画着各种小玩意儿,大小精制。  本来是个小孩玩的,但是殷怀实在无聊,所以便让平喜给了自己。  他看到余广全似乎也来了,小胖子似乎不满林锦之众星捧月,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忿忿地又了一次箭,可是依旧射空。  他气得一下将箭扔在地上,正恨不得踩上几脚时,突然余光睨到不远处的玄色身影。  他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小声地骂了声“晦气。”  众人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立着的身影,他穿着玄色劲装,袖口用束带紧扎,显然也是准备来操练的打扮。  不过他的脸色比起之前好了许多,毕竟休养了有一段时间。  他似乎也没想到校场上会如此热闹,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  余广全被他爹关在府里几个月,就怕他出去惹是生非,刚放出来又开始孜孜不倦的作死。  “誉王不是病了吗?怎么病一好就急吼吼跑来校场,看来是真的生怕落下功夫啊。”  余广全一见他就忍不住冷嘲热讽,这次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要是敢对他动手的话那就正好。  没想到殷誉北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径直望向上方的那道身影,神情微微一动。  殷怀看他气色好了许多便也放下了心,可见他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瞧,略微有些不自在。  可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手上无意识的一松,正玩着的纸球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一路滚下了阶梯,落到了场中。  “……..”  “既然誉王来都来了,不如比试一番。”余广全扬了扬手中的弓箭,笑容恶劣。  在场的人都是微微皱眉,他这重点根本就不在什么比试,明显是看殷誉北大病初愈想看他出丑。  大家都等着殷誉北的反应,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终于他身子动了动,却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球,缓步走上了阶梯。  “……..”  殷怀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殷怀看着他朝自己递出了手,手心安静的躺着那小小的纸球。  “……”  他没想到他会无视余广全的话,而是跑去给自己捡球。  但是现在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殷怀有些不好意思去接,毕竟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于是干咳了一声。  “赏给你了。”  殷誉北不冷不热道:“陛下经常送别人东西吗?  “…….”  “比如说国师。”  殷怀不知道怎么会提到释无机,于是含糊道:“他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他自然是不能明说。  殷誉北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殷怀心里的怪异感又浮现出来了,他觉得殷誉北自从在小香山后就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他眼下也没时间琢磨这些事情了,因为很快宫里就传来了个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坏消息。  那个刚进宫没几天的北戎公主死了。  殷怀已经派了人严加看管,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他立马下令派人封锁消息,可不知怎么的还是泄漏了出去,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戎。  北戎国上下震怒不已,前脚才将自己国的公主进献上去,后脚刚走公主就死得不明不白,很难不让人认为是挑衅之觉。  北戎王痛失爱女,悲痛不已,响应北戎上下民意,第二天就向大殷下了战书。  现在北戎军内士气高涨,一门心思想要为公主报仇,一雪前耻。  “北戎是有备而来。”  御书房内,柳泽面上沉吟片刻后,朝殷怀温声道:“陛下,他们早已做好了局,为得就是这么一刻。”  殷怀又何尝不知道,所谓的北戎公主,只不过是他们一个发难的借口罢了。  “眼下是不得不应战了。”英国公沉声道:“可朝中……”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能够领兵打仗的人才是实在没几个。  柳泽微微一笑,朝着殷怀说:“臣心中有一个人选。”  “说。”  “陛下以为赵将军如何?”  赵青?殷怀思考了片刻后,开口道:“传他入宫吧。”  殷怀对赵青的了解甚少,但是也知道他和殷誉北私下里有来往,赵青一进御书房,听了柳泽的话后,面露沉思,随后道:“谢陛下抬举,可微臣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赵青又缓声道:“可微臣有一合适人选可以推选。”  “什么人?”  “誉王。”  殷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微微一怔,英国公则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柳泽。  柳泽笑了笑,温声道:“赵将军不必妄自菲薄。”  赵青却一掀长袍,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恳请让誉王带兵出征,微臣辅佐誉王左右,定击退北戎蛮人,不辱圣命。”  英国公皱眉斥了一声:“荒唐,誉王才多大,根本没上过战场带过兵,就算是他父亲厉害那也是他父亲。”  赵青置若罔闻,而是深深的朝殷怀磕了个头。  殷怀现在心情复杂,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殷誉北确实是个天生的将才,用兵如神,不然后来也不会手握兵权,逼得原主封他为摄政王。  他称帝后继续北征,好几次打到北戎王城里去,直打的他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允了。”  殷怀终于还是决定妥协,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和脑海中的记忆一样。  “传朕旨意下去,封殷誉北为威元大将军,率兵出征边关,只许胜不许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上下,大家心中都是大为震惊,不明白为什么会将主帅一职交给从未上过战场的殷誉北。  眼看开战在即,朝廷中人心惶惶,毕竟北戎那边士气高涨,再加上这次听说是由北戎大王子亲自带兵对战,而自己这边却将主帅一职交给了一个愣头青。  想要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眼下只有一条路走。  “还望陛下御驾亲征,扬我国威。”  一开始只是冯章站出来,可是他一开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纷纷出列跪在地上,请求声此起彼伏。  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殷怀怎么不清楚御驾亲征什么意思,就是去充当吉祥物的。  他才不去,万一死在那了怎么办。  可是这些朝臣像是早已商量好了,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样子。  甚至连一旁垂帘听政的太后都开了口,抛下一句,“怀儿,你身为皇帝,更应该以身作则。”  殷怀:“……..”  这是他不去,绑也要绑去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正是因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便有了许多必为之事。  殷怀这天刚下了朝回龙鸾殿,还没走进,远远的便看见了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走近一看,是殷誉北。  只见他面色沉郁,深深地凝视着殷怀,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古潭。  “此去凶险,陛下大可不必亲自前去。”  殷怀摇摇头:“有些事是必须为之。”  殷誉北不说话了,应该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正月初一,正是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的日子,街道上人山人海,都在目送大军出城。  城墙之上,一道青色人影站在栏前,默默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  在一旁和他并肩立着的英国公笑了笑,“你说小皇帝会活着回来吗?” 第51章 “…….”  还真是想反悔,殷怀微微皱眉,于是拿话激他,“为什么?难不成你想放着北戎王子不当,就待在我身边干些端水洗脚的差事?”  重苍没有回答。  殷怀心里有些焦躁,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是重苍知道北戎发生了什么吗还是怎么,不然怎么好端端的不想回去了。  重苍看着殷怀的神色,微微拧了拧眉,终于开了口,语气略微有些沙哑。  “陛下……想我走吗?”  “当然了。”殷怀不假思索道.  这话一说出口,回答他的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重苍沉声道:“……既然是是陛下希望的事,我会照做的。”  殷怀一听这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过他也觉得有几分诧异,没想到现如今重苍会这么听他的话。  是假装的吗?害怕自己之前给他的那颗所谓毒药?  他又道:“你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是朕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  殷怀以为重苍会提要兵要粮要马之类的,毕竟这都是他之前允诺过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那种要求。  只见重苍缓缓抬头,目光深深地落在殷怀身上。  他的眼在月光下很漂亮。  漆黑之中泛着浅淡的蓝色,仿佛被月光蒙上了皎洁冷霜。  只见那双狼一样野性难驯的眼底,流动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深沉情愫。“我想要陛下的一截头发。”  “……”  殷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重苍又沉声重复了一遍,殷怀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就这么简单?”  “嗯。”  殷怀心中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照做了,将割下来的发丝放在重苍手心里时,他还有些迷惘,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  “真的……你真的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吗?”  “没有。”  重苍小心翼翼的将那小截发丝揣在怀里,动作轻柔地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殷怀见他这样,面色有些古怪。  不远处传来了平喜的呼唤声,殷怀回过神来,知道是分别的时候了。  重苍想必也意识到了,单膝深深地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薄唇紧抿。  殷怀见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叹了口气,“希望我们有一天不会在战场上相见。”  重苍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听说中原人的习俗就是若是能把心上人的青丝带在身边,偃神便会保佑两人日后一定会再见。  他曾经对中原人这些怪力乱神的习俗嗤之以鼻,现在他却无比期望真的有神明在。  “那就此别过,重苍。”  说完后殷怀转过了身朝帐篷群走去,他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直到消失不见。  好在重苍本身存在感不怎么强,也不多话,队伍里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人,除了平喜竟都没人发现。  平喜知道重苍不见了,连忙道:“陛下,奴才早就说过,北戎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陛下养了他这么久,说跑就跑了。”  殷怀心不在焉的听着,望着外面的风景。  又行了半日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北地。  这里靠近北戎地界,空气干燥,满天都是风沙,一望无垠。  边关要地处由雁门关镇守,阻挡北戎前来的大军。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北戎兵暂时撤退,但是随时会反扑上来。  殷誉北下令驻扎在一处平地,这里地势险要,隐秘性极强,且很容易发现北戎军行踪。  平地上扎着大大小小的帐篷,殷怀的帐篷自然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围在中间。  殷怀吃了几天的沙子,终于可以趁着现在稍微松懈下来洗个澡。  这几天他为了以身作则,一直都和将士同吃同喝,除了住的帐篷外,和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到底还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两三天没洗澡就浑身难受,只觉身上黏糊糊的,现下终于可以痛快洗澡了。  木桶里被添上了满满当当的水,平喜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说:“陛下,可以了。”  “嗯,你退下去吧,不用服侍了。”  等人走后,殷怀这才脱光衣服下了水,还是一个人沐浴痛快。  木桶里的水温刚刚好,升起来的雾气熏得他头有些发晕,雪白的脸颊红润了不少,几绺黑发濡湿贴在了脸上,原本极淡的唇也浮现出血色。  他懒洋洋的靠着木桶壁沿,手搭在其上,微微阖上眼。  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事情结束,自己可以跑路。  比起当皇帝,还不如当个闲散小官,再不济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没什么大胸怀大抱负,就觉得人自己活得开心顺畅就行。  与此同时帐篷外,平喜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蚂蚁,心想北地的蚂蚁的个头都比他们那大一些。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他不由仰头看去,只见殷誉北站在他跟前,覆盖下大片阴影,眼神却没落在他身上,直直的盯着帐篷内。  “你们陛下在吗?”  “在。”平喜反应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得到肯定答案后,殷誉北也没再理他,掀开帐篷门帘,径直大步往里走去。平喜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王爷,你不能进去,陛下正在……”  殷怀探出身去够搭在架子上的薄衫,他很白很瘦,因为探身的动作原因,腰线勾勒的清晰曲折。  雪白的肌肤上有水珠蔓延而过,划过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后背有一颗红痣,不明显,但是殷誉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一眼看见。  “…….”  殷怀一怔,随即忍住脸上传来的热意,拉下脸冷声道:“出去!”  殷誉北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平喜赶过来就只听到这句话,还来不及看到什么,就被人给挡住眼睛,往前一推,让他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王……王爷。”出了帐篷平喜哭丧着脸,“你不会惹陛下生气了吧。”  殷誉北不作声,薄唇紧抿,神色有些奇怪。  “王爷?王爷?”平喜又喊了好几声、他才缓缓转头,漆黑的瞳孔落在他身上。  “你就是这么守着的?”  “……啊?”  殷誉北懒得和他多废话,朝他的膝盖窝子踢了一脚。  “从现在开始,你要是敢放一个人进去,我就把你的腿打断扔给北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315:06:59~2021-06-2414: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啊啊西、lord、4309805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蜜茶、小剧、阿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1章 41  北地的天实在有些冷,一入夜气温恨不得立刻降到冰点,帐篷里也烧上了炭火,才能让人安心入睡。  前几日殷誉北已经和北戎交过一战,逼退了大军退后北戎境内。  殷誉北确实有两把刷子,一来就将本不利的局面扭转了过来。  不过队伍里还是有不少伤亡存在,所以这几天便养精蓄锐,以便迎接下一次交战。  至于殷怀,他自然是没上前线,毕竟他不会打仗,来这也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他打了个哈欠,此时夜已深了,他实在有些困,旁边平喜将他将衣物整理好,然后弯腰问:“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殷怀脑子里晕乎乎的,人也就脱口而出:“你去将重苍叫进来,让他给我按按肩……”  话说到一半他变止住了,“没事,你下去吧。“  没想到这下捅了平喜的话篓子,“陛下,重苍肯定是跑回北戎了!这个叛徒!陛下你如果见了他。千万不要和他客气。”  “……”  吹了蜡后殷怀便入了睡,后半夜他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透过帐篷依稀可见外面正在激战,场面混乱不堪,喊杀声不绝于耳。  外面双方交战,营地里受惊的马成群结队地四处奔散,期间横冲直撞,撞飞了不少士兵。  殷誉北面色微沉,冷声道:“这些马有问题。”  旁边人还来不及说话,便又见他蹙了蹙眉,语气也沉了起来。  “去派人保护好陛下,趁他们大部队还没来,带陛下转移到安全的地点,我在这里断后。” 第53章 这个人指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重苍放低了语气,“陛下暂且先委屈一些,等到时我会放陛下离开。”  殷怀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他刚还在忐忑回到北戎的重苍还会不会听他的话,毕竟在这里他可不能拿身份压人了。  重苍又伸手去摸了摸床上的裘被,微微拧了拧眉,沉声道:“等会我让人换一床厚点的被子来,再添点炭火。”  “这里有些冷,我怕你身子骨受不住。”  殷怀没想到他思虑会如此周全,忍不住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是如此贴心。”  重苍听到这话垂下了眼,掩住了复杂的神情,沉声道:“陛下……在这里还请你装作不要认识我。”  殷怀微怔,又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放心吧,这些事我自然知晓。”  重苍不知道在担忧什么,有些心神不宁,他望着殷怀含笑望向自己的眉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殷怀看出了他的异样,疑惑问:“你怎么了?”  重苍喉结上下滚动了片刻,“父王病了,眼下时日不多了。”  即使提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语气也没有这么感情,像是在谈起什么陌生人。  “父王膝下现如今只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王子夺得王位的可能性最大。”  他说到最后,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才缓声道:“我怕我护不住你。”  殷怀心中那抹怪异又浮现了出来,他神情有些复杂。  重苍对他的好未免有些古怪了。  以前他还总以为重苍对他的忠诚是装的,毕竟两个人有利益关系,他可能是怕自己怀疑他。  可现在他在这里完全处于下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不起眼侍卫,可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重苍,你……”殷怀皱眉,刚想发问,就被人打断了谈话,外面似乎有人在叫重苍。  “六王子……时间到了,请不要让小的难做。”  殷怀听不懂北戎话,神情茫然。  重苍微微蹙眉,随即视线落在他脸上,怕他东想西想,于是用中原话安抚他。  “没事,他说时间到了。”  “你在这里待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北戎小兵见到重苍出来了,连忙低头恭敬地叫了声“六王子。“  重苍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经过时脚步微顿,侧目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今日之事你若是说了出去,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是。”  北戎王城内最高的宫殿自然是北戎王的居所,只是此时里面气氛颓败,众人行色匆匆,似是一刻也不敢在内多留。  重苍也没有进屋,只在外站着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一个佝偻干瘦的身影,离得远看不清脸,但是他已经能够想象出那张该是如何的令人作呕。  “你是不是在想那样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  重苍转头,见是萨塔,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萨塔却像是没有察觉出他的态度,继续道:“你恨他。”“…….”  萨塔也转过了头,“因为他抛弃了你和你母亲,害得你流落到别国。”  重苍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萨塔见他这样,冷笑了一声:“你说若是他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当初就不会心软留你一条路了,当初就该把你杀掉以祭天神。”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好弟弟。”  “明明是最尊贵的血脉,认别国皇帝为主,甘心俯首称臣,就为了当别人身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重苍面色冰冷,双手紧攥成拳。  萨塔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这次我把大殷的皇帝掳来,那边的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敢在这个天气要攻入我北戎的境内。”  “简直是不自量力。”  “说起来这次带队的人还是父王老熟人的儿子,当年父王屠城的时候竟然没有把他杀了,真是可惜。”  屋里的人忽然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萨塔闻声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终于舍得迈进屋子,神情担忧的问:“父王他有没有事。”  重苍见状嘴角扯出一丝讽意,不愿再看这可笑荒诞的一幕,径直转身走开了。  北戎的天气果然是比大殷要冷上许多,幸好那日重苍替自己要来了那些东西,不然的话殷怀觉得自己不知道会被冻成什么样。  殷怀本来被限制着自由,可是不知道上面谁下的命令,他可以在他所在的这个宫殿里走动。  这个宫殿犹如一座高塔,直直的伫立在王宫之中,和旁边的华美宫殿显得格格不入。  殷怀便心知可能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关押犯人的。  这所宫殿内也有不少仆人,都是穿着北戎服饰,有男有女,不停地进进出出。  殷怀百无聊赖的四处逛着,绕过拐角时听到了几个仆人在说着闲话。  因为重苍的原因,再加上待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够听的明白简单的北戎话。  于是他脚步微顿,便在柱后站定,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外面的线索消息。  “听说前几天六王子和大王子一起去祭拜了天狼神为国王祈福。”  “哎,六王子也是可怜,流露在外这么久才找回来。”  “说的是啊,三王子身有残疾,其余王子早夭,现如今只有大王子和六王子,也不知道谁才会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快速打断,“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也是。”谈话的人语气放轻松了起来,又像是想去了什么有趣的事,故意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我那日看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猜这六王子啊……恐怕已经有心上人了。”  众人发出一身惊呼,“你怎么知道?”  “那日我打扫六王子寝宫,无意中看到了他竟然随身带着一截青丝,这不知是哪个女人的。”  其余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我们北戎没有这样的习俗,肯定是殷朝女人的。”  众人被这个猜测结果都吓了一跳。  殷怀也吓了一大跳,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他脚步一转,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和来时相比,他的脚步略微有些沉重。  其实老实说,他心里也有些别扭,重苍一个大男人把自己的头发随身带着,这算是什么事啊。  他心事重重,看路也心不在焉,不小心撞上了个人,随即便听到一声娇斥声。  “你没长眼睛啊!”  殷怀看过去,见是个身着北戎华服的妙龄少女,他注意到了她的瞳色,心知这多半也是个贵族,多半还是个公主。  果然下一秒她看清了殷怀的脸后,不由一阵怔忡。  “你就是害死我妹妹的那个皇帝?”  她想起她缠着萨塔哥哥问那皇帝长什么样,萨塔哥哥想了一会也说不出来,只说你看到他就会认出来了。  她本以为是敷衍自己,可真见到了她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殷怀皱了皱眉,还真是个公主,北戎王现在还在世的唯一女儿排行第四,重苍之前似乎讲过,名字有些难记他就没怎么听。  “你妹妹不是我害死的。”  殷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你哥哥害死的。”  阿狄丽猛地睁大眼睛,语气扬高,“你胡说!明明是你看我妹妹生得貌美,才强留她入宫,我妹妹不堪受辱,为保我北戎王室尊严,便撞柱自尽了!”  殷怀笑了笑:“这都是那个大王子告诉你的?“  见他脸上笑意浮现,阿狄丽只觉刺眼,努力忽略心中没来由的慌乱。  “你们殷人都该去死,终有一天,我的哥哥们会踏平你们每一寸土地!”  殷怀觉得和她说不通,于是准备转身就走。  没想到阿狄丽语气尖锐了起来,“站住!”  殷怀心中一沉,正在犹豫要如何脱身时,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话里带着斥责之意。  “阿狄丽,不许这样。”  殷怀微怔,转头看去,见果然是重苍。  “哥哥!”阿狄丽难以置信他的话,“他是我们的敌人,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重苍一言不发。  阿狄丽委屈的瞪了一眼他,还是萨塔哥哥好,这个人才不是她的哥哥。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抹着眼就转身跑开。  重苍微微蹙眉,视线落在殷怀脸上,眉头又渐渐舒展开。  “……抱歉。”  殷怀摸不着头脑,“你又没有干什么。”  回到屋子后殷怀见重苍还跟在自己身后,没有离开的打算,于是疑惑问他。  “你不走吗?”  重苍摇头:“今晚可能要出大事,我不放心,在这里守着你。”  于是殷怀便不再说话了,老实说这样的处境,重苍在他身边,确实更有安全感。  窗外寒月如钩,地上白茫茫一片。  殷怀躺在床上,眼皮子也越来越沉,旁边黑暗静静地坐着个身影守着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皇宫里重苍还在自己身边当侍卫的时候。 第55章 见重苍正站在树下望着自己的方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紧绷,目光沉甸甸的,似有千言万语。  他久久的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越离越远,才逐渐变为一个小点后又消失不见。  重苍喜欢他。  即使是现在殷怀也觉得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的,更准确的应该说是他没有喜欢的人,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  重生后他为了活着殚精竭虑,从来没有心思也从没考虑过这些事。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怎么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到了临近大殷的边境地带,风雪刮的更狠了,此时他更感谢重苍给自己的披风,若是没有这个他恐怕半路就冷得扛不住了。  身下的马不停的往前奔跑,茫茫雪地中只有这一块小小的黑点在移动。  冷空气灌进喉咙里让殷怀忍不住呛咳了一声,眼前飞雪扑过来让他险些睁不开眼。  这里应当才经过了一场暴风雪,不然气候不会恶劣到如此地步,想必重苍也没料到这一点。殷怀又冷又困,在茫茫雪地中走了不知多久,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北戎还是已经回了大殷境地。  他又强撑着前进了几里路,终于坚持不住了,身子一歪摔下了马,跌进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察觉到身体似是在被人摆弄着,周遭暖烘烘的,像是泡在温暖的水中,原本僵硬的四肢也被热流拂过,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冷。  有人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响起,殷怀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一道清冷如雪的嗓音缓缓响起,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才戛然而止。  “你们都下去吧。”  殷怀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大脑却反应慢半拍,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努力的撑开眼皮,想要看清到底是谁。  随即殷怀又感觉到自己被放在柔软的锦被上,那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进,直到在自己身前站定。  殷怀眼皮微颤,他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淡淡地扫过自己身上,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陛下。”  殷怀只觉得脸上似是被发丝拂过,带来阵阵搔痒,那人应当是微微俯下身子,发丝不经意掠过他的面庞。  殷怀越来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答案简直要呼之欲出。  下一秒似是有人抚过过自己的眼皮,像是有魔力似的,殷怀觉得他的眼皮不再沉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人距离自己不过几尺。  他微微弯腰凑近自己的脸,似是在仔细观察他的神情,雪白眼睫微翕,眸光浅淡,银白的发丝低垂下来,和他散落的乌发纠缠在一起。  是个雪一样清冷的人。  他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那双漂亮的浅色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悲悯。  可除此之外,若是细看,仿佛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复杂情愫。  只是极浅极淡,一掠而过。  殷怀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重苍终于告白啦嘿嘿,北北下章就露面,而且还闪亮升级了,中午状态不怎么好,所以现在才有灵感码了出来,这篇文其实前几张时我特别卡文,毕竟这算是我第一篇纯古耽,一般都是写现耽多一些,现在我才顺手了些,希望之后越来越顺手哈哈哈哈感谢在2021-06-2615:07:45~2021-06-2716: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156992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恭子苏穆15瓶;阿巴阿巴、42766533、秃头女孩10瓶;35123783、呆桃5瓶;凌狼冰星、fcts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4章 44  释无机见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于是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摇了摇头,“暂且不要动。”  下一秒殷怀便知道他说的果然是对的,因为他刚一动,就只觉四肢牵扯得像针扎似的疼。  “是冻伤。”释无机淡淡解释。  殷怀这才又卸下力躺了回去,打量起了四周,看身处屋子的摆设环境,不像是在明镜台,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是在哪?”  “雁门城。”  “……你怎么在这?”  释无机拿起淡青药膏,闻言神色不变,垂下了眼,用指腹轻轻沾取药膏,然后柔缓地敷在他的腿上。  “……我来雪山采药,碰巧遇到了圣上。”  殷怀半信半疑,可一对上释无机清冷的眉眼,心中的疑虑又打消了几分。  释无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撒谎。  殷怀躺在床上,因为四肢不能动弹,只好软着身子微微蜷缩着。  他察觉到自己被冻僵的脚被一只手给轻轻抬起,不知用了什么按摩手法,揉捏的力度恰到好处。  沾取的药膏紧紧贴在自己肌肤上,带来黏糊糊的触感。  偏偏释无机还不急不缓的用手指轻柔按着,殷怀不由自主绷紧了脚尖,雪白细瘦的脚腕关节被人轻轻握住。  释无机眉眼微敛,神情清清冷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禁欲感。  偏偏他的手法简直是一种折磨。  殷怀忍不住牙关紧闭,死死咬出下唇,生怕溢出丝毫声音。  虽然他努力强撑着,但是释无机还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  殷怀红了脸,别过脸去错开他的视线。  释无机这才垂下眼,视线落在他雪白的脚踝上,只觉方才那细微呜咽声似还萦绕在耳边。  他眼睫微微一颤。  好不容易涂完药膏,殷怀忍住害臊,拿出皇帝的架子,强作若无其事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圣上。”释无机忽然轻唤出声,只见他静静的坐在烛光里,一大半身影隐在黑暗中,只有面庞被跳跃的烛火染上了暖光。  他的语气依旧清冷,“有些事情早已是天命注定。”  殷怀皱眉,听不懂他在打的哑谜,于是心里嘀咕了一声,准备等他走后去问他身边那些神侍。  等到夜色渐深,释无机见殷怀似又有困意,于是便转身离开,过不了多时,果然有几个身着白袍的神侍走了进来。  “你们大人怎么会突然从明镜台跑出来?”  不等他们走进服侍自己脱下外袍,殷怀便直入主题,将自己刚才的疑虑问了出来。  几个神侍愣了愣,随即面面相觑,神色茫然,最后为首的一个上前回话。  “……大人是为了采雪山上的神药而来。”  虽然是这样,其实他心里也有些不解,虽然大人每年都会外出采药,但通常不是这个时候,更别说如此突然毫无准备了。  但是想归想,他不会将这些疑惑给说出来。  殷怀见他的回答和释无机告诉他的没什么差别,而且神情也不像是作伪,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那现在大殷军队在何处?是否和北戎人交战?战况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让那神侍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他面色白了白,似乎有些为难,好半天,才欲言又止道:“……大殷已经攻入了北戎境内,由……由摄政王带领。”  他说这些话时都不敢去看殷怀的眼,恨不得屏住呼吸,生怕他迁怒自己。  “……摄政王?”  殷怀眨了眨眼,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见他没有发怒的征兆,神侍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对,誉王……不对,摄政王携兵入宫逼迫太后下旨封自己为摄政王,因为陛下失踪,现在朝中大乱,人心惶惶,只靠柳相暂且稳定着局面。”  殷怀心缓缓下沉  看来即使一些事情出现了偏差,殷誉北还是当上了摄政王。  前世是他发动兵变逼迫原主封自己为摄政王,现在倒有些不一样,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的。  就就像是冥冥之中有道无形的力量在努力使事情回到该有的轨迹。  殷怀皱紧了眉,“那现在宫中如何?”  “太后气的大病一场,朝中以英国公为首的人斥摄政王狼子野心,听说有不少文人学士长跪不起,请愿讨伐摄政王。”  殷怀:“……”  原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困在北戎,生死未卜。  朝中群龙无首,急需找一个主心骨主持大局,可太后又病了,现在朝中文武百官肯定以柳泽马首是瞻。  “你们出去吧。”  等关门声响起后,殷怀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了。  ……  北戎的雪地白茫茫一片,只有军队驻扎的营地点缀其间,在雪地中格外显眼。  主帐篷内  一个人影坐在最上方,旁边跪了几个士兵,似乎正在回话。  “禀王爷,北戎派了使者前来。”  坐在最上方的人身着银白铠甲,腰上系了一条束带,衣襟玄黑,正垂眼擦拭着手里的长剑,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良久,他才抬起眼,那双眼里漆黑如深潭,却死气沉沉。  “叫他进来。”  可进来的却不是北戎人,看五官长相倒是大殷人。 第57章 这个名字……明明是……  ……  雁门城一路往西便是朝殷都赶的方向,殷怀稍微有所好转后,释无机便准备带他回皇城。  一路上殷怀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是自从上次自己半夜起身,一推门便看见释无机静静的站在自己门口,目光干净澄澈,像是一眼透过去看清了他内心的那些小心思。  殷怀只能讪讪的缩回手。  “我已经派人前去告诉前线,圣上已平安归来的事。”  释无机轻轻按了按他的脚,又抬头问他,“感觉如何?”  殷怀说:“没什么感觉。”  释无机微微蹙了蹙眉,那张脸上难得有了别的表情。  “是没知觉吗?”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殷怀连忙解释道:“不是,朕的意思是不怎么疼,但是知觉肯定是有的。”  释无机微微抿唇,没说话了。  殷怀又惦记起他刚才说的话,接过他的话茬继续道:“那你告诉了朝中那些人吗?”  释无机缓缓摇头,语气平和,“不出两日,我们便会赶回皇城。”  殷怀心里嘀咕了一声,他才不想回去,但是又不敢说出来,于是转头看向别处,心里有些气闷。  所以释无机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吗?  释无机视线落在他脸上,观察着他的神情,他似乎对人的情绪察觉迟钝,隔了好一会才响起他清清冷冷的嗓音。  “圣上生气了吗?”  殷怀气呼呼道:“没有。”  释无机又不说话了。  他端坐在那,手里捧着一本经书,两人隔着案几,遥遥相问。  不知过了多久,释无机冷不丁的开口,“听说今晚城里有灯会,圣上想去看吗?”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边陲小城,此地民风开放,灯会和皇城略有些不同。  殷怀果然来了兴致,“什么灯会?”  释无机见他又恢复了精神,嘴角微抿,解释道:“和殷都的上元节有些不同,圣上去看了就知晓。”  殷怀确实喜欢往热闹处跑,一到天色暗了下来时,便换好衣服往外跑。  因为他的衣物都没准备,之前的也不能穿了,所以穿的是神侍的雪白长袍。  他的身子骨较常人清瘦些,雪白长袍穿上身略微有些宽大,更衬得他腰肢纤瘦,他的肤色本就白,远远望去,眉眼愈发浓稠艳丽。  乌发雪肤,一点红唇,却丝毫不显女气,大抵是五官轮廓还充满少年气的缘故。  “那是谁家的公子。”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殷怀的身影,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长得和天上仙人似的……”  “你眼睛再往那转试试,那是男人,又不是女人。”  一个少妇扭着他丈夫的耳朵骂骂咧咧,惹得他连连痛呼。  殷怀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窃窃私语,此时一门心思放在路边的杂耍上,他一走去,两侧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分开,为他让了条路。  殷怀迈出了脚,又忍不住缩回来,试探性的问:“……你们不看吗?”  还没等到别人说话,便只觉眼前似忽然被什么薄纱笼罩住,他愣愣抬头,见释无机垂下眼为他戴上了幕篱。  “…….”  殷怀刚想说话,便被不远处人群传来的喧哗声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他又走了上去,释无机见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姑娘在抛绣球招亲。  只见她身着大红喜服,站在高楼上,手里的绣球伸出去又忍不住缩了回来。  殷怀看着热闹,和释无机道:“你说的不错,这地方果然和殷都不同,那里可没有这些热闹可看。”  楼上身着喜服的姑娘脸色却不太好,她望着下方形形色色的男人,把绣球死死的攥在手里,都是些歪瓜裂枣,还有比她爹的男人都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  忽然她余光瞄到了什么,眼神不由一亮。  她又瞄到那人身旁的人,眼神更亮了。  她的眼无比毒辣,即使那人戴着幕篱,她也能一眼看透那薄纱后的面容。  可问题是人只能选一个。  于是她陷入了纠结之中,不知该选谁好,见下方人开始催促了起来,于是一咬银牙,瞄准方向将绣球轻轻抛去。  绣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然后直直的往人怀里奔去。  “……..”  殷怀愣愣地盯着落在自己怀里的绣球,神情茫然,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人。  “……..”  释无机也垂下眼,盯着他怀里的绣球。  等殷怀反应过来后,他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就差跳了起来,忙不迭的把绣球往释无机怀里塞。  “接错了,别人是要给你的。”  释无机:“…….”  上方传来一道娇羞的女声,“公子,奴家就是给你的。”  殷怀手上动作一僵,绣球掉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殷怀,于是殷怀还是迫于压力,硬着头皮将地上的绣球捡起。  见众人的视线还没挪开,于是又拍了拍绣球上的灰。  “……..”  殷怀捧着绣球,心里纠结,见骑虎难下,决定还是照旧搬出那套说辞。  只见他酝酿片刻,叹了口气,“恐怕我要辜负姑娘美意了。”  旁边的释无机转了转眼,落在他身上。  殷怀继续道:“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  他脸上的羞赫恰到好处,只有离他近的释无机瞧见了。  他静静地望着殷怀,那双浅淡的狭长眼眸里似盛着冰凉月光,  清清冷冷的,却又像还藏着别的什么。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殷怀见上方那姑娘似是还想再说话,连忙将这个烫手山芋又抛了回去,然后拉着释无机就要跑路。  “借过借过。”  终于冲出了人群的包围,殷怀拍了拍胸脯,平复了胸口略微急促的呼吸。  因为刚才的事,此时他身上出了一身汗,于是忍不住想要摘掉幕篱。  却被人制止了。  释无机轻轻按住他的手,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摘?”  殷怀无知无觉,神情有些疑惑,这里又没有人认识他。  释无机静静地望着他。  因为距离得近,隔着薄纱,他能清楚的看见他额前的一点朱红,此时衬着雪白的小脸,愈发明艳动人。  释无机眼睫微颤。  这点朱红是当初自己亲手为他点上去的。  是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因为我只想让你被我看见  今天去打疫苗了呜呜呜对不起,排了好久所以耽误了更新时间,明天应该恢复到下午一点左右更新,嘿嘿文案上的国师大家是不是都忘了,ps不要再说盒子了,国师的盒子能是普通盒子吗!感谢在2021-06-2816:53:40~2021-06-2921:2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大涵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unhyuk7瓶;巧克力酱、扛起老婆就跑、が别来无恙、闲坐数流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6章 46  最后殷怀还是没将幕篱摘下,他也没注意到释无机注视自己的眼神,注意力又被周围吸引了。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时分,街上依旧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一片灯火阑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殷怀见其余人正在放灯许愿,于是转头问释无机,“你说人们许愿,神到底能不能听见。”  释无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殷怀瞥了一眼他,语气故意有些不以为然,“还是说听见了却不当一回事。”  不然怎么他许愿跑路成功这么久都没实现,  释无机面上无悲无喜,语气没什么波澜,“人人都有欲,即使是神也不能满足每个人的欲望。”  “那你呢?”殷怀好奇。  释无机眼睫翕动,垂下眼没有说话。 第59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76653310瓶;夕月惊风3瓶;草莓2瓶;糯米小麻瓜、闫明、不是人是软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7章 47  这几日皇宫里实在不太平。  虽然殷怀回了朝,但是也隐隐感觉到朝中人心各异,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微妙。  不仅朝中文武百官如此,百姓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经此一回对他更是不满。  殷怀心里也装着事,他走在御花园里,有些心不在焉,平喜现在还在前线,重苍也回了北戎,现在他身边没了陪着的人,竟有些不习惯。  迎面走来一个紫衣俊俏的少年郎,殷怀见他有些面熟,还来不及发话,便见他走到自己面前行礼。  “臣参见陛下。”  他行的是大礼,双膝跪于地上,深深地将头埋下。  若是不细看发现不了他耳后染上的薄红。  “……是你啊。”  殷怀望着林锦之,想起来了他是谁。  林锦之忍不住飞快抬眼偷瞄了一眼那人,不过很快就又低下头,视线扫过他袍角掩下的月白锦靴,有些心猿意马。  正在这时又恰好好处的插入了一道温润嗓音。  “陛下。”  殷怀转过头去,见柳泽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然后朝他行了一礼。  殷怀嗯了一声,“你也是来进宫看望太后的吗?”  虽说非诏不得入宫,但如今特殊情况,朝中官员都接二连三的来探望过太后,比起殷怀当初重病在床无人过问的惨状要好太多。  柳泽注意到旁边的林锦之,视线微微一动,落在他的身上,面上似笑非笑,语气温和:“林大人也是吗?”  林锦之支支吾吾的应了声是,不敢看人怕泄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哪里是来看太后的,想看的明明就是……  他仓皇中抬起了眼,无意中对上了柳泽的视线,见他眼里噙着的温凉笑意,心中倏地一惊,连忙错开视线。  “……我先走了。”  得了殷怀首肯后,几乎是踉踉跄跄的逃离了现场。  他这样失礼的举动殷怀也没心思去追究了,反正这人一向都是这样奇怪。  他看向旁边的柳泽,也没有和他多聊的打算,只随口问了句,“太后她老人家情况如何。”  柳泽收回视线,朝他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娘娘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殷怀哦了一声,实在找不到话了,于是便闭嘴望向荷花池,心里祈祷着柳泽快点走开。  没想到柳泽却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走的打算。  余光瞥过去只能看到个人影,殷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只觉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柳泽终于开了口。  只听他语气淡淡,“陛下刚从北地回来,应当穿厚一些。”  殷怀转头望去,心中狐疑,见他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神情,目光含笑。  像是真的只是在尽为人臣子担忧圣体的本分,这才按捺住心里的怪异,笑自己捕风捉影。  可能是重苍的事情给他冲击力太大了,搞得他现在疑神疑鬼。  想到这他放松了些,朝柳泽颔首道:“柳相有心了。”  柳泽淡淡地笑了笑。  告别殷怀后,柳泽不急不缓的走在宫道上,等走出宫门的那一刹那,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他微微抬手,接住了从天空中飘然而下的雪粒。  身后的沉月也跟着抬起了头。  只见雪花簌簌而下,在空中漫天飞舞,飘落在地上。  柳泽眼睫上也落上了雪花,他眼睫轻轻一颤,那雪花又飞快的消融不见。  他垂下手,轻声道:“要变天了。”  沉月把头埋下默不作声。  “告诉英国公。”柳泽微微阖上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说太后娘娘身子已经大好了。”  虽然只是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但是沉月听得却是心中一惊,但是她不敢多想,只深深低下头,颤声应“是”。  两日后,传来了太后娘娘醒来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殷怀正在用膳,旁边伺候他的小太监换了一个面生的,没有了平喜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还莫名有些怀念。  不知道殷誉北他们现在赶回来了没。  “你说太后娘娘醒了?”殷怀尝了口紫酥糕,问归问,嘴上依旧不停。  “是,大臣们都去看她了,此时都在慈安宫。”  殷怀用湿巾擦了擦手,随口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去瞧瞧。”  大家都去了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去显得有些过于扎眼了。  去了慈安宫殷怀才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太后半靠在床榻上,地上跪着宫女,英国公和柳泽都在,坐在左侧座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众大臣。  “这是怎么了?”  殷怀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宫女,忍不住开口问道。  众人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然后英国公率先开口。  “回陛下的话,老臣方才一进太后寝宫,便见这宫女鬼鬼祟祟,恐她对太后娘娘不利,于是抓了她来拷问。”  那宫女哭得声泪俱下,“冤枉啊,奴婢怎么敢谋害太后。”  英国公眉头一竖,似眼尖瞄到了什么,厉声道:“怀里藏的什么,来人,去搜出来!”  那宫女脸色顿时惨白。  很快就从她怀里搜出了一包白色粉末,由太医上前察看,一闻脸色便骤然一变。  “是□□……”  太后面色也一冷,她对着宫女实在没什么印象,今天这一出她也觉得荒诞。  英国公将那包粉末丢在她的面前,冷哼一声,“你还敢狡辩,说,你为何会向太后施加毒手。”  “奴婢冤枉!”  太后眉头紧皱,刺耳的哭喊声吵得她头疼,左右不过一个奴才,有什么好问的,  于是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拖下去吧。”  那宫女顿时面如土色,她怎么会不知道拖下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几个太监就要上来拖人走,那宫女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死死盯着她,目龇欲裂,尖声嘶吼了起来。  “太后娘娘你会有报应的!”  “你杀的人害死的那些冤魂,都会回来找你的。”  “还有我的姐姐!不知道你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上了嘴。  殷太后死死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宫女,眼神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给我拉下去!杖毙!”  “慢着!”  殷太后神情微变,望过去,脸上说不上好看,冷冷道:“英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说?”  英国公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自顾自道:“微臣听这人空口白话污蔑太后,必定有人指使,臣恳请太后娘娘给臣问话的机会,总要问出是何人想要污蔑太后。”  “……..”  这一番话说的太后有些下不来台,她面色有些难看,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也只能扯了扯嘴角。  “既然这样,哀家就依英国公的意思。”  “多谢太后。”  殷怀皱起了眉头,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英国公朝太监使了个眼色,“把她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  “你为何想要谋害太后娘娘,是何人指使。”  仔细看才发现那宫女长相实在出众,是一眼望去就能让人记住的容颜。  “没有人指使,全是我一人所为。”  “她下令害死了我姐姐,我要替我姐姐报仇。”  英国公问:“你姐姐是谁?”  “够了!”  太后猛地攥紧了床上锦被,死死地盯着那个宫女,一字一句道:“这宫女发了魇,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慢着。”英国公却是朝她一笑,“太后娘娘为何不仔细听她如何说,微臣也好奇她要说的话。”  看着他脸上的笑,太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心渐渐下沉,指尖微微发颤,额头也溢出冷汗,只觉浑身冰凉。  这是个局。  那宫女在挣扎之中脸上被人划出了血丝,披头散发看上去好不狼狈,此时却挺直了脊背,朝殷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看向众人,朝殿中的官员深深的叩了一首,用无比冷静的语气抛下了一句惊雷。  “我姐姐是陛下的生母。” 第61章 他眉眼生得稠艳动人,偏偏有一双清冷的桃花眼。  即使在此刻,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狼狈。  众人见状心思复杂。  柳泽向来温和的脸上不再含笑,只静静地望着殷怀。  “陛下……到底如何处置?”英国公见状忍不住又开了口。  隔了半晌,柳泽终于开了口,只见他微微阖眼,不再去看殷怀面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缓缓抛下几个字。  “打入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  冷静各位冷静!小怀也是在配合!他早有了另外脱困的局,有细心的姐妹肯定发现了他甚至在配合着柳狗子的步调走,涉及剧透就不说啦,反正姐妹们冷静,柳泽火葬场是肯定的,说实话他也虐不到小怀,他在演戏,小怀也在演戏,还有别骂国师别骂国师,骂了你们过几章会后悔的(狗头感谢在2021-06-3016:01:22~2021-07-0122: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呱呱、之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爱爱就是羊仔14瓶;茶食5瓶;软软软肥3瓶;鸭鸭、糯米小麻瓜2瓶;好想睡觉啊、fcts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8章 48  地牢里因常年不见光,阴冷潮湿,昏暗看不清周围场景,只有高处一小方口才有些许亮光透入,空气中漂浮着尘埃。  走进了才发现最角落处的牢房里,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个人。  看模样他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只着了雪白单衣,外衫不知为何被人褪了下来,更衬得身子纤弱,小脸雪白。  有牢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小皇帝生得确实好看,即使落到这个地步,也丝毫不显狼狈,甚至还在牢里打起了瞌睡。  殷怀刚睡醒,神情恹恹的,见有人盯着自己瞧,于是开口问他,“你们皇上说了没,到底要把我关多久,要杀要怎样给我个准信。”  “……皇上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手里还有许多要处理的事。”  旁边有个矮个牢役啐了一声,“你和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他当了那么久的冒牌货皇帝,我们叫了他多久陛下,他就占了多久便宜。”  说完他恨恨地盯着殷怀,“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福运,明明只是个生父不详的杂种,竟真的跑去那皇位上坐了坐。”  殷怀望着他,一脸真诚,“这福运给你你要不要?“  “…….”  见他愣住,殷怀好心给他解释,“如果这样的话,现在就是你在这里面,我在外面笑话你了。”  那矮个牢役面色涨红,强撑道:“死到临头了你还耍嘴皮子功夫。”  殷怀一脸茫然,他哪里耍嘴皮子功夫了,他自认自己态度很好,在听到柳泽说要把他打入天牢后也没有丝毫反抗,乖乖的任由人将自己押入天牢。  进了天牢后这里的牢役头头扒下了自己的龙袍他也没有抗议,只诚恳地建议再给自己拿件外衫,当然得到的却是冷眼冷语。  在这待了这几天,他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这里的牢役对他实在说不上客气,动辄大呼小叫。  大概因为自己的名声比较臭。  但是最冤的是殷怀记得自己并没有干那些事的人。  比如那个矮个牢役,据说他的小情人宫女因为不慎惹了他动怒,所以落得个腰斩的下场。  但是这些事他绝对没干过。  高个子可能看出了他的疑惑,看了一眼四周,犹豫了一会,还是飞快地低声道:“我们也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办事。”  殷怀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柳泽竟做得这么绝,连顿饱饭都不肯让他吃。  他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除了抢他未婚妻之外更加人神共愤的事。  此时又走过来一个牢役,他望着殷怀,神色有些复杂,语气粗鲁。  “有人来看你了。”  殷怀闻言朝栏杆外探了一眼,只见一道雪白身影逐渐走进。  几个牢役见状连忙行礼,“国师大人。”  释无机淡淡颔首,望向殷怀,视线在他单薄的衣物上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原来是国师大人啊。”殷怀笑吟吟地回话。  释无机不答,只垂下眼,“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牢役都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应是。  见四周没了人,殷怀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嘀咕了一声抱怨道:“这里比北戎还冷。”  释无机没有说话。  殷怀也不指望他说什么,问他道:“外面怎么样了?”  释无机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的给他讲述起了外面的事。  宫里的变故很快就传了出去,百姓无不震惊。  真皇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在位的都是一个冒牌货,放在别的国家举国震动的事,殷朝的百姓却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柳泽登基一事,他们甚至还有些拍手称快的意思在里面。  在他们看来,柳泽美名在外,必定能当一个贤明的好皇帝。  殷怀详装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国师大人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释无机微怔,随即轻轻摇头。  随即只见他微微垂眼,从袖袍中掏出一物递给殷怀。  殷怀收过后看了一眼,然后朝他一笑,“多谢大人。”  释无机语气少了几分清冷,“陛下多多保重。”  “自然。”  此时的龙鸾殿里。  铜鹤香炉里升起袅袅香烟,殿内萦绕着淡淡清香,四周的摆设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坐在书案前却是换了道身影。  此时已经下朝,他换下了明黄龙袍,只着浅青长衫,衬得他气质矜贵温雅,面容清俊,  只见他微微垂眼,视线落在奏折上,眉间微蹙,面色微微发冷。  “陛下。”有一小太监为他奉上温茶。  柳泽回过神来,微微转头,接过来后朝他一笑,温声道:“把这香熄了吧。”  “陛下是闻不惯吗?之前……”  话音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小太监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惨白的盯着他,忙不迭就要求饶。  “之前什么?”柳泽神情终于少了几分心不在焉,微微侧首看向他。  “…….”那小太监不敢继续说,嗫嚅着低下头。  柳泽放缓了语气,温声道:“朕恕你无罪。”  “……之前废帝就喜闻着香,半夜睡不着时常让喜公公点着。”  “他夜里常睡不好吗?”  “有时……”  小太监说着就要上前替他将香熄灭,冷不丁却听到他淡淡开口。  “不用了,你下去吧。”  此时英国公从外迈步进来,神情凝重,“殷誉北已经带着大军赶了回来,应当也是听到了风声。”  柳泽微微一笑,似是毫不意外,“小香山的那群兵没清剿成功,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手上有兵,若是他真的不怕天下悠悠之口……”说到这英国公面色一沉,“不行,我们得思考一下该如何应对,以备那疯子万一真的做出什么事。”  水墨在宣纸上逐渐晕染开,柳泽又画上了一笔,漫不经心道:“他确实手握军权,可手里有兵的人也不只他一个。”  英国公闻言一怔,见他神色从容,心中微微一定,也是,他处事向来思虑周全,自然已经想好了对称。  想到这他心情放松了许多,看四周空荡荡的,随口问了一句。  “你那雀儿怎么不在了?”  柳泽笔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垂下了眼,语气淡淡。  “飞走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飞走了,我就说你该选个牢固点的笼子,不然这雀儿机灵得很,肯定会找时间逃走。”  柳泽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不知是在笑什么,只轻声道:“你说得对。”  他转过头望向英国公,琥珀色的眸子里晕着浅淡的光,清清浅浅的,却无端让人生了一身冷意。  “所以朕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笼子。”  英国公好奇问:“怎么个特别法?”  柳泽却是一笑,静默不语。  英国公见状也没在意,又说了一会话便告退,新帝登基,百废待兴,他也不好在宫里久留。  殿外月色皎洁,透过一方薄窗可以看见殿外荷池。  等他走后,小太监窥上方的人的脸色,机灵道:“夜深了,陛下还是早点歇息吧,这些折子可以明日再批。”  柳泽不动声色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  “熄灯吧。”  小太监低着头,察觉到自己脚前掠过青色袍角,等人走后,他才敢抬起眼,忍不住望了一眼方才新帝视线所及处。  见那除了一地残荷,别无他物。  小太监心中正疑惑,骤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  那是……天牢的方向。  …… 第63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茶绿豆、呀呀2个;lord、我想透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恢复出厂设置79瓶;平平无奇的路过、呀呀10瓶;好想睡觉啊2瓶;相顾无言、fctsa、49000874、江停停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9章 49  屋子里缭绕着淡淡菩提冷香,有身着雪白长袍的神侍穿梭其间,一举一动皆静默无声。  只见中央雪白软毛毯上躺着一个少年身影,周围青铜台燃烧着红烛,将他团团围绕在其中。  古朴空灵的低吟在上空缓缓响起,神侍神情肃穆,目光齐齐注视着中央的少年。  “大人。”  释无机静静颔首,神情淡漠,只有在注视着中央那人影时,目光才会柔和几分。  “已经结束了,你们下去吧。”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是。”  待众人推下后,四周又静谧下来,仿佛只听得到中央那少年微弱起伏的呼吸声。  释无机面色沉静,缓缓地闭上了眼,像是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雪白软毛垫上的少年垂在一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释无机抬起了眼,雪白眼睫轻轻一颤。  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宛如初生的婴儿般懵懵懂懂,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而他刚才还是一句漂亮但似了无生机的尸体,却逐渐有了呼吸,并且呼吸声越来越强劲有力,最终完全活了过来。  “…….国师。”  殷怀视线终于聚焦,落在了释无机的身上。  他刚才脑子还迷迷糊糊,但是现在已经逐渐回想起了一切。  他浑身上下还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也有些虚弱。  “……你再不来,我还以为我要真烧死在那了。”  释无机闻言垂下了眼,“…….”  殷怀强撑着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问他,“你给我的那件衣服呢?”  释无机缓缓摇头:“它已经没用了。“  殷怀还有精神开起了玩笑,“你就这样对大功臣吗,要知道没有它我可能就被烧死了。”  “…….”  殷怀也喜欢了他的安静,他坐直后这才打量起了四周。  当看到自己被团团围在中央时,迟疑道:“这是在干什么?”  看起来和招魂仪式似的,可他又没死招什么魂。  释无机静静解释道:“你虽然“死”了,可如果不改变你的模样没过多久就会被人发现。”  殷怀愣了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捂上了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给我把脸换了?”  释无机微怔,随即道:“……不是,脸还是你自己的脸,只是给你戴上了面具。”  殷怀忍不住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和自己原本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额前的那点朱砂。  “这个不能去吗?”殷怀抚上了自己的额前。  释无机抿了抿唇,而后垂下了眼,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能。”  殷怀闻言也不以为意,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这真的是面具吗?怎么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倒像是真的从自己脸上长出来似的,毛孔能够呼吸般自然。  他依稀记起了之前去那江中鬼市时,那老头所说的话,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出令人神不住鬼不觉的面具。  想来那个人就是释无机了。  想到这里,他望向释无机,语气里是真情实意的感激。  “多谢。”  释无机抬眼看着他。  殷怀浑身上下畅快无比,只觉一直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被挪开,朝他轻快一笑:“我们赌赢了。”  在回宫前释无机就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在必要的时候服下。  那时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知道释无机不可能将天机告诉他,所以便也没多问。  所以当回宫后遭逢变故,他心中还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释无机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个逃跑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卸下担子,不会有任何人去找他。  柳泽给他设局,他便利用了他设的局。  两个人都达成了所愿,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于柳泽,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那些野心,所以倒不会特别惊讶。  只有一点让他有些出乎预料,他以为登上帝位的会是殷誉北。  还是说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释无机听到殷怀道谢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淡。  “我说过答应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  殷怀回过神后望着他,望着他,展颜一笑。  “这次还多亏了你。”  殷怀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替我占过卜,知道我有这么一个死劫。”  释无机:“天相不能乱言。”  殷怀微微皱眉,疑惑不解道:“那你之前还总说你不能插手世间之事,这次为何还要帮我逃出来。”  “…….”  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释无机轻轻别开对面人紧盯自己的视线。  “……我只是在让事情回到原有的轨道。”  “什么轨道?”  释无机又不说话了。  见他又和自己打哑谜,殷怀叹了口气,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和释无机的相处方式。  这个人太好懂了,只要遇到不想说的事便装哑巴,连撒谎似乎都不会。  “总之,这次真的多谢国师助我。”  殷怀说完后顿了顿,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不然的话我这回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那了。”  当被下放到天牢时,他本来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当看到释无机出现,他才彻底的放了心。  因为这意味着他没有食言。  他给了自己火石,还有那件不会被火烧的衣袍,还让自己提前服下了药丸,以免自己被烟雾呛伤。  甚至还事先准备好了替换的尸首,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  释无机垂下了眼,雪白长睫轻轻翕动,清清冷冷的面容如同皎洁雪莲。  只听他轻声道。“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大殷的陛下了。”  “…….”  他掀起了眼帘,然后注视着殷怀,薄唇微动。  “你只是你自己。”  殷怀微怔,然后朝他展颜一笑。  “自然。”  ……  龙鸾殿里熏着的依旧是熟悉的淡淡清香,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见里面一片漆黑,刚想掌灯就听到一阵温润中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  “不必。”  “……是。”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上来,从香炉里将灰烬捞起,又换上新的香料,不消一会袅袅清烟就在半空中升起。  他正要退下,倏忽间冷不丁听到一声。  “你说他真的死了吗?”  小太监一怔,神情有些迷茫,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指得是谁。  他刚伺候这位新帝,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只大着胆子顺着自己揣摩的意思说。  “陛下放心,是断气的,绝无生还可能。”  见黑暗中那人没有说话,小太监以为他是不悦,连忙又拍着马屁。  “按规矩废帝的尸骨是不能入皇陵的,但皇上仁慈,破例厚葬入了皇陵,算是给了他死后的体面,还是算风风光光入葬,这到了地下,他也会记得陛下的好,托梦给陛下。”  黑暗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听他轻声一笑。  “他怕是恨不得杀了我。”  小太监一阵心悸,连忙陪笑,“怎么会,那场大火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到。”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古往今来,帝位之争,落败的几乎没有善终的结局。  虽然人人都说眼前这人脾气好,为人温和,但是他也伺候过这么多人,看人的眼光也是有的,这位想必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窗外的月色倾泻而入,小太监不经意间抬起了头,随即就是一怔,这才明白他为何不让掌灯。 第65章 “…….”  神侍没有回答,如果不是知道这些神侍都是真的活人,他简直都要怀疑这些人都是释无机捏的纸人变得。  不管是常年脸上没有表情,还是那从不多说一句话的样子,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我知道了。”  殷怀还是朝那神侍和气一笑,想用春风般和煦的姿态感化他们,可神侍根本不领情,见他跟上来后,便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前走去。  殷怀见状心中感慨,这些人果然只听释无机的话,自己当初在位时说话都不一定管用,更别说现在了。  明镜台似乎人人都辟谷,连用膳的地方都小得可怜。  殷怀进了屋子,见方桌只坐了释无机一人,对面还有一副碗筷,似乎就待自己落座。  殷怀坐下后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菜肴,见虽然不多,但十分精致。  他挑剔的胃口这才得到满足。  “还有鱼吗?”殷怀注意到中间的盘子,好奇问。  释无机淡淡点头。  “等会……这不会就是你刚才钓的鱼吧?”  殷怀看着盘子里双眼翻白的红烧不知名鱼,身上艳丽的鱼鳞已经被悉数刮去,被浇上了厚厚一层黑乎乎的酱汁。  他盯着鱼,鱼也向着他,颇有几分死不瞑目的味道。  “……..”  殷怀用筷子扒拉了一下,“……这是谁做的?”  这手法颇有些惨不忍睹,这浇上去的香料不用尝一闻就知道醋放多了,一股浓浓的酸意。  释无机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碗,没有作答。  殷怀放弃了用筷子糟蹋它,问释无机,“你们不是不杀生吗?”  “…….”  释无机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垂下眼,也不知道面前那碗有什么好看的。  殷怀这回不依着他,就直直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还是释无机最先败下阵来,只见他轻轻的挪开眼,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语气淡淡。  “这也是它的命数。”  殷怀:“……..”释无机还替一条鱼算命吗?  虽说有一桌子菜,但最后基本都是下了殷怀肚子,释无机说得辟谷应该没有骗他。  因为全程他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只尝了口殷怀夹的最频繁的紫酥皮,便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便又放下了筷子。  他神情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不经意似的从中间那盘鱼上扫过,然后再不动声色的落在殷怀身上。  他就这样看着鱼,又看向殷怀,看着鱼,又看向殷怀,如此循环往复,几个回合下来,殷怀觉得自己懂得了他的意思。  于是他善解人意的把自己跟前那盘鱼朝他面前挪了挪。  没想到释无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殷怀愣住了,不是这个意思,那还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小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试探性的把那盘鱼又往自己跟前挪了挪。  释无机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  见自己已经摸到了苗头,殷怀又鼓起勇气,低头夹了一口那盘鱼尝。  释无机嘴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殷怀:“……”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将那盘鱼吃完,他一走出门就逮着个神侍准备严刑逼供。  “那盘鱼是谁做的?”  等找到人后他建议他不要再祸害别人了,这手艺不去投毒可惜了。  神侍回答:“国师大人。”  殷怀:“…….”  他放开了攥着别人袖子的手,又替他整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  “替我告诉你们大人,做的堪比皇宫御厨,实在可口美味。”  “……是。”  神侍心中却是想着,怎么会不美味,那鱼可是活了将近百年的灵鱼,对人身子有大补疗效,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去捕。  可眼前人一来,他们大人便直接去钓了上来准备煲了做汤。  最后杀鱼前他犹豫了一下,他们都以为大人是不忍杀生,尤其是这百年灵鱼。  结果谁能想到他犹豫的是做煲汤还是红烧,  殷怀却不知道自己吃下的鱼来头有如此之大,但是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在释无极的悉心调理下,逐渐有好转的趋势。  但是还是见不得风受不了凉。  所以自己央求释无机自己想下山看看时,他眉头紧锁,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全,以后再说罢。”  殷怀不肯罢休,拉着他一阵好话软话都说了,一声声“无机”听得旁边神侍面色古怪。  释无机看着旁边人紧攥自己的袖子,神情无奈,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殷怀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从前没有这么难缠,于是笑眯眯地道:“我那时身份不同,说的话做的事总要顾虑很多,现在你说了我可以做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可不能反悔。”  释无极微微一怔,“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殷怀却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  最后殷怀还是被允许出了明镜台下山,他其实一是因为在山里待着无聊烦闷,二则也是因为好奇,想知道自己不当皇帝后,殷都有什么变化。  可到了殷都才发现,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一派太平繁华之景,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殷怀不死心,寻了街旁茶肆坐下,想听听这些茶客们有没有谈起自己。  结果发现他们确实是在聊起一个人,但是却不是自己。  “这摄政王真的是疯了。”  “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吗?他带兵跑去皇陵将废帝的尸身抢了出来。”  “竟有这种事?!”  “这得和那小皇帝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说的也是,那小皇帝虽说残暴昏庸,但是最后还是做了些正经事,带兵出征,彻查那些贪官污吏,哎。”  听到最后。殷怀心满意足了,嘴角翘得老高。  还是有人舍不得他嘛。  可旁边人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好在我们现如今的皇上英明仁善,哎,这世道也该太平了。”  殷怀嘴角又拉了下去。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喧哗,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推开围观的百姓,嘴里叫嚷着。  “让开让开,谁当了殿下的路,当心你们的脑袋。”  旁边的茶客中有人闻言小声的啐了一声,“果然是这疯子。”  “这派头和那小皇帝是如出一辙。”  “他这马车是去哪?”  “这方向应当是去慈安寺。”  “他去那干什么,我不信这杀人不眨眼的人会信了佛。”  旁边人刻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殷怀忍不住往马车的方向望去。  只见马车旁围了不少带刀侍卫,将其护得严严实实。  一阵风拂过,恰巧吹起了帘子,殷怀便将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那人带着雪白护额,微微阖眼,面上是病态的苍白,神情冰冷,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的模样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殷怀怔怔的看向他,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忽然缓缓地睁开了眼,朝殷怀的方向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是日更的,但是不知道是在上午下午还是晚上更,大家投个票吧感谢在2021-07-0519:43:24~2021-07-0622: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居3瓶;娇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1章 51  殷怀浑身顿时僵住,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马车中坐的人眼神却是毫无波澜的移开了视线。  似乎只是在人群中随意一瞥,扫过殷怀便掠过视线。  他的眼神冰冷毫无温度,似乎看自己和看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殷怀望着那马车疾驰而去的背影,最后还是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思绪。  他也不知道殷誉北抢自己尸身干什么,难道说真的像旁人所言有那么恨他。 第67章 最后待他看清地上滚落的东西后,不由愣在了当场。  只见地上尽是些凤梨香凤梨酥凤梨糕之类的玩意儿。  他之所以一下怔住,则是因为他记起了这些东西尽是些他之前故意赏赐给他的小玩意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的那个绳不是和姻缘有关的,呜呜呜虽然小机看似无所不能,但是这方面是不可能使那些手段的,他自己也明白假的成不了真的,还有我们的北子不会虐的!之后相遇后超甜!感谢在2021-07-0615:49:39~2021-07-0723: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merence10瓶;闲坐数流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2章 52  殷怀大脑中一片空白。  眼看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门口,来人缓缓地推开了门。  殷怀望去,便看见释无机静静站在门口,银白发丝垂落在雪白长袍上,眉眼沉静淡漠,只是在目光落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物什时,才微微一顿,随即又落在了殷怀面上。  殷怀没来由的有些结结巴巴,连忙就要弯下腰将盒子里的东西捡起来,嘴上一边否认。  “我没拿,是不小心碰掉的。”  殷怀只觉手上碰到都莫名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这些东西释无机当宝贝似收起来干什么。  “…….”  释无机站在门口望着他,面容清清冷冷,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半晌,才缓步入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殷怀见他这样,觉得有必要开口再强调一下。  释无机却径直走了进来,随即微微弯下身子一一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东西。  他眼皮子半垂着,紧紧抿着唇,沉默半晌后,才抬了抬眼,语气比平常还要轻许多。  “……你已经知道了。”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殷怀难得的主动错开了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什么?”  他顿了顿,又望向释无机,小声嗫嚅着说:“知道你其实爱吃凤梨吗?”  释无机:“……..”  殷怀把装傻充愣的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依旧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释无机静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东西一一装进盒子里,他的动作极轻极慢,眼睫微微垂着,似是轻微的颤了颤。  不知道为什么殷怀看得觉得怪有些不自在。  他犹豫了一会,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我……”  释无机重新将盒子装好,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神情淡淡。  “没什么,回去睡吧。”  殷怀想要酝酿的感情被一下子堵住,最后只憋出了个“好”。  等走出屋才惊觉自己刚才还没问自己手上绳结发烫的原因,不过说来也奇怪,现在他的手上倒是什么感觉也没有,那绳结也不再作怪。  他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紧掩住的门,也不愿意在如此尴尬的时候转身去找他。  再加上手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所以他便转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殷怀再也没怎么见过释无机,据说他闭关去了,可自己问神侍怎么好端端的跑去闭关,他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让殷怀很难不多想。  他叹了口气,只能告诉自己先好好养伤,不要东想西想。  他身子好的差不多已经是几周后,但是也只是看起来好了些,还需要精心调理。  但是殷怀已经不准备在这里多待了,准备等释无机出来后就和他告别。  释无机闭关的地方是片红梅林,红梅林中有片明镜湖,周围石堆上还积着不少落雪。  殷怀便在林口等着释无机出来。  他靠着一颗梅树,微微歪着头,眼皮子半垂着,乌发散落在肩侧,雪白长袍衬得他人更加清瘦。  乌发雪肤红唇,眉心一点朱砂。  他本就生得白,若不是身后红梅艳丽,仿佛整个人都会和这白茫茫雪景融为一体。  释无机走出梅林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脚步不由微微一顿,随即停在了原地。  他原本清清冷冷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迷惘  他闭关这么多天自以为破了心障,断了贪欲。  可等他再一见到他,却一瞬间便彻底溃不成军。  殷怀察觉到脚步声,不禁睁开了眼,便看见释无机踏雪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发丝银白如冷雪,眼睫雪白,眸色浅淡,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自己。  殷怀回过神来,笑吟吟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国师大人。”  释无机神情静默,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  “你是来告别的吗?”  殷怀心情也有些复杂,轻声嗯了一声,“多谢国师照顾。”  释无机摇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湖面有白鹤斜掠过,留下道道水波,释无机转过头,没再去看殷怀,而是注视着湖面,神情不明。  殷怀好半天没等到他说话,正准备再次开口时。  释无机终于淡淡开了口,眼神却未往殷怀这边瞥过来,如果不是他留心注意,还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  “你打算去哪?”  殷怀思考了一会后,回答说:“还是准备在殷都。”  他之前在衡洲准备了套宅子,可事出突然。自己的地契也没拿出来,根本没办法动身前去居住。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现在长相和之前完全不同,更别说还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还有释无机帮自己打掩护,怎么看都不会那么倒霉。  听到殷怀并不打算走远,释无机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动了些,他颔首轻声道:“你的身子现如今也跑不了远路,离得远我也没办法为你调养身子。”  殷怀:“…….”  他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就是单纯丢了地契。  殷怀离开明镜台的日子就在三日后,当天来临,他一早就爬起了床,换好了衣袍。  他穿的不再是明镜台神侍的雪白长袍,而是水红银丝的双襟短褂,里面穿着雪白长衫,一头乌发则随意拿了支玉簪懒洋洋绾起。  他以前鲜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竟出奇的适合。  走出明镜山口时,殷怀却没在送行里的人看到释无机的身影。  他心中觉得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问出来。  可等他走了几步,目光不经意瞥到不远处红梅林浮动的一角雪白衣袍,不由微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装作毫不知情,挥手告别了众人,还不忘用手做喇叭状大喊道。  “我会经常回来的。”  虽然这些神侍整天板着一张脸,只是得了释无机的命令,但是那些悉心照顾却没有假。  至于释无机,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但是之后因为身体原因肯定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之后事情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自己在殷都租了个其貌不扬的小院子,只不过他身无分文。  租房子的钱都是从自己当掉那日自己被救出来时身上带着的玉佩钱中出的。  他的身子骨不好,释无机下山时也会顺道来看他,并且带上不少名贵药材。  可是量太多,殷怀不止一次提出过抗议,可是还是被无视了。  但是他实在是喝不完,就算一次性熬成药汤都不知道要熬多久。  释无机听了他的理由后,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似是在思考着解决方式,最后也只轻飘飘的丢下一句。  “吃不完就卖了吧。”  殷怀:“……..”  不过他最后也真的照做了,索性把多余的药材卖了出去。  无他,因为穷。  可没想到自己买药材的事竟然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的买药郎变成了包治百病的神医。  殷怀有点懵,看着屋里又堆积如山的药材,觉得它们仿佛都在发出淡淡金光。  没想到这些在他看来是普通药材的东西,竟然如此之灵。  现在人人一口“叶神医”,听得殷怀美滋滋,当然赚得钱也不忘要分给国师,只不过得到的却是一句轻轻淡淡的话。  “这些对我没什么用,你自己留着吧。”  殷怀知道钱财对他早就是身外之物了。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天气渐渐的暖和了起来,这几天早春时节,却又像是进入了倒春寒,料峭冷意似按捺不住又再次袭来。  殷怀开了一家小药馆,就靠着这些药治病救人,他虽然之前对医术一窍不通,但是他肯下苦功夫钻研,再加上释无机经常下山带医书给他,并且亲自给他讲解指导。  几个月下来,殷怀竟真的懂了些医理,不过只限于简单的事,复杂的还是要去请教释无机。  虽然现在的日子依旧忙碌,但是殷怀却觉得比从前自在了许多。  他一到太阳下山就准备关了铺子去遛弯,偶尔也会带点东西上明镜山去看望释无机。  可平静的日子似持续不了多久。  这日殷怀刚准备关门歇息,铺子里就闯进了一群带刀侍卫,恨不得将这个药铺给团团围得水泄不通。 第69章 这个梅园他之前也来过,还在这里碰见过殷誉北,这个园子在他来之前就有了,倒没听到过殷誉北提起这事。  不过殷誉北安排这个地方是巧合吗?还是说故意为之,在试探自己?  殷怀紧绷着面皮,不敢在脸上表露丝毫。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边刚和这叫绿屏的丫鬟说完后,后脚她便去找了殷誉北。  “王爷。”  绿屏恭敬的朝上方的人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殷誉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问:“他怎么样?”  绿屏说:“看到了屋子他没有什么异样。”  “……..”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绿屏鼓起勇气抬头望去,便看见上方的人闭着眼,脸色冰冷,连忙咬住发颤的牙关,继续小声道:“那……这人,王爷你看如何处置?”  殷誉北垂下了眼,因为近些日子鲜少见光,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更显得眸色黝黑深邃。  眼神却冰冰冷冷,一眼望去如同死气沉沉的深潭。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垂着脑袋,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在绿屏因为气氛惴惴不安时,门被人从外推开,江伯缓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朝着殷誉北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看向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斟酌着语气,道:“王爷,去查的人回来了,越州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身份都对得上……”  他说到这,语气顿了顿,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殷誉北的神情。  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不由暗叹一声,这世上又没有死而复生的药,这人的尸骨都还被王爷收着呢,怎么可能又变出一个大活人出来,而且长相还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都不知道王爷怎么会好端端的怀疑叶神医会是那人。  “……那现在,王爷准备怎么办?”江伯问殷誉北的打算。  殷誉北垂下眼睫,却没有先急着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才响起了他冷冷淡淡的嗓音。  “先看看他的本事如何,若是没有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说到这他语气顿了顿,抬起了眼,乌黑的眸底冰冷如霜,薄唇轻启,吐出了几个字。  “……便杀了罢。”  ……  新帝登基已有数月,民间已有了不少关于皇室秘辛的传闻,众说纷纭,可皇宫里却平静的像是从未换过主人一般。  掌事房的安公公正指挥着自己几个干儿子为他干事,眼角一斜,瞥到了一旁脚步匆匆,正抱着洗衣盆的一道身影。  “哟,这不是我们废帝身前的大红人喜公公嘛,怎么您老还要亲自洗衣服啊。”  平喜看着闪身堵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心情不好,所以脾气也更不怎么好。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知道要忍气吞声,于是便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意。  “哪里比得上安公公,劳驾公公让个路,改明个请公公喝酒。”  “呸。”安公公轻啐了他一声,“就你也配。”  “从前你那么威风,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奴才,不知哪得了废帝赏识,跟在他身便作威作福,怎么?没想到你会有今天?”  平喜之前行事太过张扬,在下人口碑本就不怎么好,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现如今在宫里日子实在不算是好过。  不过他也算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伺候过废帝,自古帝王更替,跟在身边的太监很难有什么好下场,于是便用了几乎全身家当去买通人给自己安排了个远离是非的清闲差事。  现在新帝忙于朝政,没有注意到他,若是自己经常在他跟前晃,那就保不准了。  想到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安公公面色一冷。  “我从前倒还不相信报应这一说,可现如今看到你这样倒是信了。”  “不光你是如此,你主子也是如此。”  “废帝残暴无能,造了太多杀孽,才会死得如此之早,这便是报应。”  平喜怒目而视,死死压紧牙关。  “这么瞪着我干什么?舍不得我说你家主子?”安公公讥笑道,“这个时候心疼你家主子了?告诉你,他早就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啰。”  平喜手指紧攥,努力克制住朝他脸上给一拳的冲动。  正在他忍耐之时,便看见安公公看向他的身后,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忙不迭的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只见柳泽站于他们身后,神色静静,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也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  旁边还站着长善,现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新帝表妹。  她的生母便是魏贵妃的胞妹。  平喜见到柳泽心情有些复杂,明明不久前他还叫他柳相,现如今他便身份大变,而自己主子却……  想到这,他把头埋得更低,生怕泄露了脸上的神情。  没想到柳泽还是注意到了他,他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抬起头来。  “朕似乎记得你。”  他缓步走到平喜跟前,温声道:“你是从前跟着先帝的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平喜却不答,只低声道:“奴才卑微,皇上记不清名字也是正常的。”  他固执的不叫他陛下,对他来说,陛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便是他的小陛下。  柳泽却只是淡淡一笑,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走吧。”  平喜闻言微微一怔,柳泽既然见到了他,他就已经做好了去陪陛下的准备了,所以刚才答话才说不上客气。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说,难道就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自己了吗?  柳泽望着平喜离去的背影,随即淡淡的收回视线。  长善在一旁看着,却皱了皱眉,问:“你为何要帮那小太监。”  柳泽不答,只是含笑。  长善移开眼,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表兄,你最近到底有何心事?”  柳泽闻言视线微微一凝,面上依旧是温和从容的笑,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为何这样说?”  长善眉头微微紧蹙,摇了摇头,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觉得,但是就觉得他最近有些奇怪。  “是你多想了。”  “…….”  柳泽温声道:“这几日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好了些,这边得闲了,你就记得多回去看望姑母,她最近老念叨着你。”  长善只能应“是。”  等他走后,长善却拦住了一个随行的小太监,开口就问:“你们陛下近日里还爱吃酒吗?”  她上回见到柳泽一身酒气,发丝散落,可翌日一大早,他又打扮的整整齐齐,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又是那个温雅俊秀的清贵帝王。  让她险些怀疑自己那日是梦游所见。  “……这奴才不知道。”  长善微微皱眉,却还是没说什么,知道逼这群奴才没什么用。  现如今柳泽刚刚登基,地位尚不稳固,还有那个疯子在……  那日殷誉北如同发疯一般,幸好被赵青所拦。  那人现如今没有一点动静,安静的有些异常,整日窝在府里,要不就是去寺庙烧香,可是往往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  而那人发疯的原因,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她不由轻声叹了口气,若是有下辈子,现如今他应该已转世投胎了,希望能出生在一个好人家,不要搅进这些人的局里了。  不过这都是命,如同她自己,也是命,万般不由人。  ……  这几日王府里的人不管仆人还是江伯,都对殷怀十分尊敬,一口一个“叶神医”,听得殷怀自己都有些心虚。  他对治好殷誉北的腿完全没有头绪,最重要的是自己走的毫无征兆,甚至连一封信都没留下。  释无机若是下山给他带药,看见空无一人的药铺,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万一误会自己携款潜逃了怎么办?  不过一想到买药的银子他都还没来得及带走,于是便微微放下心。  不过随即又觉得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真的该去烧柱香拜拜。  这么大的皇城,就偏偏注意到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抓他来府里当壮丁。  他转念又一想,说不定是因为殷誉北这腿疾的事必须得保密,不便让太医院的人知晓。  现在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天开些方子让人煎药,全部都是些大补的药,总之吃不死人。  他这些天也没有再见到过殷誉北,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对自己失去了试探的兴趣,颇有些将自己扔在这自生自灭的意思。  就连送药他都近不了身,只隔着门帘在门外说话。  所以当他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看见一群下人围着自己,为首的江伯面色凝重,当他跟着自己来时。  他心中立马咯噔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些药不会吃死人了吧。  那一瞬间殷怀就连自己什么死法最体面都想好了。  结果被领到殷誉北的床前,看清楚床上人的情形时,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没死。  只见床上的人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乌黑的发丝濡在额前,神情似十分痛苦。  他比起之前,似乎又瘦了不少。 第71章 小沙弥的目光在殷怀脸上停留了一瞬,“这位是……”  殷誉北不冷不热道:“是治我病的叶先生。”  殷怀听到他的称呼,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他倒是叫自己叶先生了。  “方丈有事,嘱咐若是王爷来,先领王爷去静室,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小沙弥来到一间静室门口,殷怀一见这架势便知道他们肯定有什么私密话要说,自己不便在场。于是他很体贴的主动说:“我在外面等王爷。”  殷誉北瞥了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不要乱跑。”  殷怀心里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是不是怕他逃走,王府的人还在门口守着,他又逃不走。  即时心中腹诽,但是他面上还是十分乖巧,规规矩矩的答应了。  等人进去后,他有些百无聊赖,静室前的院子就那么大点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殷怀循着记忆去找落脚的地方,反正他又没有出这个寺庙。  路上遇到一个小沙弥,便问他哪里有歇脚的地方。  小沙弥似乎行色匆匆,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后就要走。  殷怀好奇,便多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他从刚才进寺就觉得奇怪,为何大门口一个前来烧香拜佛的人都没有,如果是因为殷誉北,可殷誉北走的是后门,那个方丈似乎也不在。  小沙弥认出了他是跟在殷誉北身边的,误会了他的意思,双手合十朝他歉意道:“……今日圣上亲临,方丈现在正在前门恭迎,实在是抽不开身,若是有接待不周,还望见谅。”  殷怀闻言一怔,圣上亲临?柳泽也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第二更现在放出来了,昨天晚上码了一半还是瞌睡,看来不能晚上码。  怀怀不仅是长相变了,性格也有些变化,之前国师就提到过,所以北子其实能察觉到异样已经是很厉害了,他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像怀怀,即时长相模样都不同,他一直在试探,可是怀怀子都表现的天衣无缝。  感谢在2021-07-0917:16:16~2021-07-1009: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想透明、今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6章 56  殷怀再次听到柳泽的名字恍若隔世,他想起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些事心情有些复杂。  见那小沙弥还低着头,于是便朝他解释道:“王爷没有怪罪的意思,你走吧。”  “……是。”  告别小沙弥后,殷怀按着方向找去果然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他—只手撑着下颔,打了个哈欠,便忍不住开始发呆。  今日的天气倒是难得有些好,日光暖和,倒将人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些,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出来晒太阳。  他现在被迫跟在殷誉北身旁,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但是除了人身受限制以外,目前为止他倒没有亏待自己。  府里的下人对他十分尊敬,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他的衣物被褥—概都是用的上上品,就连用的茶具都是去新开库房拿出来的。  如果自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神医,说不定就要享受起这种美滋滋的日子。  可他现在却是如履薄冰,心惊胆颤。  —是怕殷誉北发现自己的身份,二是担心自己治不了殷誉北的腿疾还没来得及出府就被—刀解决了。  想到这他不由忧心忡忡,撑着脸颊歪着头,思考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  算算日子也该到释无机下山看自己的时候了,如果不能逃出去,他只能寄期望释无机早点发现自己将自己救出去。  正沉浸在思绪之中,突然听到—阵喧哗动静,他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便看见—大群人拥着—道人影,如同众星捧月般走来。  为首的人身着明黄龙袍,乌发用玉冠高束,眉眼清俊温雅,气质温润如玉,身姿瘦削如竹,—看便知来人身份不凡。  殷怀心中蓦地—紧,连忙站起身学着旁人低下头,做出—副恭候的模样,却是生怕他注意到自己。  他有些紧张的攥紧拳头,怎么会碰见他?  怎么办?会不会被认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暗自安慰他的长相模样和从前完全不同,更何况他已经死了,连尸身说不定都是柳泽亲眼看着火化的。  “皇上,请往这边请。”  引路的方丈双手合十,朝柳泽恭敬道。  柳泽嗯了—声,视线不经意瞥过—角,随即微微—顿。  “皇上?”  柳泽望了过去,语气意味不明,只是微微—笑,“看来方丈这寺后院还是没清理干净。”  他面上的笑依旧温温和和,却听得方丈神情微微—变,解释道:“这人是王爷身边的。”  柳泽的视线这才在那道红色身影上多停了—瞬,似笑非笑道:“摄政王也来了吗?”  “是……”  柳泽笑而不语,脚上却是缓缓朝那低头恭敬的人影走去。  殷怀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禁心跳如雷,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  若是被柳泽发现自己的身份,恐怕就不是在天牢关着那么简单了。  依他恨自己的手段,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他。  “抬起头来。”  温和的嗓音响在头顶,殷怀微微睁大眼,犹豫了—瞬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抬起了头,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柳泽却在看清他的脸后,似乎有—瞬间的恍神,不过只有短短几秒,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面上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缓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怀朝他笑了笑,刻意笑得十分谄媚,“草民叶奚青。”  柳泽静默不语,视线落在他的额上,也不知在看什么,半晌,才摇头—笑,却不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  “你是跟在摄政王身边的?”  殷怀下意识的回了声是,可随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话里的歧义,不禁脸上—红,连忙否认:“不是不是。”  柳泽扬长语调哦了—声,似是有些好奇,“那你在他身边干什么?”  殷怀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不知道柳泽知不知道殷誉北腿疾的事,如果不知道的话,那自己不就是在给他惹麻烦。  柳泽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神情,见到他眼神左右闪躲,似乎下意识的想要嘟囔几声时,不由微微—怔。  有那么—瞬间他的神态几乎让他产生了错觉,险些将他与那人弄混。  柳泽脸上笑意淡淡,难怪殷誉北要将他留在身边,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正在殷怀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冷不丁听到了—道低沉冷淡的熟悉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在那站着干什么?”  殷怀望了过去,看见来人竟然是殷誉北,他不知道怎么也从静室里出来了,总不可能在找自己吧。  见他没反应,殷誉北眉间微蹙,似乎有些不耐,叫了他的名字,又压低嗓音又喊了—声。  “过来。“  殷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的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他刚用不久,所以有些不习惯。  “王爷。”  殷怀脚上朝他走去,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逃离这是非之地,所以在叫他时难得神色有些雀跃。  从头到尾殷誉北都没有将视线给过—旁的柳泽半分,面色冰冷。  这在别人来看完全是要掉脑袋的大不敬之罪,他竟像丝毫不惧。  而柳泽也未动怒,甚至还微微—笑,温声道:“摄政王的身子好些了吗?”  看他的态度似乎早已知殷誉北腿疾的事,不过也是,这样大的事想要瞒住别人容易,瞒住他却是有些难。  想必殷誉北也知道这点,听到他这样说,脸上也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瞥了眼还愣在原地的殷怀。  殷怀立马跟上他,甚至还主动接过下人的活,将他推着往前走。  殷誉北刚才是在给他解围吗?  想到这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现在才发觉他对殷誉北这个人了解实在很少,从前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了解的他只是冰山—角。  —路无话,殷誉北似乎心情极其糟糕,不知是不是见到了柳泽的缘故,又将自己关在了屋里,任何人也不愿见。  而殷怀回了王府还在想今天发生的这事,今日意外遇到柳泽,尚且还没有让他发现什么异样,可谁都不能担保下次不会。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这待了这么久,殷誉北的身子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腿上却丝毫没有动静。  江伯已经开始旁敲侧击这事,每次都被他给含糊其辞蒙混过去,但是这事不能再拖了。  就在他开始准备筹划逃跑—事时,王府门口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说谁来了?”  殷怀拦住想要去朝殷誉北通传的下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下人欣喜若狂,连声重复道:“是国师!国师来了!这下我们王爷的腿肯定能治好了!我要去告诉王爷!”  “……..”  当看见大厅里那道雪白身影时,殷怀这才彻底相信释无机是真的找到自己了。  —瞬间他几乎热泪盈眶,真的神医来了,他这个冒牌货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殷怀几乎是—个箭步冲进了大厅,释无机正垂下眼,抿了口茶,听到动静抬起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听到—道兴奋不已的嗓音。  “国师国师!”  释无机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身上,随即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提醒他不要装作认识自己,可现在想来还是算了罢。 第73章 殷怀似是扯了扯嘴角,但神情绝说不上高兴。  “你这撒谎的功夫也是和你师父学的?”  殷怀:“…….”  做人要有义气,他觉得不能连累释无机,于是义正严辞道:“不,我是天生的。”  殷誉北:“……”  殷怀说完就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他不明白为什么殷誉北开始关心起喝药的事。  等他走后,屋内又陷入了沉闷的安静。  殷誉北一一将棋子捡了出来放进棋篓之中,门帘又被人掀开了,走进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殷誉北却连眼都未抬一下,似乎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王爷。”江伯行了一礼。  殷誉北垂着眼望着自己手心里安静躺着的白子。随即缓缓收紧。  “刚才我和他下了盘棋。”  江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字指的是那个叶神医。  “……怎么了?”  殷誉北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下棋时让我想起那个人。”  “……”  他闭上眼,语气低沉,“有的时候他们俩真的很像。”  “…….”  殷誉北缓缓睁开眼,扭过头直直地望着他,漆黑的眼亮得有些吓人。  “你说世上有还魂之人吗?”  “……“  他之前找了许多事查阅还魂之说,倒真的被他找了些蛛丝马迹,所以才想起寺庙找方丈问个究竟。  江伯听到这话神色震动,他面色复杂,轻声道:“王爷,先帝已经去了……”  殷誉北闻言面色冷了下来,神情紧绷,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丢下一句。  “你下去吧。”  “是……”  ……  这几日殷怀开始窝在房里刻骨钻研棋术,誓要把殷誉北打得落花流水。  释无机来给他送药,见他还盯着书看,于是问道:“你这几日为何突然开始看起这书来。”  殷怀道:“自然是为了打败殷誉北,我不能让他看不起我。”  释无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而轻声道:“你为何在意他的看法。”  闻言殷怀微怔,似是对他的话始料未及,神情茫然。  隔了好一会,才讪笑了几声,“自然为了不丢我们明镜台的脸。”  释无机垂下眼,不置可否。  殷怀努力钻研了数日,总算还有所收获,这天他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去找殷誉北一雪前耻,这回他要正儿八经的下棋,靠自己的高超棋艺将他打的落花流水。  结果还没等他见到殷誉北人,就被告知他出门了。  “他去哪了?”  “奴才也不知道……”  殷誉北此时正坐在马车上,懒洋洋的靠着软垫,手里把玩着些小玩意。  伺候他的下人忍不住往他手里多看了几眼,见都是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不少精致零嘴,都是些小孩口味。  全都是这次出门带回去的,他心中不由疑惑,王爷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  此时一阵喧哗声传来,马车猛地一停,似被挡住了去路。  殷誉北抬了抬眼皮,语气发冷,“怎么了?”  “王爷前面有人似乎在打架。”  原来前面街上两个年轻的公子哥正在大打出手,缘由似是为了春楼里一位雅妓。  殷誉北兴致缺缺,“直接过去。”  “……是。”  莫云度瞪着眼前正和自己扭打在一起的公子哥,阴测测道:“卿卿姑娘明明喜欢的是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她怎么会看的上不。”  “我呸,我看莫二你是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就是看见卿卿貌美,就舔着脸往上凑,也不看看别人理不理你。”  那人说着从怀里扔出一块玉佩,“就你送给卿卿的这块破玉佩,几个钱都不值,也好意思往外送。”  被扔在地上的玉佩看上去可怜兮兮,通体莹白,雕刻着精细花纹,明明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却不知为何明显缺了一角,似有残缺。  殷誉北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地上的玉佩,随即一愣,瞳孔猛地紧缩,面色骤然一变。  莫云度看见自己送的玉佩被扔在了地上,不由恼羞成怒。  “她算什么美人,有几个人捧着就当自己是天仙了,论美人,老子见过比她美一万倍的。”  “这位公子,我们主子请你过去。”  莫云度话刚说完,就看见几个侍卫将自己团团围住,刚想骂骂咧咧,可一看到他们身上的刀,顿时没了气势。  不远处停了辆马车,主人似见不得光似的,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他心中奇怪,但还是敏锐的察觉这人自己似乎招惹不起,规规矩矩道:“这位大人你在我有事?”  “……你的玉佩从哪来的?”  说话的嗓音极低极沉,只是语气似有些奇怪,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让莫云度忍不住怀疑自己要是答错一个字,恐怕都没命走出去。  他连忙道:“是从当铺里买来的。”  因为当铺里的东西便宜一些,所以他经常会买些送给红颜知己。  “哪个当铺。”  莫云度乖乖的报了名字,紧接着便看见自己那被扔在地上的破玉佩被人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马车里的人。  祥瑞当铺位于城西拐角,老板刚准备打烊,就见一群人似来者不善,将自己团团围住。  “我没钱!壮士饶命。”老板下意识以为是抢劫。  “谁要你的钱了,老实回答我们主子的问题。”  “我说我说。”  马车帘子被人缓缓掀开,老板怔怔地望着里面的人。  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不难看出来人的好相貌。  这样的模样平日里实在很少见到,不对,他前不久才见到过……  殷誉北将手中玉佩递了出去,“这枚玉佩你是从谁手里拿的?”  老板一看这个玉佩就想起了,因为那人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长得实在好看……”  殷誉北转头,在跟着他的人中点了个人出来,“我记得你画技很好?”  “是……”  殷誉北语气淡漠,“按照我说的画,画好了有赏,画不好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书童满头大汗,恨不得拿出毕生的精力去画,好半天才按照殷誉北口述画了出来。  “给他看。”  当铺老板一看,立即点头,信誓旦旦道,“就是他,还穿的红衣服。”  殷誉北紧攥玉佩的手骤然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甜要开始啦!不好意思今天码的有点多耽误了时间,还有我的文案上就说了非强受,小怀一开始只是在装狠罢了,从一开始就说了他在贴切狗皇帝形象,这点在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本来就是傻白甜,现在抛去了皇帝身份的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接受不了的不必勉强啦感谢在2021-07-1100:20:10~2021-07-1200:2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想透明、银、曦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肉丸子、208220625瓶;布以布以3瓶;鹿野酱、予2瓶;wh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8章 58  殷誉北紧闭着眼,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感,面色苍白。  “王爷?”  身旁的人见殷誉北脸色难看,连忙出身询问。  殷誉北终于开了口,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冷冷的挤出了几个字。  “回去。”  摄政王府内  西厢房虽然是偏僻地方,但是倒也清静,门口还有一大片红梅林。  殷怀趴在窗前赏梅,他刚喝了药此时有些瞌睡,释无机看着他喝完药就叮嘱他早点睡,因为这药喝了会让人头晕晕沉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醒来时天色竟已蒙蒙亮。  正在他准备掀开被子起身时,忽然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人。  殷怀顿时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谁后才松了口气。  “王爷?” 第75章 殷誉北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窗外,看着那道离去的雪白身影。  而后又收回视线,垂眼注视着手中的茶盏,语气意味不明。  “你会跟着他走吗?”  殷怀皱了皱小脸,他从之前就很想问了,殷誉北对他的反应实在有些怪异,他留下自己又想做什么?  “你想我留下来?”  殷誉北伸出了手,随手拂去他肩上方才沾上的落叶,嗯了一声。  如果我说想让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吗?”  闻言殷怀心中复杂,他已经不知道殷誉北对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之前他以为他是恨自己厌恶自己,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样。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将之前憋在自己心里的那个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你当初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去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200:20:22~2021-07-1223:4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衡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星辞yyds10瓶;糯米小麻瓜5瓶;布以布以3瓶;妖攻2瓶;who、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9章 59  面前的殷誉北注视着自己,漆黑的眼里深沉幽静。  殷怀以前就觉得他的眼生得狭长漂亮,却从未想过这双眼如此专注的盯着一个人,会让人觉得心跳微微加速。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殷誉北才动了动,只见他眼睫微微垂下,日光透过树梢缝隙洒了下来,那张脸倒少了几分苍白阴郁。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的嗓音低沉冷淡,却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谁一般。  他这么一说殷怀更好奇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殷誉北薄唇微抿,却是默不作声。  “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是这样,有话憋在心里不说,非要和我打哑迷。”  殷誉北闻言微微侧目,“还有谁?”  殷怀哼了哼声,闭紧嘴巴没有说话,他要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殷誉北却直接猜了出来,语气微冷,“国师?”  “……”  殷誉北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那些天你都是和他住在一起?”  “国师他救了我一命。”  殷誉北又垂下眼喝了一口茶,眼睫在日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什么都没有再说。  殷怀走后还是心事重重,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还是不敢去确定那个念头。  这几日王府里的人看见他,不知为何比往常更加恭敬,以往只是把他当作尊敬的客人对待,现在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殷怀正在心里犯嘀咕,走出正院就听到几个扫地的下人正在嚼舌根。  “那个院里住的人你见过没有?”  “怎么没见过,长得和天上的仙人似的。”  “王爷真的对他……”  “嘘,上面人的事少议论,王爷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到。”  “你们说王爷对我什么?”  殷怀忍不住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几个下人一看到他吓得连忙就要跪下。  看得殷怀头疼无比,“你们跪着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们主子。”  几个下人却支支吾吾不回答,就是不敢起身。  殷怀只好板起脸,又吓唬了他们几句,他们才敢起身。  “叶先生,王爷叫你过去。”  这时江伯走了过来,看见他在“教训”下人也只当没看见,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说。  “请叶先生跟我来。”  殷怀闻言皱眉,“他又哪里不舒服?不会又是骗我吧。”  话虽这样说,但是他脚下依旧动了起来跟着江伯往前走去。  到了殷誉北所住的主屋,却看到他没有躺在塌上,而是坐在了桌前,面前摆了不少精致的菜肴。  殷怀一看全是自己喜欢的,忍不住食指大动,语气也轻松了下来。  “搞了半天你是想找我一起吃饭?”他还以为殷誉北又怎么了。  殷誉北示意他坐下,面不改色道:“听说你刚才在教训几个下人?”  殷怀一听,以为他误会了自己,连忙就要开口解释。  哪只殷誉北语气淡淡,紧接着又说道:“他们哪里惹你不快你就给我说,你不必动手,你身子本就不好”  殷怀一愣,摇头:“……不是,我只是让他们起来。”  “王爷。”江伯这时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盘糕点,放在了桌上。  殷怀一看连忙说:“够了够了,我们只有两个人吃,再多也吃不完。”  面前的菜摆的满满当当,几乎在桌上堆满小山,即使全是他爱吃的也有些吃不消。  于是他看向殷誉北,“要不要把国师叫过来一起吃?”  殷誉北正在喝茶,闻言搁下茶盏,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你以前常和他一起吃饭?”  “也没有经常,国师偶尔做了菜,便会叫我一起吃。”  “嗯?”殷誉北语气凉凉,“他做了什么?”  殷怀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嘴角一抽,“鱼。”  “你喜欢吗?”  殷怀委婉道:“还好吧。”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这之后每天饭点他都被叫来和殷誉北一起吃。  第一天他看到桌上有盘鱼,他还觉得是巧合。  第二天他看到桌上有两盘鱼,他安慰自己说不定他喜欢吃鱼,巧合巧合。  直到第三天,殷怀望着桌上出现的红烧鲤鱼,清蒸鱼粉,莲藕鲫鱼汤……  他:“…….”  虽然这些鱼的味道确实很好,但是再吃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变成鱼了。  见他不动筷子,殷誉北以为他那里不舒服,皱眉问道:“怎么了?”  殷怀咽了咽口水,“下次可以不吃鱼吗?”  “你不是喜欢吃吗?”  “……..”  殷怀闷头又扒了几口饭,只夹桌上除鱼之外的所有菜,用行动在无声的抗议。  殷誉北见状微微皱眉,不过很快也就接受了他变化多端的口味,说道:“下次再做些别的。”  殷怀这才松了口气。  殷誉北这些天的腿已经逐渐有了知觉,情况比刚开始好了太多,气色也没有那么难看。  现在喝的药已经减少了,更多的是敷药,殷怀自告奋勇的揽下了这活。  殷誉北靠着床榻,绛紫色外衫披在肩上,乌发不扎不束,看上去懒洋洋的。  殷怀却看着他的双腿,他的腿虽然苍白但是却并未萎缩,相反还可以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看来真的有所好转。  殷怀仔细的将药替他敷在腿上后,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膝盖。  “真的有知觉吗?”  殷誉北察觉到膝盖上温热的触感,不由得心里一软,语气也缓了下来。  “嗯。”  “那会疼吗?”  殷誉北眼神柔和,语气也抛去了往日里冷淡。  “不疼。”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下人前来通报宫里来人了。  殷誉北面色冷了下来,“不见。”  “是太后宫里的人。”  太后?殷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好奇,殷誉北侧头睨了一眼他的神色,最后冷冷道:“叫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进来了,殷怀眼尖一眼就认出这人确实是太后宫里的人。  “有什么事?”殷誉北语气不耐,神情冰冷。  “启禀王爷,太后听闻府上叶神医妙手回春,于是想请他入宫为太后娘娘治疗顽疾。”  殷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外面的人都只知道他被请来了摄政王府,毕竟当时那么大的动静,殷誉北又随身带着他,外面人便都知道了。 第77章 “摄政王好久不见,气色倒真比之前好了不少。”  殷誉北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暴戾阴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他生吞活剥的野兽般。  “看来摄政王对朕确实很不满。”柳泽微微一笑,朝他轻声道:“可是怎么办,现在手里有兵权的确实不是你一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年那场变故,废帝因天牢走水被活活烧死,摄政王赶来想当即篡位杀死新帝,结果将军赵青当即反水,双方兵马势均力敌。  当时朝廷上分为三派,赵青身为武将,本来是传统的保皇派,坚持效忠大殷皇室,要不是后来少帝是在用荒唐,百姓苦不堪言,他也不会心灰意冷,转而效忠殷誉北。  在当时来看殷誉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有野心有手段,可是后来柳泽的身世真相大白,他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并且是个经世之才。  并且二人早在私下有了联系,这才有了后来反水的事。  只有殷怀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毕竟当年他已经被“烧死”了。  殷誉北神色冰冷,可却似乎还没被柳泽的话激怒,只冷冷地注视着柳泽,厉声道:“放开他。”  柳泽皱起了眉,似乎有些疑惑不解,“为何?摄政王当真喜欢上他了吗?”  “与你无关。”  柳泽微微一笑,“既然摄政王如此喜欢这个人,那朕也不好乱拆鸳鸯,免得摄政王一个兴起,到时直接带兵冲进宫找朕算账都说不定。”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还带着什么别的深意。  “放开他吧。”他说完又看向殷怀的方向,语气淡淡吩咐道。  殷怀揉了揉酸疼的手,心里忍不住嘀咕着骂了柳泽几句。  他一直都不是个大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跑进宫来气那老妖婆。  之前大度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抢了柳泽的位置,虽然柳泽利用了他并且手段有些龌蹉。  但是帝王之争向来如此,成王败寇,怪不了别人,所以他在这事上还算豁达,也未曾恨过柳泽。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对柳泽有威胁的小皇帝了,只是普通人,柳泽差点杀了他,让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  最重要的是刚才柳泽那些画是搞哪一出?  喜欢他?  他不信。  哪有这种喜欢,数次利用自己,并且把他关进天牢里准备杀了,说不定还是凌迟的死法。  最重要的是他从未感受到柳泽有一丝半点喜欢自己。  回想起以前的事,再看那些画,让他忍不住有些作呕。  殷怀回过神来,一步步走向殷誉北,然后在他面前站定,不去看身后的那人。  “我们回去吧。”  殷誉北望着他,似是笑了笑,而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后来殷怀才知道是跟着他的那些影卫,见他被柳泽让人带走,因为碍于他的皇帝身份,不敢直接进去抢人,于是便回去通知殷誉北。  殷怀回府后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一闭眼那些画便又浮现在自己脑海,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找了贴身伺候自己的丫鬟绿屏问。  “我问你个事。”  “公子尽管说。”现如今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一开始的神医到先生再到如今的公子了。  “就是……男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喜欢自己,尤其是柳泽,他觉得十分荒唐。  绿屏小脸一红,娇嗔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怎么问人家这种问题。”  殷怀一怔,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误会了,连忙摇手道:“不是,我问的是对男人来说为什么……为什么也会对男人有……有那个……想法。”  他一番话说的磕磕绊绊,最后几个字更是低若蚊呐。  绿屏却一脸理所当然,“公子你肯定是在山上待久了,这好男风实在不算少见,莫家那个败家二少爷不知公子你听说过没,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  “…….”  “尤其是这青楼里啊,不光有□□,还有不少小倌,公子你如果想知道男人和男人有什么好,你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吗?”  “…….”  殷怀想起自己之前那几次失败的招小倌经历,小绾倒没招到,倒是意外招到了重苍。  可是丫鬟的话还是让他心动了些,他实在好奇男人和男人之前要如何相处,毕竟他之前见识到的接触到的都和这不一样。  现如今他出王府并不难,府里的下人也不怎么拦他外出,只是殷誉北没到饭点依旧要找自己一同用饭,所以他得快点回去。  殷都最大的青楼当属暮风馆,这里大多都是些肤白貌美的年轻小倌,殷怀的这身打扮进去,实在吸引眼球。  于是他假意用扇子捂脸,才一路跟着老鸨走进了包厢。  “公子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让人过来。”  殷怀装作老练道:“找几个活泼机灵点的。”  “哎,这奴家都知道。”  殷怀刚刚坐定,还没夹上几筷子菜,就看见门打开了,走进来几个面容精致,身姿纤弱的肤白少年。  那几个少年一见殷怀的模样都是眼前一亮,他们实在难见到如此好看的客人,好看到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眼。  “坐吧。”  殷怀客客气气的招呼着他们。  几位少年便蜂拥而上,坐到他身旁,有人识趣的拿起酒壶替他敬酒,有人拿着葡萄往他嘴里塞。  “公子,来,奴先喂您一口。”  “去你的,公子要喝也是喝我的酒。”  “公子要吃葡萄吗?”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的在殷怀的耳边吵着,你一言我一语。  殷怀还似乎隐隐约约看到其中有一位甚是娇弱的少年偷偷拧了一下旁边挤着他的人的腰。  “……..”  他只是来问问事,聊聊天,各位大可不必。  “我……”  他刚开了个口,便被人用酒堵住了嘴。  其中有一少年娇笑道:“有话喝了再说也不迟。”  殷怀一连被灌了几杯酒,望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几人,知道必须想个办法,不能再这么下去。  于是一咬牙,忍住羞耻,闭着眼道:“……其实我是在下面的。”  他木着脸心想这下这几人总要打退堂鼓了吧。  没想到几位少年都红了红脸,其中一位长相精致的柔弱少年,偷偷看了一眼殷怀,娇声道:“没关系,为了公子,就是在上面一回又何妨。”  “……..”  殷怀觉得自己肯定是喝醉了才产生幻听,他反应有些慢半拍,此时酒劲已经上来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几位少年按了下去,又灌了他几杯酒。  他面色绯红,眼神也逐渐涣散,那几位少年还在替他敬酒,殷怀都慢半拍的接了过来,捧着小半口小半口的啜着,十分乖巧。  几位少年此时也怕他醉狠了,想要将他扶回床上。  没想到殷怀却拉住了他们的手,固执的不愿上床,只不停的重复一个问题。  “男人……嗝……男人和男人……到底有什么乐趣。”  一名少年捂嘴一笑,“这乐趣可大着呢,公子可是急了?”  几人此时倒是齐心协力,准备扶人上床,可刚没挪几步,便只听“砰”的一声,门猛地被打开。  “你是?”  几人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身影,都是一愣。  “滚。”  殷誉北冷冷地扫过他们的脸,“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几人一看他穿着打扮也知他身份不俗,在这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会看眼色,此时见来者不善,立马丢下殷怀溜之大吉。  殷誉北来到屋内,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殷怀,本来冰冷的神情便松懈了几分,似是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声。  殷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下意识的觉得他令自己安心,于是朝他伸开了双臂,嘿嘿一笑。  见他这幅模样,殷誉北一愣,随即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醉了……”  于是他准备伸手去扶那人起来,哪里想到下一秒他却趁着自己腿脚不便,一把将自己拉在地上,酒壶盘碟打碎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地上。  外面的人闻言就要冲进来,却被殷誉北厉声喝止了。  “不准进来!”  因为此时身下的人衣衫因为扯动松了,露出一大片刺眼的雪白,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桃花眼则朦胧半睁,似含着远山春雾。  殷誉北喉咙紧了紧。  殷怀却朝他一笑,虽然是望向他,但目光似乎没有焦距。  殷誉北无奈,刚想开口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唇上一热,下一秒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似乎根本不会亲人,只用唇瓣重复着摩挲动作。  殷誉北身子一僵,任由他动作着。  “……”  气氛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殷誉北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  只见他眸色一深,再望向殷怀的视线侵略性十足,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为什么会觉得柳泽发现了怀怀的马甲了呢,从他的视觉就是和怀怀很像的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掉马和火葬场在后面,还有不好意思今天迟了呜呜呜还是往常一样八点开始码的,可是码了一千多字的稿子没了,重新码的感谢在2021-07-1415:21:50~2021-07-1601:0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啊啊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eithss2个;温衡、银、4916616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不哩哩20瓶;喝可乐嘛13瓶;蒂凡林、啊啊啊西10瓶;布以布以6瓶;阿lumen3瓶;alexander、y、烟雨、经常、莲蓉橘子1瓶; 第79章 第62章 62  殷怀察觉到释无机的视线所落之处,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在的左看右看,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释无机却微微伸出了手,勾了勾他的衣襟,将他被挡住的脖颈重新露了出来。  “是摄政王?”  他神情淡漠,却一下就猜中了背后的人。  见到殷怀的神情,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漫不经心的抚了抚他的脖颈,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酥酥痒痒,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自在。  他撤回了手,只见此时雪白脖颈上干干净净,刚才的那些淡淡绯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喜欢他吗?”  释无机垂下了眼,语气轻轻。  这话问的殷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吓得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  话虽然如此,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愣了几秒。  释无机朝他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目光澄澈干净,如同看透了万物。  “是吗?”  他极少笑,这一笑颇有些冰雪消融的味道,好看的让殷怀不禁晃了晃神,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笑让人看了难过。  殷怀察觉到气氛凝滞,准备换个话题,于是问他:“门口神侍说你要做梅花糕送人?这梅花还能做成糕点吗?”  释无机轻声嗯了一声,“他喜甜食。”  “谁啊?”  释无机没说话,只静静地望向他。  殷怀一怔,随即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悟了。  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释无机又垂下了眼。  “我可能要走了。”  闻言殷怀来不及多想,连忙问:“这么着急?可是殷誉北的腿还没……”  释无机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已经没有我留下的必要了。”  “……”  他静静地望着殷怀,他那张脸上嫌少有什么情绪,此时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问道:“你会跟着我走吗?”  殷怀一时无言。  气氛又陷入了凝滞之中,两人对坐着注视着彼此,却始终没有一人先开口。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殷怀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可我还是想留在这。”  殷誉北的腿是因为救他所残,让他丢下他一走了之他实在于心不忍。  “为何?”释无机静静道:“你之前不是想逃离这儿吗?”  殷怀闻言讪笑了几声,“人都是善变的,偶尔变变想法也是常有的事。”  “……..”  释无机垂下了眼,掩住了脸上的神色,静默片刻,才缓声道:“三日后我就会动身出发。”  殷怀沉默了。  释无机又似乎是朝他笑了笑,像是在安抚他般轻声道:“若是你想来明镜山,随时可以来。”  殷怀也笑了起来,“以后说不定我还要麻烦国师呢。”  释无机微微勾了勾唇,眼神柔和了下来。  三日后释无机果然按照他所说的那般,动身离开了王府,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同他出现那般,无声无息,甚至没什么人察觉。  不过他虽然什么也没带走,却留下了东西。  殷怀望着被放在自己桌上的那盒糕点,看上去精致可口,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他打开后准备尝一口,再送入嘴时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送入了嘴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不像上回,味道竟真的如同卖相一样好。  可他还是叹了口气,尝了一口就放下,然后转身进了屋。  ……  北戎的风雪仿佛一刮就永远不会停,广袤无际的雪地上伫立着黑色的王城,仿佛安静的巨兽潜伏在寂静之中。  “王上在里面吗?”  门口有大臣准备面议,于是问守在门口的小兵。  “在里面……只是王上似乎心情不太好。”  当时王上一登基,便宣布要和大殷和睦相处,永世不再战,虽然当时朝中大臣大多都持反对意见,可是他还是力排众议,将那些不满声给压了下去。  可是不知从何开始,他们的王上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意志消沉,如同行尸走肉,并宣布要和大殷死战到底,不死不休。  如此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态度,让众人都摸不准头脑。  他们也都不知道王上态度转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大臣走了进去,殿内有几根擎天大柱,显得有些空旷,更是静得可怕。  台阶走上几步后最上方便坐着一道人影,高高坐在王座之上。  他的眉眼俊朗英挺,他的发色极黑,是在北戎族内少有的纯正黑色,几绺小辫自然垂在肩上,额前带着银白护额,脚下踩着狼毛垫,一只手撑着下颔,似是在闭目养神。  即使他闭着眼,但是他也知道眼前这人的眼一旦睁开,那双眼会是他最尊贵身份的象征。  “王上。”  听到下方有人呼喊自己,重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漂亮的冰冷眼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什么事?”  “大军已经集齐了,不过这几日北地气温严寒,实在不是动身的好时机,等到天气一回暖,王上一声令下,我北戎大军便会直下南地,让大殷人血债血偿。”  “还要多久?”  “至多十来天。”  重苍闭上了眼,冷冷地嗯了一声。  大臣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可是……王上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之前不是说永世不会和大殷为敌吗?”  重苍睁开眼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面无表情道:“因为现在不是他的大殷。”  “…….”  “你退下吧。”  “是。”  等人走后,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重苍垂下眼,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衣襟下触感温热,那里放着那个人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  此时屋外月色皎洁,洒落进来衬得他的面色比平时白了几分。  可等他再抬起眼时,神色又恢复了常色,只是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要亲自去找到他,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他都要将他带回北戎。  然后—杀了大殷现在的皇帝。  ……  这几日倒春寒已经接近尾声,天气逐渐回暖,殷都也比往常热闹了不少,尤其到了晚上,淮河上停泊了不少画舫,张灯结彩,好不繁华。  其中一艘画舫并没有挂灯,显得低调许多,也没有什么小船停靠,而后有女子上船,只安安静静的停靠在众船之中。  画舫露天的甲板上此时却坐了两道身影,似乎正在对酌。  殷怀搁下酒盏,朝对面的人说道:“我真的喝不了酒。”  殷誉北替他将酒满上,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所以这艘船上只有我。”  殷怀:“…….”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殷誉北撑着下巴望着他,漫不经心挑了挑眉:“国师走了你很难过?”  殷怀一怔,那几日自己心情确实有些不好,没想到他会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但自己不单单是因为那个原因,可又不能对殷誉北细说,于是只含糊道:“是有些不习惯吧。”  “哦?”殷怀凉凉道:“提起这个我竟不知国师厨艺如此之好,一会做鱼一会做糕点。”  果然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殷誉北的眼睛,殷怀无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殷誉北勾了勾唇,“那天你我之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说得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殷怀木着脸,站起身摇头说:“记不得了。”  殷誉北也站了起来,朝他缓步走进。  殷怀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他回头望了一眼河水,才停下脚步。  殷誉北在他面前站定,两人距离近到甚至可以看到彼此轻颤的眼睫。  只见他伸手把玩着他的发丝,语气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气定神闲的意味。  “……阿怀,我从前就说了你不擅长说谎。”  殷怀咽了咽口水,“……你究竟想说什么?”  殷誉北朝他微微一笑,“你明明早已明白。”  “……”  殷怀愣愣地望着他,看着他微微俯下身子,凑在自己耳边,语气不再冰冷,而是添上了柔色。  “阿怀,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左右就追妻火葬场啦,最后一个主场就是柳狗子对小怀感谢在2021-07-1700:24:17~2021-07-1900:2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1章 呜呜呜我终于还是码出来了!明天火葬场安排!感谢在2021-07-1800:24:31~2021-07-1900: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酱10瓶;苏杳w、布以布以、夜影殇5瓶;昼伏夜出才能肤白貌美、路星辞yyds2瓶;闲坐数流萤、alexander、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4章 64  这之后几天殷怀一直心事重重,随身伺候他的丫鬟也发现了他的异样,有意无意的问起他。  “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殷怀这回却守口如瓶,打死也不愿说,只含含糊糊道:“没什么,就是近日夜里常常失眠,睡不好罢了。”  结果前脚自己刚这么说,后脚就有上好的香料往他屋里送,殷怀看着丫鬟忙碌完,熏香被点燃袅袅升起,带来一阵阵熟悉的清香。  殷怀被勾起了回忆,这是他之前在位时惯用的熏香,准备这个的人是谁他也大概猜到了。  “..替我谢过你家王爷。”  “公子不必客气。”  殷怀心情复杂,知晓了殷誉北的心意后再来看这些就觉得怪怪的。  犹豫了好几天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殷誉北说清楚。  问了好几个丫鬟才被告知他现如今在校场,闻言殷怀不由对他肃然起敬,看来他的毅力实在惊人,腿都还没好完就跑去练武。  到了那才发现原来只是在练拉弓射箭,想来他是想着既然自己手还能用,所以不愿荒废功夫。  只见场中殷誉北坐在轮椅上,正低着头把玩着手中弓箭,似乎正在掂量着手感,旁边站着江伯。  殷怀正准备站出去打招呼,紧接着便听到江伯开口。  “大人的腿……当真能站起来了吗?”  殷怀顿时一愣,脚步顿在了原地。  殷誉北拉开了弓,微微眯了眯眼,瞄准靶子,随即手上一松,弓箭飞速从手中射出,正中靶心。  “嗯。”  虽然他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钻进了他的耳里,震得他耳膜生疼。  “那为何要瞒着叶公子。”  殷誉北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话很多。”  殷怀面色有些难看,心中思绪翻涌,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开。  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校场,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之后殷誉北接下的那句。  “我想等完全能够站起来再告诉他。”  他也是在几天前才发现自己可以勉强站起来一会,可是支撑不了一会就会倒下,还要再养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现如今上面那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盯得实在是紧,他现在以为自己只是个瘫子,虽手上有大军,可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自然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他想等自己腿伤好后,就亲自将那人从龙椅上攥下来,然后一把火将烧个干净。  如同他当初对他所做的那般。  殷怀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他是真情实意的为殷誉北担心,没想到他居然在骗自己。  想到这他心情复杂,其实说生气也不竟然,更多的则是失望,不由将帷帽压得更低些,遮住了自己的脸,现下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前面在赛舟,我们快去看看。”  “听说皇上也在。”  “……”  殷怀循着视线望去,果然看到江边围了不少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不远处江边有一座雅致大气的楼阁,只不过此时却被禁军团团围住,一看就知道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比起这边的热火朝天,倒显得过于安静了些。  殷怀心中思忖着,一抬眼便对上了一人的视线。  只见楼阁三楼上有一方凸出来的露天看台,看台面积极大,视野开阔,想必能够清楚的将江上的美景尽收眼底。  包括下面人的一举一动。  柳泽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朝他笑了笑。  殷怀下意识的向后退几步,可惜已经迟了,下一秒便不知道从哪钻出几个太监,朝着自己行了一礼,态度恭敬,语气却有些强硬。  “公子,请吧。“  殷怀心下一沉,这些太监出现的速度如之快,难道他早就注意到自己了?他一路被引着上了楼,来到了露天看台前,这里果然如他所料,视野开阔,一切风景尽收眼底。  柳泽坐在那静静地看向自己,像是早已恭候多时,微微一笑道:“摄政王就这么放你出来四处闲逛?”  “…….”  柳泽又是一笑,挑眉问:你们吵架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愁眉苦脸?”  殷怀语气说不上多好,“可能是因为皇上的盛情难却。”  他这话说的有些刺耳,被如此顶撞,柳泽竟也不恼,像是没听懂他的讽意,只温声道:“既然心情不好,何不在这里看看竞舟,说不定看一会心情就好了。”  殷怀却觉得他的好意绝对没安好心,于是想要拒绝。  “草民不喜看这些东西,只能先谢过皇上好意。”  柳泽却是望向他,语气依旧温和,慢条斯理道:“朕只是再告诉你该怎么做,并非是在问你。“  殷怀忍了忍,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竞舟比赛对他来说实在无趣,毕竟从前在位时他就看过几次,一群人围了争一个球恨不得打得头破血流。  栏杆前的江风有些大,殷怀被吹得有些受不了,于是借口离开了几步,朝着屋外走廊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柳泽派来监视他的,可是很快他就发觉到了不对劲。  还没等他开口喊叫出声,下一秒便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后便被猛地一推,身体重心不稳,朝窗外倾斜出去,直直地掉落进了江中。  殷怀完全不会水,汹涌的江水往他喉咙里灌去,他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挣扎着抬起眼,眼前依稀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似乎是个女人,穿着打扮还是宫里的人,只是体态看上去上了一定年龄。  是谁……  他又被灌了几口水,逐渐没了力气,身子也越来越沉,直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时隔壁雅间的柳泽正撑着下颔,视线淡淡投向下方江中舟上为了赤球恨不得争的头破血流的众人。  “他人呢?”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道:“……要不奴才去看看。”  柳泽倒满了一盏茶,推给了身前的空位上。  正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周围人却都不敢动,只纷纷望向柳泽。  只见柳泽微微蹙眉,不过只是一瞬,很快他又舒展开眉头,脸上浮现出漫不经心的笑。  “是吗?带朕去看看。”  走到那远远地望见了地上躺了一个人,他身上盖着一件外衫,黑发濡湿黏在脸颊上,看不清面容,看起来似乎是个很苍白的人。  柳泽一见这熟悉的水红外衫,便知道真的是刚才那个小医师。  看到人似了无声息的躺在那,柳泽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摇头叹了一声,“可惜了。”  这人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  难怪殷誉北护他护得紧,可最后似乎还是死了。  “皇上,这人怎么办。”  “奴才也不知道人怎么……怎么好端端的就掉进水里。”  柳泽对这些问题兴致缺缺,他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甚至还笑了笑:“这下叶先生若死在这,要是被摄政王知道了,恐怕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话虽然如此,可是他面上含笑,神色不以为意,一听就是没放在心上,毕竟现如今谁都知道当初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现如今只是个残废罢了。  那小太监似有些欲言又止,“可皇上……这人不是叶先生啊……”  柳泽闻言一怔,终于皱了皱眉,问:“是吗?”  “是的,奴才没见过这张脸,似乎是个陌生人。”  说话的小太监是新进宫的,自然不认识地上的人。  柳泽皱眉犹豫了一会,还是缓步走近了些,重新将视线投向地上苍白的人。  当看清地上那人的模样时,耳边便似有什么东西轰地一身炸开,铺天盖地的汹涌回忆朝他拍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柳泽面上毫无血色,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人,原本温和的假象似乎被彻底击溃,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贤明帝王。  现如今他看下地上那人的眼神,分明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开始烧了,舔狗柳上线,反正最后我是说最后包括番外,柳狗子是最惨的那一个,不过如果没有他,殷怀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或者没有那个腿伤好的误会,怀怀就会拒绝了北子,也不会有之后的碰到柳狗子,也不会有之后他为我们北子和怀怀的爱情助力了感谢在2021-07-1900:02:35~2021-07-2000:1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烨情9瓶;布以布以、昼伏夜出才能肤白貌美2瓶;alexander、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5章 65  “……皇上?” 第83章 柳泽视线落在地上的惨不忍睹的一幕上,似也不为所动,面不改色道:“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颜色的吗?”  殷怀冷冷的望着他。  “若是不喜欢,我再吩咐敬衣局送些别的样子过来。”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面上还带着宠溺温和的笑意,像是对他的闹脾气无可奈何。  殷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朝自己走进,抚上自己的脸,他不得不抬头对上柳泽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殷怀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却有些发冷,恍惚间竟似回到了他在位时的模样,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你想娶我为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佛了,昨晚更新晋江抽了,挪到今天中午刚准备更新又抽了,没有撒谎!晋江数据主机在河南,那边暴雨停电,昨晚抢修,线路一直不稳定,这随便搜一下就知道的事,还有不挂请教条,我连后台都登不进去在哪里挂啊(捂脸)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21-07-2000:19:39~2021-07-2112:2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呀呀2个;kalsarikannit、之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顾顾稚50瓶;小喵星人20瓶;,,13瓶;兴若、爬进大大存稿箱、夕无10瓶;米唐5瓶;是聿不是鱼orz4瓶;48887443、旈羽3瓶;江停停呀、布以布以2瓶;清婉、kalsarikannit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6章 66  柳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向他,浅淡的琥珀色眼眸里藏着旁人难以看懂的情愫。  见他不作声,殷怀又笑了笑,自顾自的接着继续说:“你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明明当初差点杀了我。”  柳泽轻轻摇头,“我从未想过杀你。”  殷怀明显不信,“把我关到天牢里,还不给我饭吃,等着秋后问斩,还说从未想过杀我?”  他现在算起账来头头是道,对柳泽也没什么好语气。  柳泽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眼,轻声解释道:“当时太多人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做的那些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我本来打算等事情平息后便让你换个身份待着宫里。”  殷怀冷笑出声,“待在宫里干什么?陪着你,给你当解闷的小猫小狗,看着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百依百顺,能够让你很快活吗?”  闻言柳泽脸上隐隐有些难看,拧了拧眉,哑声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柳泽无声地望着他,良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却被殷怀一个歪头给避开了。  “小怀,不要任性。”柳泽也不恼,只淡淡一笑。  殷怀面无表情:“我没有。”  柳泽注视着他,像是在包容胡闹任性的孩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朝着他不急不缓道:“朕现如今是皇上,小怀,你觉得你能以什么身份离开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觉得你能跑到哪里去?”  殷怀死死咬住嘴皮,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看来柳泽这个皇帝比他当初当的还顺手,威胁起人来轻车熟路。  柳泽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夜深了,你喝完药就早点歇息,乖一些。”  听他这么说看样子是不在这过夜,殷怀稍微放下了心,他已经决定好了要是柳泽在这里睡,他就去屋外打地铺。  夜深露重,这几日不管白日里如何暖和,到了夜里又瞬间打回原型,冷风冻的人直打哆嗦。  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冷的哈了哈手,心里不停嘀咕着这鬼天气。  当听到书房里传来隐隐压抑的咳嗽声后,他反应极快的推开房门,连忙闪身进屋。  屋内比外面要暖和的多,冷风灌不进来,香炉里的熏香清新淡雅,让人身子骨都热乎了起来。  小太监捻手捻脚的走过去,看见案前的身影似乎正在出神,他一走进来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正是从眼前这人身上传出来的。  “皇上……这酒虽好,但是还是要少喝为妙,多喝伤身啊。”他深深垂下头,大着胆子劝解道。  柳泽似是有些醉了,不过面上倒看不出来,他依旧是沉沉静静的从容神情,若不是眸子比平时亮了几分,甚至都不会让人察觉到他已喝醉了。  只见他微微摇头,扯了扯嘴角,“朕是高兴。”  小太监不敢说话,他虽然人笨,但是最会观察主子情绪,皇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他还是分得清的。  柳泽手里攥着酒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今日不知为何未穿龙袍,而是只着青色衣衫,周身笼罩着温润如玉的清贵之气。  不知隔了多久,他才缓缓抬眼,“传朕旨意,宣英国公入宫。”  “是。”  ……  而此时的摄政王府,正迎接着一场暴雨夜前的宁静。  随着“砰”地一声,瓷盏摔在地上应声碎开,跪着一地的下人纷纷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直视上方人的眼。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会找不到去了哪里?!”  殷誉北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吓人,盯着为首回话的年轻侍卫,恨不得要将他生吞下肚。  “……属下找遍了城中也未找到……”  殷誉北一字一句道:“找不到也要继续给我找,就算将这殷都城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等侍卫走后,身旁的江伯望向殷誉北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忧。  “王爷就算担心叶公子,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殷誉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伯见他这样知道他听不进去,于是换了个话题继续道:“王爷,我听绿屏说叶公子他来校场找过我们,怎么会到了之后招呼不打一声,转身就走呢?”  殷誉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江伯被他的神情吓住了,讷讷道:“……就是绿屏说叶公子来过校场。”  殷誉北面色难看,冷声道:“你为何不早说。”  “…….”  殷誉北却看也不看他,薄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径直给其余人吩咐下去,厉声道。  “都给我沿着校场附近仔细找,每一处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  虽说这几日殷怀都睡在龙鸾殿,但是好在柳泽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从不和他同榻而眠,夜夜都歇在御书房。  殷怀觉得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挺吃亏的,因为柳泽传出去又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形象。  今日柳泽又照常来了一趟龙鸾殿,没想到的是他似乎喝醉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他走进屋后看着一旁桌上原封不动的糕点吃食,对他的绝食抗议行为反应平静,只问向他:“你不喜欢吗?”  殷怀很有骨气,只翻了个身用冷笑回应他。  柳泽不急不缓地走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抚上他的脊背,动作轻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他入睡般,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上冷汗直冒。  “可是小怀,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做这些东西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殷怀一怔,被他触碰的身子顿时一僵。  “乖,吃些东西。”  “…….”  殷怀觉得柳泽今晚有些不对劲,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话语气,比平时还要让他不自在,所以撑起了身子,不动声色的往角落里挪了挪。  “虽然凤宁宫已经收拾好了,可是太医说你身子骨弱,暂时下不了床,等你修养好了,你就搬进去,如何?”  他这番话虽然语气温和,却完全不像是商量的意味,听得殷怀皱起了眉。  他望着柳泽,神情是真的困惑不解,“柳泽,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  “什么。”  “你说你喜欢,可是天底下哪有这样喜欢一个人的。”  柳泽面不改色,垂下眼睫,柔声道:“可如果不看着你,你就会立刻逃出皇宫,就如同当年你做的那样。“  “……可你把我打入天牢不假,想杀我也不假。”  柳泽微微拧了拧眉,薄唇微动,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敢说你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想杀我的想法。”  柳泽沉默了。  他确实有想过事成之后直接除掉这个碍手碍眼的小皇帝,可是那仅仅只是自己最开始的想法。  “所以啊。”殷怀认真的和他解释,笑了笑,“看见你那屋子里满满的画,我才会觉得恶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12:23:31~2021-07-2200: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以布以、agnise、fctsa、今天学习了吗、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7章 67  柳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的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才缓缓抬眼,嘴角噙着浅淡的笑,“你这样倒是和从前一样。”  殷怀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现如今对他的态度恶劣,可他觉得比起之前自己装的那副模样,现如今自己是真情实意的觉得柳泽有病。  他喜欢自己,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觉得这甚至根本称不上喜欢,只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第85章 “把这个交给小香山的人。”  没有人能料到围剿后殷誉北藏起来的那支兵又回到了小香山,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爷是打算动手了?”  殷誉北垂眼望向自己的腿,扯了扯嘴角,语气冰冷,不置可否。  “看来他倒真的以为我是个废人了。”  江伯见他面色冰冷,不敢说话。  “不过他疑心向来就重,想杀我也是真的,只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江伯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神色有些复杂,看来他家主子真的宝贝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医小公子,虽然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但是一直都在伺机而动,现如今可能就是他认为最好的时机。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古怪,明明之前他还喜欢的明明是……是那个不可说的人。  他心中思绪杂乱,最后还是说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过几日就是封后大典,朝上的官员们都会进宫拜贺,那时人来人往,宫中的戒备也会比平常松懈一些,王爷是要在当天动手,还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殷誉北给打断了,只见他微微皱眉,语气也冷了下来,道:“封后大典?”  江伯一愣,随即想起这几日殷誉北都挂心着那小公子的下落,对朝上的事一概不知,于是解释道:“前几日皇上忽然宣布要册封皇后,把文武百官都气得够呛。”  “为何?”  “因为皇上要册封的那人不是女人,我大殷可是从未出过什么男后,那群老古董自然不应,有的还要当堂撞柱,可这招对先帝管用,对那位可不管用,看着别人撞完后就让太医拖下去了。  “看来那位啊是铁了心要当那册封男后的千古第一帝。”  江伯对柳泽没什么好观感,话里多多少少夹杂着几分讽意。  殷誉北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暗芒,冷声道:“你可知他要册封那人是什么身份?”  江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愣了愣,随即解释道:“这……奴才也不知道,这事只有宫中的人知晓,只听说是从宫外带回来的。”  他话刚说完就加完为止,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殷誉北,“王爷是怀疑那人就是叶公子?”  “可是我们的人也说了那日观舟后皇上回宫的队伍中确确实实没有叶公子这人。”  江伯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那日他被皇上请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誉北面色阴沉,眼睫微微翕动,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好半天,他才缓缓抬头,沉声说道。  “帮我去宫里找一个人。”  ……  最近皇宫里可不太平。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消息,只有殷怀还被蒙在鼓里。  皇上找回了个和先帝长得一般无二的小公子,并且还要册封为后。  这样的事几乎就在各个宫内传开了,每个人都对此有自己的揣测。  慈安殿内。  “你说什么?”  殷太后捂住嘴咳嗽出声,她此时面色蜡黄,神情憔悴,印堂处隐隐发黑,一看就是病入膏肓。  “和先帝长得一模一样?”  身旁的贴身嬷嬷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说谎。”  殷太后咳得太狠了,气息有些不稳,“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还想娶为后,简直荒唐。“  “奴婢也不知道,明明……”嬷嬷的话没有说完,明明那个人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而且皇上还当个宝似的。  殷太后对这些事也不怎么上心,兴致缺缺,只听了过了耳朵,毕竟柳泽和她现在势如水火,他就是娶个太监当皇后都与她无关。  “算了,这些是哀家也不想管,哀家就想问你,那个害人的庸医死了没?”  说到这她死死的攥住身旁嬷嬷的手,眼里迸出骇人的光。  嬷嬷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奴婢亲手推他下去的,而且奴婢是等他沉了底才走的。”  “那就好。”殷太后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阴毒的笑意,“这庸医还想咒哀家死,结果自己倒比我死得早。”  她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杀了太多人,若是真的有那东西在世,有所谓的因果报应,自己早就被厉鬼索命了。  想到这殷太后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冤魂?哀家还会怕那东西不成?”  旁边的嬷嬷不敢说话,只能装作没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攥着自己用力到发抖的手。  在宫里修养了几日,殷怀的身子骨比起之前好了许多,现如今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便被迁忘了凤宁宫居住。  柳泽每日都会来看他,陪着他一起用膳,殷怀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直到一天柳泽到了一个人到了他的宫里,殷怀见到来人后不由一愣,这人他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来人正是平喜。  他一开始还能憋着眼泪,可等一看见他的脸,便彻底崩不住了,眼泪汪汪,嘴里哆哆嗦嗦道:“像……真的像,简直一模一样。”  殷怀望向柳泽,便见他微微一笑:“以后就由他来伺候你。”  殷怀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闻言平喜连忙跪在地上,“奴才见过……见过叶公子。”  殷怀看他这样便知道他可能这时还未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起来吧。”  殷怀记得他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平喜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北戎前线时,自那后便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实在是措手不及。  而平喜的性子比起之前倒变了不少,做事要沉稳许多。  殷怀之前总不满意他咋咋呼呼的样子,总想着将他送给殷誉北调.教一段时候,当他稍微安静些。  可现在看他这样又有些怀念从前了。  “公子,说这些菜不好吃吗?”  看着饭桌上的精致菜肴又一丝未动,平喜不由大着胆子问道。  殷怀一愣,这才注意到地上跪了一地宫人,都将头深深埋下,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怕的自然不是殷怀,而是殷怀不吃饭对他们带来的后果。  自从上次殷怀搁下筷子不吃饭后,已经有人遭殃了,现如今大家都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倒霉蛋。  “等会皇上就要来了,公子好歹还是多少吃一口吧。”平喜的脸色隐隐有些焦急。  殷怀看着他原本熟悉的包子脸都瘦了不少,知道自己再不吃饭,恐怕他比自己消瘦得还要快。  于是忍住捏他脸的冲动,强迫自己吃了几口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什么食欲,明明他之前饭量还极大,可现如今一想到自己被关在这宫里插翅难飞,又想到每天柳泽都要来自己宫里晃悠一圈,就顿时没了胃口。  果不其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柳泽的身影便按时出现。  他似乎是刚下了朝,龙袍都还没来得及换,乌发高束,整个人看上去丰神俊秀,温文尔雅。  “小怀。”  他走进来后那一地宫人便纷纷向他行礼,他的视线却越过众人径直落在殷怀身上,眼神柔和了下来。  殷怀心不在焉地用筷子玩着碗里的豆子,没有搭理他。  对于把自己关着的人,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你们都下去吧。”柳泽朝那一地宫人温声道。  “是。”  宫人们起身向柳泽行礼,之后也不忘朝着殷怀弯了弯腰,神情恭敬。  殷怀见状微微蹙起了眉,他一直都觉得哪里隐隐有些古怪,这群下人对他的态度根本不像是所谓的禁脔。  于是他忍不住朝柳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泽只望着他,眸色深沉,没有回话。  殷怀越来越察觉不对劲了,“到底有什么事?”  柳泽为他夹了一口菜,语气平静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日后,就是册封大典。”  殷怀还没有反应过来,“册封什么?”  柳泽掀起眼帘望着他,“封后。”  “……”  听到这话殷怀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疯了?!”  察觉到了他语气里隐隐藏着的慌乱,柳泽微微一笑,竟然还点了点头,面不改色,温声承认道:“我是疯了,那些人也这么说。“  “那些人是谁?”  柳泽用手轻轻按了按眉心,语气却是轻松愉悦的。  “自然是朝上的那些官员,小怀你应该最知晓。”  “……..”  殷怀完全没想到柳泽竟然敢真的在朝上说这事。  那几日他将那些凤冠霞披送到自己跟前,他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以为他会就此消了念头,谁曾想他已经宣告了天下,算好了日子,就唯独自己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殷怀自然不愿意嫁给柳泽。  就算他喜欢男人,他也不会喜欢柳泽。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想杀掉过自己,之后又将自己关起来,根本没有丝毫尊重自己的人。  他又想起了殷誉北,虽然不知为何现如今会想起他。  当初自己偶然听到了王府的老管家江伯和人的谈话,让燕将军和郑二他们不要提起先帝的事。  说殷誉北得知先帝当初回了大殷后,便下令撤军,没日没夜的往大殷赶,不知跑死了几匹快马。  最后赶到时却被一把火彻底断了所有妄想,他甚至连先帝最后一面都没看见。 第87章 这确实是柳泽的一大弱点,虽然他手里有禁军也有赵青,可是到底没有掌握兵权。  这个皇位他从一开始就坐的不踏实,也不是没找过机会想收回殷誉北的兵权。  可是拿皇帝的架子压人根本不管用,殷誉北又怎么会乖乖听他的话。  柳泽面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神冰冷,蹙眉思索片刻后,朝英国公道:“你去找赵青,让他带兵前来接应,他知道在哪里找人。”  说完他握住殷怀的手,径直往外走去,“跟我走。”  外面宫女太监都在忙着收拾细软逃命,不知是谁放的火,四周火光冲天,宛如人间炼狱。  柳泽却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即使在这个时候他面上依旧没有丝毫慌张,从容镇静,只是眼角隐隐有些发红。  柳泽攥着殷怀的手力度有些过紧,仿佛穷途末路的赌徒正死死攥着自己唯一赌注。  殷怀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直到看见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御书房时,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柳泽便领着自己进去,随即便领着来到了书架前,不知按了什么,随即书架被缓缓分开,露出身后的暗室。  殷怀难以置信,“你想把我关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四千,么么感谢在2021-07-2400:56:09~2021-07-2515: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什么好呢10瓶;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0章 70  柳泽的神情出奇地镇定自若,他望向殷怀,开口说:“不是把你关进去。”  “那是什么?”  柳泽轻轻道:“是陪你一起进去。”  他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此时已是穷途末路的地步。  殷怀被他拉起手,一起走入了暗室,关门声应声响起,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幽幽烛火被点燃,周围出现了一丝光亮,驱散了浓郁的黑暗。  柳泽的大半张面庞隐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映着烛光明灭不定。  他举着灯,望向殷怀,语气淡淡:“等会有两种可能。”  殷怀坐了下来,闻言皱眉,“什么可能?”  “一种是赵青胜了,我们能够顺利出去。”  殷怀闻言眼里流露出讽意,扯了扯嘴角,“还有一种呢?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谁要和他一起殉葬,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些糟心事,换了新身份。  哪里想到一碰到柳泽,不光身份被暴露了,也扯进了这么些烂摊子事里,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柳泽摇摇头,语气顿了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赵青败了,我带你一起出宫。”  “从哪里。“  “这里。”  见殷怀不解,柳泽解释说:“这里有个暗道,直通宫外,只能从里出,不能从外面进。”  “你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走。”  “……..”  “是知道我肯定会拒绝你吗?”  殷怀叹了口气。“那你还真猜对了,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走?”  “你想要得到皇位,你也如愿以偿了,现如今你想远走高飞了,还想带着我一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柳泽微微垂眼,面色莹白如玉,向来温和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你恨我?”  他掀起眼帘,忽而朝他展颜一笑,“恨我也好,总好过……”  后面的声音愈来愈轻,轻到殷怀几乎听不见。  他皱起了眉,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  空气瞬间凝滞了几秒,柳泽微怔,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薄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身子似是颤了颤,不过只是一瞬,快到让人怀疑几乎是错觉。  殷怀摇头:“柳泽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只是单纯觉得烦。”  “无论你做什么,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你想要这皇位,若是你当初问了我,表明了你的身份,我自然会将皇位拱手奉上。”  “你费劲心思,精心筹划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可你有没想过,这东西对我来说其实可有可无,弃之如敝屣。“  “你求得东西我根本不在乎,你拿走了我自然也不会恨你,不过若是我信任的人当初那么做,说不定我会恨他几分,伤心许久。”  “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你的野心,你的那谓计划,那天也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柳泽面色微微苍白,哑声道:“以你什么都知道?“  殷怀看着他,“以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你对我来说,都微不足道。”  他顿了顿,还不忘补充道:“甚至比不上平喜对我来的重要。“  柳泽面上血色悉数褪去,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什么声都没发出。  殷怀从未看过面色如此难看的柳泽,竟然生生看出了几分狼狈。  只见他又握拳咳嗽了几声,像是几乎要将整个肺咳出来似的,殷怀这才想起他这几日似乎一直在咳嗽,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动静,屋内的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去。  只见暗门被人从外缓缓打开,光亮从外透了进来,门口出现了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来人面容冷冽俊朗,眉梢眼角都似带着冷意,薄唇紧抿,鼻梁高挺。  一双眼宛如深不可见底的古潭,看不见丝毫光亮,只是浓稠的黑色。  他的脸上沾染了鲜红血迹,身上也染上了大片暗红,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殷誉北手上提着一把剑,剑尖寒芒隐隐闪现,血珠延连成线一直往下滴,在地上砸出点点血迹。  而他浑身上下都似夹裹着浓郁的血腥味,像是才从尸海里走出来一般。  他只专注的望着殷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只见他缓缓走到殷怀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一般,没有将半分视线施舍给他。  “我来接你了。”  殷誉北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刹那,便瞬间放下了心来。  按照平喜说的话,他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也隐隐猜到了会是谁,但是不敢确认,等到终于看见他的那一刹那。  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一直在心里憋着的委屈愤懑终于有了发泄之地。  “你怎么才来。”  平喜不是说什么摔杯为信号吗?难道是诓他的不成。  殷誉北耐心解释道:“调兵花了些功夫。  殷怀望着他,“那你带我走。”  殷誉北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好。”  他说完这才将目光分给旁边立着的人,语气微微有些发冷。  “柳泽,我们的事也该有个了结。”  柳泽神情坦然,“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我输了,便心甘情愿。”  殷誉北却冷嗤一声,“你在想什么?不是有人都想做那个位置的。”  “你不想吗?”  “当然想,曾经我想的不得了,不过当初比起坐上皇位,我更想杀尽皇宫里的人。”  他的野心比起夺得皇位,更多的是想复仇。  “那你现在呢?”  殷誉北却不答,只简短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话。”  殷怀忍不住望了一眼他,殷誉北是真的都想杀尽皇宫里的人吗?  殷誉北又不动声色地伸手拍了拍殷怀的手,不过面上依旧盯着柳泽。  “不过我知道有人不愿,以其余人我可以放过,但是有两个人必须死。”  “…….”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你。”  殷誉北直视着他,面上浮现出畅快的笑意。  “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此轻易的死去,我要你看着自己慢慢地死在龙椅上。”  柳泽微微蹙眉。  殷誉北又说:“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你最近身子的古怪了吧。”  柳泽这才面色微变,“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是你自己对你做了什么。”  “…….”  “这些症状你应该再熟悉不过,毕竟太后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了,那些药也是你嘱咐人偷偷喂给她的。” 第89章 这样让皇上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以威严震摄满朝文武。  还是说他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众人越想越心悸,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殷誉北又冷冷淡淡的开口。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放心,我会离开殷都。”他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扬声道:“我会叫你们皇上为我下一道圣旨,亲愿去镇守南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割据一方,每一任皇帝都是不敢管或者不想管,眼不见心为净。  放殷誉北到那去完全是放虎归山,他去了那基本是自立门户,占疆为王,完完全全可以当个土皇帝,自然逍遥快活。  殷怀也没料到殷誉北会忽然来这一出,但是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是突然兴致所至随口一说,必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他在王府里时,偶尔会跑去殷誉北书房里看些闲书。  那日他正趴在桌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之中便听到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似是在问自己。  “你喜吃辣吗?”  他没怎么清醒,含糊的应了声:“还行吧,怎么了。”  那边没有回话,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又听到他突然问了自己一句。  “你觉得南疆怎么样?“  殷怀这回眼皮子也没睁,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敷衍道:“嗯嗯嗯,可以。”  “……”  直到他睡醒后揉了揉眼,稍微清醒了些,这才看清了殷誉北在干什么,只见他正懒洋洋的捧着地舆图,神情却是意外的专注,不知在研究什么。  现在想来,原来是他已经想好了一切退路。  而这个退路里,也有自己。  想到这殷怀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他觉得他和殷誉北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看不清摸不着却猜得出是什么。  只是他不敢去承认,只觉得闭上眼不去看就不是真的。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此时他已经和殷誉北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掀开帘子一看,可以看到身后的皇宫越来越远。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王府。”  殷怀望着他,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你后悔吗?”  殷誉北不假思索道:@不。”  “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比起皇位,我不愿让一人受委屈,若是我当了皇帝,他处境尴尬,肯定会和我有隔阂。”  最重要的是若是当了皇帝,娶妻纳妃样样要经人手,大把的官员更是削尖了脑袋想将自己女儿塞入后宫里。  他不愿将他困在后宫里,同一帮女人争风吃醋,  殷怀明明知道不该问,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谁?”  殷誉北却不在意他的明知故问,只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  “你说呢?”  殷怀不说话了,他微微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方才殷誉北牵着自己走出来时,他的手心竟然紧张的冒汗。  想到这他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乱糟糟的,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阿怀?”  殷誉北见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皱眉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担忧。  殷怀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他微微抬眼,注视着殷誉北的面庞,眼眸澄澈干净。  “我记得之前给你说过我不喜欢男人。”  “……..”  殷誉北神情一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殷怀语气顿了顿,望向殷誉北,忽而朝他展颜一笑,缓声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怀还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已经喜欢上北子了,你信不信这边刚说试试,那边北子连婚礼在哪办都想好了(狗头感谢在2021-07-2600:50:39~2021-07-2700: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88744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8874435瓶;466942744瓶;星空何辰2瓶;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2章 72  车厢里安静了几瞬,车轮滚动的声音倒显得有些突兀,对面的人一动也不动,神情略微有些怔忡,像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你说什么?”  殷怀觉得面上有些发烫,红了红脸,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殷誉北嘴角笑容弧度缓缓扩大,凑近了他些,放低了语气。  “再说一次,我方才没怎么听清。”  殷怀一噎,知道他肯定是在撒谎,于是斜睨了他一眼,嘟囔说:“没听清那就算了。”  “不行。”  殷怀捂住耳朵,故意冷笑了几声,“我也听不清。”  话音刚落,殷怀便只觉唇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两人呼吸交缠,唇舌温热,鼻息间是淡淡的清香,一如殷誉北给人的感觉,清冽冷淡,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他的后颈也被人牢牢按住,根本无法动弹,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等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时,殷誉北才终于放开了他,替他擦拭干净嘴角。  只见他面不改色道:“这下清楚了吗?”  殷怀哼哼唧唧还是不肯说话。  见状殷誉北也没再逗他,知道他在这种事上面皮薄,于是只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阿怀,我真的很高兴。”  殷怀故意板着脸,心里还惦记着他刚才逗自己的事。  “我只是说试试,又没说真的一定。”  殷誉北眉眼温柔,面上的冷意尽数褪去,笑望着他,“嗯,我知道。”  殷怀也看着他,坚持了几秒,面皮终于绷不住,还是泄出了几丝笑意。  殷誉北眸色深了深,见状伸手将他捞了过来,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殷怀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吓得连忙抱住他。  殷誉北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将他抱住,神情慵懒方式,语气也懒洋洋的,像是在闲聊般。  “阿怀,我喜欢你朝我笑。”  殷怀微怔,随即也回抱住他,眉眼弯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殷誉北思忖片刻后,摇头沉声答:“记不清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我的视线就已经追随着你了。”  殷怀想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心情有些复杂。  他感慨道:“我竟然从未发觉。”  “你自然不会知道,因为你之前从来不会注意到我。”  殷怀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当时虽然一心只要跑路,但是你我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毕竟当时他以为他会杀了自己,再加上原著里的那些破事,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闻言殷誉北神色微动,嘴角扬起,没有说话。  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不错。  这之后殷誉北起兵入宫造反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大殷的各个角落,百姓们对此众说纷纭。  毕竟造反的事常见,可这造反后眼看就要夺得皇位,却又突然下令撤兵,这样的事还是头一遭。  最稀奇的是他明明只是个瘸子,腿却一夜之间好了起来,甚至还能带兵入宫。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于是民间传言有说这殷誉北是故意打柳泽的脸,还有说殷誉北被手下人背叛,狼狈离宫,这些都还能传的头头是道。  当听到说殷誉北似乎身有隐疾,不能人道,注定当不了皇帝时。  殷怀终于忍不住,喷了口茶水。  面前看书的殷誉北面不改色的拿了方巾帕给他,示意他擦擦嘴。  “你听见了吗?”殷怀忍不住问殷誉北,问他有没有听见丫鬟说的话。  殷誉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对这些传言兴致缺缺。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什么人来了,殷誉北像是这才打起精神,朝殷怀挑了挑眉,示意他往外看去。  “平喜?!”  当看见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殷怀不由面露喜色。  “奴才参见……”平喜似是有些犹豫新称呼,脸都憋红了,才憋出来了一个,“公子。”  殷怀示意他起身,转头望向殷誉北, 第91章 万一真的是他……  心中刚升起这个可能性,便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似燃烧起来了一般,手上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去告诉他,我见。”  “……是。”  两方主将自然不可能在对方的营地里见面,于是相约在了边境处。  雪地中不知被哪方杵了个孤零零的帐篷,四周都是大军严阵以待,气氛剑拔弩张。  漫天的风雪飞舞,地上白皑皑的一片。  重苍身着一身玄色铁甲,周身都似携带者寒霜,掀开帐帘,大步迈入帐篷内。  帐篷内人还未到,只有空荡荡的几方桌走椅。  “我们王爷他们马上来,小的先给您看茶。”  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凑上前来,为他斟满了一杯热茶,重苍端起后轻啜了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扫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  这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他微微皱眉:“平喜?”  不怪他没有一下认出来,他印象中的平喜从未对他卑躬屈膝过,所以方才根本没怎么注意到,要不是觉得声音耳熟,他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你怎么在这?”  平喜打了个哈哈,含糊道:“王爷他们在这,我就在这。”  “谁?”重苍心下一紧。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帐篷外一阵脚步声愈行愈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明显不同的声音。  “等会你不要说话,你一说话准坏事。”  “…….”  见他不理自己,稍软的少年声音似是有些无可奈何,“我都说了那玉佩只你一人有,你在生什么气。”  极低极沉的那道声音似是怒极反笑,“你当着我面又送人一个,哦,对了,若不是我找去那当铺老板身上还有一个。”  稍软的少年声音不说话了,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心虚理亏。  重苍早在听到那道熟悉的少年声音时,面色便血色顿失,手上猛地攥住椅背,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帐篷门帘。  门帘被人从外掀开了,先是走进来一个身姿挺拔颀长的男子身影,他面容凌厉冷冽,黑发用银冠高束,挺鼻薄唇,狭长黝黑的眼神望来,盛气凌人。  一掀门帘,似夹携着风雪入内,面上笼罩着寒霜。  “阿嚏—”他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道打喷嚏的声音,随即从他身后便钻出了一个人,看样子刚才似乎只是躲在他身后躲避风雪。  只见他浑身上下恨不得被人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着了一点凉,尖细的下巴埋在颈边的一圈软绒毛里,更衬得小脸莹白如玉。  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便生多了几分清冷,额间依旧一点朱砂。  重苍觉得喉间有些干涩,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愣愣地望向他,恨不得将他一寸不落的映入眼里。  他看见那张脸缓缓绽放出笑容,朝着自己嫣然一笑,红唇一张一合。  “重苍,好久不见。“  殷怀看着眼前似怔在原地的人,想到自己的死而复生确实对人冲击很大,于是继续好声好气解释道:“当初我也是无奈之举,你知道我想脱身皇宫的话,只有这一个办法。”  重苍喉结上下滚动,最好还是垂下眼帘,哑声道:“我明白。”  “都坐下吧。”  殷誉北眉关越蹙越紧,最后压住不耐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去拿个手炉来。”  他又吩咐身旁的平喜,想来是惦记着刚才殷怀打了个喷嚏,怕他着了风寒。  平喜手脚麻利,出去没一会便拿了个手炉进来,殷誉北接过后,便自然而然的塞进来殷怀的手里,简短道:“天冷,拿着。”  对于他的好意,殷怀也没拒绝,手上的暖意驱散了寒冷,他手总算没那么僵,于是活动了一下手指,也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才看着重苍继续道:“重苍,当年我们的约定是否还算数。”  重苍的视线这才从他们二人紧挨着的胳膊上收了回来,低声道:“自然算数。”  殷怀目光往帐篷外扫了扫,望着那群北戎大军,缓声道:“那你现在又是作何打算?”  重苍没有说话,沉默半晌后,才涩声道:“我以为你死了。”  殷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复杂。  “就算我死了,大殷依旧是大殷。”  重苍摇头:“但不是你的大殷。”  “…….”  殷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极差的殷誉北,他薄唇紧抿,面无表情,一看就知道已经在忍耐的边缘。  于是殷怀还是决定直奔主题,朝着重苍道:“那你是打算退还是不退兵?”  重苍静默不语。  殷誉北冷冷地注视着他,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僵局。  就在殷怀都以为重苍会一直沉默下去时。  他终于开口了,只见他静静地注视过来,望着殷怀。  “我想和你单独说些话。”  闻言殷誉北面色微冷,嗤笑一声:“不可能。”  “可以。”  殷誉北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殷怀在桌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殷誉北的手,示意他别冲动,面上却是朝着重苍点头。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北子面无表情jpg:就这?老婆你还是让我打一仗吧  文文快要完结啦!可能还有一两章!之后就是番外啦!会尽量写多一点以柳泽重苍国师为视角的番外,把他们交代一些,大家想先看谁的?感谢在2021-07-2801:00:34~2021-07-2909: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飞飞、小剧3瓶;无名氏0072瓶;布以布以、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4章 74  等到帐篷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又只剩下了殷怀和重苍两人。  各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  北戎边境依旧是漫天风雪,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变了。  重苍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暖炉上,眸色微微一动,面色复杂。  殷怀斟酌了一下语气,决定还是和他开诚布公。  “当年我救你其实早就另有目的。”  没想到重苍听到这话,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眼神平静。  “我知道。”  殷怀心中诧异,“你知道?”  “嗯。”重苍垂下了眼,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不然不会那么巧。”  刚好去了那里刚好兴致来了救了他,在事先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比任何人都先清醒冷静的认识到,他不是单纯的救自己,只是在利用而已。  可是他依旧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殷怀犹豫了一瞬后,还是道:“既然你一早就知晓,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怎样才能退兵?”  重苍的视线一一扫过他的身上,在他脖颈处略顿了顿,眸色晦暗不明,紧抿着唇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沉声道:“你之前不是给我吃过什么药吗?如果你想让我服从你的话,为何不直接命令我。”  说到这他语气顿了顿,嘴角微勾,自嘲一笑:“反正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说完后他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垂下了眼,神情黯淡。  殷怀一听也觉得为难,犹豫了一会,还是绝对堵一把,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重苍是吃软不吃硬,只能顺着来。  “这虽然是一场交易,但是我给过你选择。”  “我没办法命令你,重苍。”  殷怀道:“不仅仅是因为我给你的所谓毒药是假的。”  “还以为你之前救了我的命,就这一点我就无法再命令你了。”  这些话殷怀没有半句撒谎,重苍对他来说确实是来到这里后他较为信任的人之一,明明只是个利用对象。  听到他并没有真的给自己毒药服下要挟,重苍的面色微微动容。  “……..”  沉默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却不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忽然转了个殷怀措手不及的方向。  “你喜欢的那个人原来是殷誉北吗?”  他的喉咙宛如被沙砾磨过,略微有些沙哑,除此之外还似夹杂着错觉似的呜咽声。  殷怀微微皱眉,开始思考该如何回答。  重苍望着他,半晌后,又轻轻挪开视线,垂下眼,又换了个问题,低声道:“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殷怀这回点了点头。  重苍心中骤然一紧,面色突变。 第93章 明明对面无人,他却垂下雪白眼睫,轻声道:“这局是我输了。”  对面自然没有应答。  释无机抬起眼,目光投向了山岳之外,不知望向了何方。  若要若无的叹息声伴随着紫桑花香携风而去。  而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  越往南走,天气也就愈来愈暖和,等到进入南疆境内时,殷怀已经不需要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  他下了马车,殷誉北早就立在他跟前,准备伸手扶他。  他背后便是南疆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殷怀明白自己已经踏入了南疆的土地,从现在开始他便彻底和过去告了别。  他注视着殷誉北,见他嘴角微微扬起,漆黑的眼里添了几分柔和。  他朝自己伸出手,放缓了语气。  “回家吧。”  不知为何殷怀想起了当年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趴在窗前幸灾乐祸。  下一秒一双漆黑冷淡的眼穿过人群直直的朝自己射来,恨不得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那张脸不知为何和现在眼前的这张脸逐渐重合。  殷怀对上了他同样漂亮,却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缓缓伸出了手,望着他,眉眼弯弯。  “嗯,我们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之后会不定时更新番外,之前答应的免费番外也会写,放在围脖,搜id晋江甜弥弥感谢在2021-07-3000:55:57~2021-07-3101:1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y10瓶;茶食、小剧5瓶;路星辞yyds2瓶;清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6章 番外1  被送往明镜台的时候,释无机刚满七岁。  那时他还不叫释无机,至于叫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对他的父母也没什么印象。  他只依稀记得他们似乎很害怕自己。  因为据说当时生他的人怀自己时梦有异像,有金莲菩提托生化形,找了神婆解梦说是天生神胎,有仙人转世托生。  当时已经足月即将临盆,只能先将他生了下来。  等看到他的样子后,接生的稳婆险些吓个半死。  只见手里的婴孩发丝银白,唇色极淡,连眼睫都是雪白无比,闭着眼,神色安静。  他并没有像寻常婴孩般啼哭出声,如果不是睫毛轻轻颤动,险些让人以为是死婴。  等他再长大一些,他的父母愈来愈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们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个人。  人的情绪都是与生俱来的,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开始,这个孩子属于人的情感便似乎被剥夺了。  别的小孩会哭会笑,会躺在父母怀里撒娇,他却像是天生感知不到丝毫情感,总是木着一张脸,那双眼黑漆漆的,空洞的吓人。  邻里邻居说起他时只会委婉的说一句安静过头了,但是他们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因为他连开口说话都不曾有过,更别提叫他们爹娘了。  于是他们想起之前的胎梦,不由信以为真,对这个孩子也是敬畏惊惧,唯恐半点惹了他不快。  等到再大了些,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愿和同龄人玩,只安静的坐在村口大树下,望着天,也不知道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安静的坐在大树下,一个奇怪的人走到了他的跟前。  那个人也是浑身雪白,身着白袍,静静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抚上他的发顶,“原来在这,让我好找。”  他没有对眼前忽然冒出的人来历产生疑惑,只望着他,不说话。  从那天起他就被那个人带回了明镜台。  明镜台的人告诉他那个人是国师,还告诉他,他被领回来也是因为国师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才会入世寻找下一任继承者。  历任国师都必须无情无欲,因为他们知天命,能卜命格,若是被情感左右,便会有大乱发生。  天地为棋,明镜台的主人不能是下棋者,只是观棋者  而观棋不语,他们不能对现世加以干涉,即使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而据老国师也就是他的师父说,他天生断绝七情六欲,生下来就是为了走上这条路。  而每任国师也是银发雪肤,瞳色浅淡,模样也一般无二。  于是从七岁开始,他就开始生活在明镜台,直到后来老国师去世,他继承国师一职,一直留在明镜台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未踏出一步。  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其实从第一次看见他时,他便知道他是假的。  虽然那具壳子是真的,但是他依旧一眼看出了他非现世之人。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并非自己该干涉之事。  只要他的壳子没变,身份没变,就依旧还是皇帝,里面是什么人他也不关心。  而这个新的小皇帝很奇怪。  他会拉着自己说东说西,即使自己一言不发。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外面的大好风景你肯定没见识过,整日待在这山里有什么好的。”  “国师你怎么都不爱笑啊,整天板着一张脸。”  “……..”  他一开始只觉得聒噪,从出生至今他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竟也习惯了。  而他也一眼看出了他那点小小心思,他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于是费尽心思的周旋在几方势力之间,并且还会装出嚣张跋扈的张扬模样。每次看到他努力摆出凶巴巴的神情,他就觉得新奇。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好奇的情绪。  “国师大人,你从未入世,又谈何出世呢?”  说这话时,他是笑盯着自己的,他笑起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眯起眼,嘴角也向上翘着,专注的盯着自己。  即使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装模作样,但他还是被扰乱了心绪。  “大人,夜深了。”  有神侍见释无机又在盯着棋盘出神,心中暗叹一口气,自从那人走后,大人便经常莫名其妙的走神。  释无机回过神来,望着面前棋局,落花拂下落在檀木棋盘上,他闲闲拨开,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神侍望着棋局,问:“是这局又输了吗?”  释无机摇摇头,轻声道:“从我执起棋子的那一刻就输了。”  明镜台历任国师都是冷眼旁观改朝换代,从不干涉凡尘俗事,犹如供奉的高高在上的神佛。  而他从改变了原本的命格开始,便心甘情愿的被卷入浊世是非之中,  他破了规矩,最后还是干涉了朝中之事。  命盘上殷怀一早便有死劫,最后大殷的皇帝从不会是他。  所以他知道之后必有事变,这是命盘上本该有的命运轨迹。  可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发生了偏差。  而他也有了私心,  他知道殷怀注定一死,却在暗地里救下了他,帮助他借助假死一事顺利逃出皇宫。  他明白他一直都想要出宫,所以想要成全他的心愿。  这是头一次他不再是聆听别人的祈祷心愿,而是自己主动想要实现一个人的心愿。  他想到了当初殷怀替自己求那支签。  自有记忆以来,他一直都在看着别人在明镜台长阶前长跪求签。  父母为牵挂的儿女求,妻子为远出的丈夫求,待嫁闺中的少女为姻缘求。  却从未想过有人会费尽周折只为了给自己求一只上上签。  他也看过太多人世为情为爱的痴态丑态,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深陷其中。  等到暮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心劫早起,破了戒律。  他望向山峰之外,那是大殷以南,是那个人现如今所在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他出宫后待在明镜台养伤的那段日子,那些天里死气沉沉的明镜台仿佛也热闹了起来。  想起来竟恍若隔世。  他又想起了当年老国师临终的话。  他那时气数将尽,却还能静坐在他面前,望着自己,神色悲悯。  他说:“我为你算了一卦。”  历任国师都是只能算他人命格,算不了自己将来的命运。  “你若是堪破心劫,便可得道成圣。”  他的师父望着他,不知道透过他已经看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