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钟》 序幕 九月九日的下午,一如平常的下午,没有两样。任何人对于那天即将发生的不幸,毫无一丝预感。(除了一人例外,那就是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四十七号的巴克太太,她对于预感特别有一套,每次她心头觉得一阵怪异之后,总要将那种不安的感觉,详详细细地描述一番。但是巴克太太住在四十七号,离开十九号甚远,那儿会发生什么事,与她无干,所以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预感)。 “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社长k-玛汀戴小姐。九月九日是个沉闷的日子,和平常一样。电话声和打字声交错或相叠,今天的工作平平,不缓不急,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发生。 一直到二点三十五分,九月九日还和平常的日子一般,没有两样。 二点三十五分,玛汀戴小姐接了对讲机的通话讯号,外面办公室里的伊娜-布兰特将口里的太妃糖推到颊侧,以她惯有的浓重的呼吸声,外加一点鼻音回答: “什么事?玛汀戴小姐。” “哦,伊娜——我跟你说过的。不要这样子接电话,说话时声音要清晰,呼吸要均匀,压低。” “对不起,玛汀戴小姐。” “这样听起来好多啦,只要你肯试,就可以做到的。请叫雪拉-威伯进来。” “她出去吃中饭还没有回来,玛汀戴小姐。” “喔”玛汀戴小姐的眼睛扫了桌面的时钟一下。二点三十六分,整整迟到了六分钟。雪拉-威伯这一向愈来愈松怠了。“她一回来就叫她进来。” “好的,玛汀戴小姐。” 伊娜将太妃糖卷问舌头中央,愉快地吸吮着,然后继续打字。那是亚蒙-列文先生所写的“裸爱”。硬邦邦的煽情故事,一点也擦不起她的兴趣——一如列文先生大多数读者的感觉一样,尽管他写得非常卖力,举世再也没有比沉闷的色情文学更令人沉闷的了,他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封面虽然艳丽,书名虽然惹人想入非非,售卖的情况却是一年比一年差。上次的打字费已经催过三次了。’”雪拉。成怕打开门,进来,微微地喘着气。 “红毛猫在找你。”伊娜说。 雪拉-威伯扮了个鬼脸。 昂“运气真好——偏偏挑上我迟到的日子!” 她将头发摩挲平滑,拾起拍纸簿和铅笔,轻轻敲着社长的门。 玛汀戴小姐从桌上抬起头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眼看得出是个讲求工作效率的人。淡红色的头发,前头高高的梳起,又因为教名叫“凯瑟琳”(katherine),便得了“红毛猫,的绰号。1—— 1katherine和cat谐音—— “你迟到了,威伯小姐。” “抱歉,玛汀戴小姐。因为碰到路上交通拥挤的缘故。” “每天的这个时候,交通都是拥挤的,你自己应该把握好。”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拍纸簿。“一个叫做佩玛-小姐打电话来,三点钟的时候需要速记员。她特别指名要你,你以前替她做过吗?” “我记不得,玛汀戴小姐,至少最近没有。” “住址是威尔布朗姆胡同。”她表示质问地停顿半晌,但雪拉-威伯摇摇头。 “我记不得曾经去过那儿。” 玛汀戴小姐瞥了一下时钟。 “三点钟。你可以从容应付的。下午还有别的约会吗?”她垂下眼睛,看看肘底下的约会簿。“普迪教授五点钟在麻鹬旅馆,在此之前你一定要赶回来,如果赶不及,我会派婕妮去。” 她微微点头示意,雪拉便退出,回到外面的办公室。 “有什么趣闻吗?雪拉?” “还不是像这些天一样的沉闷,没有变化。威尔布朗姆胡同有个老小姐要我去,五点钟还有普迪教授——都是一些老古董!真希望有时候来点什么令人兴奋的事。” 玛汀戴小姐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雪拉,我忘了告诉你佩玛-小姐的留话。如果你到那儿时,她还没有回来,你就直接进去,门没有上闩。进去后,在廊道右侧的房间里等候。你记得吧?还是要我给你写在纸条上?” “我记得住,玛汀戴小姐”玛汀戴小姐折问她的私人办公室里。 伊娜-布兰特从椅子下换起一只俗丽的鞋子,细细的鞋跟已经悄悄地脱落了—— “喔,我怎么回家呢?”她伤心地说。 “啊,不要大惊小怪,我们会帮你想法子。”一个女孩子说着,又继续打她的字。 伊娜叹了一口气,换上新的一页:欲望紧紧地将他攫在手掌中。他的手指狂乱地撕裂她胸前的薄纱,然后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该死!”伊娜说着伸手去取橡皮擦。 雪拉拎取手皮包走了出去。 威尔布朗姆胡同是由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位维多利亚建筑师所设计的,宛如人间幻境一般、,弯弯地呈半月形,两排花园洋房,背对背。这种格局,若非熟稔这里地理环境的人,是十分麻烦的事。如果你先找到外面一整排的房子,便找不着门牌号码较小的在哪里,但如果你先撞进内侧的房子,你又找不着号码较大的。每个人家都有设计精巧、干净整齐的阳台,看起来挺体面的。表面上看来。它们尚未受到现代化的侵染,然而一旦走进厨房和浴室,便可感觉到像风一般急速的变化。 十九号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整洁的窗帘,擦得闪亮的铜门手把,门前小径两侧就着平常的玫瑰。 雪拉-威伯推开草坪前的铁栅,走到前门口,按铃。无人应声,等了一、两分钟之后,她依照指示扭转门把。门打开了,她走进去。廊道右手边的房门半掩着,她敲了几声,等待,然后推门而入。那是一间相当舒适而平凡的客厅。只是对现代的口味而言,似乎布置稍嫌繁琐。室内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琳琅满目的时钟:一座老爷钟兀自在角落里滴答响着;一只德国瓷钟摆在炉架上;一只旅行携带用的银钟立在书桌上; 靠近壁炉的书架上则摆着一只镀金的小钟,窗边桌上则是一只褪色的皮革制闹钟,钟的一角有“rosemary”几个字1,镀金的字母已经剥落—— 1“迷迭香”,西俗用以象征忠实、贞操、记忆等—— 雪拉-威伯看见书桌上的时钟,心头不禁一愣。钟面的时间正是四点十分过一点。她的眼光凝落在壁炉的那只时钟上,也是一样的时间。” 突然雪拉的头顶上就咻地发出喀嚓一声,使她吓了一跳。墙壁上挂着一只木刻时钟,一只布谷鸟从小洞里探出身子,大声而果断地向外宣布:布咕。布咕,布咕。刺耳的声调仿佛带着威胁。而后,啪嗒一声,布谷鸟又消失了。 雪拉-威伯勉强地牵出一丝微笑,绕过沙发的一头,突然,她整个人宛如触电一般地抽僵起来。 地板上躺着一个男人,双目半合,眸子若死鱼之珠。在他深灰色西装的正面,有块浓浓黑黑的溃印。雪拉僵着身子,机械似地弯下来;摸摸他的脸颊——冰冷——手,也是一样……再摸触那湿湿的一块,猛地把手抽回,倒抽一口大气,眼睛睁得滚圆瞪着自己的手。 就在那时,最外面的铁门味略出声,她情个自禁地扭过头,从窗子望出去,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匆匆自小径走进来。 雪拉木然地咽下口水——她的喉咙好干。她愣愣地站在原处,呆若木鸡,嘴里叫不出声音……只是失神的凝视前方。 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走进来,手中拎着购物袋。她的头发灰蒙蒙的,呈波浪状,自前额向后梳,一双蓝眼睛,大大的,很美。眼神凝落在雪拉的后方,仿佛看不见似的。 雪拉模模糊糊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咽哑得几乎听不见。那双大蓝眼扭向着她。那女人厉声问道:“谁啊?” “是——是我——”当那妇人旋风般地绕过沙发背后向她走来时,雪拉勉强挤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她失声嘶叫: “啊——不要,不要…你会踩到了他,他…-他死了……” 第二章 警方工作人员正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工作,有法医、照相师、指纹采证人,各人忙着各人的事。 最后,哈卡斯特探长也来了,一个身材高大、扑克脸孔的人,然而眉毛却是很有表情,看来颇为威严。他看到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对着尸体看了一眼,和法医简短地交换了几句话之后,便走往对面的餐室。里面有三个人,每人面前的茶杯都是空的。佩玛-小姐。何林-蓝姆,以及一个个子高挑、卷发的小姐,受惊的眼睛睁得好大。“好漂亮。”探长像平日一般地打趣。 佩玛-小姐自我介绍,“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他认得佩玛-小姐一点,虽然他们的行业之间并无相关之处,但是他与她曾有数面之缘,知道她以前是个教师,在亚伦堡残障儿童学院教育人点字法。这样明净、一丝不苟的房子里竟然出了人命,任谁也想不到的,然而最难相信的事往往最常发生。 “这真是一件骇人的事,佩玛-小姐,”他说,“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打击。我需要你们三位对这件事的经过作一个详细的说明。真正发现死者的是这位——”他迅速地瞥了警官刚才送交给他的笔记本一眼——“雷拉-威伯小姐。请允许我使用你的厨房,佩玛-小姐。我想带威伯小姐过去那儿,以免旁人的干扰。” 他打开连接厨房和餐室的那扇门,让那少女通过。一个年轻的便衣警探早已在厨房里,正专心埋首在一张塑胶台面的小桌子上写字。 “这张椅子看起来蛮舒服。”一哈卡斯特探长说着,向前拉过一把现代化的“温莎椅”1—— 1一种高背科腿的木椅,流行于十八世纪的英国—— 雪拉-威伯惴惴不安地坐下来,睁着害怕的大眼睛瞪着他。 哈卡斯特几乎要说“亲爱的,我不会把你吃掉的。”但是他克制了下来,改口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只是要把事情弄个清楚。好啦,你的名字叫雷拉-威伯——住址呢?” “帕麦斯顿路十四号,煤气厂再过去。” “哦,是的。那么,我想你有工作吧?” “有的,我是速记打字员,在玛汀戴小姐的秘书社上班。” “全名是加文波希秘书打字社吧?” “对的”“你在那里上班多久了?” “大约一年。哦,确切的时间是十个月。” “我知道了。现在你就用你自己的话,说明你今天是如何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来的。” “瞎,事情是这样的。”雪拉-威伯说话比刚才有信心,“这位佩玛-小姐打电话到社里,要一位速记小姐在三点钟到这里;所以我于吃完中饭回到社内,玛汀戴小姐便要我去。” “这是例行轮班吧?我是说按照轮班表,这回轮到你—— 或者,你们是如何安排这类的工作?” “事实上,佩玛-小姐特别指定我。” “佩玛-小姐特别指定你?”哈卡斯特的眉毛显出惊讶的样子,“我知道了,…因为你以前曾经为她做过?” “没有啊!”雪拉立即回答。 “没有?确定吗?” “喔,绝对没有。我的意思是说,她不是那种令人容易忘记的人,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确实十分奇怪。哦,我们目前不讨论这事。你何时到达这里?” “我敢肯定正好三点钟的前一分钟,因为布谷钟‘布咕’地叫着——”她突然停止不语,眼睛张得好大。“奇怪,多么奇怪啊!我当时没有好好仔细注意时间。” “你没注意什么呢?威伯小姐。” “嘎——那些时钟?” “时钟怎样啦?” “那布谷钟是叫了三响没错,但是其他的时钟都快了近乎一个钟头。真是奇怪的事!” “确实奇怪,“探长表示同意地问,“那么你第一次发现尸体是在什么时候?” “直到我绕过沙发后才发现。他,他就躺在那里——太可,太可怕啦。” “这种事确实可怕。你可认识这个人?以前见过吗?” “喔,没有。” “肯定吗?也许那时他跟平常看起来不一样,这种事你是‘知道的。仔细地想一想,真的肯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吗?” “十分肯定。” “好罢,就这样说,那么你当时做了些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事?” “是的。” “嘎——没有……“什么也没做。我没办法做什么。” “是这样子的哦。你一点也没碰他吗?” “有——有,我碰过他。只是为了看看——我是说——只是看看——但是他的身体——异常冰冷——而且——还有——还有我的手沾到了血。‘真是可怕——稠调、粘粘的。” 她开始发抖。 “啊,放心,”哈卡斯特接出一副长辈的神气说,“事情过去了,不耍再担心。再下来,一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是啦,她回来了。” “你是说佩玛-小姐?” “是的,只是当时我不知道她就是佩玛-小姐。她刚巧提一着购物篮进来。”她特别加重购物篮三个字的音调,显得很不协调,仿佛是件无干系之物。 “你当时说些什么?” “我想我没有说话……我想开口,但发不出声音。我觉得这里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她指着自己的喉咙。 探长点点头。 “然后——然后她说:‘谁啊?接着,她绕过沙发。我当时以为——我以为她要踩——踩到那尸体。于是我尖声高叫……然后我又开始尖叫,我制止不住。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房间,奔出前门——” “一副没命的样子。”探长想起了何林的描述。 雪拉-威伯一双受惊的眼睛凄惨地望着他,出乎意外地说道:“实在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啊!你说得很好。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哦,只是有个问题,你怎么会在那房间里?” “我?”她一脸惶惑的样子。 “是的。你当时抵达这里,大概早到了几分钟罢,我想你一定先接了门铃。但是既然没人,你怎么进来呢?” “啥,这个。因为她告诉我这么做的。” “谁说的?” “佩玛-小姐。” “但是我以为你一直没和她说过话。” “我是没有。是玛汀戴小姐这么吩咐——耍我进去后在廊道右边的客室等候。” “原来如此。”哈卡斯特若有所思。 雪拉-威伯怯怯问道。“就——就是这些吧?” “我想是的。但是请你再多持留十分钟,万一有什么问题,我好向你请教……之后,我会用警车送你回去。你的家人如何——你有家人吧?” “我父母都已过世,我和姑妈住在一起。” “她叫什么名字?” “洛顿太太。” 探长起身,伸出手。 “非常感谢你,威伯小姐,”他说,“今晚尽最好好休息罢经过这一番折腾,一定很需要的。” 当她穿过门口,走进餐室时,怯怯地对他微笑。 “柯林,好好照顾威伯小姐,”探长说,“现在,佩玛-小姐,可否麻烦你进来一下?” 哈卡斯特伸出半只手,想要引导佩玛-小组,她却迳直进入,用手指摸明了一把靠墙的椅子,向前拉出一步,坐下。 哈卡斯特关上门。他尚未开口,蜜勒莘-佩玛-却突然问道:“那年轻人是谁?” “他叫柯林-蓝姆。” “他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但他是什么人?为何到这里来?” 哈卡斯特看着她,微微有些惊讶。 “当威伯小姐尖叫谋杀,奔出房子时,他刚巧路过这里。 之后,他进入这屋子里,想探个明白,他打电话给我。我要他回来侍候。” “你在呼他的名字柯林。” “佩玛-小姐,你的观察非常细微——(观察?其实用得很不妥当,然而有什么比这字更适合呢?)——柯林-蓝姆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他又加了一句。“他是一位海洋生物学家。” “喔,原来如此!” “好啦,佩玛-小姐,如果你能将这桩令人震惊的事件,详细地告诉我,我将十分高兴。” “我很乐意,但恐怕可以报告的很少。““我相信你住在这里有段日子了吧。” “从一九五0年开始。我是——从前是一位职业教师。后来医生告诉我,我的视力日渐衰退,不久就要全盲,医生也没有办法挽救,于是我便专心学习盲人点字法,以及各种帮助盲人的技术,成为一个专家。我在此地的亚伦堡残障儿童学院工作。” “谢谢你。现在谈谈下午所发生的事。你今天下午是否有客人要来?” “没有。” “我会为你描述死者的容貌,看看是否可以使你想起什么特殊的人。此人身高五-九或十时,大概六十岁,黑头发,但已开始变白,褐眼,没有蓄胡,脸孔削瘦,方下巴”。营养不错,但不算胖,双手白净,穿深灰色西装,大概是在银行工作,或是会计师,或是律师,或是什么专门行业的人。你可想起是哪个人来吗?” 蜜勒莘-佩玛-很用心地思考着,没有立即回答。 “实在是说不上来,这样的描述太平常,适用的人很多。 也许是我曾经见过或认识的人,但无法确定是哪一位。” “最近有没有人写信,一说要来拜访你?” “绝对没有。” “很好。那么,你曾经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要求速记服务——-”她打断他的话。 “对不起,我没做过这种事。” “你没有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要求——”哈卡斯特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家没有电话。” “但是街角有公用电话亭。”哈卡斯特探长指明出来。 “是的,不错。但我只能郑重地向你宣告,哈卡斯特探长,我用不着速记员,我无此需要;而且我也没有——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要求这种服务。” “你没有特别指名要雪拉-威伯小姐吗?”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哈卡斯特惊愕地瞪着她。 “你的前门没有上锁。”他强调说。 “白天我经常如此。” “随便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 “随便任何人都可能做这案子。”佩玛-小姐冷冷地说。 “佩玛-小组,根据法医的报告。这个人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一点半至二点四十五分之间,访问那时候你人在哪里产佩玛-小姐想了一想。 “一点半时刻,我若非已经离开,便是正准备出去。我得上街买东西。” “可否请你说出你确实去过哪些地方?” “让我想一想。我先到邮局,阿尔巴尼路的那一家,寄了一个包裹,买了一些邮票,然后再去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对啦,我在布店里买了些扣子和安全别针,店名叫做‘费德&阮恩’。之后,我就回来了。我可以告诉你回家时的正确时间。 当我推开最外头的铁门时,我的布谷钟叫了三声‘布咕’。它的声音从街道上便可听见。” “其他的钟你怎么说呢?”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话。” “你其他的钟似乎都快了一个钟头。” “快?你指的是角落里的那座老爷钟吗?” “不只是那只——客厅里所有其他的钟也都一样。” “我不明白你说的‘其他的钟’是何意思。客厅里并没有别的钟。” 第三章 哈卡斯特愕然。 “啊,佩玛编小姐。火炉架上那只漂亮的德勒斯登1瓷钟,你怎么说?还有一只法国小钟——镀金的,以及旅行用的银钟,还有——哦,还有就是钟面一角铸有“rosemary”(迷迭香)几个字的一只。”—— 1德国的德勒斯登(dresden)以产陶瓷而闻名—— 这回是轮到佩玛蠕小姐一脸的惊愕。 “探长,不是你就是我疯了。我肯定地说,我没有什么德勒斯登瓷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一有‘迷迭香’标记的钟——我也没有什么镀金的法国钟——你说还有什么钟呢?” “旅行用的银钟,”哈卡斯特木然回答。 “我也没有那只钟。倘若你不信,可以问那替我打扫房间的妇人,她叫柯亭太太。” 哈卡斯特探长心里一愣,佩玛蠕小姐的话说得那么肯定,叫人难以不相信。他在心底翻腾了半晌,然后站起来。 “佩玛蠕小姐,不知可否请你陪我到另一个房间去?” “当然。坦白说,我自己也想看看那些钟。” “看?”哈卡斯特立即对这个字提出质疑。 “说‘审验’或许比较恰当,”佩玛蠕小姐说:“然而,探长,即使是瞎眼的人,当他们跟一般人一样说话,使用一般的字眼时,倒不必然就是一般的意思。当我说我想‘看’那些时钟时,意思是说我想审验,以我的手指去‘感觉’它们。” 佩玛蠕跟着哈卡斯特,走出厨房,经过小廊道,进入客厅。指纹采证人员抬起头看他。 “我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探长,”他说。“你现在可以随意触摸,没有关系。” 哈卡斯特点点头,拿起钟面铸有“rosemary”字样的小钟,放在佩玛缩小姐的手里。她仔细地摸抚着。 “它似乎只是一只平常的旅行钟,”她说:“包着皮革的那一种。这不是我的,哈卡斯特探长,而且,我十分肯定,当我一点半离开房子时,它并不在这房间里。” “谢谢。” 探长从她手里把钟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下炉架上的那只德勒斯登小钟。 “小心这只,”当他把钟放到她手里时这么叮咛着,“摔了会破的。” 蜜勒芽-佩玛蠕纤长的指头,仔细触摸着这只小瓷钟,之后,摇摇头。“一定是一只很可爱的钟,”她说,“但不是我的。 你说,它是摆在哪儿?” “炉架的右上方。” “那里原来应该摆着一对瓷做的蜡烛台才是,”佩玛蠕小姐说。 “是的,”哈卡斯特说:“那里是有一对烛台,但是被推到边边去了。” “你说还有别的钟?” “还有两只。” 哈卡斯特拿回德勒斯登瓷钟,交给她那只镀金的法国小钟。她很快地摸遍,然后递还给他。 “不,这只也不是我的。” 他再递给她银钟,她也还了他。 “平常这房间里唯一的钟是窗边角落里的那座老爷钟——” “不错。” “以及房门附近墙上的布谷钟。” 哈卡斯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他的眼睛放心而仔细地搜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知道她不会目瞪他。她的额头微微一蹙,露出困惑的颜色,突然说道:“奇怪,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 她伸出手,毫无困难地便找到椅子坐下来。哈卡斯特看看站在门口的指纹采证员。 “这些钟你都采过指纹了罢?”他问。 “每一样东西都采过了,镀金的那只,粉扑不上去,钟面沾不住。瓷钟也是一样。但是那只旅行皮钟或是银钟也打不上粉就奇怪了,一般情况应该沾得上才是——还有,每只钟的发条都没有上紧,而且都停在同一个时间——四点十三分。” “其他的呢?” “我一共采得四组不同的指纹,根据判断,应该都是女人的。死者袋里的东西都在桌上。” 随着那人的头点指的方向,他看见桌上堆着一小堆东西。 哈卡斯特走过去,看了一看。有一只皮夹子,里头有七英镑和一些零钱;一条丝质手帕,没有标记;一小盒消化药锭,以及一张名片。 哈卡斯特弯下腰。 都会和地方保险有限公司 r.h.寇里先生 伦敦西区二,丹弗街七号 哈卡斯特回到佩玛蠕小组坐着的沙发前。 “你是否可能和保险公司的人约好要见面?” “保险公司?没有,绝对没有。” “一家叫‘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的,”哈卡斯特说。 佩玛蠕小姐摇摇头。“我不曾听过这名字。” “你没打算过申请任何种类的保险吗?” “不,没有。我已在‘木星保险公司’投了火灾及窃盗险,他们在本地设有分公司。我没有投人身保险;我既无家人,也无近亲,没有必要投人寿保险。” “我明白了,”哈卡斯特说。“寇里这个名字对你可有任何意义?r-h.寇里先生?”他趋前注视着她,但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寇里,”她把那名字重复了一次。然后摇摇头。“‘这名字不常见_是吧?没有,我没听过,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姓寇里的。这是死者的姓名吧?” “有这可能,”哈卡斯特说。 佩玛编小姐犹豫半晌,然后说:“你要我去——去——摸那——” 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麻烦你好吗?佩玛编小姐。如果你不认为要求过份的话?我不善于描述,你的指头也许比我的形容更能使你把握住那人的长相。” “确实如此,”佩玛编小姐说。“我同意这件事做来的确不舒服,但如果你认为会有帮助的话,我愿意去做。” “谢谢,”哈卡斯特说。“请让我引导你——” 他领着她绕过沙发,指示她跪下去,而后缓缓地引导她的手接近死者的脸部。她非常的镇静,脸上没有表情。她的指头循头发、耳朵摸下去,在左耳后侧越趄了一会,又续滑下鼻脊、嘴巴、下颚。之后,她摇头,起身。 “我摸不出他长得像什么样子,”她说,“但我十分肯定,这个人我一点也不认识。” 指纹采证人员已经收拾工具,离开了房间,又把头伸了进来。 “他们要来将他搬走了,”他说,指着尸体。“可以搬走吗?” “就搬走吧。”哈卡斯特探长说。“佩玛编小姐,请你过来这里坐好吗?” 他将她安置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两个人进入房间,熟练而迅速地将已故的寇里先生移走。哈卡斯特走到屋外的铁栅门,然后又回到客厅里,在佩玛编的旁边坐下来。 “这是一桩非常之事,佩玛编小姐,”他说。“我把重点对你重述一次,看看是否正确,倘若有错,就请更正。你今天并没有等待什么人要来,你也没有查问过任何种类的保险,也不曾接过任何信,说今天有某家公司的代表要来拜访你。对不对?” “完全正确。” “你并不需要速记员的服务,也没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或是要求他们在三点钟时派人来这里。” “再次正确。” “大约一点半钟,你离开房子时,这房间里只有两只钟,一只布谷钟,一只老爷钟。除此,没有别的钟。” 佩玛编几乎要开口回答时,又顿了一下。 “如果说得更严谨一点,我不能对这句话发誓,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无法常常去注意屋内是否短缺或增添了什么,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我最后一次有把握是在今天大清早我清扫灰尘的时候。当时一切井然有序。通常这房间的打扫工作都是我自己来的,因为清洁妇人对装饰品比较粗心。” “今天早晨你曾经离开房子过吗?” “有的,十点时候,我像往常一般到亚伦堡学院,一直上课到十二点十五分。我大约在差十五分一点时回到家里,在厨房里炒了一个蛋,喝了杯茶,之后,如我说过的,我在一点半时又出门了。顺便向你提起,我当时在厨房里用餐,不曾进过这房间。” “我知道了,”哈卡斯特说。“既然你肯定认为,今早十点钟以前这里没有多出来的时钟,那么它们可能是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出现的。” “既然如此,你就得去问柯亭太太罢。她通常十点钟来,十二点离开。她住在迪波街十七号。” “谢谢你,佩玛蠕小姐。好啦,现在我们只剩下下面的几点事实,希望你能提供你的看法或建议。就在今天的某个时候,有人进到这房间里摆了四只钟,而且每只钟的时间都定在四点十三分。这个时间,提否使你想起什么呢?” “四点十三分。”佩玛缩小姐摇摇头。“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嗯,我们暂时不提钟的事,谈谈死者罢。替你打扫的那位柯亭太太,是不会让他进来,更不可能让他留在屋里,除非你有过吩咐,说你和这人有约,不过这件事我们自会问她。 让我们假设,他到这里来看你是有原因的,无论是为公事或私事。就在一点半至二点四十五分之间,他被人刺死了。如果说他是来此赴约,但你又说你对此一无所知;倘若假设他和保险公司有关——这点你也一样无法帮忙我们。因为门没有上锁,所以他能进来,坐下等你——可是为何呢?” “信口开河,”佩玛编太太不耐烦地说。“那么你是认为这些钟是这个——叫什么寇里的带来的罗?” “我们四处都看过,没有看见什么袋子,”哈卡斯特说。 “他的衣袋恐怕也装不下这四只钟。不知你的心里可曾联想起任何与这些钟有关的事,譬如时间?四点十三分?” 她摇摇头。 “我心底一直在想,也许这是哪个疯子干的,或是有人走错了房子,但似乎又没有什么道理。探长,我实在帮不上忙。” 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哈卡斯特走出去,在廊道里和他晤面,然后一齐走到外面的大门口。他和那人说了几分钟的话。 “你现在可以送这位小姐回家了,”他说。“住址是帕麦斯顿路十四号。” 他返身人屋,走进餐室。通往厨房的门没有关,他听得见佩玛绩小姐在水槽边忙碌的声音。他站在门口。 “我想带走这些钟,佩玛编小姐。我会开一份收据给你。” “那无所谓,探长——那些钟并不是我的——” 哈卡斯特转过来对着雪拉-威伯。 “你可以回家了,威伯小姐。你可以搭乘警车。” 雪拉和柯林一齐起身。 “柯林,请送她上车好吗?”哈卡斯特一边说着,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在桌子上写起收据。 柯林和雪拉走出去,步下小径。雪拉蓦地停步。 “我的手套——我忘了——” “我替你拿。” “不必啦,我知道自己放在哪里。我现在不再觉得害怕——他们已经把‘它’移走了。” 她奔回屋内,不一会儿便出来了。 “对不起,我那时候的行为一定很可笑的。” “谁都会这样,”柯林说。 当雪拉进入车内时,哈卡斯特也走了过来。车子驶离之后,他转身对那年轻的警察说: “把客厅里的钟,除了墙上的布谷钟和那大老爷钟之外,都包扎起来。” 然后又吩咐了一些事,便转对他的朋友。 “我要到几个地方去,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柯林说。 第四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你要到哪里去?”我问狄克-哈卡斯特。 他对司机说: “加文狄希社,在皇宫街,往艾斯兰德方向,在右边。” “是的,探长。” 车子开上路。这时候大门前已聚集了几个好奇的人,探头伸脑地。那只橘色猫,仍然坐在隔壁“戴安娜寄宿舍”的门柱上。它已不再舔洗脸孔,坐得直挺地,微微摇着尾巴,以鄙夷的眼神凝视人群之头。 “先到秘书社,再去找那清洁妇,”哈卡斯特说,“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瞥了腕表一眼。“四点多了。”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很迷人的小姐罢?” “非常动人,”我说。 他笑笑地看着我。 “但是她所说的故事值得注意,早一点查证早一点好。” “你认为她——” 他打断我的话。 “我一向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特别有兴趣。” “但是那个女孩已经给吓得半疯了!如果你亲眼目睹她一边尖叫一边奔跑的样子…” 他给我另一个戏弄的颜色,又加了一句说,她是个很动人的女孩。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跑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呢?是不是仰慕我们娴雅的维多利亚建筑?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我来是有目的的。我在找六十一号房子——但是找不着。也许没有这号码吧?” “有的。门号总共有——八十四号罢,我想。” “但听我说,狄克,当我找到二十八号时,路便没有了。” “我知道,这点总是教陌生人迷惑不解,其实你只要向右转进阿尔巴尼路,再右转,便会发现威尔布朗姆胡同的另一半,它是背对着背建筑的,这一家的后花园对着另一家的后花园。” “原来如此,”当他把地理环境说明之后,我说。“就像伦敦的那些广场和花园一样。譬如翁斯陆广场,或是卡多冈,是不是?你原来是循着广场的一边走,却突然有座房子或花园梗在前面,即使计程车也常常搞迷糊了。总之,有六十一号就是了。知不知道谁住那儿?” “六十一号?我想想看……是啦,一个姓布兰德的营造商。” “噢,真糟糕。”我说。 “你不是在找营造商?” “不,我想的不是营造商。除非——也许他是最近才搬来的——刚刚才开始的?” “我想布兰德是本地出生的,他当然是本地人,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生意。” “真失望。” “他是个坏透了的营造商,”哈卡斯特说。“他造房子都是偷工减料,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然而一旦你住进去了,便发现毛病百出,有时候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般,可是他就是能够逃避法律的惩罚。” “这样不好,狄克。我需要的是一个品性正直的人。” “大概一年前,布兰德获得一大笔钱,或者应该说是他太太得的。她是加拿大人,大战时候来到英国,邂逅了布兰德。她家人反对她嫁给他,后来便差不多和她断绝了来往。去年,她的伯祖去世,唯一的儿子又死于空难,而其他的人也-一因为战争或其他原因而丧生,布兰德太太成了家族里唯一的生存者,所以她便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正好挽救了布兰德免于破产。” “你对布兰德似乎知道得不少。” “啊,这个——是这样的,国税局的人对于暴发户一向最关心。他们怕他动了什么手脚,把钱掩藏了,所以便着手调查。结果找不出什么破绽。” “不管如何,”我说,“我对于突然致富的人没有兴趣,我要的不是这种‘不劳而获’。” “不是吗?你以前曾经有过吧?” 我点点头。 “结束了吗?或是——关系尚未终止?” “说来话长,”我回避地说。“今晚是否依照原来的计划一起吃饭——还是取消了?” “哦,不碍事的、目前要做的,就是发动工作人员,务必找出寇里先生的一切,一旦知道他是谁,干什么的,便有希望找出是谁杀害他。”他瞧瞧车窗外。“到了。” “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就在商业中心的大街上,街名甚为堂至,叫“皇宫街”。犹如其他多数建筑一样,房子也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修订版。右侧是一栋类似的房子,挂着一块铜牌,上书“艺术摄影师艾德汉-艾兰,儿童像和结婚照专家”,为了证明这句广告,橱窗里面或挂或摆着各种尺寸的儿童放大照,从婴儿到六岁皆有,大概是用来招徐母亲。除此,也挂了几对新人的照片,新郎看起来羞赧,新娘却微笑满面。 另一边则是一家古老的煤商办公室。再过去,则是一家新建的三层楼崭新的‘东方’饭店兼咖啡厅。 哈卡斯特和我,步上四级台阶,穿过敞开的大门.遵循里面一扇门上所写的“请进”两个字,走了进去。那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三个年轻小姐正专心在打字,两个依旧只顾打字,毫不注意我们,第三个正对着门口,桌上有架电话,停了下来,抬头,以质询的眼光看着我们。她的嘴里似乎含着糖果,待把糖果推到方便的位置之后,略带重音地问道: “有什么贵事吗?” “玛汀戴小姐呢?” “我想她此刻正在接电话——”这时只听卡擦一声,那小姐拿起电话听筒,摁键后说道:“有两位先生要见你,玛汀戴小姐。”她看着我们问:“请问贵姓?” “哈卡斯特,”狄克说。 “是哈卡斯特先生,玛汀戴小姐。”她搁下听筒,起身。 “请这边走。”说着,走向一扇挂有玛汀戴小姐姓名铜牌的门。 她打开门,紧贴门板以让我们经过,然后说声“哈卡斯特先生”,便关上门。 玛汀戴小姐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抬起头看着我们。眼光炯炯有神,看起来是个颇为精干的妇人,大概有五十岁,淡红色的头发,前头高梳。 她-一打量我们。 “哈卡斯特先生吗?” 狄克掏出名片递给她。我站在门边一张高背椅之后,退隐起来。 玛汀戴小姐挑起淡茶色的眉毛,惊讶中含着几分不悦。 “哈卡斯特探长?有何贵干?探长。” “我来此是要向你探听一点消息,玛汀戴小姐,我想你也许能帮助我。” 从他的声调,我判断他是想施展媚力,采迂回战术。我很怀疑玛汀戴小姐会为之所动,她正是法国人所谓的那种“难以克服的女人”我一边别览着室内的布置。玛灯戴小姐桌子背后的墙上,挂满一些签名照片。我认得其中一帧是侦探小说家阿莱妮-奥利弗,粗黑的笔迹横过像片;我和她有数面之缘。还有一帧是逝世于十六年前的恐怖小说家盖瑞-格瑞森,另一帧是擅写爱情小说的女作家米蕾-雷格。一帧光头的男人,面有羞怯之意,细小的笔迹签着“阿蒙-勒汉”。这些纪念照都有一个共同点:男的多半拿着烟斗,穿苏格兰粗呢服,女的则表情严肃,几乎埋没在皮毛衣里。 当我的眼睛四处忙碌的时候,哈卡斯特则进行探询。 “我相信你雇有一个叫雪拉-威伯的小姐吧?” “不错。但恐怕现在不在——至少——” 她摁了一下铃,对外头的办公室说道。 “伊娜,雪拉-威伯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玛汀戴小姐。” 玛汀戴小姐关闭开关。 “今天下午她很早就出差去了,”她解释着。“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也许她弯到麻鹬旅馆去了,五点钟她在那里有个约会。” “原来如此,”哈卡斯特说。“可否告诉我一些有关雪拉-威伯小姐的事?” “我知道的不多”,玛汀戴小姐说。“她来我这里只有—— 让我想一想。是啦,大概不满一年。她的工作还令人满意。” “你知道她以前在哪里工作吗?” “如果你特别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找出来,哈卡斯特探长。她的推荐函我们有存档、据我所知,她从前是在伦敦做事,她的雇主在推荐函里将她写得很好。我想是家公司,但我不敢十分确定,可能是买卖房地产的罢。” “你说她的工作能力不错?” “还算令人满意,”玛汀戴小姐显然不是那种随便嘉许别人的人。 “不是第一流的?” “不,我应该说不是。她的速度中上,教养还很不错,是一个小心而精确的打字员。” “除了公事之外,你还知道她的私人事情吗?” “我只知道她和她姑妈住在一起。”玛汀戴小姐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犹疑。“哈卡斯特探长,可否请教你为何问这些问题? 是不是那女孩出了什么事?” “还不能这样说,玛汀戴小姐。你认得一位蜜勒莘-佩玛编小姐吗?” “佩玛编,”.玛汀戴小姐皱起谈茶色的眉毛,“哦一是啦,今天下午雪拉去的就是佩玛缩小姐的家,约定的时间是三点钟。” “玛汀戴小姐,这约是如何定的?” “打电话的。佩玛编小姐曾经打过电话来,说需要一位速记员,并且指定要我派威伯,小姐去。” “她特别指名雪拉-威怕吗?” “是的”“她是何时打电话来的?” 玛汀戴小姐思索了一会儿。 “电话是直接由我接的,也就是说是在午餐那段时间里,我想一点五十分大概错不了。总之,是在两点钟之前。呵,对了,我的拍纸簿上有记载,一点四十九分。” “跟你说话的是佩玛缮小姐本人吗?” 玛汀戴小姐似乎愣了一下。 “我想是罢。” “但你并不熟悉她的声音,是不是?你与她并不相识?” “不,我不认识她。她说她是蜜勒宰‘佩玛编小姐,然后,给了我住址号码,如我所说过的,她指名雪拉-威伯,要她如果有空,三点钟时到她家。” 这些话说得明白面肯定,我心里想玛汀戴小姐将必是一个很好的证人。 “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吗?”玛汀戴小姐有点不耐烦了。 “哦,玛汀戴小姐,是这样的,那佩玛编小姐本人否认打过这样的电话。” 玛汀戴小姐瞪起眼睛。 “嘎?这就怪啦。” “是的,但话说回来,就算有这么个电话,你也无法肯定那打电话的人就是佩玛绕小姐。” “是的,当然是不能肯定。我并不认识这女人。但说真的,我实在不明白这样做的道理何在,是有人恶作剧吗?” “不仅如此而已,”哈卡斯特说。“那个佩玛编小姐—— 姑且不论她是谁——可曾说明她为何特别指名雪拉-威伯小姐吗?” 玛汀戴小姐想了一会。 “我想她说雪拉-威伯曾经替她做过。” “那么,事实是否如此呢?” “雪拉说她记不得曾经替佩玛编小姐做过什么,但这也不能说是绝对的,探长。我们的小姐经常外出,各种地方都去,各种人都做,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事,恐怕很难记得。雪拉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她只说记不得曾经去过那儿。但说真的,探长,就算这是一出恶作剧,我不明白怎会引起你的兴趣?” “我马上就要告诉你。威伯小姐到达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之后,走进屋内,进入客厅。她说这是你的指示,对吗?” “不错,”玛汀戴小姐说:“佩玛绩小姐说她也许会迟一点才回家,要雪拉进屋内等候。” “当威伯小姐走进客厅之后,”哈卡斯特继续说:“发现地板上躺着一个死人。” 玛汀戴小姐把眼睛睁得滚大,瞪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说‘一个死人’吗?探长。” “一个被谋杀的人,”哈卡斯特说。“说正确一点,是被刀子戳死的。” “天,老天爷!”玛汀戴小姐说。“那孩子一定难过极了。” 想来玛汀戴小姐是那种用辞含蓄的人。 “玛汀戴小姐,寇里这个姓氏对你有何意义吗?r.h.寇里先生?” “没有,我想没有。” “在‘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做事?” 玛汀戴小姐仍然摇头。 “真是令人为难,”探长说。“你说佩玛绩打电话给你,要求雪拉-威伯在三点钟到她家去,佩玛练小姐却否认这件事。 雪拉-威伯到达后,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怀着希望地等待。 玛汀戴小姐茫然地看着他。 “简直不可信。”她表示不赞同地说。 狄克-哈卡斯特叹口气,起身。 “你这地方不错,”他客气地说。“你大概经营许多年了罢?” “十五年了,我们一直做得很好。开始时规模很小,直到人手足够后才扩充营业,目前我雇有八名小姐,工作几乎做不完。” “我看你们做了不少的文学作品。”哈卡斯特端详着墙上的照片。 “是的,刚开始时,接的都是作家的生意。我曾为著名的恐怖小说家盖瑞-格瑞森当了许多年的秘书。事实上,我是得他之助才开创这服务社,我认得不少他的同行作家,并且获得他们的推荐。我对作家所需要的特别知识非常丰富,在必要的研究上,我提供相当有用的服务——日期、引文、法律常识、警方办案的程序、详细的毒药一览表等等这一类事物。还有,当他们的小说背景涉及异国时,我也提供一些外国饭店的名字和住址。从前的读者并不十分在意正确的描述,但今天读者的要求就不同了,他们往往会直接写信给作者,指出任何可能的错误,甚至小小的瑕疵也不忽略。” 玛汀戴小姐停顿下来。哈卡斯特礼貌地说:“我相信你有十分的理由自豪。” 他向门口走去,我为他开门。 外面办公室里的三位小姐正准备要下班。打字机都覆上了罩子。接待小姐伊娜,一手拿着鞋跟,一手持着鞋子,可怜兮兮地站着。 “我才买了一个月而已,”她哭丧着脸说。“而且价钱昂贵,都是那讨厌的铁栅——就是离此不远那家蛋糕店转角的铁栅,勾掉了我的鞋跟。我无法走路,只好脱掉鞋子,挟着面包走回来,可是现在我如何回家,如何搭公共汽车呢?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伊娜发现我们走过来,赶紧将高跟鞋藏起来,怯怯地瞥了玛汀戴小姐一眼。我们的玛小姐是不喜欢高跟鞋的人,她自一己穿的就是软皮的平底鞋。 “谢谢你,玛汀戴小姐,”哈卡斯特说。“抱歉打扰你这么久,如果有什么事发生——” “一定的,”玛汀戴小姐唐突地打断他的话。 当我们坐进车子时,我说:“你曾经怀疑雪拉-威伯的话,但事实证明她所讲的并不假。” “好啦,好啦,”狄克说。“算你赢了。” 第五章 “妈!”厄尼-柯亭拿着一只小模型火箭,在玻璃窗上上下下地爬着,嘴里一边呼啸,模仿火箭升空奔向金星的声音。 突然,他停了下来。“妈,你看是什么事呢?” 柯亭太太是个脸孔严峻的妇人,正忙着在水槽里洗碗,没有理他。 “妈.有辆警车停在我们家门口了。” “厄尼,不要再乱说话啊。”柯亭太太一边将杯盘重重地覆盖在碗篮里,一边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我从来没有乱说话,”厄尼一副受委屈的样子c“确实有一辆警车在外面,而且车里走出了两个人。” 柯亭太太霍地转过身,对着儿子。 “这次你又干了啥啦?”她责问道。“献丑吗?你就是只想丢脸?” “我没做什么啊!什么也没做。”厄尼说。 “‘都是阿福他们那帮人,”柯亭太太说。“臭味相同!我告诉过你,你父亲也说过,这帮人不是好东西,到头来是要倒霉的。先是少年法庭,再来就要被送入感化院,毁了前途。 我不要你变成那样,听到了没有?” “他们走上我们家前门了。”厄尼大声地说。 柯亭太太丢下水槽,跑到窗口边。 “-,”她哼了一声。 就在那时候,门上响起敲门声。柯亭太太匆匆拿起茶巾抹手,穿过廊道,打开门。她以挑衅的眼色瞪着站在门阶上的两个人。 “柯亭太太吗?”较高的那一位和颜悦色地问。 “是的,”柯亭太太说。 “可以进来一会吗?”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柯亭太太不情愿地退后一步,用力拉开门。探长走进来。 房子虽小,但很整洁,让人觉得这房子很少有人光临的样子,事实也确是如此。 厄尼禁不住好奇,走出厨房,来到廊道,然后闪入门里。 “是你儿子吗?”哈卡斯特探长说。 “是的,”柯亭太太说罢,好似准备吵架似地加了一句,“不管你要说什么,他是个好孩子。” “当然,当然,”哈卡斯特探长客客气气地说。 柯亭太太的颜色缓和了许多。 “我来这里是想向你请教几个有关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的问题;我知道你在那里工作。” “我没说我没有,”柯亭太太先前的口气还在。 “替蜜勒莘-佩玛编小姐工作。” “是的,我替佩玛编小姐工作。一个好人。” “眼睛失明,”哈卡斯特探长说。 “是啊,真可怜。但是别人看不出来的,她只要伸手一摸,便能来去行动自如,真了不起。她也能够自己上街,过马路。她不像我认识的某些人喜欢大惊小怪。” “你是上午工作的?” “对的。我大概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到那里,十二点或者做完了便离开。”说着说着突然叫道:“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啊?” “正好想问你,”探长想起那四只钟。 柯亭不解地望着他。 “出了什么事吗?”她问。 “今天下午,有人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的客厅里发现一具尸体。” 柯亭太太瞪圆眼睛。厄尼忘形地蠕动了一下身子,堪堪想张开口喊叫时,想起这样引人注意不妥,便又闭起。 “死了?”柯亭太太不相信,更不相信就在客厅里。 “是的,被人戳死的。” “你意思是说被人谋杀?” “是的,谋杀。” “谁谋杀的?”柯亭太太诘问道。 “目前为止,我们尚未查出来,”哈卡斯特说。“我们想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们。” “我对这桩谋杀一无所知,”柯亭太太说得斩钉截铁。 “这我知道,只是有几个疑问需要向你请教。譬如说,今早有没有人来敲门?” “我记得没有。今天没有。那人是个什么样子?” “年纪大概有六十,穿着很体面的暗色西装。他可能自称是某家保险的代表。” “我不会让他进来的,”柯亭太太说。“不论是拉保险的,或是推销吸尘器,或是大英百科全书,都没有来。佩玛编小姐不喜欢人家上门推销东西,我也是。” “根据他身上的一张名片,那人的姓名是寇里,你听过吗?” “寇里?寇里?”柯亭太太摇摇头。“听起来像是印度人,”她表示怀疑地说。 “噢,不,”哈卡斯特探长说:“他不是印度人。” “谁发现的——佩玛编小姐?” “一位年轻小姐,她是个速记员,由于误会以为佩玛绩小姐需要她去工作,才到她家去的。发现尸体的是她。佩玛编小姐大概就在那时候回来。” 柯亭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要命的事,”她说:“真是要命!” “什么时候,我们可能需要你去认尸,告诉我们你是否曾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看见过这个人,或是这个人以前曾经拜访过佩玛编小姐。佩玛绕小姐很肯定他不曾去过她家。现在,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要知道。你能想一想客厅里有几只钟吗?” 柯亭太太想也不想,立即接口道: “角落里有座大钟,大家称它做老爷钟,还有就是墙上的布谷钟!有只鸟会蹦出来,发出‘布咕’的声音,有时候会把人吓一跳。”她又紧紧加了一句,“这两只钟,我都没有触动。从来没有。佩玛蠕小姐喜欢自己上发条。” “这两只钟没有问题,”探长向她保证说。“你确定今天早上房间里只有这两只钟吗?” “当然,还会有别的吗?” “譬如说,你有没有看见一只四方型的小银钟,人们所谓的旅行钟,或是一只镀金的小钟——放在火炉架上的,或是一只瓷钟,上面绘有花卉——或是一只皮钟,钟面一角有‘rosemary’几个字?” “当然没有,没见过这些东西。” “如果有的话,你一定会注意到,是吧?” “当然。” “这四只钟的时间,都比布谷钟和老爷钟快了大约一小时。” “那一定是外国钟,”柯亭太太说。“有次,我和我丈夫坐飞机到瑞士和意大利游玩,那里的时间就整整快了一小时。 一定是和共同市场有什么关系罢。我不喜欢共同市场,我先生也一样。对我而言,英国已经够好了。” 哈卡斯特探长不愿卷入政治中。 “你能否告诉我你离开佩玛编小姐家的正确时间?” “十二点十五分。”柯亭太太说。 “佩玛练小姐当时在家吗?” “没有,她尚未回来。通常她都是在十二点和十二点半之间回来,时间不一定。” “那么——她是何时出门的?” “在我到那里之前。我的时间是十点。” “峨,谢谢你,柯亭太太。” “这些钟似乎怪得很,”柯亭太太说。“也许佩玛缩小姐曾经去过拍卖场。它们是古董吗?听你说的,好像是。” “佩玛蠕小姐经常到拍卖场去吗?” “大概四个月前,她买了一张长毛地毯,蛮新的。她告诉我说,非常便宜。此外,还买天鹅绒窗帘,需要裁剪一番,但就跟新的一样。” “‘但是她很少在拍卖场买小古玩,或者图书瓷器这类东西吧?” 柯亭太太摇摇头。 “据我所知没有,可是说实在的,拍卖场的东西没啥好的,是不是?我是说,当你辛辛苦苦搬回家后,常常会自言自语:‘我买这东西干啥用呢?’有一次,我就买了六罐果酱,每次想起来,都有受骗的感觉。还有那些杯子、碟子也是一样。我在星期三的市集上可以买到更好的。” 她慢悠悠地摇摇头。哈卡斯特探长觉得再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离开了。厄尼这时才出了声。 “谋杀哩!哇赛!”厄尼说。 一瞬之间,外太空的征服已远不如现实中恐怖的谋杀案来得有趣了。 “不会是佩玛绩小姐干的吧?”他渴望地表示道。 “小孩子不要乱说,”母亲说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妈?” “没你的事,”柯亭太太说。“其实也没什么。” 第六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我们在外面吃了两大块美味的半生牛排,往肚子里灌下生啤酒之后,狄克-哈卡斯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觉得好多了。“暂且把那已死的保险员,那些别致的钟和那尖叫的女孩,撇开一边!让我们谈谈你罢,柯林。我原以为你从这世界消逝了,你却在克罗町的后街上溜达。海洋生物学家在克罗叮是没有发挥的余地,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要鄙夷海洋生物学,狄克,这是一门很有用的学问,但只要提起一点点,人家就会觉得厌烦,生怕你谈多了,所以你便无须再做进一步的自我解释。” “-,三句不离本行?” “你忘了,”我淡然地说:“我是个海洋生物学家,我的”学位是在剑桥拿的。虽不是什么好学位,但总是一个学位。这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将来有一天我还要回去继续念下去。” “我知道你目前在做什么,”哈卡斯特说。“恭喜你,赖金的审判将于下个月举行,是不是?” “是的。” “他陆陆续续将资料偷运出去的方法,真叫人禁不住拍案惊奇。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人起疑。” “确实没有人怀疑。如果你先认定一个人是个彻底的好人时,便不会对他的行为有所怀疑。” “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家伙,”狄克批评说。 我摇摇头。 “不,我不以为然。我想他只不过是听别人的话行事而已。他先设法接近极重要文件,随身夹带出去,交给他们拍照后,再于当天归返原位。一切安排极为缜密。他故意每天选择不一样的地方吃午饭。他让我们以为他的外套永远挂在一个地方,事实上并非同一件,只是一模一样而已——而穿另一件外套的人也并非永远同一个人。有人将外套掉包了,但掉换外套的人从来不和赖金交谈,赖金也从来不和他说话。我们很想多了解其中的奥妙,设计得实在太好了,时间也算计得极为紧密。不知是谁有这样的头脑。” “这就是为何你一直在波特伯雷海军基地流连的原因吧?” “是的,我们知道在海军基地和伦敦他们各设有一‘点’,但我们仅知道赖金如何及何时拿到报酬而已,其余仍然一大片空白。在这两点之间,有一极精小的组织,我们想多了解的就是这一部分,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头脑所在。他们总部就在两点之间的某处,他们的路线不仅只有一条,至少有七、八条,把你搞得迷迷糊糊的,实在是一流的策划。” “赖金怎会淌进这档子事呢?”哈卡斯特好奇地问。“为了政治理想?提高自我?还是为了容易赚钱?” “他不是理想主义者,”我说:“我认为只是为了钱。” “如果你们从那方向着手,不就可以及早发现他?他把钱花掉了吗?他没有把钱就起吧?” “噢,不,他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事实上,我对他下手嫌早了一点。” 哈卡斯特明白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先是栽了一个筋斗,然后稍微地利用了他。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在我们下手逮捕他之前,他已经偷到不少极有价值的情报,所以我们便让他再输到一些,当然也是显然有价值的情报。在我服务的单位里,有时我们必须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 “这种工作,我想我不会喜欢,柯林。”哈卡斯特若有所思地说。 “这种工作,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刺激,”我说。“事实上.通常都是非常乏味的。但也非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得了。 今天,大家都有个共同的感觉,天底下并无真正的秘密。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也知道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情报员常常就是‘他们’的情报员,‘他们’的情报员也常常就是我们的情报员。到头来,谁是双重间谍,谁就变成一种梦露3有时候.我觉得人人都知道人人的秘密,只是结果人人都在缔造阴谋.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狄克关切地说。 然后他以古怪的眼光看着我。 “我了解你为何仍然在波特伯雷徘徊,可是克罗见离开波特伯雷有一十英里远哩!” “其实我真正寻找的是,”我说:“半月形。”1—— 1威尔布朗姆胡同呈半月形—— “半月形?”哈卡斯特满脸惑色。 “是的,或者是说,月亮。新月,刚升起的月亮等等。这个问题起于波特伯雷,那里有家酒店,名叫‘新月’。我为了这个耗了不少时间,那完全只是一种想法而已。然后再来是‘月亮和星星’、‘升月’、‘快乐的镰刀’以及‘十字架和新月’——这家在一个叫做希姆德的小地方,皆一无所获。于是我便放弃了月亮,把重点改在半月形的街道。这种街道在波特伯雷有几条,有兰斯伯雷、阿德端奇、利弗米德、维多利亚。” 我瞥见狄克迷惑的脸孔,不禁笑了出来。 “不要把脸色摆得像是堕在五里雾中,狄克,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我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那是一张旅馆的信笺,上头粗略地绘了几笔。 “这是从一个叫汉柏雷的皮夹子里找出来的,他在赖金案子里出了不少力,一个好人——非常好的人。他在伦敦被车子撞死,肇事者跑掉了,没有人看见车号,这是汉伯雷绘的,或是抄下来的,因为他认为重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知他的意思何在?这是他听来的,还是看见的呢?和月亮或半月形有关系,那数目字六十一,以及缩写字母w又代表什么?汉柏雷死后,这张纸落到我手里。目前,我尚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但我十分肯定,其中必有蹊跷。我不明白六十一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w指的是什么。我以波特伯雷为圆心,向外逐一探索,三个星期来只是枉费一番工夫,毫无收获。克罗叮包括在我的预订范围之内,事情就是这样。说实在的,狄克,我对克罗町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里只有一条半月形胡同,那便是威尔布朗姆,它的第一个字母倒是配上了‘w’这个字,不是吗?于是,我想再去找你,问你可有什么情报帮助我之前,先到威尔布朗姆胡同走一趟,这就是今天下午我所做的事——但是我找不到六十一号房子。” “我跟你说过,住在六十一号的是本地的一个营造商。” “那不是我要找的。他们有没有获得什么外国资助一类的?” “可能罢。这种年头很多人这样做的。果真如此,他一定要注册,明天我帮你查查。” “谢了,狄克。” “明天我将对十九号左右两侧的房子作例行的查询,问他们是否曾经看见有人到那房子里,这一类的问题。很可能我也要走一趟后面的那户人家,也就是它的后花园与十九号的后花园相毗邻的那一家。根据我的印象,六十一号很像就是在十九号的背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我迫不及待地点头说要。 “我当做警佐蓝姆,负责速记。” 我们约好翌日早晨九点半在警察局会合。 第二天早晨,我依照所约时间赶到,正巧我的朋友正在发怒喝斥。 待他遣返那不幸的部下之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一会儿,哈卡斯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口水激溅地迸出:“就是那些要命的时钟!” “又是时钟?出了何事?” “掉了一只。” “掉了?哪一只?” “旅行用的皮钟,钟角有‘rosemary’几个字的那一只。” 我嘬了一声口哨。 “似乎太离奇了。怎么会呢?” “一群笨蛋——我也是其中一个——”(狄克是个非常坦白的人)——“做事一定要防着万一,否则就要遭殃。哈,那些钟昨天还好端端地在客厅里。我请佩玛练小姐将它们都摸过一次,看看是否熟悉。她帮不上忙。后来有人来将尸体移走。” “然后呢?” “我走到外面大门口吩咐几句话,然后返回屋内,到厨房里和佩玛缩小姐说话,说我得把钟带走,我会给她收据。” “我记得,我听见了。” “然后我告诉那小姐,说我会用警车送她回家,并要求你送她上车。” “没错。” “虽然佩玛缩小姐说那些钟并非她的,无需收据,但我还是开了一张给她。然后我便和你会合。我吩咐爱德华,要他把客厅里的钟小心包好送到这里。全部的钟,除了布谷钟和老爷钟之外,都要包起来。错就错在这里,我写好了‘犬’字,却忘了点一点。我当时应该特别叮咛,一共有四只。 爱德华说,他当时立即进屋,照我所说的去做,但他坚持除了那两只固定的钟外,一共只有三只。” “这一出一进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我说。“那么表示——” “可能是佩玛编那女人干的。她可能趁我离开房间后,随手拿起,直接到厨房去了。” “极为可能,但是为什么呢?” “我们想知道的事对多罗。还有别人吗?会不会是那个女孩?” 我想了一下,“我想不会罢。我——”我住口不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么是她干的了,”哈卡斯特说。“说下去啊!是啥时候?” “那时我们正走出门外要上车去,”我闷闷不乐地说: “她把手套留忘在屋内。我说:‘我替你去拿。’她说:‘噢,我知道我放在哪里,现在我已不怕,尸体已经移走了。’然后她便奔进屋里。但她只去了一分钟——” 当她回来时,手上是否戴着手套,或者拿在手里?”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有的,我想她有的。” “显然没有,”哈卡斯特说:“否则你用不着踟蹰”也许她是塞在口袋里。” “问题是,”哈卡斯特以责难的口吻说:“你给那小妞迷上了。” “不要那么笨啦,”我振振反驳。“昨天下午我才第一次看见她,何况更非你所谓的浪漫的邂逅。” “这点我可没把握,”哈卡斯特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以维多利亚的古典姿态,在尖叫声中扑入年轻人的怀里,这种事不是每天都有的,使男人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一个英勇的保护者。你不要再保护那女孩子了。就是这样。你自己也知道,那女孩涉及这桩谋杀案也许已经没及颈部。” “你是否在说,一个女孩轻松地向一个男人激了一刀,然后把凶器小心地藏好,让你的部下一个也找不着,然后故意地奔出屋子外,在我面前尖叫演戏?” “如果你是我,就不会觉得意外,”哈卡斯特沉声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愤愤诸问他,“我的生活中充满各国的美丽间谍吗?她们害人的数目可以令美国人胜目结舌。对于一切女性的诱惑,我是有免疫力的。” “人总是有遇到滑铁卢的时候,”哈卡斯特说。“那要看是哪一型。雪拉-威伯就是你的那一型。” “总之,你算定是她了。” 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算定了是她——我总得要找个起点罢。尸体是在佩玛统的房子里发现的,事情就牵涉到了她。发现尸体的是那威伯女孩——我用不着告诉你,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常常是最后一个看见他活着的人。除非有进一步的发现。这两个女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是在刚过三点时候进入室内,死者已经气闭有半个小时,也许还要久。这要怎么说?” “雪拉-威伯从一点半至二点半在外吃饭。” 我看着他,十分恼火。 “寇里的事你查得如何?” 出乎意料地,哈卡斯特沉痛地说:“什么也没有!” “什么意思?什么也没有?” “就是说他是不存在,根本就没这个人。” “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怎么说呢?”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根本就没这公司。‘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是虚构的,丹弗街是假的,寇里也是假的。” “这可有意思了,”我说。“照你这么说,他拿的只是一张印着假地址、假公司行号、假姓名的假名片而已?” “大抵如此。” “你的看法如何?” 哈卡斯特耸耸肩。 “目前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他在制造假象,也许那是他进入人家屋子的一种方法,一种取得别人信任的诡计。也许他是个骗子,专门串门子,到处招摇撞骗。也许他是个私人调查员。我们不知道、”“但你会查出来的。” “懊,是的,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已经送出他的指纹,查看他是否有前科。如果有,事情就明朗多了。如果没有,办起来就要增加困难。” “私家侦探,”我陷于沉思中。“这个,我看可能性很大——”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都只是可能而已。” “何时举行侦讯会议?” “后天。纯粹是个形式而已,真正的势必要延后。” “验尸结果如何呢?” “哦,凶器是把利刃,像是普通厨房用的菜刀那一类。” “这下佩玛绕小姐可脱嫌了,是不是?”我关切地说。 “一个瞎眼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拿刀子戳人的。她是真的瞎眼罢?” “噢,是的,她的眼睛看不见。她从前是北村小学的数学老师,大概十六年前双目失明,后来接受盲人点字训练,最后在本地的亚伦堡学院找到了一个工作。” “她的精神会不会有些失常?” “你是说对时钟和保险员有偏执狂?” “听起来也许不切实际,”我禁不住一腔的热心说。“譬如阿莱妮-奥利弗在她处境最恶劣的时候,或是已故的盖瑞-格瑞森走到了顶点之际——” “你自己说给自己听罢2你不是刑事调查组的那个可怜负责人,你无需应付你的上司,或是警察局长,或是任何人。” “嗯,也许我们可以从邻居找着一点线索。” “我看不可能,”哈卡斯特苦涩涩地说。“如果那个人是被刺死在前面花园里,而后由两个戴面罩的人抬进屋子里——不会有半个人看见的,这里不是小村庄。威尔布朗姆胡同是个高级住宅区,一点钟时候,那些可能有机会目击的做上午工的妇人,都已经回家,路上连一辆手推车也不会有——” “不可能有病人整天坐在窗口吗?” “这正是我们在找的——但也是我们所找不到的。” “十八号和二十号如何?” “住在十八号的是华特豪斯先生,盖思福特和史威坦哈姆两位法律官的总录事,她的姊姊有空便过来照顾他。至于二十号,我所知道的是女主人养了大约二十只的猫。我讨厌猫——” 我对他说,警察这一行可不是好干的,然后我们便出发了。 第七章 华特豪斯先生站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八号的台阶上,踟蹰无措,焦虑地回头望着他姊姊。 “你确定没事吗?”华特豪斯先生说。 华特豪斯的姊姊愤愤地表示不耐烦。 “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詹姆士。” 华特豪斯先生面露歉意。他一定是个经常把抱歉挂在嘴上的人,难怪脸色看起来老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噢,亲爱的,我只是说-…-想起昨天隔壁发生的事…” 华特豪斯先生正准备离家上班。他是一个外表整洁、一丝不苟的人,一头灰发,双肩微驼,脸色不见得不健康,但灰白总是多于红润。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身材高大瘦瘠,是个非常讲理,而颇不能容忍别人无理的妇人。 “你说说看有什么道理,詹姆士,因为邻居昨天有人被谋杀了,我今天就会被谋杀吗?” “嗯,艾地丝,”华特豪斯先生说:“这要看凶手是个怎样的人?” “你以为有人会没事跑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打每家挑出一个牺牲者吗?詹姆士,说真的,那真是太看不起上帝了。” “看不起上帝?”华特豪斯先生活活地吃了一惊,他一生从来没这样说过话。 “‘逾越节的回忆,’”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让我提醒你,那是圣经。” “艾地丝,我想这有点牵强了。” “我倒真想瞧瞧谁会到这里来谋杀我,”华特豪斯的姊姊精神抖擞地说。 华特豪斯自己心里想想,似乎也觉得不可能。如果他自己要选一个人来杀害,决不会选他姊姊的。如果别人企图如此,一定会被投火铁棒或是门闩击昏,满身鲜血,狼狈地被送交警察。 “我只是说,”他脸上的歉意更浓了,“显然地——这附近有-一有歹徒出现。”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知道得并不多,”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谣言难免会有的,郝德太太今早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华特豪斯先生说。他看看手表。 池实在很不喜欢他们的清洁妇郝德太太的饶舌,他姊姊从来不浪费时间去反驳这些耸人听闻的幻想,但也并非完全的不喜欢。 “有人说,”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这人是亚伦堡学院的财务或董事,因为帐目有误,他来找佩玛缩小姐问一些问题。” “那么是佩玛蠕小姐把他杀害了吗?”华特豪斯先生似乎觉得有几分兴趣。“一个失明的女人?真的——” “用一根细铁丝绕住他的脖子,就这样勒毙了他,”华特豪斯的姊姊说。“他一定是没有提防的,你知道,谁会去提防一个失明的人?但我是不相信那故事的,”她又说。“我确信佩玛蠕小姐是个人品很不错的人。我和她对事物的看法并不完全相同,但我不会因此而认为她是凶嫌。我只是认为她对事物的看法过份偏颇,过份固执。总之,仅靠教育是不够的。 你看那些新建的,外貌古怪的小学,尤其是以玻璃建筑的,人家还以为他们要在里面种植小黄瓜或番茄。我尤其认为夏天时候,对于小孩子很不好。郝德太太对我说,她的女儿苏珊不喜欢新教室,说教室里那么多玻璃窗,很难不为外面的事物所分心,便无法专心听讲。” “噢,糟糕,”华特豪斯先生一边看表,一边说。“这下子我要迟到了,而且恐怕要晚许多。再见啦,亲爱的。好好照顾自己,最好把门上锁。” 华特豪斯的姊姊又哼了一声,随手关上门,正准备上楼时,若有所思地迟疑了片刻,走到高尔夫球袋旁边,挑出一支九号铁头球棍,摆好在前门附近。“好啦,就这样,”华特豪斯的姊姊满意地说。当然,詹姆士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过,有所防备总是好的。这年头,精神病院的患者轻易地便被释放出来,他们希望病人及早过正常的生活,在她看来却是充满危险,因为她认为这些人都是不讲道理。 华特豪斯的姊姊在她的卧室里,郝德太太慌慌忙忙地奔上楼来。郝德太太人生得矮小、滚圆,宛如橡皮球一般—— 身边一有风吹草动,是最叫她兴奋不过的事。 “有两位绅士要见你,”她的两颗眼珠睁得好大。“我想——”她顿了一下,又说:“他们是警察。” 说罢她递上一张名片。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瞄了一眼。 “哈卡斯特探长,”她读着。“请他们到客厅去了吗?” “没有,我将他们安置在餐室里。我已经把桌面的早餐收拾好了,我想那地方比较适合。我的意思是说,终究,他们只是警察而已。”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不十分听得懂她的意思,但是说: “我马上就下去。” “我猜他们是要向你打听佩玛缩小姐的事,”郝德太太说。 “想知道你是否曾经注意到她的举止有异常之处。据说这种癫狂往往突然而发,事前几乎没有什么预兆。虽然如此,只要仔细观察,一还是可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譬如说,讲话的态度啊;或是眼神的祥子啊!哦,这点对瞎子就没有用啦,不是吗?吓——”她摇摇头。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步下楼梯,进入客厅里,脸上除了平肾惯有的好战神气之外,还带着几分愉悦的好奇。 “哈卡斯特探长?” “早安,华特豪斯小姐。”哈卡斯特站起来。随他来的是个高个子,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华特豪斯小姐并未向他打招呼,甚至在他低声说“蓝姆警佐”时,也没有任何表示。 “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打扰了你,”哈卡斯特说,“我想你必已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你一定听说过昨天你家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家的隔壁发生了谋杀案,不会有人不知道的,”华特豪斯小姐说。“我甚至拒绝了两个来打听消息的记者。” “你拒绝了他们?” “当然。” “你做得真对,”哈卡斯特说。“自然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必得千方百计再来刺探,我相信你对这类事情必能处理得十分得宜。” 华特豪斯小姐对这番恭维话,禁不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我们想向你请教几个相同的问题,希望你不会介意,”哈卡斯特说:“如果你能将你所看见的,而可能有所帮助的事赐告,我们将不胜感激。据我推断,你当时人在屋子里罢。” “我不知道命案发生在何时,”华特豪斯小姐说。 “我们认为是在一点半至二点半之间。” “不错,那时间我是在屋子里。” “还有你弟弟?” “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到底是谁被谋杀了?本地报纸似乎没有提起。” “我们尚且不知道他是何人。”哈卡斯特说。 “一个外地人?” “大概是罢。” “你的意思是说,佩玛绩小姐也不认得他?” “佩玛编小姐十分肯定地说,她和这人没有约会,她很本不认得这人是谁。” “她如何可以如此肯定,”华特豪斯小姐说。“她看不见东西。” “我们曾把那人的相貌详细地描述给她听。” “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哈卡斯特从信封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华特豪斯小姐端详着照片。“不,不……我确定从来没见过他。老天,他看起来是个蛮体面的人。” “他的外表确实十分高尚,”探长说。“看起来像是律师,或是企业家。” “确实如此。照片上一点也看不出惨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哈卡斯特没有告诉她,这是从各种死者照片中,挑选出来较不“刺眼”的一张。 “死亡可以说是一种最安静的行业,”他说。“我看这个人临死那一刹那,都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佩玛编小姐对这一切怎么说呢?”华特豪斯小姐诸问道。 “她完全迷糊了。” “这就怪啦!”华特豪斯小姐批评道。 “嗯,你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吗?华特豪斯小姐?想想昨天那时候,你是不是正看着窗外,或者你正巧在花园里?从一点半到二点半之间?” 华特豪斯小姐回想着。 “是的,我当时在花园里-…-让我想一想。那时候一定是一点钟之前,我大概在差十分一点时进入屋内,洗好手,坐下用餐。” “你有没有看见佩玛蠕小姐进入或离开房子?” “我想她是回来——我听见铁栅门吱地一声——是的,那是十二点半之后。” “你没和她说话?” “噢,没有。是因为听见了铁门吱呀的声音,我才抬起头。她通常都是在这时候回来,我想是上完了课罢。你大概知道她在盲人学校教课。” “根据佩玛儒小姐自己说的,她大约一点半时候又出门了。你认为如何?” “这个,我记不得正确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记得她经过我家铁栅门,是错不了的。” “对不起,华特豪斯小姐,你是说‘经过铁栅门’罢。” “是啊。我那时正在靠街的起居室里,我们现在所坐的餐室则是靠着后院,如你所见的。我吃完饭后,拿着咖啡到起居堂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阅读《泰晤士报》,当我正。 翻过报纸时,看见了佩玛络小姐经过铁栅门前。探长,有何异样吗?” “没有,没有任何异样,”探长微笑着。“只是据我所知,佩玛蠕小姐是要外出购物并到邮局去,我在想,最近商店和邮局的路应该是走胡同的另一方向罢。” “这要看你到哪家商店,”华特豪斯小姐说。“当然最近的商店是在那边。阿尔巴尼路有一家邮局——” “佩玛编小姐通常都是在这时候经过铁栅门的吧?” “嗯,说真的,我并不清楚佩玛编小姐通常是在什么时间出门,往什么方向去。我从来不去窥视邻居的动静,探长。 我是个忙碌的人,自己的事都做不完。我知道有些人,成天只是守着窗口,注意别人的动静,还有更多的人,或是病弱者,或是无事可做的人,不但看而且喜欢瞎猜,李家长张家短地到处饶舌。” 华特豪斯小姐说得如此尖刻,探长直觉得她一定在特指某一个人。“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他又接着说:“既然佩玛编经过你家门前,也许她是要去打电话?公用电话是往那边去的吧?” “是的,就在十五号的对面。” “有个重要的问题,我一定要问你,华特豪斯小姐,你是否看见这个人到达这里——这个报纸上所称的神秘客?” 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我没看见他,或者任何其他访客。” “一点半至三点之间,你在做什么事呢?” “我大约玩了半小时报纸上的字迷,总之,玩到我不想玩为止,然后到厨房洗碗盘。让我想想,我写了几封信,开了几张准备付账的支票,然后上楼,整理了一些要送洗的衣物。我想,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注意到隔壁似乎发生了骚乱,我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很自然地便走到窗边,看见铁栅门边有个年轻人和一个女孩,那年轻人似乎被女孩抱住了。” 警佐蓝姆交换了两腿,但华特豪斯小姐并没有看着他,而且也不知道他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年轻人。 “我只看见那年轻人的脑背,似乎和那女孩在争说什么,最后他让那女孩靠着门柱坐下来。真是怪得很。然后他大步地走进屋内。” “在此不久之前,你没看见佩玛编小姐回来吗?” 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一直到听见那不平常的尖叫声之后,我才走到窗边探望。然而,我也没有太去注意。年轻人常常如此——若非失声怪叫,你推我挤,便是格格傻笑,制造噪音——我当时没有想到那是件严重的事。后来警车来了,我才明白发生事情了。” “那时候你做什么呢?” “啊,很自然地走出房子,站在台阶上,然后绕到后院,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但从后院那边看不出什么。当我又回到前面时,发现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人说屋子里出了命案。真是骇人啊!”华特豪斯小姐猛猛摇头。 “还有别的你想得起来的吗?可以告诉我们的?” “说真的,想不起还有别的了。” “最近有没有人向你推销保险,或是来拜访你,或是说要来拜访你?” “没有,都没有。詹姆士和我早就向‘互助保险社’投保。当然平常是经常收倒一些广告推销信,但我想不起有任何你所说的那种事。” “有没有署名寇里的信?” “寇里?没有,确实没有。” “那么,寇里这个姓名,你是一无所知?” “是的。你认为我知道吗?” 哈卡斯特微笑。“不,我没这个意思。”他说。“只是那被谋杀的人使甲了这个姓名。” “那不会是他的真名吧?” “我们发现,那确实不是他的真名。” “嗯,是个骗子罗?”华特豪斯小姐说。 “目前还没有证据这么说。”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你们一定要谨慎。”华特豪斯小姐说。‘哦知道这里就有人不是这样,他们随时喜欢扣别人帽一于。’”“诽谤,”蓝姆警佐更正道,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华特豪斯小姐几分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此之前,竟不知他还会发表意见,以为他只不过是陪衬哈卡斯特探长的一个下属而已。 “真对不起,帮不上什么忙,”华特豪斯小姐说。 “我也觉得遗憾,”哈卡斯特说。“像你这样有知识,有判断力,而且观察敏锐的人,如果能为我们做证人,一定大有帮助。” “但愿我会看见什么的,”华特豪斯小姐说。 她的声音忽然间宛如少女一般,充满忧思。 “你的弟弟,詹姆士-华特豪斯先生如何呢?” “他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华特豪斯小姐讥笑着他。 “他永远一无所知。总之,那时间他在海尔街的‘盖恩福特&史威坦哈姆事务所’。噢,不,詹姆士不可能给你们任何帮忙的。我刚才说过了,他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 “通常他都去哪里吃中饭?” “他通常都到‘三根羽毛’吃三明治,喝咖啡,那地方很不错,以快餐出名。” “谢谢你,华特豪斯小姐。啊,我们不再打扰你了。” 他站起身,走出廊道。华特豪斯小姐也跟着送出来。柯林-蓝姆拿起门边的高尔夫球棍。 “这根球棍不错,”他说。“棍头蛮沉重的。”他放在手上掂了一掂。“我看你是有所准备嘛,华特豪斯小姐。” 华特豪斯小姐微微吃了一惊。 “说真的,”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根球棍怎会跑到这里来。” 她迅速地抢过球棍,插进球袋里。 “亏你想出这样一个好方法,”哈卡斯特说。 华特豪斯小姐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 “唉、”柯林-蓝姆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从头便下功夫讨好她,也没打听出多少。那是你经常不变的手腕吧?” “像她这类型的人,有时候这招很管用。对付这种挺得硬邦邦的人,只有拍马屁。” “她像是终于获得一碟乳酪的小猫一样,欢喜得咪咪叫,”柯林说。“不幸,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吗?”哈卡斯特说。 何林迅速地瞪着他。“你心里有什么鬼?” “只是一个很微末的细节,也许毫不重要。佩玛练小姐上街购物并到邮局去,但她没有向右却向左转,根据玛汀戴所叙述的,那电话大约是在一点五十八分打来。” 柯林奇怪地瞪着他。 “尽管她否认了,你仍然认为那电话可能是她打的?她说得很肯定的啊。” “是的,”哈卡斯特说:“她是说得很肯定。” 他的声调显得暧昧。 “如果是她打的,那是为了什么呢?” “啊,都是‘为什么’,”哈卡斯特不耐烦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尽是这种无聊事?如果电话是佩玛绩打的,她为什么要那女孩到那里去?如果电话是别人打的,又为什么要把佩玛编小姐拖进来?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如果那个玛汀戴和佩玛蠕小姐是相识的,必然知道那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她,或者至少听起来知道像不像她的声音。噢,十八号的收获不多,看看二十号是否运气会好些罢。” 第八章 威尔布朗姆胡同二十号又叫做“戴安娜寄宿舍”。铁栅门上缠有密密的铁刺,大概是用来防阻不速之客。几棵月桂树恹恹无生气,枝丫蔓横地挡在门口,使得想要进去的人更加困难。 “这家房子应该叫做‘月桂之家’,”柯林-蓝姆嘟囔着。 “真不知道何以取名‘戴安娜寄宿舍’?” 他以品评的眼光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杂芜邋遢。低矮的灌木,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还民着刺鼻的猫的尿骚味。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屋檐的承溜多年失修,唯、一看得出最近有人照顾的是新的前门,耀目的青蓝色,把屋子的其余部分和花园,形容得更加憔悴。门上没有门铃,但有一只圆环,显然是给访客拉扯用的。探长伸手扯了一下,听见屋内响起一阵模糊的铃声。 “好像乡间的庄园。”柯林说。 等了片刻,屋内传出声响。很奇怪的声音。一种高调的呼声,像是唱歌,又像说话。 “搞什么鬼嘛——-”哈卡斯特忍不住开了口。 不管那人是在唱歌抑是说话,他愈来愈接近门口,声音也比较能辨认。 “不行,甜心。进去,小可爱。吓——吓,咪咪。克丽——克丽佩脱拉。啊,嘟啦。啊,噜——噜。” 先听见里面几声关门声,然后,前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一件茶色绒袍的妇人站在他们的面前,袍子皱蹙蹙的。松蓬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讲究地卷成三十年前的那种发型。她的脖颈上围着一条橘色毛皮围巾。哈卡斯特探长略为迟疑地问道:“黑姆太太吗?” “我就是。嘿,乖乖的,‘阳光’,乖,淘气鬼!” 这时候探长才恍然看清那条橘色毛皮,竟是一只真猫。而且不仅这一条.廊道里还有三只,其中两只咪咪地鸣叫。它们各自占好位置,卷贴在主人的裙边,凝视着访客。就在这时候,一股刺鼻的猫腥味冲进两人的鼻子。 “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你是为了‘虐待动物防止协会’的那个讨厌的人的事而来的罢。”黑姆太太说。“实在可耻!我曾经写过信告发他。 他说我的猫既不健康也不快乐,真是可耻!探长,我的猫就是我的生命,我生活中唯一的喜悦与安慰。我一切都是为了它们。吓——吓——咪——咪。不要这样,甜心。” 吓——吓——咪咪并不理睬主人抑止的手,迳自跳上了桌子。它坐下来,舔洗着自己的脸,瞪视着陌生人。 “请进,”黑姆太太说。“噢,不是那个房间,我忘了。” 她推开左边的一扇门,里头的气味更是教人难受。 “来,可爱的下来啊!” 房间里,椅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沾着猫毛的梳子和刷子。褪色而肮脏的坐垫上,少说还有六只猫。 “这些亲爱的猫便是我的生命,”黑姆太太说。“它们懂得我说的每句话。” 探长毅然走进去,很不幸地,他是个对猫敏感的人。正如从前所碰见的,所有的猫立即缠上了他。有的跃上他的膝头,有的感情丰富地摩拳他的裤子、哈卡斯特探长是个勇敢的人,紧抿嘴巴,忍耐着。 “黑姆太太,不知可否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关于——” “请尽管问,”黑姆太太岔了进来。“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可以把它们吃的食物拿给你看,你也可以看一看它们的睡窝,五只在我房间,七只在这里。它们吃的是最好的鱼,而且由我亲自煮的。” “我要问的不是猫的事,”哈卡斯特提高嗓音,“我来是要和你谈谈隔壁发生的不幸事情,你也许听说了。” “隔壁?你是说乔斯华先生的狗?” “不是的,”哈卡斯特说:“我指的是十九号,昨天发生了命案。” “真的啊?”黑姆太太说着,只是礼貌上的表示而已,眼光仍然流连在她的宠物上。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昨天下午你在家吗?差不多一点半至三点半之间?” “哦,是的,我在家。通常我很早就出门,好早些回来为我的猫儿准备午餐,然后梳毛。” “那么你没注意到隔壁的任何动静罗?警车——救护车——任何这一类的事?” “咳,我恐怕没有到前面的窗前观看,因为我的阿拉贝拉不见了,我从后门出去找它。它是只小猫,爬上了树头,我怕它下不来,拿一小碟的鱼引诱它,但它太害怕了,可怜的宝贝。最后我只好放弃,回到屋里来。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刚刚进门,它便从树上下来了,跟着我进来。”她看看哈卡斯特,又看看柯林,仿佛要瞧出他们是否相信。 “这个我相信,”柯林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黑姆太太看着他,有些吃惊。 “我很喜欢猫,”柯林说:“我曾经研究过猫性。你刚才所说的,正是猫典型的行为,它们的习性正是如此。同样的,你的猫一齐聚集在我那不喜欢猫的朋友身边,而不管我如何引诱,却都不过来。” 如果柯林这一番话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警佐应该说的,黑姆太太的脸上倒瞧不出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语:“看,人家就知道,亲爱的猫儿,是不是?” 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双掌搭在哈卡斯特探长的膝头上,以狂喜的神色看着他,脚爪僵直地伸出,仿佛探长是块针垫一样。哈卡斯特再也忍受不住,举起双腿。 “夫人,”他说:“可否借看一下你的后院?” 柯林忍不住,微微一笑。 “哦,当然可以。请随意。”黑姆太太站起身。 那只橘色猫自动离开了黑姆太太的脖颈。她随手又抓起灰色的波斯猫,围了上去。她领前走出房间,哈卡斯特和柯林在后头跟着。 “我们见过面的,”柯林对那橘色猫说道,接着又对坐在桌上一盏中国台灯旁边,轻轻摇着尾巴的波斯猫说:“你啊,你是个大美人,不是吗?”柯林摸摸它,搔搔它的耳后根,灰猫低低地哼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那个——先生,你出来的时候,请随手将门关上,黑姆太太在廊里说着。“今天风刮得冷,我不希望我那些宝贝感冒了。再说,这附近有坏孩子——让我这些宝贝独个儿跑到外头,真的太不安全了。” 说着,她走向廊的尽头,打开侧门。 “什么坏孩子?”哈卡斯特问。 “赖姆塞太太的那两个男孩。他们住在胡同的南侧,他们家的后院差不多与我的相对。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野得很。他们有只弹弓,现在大概没有了。这种东西真应该没收。 他们一向神山鬼没,夏天时候就打苹果。” “太无耻了,”柯林说。 后院和前院的样子一样.但情况更糟糕。莠草丛生,灌木纠葛,月桂树种得比前院多,但是斑斑驳驳。几棵不知名的树结了果子,瘦瘠得可怜。何林心里想,这回他们是白跑了。密匝匝的月桂,夹着各种矮树,从这里根本看不见佩玛练小姐的花园。“戴安娜寄宿舍”可以说是一间孤立的房子,就住在里头的人而言,根本没有所谓的邻居。 “你是说十九号吧?”黑姆太太站在后院中央,踌躇不定。 “那屋子里只住着一个人罢,一个眼睛失明的女人。” “被谋杀的人并非住在屋子里的人,”探长说。 “噢,原来如此,”黑姆太太仍旧面无表情。“真是怪事,他跑到这里来被谋杀。” 柯林在心里想着:“真是形容得好极了。” 第九章 他们沿着威尔布朗姆胡同驱车前进,右转开上阿尔巴尼路,然后再有转进入威尔布朗姆胡同的另一半。 “就这么简单。”哈卡斯特说。 “只要知道的话。”柯林回答。 “六十一号正在黑姆太太的房子后面——但是有一角和十九号相接触,这就好了,这下你有机会看看你的布兰德先生。顺便提醒你,没有外国援助的。” “那是个漂亮的理论。”车子靠边停下,两人下车。 “哇,”柯林叹道,“好美的花园”‘就郊区小型花园说,确实是个完美的典型。一圃圃的天竺葵,四周衬着山梗菜,秋海棠不但叶大而且新脆映鲜;随处都是点缀花园的装饰品——有青蛙、蕈、趣味盎然的小精灵和小仙子。 “我相信布兰德先生一定是个不平常的人,”柯林耸了耸肩说,“否则不会有这些不平常的念头。”当哈卡斯特扭着门铃时,他又说:“你想早上这时候他会在吗?” “我打过电话,”哈卡斯特解释道,“问他是否方便。” 就在这时候,一辆时髦的小型旅行车开过来,转向车库,显然是这家主人新添增之物。布兰德先生下了车,砰地关上门,向他们走来,布兰德先生身材中等,光顶光秃,有一对蓝色小眼睛,态度非常热忱。 “哈卡斯特探长吗?请进,请进!” 他带头进入客厅,里头的陈设,可以看出主人的富裕。豪华讲究的台灯,法国革命时期款式的写字桌,一对金色黄铜的炉架装饰品,细工镶嵌的橱柜,窗台上花朵满盆的架子。椅子是现代的,一切装潢得非常豪华。 “请坐,”布兰德先生热切地说,“抽烟?工作时不能抽烟吗?” “不,谢谢。”哈卡斯特说。 “我想,也不喝酒吧?”布兰德先生说,“啊,这样对大家都好。好啦,今天来此有何贵事?我猜是关于十九号的事吧? 我们两家的花园虽然有一角相毗邻,但是除非从楼上,否则着不见什么。真是一桩怪案——至少根据今早本地报纸的报导是如此。我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这是一个获得正确消息的好机会。你不知道那些四处散播的谣言及把我的内人弄得神经兮兮的——总以为那凶手随时会再出现。问题在于今天的精神疗养院把一些轻度病人都放到街上来了,或是送他们回家,或是所谓的假释。等他们再犯错了,再铿锵一声送回去。说起那些谣言!唉,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的清洁妇、送牛奶的人和报童,你要吃惊的。有的说他是被吊画的绳子勒毙,有的说是被刀子捅死,又有的说他是被人用棍敲死的。总之,被害者是个男的吧?我是说,死的不是年纪大的女人吧?报纸说是个无名男人。” 布兰德先生终于停了下来。 哈卡斯特露出微笑,略带驳意地说:“这个,说他无名亦不然,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名片。” “那么那篇报导可是胡扯了,”布兰德说,“你知道人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 “既然谈起受害者,”哈卡斯特说,“也许你愿意看看这个。” 他再次掏出警方的照片。 “这就是他了,是不是?”布兰德说,“一个平常人嘛,就像你我一样。不知他被谋杀有什么特殊理由没有?” “谈这个太早了,”哈卡斯特说,“布兰德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你以前曾经见过此人没有。” 布兰德摇摇头。 “我确信没有。我对于人的脸孔,一向记忆很好。” “他不曾为特殊的目的来拜访过你吗?——比如推销保险。或是吸尘器、或是洗衣机诸如此类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也许应该请教你夫人,”哈卡斯特说,“毕竟,如果他曾经来过你家,接见他的一定是你的夫人。” “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但是我不知道…维莉骊的身体一向不好,我不愿意令她觉得不舒服。这个,我的意思是说,这是那人死后的照片吧? “是的,”哈卡斯特说,“不错,但不是一张悲惨的照片。” “是的,照得很好,看起来真像是睡着似地。” “你们正在谈我吗?乔塞亚。” 通往隔壁房间的一扇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走进来。哈卡斯特肯定她必然在隔壁留神地听他们谈话,“啥,亲爱的,”布兰德说,“我以为你在小寐。哈卡斯特探长,这是内人。” “好可怕的谋杀,”布兰德太太喃喃而言,“每次想起来,就浑身发寒。”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 “亲爱的,把脚抬高。”布兰德说。 布兰德太太听她丈夫的活照做。她的头发淡茶色,说起话有气无力,脸色苍白,仿佛带几分喜悦地接受自己身体的羸弱,哈卡斯特看着她;想起她和某个人十分相近,但就是记不起那人是谁。那暗弱哀愁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不好,探长,所以我先生自然总是设法不要让我受到惊吓或烦扰。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你们刚才在谈照片的事,我想——是那被谋杀的人的照片。噢,亲爱的,多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是否承受得住!” “其实想看得很哩。”哈卡斯特心里暗想着。 他的声音里有些恶意,说:“那么,布兰德太太,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看。我只是以为如果这个人曾经来过贵宅,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 “我必得尽一分良己的责任,不是吗?”卢布兰德太太说着,露出勇敢而甜蜜的微笑,伸出她的手。 “你会觉得不舒服的;骊!” “没关系的,乔塞亚,我不能不看的。” 她满怀兴趣地瞧着照片,然而——也许是探长自己这样想——大为失望。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死了一样,真的,”她说,“一点也不像是被人谋杀。他是——他不是被绞死的吗?” “被刀子捅死的。”深长说。 布兰德太太阖起眼睛,发抖。 “噢,老天,”她说,“太恐怖了。” “你以前看过他吗?布兰德太太?” “不,”布兰德太太显然勉强地说,“不,不,不曾见过。 他是那种——登门推销东西的人吗?” “他似乎是个推销保险的人。”探长谨慎地回答。 “哦,是这样子的啊。不,我没见过那类的人,我肯定。 乔塞亚,你听过我提起这类事情吗?” “一点也没有。”布兰德先生说。 “他和佩玛-小姐有任何关系吗?”布兰德太太问。 “没有,”探长说,“她与他毫不相识。” “真是奇怪。”布兰德太太说。 “你认识佩玛-小姐?” “哦,是啊,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我认得她是我们的邻居。 有时候她向我先生请教一些园艺的事。” “你们的园丁可真行。”探长说。 “那里,那里,”布兰德似乎不太服气地说,“当然,我自己是懂得一些,但实在没时间,所以请了园丁,每周来两次,做得很不错,接接枝,把院子里弄整齐。我敢说这附近几家,没有人可以胜得过我们,但我们还不像某个邻居,那才是真正懂得园艺。” “是赖姆塞太太吗?”哈卡斯特有点啥惊。 “不,不,再过去一些。六十二号。马克诺顿先生。他好像只为花园而活着一样,整天泡在园子里做堆肥。说真的,谈堆肥实在是个煞风景的题目——我想你今天来不是谈这个罢——” “也不尽然,”探长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你或者夫人——昨天可曾在花园里。反正,如你所说,你们家园子和十九号的相接,也许昨天你们正巧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或者听见什么的?” “中午时候,是不是?我是说谋杀案发生在那时候吧?” “大概是在一点至三点钟之间。” 布兰德摇摇头说;“那时候我们没看见什么。我在这里,维莉骊也是;但我们正在用餐,餐室的窗口又是开向马路,花园里发生什么事,我们就看不见了。” “你们平常何时用餐?” “一点左右,有时候一点半。” “之后你们整个下午都没到花园里去?” 布兰德摇摇头。 “事实上,”他说,“内人通常在饭后便上楼休憩,如果事情不忙,我就在那张椅子上小睡片刻。我是在——呵,大概差十五分三点的时候出门,但很不巧的,我没有到花园去。” “噢,是这样的,”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我们都要问一问。” “当然,当然。但愿我能多帮一点忙。” “你们家真不错。”探长说,“恐怕花了不少钱吧。” 布兰德笑得挺和气。 “啊,我们喜欢好的东西,内人的品味比较讲究。一年前,我们有一笔意外的的收获。维莉骊有一位二十五年未曾见过面的舅舅,留给了她一一一大笔财产,实在是料想不到的事,使得我们的生活从此改观,不再像从前那般拮据,我们还想今年参加几个旅行团,我相信必将颇有收益,譬如像希腊这样的地方,许多学者在演讲里都提起。啊,当然,我是个白手起家的人,没有什么时间去做那种事,但我一直非常有兴趣。 据说把特洛伊1挖掘出来的那个人,是个杂货商。挺有意思的!坦白说,我很喜欢到外国去——不是像平常那样,偶然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我心里不时有个念头,但也只是想着好玩罢了,哪天真把这里卖了,然后搬到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甚至西印度群岛去住。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可以省下不少的所得税,但是内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1位于小亚细亚西北部的一座古城,荷马的《伊利亚德》曾描述其被毁灭的故事—— “我喜欢旅行,但不喜欢住在英国之外,”布兰德太太说,“我们的朋友都在这里——我妹妹也住在此地,大家都认识我们,如果搬到国外去,人生地疏,日子难过。再说,我这儿有个很好的大夫,十分了解我的健康,我不喜欢外国医生,我对他们没有信心。” “等着瞧好啦!”布兰德先生兴致勃勃地说,“等我们去玩一趟,你可能就会爱上希腊岛。” 布兰德太太的脸色仿佛不以为然的样子。 “船上一定要有位可靠的英国医生啦!有没有呢?” “当然会有。”她的丈夫说。 他送哈卡斯特和柯林走到门口,再次说他是多么抱歉没有帮上忙。 “如何?”哈卡斯特说,“你认为他怎样?” “我不会让这种人替我盖房子,”何林说,“我要的是那种有奉献精神的人,不是这种不诚实的小建筑商。说到你。你也算是碰错了案子。假设说,布兰德为了继承他太太的财富,再娶上一个金发美女,阴谋让他太太吃了砒霜,或是将她推落爱琴海——” “等这件事真发生了,我们自会处理,”哈卡斯特探长说,“目前我们是要操心的是‘这件’案子。” 第十章 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赖姆塞太太,正对自己鼓励地说;“两天,只要再两天!” 她掠一掠额前的湿发。厨房传来一声巨响。赖姆塞太太真不想去探究那碰撞声。噢,啊——只有两天。她踱过廊道,猝然推开厨房的门,声音比三周前要温和许多:“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对不起,妈。”她儿子毕尔说,“我们只是拿这些锡罐当保龄球玩;没想到它们竟滚进放瓷器的柜子底下。” “我们不是故意的——毕尔的弟弟泰德跟着说。 “啊,把那些东西拾起来;放回柜子里,然后把摔破的扫起来;倒在垃圾筒里。” “噢,妈,不是现在罢。” “就是现在”“叫泰德去做。”毕尔说。 “说得真好听,”泰德说,“有事情总是往我身上推,如果你不做,我也不做。” “你要做。” “我不做。” “要我修理你。” “你敢!” 两个孩子扭在一起,泰德被逼到桌子边,桌上一碗蛋摇摇欲坠。 “-,到厨房外面去!”赖姆塞太太一边喊道。一边将孩子们推进去,关上门,然后捡拾地上的锡罐,清扫破瓷。 “只要再两天。”她心里想;他们就要回学校去,想一想就叫做母亲的觉得如登天堂。 她依稀记得一位女专栏作家说过这样的谑言:女人一年里头只有六个快乐的日子,每逢假期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赖姆塞太太手里扫着心爱的餐具碎片,心头禁不住为这句话点头。想想五个礼拜之前,她是以多么喜悦的心情期待儿子们回家,现在呢?“啊,明天,”她每次对着自己说;“明天毕尔和泰德就要问学校去了。简直让我等不及了!” 五个礼拜前,她在车站迎接他们时的心情是多么欢欣。孩子们的感情又是多么的激动!他们兴奋地在屋子里和花园里,又跑又跳。她还特别烤了一个蛋糕给他们配茶。而如今—— 她所期待的又是什么呢?一个完全平静的日子。无需忙着煮饭,也没有做不完的杂事。她爱孩子——他们是好孩子,那是不用多说的。她为他们感到骄傲,但他们也真累人,一会吵着喝,一会儿吵着吃,精力旺盛,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沙哑的叫声,警觉地扭过头,没事。 他们到外面园子里去了。这样子好些,那儿有的是空间让他们活动,可是他们可能会干扰到邻居,她祈祷他们不要去招意黑姆太太的猫。她这样担心,坦白说,并非为了猫的缘故,而是因为黑姆太太园子周围的铁丝很容易钩破衣服。她匆匆对早已准备好在化妆台上的急救箱瞥了一眼,这倒不是她对精力旺盛的儿童期的自然意外过分的大惊小怪.事实上,意外发生后她不变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啦! 叫你们不要在客厅里流血,要流就到厨房去,那里有塑胶地板,我可以清洗。” 蓦然一声尖叫半途停了下来,跟着阒然无声,赖姆塞太太心头一提,这样寂静太不自然了。她踟躇地立在那里,手中拿着扫起碎瓷的备箕。厨房的门打开了,毕尔站着,十一岁的脸孔上露出一种不寻常的兴奋表情。 “妈,”他说,“外面有探长和另一个。” “噢,”赖姆塞太太松了一口气说,“亲爱的,他有什么事吗?” “他要找你,”毕尔说,“我看一定是关于谋杀的事。你知道,佩玛-小姐的家,昨天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他为何来找我。”赖姆塞太太的声音里有些许懊恼。 生活就是这样,一事未了又一事,她心里想着。偏偏探长选在这尴尬的时候,让她如何来得及弄好马铃薯准备爱尔兰炖肉? “-,好吧,”她叹了一声说,“我就来了。” 她将碎瓷投入水槽下的垃圾筒里,洗洗手,把头发掠顺,正准备跟毕尔出去,毕尔早已不耐烦地说;“噢,快啊!妈。” 赖姆塞太大走进起居室,毕尔紧紧贴在旁边。室里站着两个男人。小儿子泰德招呼着他们,瞪着两只钦慕的大眼睛。 “赖姆塞太太吗?” “早安。” “孩子们一定告诉过你,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实在抱歉,”赖姆塞太太说;“非常不凑巧。今早特别忙碌。需要很多时间吗?” “不要,几分钟就好了,”哈卡斯特探长保证地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哦,是的,请坐,请坐。” 赖姆塞太太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不耐烦地看着他们。她心里怀疑,恐怕不只几分钟吧。 “你们两个可以不必留在这里。”哈卡斯特堆着笑脸。 “咦,我们才不走。”毕尔说。 “我们不走。”泰德回响着。 “我们要听你说。“毕尔说。 “是啊!”泰德又加了一句。 “流了好多血吧?”毕尔说。 “那人是小偷吗?”泰德说。 “不要说话,孩子们,”赖姆塞太太说,“你们没听见—— 哈卡斯特先生的话吗?他并不需要你们。” “我们不走,”毕尔说,“我们要听。” 哈卡斯特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孩子们。 “出去。” 只有两个字,平静地说出来,却具有莫大的权威。两个孩子乖乖地站起来,拖着脚步,走出房间。 “实在不简单,”赖姆塞太太打从心底佩服地说,可是我为什么做不来呢?” 但她再一想,她是孩子们的母亲。她听说过,她的孩子到了外面就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做母亲的总是比较纵容孩子,然而别人毕竟不是自己,不愿意看见不听话的孩子。但是孩子在家彬彬有礼,出外却惹是生非,引人告议,恐怕更糟糕吧——是的,一定更糟糕。当哈卡斯特探长折回来坐下时,她想起来他们今天来访的目的。 “如果你们想知道十九号昨天发生的事,”她紧张不安地说;“我真地无法帮上什么忙,探长。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不认得住在那屋子里的人。” “住在那房子里的是一位佩玛-小姐,她眼睛失明,在亚伦堡学院工作。” “噢,是这样子啊,”赖姆寒太太说,“胡同那一边的人,我恐怕一个也不认得。” “昨天下午十二点半至三点钟之间,你本人在家吗?” “哦,在的,”赖姆塞太太说,“我得煮饭,但是三点钟之前我出门了,我带孩子们去看电影。” 探长从口袋里抽出照片,递给她—— “请你告诉我,过去看见过这个人吗?” 赖姆塞略示兴趣地瞧着照片。 “没有,”她说,“没有,我想没见过。我不记得我是否确实见过这个人。” “他不会来过你家——推销保险,或诸如此类的事?” 赖姆塞太太比先前更肯定地摇头。 “没有,没有,我确定没有。” “他的名字——我们握有一点线索——叫寇里。r-h-寇里。” 他期待地看着她。赖姆塞太太再度摇摇头。 “孩子放假的期间,我实在没有空闲去留意别的事。”她表示抱歉地说。 “啊,假日总是最忙的时候,是个是?”探长说,“你家孩子很好,蛮有精神的,有时不免会野了一些。” 赖姆塞太太不加否定地笑了一笑。 “就是说哟,”她说,“把人搞得累死了,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好孩子。” “我看也是如此,”探长说,“两个人都很乖,很聪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离开之前,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孩子有时候会注意到大人不会去注意的事。” “我看不会罢,”赖姆塞太太说,“我们两家又非毗邻而居。” “可是你们两家的后花园却是相对的。” “嗯,不错;”赖姆塞太太同意地说,“但还是隔离着。” “你认识住在二十号的黑姆大大吗?” “可以说是认识,”赖姆塞太太回答,“为了猫和其他事情的缘故。” “你喜欢猫?” “不,不,”赖姆塞太太说,“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指抱怨。” “哦,我明白了。有人在说话。抱怨什么呢?” 赖姆塞太太脸上一红。 “问题出在——”她略为提高嗓音说,“一个人这样子养猫——十四只,不是怪人便是疯子。我喜欢猫,以前我们自己也养了一只虎班猫,很善于捕鼠。可是那女人却是神经兮兮的,自己特别弄食物给它们吃不说,还让那些可怜的东西失去自己的生活,猫当然永远想要逃走,如果我也是她养的猫,我也会逃走。说真的,孩子实在挺乖的,他们根本不舍去欺侮小猫。我是说,猫自然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它们是非常敏感的动物,你得合理对待它们。” “你说得很对。”探长说,“这些假日,你要照顾他们,一定忙极了。他们何时回学校去呢?” “后天。“赖姆塞太太回答。 “希望那时候你能好好地休息。” “我一定要让自己好好地懒一阵子。”她说。 一直默默地在旁边作笔记的年轻人,突然开了口,教她吓了一跳。“你应该找个外国女孩来你们家做事,”他说,“所谓‘attpair’(互惠的),她到你们家来做些零工,然后你教她英文。” “这倒是可以试试看的,”赖姆塞太太盘算着。她又说; “可是我总觉得外国人不易相处。我先生常常笑我,当然罗,他懂得比我多!我不如他那样经常出国旅行。” “他现在不在家吧?”哈卡斯特说。 “是的——他在八月初便去瑞典。他是个建筑工程师。真遗憾”孩子刚放假;他就得离开。他对待孩子很好,比孩子还喜欢玩电动火车。廊道和房间里有时候到处散落着玩具,常常要叫人跌倒。”她又摇摇头说,“男人就像小孩子。”口气里透露着几分宠爱。 “他何时回来,赖姆塞太太?” “我从来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说,“很难说得准——” 声音有点颤抖。柯林敏锐地看着她。 “我们不能再耽搁你的时间了。” 哈卡斯特站起来。 “或许你的孩子可以带我们看看你们家的花园?” 毕尔和泰德一直等在廊道里,立刻发出声音。 “当然,”华尔抱歉地说,“但我们家花园不算大。” 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花园,可以看得出来从前曾花过力气布置过。园子的一边种了一长方条的大丽花和紫菀,然后是一块剪得不整齐的草坪,小径上的草已经长得够剪除两次了,代表现代科学的飞机和太空梭模型抛散各处,看起来已经用坏了。园子的尽头有一株苹果树,结着好看的红苹果,旁边则是一株梨树。 “就是那家。”泰德指着两棵果树之间的空间,佩玛-小姐房子的后面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就是发生谋杀案的十九号。” “这儿的视界很好,”探长说,“可是我想,如果从楼上看一定更佳。” “不错,”毕尔说,“昨天我们要是在楼上探望的话就好了,可惜没有。” “我们去看电影。”泰德说。 “有没有找到指纹?”毕尔问。 “有,但没有什么用处。你们昨天有没有到过园子里?” “噢,有的,进进出出的,”毕尔说,“但是一整个早上,我们没听见,也没看见什么。” “昨天下午如果我们在家的话,就会听见尖叫声,”泰德露出失望的神情,“好可怕的叫声啊!” “你们认得佩玛-小姐吗?就是住在那房子里的妇人。” 孩子们互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她是个瞎子。”泰德说;“但是她在花园里来去自如,如常人一样,甩不着手杖。有一次她把球丢还给我们,丢得很不错。” “你们昨天都没见过她?” 孩子们摇摇头。 “早上看不见她的,她早上都不在家,”毕尔解释说,“通常她都在喝了下午茶之后才到园子里来。” 柯林正在察看沿着小径躺在地上的水管,水管一端接着屋内的龙头,另一端就垂在梨树附近的角落里。 “我从来不知道梨树需要浇水。”他说。 “噢,那个……”毕尔看起来有点尴尬。 “若非如此,便是……”柯林说,“如果你们爬上这棵树-一”他盯着孩子们,突然露齿而笑地说,“你们便可以用水射着猫玩,对不对?” 孩子们的脚磨着地上的碎石,眼睛转向别处。 “你们是不是这样干的?”柯林问。 “啊,这个,”毕尔说,“但这是不会伤它们,这不像弹弓一样。”他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看你们以前一定用过弹弓”“只玩一下而已,”泰德说,“我们并未真地用它去打任何东西。” “总之,你们玩水管可玩得快乐,”柯林说,“后来黑姆太太便过来抱怨了,是不是?” “她一向喜欢责怨别人。”毕尔说。 “我猜,谋杀案发生之后,你们一定企图寻找线索吧?”哈卡斯特说。 两个男孩面面相觑。 “你们看完电影回来之后,听说发生凶杀案,八成一定穿过篱笆,进入十九号的花园,四处瞧个痛快。” “呃——”毕尔谨慎地停住口。 “事情总是这么发生的,”哈卡斯特认真地说,“也许你们发现了我们所疏忽的东西。倘若你们——呃——把捡拾到的什么东西,拿给我们看,我将十分感激。” 毕尔下定决心。 “泰德,你去把它拿来。”他说。 泰德听话地跑开了。 “恐怕我们所找到的并不是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毕尔坦白说,“我们——只是自以为重要罢了。” 他不安地望着哈卡斯特。 “这个我十分了解,”探长说,“警方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这样的,常常令人失望的较多。” 毕尔仿佛放心了许多。 泰德跑着回来,递上一条又破又脏,打了结的手伯。哈卡斯将解开结,摊开里面包扎的东西。两个男孩站在他身边,一边一个。 一截断裂的杯子的把手,一片柳条状瓷器的破片,一辆破馒子,一只生锈的叉子,一个硬币,一个晒衣夹,一小块红色玻璃,半支剪刀。 “很有意思的一些东西。”探长严肃地说。 他看着孩子们渴望的脸孔,心里觉得同情,随手拉起那片玻璃。 “这个我要了,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线索来。” 柯林拿起硬币端详研究。 “那不是英国钱。”泰德说。 “是的,”柯林说,“不是英国钱币。”他瞧瞧哈卡斯特。 “把这个也拿了吧。”他建议道。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哈卡斯特故作神秘地说。 孩子们高兴地一口答应。 第十一章 “赖姆塞。”柯林若有所思。 “他怎么啦?” “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如此而已。他经常出国——这点值得注意。他的妻子说他是个建筑工程师,仿佛她所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她是个好女人。”哈卡斯特说。 “是的——但不是一个快乐的女人。” “就是因为疲倦的关系吧。小孩子是很累人的。” “恐怕不只这样。” “你要找的人,绝不会是有家累的那种人。”哈卡斯特表示怀疑。 “很难讲,”树林说,“孩子有时候事实上是一种掩饰,如果你知道,必然觉得惊奇。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生活艰苦,总是愿意有人能够照顾她的。” “我看她不是那类人。”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说生活在罪之中,亲爱的朋友。我指的是,她曾同意做‘赖姆塞太太’,提供背景。当然,他得向她编造故事,譬如说,他是我方间谍活动的一点。横竖高唱爱国大调就是。” 哈卡斯特摇摇头。 “柯林,你们所生存的世界真是古怪。”他说。 “是的,我们确实如此。我想,你是知道的。有一天我会离开的……有人根本忘掉了什么是什么,谁是谁。这些人有一半是两边工作的,到头来竟不知道自己真正是站在哪一边。 各种标准都黏在一起了——啊,不谈这个,办事罢!” “我们最好拜访一下马克诺顿家。”哈卡斯特停在六十三号门口又说:“他家花园有一角和十九号的相接——和布兰德一样。” “你对马家知道多少?” “不多——他们大概是一年前搬来的。夫妇年纪都很大——我想是退休教授,他喜欢园艺。” 前面花园植了许多玫瑰树,窗口下密密地种了一床番红花。 一位脸色愉悦,穿着色彩明亮、印花罩衫的年轻女人出来开门;“请问,有何贵事吗?” “终于找到了有外国人帮助的。”哈卡斯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递上名片。 “警察!”年轻女人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哈卡斯特,仿佛他是监狱里的恶人。 “马克诺顿太太在家吗?” “在。” 她领着他们进入客厅,客厅俯望着花园。厅里没有半个人。 “她在楼上。”年轻女人的脸上不再堆着笑意。她走进廊道,大声呼喊:“马克诺顿夫人,马克诺顿夫人。” 一个声音在另一回应着:“什么事啊?葛蕾特。” “警察来找你——两个。我把他们安置在客厅了。” 楼上传来一阵模糊的疾走声音:“噢,天啊,噢,天啊,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是脚步的啪嗒声,而后马克诺顿太太带着忧虑的表情走进来,哈卡斯特立即感觉得到,马太太平日一定是经常挂着这到忧虑的神情。 “噢,天啊,”她再度呼道,“噢,天啊。探长——怎么回事——哦,是哈卡斯特探长。”她看著名片。“有何贵事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说那件谋杀案,我想是为了这事吧?我是说,不会是为了电视执照的事吧?” 哈卡斯特对她说明了来意。 “真是令人惊异的事。”马克诺顿太太说着;喘了一口气,又说,“光天白日里,竟然闯入人家房子行窃,竟然是趁着有人在家的时候。可是这种事今天是经常可以听到的,都是发生在大白天里的。啊,我有几个朋友——中午外出吃饭,有人开来一辆家具搬运车,将房子里大小家具一律搬个精光。同一条街的人都看到了,然而谁也不会想到那是‘闯空门’。昨天我确实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但是安格斯说那是赖姆塞太太的孩子在鬼叫。他们常常在园子里模仿太空船,或是火箭,或是原子弹的噪音,有时候听起来真怕人。” 哈卡斯特再次掏出照片。 “马克诺顿太太,你见过这个人吗?” 马克诺顿太太吞人似地瞪着照片。 “我想我见过这个人。是的,是的,我敢肯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说是来我们家向我推销十四卷百科全书的那个吧?或是来推销新型吸尘器的人吧?我和他没谈什么,他便到前面花园去缠我先生。安格斯正在埋种球茎,不喜欢人家打扰他,然而那人却不停地说他所推销的东西有什么好处,说它可以吸窗帘上的尘埃,也可以清除楼梯台阶,以及各种椅垫坐褥。安格斯只是看着他说:‘它会种球茎吗?”那人愣了一下便掉头走了,真教我笑死了。” “那么你确定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嗯,这个,我没有十分把握,”马克诺顿太太说,“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年轻多了,让我想想看,但不管怎样,我是见过这张脸孔的。是的,我愈着愈觉得他曾经来过我们家推销东西。” “是保险罢?” “不,不,不是保险。这类事情都是由我先生照料的,所有的险我们都保过了。不是的。然而无论如何——我愈看这张照片——” 但是哈卡斯特的心里并未获得什么鼓励,也许更糟。经验告诉他,马克诺顿太太是那种容易莫名地兴奋的人,尤其地极希望自己曾经看见和谋杀案有关的人。她把照片看得愈久,愈自以为自己看过这样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他开的是一辆货车,”马克诺顿太太说,“但我就是想不起何时见过他。是一辆面包店的货车吧,我想。” “你昨天没有看见他吧,有吗?” 马克诺顿太太的脸有些黯然。她掠一掠蓬乱如浪的灰发。 “不,不,不是昨天,”她说,“至少——”她顿了半晌又说:“我想不是咱。”然后她的脸孔亮了一些接着说;“也许我先生会记得。““他在家吗?” “噢,他在外面园子里。”她指指窗外,这时有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正在小径上推着独轮手车。 “或许我们可以到外面和他谈谈。” 她领着他们穿过侧门,进入花园。”马克诺顿先生满脸汗水。 “安格斯,这两位先生是警察局来的,”他的太太喘着气说,“是为佩玛-小姐的谋杀案而来的。他们有一张死者的照片。你知道吗?我确实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是不是就是上周来我们家问有没有古董要卖的那个人?” “让我瞧瞧,”马克诺顿先生说,“请你拿着好吗?”他对哈卡斯特说,“我手上沾着泥土,不方便。” 他瞥了照片一眼,“从来没见过这家伙。” “你的邻居说你很喜欢园艺。”哈卡斯特说。 “谁说的——不是赖姆塞太太把?” “不,是布兰德先生。” 安格斯-马克诺顿嗤了一声。 “布兰德不懂什么叫园艺,”他说,“他只会挖洞,然后把秋海棠、天竺葵和山梗菜填植下去,装饰装饰而已。那不是园艺,那种花公园里一样可以活。你对灌木有兴趣吗?探长。 当然现在不是栽种的时候,可是我这儿有一两株,却是活下来了,令人惊奇罢2他们说这种灌木只有在丹奉和康瓦才栽得成。” “我恐怕算不得是一个园丁。”哈卡斯特说。 马克诺顿看着他,仿佛一个艺术家看着一个说他不懂得艺术,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嗯,现在我恐怕得和你谈一些比较没趣的事。”哈卡斯特说。 “没关系,是关于昨天的事罢,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 “真的?” “这个,我是说当那女孩尖叫的时候,我人在园子里。” “当时你做了什么?” “嗯,”马克诺顿十分腼腆地说,“我什么也没做,我以为那是赖姆塞家的孩子在鬼叫。那两个小鬼真讨厌,总是又闹又吵,吵个没停。” “但是这个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不一样啊?” “是不错,如果这些讨厌的小鬼留在他们家园子里的话,但是你知道,他们不是。他们经常穿越别人的篱笆,攀过矮墙,到处追逐着黑姆太太那些可怜的小猫。问题就出在谁也不出面讲一声,他们的母亲也无力管教,只要父亲不在家,孩子便野起来一”“我知道赖姆塞先生经常出国。” “据我所知,是个建筑工程师,”马克诺顿先生暧昧地说,“人经常在国外,做水坝的1。我不是在骂人,亲爱的,”他对妻子保证说,“我是指他的工作而言,或者有时候建油管这一类的工程。我也不十分清楚。他到瑞典去了,恐怕要待好一阵子,留给孩子的妈一堆的工作——煮饭洗衣——瞎,难怪孩子会变野。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需要一点管教。” “除了听见尖叫声,你还看见什么没有?何时的事呢?” 在英文里水坝(dam)和咒骂(damn)两字发音一样。 “我不知道,”马克诺顿先生说,“每次到园子里来,我都先除掉手表。前几天水管被辗坏了,花了好大工夫才修理好。 亲爱的,那时候是几点钟呢?你听到了,不是吗?” “一定是两点半的时候,也许罢——至少在我们饭后半个小时。” “哦,是这样,那么你们何时吃午餐?” “一点半——“马克诺顿太太说:“如果运气不错的话。那个丹麦女孩一点时间概念也没有。” “餐后——你有没有午睡呢?” “有时候有,今天没有。我得把做了一半的事情了结,我在整理一些东西,添加堆肥。” “真是不简单,做堆肥。”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马克诺顿先生的脸上立刻亮了起来。 “确实不简单。瞎,我纠正不少人的观念。他们都是用化学肥料!不要命啦!你来看看。” 他热烈地拉着哈卡斯特的手臂,推着手车,沿着小径,来到与十九号花园分隔的篱笆边。一堆混合肥料,大大方方地堆在太阳下,四周以紫丁香围得着。马克诺顿先生把手车推进旁边的小棚子里,椰子里整齐地放着各种工具。 “你把东西整理得井然有序。”哈卡斯特赞美道。 “工具一定要爱惜的。”马克诺顿说。 哈卡斯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十九号。篱笆的另一边,是玫瑰交植的小径,一直通到屋角。 “当你在这儿做堆肥的时候,可曾看见有人在十九号花园里,或是在室内窗边张望,或是任何诸如此类的事?” 马克诺顿摇摇头。 “什么也没看见,”他说,“抱歉,不能帮上什么忙,探长。” “你知道的,安格斯,”他的妻子说,“我相信我确实看见个人影藏匿在十九号的花园里。” “亲爱的,我认为你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的丈夫坚决地说,“我也没有。” “那女人不断地说她看见那个,又看见这个。”当他们回到车内时,哈卡斯特喃喃地抱怨着。 “你不以为她认得照片里的人吧?” 哈卡斯特摇摇头说;“我很怀疑。她只是想把自己想成那样子而已,这种证人我太了解了。如果我再盯间下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是的。” “当然,她可以说在公共汽车上,或是什么地方,那人就坐在她对面,那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认为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 “没有什么收获,”哈卡斯特叹了一,一口气说,“当然;有些事情实在古怪得很。譬如说,那黑姆大大尽管全神贯注于她的猫咪,然而对于邻居的事却几乎一无所知,未免太不可能; 而且,对于谋杀竟然那般不在意。” “她就是那种含含糊糊的女人。” 一没有心的女人!”哈卡斯特说,“当你碰到这种女人?/p>啊,什么失火、窃盗、杀人,就是发生在她的身边,她也不会去注意。” “那些铁丝网以及维多利亚式的灌木丛,把她围得其为紧密,你难以看见什么。” 他们回到了警察局。哈卡斯特对他的朋友露齿笑道:“哦,蓝姆警佐,你可以卸职了。” “不再去访问了吗?” 目前不需要,但过些时候我还得再走一趟,可是不带你去”“那么,今天早上谢谢你啦。我这些笔记,你能不能找人把它抄下来?”他递上笔记。 “你说侦讯是在后天吧?什么时间?” “十一点。” “好,我到时再来。” “你要走了吗?” “明天我得上伦敦——报告。” “我猜得到是谁。” “不能乱说的。” 哈卡斯特咧齿而笑地说:“代我向那老孩子问好。” “此外,我还要去看个专家。”柯林说。 “专家?为什么?你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脑袋太笨之外。我指的不是那种专家,他也是你们这一行的。” “苏格兰场?” “不,是个私家侦探一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一也是我的朋友。你这桩迷案正对上了他的路子,他听到了一定要雀跃不已。” “他叫什么名字?” “赫邱里-白罗。” “我听过,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并没有死,然而恐怕日子过得十分无聊,那比死还糟糕。” 哈卡斯特好奇地望着他。 “你是个怪人,柯林。你交的朋友也都是怪怪的。” “包括你在内。”柯林咧嘴而笑。 第十二章 柯林走了之后,哈卡斯特看着笔记本上字迹整洁的住址,一边点点头。然后把簿子插回袋里。开始处理堆积在桌上的例行公事。 今天可是个忙碌的日子;他派人出去替他买回咖啡和三明治,收到克雷警佐的报告——没有什么重要的帮助。火车站和巴士站的人,谁都不认得照片上的那位寇里先生,化验室的报告也只是在零上添加一个零而且,死者身上所穿的那一套衣服,剪裁甚佳,可是服装店的名字已经被割掉。想要掩匿的是寇里先生的身分,还是凶手的身分?死者牙齿的详细报告,已经分发到各处,大概是最有希望的一一个期待—— 虽然需要一段时间,但多半有结果的。当然,除非寇里先生是外国人。死者有可能是个法国人——但是他的衣服却非法国制,也没有洗衣店的标记可以查寻。 哈卡斯特并非没有耐性。确定身分常是一件缓慢的工作,但最后总会水落石出的,一定有人出面——也许是洗衣店的老板,也许是牙医、医生、亲属(通常是妻子或母亲),或者都不是,而是女房东。死者的照片将会分发到每个警察局,刊登在报纸上。迟早寇里先生的身分便可确定。 在此同时,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止寇里一案的。哈卡斯特一直埋首工作,直到五点半。他再次看着手表,认为要去拜访的时间到了。 根据克雷警佐的报告,雪拉-威伯已经回到加文狄希秘书社工作了,五点钟她和普迪教授在麻鹬旅馆有约,六点之前是不会离开的。 那位姑妈姓什么来看?洛顿——洛顿太太。帕麦斯顿路十四号。他没有开警车,代以步行走捷径。 帕麦斯顿路据说从前是一条没有生气的街道,哈卡斯特注意到房子都已改为楼房或公寓。当转过街角时,有个女孩正沿着人行道向他走来。似乎有点趑趄。探长因为心头有事,一时以为她想过来问路,然而那女孩微顿一下,继续擦身而过。他不知道心底为何突然想起鞋子。鞋子……一只鞋子,女孩子似乎面熟,是谁呢?——最近才见过的……也许她认得他,想和他说话?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她现在走得甚快。他想,问题出在她的脸孔并无特殊之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才教他记得的。蓝眼,一般的肤色,微启的嘴巴。这使他想起了什么。她用嘴巴做了什么?说话?搽口红?不。他觉得有点懊恼。哈卡斯特一向对自己记认脸孔的能力很得意,他常说,被告席或证人席上的脸孔,只要他看过一次使不会遗忘。可是他的生活所接触的并不仅是这一面,譬如说,他不可能记得每个女侍,也不可能记得所有女车掌的脸孔,他把心里的这个问题搁置一旁。 他到达了十四号,门半掩着,门边有四个铃,铃下注有姓名。洛顿太太住在底层。他踏进屋内,摁接廊道左边门上的铃,终于,他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高高瘦瘦,一头散乱的黑发,穿着罩衫的女人,略为喘气的女人打开了门。一股洋葱味道,显然是从厨房的那个方向飘过来。 “洛顿太太吗?” “什么事?”她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有点懊恼。 他想,她大概是四十五岁的人,外表有吉普赛人的味道。 “有何贵干?” “可不可以打扰你几分钟谈谈?” “哦,谈什么,我现在很忙。”她机警地说,“你是记者,是不是?” 哈卡斯特声音里露出同情地说:“我想你一定被记者烦死了。” “确实如此,一会敲门,一会摁铃,尽问一些愚蠢问题。” “真的很烦人,我知道,”探长说,“我希望我们不会给你带来这种麻烦,洛顿太太,我是哈卡斯待探长,负责记者们烦扰你的那个案件。我们原应该阻止记者来吵你,可是这种事我们没有权力,你知道,那是报纸的权利。” “他们实在不应该那样烦扰别人,”洛顿太太说,“口口声声说他们必须为大众报导消息,然而我看他们印出来的,却是胡言乱请一篇,我看他们只会捏造事实而已,请进来吧。” 她退后一步,探长跨过门槛,她把门关上。门垫上落着几封信,洛顿太太向前弯身想要捡起,探长礼貌地抢先了一步,在他交给她之前、,扫了最上头的地址一眼。 “谢了。” 她将它们搁置在桌子上。 “请到客厅好吗?——你坐一下,我炉子上正在煮东西。” 她匆匆返回厨房。哈卡斯特再仔细把桌上的信瞧了一眼。 一封写给洛顿太太,两封给威伯小姐。他走进洛顿太太所指的房间,房间不大,杂乱不整,家具摆设也很简单,而且到处是污渍和说不出的东西。有一只威尼斯精美玻璃血,色彩一典雅,造形抽象,颇为吸引人,但也许很贵;两个色彩鲜活的绒垫;以及一只异国造型的大陶盘。他想,也许是姑妈或是侄女,两人之中有一人还蛮有气质。 洛顿太太折回来,比刚才还喘气。 “我想现在没问题了罢。”她虽然这么说,但似乎没有什么把握。 探长再度表示歉意。 “真是抱歉,来得不是时候,”他说,“我刚巧到这附近来。 顺道想查证几个问题,你侄女不幸牵连到这案子里,但愿她没有受到严重的打击,任何一个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免不了受惊的。” “是的,诚然如此,”洛顿太太说,“雪拉回来时几乎不像个人样,今早已经没事,又回去工作了。” “噢,是的,我知道,”探长说,“她现在还在为某位客户工作,我不想扰乱她,所以想到她家里来和她谈谈也许比较好,她还没回来吧,是不是?” “今天她大概要很晚才回来,”洛顿太太说,“和她见面的那位客户是普迪教授,听雪拉说,这个人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常常说:‘这件事不再需要十分钟,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把它做完吧。’事实上,总是花了将近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他是个好人,而且肯认错。有一两次,他坚持留她下来吃晚饭,因为他发现耽搁的时间比他所想的还长,觉得不好意思。然而,有时候也很恼人的。万一雪拉回来晚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探长“哦,也许吧,”探长微笑着说,“那一天,我们只是大概作了一点笔记,也不晓得有没有错误的地方。”他表示查看笔记本的样子说:“让我看看。雪拉-威伯——这是她的名字,抑是另有别的教名呢?这种事我们必须弄得很清楚,你知道侦讯时用得着。” “是后天侦讯吧?她接到了通知单。” “是的,教她不用担心,”哈卡斯特说,“她只要叙述如何发现尸体的经过就好了。” “你们还不知道死者的身分吧?” “还没有,我想还早。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名片,我们原以为他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然而后来发现,那名片很可能是别人给他的,也许他自己打算投保哩。” “噢,是这样子啊。”洛顿太太看起来并不热心。 “好啦;我必须把名字弄清楚,“探长说,“你侄女是叫雪拉-r-威伯,我记不得那r字的全名。是不是罗莎莉?” “罗丝玛莉(rosemary),”洛顿太太说,“她的教名叫罗丝玛莉-雪拉,但雪拉总是认为罗丝玛莉这个名字太虚幻了,所以只用雷拉。” “原来如此。”哈卡斯特的声音并没有泄露高兴的信号:他心中的一个疑惑已经获得答案。他在簿子上记下新的一笔。 “罗丝玛莉”这个名字并未引起洛顿太太的焦虑,因为对她来说,“罗丝玛莉”雪拉不再使用的一个教名而已。 “好啦,名字算是弄清楚了,”探长笑着说,“据我所知,你的侄女是从伦敦来的,在加文狄希社做了大约十个月。你不知道正确的日期罢,我想。” “哦,我现在一时也答不上来,是去年十月的事,我想大概是近月底的时候。” “大概如此,没有关系。她在加文狄希社工作之前,没和你住在一起?” “没有。在那之前,她住在伦敦。” “你有没有她的伦敦地址?” “有的,只是不晓得放在哪里。”洛顿太太四处翻寻着,平日便是这般杂乱惯了。“我的记忆不好,”她说,“好像是阿灵顿园罢,我想——由福哈姆路岔出去。她和另外两个女孩合租了一层。对于女孩子而言,伦敦的房子可贵得惊人。” “你记得她在那里工作的公司名字吧?” “噢,记得。霍普古德&泰兰特。一家房地产公司,在福哈姆路上。” “谢谢。啊;一切似乎非常清楚。我知道,威伯小姐是孤儿?” “是的。”洛顿太太说。她不安地动了一下,眼睛望着地板又说;“对不起,我得再去厨房看一趟。” “请使。” 他替她开门。她走出去。他心里不禁怀疑,刚才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否搅扰了洛顿太太,他这样想对吗?她的回答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他一直思考着这问题,直到洛顿太太回来。 “实在非常抱歉,”她表示歉意地说,“你知道——煮东西就是这样子。现在没事啦!你还有别的事要问我吗?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不是阿灵顿园,是嘉林顿园,十七号。” “谢了,”深长说,“刚才我曾访问你,威伯小姐是个孤儿吧。” “是的,她的父母告已过世。” “很早?” “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语气里显然有着不悦。 “她是你姊姊还是你哥的孩子7”“我姊姊的”“哦,那么威伯小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呢?” 洛顿太太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说,时隔太久;我已不记得了。” 哈卡斯特等着,没有接腔,他知道她会再说下去。她说了。 “访问这一切和谋杀案有何关联——我是说,谁是她的父母,她父亲的职业是什么,她是哪里来的,像这类的问题和案子扯上什么关系呢?” “洛顿太太,也许在你看来,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事,然而,这案子的情况不比寻常。” “什么意思——情况不比寻常?” “这个,我们有理由相信,威伯小姐昨天所以到发生命案的现场,是因为有人向加文狄希社特别指名要她,看来似乎有人故意要陷害她,也许——”他觯踟蹰一下——“也许她和人有怨”“我无法想象有任何人会和雪拉结怨,她是个非常甜的女孩子,待人极其友善。” “是的,”哈卡斯特和悦地说;“我应该想到这点。” “我不喜欢别人作相反的暗示。”洛顿太太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你说得极是,”哈卡斯特继续心平气和地笑道,“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很显然,有人恶毒地故意设计陷害你的侄女。安排她进入一栋躺着死人的房子。” “你是说——有人想让雷拉看起来像是杀人的人?哦,不,我不相信。” “这种事要你相信确实不容易,”探长同意地说,“但我们必得把事情弄个清楚。不知道,譬如说,有没有某个男人爱着你的侄女,但是她也许并不喜欢他?年轻人做事容易走极端,尤其是在心里失去平衡的时候,”“我看不会是这种事。”洛顿太太皱眉蹙额,陷入沉思中。 她接着又说;“雪拉曾经有过一两个男朋友,但并没有十分认真,对方也一样没有什么积极的表现。” “也许她在伦敦时有?”探长建议道,“然而我看你对她在伦敦与朋友交往的情形,恐怕也不十分明了吧。” “是的,是的,也许……-,你最好自己问她看看,哈卡斯特探长。只是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这类的事情来。” “或者是另外一个女孩,”哈卡斯特暗示道,“也许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女孩了中,有人嫉妒她?” “据我猜想,”洛顿太太没有十分把握地说:“好像有个女孩扬言要向她报复,但绝对不会严重到杀人。” 哈卡斯特发觉洛顿太太绝不是个迷糊的人。他很快地说; “我知道这种事听起来不太可能,然而整个案件更是荒谬了。” “一定是疯子干的,”洛顿太太说。 “即使是疯子,”哈卡斯特说,“在发疯的背后也有一个清楚的念头,一个令人发疯的念头,这就是我为何向你请教雷拉-威伯的父母亲的缘故,你一定会感到吃惊,因为人的行为动机往往可以从过去追寻到它的根。既然威伯小姐的双亲过世时,威伯小姐还只是个很小的孩子,她的记忆便有限,所以我才向你请教。” “-,这个——啊……” 他注意到疑虑又返回她的声音里。 “他们是否在一次意外中,或是类似的事件里同时死亡的?” “不,不是意外。” “那么他们是死于自然的原因了?” “我——一嗯,是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十分清楚。” “我想你知道的一定比你告诉我的还多,洛顿太太。”他冒险地猜测说,“或者,他们离婚了——诸如此类的事?” “没有,他们并未离婚。” “呵,洛顿太太,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你姊姊死亡的原因?” “我不明白——我是说,我是说不上来——耙出埋藏已久的事,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将它耙出来。”她的目光里闪烁着绝望的困惑。 哈卡斯特冷峻地盯着她,但温和地说:“或者雪拉-威伯是个——缴子?。/p>他随即看见她的脸孔,惊愕中搀着舒解的颜色。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说。 “她是你姊姊的私立子?” “是的。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我从来没对她提起过,只告诉她说她父母亲很早便去世了,这就是为什么——啊,你知道……” “噢,我明白了,”探长说,“我向你保证,除非必要,我绝不会向威伯小姐问起这方面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需要告诉她?” “除非和案子有关,然而据我看来,似乎不可能。但我需要你所知道的一切事实,洛顿太太,我向你保证,你所说的一切,我将尽力不让第三者知道。” “这种事总是不光彩,”洛顿太太说,“我一直为此觉得痛苦,我姊姊是我们家里聪明的一个,她从前是老师,声誉不错,极受人尊敬,想不到——” “-,”探长委婉地说,“事情常常是这样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威伯——”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洛顿太太说,“我从未见过他。然而,有天她跑来看我,告诉我一切经过,说她已经怀孕,但那个男的,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娶她,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事情泄露了,她就得辞职,所以—— 我,我便说我愿帮助她。” “洛顿太太,你姊姊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她郑重地说。 “可是她还活着吧?” “我想大概是。” “你没有和她保持联系?” “是她要求这样的,她认为这样子的完全断绝,对于孩子和她是最好的。事情就是如此。我们的母亲留有一些钱给我们姊妹,她把她的那一份交给我,要我作为孩子的赡养费。她说她仍旧要继续教书,但想换个学校,我想,她后来好像到国外作交换老师去了,也许是澳洲或什么地方。哈卡斯特探长,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全都告诉你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真的是她所知道的一切?要回答这个问题可不简单。这一切当然是她愿意讲出来的一切,但也可能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虽然对威伯的母亲所知不多,哈卡斯特却觉得她是一个个性非常强烈的女人;就是属于那种绝不为一次的错误而毁掉自己一生的女人。她冷酷地离开孩子,以为孩子这样才是幸福,而后自己随风飘流,开始另一段生活。 他想,她对孩子的感觉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对她妹妹呢? 他温和地说:“真是奇怪,她竟然连一封信也没写给你,她不想知道孩子成长的事吗?” 洛顿太太摇摇头。 “如果你认识安,就不会觉得奇怪,”她说,“她一向对自己的决定非常清楚,而且我们两人也并没有十分的亲近。她比我大许多——十二岁。如我所说的,我们一直没有十分亲近过。” “你认养你的侄女,你先生觉得如何?” “那时候我是个寡妇,”洛顿太太说,“我结婚得早,我先生在大战时战死了。当时我经营着一爿糖果店。” “这些事都发生在何处?不是在克罗盯本地吧。” “不,那时候我们住在林肯郡,有次我到这里度假,很是喜欢;便将糖果店卖了搬来此地住。后来,雪拉长大可以上学了。我便在本地的一家大布商‘罗斯柯&威斯特’公司做事,直到今天。那里的人很好。” “啊,”哈卡斯特站起来说,“非常谢谢你,洛顿太太,谢谢你坦白告诉我这些事情。” “你不跟雪拉谈话了?” “不啦,除非有此必要。如果这样,那一定是发现过去某些事情和十九号的谋杀案有关,然而我想是不大可能的。”他从袋里掏出那张拿给好多人看过了的照片,显示给洛顿太太看。“你不认得这个人吧?” “已经有人拿给我看过了。”洛顿太太说。 她接过来仔细地辨认。 “不,我十分肯定,我从未见过这个人。我想他不是本地附近的人,否则我会记得见过他。当然——”她仔细地看着,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他看起来像个好人,一个绅土,是不是?” 在探长的经验里,“好人”这个名词已经有些过时,然而却从洛顿太太的嘴里很自然地吐出来。“乡下长大的人,”他心里想着,“仍然是这样的想法。”他自己把那照片再看了一次,想了一下,微微有些惊愕,何以他以前没有这么想过。他是个好人?他一直认定这个人是个坏人。也许是因为无意识,也许是因为受着一个事实的影响;这个人的口袋里有张显然是假的名片。然而他给予洛顿大大的解释,如今却也许是真的。死者身上所发现的那张名片所印着的保险公司,根本是假的,而且这张名片也不是他们放的。哈卡斯特扭着脸沉思,这样一来,事情更加复杂困难了。他再次瞥了一下手表。 “我不能再耽搁你煮饭的时间了,”他说,“你侄女尚未回来——” 洛顿太太回头看看壁炉架上的时钟说;“谢谢老天,这房间里只有一个钟,”探长在心里轻轻说道。 “是啊,她晚了,”她说着,“还好伊娜没有等她。” 哈卡斯特的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困惑,洛顿太太便对他解释说: “她是办公室里的一位女孩,来看雪拉,等了一会儿之后,她说她和人有约不能再等,明天或改天再来。” 探长顿时恍然大悟。在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女孩!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使他想起鞋子。她就是在加文狄希社里接待他的那个小姐,也就是当他离开时,手里正提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回家的那个小姐。他记起来,她是难以描述的女孩,不算很迷人,说话时候嘴里含着糖果。 当他们在街上错身而过时,虽然他并不认得她,她却认得他。 她趑趄了一下,似乎有话要和他说。他失神地想着,不知她要跟他说什么。她是想解释她来着雷拉-威怕的原因,还是她以为他要和她说话?他问:“她是你侄女的好朋友吗?” “哦,不算是什么特殊的朋友,”洛顿太太说,“我是说,她们只是同事而且,那女孩不怎么灵光,她和雪拉算不得什么特殊的朋友。事实上,我真想知道今晚她为何这般急切地想和雪拉见面。她说她有些事不明白,想要请问雪拉。” “她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事吧?” “没有。她说不是什么急要的事。” “哦,原来如此,”我得走了。” “奇怪,”洛顿太太说,“雪拉没有打电话回来。通常她如果晚回家都会这么做,因为那教授有时候留她吃晚饭。啊,希望她现在就快回来了。有时候,等车的人排得好长,麻鹬旅馆又在艾斯兰德路的尾段。你有没有什么话-灰留给溃/p>拉?” “我想没有。”探长说。 当他走出门口时,他问道:“顺便请问一下,你侄女的教名是谁取的?你的姊姊,还是你自己?” “雪拉是我们母亲的名字,罗丝玛莉则是我姊姊命取的。 怪里怪气的名字,听起来玄玄的。然而我姊姊却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啊,晚安,洛顿太太。” 探长一边转出铁栅门,进入街道,心里一边想着;罗丝玛莉……罗丝玛莉,浪漫的回忆?或者—— 另有别的意义? 第十三章 我走上夏龄克罗斯街,转入新牛津街和柯汶特花园之间,纵横错综宛如迷宫的街道。那儿,只要你想得到,各式各样的商店都有:有古董商店、有洋娃娃医院、芭蕾鞋店、外国熟菜店。 我忍住了洋娃娃医院一双双或蓝或祸的玻璃眼珠的诱惑,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那是小巷子里一家昏暗的小书店,离开大英博物馆不远。店铺外摆满各种书籍,有古代小说。旧教科书,以及各种零星杂书,分别标明售价,甚至有些年代湮远的古书,书页和装订还十分完整。 我侧身穿过门口,因为入口两侧的书堆得一天比一天高,看起来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所以不得不侧身而入。店铺内,不用说,到处都是书,或躺或靠,或叠或倾,显然地一触便要仆倒的。书架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就是走过都不容易。每个书架,每张桌子,都是高堆著书籍。角落里的一张圆凳上,有个老人,戴着尖顶卷边圆帽;脸孔大而平,宛如一条标本鱼,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放弃了强弱悬殊挣扎的人。他想控制书,但显然地书控制了他。他仿佛书世界中的喀纽特王1,在如浪排来的书潮里往后抽退。他就是店主人,索洛曼先生。 他认出是我,冷淡的眼光转为温柔,点点头。 “有没有我要的书?”我问。 “你得自己上去看,柯林先生。仍然在搞什么海藻一类的东西吗?” “是的”“-,你自己知道它们摆在那里。海洋生物学,化石—— 南极洲在三楼。前天进来一包包裹,我打开了,但还没有整理好,就在角落里,你自己看看。” 我点点头,侧身走向铺子后面,那里有条晃晃欲坠、又小又脏的楼梯。二楼都是东方文物、艺术书籍、医药,以及法国经典名着。这一楼每个角落用窗帘围起来。一般顾客并不知晓,只有熟人才能进去,那里就是所谓“精本雅椠”贮放之处。 我经过那里,继续爬上三楼。 三楼是考古学、自然历史,以及其他高雅的书籍,虽然略有分类,却是不够认真。我挤过学生、上校和牧师,绕过书架的一角,跨过地上已被打开的包裹,发现前面的路被一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堵住了。他们站在那儿,左右摇动,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便用力地扳开他们,撩起遮住一扇门的窗帘,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中转了一下,推门而入。我发觉自己很不协调地处在一间像是玄关的小室里,四面墙上凌乱地挂着一些描绘高地牛群的书,门上装着光亮的一0一六至三五年间的英国国王,一度曾兼任丹麦和挪威国王。 门环。我小心地叩敲门环,一位灰发中年妇人应声出来开门,她戴着一副奇特的老式眼镜,穿着一条黑裙,一件出人意料的红条短褂。 “是你,是不是?”她没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话,“他昨天才问起你来。他觉得不高兴。”她对着我摇摇头,宛如一个女家庭教师对着令人失望的小孩摇头一样。她又说,“以后要小心些,把事情做好一点。” “-,得了,娜妮。”我说。 “不要叫我娜妮,”那中年妇人说,“我跟你说过了,这样子无礼。” “那是你的错,”我说,一你不应该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地讲话。” “我看你是长大了……你最好快进去,好好干吧。” 她摁了一下电铃,拿起桌上的电话,说;“柯林先生,…… 是的,我就叫他进去。”她放下电话,向我点点头。 我穿过尽头的一扇门,走入另一个房间里,里头雪茄烟弥漫,难以看见什么东西,直到被熏痛的眼睛能够睁开之后,才瞧见组长大半的身影,坐在一张古旧、没有人要的老爷椅子上,靠手旁边是一张老式的旋转写字桌。 贝克上校放下眼镜,推开放着一本大书的旋转桌,不大高兴地看着我。 “终于看见你了?”他说。 “是的,长官。”我说。 “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长官。” “-!没有用的,柯林,跟你说过了,没有用的。半月形,真是的!” “我仍然在想。” “好啊,你仍然在想,可是我们不能老等着你想。” “我承认这只是一个预感。” “这是无害。”贝克上校说。 他是个喜好争辩的人。 “我办得最好的几件案子都是由预感而起的。只是,这次你的预感似乎不管用。公共酒吧已经调查完毕了吗?” “是的,长官。我告诉过你,我已开始着手于‘半月形’,我是指半月形胡同的房屋。” “我没认为你指的是卖法国面包的面包店,然而话说回来,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的。有些面包店盲目地崇拜法国式的新月形面包,事实上,做出来的并无真正的法国味道。这种年头,什么都是冰冻的,连这种面包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的任何东西尝起来都不对味的原因。” 我等着看这老孩子是否会把这论题继续扯下去,那是他的嗜好之一。可是看见我一脸期待的神色,贝克上校使抑制了自己。 “都清过了一遍?”他询问道。 “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点而已。” “你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是不是?” “是的,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我说,“但是目前我没有行动的打算,那里发生了一件巧合,可能——只是可能而且,有一点意义。” “不要天马行空,给我事实,”“调查题目:威尔布朗姆胡同。” “可是你一无所获,或是你有?” “我说不上来。” “把话说清楚,把话说清楚,孩子。” “有人在威尔布朗姆胡同被谋杀了。” “谁?” “身分尚未查明。他的口袋里有张名片,名片上印着姓名和地址,但是假的。” “嗯,颇有意思。怎么,受到阻碍?” “我看不见得,长官,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啊,你来有什么事?”请求允准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继续侦查吗?” “它是在一个叫做克罗町的地方,离开波特伯雷十哩。” “哦,哦,好地方。可是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平常不是很少向上级请求允准?你不是常常硬头硬脑地直闯吗?” “是的,长官,我想是的。” “嗯,那么你有什么事?” “有一两人我需要调查一下。” 贝克上校叹了一口气,把旋转桌拉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吹吹气,看着我。 “说啊?” “一栋叫做‘戴安娜寄宿舍’的房子,实际是威尔布朗姆胡同二十号,住着一位叫黑姆太太的妇人和大约十八只的猫。” “戴安娜?哼,”贝克上校说,“月神!戴安娜寄宿舍。好啦,这位黑姆太太做了什么事?” “没事,”我说,“她的心只放在她的猫身上。” “实在是很好的掩护,”贝克欣赏地说,“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不,”我说,“有一个叫做赖姆塞的男人,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据说是个建筑工程师,无论如何,他经常出国。” “嗯;听起来不错,”贝克上校说,“听起来很不错。你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没问题。” “他有个太太,”我说,“很好的一个太太,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男的。”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贝克上校说,“这种事我们以前也遇见过,还记得潘德列敦吗?他也有家室,妻子人很好,是我所遇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一点也不知道她丈夫根本不是什么销售东方书籍的可敬人物。说到这件事,我记起来了,潘德列敦还有一个德国太太,几个女儿,同时在瑞士也有太太。 我不晓得这些太太是什么——是他私人没有节制,抑是一种掩饰。当然,他说是掩饰。呵,总之,你想知道赖姆塞先生的事。还有别的吗?” “有件事我不十分肯定。六十三号有一对夫妇,姓马克诺顿,退休教授,苏格兰人,年事已高,平日便以园艺打发时间。说不出理由认为他们夫妇有问题——但是——” “没问题,我们会加以调查,然后确定。再说,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些人的花园和凶宅的花园若非毗邻便是有一部分相接。” “十九号本身如何呢?” “屋主是位瞎眼妇人,以前当过老师,她在一所盲人学院工作,当地警察已对她作过彻底的调查。” “她自己一个人住?” “是的”“你对其他的这些人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是,”我说,“如果凶手是其他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且凶杀是发生在我刚才对你提起的这些房子的任何一家,光天化日下要把尸体搬移到十九号里头,虽然有点冒险,却是十分容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这儿有样东西要请你看看。喏,就是这个。” 贝克接过我递给他的那枚沾上的硬币。 “捷克硬币?你哪里发现的?”,“不是我发现的。是在十九号的后花园里找到的。” “有趣。你对新月如此换而不舍地追抠,毕竟有些收获了。”他若有所思地又加了一句,“有家酒店,店名叫‘上升之月’,”就在隔壁一条街。你何不去碰碰运气?” “我已经去过了。”我说。 “别人的问题,你总是有答案,是不是?”贝克上校说,“来根雪茄?” 我摇摇头说;“谢谢你——今天没有时间。” “要回克罗町去?” “是的,我要去参加侦讯会。““一定会延期的。不是到那儿追女孩子吧?” “当然不是。”我机警地说。 贝克上校突然咯咯笑起来。 “你要当心,孩子!不要冲昏了头。你认识她有多久了?” “我哪里来的——我是说——啊,这个——有个女孩,是她发现了尸体。” “当她发现尸体时,她做了什么事?” “尖叫”“很好,”上校说。“她向你奔过来,伏在你的肩头上哭泣,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冷静地说,“请你看看这个。” 我把警方的照片拿给他。 “这人是谁?”贝克上校询问道。 “死者。” “八成是那个让你失魂落魄的女孩杀了他。整个故事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 “你并没有听我叙述这个故事。”我说,“我没有跟你说过。” “不要你来说,我便知道。”贝克上校挥一挥他的雪茄说,“去参加你的侦讯会吧,孩子,小心那个女孩子。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戴安娜,或是雅提蜜丝,或是任何跟新月有关的名字?” “不是,都不是。” “哦,记住,很可能是!” 第十四章 许久没有来到白天堂大厦了,几年前,它是一栋相当出色的现代建筑,然而今天它的左右不知添加了多少更加宏伟、更加现代、高耸入云的大厦了。走进里面,但觉焕然一新,四周重新漆上淡黄和淡绿。 我搭电梯而上,摁下二o三号的门铃,来开门的是那礼貌周到的仆人乔治,脸上挂着欢迎的微笑。 “柯林先生,好久不见啦。” “就是啊!你好吗?乔治。” “身体挺不错的,谢谢你的关怀。” 我放低声音问;“他如何呢?” 乔治也压低嗓子,事实上并无必要,因为从一开始他便很谨慎地说话。 “有时候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会意地点点头。 “请这边走,先生——”他接过我的帽子。 “报名时请说柯林,蓝姆先生。” “好的,先生。”他打开门,音正腔园地说,“柯林-蓝姆先生来看你,主人。” 他退后半步,让我进入。 我的朋友,赫邱里-白罗,正坐在火炉前他惯坐的那张方方大大的有扶手的椅子上。我注意到长方形的电火炉正烧得炽红,此时才不过九月初挑,”天气还是温暖的,但是白罗已经感觉秋意的萧瑟,及早采取了预防的措施。在他左右两侧的地板上,整齐地堆著书;左边书桌上的书更多。他右手拿着杯子,杯子还冒着热气。我想,那是草药茶。这是他的嗜好,而且经常怂恿我也唱。然而我却不敢领教那种刺鼻的气味,喝起来更是想吐。 “请不用起来。”我说。但白罗已经起身,张开双臂,向我走来。 “啊,是你,朋友,是你!我年轻的朋友,柯林。然而你为何自称蓝姆呢?让我想想看,有句格言或谚语说,明明是羊肉,却硬说是羔羊1。那是比喻年纪大的女人打扮如豆蔻年华,可不适用于你。啊,有了。你是披着羊皮的狼,是不是?” “一点也不是,”我说,“只是因为我于这一行,使用真名不妥,说不定还连累了我父亲。所以,使用‘蓝姆’,简单,易记,也挺适合的——自己恭维自己,请勿见怪。” “最后一点,我倒不敢十分确定,”白罗说,“你父亲近况如何呢?” “老人家无恙,”我说,“一天到晚只忙着他的蜀葵——或是叫做菊花?四季膻递,只是一眨眼的事,我也没清楚那是什么季节。” “那么,他是沉迷在园艺里了?” “似乎大家老来都是这样。”我说。 “不包括我在内,”赫邱里,白罗说,“以前是生龙活虎——他已经不在了。如果你要最好的花卉,何不到花店去?我想,那个好督察开始要写回忆录了吧?” “他已经开始了,”我说,“但他发觉有许多事必须删略,最后他得到一个结论,保留下来反而常常是最乏味,最不值得写的。” “是的,人一定要有一个决定。真是不幸。”白罗说,“你父亲能言善道,我一向非常软佩他。你知道,他的方法非常有趣,而且做人非常正直。他的陷阱常常是非常明显,一看便知,从来没人像他这样大方地设陷讲,因此他所要逮捕的人常常说。‘这样的陷阱太明显了,不可能是真的。’于是他们便坠入了!” 我大笑。“-,“我说,“这年头最不作兴儿子钦佩父亲的。 他们大半坐下来,以笔宣泄怨恨,回忆一切卑劣的勾当,而后满足地记载下来。然而,对我个人来说,我十分尊敬我的父亲。我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好,但并不是说我一定要和他干同样的职业。” “可是也非常相近了,”白罗说,“当然就某方面来说,你是躲在幕后工作,而他就不必了。”他轻轻地咬了几声。“我想我要向你说声恭喜,道贺你最近了不起的成就。赖金事件,不是吗?” “到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顺利,”我说,“然而我的目标当然不仅止于此。再说,我今天来此并非为了跟你谈这个。” “当然,当然。”白罗挥手叫我坐下,递上一杯草药茶,我连连拒绝。 这时乔治进来得正是时候,他端进威士忌和酒杯,放在我的肘边。 “那么你自己最近如何呢?”我问白罗。 我向他身边各式各样的书籍投了一眼说;“看起来你好像在做什么研究?” 白罗叹了一口气说。“可以这么说。是啊,也许就某方面而言,确是如此。最近,我常渴望有个问题,什么样的问题都没关系,就像福尔摩斯一样,奶油需要芜菜菜调味,只要是个‘问题’就可以。我需要锻炼的不是肌肉,而是脑细胞”“这个我了解,问题只在合适不合适。” “如你所说的,”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亲爱的,问题并非那么容易获得。曾如说,上星期二有人便给了我一个问题。三片桔子的橘子皮不知如何跑到了我的雨伞架子里。它们是如何跑来的呢?它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我是不吃橘子的,乔治则从来不会把枯干的橘子皮拿到雨伞架里,来访的客人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三片橘子皮-,真是个问题。” “你解出来没有?” “解出来了。”白罗说。 他的声音里哀愁多于骄傲。 “结果并非十分有趣。问题是原来的清洁妇找人替代,新来的违反规定,带着她的孩子一齐来。虽然听起来没啥趣味,但需要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揭开各种谎言和掩饰。这个问题还算个人满意,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是令人失望。”我说。 “总说一句,”白罗说:“我这个人为人谦逊,但说真的,实在大可不必杀鸡用牛刀。”,我严肃地摇摇头。白罗继续说;“最近我读了不少各式各样。实际生活中的未解之谜,我应用自己的解决方法去解这些问题。” “你是说像布拉夫案、巴特雷特案,诸如此类的案子?” “正是。但就某方面来说,太简单了。我一下子便知道是谁谋杀了查理-布拉夫。那些隐藏在谋杀之后的真正动机,也许令人困惑,于我却不然,当我读着这些案子,我的心里立即有了答案-,这些人恐怕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一如往常一样,我在心底想着,谦逊确实不是赫邱里-白罗的优点。 “知道我下一步做什么吗?”白罗继续说。”。 我猜想最近很少有人跟他说话,因此他对自己的声音很是陶醉。 “我将实际生活转变为虚构的小说。你看我的左右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犯罪小说,我是倒着做回去的。瞧——”他抬起原来放在扶手上的那本书——“喏,亲爱的柯林,这是李江华斯案。”他把书递给我。 “这桩案子发生在好久以前。”我说,“我记得我父亲说过他小时候曾经读过,我相信我自己也读过,现在读来一定觉得非常古老了。” “实在棒极了,”白罗说,“你可以慢慢品尝那一时代的气氛,享受它精心编织的故事。艾丽勒的美,被它描写得沉鱼落雁,玛莉的美宛如月之光!” “我一定要再读一次,”我说,“关于美丽的女孩那一部分,我已忘掉了。 “女仆人汉娜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至于凶手,简直是最佳的心理研究。” 我知道这下子我可要听他演讲了。于是我便静下心来聆听。 “现在谈谈《鲁宾冒险记》,”白罗继续说,“多么迷人,多么不真实,然而却是多么的有活力,有生气,充满了生命,故事可以说是荒谬的,但灿烂无比。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幽默。”‘他搁下《鲁宾冒险记》,抬起另一本书说;“喏,这是《黄室的秘密》。这个——啊,真是一本经典之作,从头至尾,令人喝彩不止,推理之缜密,几乎天衣无缝!我记得有些人批评这本书写得偏颇……亲爱的柯林,一点也不。不,不,就算是,也不是十分。这种不同,细如发丝。不,全书所阐扬的是真理,只是以狡诈美丽的文字细心地包扎起来。就在那一刹那,当你走到三条走廊的交叉点时,一切必将清晰无疑。” 他恭敬地把书放下,接着说;“实在是一部巨著,我想我几乎忘光了”白罗一下又挑回二十多年后晚近的作家。 “我也读了几本奥利弗夫人早期的作品,”他说,“我想,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跟你说,我并不十分赞许她的作品。故事的描述令人难以置信,‘巧合’用得太滥了。还有,她那时候太年轻了,笨得意把她笔下的侦探赋以芬兰人的身分,显然地她对芬兰或芬兰人,除了西伯密斯的作品之外,一无所知。然而,她倒是个进取的人,后来学了不少从前不知道的事。譬如,警察侦查案件的程序,对于轻武器的描述,也比以前可靠一些。“他放下奥利弗夫人的作品,捡起另一本书。 “这位是魁恩先生。啊,他是不在场证明大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一个非常沉闷的作家。”我说。 “不错,”白罗说,“他的书里没有令人颤抖的场面,只有一具尸体,有时不只一具。但是整个关键永远是不在场证明,火车时刻表、公车路线,横越全国的计划图。坦白说,我喜欢这种错综复杂,这样精心设计的不在场证明。我喜欢戳破魁恩先生的设计。” “我看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吧。”我说。 白罗是诚实的人。 “不是每次,”他承认道,“是的,不是每次。当然,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发现他的书每一本都非常的相似。每个不在场证明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十分的类似。亲爱的柯林,我想象魁恩坐在他的房间里,一如他照片上的一样,抽着烟斗,四边散放着各种火车时刻表、航空公司的小册子,以及各式各样的时间表,甚至是定期班轮的调动表。魁恩自有他的一套。”他放下魁恩先生的书,拿起另一本书。 “这位盖瑞-各瑞森先生是恐怖小说的能手,产量惊人,至少已经有六十四部。他的类型和魁恩先生几乎正好相对。魁恩的作品剧情平淡,盖瑞-格瑞森的作品则高xdx潮迭起,不但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昏头转向。噱头一大箩筐,十足的闹剧一场。流血——尸体一线索——刺激,堆得如山一般高。从头至尾是惊人的恐怖,一点也不像现实。如你所常说的,好比唱起来不像茶的茶。事实上,它根本不是一杯茶,毋宁说是美国的鸡尾酒,你不知它的成分是什么?” 白罗停了一下,叹口气,然后继续他的演讲;“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美国的。”他从左手堆里拉出一本,“艾克丝的,她的作品也是讲究方法,场面热闹。是的,什么都有。五光十色,生动活泼。她这个人脑筋灵活,只是像许多美国作家一样;对于杯中物似乎有癖好。你知道,我是个品酒行家。故事里若能加一点当地而且年份够的红葡萄酒或是勃艮地葡萄酒,那实在是令人喜悦的事,然而若像美国恐怖小说中的侦探,每一页都要喝定量的裸麦酒和波本威士忌,就令人觉得没趣。不论他饮一品脱或半品脱的酒,我都觉得对故事没有影响。然而美国书里的这种饮酒动机,却是到处可见,随手可拾”“你认为暴力派的又如何?” 白罗挥一挥手,仿佛在挥赶一只闯入的苍蝇或蚊子一样。 “为暴力而暴力?从什么时候起才对它关心呢?我年轻时干警察,生活中便充满了暴力。哼,你也许读过一本医学教科书。总之,整体而论,我认为美国的警匪小说水准甚高;比英国的更有独创性,更有想象力,而且不若法国作家那样刻意装饰,讲究气氛。喏,譬如露易莎,欧玛列。” 他以此分了一个段落。 “她的作品实在是一流学者的典型,然而读来叫人十分兴奋,刺激。瞧,纽约那些用褐石建筑的高尚住宅区。然而,什么是褐石呢——我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些禁止别人擅自入内的公寓。宛如一条图上没有标明的河流,潜入地底深处,悄悄地奔流。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露易莎-欧玛列实在了不起,真的不了起。” 他叹了一声,往后倾靠,摇摇头,把剩下的草药茶饮光。 “再来的是——永远少不了的苦味。” 他再度俯身捡书。 “福尔摩斯探案,”自言自语中,带着无尽的爱意和恭敬“一代大师!” “福尔摩斯?”我问道。 “啊,不,不,不是福尔摩斯,我致敬的是作者柯南道尔爵士。在现实生活中,福尔摩斯的故事不免逞强,充满谬论做作而不自然。但是它的写作艺术——啊,那是完全不同的那种令人喜悦的文字;尤其是那位令人永远难忘的华森医生啊,那才是一种真正的胜利。”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前南地低语,显然他心底一定正澎湃着一大串的念头。 “那个可爱的海斯亭,你常听我谈起的我的朋友海斯亭; 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真是荒唐,意跑到南美洲把自己埋藏起来,那儿经常闹革命,闹个没停。” “革命的事并非只有南美洲才有,”我指明道,“这个年头,世界到处都有革命。” “这是爆炸性的问题,我们不谈它。”赫邱里,白罗说。 “事实上,”我说,“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谈论完全不同的事情”“啊!你要结婚了,是不是?我太高兴了,亲爱的,太高兴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呢?白罗。”我说,“不是这种事。” “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白罗说。 “也许是吧,”我坚决地说,“但不会是我。事实上,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遇上一件小小的谋杀案。““真的?你是说,一个变有趣的谋杀案?而你带来给我了,为什么?” “这个,“——我有点尴尬地说,“我——我以为你会喜欢。” 白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轻轻地换抚他的髭,然后说道: “有个人养了一条狗,一向对它非常好。他走出室外,扔球给狗玩,而狗对它的主人也很好。狗会捕杀野兔或田鼠,衔放在主人的跟前。再来狗会做什么呢?它会摇尾巴。”,我禁不住笑出来说;“我在摇尾巴吗?” “我想你是的,朋友。是的,我想你是的。” “好吧。”我说,“那么主人怎么说呢?他要看看狗与他捕来的田鼠吗?他想知道一切吗?” “当然罗!你以为我对这件案子会有兴趣,对不对?” “这个案子怎么想就是没道理。”我说。 “不可能,”白罗说,“凡事都有道理,没有一样例外。” “好啊,你来试试看,找出它的道理来。我没办法。事实上,这案子和我并没有关系,只是偶然碰上了。你要注意,一旦死者的身分查明了,也许就不那么有趣。” “你的话缺乏方法和条理,”白罗认真地说,“现在请把事实告诉我。你说这是一件谋杀案,是吧?” “这是件谋杀案,没错,”我向他肯定地说,“好啦,听着。” 我把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所发生的事,无分巨细地都告诉他。白罗背靠着椅子,闭着眼睛,一边听着我的细述,食指一边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着,当我终于说完了,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开口问道,眼睛仍然闭着;“不是开玩笑的?” “哦,绝对不是。”我说。 “令人惊奇,”赫邱里-白罗说。他的舌头尽情地享受着这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安复着:“令——人——惊——奇——”说罢,指头继续在扶手上敲击着,缓缓地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我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 “我要你给我解答。我从你身上十分了解,只要背靠着椅子,想一想,起来的时候使有答案了,根本不需要忙着问人,东奔西跑地找线索。” “我一向就是这么说的。” “啊,我说你吹牛,”我心里想,“我已经把事实给你,现在我要答案。” “就只是这些情况啊?亲爱的,还需要知道的可多啦。我们才知道最初的事实而已。不是吗?” “我仍然希望你能想出一点什么来。” “这个。”他沉思了一会。“有件事可以确定,“他断言道,“这一定是一件非常单纯的案子。” “单纯?”我把眼睛睁得好大。 “当然罗。” “为什么说它一定单纯?” “因为表面上它看起来非常复杂,如果它需要这般复杂,那它一定是单纯的。你明白了吧?” “不十分明白。” “实在有趣,”白罗沉思着。他又说;“你刚才所告诉我的——我想——,仿佛似曾相识。啊,是何地——何时—— 我遇见过……”他沉默了半晌。 “你的记忆,”我说,“仍然是个贮存罪案的大水库,可是你不可能全都记得吧?能吗?” “很不幸地不能,”白罗说,“但有时候这些回忆很有帮助。 记得从前在列格有个肥皂制造商,他为了娶个美丽的金发速记员而将妻子毒死。这次的犯罪立下了一个典型。后来。很久以后,同样的犯罪型式又出现了。我认了出来。这次是一桩绑架一条狗的案子,但型式一模一样。我找出它和肥皂制造商案子相同的地方,哈,万岁!它们是一个样子的。现在你告诉我的这个故事,我也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时钟?”我满怀希望地提醒他,“假冒的保险业务人员?” “不,不是。”白罗摇摇头。 “瞎眼妇人?” “不,不,不,不要岔混了。” “白罗,你让我失望,”我说,“我以为你会直接给我答案。” “可是”,朋友,目前你提供给我的只是一种型式,尚待查明的事还有许多。大抵这个人的身分终究会被查出来的,警方对这种事十分在行,他们存有犯罪记录,他们可以刊登死者的照片,他们可以翻检失踪人口的名单,利用科学方法检验死者的衣物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使用。无疑地,这个人的身分一定会被查出来的。” “所以目前就无事可做。你是不是这么想?” “如果要做,永远有事可做的。”赫邱里-白罗认真地说。 “譬如说什么?” 他以食指直直指着我。 “和邻居谈一谈”。他说。 “已经谈过了,”我说,“我和哈卡斯特一起去的,他们知道的都没有什么用处。” “啊,啊,那是你自己这么认为。我向你保证,不可能如此的。你去找他们,问他们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事?’他们说没有,而你以为事情也就是那样。然而我要你去找邻居谈谈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去找他们谈谈,让他们自己说话,从他们的谈话中,一向可以发现线索。他们也许踉你谈他们的花园、或是他们的宠物、或是他们的美容师或裁缝师、或是朋友、或是谈他们喜欢的食物。无论怎样,但终有一句话或一个字会泄露消息。你说那些谈话都没有什么用处,我说不可能如此的。倘若你能把他们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重复给我听……” “啊,那正是我能做的事情,”我说,“我充当警佐,以速记符号记下了每句话,我已经找人翻译出来,并且打了字,喏,这份就是要带来给你的。” “哦,你是个好孩子。你实在是个好孩子!你做得对极了。 太感谢你。” 我觉得十分困窘。 “还有没有别的建议?”我问。 “是的,有的是建议。这个女孩子啊,你可以去和她谈谈。 去看看她。你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在她在惊怖中从屋子里飞奔出来时,你不是紧紧抱住了她吗?” “你看多了盖瑞-格瑞森的作品,受了他的影响,也胡闹起来。 “也许你说得对,”白罗承认道,“诚然,人难免会受他所阅读的东西影响。” “关于这女孩子——”我说了一半使住口。 白罗带着探询的眼光看看我。 “怎么了?”他说。 “我不应该——我不要……” “啊,原来是这回事,你的心底认为她和这案子有某种的关连。” “不,我不以为如此。她所以在那里,绝对只是一个巧合。” “不,不,亲爱的,并非纯粹的偶然。你心底十分明白。 你自己也曾经这么说。有人在电话里特别指名要她,人家是专别指名她的。” “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你并无法确定她不知道,很可能她就知道,但隐藏不说。” “我不认为如此。”我固执地说。 “甚至于也许你跟她谈过之后已经发现原因,只是她自己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可以——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说根本就不认识她。” 赫邱里-白罗再度阖起眼睛。 “异性相吸,原是无可厚非,只是往往难免使人不敢而对现实。我猜;那女孩一定很迷人吧?” “这个——是的,”我说,“非常迷人。” “你要去找她谈话,”白罗命令道,“因为你们算是朋友了。 此外,你还要找籍口再去见那瞎眼妇人,跟她谈谈。还有,你要假装,就说有稿子要打字吧,到那家打字社去,想办法和那儿的小姐做朋友,和这些人都谈过之后,你再来看我,告诉我她们说了些什么?” “饶了我吧?”我说。 “才不呢,”白罗说,“你会喜欢这工作的。” “你似乎不了解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呀。” “你如果能够有一点轻松的时间,相信你的工作会做得要好。”白罗向我保证道。 我起身,笑道; “-,你是个医生!有没有什么智慧的话要送我?你对这桩时钟怪案有何感想?” 白罗再度向后倾靠,闭起眼睛,冒出几句出人意料的话: “‘时间终于到了。’海象说,‘谈如此多的东西: 谈鞋子——谈船——还有封蜡—— 甘蓝菜——以及国王—— 以及海水为何沸腾—— 以及猎有没有翅膀’”他再度睁开眼睛,点点头。 “明白吗?”他说。 “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一段话。” “不错,这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好赠语,亲爱的,好好想一想吧。” 第十五章 这次开庭侦讯,参加的民众甚多。就在他们之间发生如此一桩骇人的谋杀案,难怪克罗町的人十分激动。然而,侦讯过程却进行得不如想象中那般生动。雪拉-威伯无需为那痛苦的经验而觉害怕,因为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侦讯便结束了。 加文狄希社接到电话,指名她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去。她去了,依照指示进入客厅。她发现了尸体,惊叫地奔出屋外求救。这一节轻松异常,没有疑问。玛汀戴小组出庭作证,受询的时间甚至更短。她接到一个自称是佩玛-小姐打来的电话,希望派个速记打字小姐,最好是雪拉-威伯小姐,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并吩咐了一些事情。她在记事本上曾记下电话打来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九分。这件事是由玛汀戴小姐处理的。 下一个应询的是佩玛-小姐,她绝对地否认那一天她曾经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要他们派一个打字小姐来。哈卡斯特做了一个简短、职业性的陈述。她在接到电话之后,便赶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发现那里有具尸体。 验尸官子是同他说;“你认得出这人是谁吗?” “还没有查出来。为此,我希望侦讯会能够延期。” “嗯,可以的”再来是医学证明。代表警方的外科医生里格医生,先陈述自己和自己的资格。而后说明他到达威尔布朗姆胡同十大号以及他对死者的检验。 “医生,你能否告诉我们大约的死亡时间吗?” “我是在三点半时检验死者。根据我的看法,死者死于一点半至二点半之间”“你能否说得更精确一些吗?” “如果是我,我就不敢这样。但据我臆测,最可能的时间是在二点钟或早一些,然而尚有许多因素要列入考虑,譬如年龄,健康情况等等。” “你验过尸体?” “是的”“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是被一柄薄而锐利的刀子戳死的。凶器是日常生活中的用品,也许是把法国水果刀,刀刃是逐渐尖细的,刀尖戳入……”医生非常专门地描述刀尖戳人心脏的正确部位所在。 “那人是否随即死亡?” “前后只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那人没有喊叫或挣扎?” “根据他被刺的情况来判断,没有。” “医生,请把你的话解释一下好吗?” “我曾就他的某些器官做过测验,我敢说他是在受药物控制的昏厥情况下被杀害的。” “你能说出是什么药吗?” “是的,那是水合三氯乙醛。” “你能告诉我们它是如何被施用的?” “我只能猜测,大概是混在酒精一类的东西里一起喝下去的。水合三氯乙醛的作用产生非常迅速。” “有的地方称它为‘迷其魂’,我想。”验尸官喃喃自语。 “你说得不错,”里格医生说,“他一定是毫无怀疑地喝下那杯饮料,不一会之后使昏倒过去。” “根据你的看法,他是在无意识之下被戳死的?” “我相信如此。没有挣扎的迹象,以及他面呈安详的状况,可以作为说明。” “他失去意识之后多久才遭杀害的?” “这个我无法说得准,那要看个人的体质,但绝不会少了半个钟头,而且恐怕要比半个钟头多许多。” “谢谢,里格医生。你可有证据证明死者最后一次进餐是何时?” “他没有进食午餐,如果你的意思是如此的话。他至少有四小时之久没有食下固体食物。” “谢谢,里格先生。我想就是这些问题。” 然后验尸官环顾四周,说;“侦讯会将延后两个星期,也就是九月二十八日再举行。” 侦讯会结束了,人群开始离开法庭。加文狄希社里的小姐大都来参加了,伊娜-布兰特要从侧门走出去时,略为迟疑了一下。加文狄希社今日上午不必上班,同来的另一个小姐摩琳-威斯特对她说; “怎么啦,伊娜?要不要一起到蓝鸟吃中饭?时间多得很哩。你一定有的是时间。” “我的时间没你多,”伊娜的声音有点委屈地说,“‘红毛猫’要我轮第一班吃饭。真是卑鄙。我还以为我能多出时间逛街。” “就像一只真的猫一样,”摩琳说,“实在卑鄙,是不是? 下午两点开始上班,每个人都要到。你在找人吗?” “我在找雪拉,但我没见她出来。” “她早些时候离开了”摩琳说,“她做完了证便走了,和一个年轻人一起——我没看清楚他是推。你来不来?” 伊娜仍然拿不定主意地说:“你先走吧——我无论如何得上街买东西。” 摩琳和其他的女孩子一齐离开了。伊娜流连了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紧张地向站在入口处的一位年轻警察问道。 “我能再进去吗?”她怯怯然地说,“我想和——和那个到我们办公室的——叫什么探长的人说话。” “哈卡斯特探长?” “对,就是出庭作证的那一个。” “这个——”年轻警察把头探入法庭,看见探长正和验尸官和郡里的警察首长在商讨事情。 “小姐,他现在好像很忙的样子,”他说,“等一下你再到局里来好吗?或者你要留个话……有要紧的事?” “哦,不是什么真的重要的事,”伊娜说,“这个——啊—— 只是我认为她的话不真实,因为我的意思是说……”她蹙起不解的眉头,转身走开。 她茫然离开谷市场,沿着“高街”而行,双眉仍然紧蹙,努力地苦思。伊娜一向不是个擅于思考的人,她愈是想把事情想清楚,心里愈是模糊不清。 她猛然大声道,“不可能是那样的……事情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样……” 蓦地,仿佛下定了决心,她转出“高街”,沿着阿尔巴尼路向威尔布朗姆胡同的方向走去。 自从报纸报导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发生命案之后,每天总有许多人聚在房子前面,想看个究竟。第一天,警方曾派人在那里站岗,疏导群众,人数因此减少了许多,但仍是未完全绝迹。车子经过,总会放慢下来,推着婴儿车的妇人一定少不了在对面的人行道上驻足四、五分钟,睁着大眼,仿佛在注视佩玛-小姐整洁的住宅。上街购物的主妇,携着篮了,张着贪婪的眼睛,停下来,彼此交换着欣喜的闲话。 “那栋房子——一有人被……。 “尸体在客厅里……不,我认为客厅在前面,左边的那一阶……” “杂货店的人告诉我说是右边那一间。” “-,也许是罢,我曾去过十九号那一家,我记得很清楚,饭厅是在右边,客厅在左边…” “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发生了命案嘛……是不是?” “我相信,那女孩从屋子里奔出来。一路尖叫,魂一定都吓掉了…” “据说她因为惊骇过度,精神有点……” “大家都说,那人是由后面破窗而入的。当时他正忙着把银器放进袋子里,那女孩子撞进来发现他……” “可怜的屋主是个瞎眼的人,可怜。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那时候是不在家里……” “哦,我以为她在。我以为她是在楼上,听见了声音,啊,糟糕,我得上街去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断地随时可以听见。仿佛被磁铁吸来似地,各式各样的人都来到威尔布朗姆胡同,驻足,瞪眼,而后走开。人的内心必需获得某种满足。 伊娜的心里仍是一团团感——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竟夹在五六个人群中,他们正在享受观看区宅的乐趣。 伊娜一向跟着人家惯了,也跟着看起来。 这就是发生命案的房子罗!整洁的窗帘垂落窗前,看起来那般的美好,然而竟有个男人被杀死在那里面。用厨房的刀子杀死的。一把平常的刀子。几乎家家都有的厨刀…… 伊娜被周围人的行为迷住了,她也瞪着眼睛,停止了思考…… 她差不多已经忘掉她为何来这里…… 突地她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令她吓了一跳。 她扭过头,一看,露出满脸的惊愕。 第十六章 当雪拉-威伯悄悄地溜出法庭时,我发觉了。她的证辞做得很好。她看起来紧张,但不是非常的紧张,而是自然的紧张。(贝克会怎么说呢?“表演得很好。”我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我听完了里格医生惊人的证辞之后(狄克-哈卡斯特没有告诉我这个,但他一定知道的),然后追出去。 “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吧?”当我赶上她之后说。 “是的,事实上很轻松。验尸官人很好,”她迟疑了一下。 “再来会有什么事?” “侦讯会将延期——为了进一步搜集证据。也许会延后两个星期,或者直到他们能够认出死者的身分。” “你想他们会查出他的身分吗?” “噢,是的,”我说,“他们一定会查出他的身分的,没有问题的。” 她打了一个颤。“今天好冷。” 其实并没有很冷,我还认为相当温暖。 “一起吃个早午餐如何?”我向她建议道,“你不必赶回社里去吧?要吗?” “不,下午二点才上班。” “那么走罢。你对中国菜反应如何?这条街下去一点,我知道有家中国小餐馆。” 她似乎犹豫难决。 “我得上街买些东西。” “你可以吃完饭再去。” “不行的,有的商店于一点到两点之间是不开门的。” “那就算了。那么待会再见好吗?半小时之内?” 她说可以。 我走到海边,坐在一个棚子下。海风迎面直接吹来。 我需要思考。想起别人了解自己比自己所了解的还多。实在是教人气愤的事。但是,贝克、赫邱里-白罗和狄克-哈卡斯特,他们对我现在所不得不承认的,确实看得极为清楚。 我关心这女孩——那是一种我对别的女孩从未有过的关心。 并非因为她的漂亮——她很美,一种不平常的美——也非因为性的吸引——那种事我遇见得多了,也受够了。 一切只是因为——几乎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便认为她是“我的”然而我对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刚过两点五时,我走进警察局找狄克。他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堆着一大堆东西。他抬起头来问我认为侦讯会如何。 我跟他说,我认为进行得很好。 “这种事这个国家做得非常好。” “你认为医学证明如何?” “太突然了,你为何事先没告诉我?” “你人不在啊!你和你的专家谈过了没有?” “谈过了。” “他的样子我记得不太清楚了。留着一大撮胡须吧。” “像个丛林一样,他自己对此觉得非常骄傲。” “他一定很老老了。” “老,但并不傻。”我说。 “你去看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真的纯粹是慈悲的心肠?” “你的心真是一颗多疑的警察心,狄克!主要原因是那个,但我承认好奇也是部分原因。我想听他对我们所采取的行动看法如何。你可知道,他说他只要坐在椅子上,把指尖并拢,闭上眼睛沉思。便可轻易破案。我真想说他唬人。” “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都告诉他了吗?” “他都知道。” “他怎么说?”狄克有些好奇。 “他说;”我告诉他,“这必然是件单纯的命案。” “单纯,我的天!”狄克站了起来说,“怎么说呢?” “据我所了解,”我说;“因为整个案子被安排得这般复杂。” 哈卡斯特摇摇头。“我不明白,”他说,“听起来像是住在-乐西1的那些年轻人说的话,可是我不懂。还有别的?”—— 1cheflsea指伦敦市著名的文化区,在市的西南部,‘泰晤士河北岸;艺术家和作家多居于此—— “-,他要我跟四邻谈谈。我说我们已经做过了。” “鉴于医学上的证据,现在领人更重要了。” “你是不是推定,他先被人在别处下了药,然后移到十九号把他杀了?” 这些话听起来似曾听过;使我愕然。 “就是那个叫什么名字的养猫女人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使我愣了一卞,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 “那些猫啊!”狄克不禁打了一个颤抖。他继续说:“顺便跟你说,我们找到凶器了,昨天。” “真的?哪里找到的?” “在养猫人家的地方。可能是凶手于行凶之后扔在那儿的。” “没有指纹吧,我想?” “揩拭得极细心。可能是别人的刀子——才用过不久—— 最近才磨利过。” “那么事情大概是这样罢。他被人麻醉了——然后被带到十九号——用车子?如何呢?” “‘可能’是由与十九号的花园相毗连的几间房子中的一间搬运过去的。” “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确实大胆,”哈卡斯特同意道,“而且对于四邻的习性一定要有非常的认识。用车子运载也许比较可能。” “也是一样要冒险,车子惹人注意。” “没有人看到,但我同意凶手不可能知道他们不会被人撞见。那天,一定有过路人注意到十九号门前停了一辆车。” “我看不会有人去注意的,”我说,“大家对于车子已经习以为常。当然,除非它是一辆与众不同的车子——然倒又不可能——” “时间当然是中午大家吃饭的时俟。柯林,你明白了吗? 这下子又要扯到蜜勒莘-佩玛-小姐。想想一个壮汉被瞎眼妇人戳死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被麻醉了的话——” “换句话说,一如黑姆太太说的‘他是到这儿来赴死的’,他在毫无怀疑的情况下,应约来到这里,喝了一杯雪利酒或是鸡尾酒——‘迷其魂’产生作用后,佩玛-小姐便动手。然后她把杯子洗净,把尸体俐落地摆在地板上,把刀子扔到邻居的花园里,最后和往常一样地出门。” “半路上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并且特别指名雪拉-威伯?” “但愿我们知道。”哈卡斯特看看我问,“她知道?那女孩自己知道吗?” “她说她不知道。” “她说她不知道,”哈卡斯特声音平板地说,“我是在问你,‘你’认为如何?” 我半晌没有说话。我认为如何?现在我必须下定决心。真相终会露白。如果雪拉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一个人,她并不会受到伤害。 突然地,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明信片,搡到哈卡斯特的面前。 “这是寄给雪拉的。” 哈卡斯特扫了一眼,那是一系列伦敦建筑物明信片中的一张——中央刑事法庭。哈卡斯特翻了过来,右边是住址—— 字迹端正。r-s-威伯小姐。萨谢克斯,克罗町,帕麦斯顿路十四号。左边,字迹一样端正,写着“记住”两个字,底下则写四点十三分。 “四点十三分,“哈卡斯特说,“那是那一天钟面上所显现的时间。”哈卡斯特摇摇头又说;“一张中央法庭的照片,两个字‘记住’,时间——”四点十三分。一定和什么有关联。” “她说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随即我又加了一句,“我相信她”哈卡斯特点点头说;“继续就此侦察下去,也许可以找出点什么”“但愿如此。” 为了打破我们两人之间的尴尬场面,我说:“你的‘公文’不少嘛。” “都是通常的,大多没有什么用。死者无前科;档案里没有他的指纹,这里的资料都是那些以为认得他的人提供的。” 他念着: “亲爱的先生,报上所刊载的那个人,我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前几天在威尔斯登火车站登上火车的那个人。他独个自言自语,神情猛然兴奋,我当时看见了,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亲爱的先生,我想这个人看起来很像我先生的堂兄约翰。他到南非去,但也许又回来了。他出国时原来留着髭,但是他当然也可以剃除。” “亲爱的先生,、昨晚我在地下铁看见报上所报导的这个人,当时就觉得他有点奇怪。” “有些女人常以为认得自己的丈夫,其实不然!有的母亲和儿子分别二十载,仍然信心十足地自以为还认得儿子。” “喏,这是失踪人口名单,但没有什么用处。‘乔治-巴洛。六十五岁,离家失见他的妻子认为他必然丧失了记忆。’下面有个注脚则说;‘因为涉及大笔金钱。有人看见他和一个红发寡妇四处游荡,而且还骗了人家一次。” “下一个是:‘哈格列弗教授”原来说定于上星期二发表演讲,但没有出现,既没打电话也无写信来说明原因。’”哈卡斯特似乎并不看重哈格列弗教授的失踪。 “他大概以为演讲是一星期前或一星期后,”他说,“也许他以为眼管家说过了他那天有约,但管家给忘了。这种事我们遇见过很多。” 哈卡斯特桌上的铃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 “喂?……什么……谁发现她的?她说出名字没有?…… 我明白了,继续办吧。”他放下听筒。当他转过脸来时,脸色凝重。 “有人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的一个公共电话亭里发现一个女孩死了。”他说。 “死了?”我瞪大眼睛问,“怎么死的?” “被人绞死的。用她的围巾!” 我突然浑身发冷。 “怎样的女孩子?不会是……” 哈卡斯特以一种我不喜欢的冰冷的、评估的眼光瞅了我一眼。 “不是你的女朋友,”他说,“如果你担心的是她的活。警察似乎认得死者,他说她是和雪拉同一个办公室的女孩,叫伊娜-布兰特。” “谁发现她的,警察?” “十八号的华特蒙斯小姐发现的。大概是她家里的电话故障,到公用电话亭时,发现那女孩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有个警察打开门说;“报告长官,里格先生打电话来说,他已经上路了。他会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和你相会。” 第十七章 一个半小时之后。哈卡斯特探长在办公桌后坐下来,偷闲喝着咖啡,然而脸孔旧绷得很紧。 “对不起,长官,皮尔斯想和你说话。” 哈卡斯特站起来。 “皮尔斯?噢,好罢,请他进来。” 一个神色紧张的年轻警察进入。” “打扰你,长官。我想我也许应该告诉你。” “是的?告诉我什么?” “事情是发生在侦讯会之后,长官。我当时在门口当班,这个女孩——这个被杀的女孩——过来跟我说话。” “她跟你说话?说什么?” “她想和你谈谈。” 哈卡斯特霍然坐直身子。” “她要和我谈谈?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长官,真是抱歉——如果当时我……。我曾问她要不要留话或者稍后请她到局里来。你知道,当时你正忙着和警察首长和验尸官讲话,我以为。” “该死!”哈卡斯特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请她稍等一下,等我忙完了?” “对不起,长官。”年轻人深红着脸说,“当时我没想到,我以为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觉得她自己也以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说只是心里有些困惑而且。” “困惑?”哈卡斯特说罢,半晌没有再开口,心思转到一些事实上。当他到洛顿太大家时,在路上和他擦身而过的就是这个女孩;那个想要见雪拉-威伯的女孩就是她。这女孩在路上遇见她,踟躇了一下,似乎决定不下要不要阻拦我。她心里有事。是啦,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心中一定怀有什么疑虑。他失算了,他不够机敏,警觉性不足,一心只计算着要多知道一些雪拉-威伯的背景,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个线索。这女孩子为啥在困惑?为什么呢?如今,这个问题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继续说下去,皮尔斯,”他说,“把你所记得的都告诉我。” 他毕竟是个讲道理的人,“那时候你根本无法知道那是件重要的事。” 他知道,将自己的怒气和挫折发泄到这年轻人的身上,徒然无益。这年轻人怎会知道呢?维持纪律乃是他的一部分训练;他不得让别人在不适当的地方,不适当的时间打扰他的上司。如果那女孩说这是件重要或紧急的事,那就不一样了,可是她没有。他想起第一次在她们社里看见她的情形,她就是那种女孩,反应缓慢,对自己的思考似乎没有信心。 “你还记得事情的确实经过和她所说的每句话吗?皮尔斯。”他问道—— 皮尔斯仍以急切的感激看着他.“哦,长官,当大家都离去之后,她向我这边走过来,态度有些踟躇,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人。长官,我想不是找你。而是别人。然后趋上来问我要和警官说话,她说是那位出庭作证的警官。所以,如我说过的,我看见你和局长正忙着,便对她解释说你现在有事,问她要不要留话,或是待会到局里来见你。我想她说过‘这样也好。’我说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怎么说?”哈卡斯特向前倾身。 “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不知她怎么会这么说。” “她不明白她怎么会那样子说?”哈卡斯特重复道。 “不错,长官。我没把握说对她所用的宇,大概是这样; “我不明白她所说的怎会是真的。’她蹙额皱眉,一脸困惑。但是当我问她时,她又说并非是什么真正重要的事。” 那女孩说,并非是什么真正重要的事。同样的这个女孩,于不久之后发现被人绞死于电话亭内……。 “当她跟你说话时,旁边是否有别人在?“他问。 “嗯,你知道,人潮鱼贯而出,来旁听侦讯会的人很多。 这件命案经过报纸的大事报导之后,引起不小的骚动。” “你不记得当时旁边有什么一特别的人——譬如说出庭的证人?” “恐怕没有,长官。““-,”哈卡斯特说,“没有什么用处。好啦,皮尔斯,万一你再记起什么的,赶紧来见我。” 探长努力地抑制冒升的怒气和自责。那个女孩。那个看起来如兔子的女孩,知道一些事情。不,也许不能说“知道”,但她一定看见了什么,一听到了什么,使她觉得困惑;而且在听过侦讯会之后,更觉困惑。那会是什么呢?和证辞有关?很可能与雪拉-威伯的证辞有关吧?两天前她曾去过雪拉姑妈的家。如有什么事,她大可在办公室里和雪拉谈啊?她为何要和她私下见面?她知道了雪拉的什么,而使她觉得困,惑?她想找雪拉解释——但她要私下,两个要其他的女孩子在面前,事情看起来似乎如此。一定是这样的。 他差走皮尔斯,然后下了一些指示给克雷曾住。 “你对到威尔布朗姆胡同的那个女孩看法如何?”克雷警住问道。 “我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哈卡斯特说,“极可能,她是因为好奇而遭害的——她想看看那地方是个什么样子。那也没有什么个寻常——克罗町有一半的人都一样想看。” “很难说吧。”克雷警住着有所感地说。” “然而,从另一面来看。”哈卡斯特缓缓地道,“她到那儿也许是为了想看住在那儿的人……” 克雷警住再度高去之后,哈卡斯特在他的拍纸簿上写下二个号码。 “二十,”他写着,跟着涂上一个问号。然后“十九?”和“十八月他又把每户人家的姓名写上去。黑姆、佩玛-、华特豪斯。 哈卡斯特研究着这三个的可能性。 他最先研究二十号。凶器便是在那里发现的。看起来刀子是比较可能由十九号的花园扔过去_但是无法确知。它也可能是二十号的主人自己扔到树丛下的。当问起这个问题时,黑姆太太的反应只是愤愤不平。“竟然有人用刀子这样子掷我的猫,太可恶啦!”伊娜-布兰特和黑姆太太有什么关联吗? 哈卡斯特探长的决定是没有。他继续考虑佩玛-小姐。 难道说,伊娜-布兰特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是要拜访佩玛-小姐?佩玛-曾经出庭作证。难道伊娜对她的证辞有所怀疑?但是她的疑惑是在侦讯会之前便有了。难道她早已对佩玛-小姐另有所知?譬如说,她获悉佩玛-小姐和雪拉-威伯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那么便可印证对皮尔斯所说的话: “她所说的话并不实在。” “臆测,一切都只是臆测而且。”他生气地想。 那么十八号呢?发现尸体的是华特蒙斯小姐。哈卡斯特探长对于发现尸体的人特别有偏见。发现尸体者可以避免被视为凶手的危险——他可以免除安排不在场证明的危险;办案者也往往忽视了他的指纹。他在各方面可以说是高枕无忧——只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仍得没有明显的动机,而华特豪斯小姐谋杀小伊娜便无明显的动机。华特豪斯小姐并没有出庭作证;但她可能也去旁听了。难道说,伊娜有什么理由知道,或相信,华特蒙斯小姐化名佩玛-小姐,打电话要求派一个速记打字小姐到十九号去? 仍然是臆测,更多的臆测。 当然,还有雪拉-成伯本人…… 哈卡斯特的手伸向电话。他打电话到柯林-蓝姆下榻的旅馆。 “我是哈卡斯特——你今天何时和雪拉-威怕共进午餐?” 柯林顿了一下才回答;“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吃饭?” “只是猜想罢了。有没有,没有吗?” “俄不该和她一起吃饭吗?” “当然可以。我只是问你时间。你们是否离开侦询会便直接去吃饭了?” “不是。她先上街卖些东西。我们于一点钟时在市场街的一家中国餐馆见面。” “我知道了。” 哈卡斯特低着头看他的记事本。伊娜-布兰特死于十二点半至一点之间。 “你要不要知道我们吃些什么?” “不要动气,我只是想知道正确的时间,作记录用。”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啦。” 半晌,哈卡斯特想缓和气氛地说;“如果你今晚没有事情?” 对方岔了进来。 “我要走了,正在整理行李。我接到消息,我得到国外一趟。” “何时回来?” “很难说。至少一个星期——也许更久——也可能永远不回来!” “那太糟糕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柯林说罢,挂断电话。 第十八章 哈卡斯特抵达威尔布朗姆十九号时,佩玛-小姐正巧走出家门。 “清等一下,佩玛-小姐。” “哦,是——哈卡斯特深长吧?” “是的,能够和你谈一下吗?” “我得赶去上课,不想迟到。要很久吗?” “只要三、四分钟。” 她进入屋内,他跟着。 “你听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吧?”他说。 “发生了事?” “我以为你听人说了。有个女孩就在过去一点的电话亭内被人杀死了。” “被杀了?何时”“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前”他看看老爷钟。 “我没听人说起,什么也没有。”佩玛-小姐说,声音里有些愠意,似乎她的不幸使她觉得心里难受。又说;“一个女孩……被杀!哪个女孩?” “她的名字叫伊娜-布兰特,在加文狄希秘书社工作。” “又是另一个来自那儿的女孩!她也是像这个叫什么雪拉的女孩一样被社里差来的?” “我想不是,”探长说;“她没有来你家拜访你?” “来这里?没有,当然没有。” “如果她来这里,那时你在吗?” “我不确知,你说是什么时间?” “大概十二点三十,或是晚一点。” “在的;”佩玛-小姐说,“那时候我在家。” “侦讯会之后;你到哪里去了?” “我直接回来这里。”她停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为何认为那女孩子可能来找我?” “哦,她今早去过侦讯会,也看见过你在场,她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一定有原因。据我所知,她在这地方并无熟人。” “但为什么只因为她在侦讯会上看见我,便会来找我产?” “这个……”探长轻轻一笑,然后赶紧试着把笑意放进声音里。因为他明白佩玛-小姐不会喜欢这种会打消别人介意的笑。接着,他又说。“女孩子的心很难了解,也许她想请你签名,诸如此类的事。” “签名!”佩玛-小姐的声音充满了轻蔑,而后她说,“是的……是的,我想你说得对,那种事确实发生过。”说罢猛猛摇头。“我只能跟你肯定地说,哈卡斯特探长,今天没有发生这事。我从侦讯会问来后,从没有人来找过我。” “哦,谢谢你,佩玛-小姐。我们以为任何可能最好都查一下”“她有多大?”佩玛-小姐问_“十九岁。” “十九岁?非常年轻。”她的声音有些改变地说;“很年轻……可怜的孩子。谁会杀害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呢?” “可是事实发生了。”哈卡斯特说。 “她漂亮——迷人——性感吗?” “不,”哈卡斯特说,“她很希望自己如此,可是我想,她不是。” “那么就不是为了这个缘故了,”她再度摇摇头说,“我真难过,我无法说出我有多难过,哈卡斯特探长,抱歉帮不上忙。” 他走到屋外,一如往常一样;佩玛-小姐的人格给他极深刻的印象。 华特豪斯小姐也在家。她依旧是那个样子,突然地把门打开,似乎有意引诱人做出他不该做的动作。 “-,是你!她说,“说真的,我已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人了。” “我想信你会如此,”哈卡斯特说,“但是问题无法一口气问到底的,你知道,我们得把问题分成几个细目。” “这个我可不明白。这一整件事情,真是一件最恐怖的震撼。”华特蒙斯小姐一边说着,一边以非难的神情盯着他,仿佛这都是他干的。“请进,请进。你不能在门垫上站一整天啊! 进来吧,请坐,你要问什么就尽管问,虽然我知道再向也是那些老问题。如我所说的,我到外面打电话,推开电话亭的门时,发现里头有个女孩。我一生里从来没如此惊骇过。我立即在附近找来一个警察。之后——如果你想知道——我便回来这里,眼下一小杯的白兰地,刚好是当做药的份量而已,”华特豪斯小姐说。 “夫人,实在聪明。”哈卡斯特探长说。 “事情就是那样。”华特豪斯小姐把话说完了。 “我想知道你是否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孩?” “也许见过好几十次,”华特豪斯小姐说,“但是不记得了。 我的意思是说,她也许曾经在温尔华茨1服务过我,或者在巴士里坐在我的旁边,或者在电影院卖票给我。” “她是加文秋希社的速记打字小姐。” “我不曾有过机会用到速记,也许她曾经到我弟弟的公司‘盛思福特&史威坦哈姆’工作过。你在追寻的是这个吗?” “哦,不,”哈卡斯特探长说,“我查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知道她今早在被杀之前,是否来找过你。” “来找我?没有,当然没有。她为什么要找我?”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哈卡斯特探长说,“但是有人今日看见她推开院子前的铁栅门,来到门口,你说这是看错了吗?”他以一到天真的样子看着她。 “有人看见她推开铁栅门?乱说,”华特豪斯小姐说。半晌,她嚅嚅而言:“除非——” “怎么样?”哈卡斯特不敢泄露警觉的讯息。” “哦,我想她也许由门底塞进传单或是什么的……中午吃饭时候有人塞进一份传单,大概是讲核子裁军会议的事,这年头天天都会有事的。我猜想:她大概来过了,由信箱把东西投进来。但你不能拿这个怪我吧?” “当然不能。至于电话——你说你的电话坏掉了,但是根据交换局所说,并无这回事。” “交换局一向都随便说话!;我拨了号码之后,声音甚是奇wooiworth是英国著名的百货公司,犹如美国的sears一样。 怪,不是接通的讯号,所以我便到外面的电话亭去。” 哈卡斯特起身。 “抱歉,华特豪斯小姐,这样子打扰你。不过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子到这胡同来,是要找某个人,那人住在这附近。” “所以你得沿街挨户地查询了,”华特豪斯小姐说,“我认为她最可能进去的房子是隔壁——我是说佩玛-小姐。” “你为何如此认为?” “你说那女孩是个速记打字员,在加文狄希社工。真的,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听说在那男人遇害之前几天,佩玛-小姐请过一个速记打字员。” “是有人如此说,但她否认了。” “-,如果你早些问我,”华特豪斯小姐说,“人总是要等到来不及了才要听我说。我说她这个人有些古怪。我是指佩玛-小姐。我想,也许她曾打过电话给秘书社,要求找一个速记打字小姐,然后,她可能完全忘掉了。” “你不会认为凶手是她吧?” “我从来不乱臆测或暗示准是凶手这种事,我知道她的屋内发生了命案,但我从来不曾想佩玛-小姐和命案有任何关系。没有。我只是认为她像有些人一样,带着好奇的偏执。我知道以前有个女人,常常打电话给糕饼店,订购成打的糕饼,等人家送上门来;却说她没有打电话订购。就是那种事情。” “当然,什么都有可能的,”哈卡斯特说罢,和华特豪斯小姐道声再见,便离开了。 他心里想他最后的提示几乎可以说是高招,换句话说,如果她相信有人看见那女孩进入她家,在这种情况下,她暗示那女孩曾进入十九号确是一个机巧的回答。 哈卡斯特瞥了手表一眼,认为还有时间跑一趟加文狄希社。他知道,她们下午二点才上班,也许他可以从那些女孩子身上获得一点帮助,而且他还可以找雪拉-威伯。 当他进入办公室时,有个女孩立刻站起来。 “你是哈卡斯特探长吧,”她说,“玛汀戴小姐正在等候机”她引导他进入里面的办公室。玛汀戴小姐迫不及待地便对他发动攻击。 “丢脸,哈卡斯特探长。实在太丢脸了!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马上把案子破了,不要再三心二意浪费时间。警察的责任就是保护,我们这个办公室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保护。我要我的女孩们有所保护,我可是说得认真。” “当然,玛汀戴小姐,我——” “你想否认我的两个女孩不是牺牲者?很显然地,有人发狂,对速记打字员或秘书有着人家所谓的偏执狂或者什么情结的。他们有意找我们作牺牲的对象。先是雪拉-威伯被人残忍地诳去发现一具尸体——那种事可以教个弱女子神经错乱——现在又发生这件事。一个连蚂蚁都伤害不了的女孩竟然在电话亭里被人谋杀了。你一定要赶紧查个究竟,探长。” “这件事我一定拼命,玛汀戴小姐。我个大来找你就是看你是否能给我一点帮忙。” “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难道你以为我以前有忙不帮? 你一定要找出杀害可怜的伊那、愚弄雪拉的人。我一向对这些女孩管理严格,探长,我不许她们迟到偷懒,但我不能忍受她们被杀害,被牺牲,我立意要保护她们,我立意要看看那些领国家薪饷的人如何保护她们。”她含怒瞅着他,好比一只母老虎。 “给我们时间,、玛汀戴小姐。”他说。 “时间?正因为那傻孩子死了,我猜你以为你拥有全世界的时间。再来,不知哪一个女孩又要被谋杀。” “我想你无需害怕那个,玛汀戴小姐。” “我不以为你曾想过,今早当你起床时,这个女孩会被杀害,探长。如果曾经想过,你一定会有所防备,设法保护她。 整件事情实在太反常,莫名其妙!你必得承认。诚如报纸上所说的。譬如有关钟的事,今早侦讯会上竟然一个字也没提起。” “今早的侦讯会尽量不提问题,玛汀戴小姐,你知道,侦讯会延期了。” “总之,我要说的是,”玛汀戴小姐再度瞅了他一眼说,“你一定要采取行动。” “你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吧;伊娜没有给你任何提示吗?她没有显露过烦恼的样子?她没有找你商量?” “她们倘若有事,我看也不会找我商量的,”玛汀戴小姐说,“她心里有什么困惑吗?” 这正是哈卡斯特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如今他知道玛汀戴小姐是不可能给他答案的”。他改口说。“我希望尽可能和社里的每个小姐都谈谈话,我看伊娜-布兰诗是不会把心里的恐惧和忧虑对你说,但她极可能和同事谈起。” “我看,非常可能、,”玛汀戴小姐说,“她们一有时间便叽叽喳喳——这些女孩子,真是的。只要我的脚步声响起,外婆的打字机立刻笃笃作响,但是一秒钟之前,她们在干什么呢?说话,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稍为冷静了一些之后,她说,“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三个小姐,你要不要先跟她们谈谈多其他的都出差了。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她们的姓名和地址给8你。” “谢谢,玛汀戴小姐。” “我想你要和她们单独谈话吧,”玛汀戴小姐说,“如果我站在旁边,她们会觉得不自在的。” 她站起来,打开通往外面办公室的门。 “女孩子们,她说,“哈卡斯特探长想和你们谈谈,你们暂时停止工作,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探长,好找出杀害伊娜-布兰特的凶手。” 她反身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紧。三张稚气未脱的脸孔,睁着眼睛望着探长。他在心里迅速而有效地把环境打量了一下。戴眼镜的那个,脸蛋纯净,可靠但不算很聪明。另一个看起来俏皮,头发和瞳眸都是褐色的,她的发型让人以为她是刚在大风里走过的。人虽然在此,心也许不知道逍遥到何处了,她的记忆恐怕不太可信,要特别注意处理。第三个,则是一个天生的爱笑的女孩,他相信这种女孩,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同意的。 他静静地说,不拘礼仪地。 “我想你们都已听到伊娜-布兰特的事吧?” 三个人用力地点着头。 “你们听人怎么说的?” 她们三人面面相觑,仿佛在决定由谁来当发言人。看清形,显然是那位戴眼镜的金发小姐,她的名字似乎叫婕妮。 “伊娜没有和平常一样,在两点钟时刻来上班。”她解释着。 “红毛猫非常气恼。”叫摩琳的黑发女郎开口说道,然后又停下来说:“我指的是玛汀戴小姐。” 第三个女孩格格笑着。“红毛猫是她的别名。”她解释说,“取得还不坏。“探长想。 “她凶起来的时候真是可怕,“摩琳说,“一下子迎面向你扑来。她问说伊娜有没有说她今天下午不来上班,又说她应该清个假才是。” 金发女孩说;“我跟玛汀戴小姐说,她和大伙儿一起去听侦讯会,但是后来没看见她,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 “是这样子吗?”哈卡斯特间,“你们不晓得她在侦讯会之后到哪里去了?” “我曾经建议她和我一起吃午饭,”摩琳说,“但她心里似乎有事,她说她无心上馆子,只想买点东西在办公室里吃。” “那么她是想再回办公室里来了?” “噢,是的,当然。我们都知道她一定要回来。”“你们有无人注意到这几天伊娜-布兰特有什么异常之处?如果有,求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她们面面相觑,但是无阴谋之意,只是在猜测而且。 “她经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摩琳说,“事情到她手里常常一团糟,她的反应一向比别人慢半拍。” “她是那种好像什么事都会发生到她身上的人,”爱笑的女孩说,“记得她的高跟鞋鞋跟脱落的那天吗?就是那类事情经常发生在伊娜的身上。” “我记得。”哈卡斯特说。 他记得那女孩如何悲哀地站着,低头垂视手上的鞋子。 “你知道,当伊娜没有在两点钟来上班时,我心里便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婕妮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哈卡斯特看着她,不大喜欢。他一向不喜欢那种在事情发生之后变得聪明起来的人。 “你们何时获知这件事?”他再次问道。 三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爱笑的女孩涨红着脸,眼睛斜斜地瞟着玛汀戴小姐的办公室。 “嗯,我——呢——我只是溜出去了几分钟,”她说,“我想买几个饼带回家去,如果等到下班再买就买不到了。当我到店是时——饼店就在转角地方,那里的人和我很熟——那女人说:‘她和你在同一地方上班吧,是不是?小姐。’我说: “你在说什么产于是她说:‘这个女孩刚刚被人发现死在电话亭里。’噢,我一阵目眩头晕,立刻奔回来,把事情告诉她们,最后我们决定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玛汀戴小姐,就在这时候,她从她的办公室走出来,一边说着:‘你们在干什么呢?一架打字机也没动。” 金发女孩接着说: “于是我说:‘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刚刚听到有关伊娜的可怕消息,玛汀戴小姐。’”“-,起先她不肯相信,”褐眼的女孩说,“她说:‘胡扯。 你们只是道听途说罢了,那是别人,不会是她。怎么会是伊娜呢?’然后她折回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给警察局,证实那是事实。” “可是我个明白,”捷妮朦朦胧胧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何有人要杀害伊娜。” “事情不像是因为男朋友的缘故,她似乎没有什么男朋友。”褐发的女孩说。 于是三个人满怀希望地望着哈卡斯特,仿佛他能够为她们解答问题。他叹了一口气。她们没有指望了。也许其他的女孩中能有一个可以帮助他,是雪拉-威伯本人吧。 “雪拉-威伯和伊娜-布兰特是不是好朋友?”他问。 大家暧昧地互相看着。 “不算是什么特别的朋友,我想不是。” “哦,顺便问一下,威怕小姐在哪里呢?” 她们告诉他说,雷拉-威伯到麻鹬旅馆去了。 第十九章 普迪教授停止口授,拿起电话听筒。 “谁?什么事?你说他人在这里了?嗯,问他明天可不可以?——噢,好吧——好吧——教他上来。” “总是有事情,”他不大高兴地说,“如何教人能办好事呢。”他对雪拉-威伯说;“亲爱的,我们说到哪里了?” 雪拉刚要开口回答,门上响起敲门声。普迪教授费力地把自己从三十多年前拉回现实来。 “谁啊?”他暴躁地问,“哦,进来,什么事吗?我跟他们说过今天下午不要让人来打扰。” “非常抱歉,先生;然而实在是迫不得已。晚安,威伯小姐。” 雪拉-威伯站起来,放下记事簿。哈卡斯特怀疑自己是否出于想象,他看见她的眼里闪现一丝忧惧。 “-,什么事?”教授冷冷地说。 “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嗯。” “希望能和威伯小姐说几句话。” “能不能等一下?来得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们正做到重要的地方.再大约十五分钟就可解决了——哦,也许半个钟头吧。大概如此,啊,糟糕,已经六点拉?” “非常抱歉,普迪教授。”哈卡斯特的声调坚硬。 “-,好吧,好吧。什么事呢?——是不是车子违规?这些交通警察未免太殷勤些了。前几夭,有一个坚持说我有四个半小时没有投币。我肯定那是不可能的事。” “先生,这事要比违规停车严重。” “噢,是的。噢,是的。你没有车子,有吗?亲爱的。”他暧昧地看着雪拉。威伯说,“是啦,我想起来了,你是搭公车来的。嗯,探长。什么事呢?” “是关于一个叫伊娜-布兰特女孩的事。“他转向雪拉-威伯说,“我想你大概听说了。” 她瞪着他。美丽的眼睛,橘蓝色的眸于。使他想起了某个人。 “你是说伊娜-布兰特?”她扬起眉毛道,“哦,我当然认得她。她怎么啦?” “我看你还不知道。中午你在哪里吃饭呢?威伯小姐?” 红晕飞上她的双颊。 “饭后你没有回办公室吧?” “你是说回加文狄希社?我曾打电话回去,她们告诉我说普迪教授有事,要我在两点半直接过来。” “不错,”教授点点头说,“两点半,我们从那时一直工作到现在。老天,一直工作到现在,我应该叫茶上来,威伯小姐,非常抱歉,让你错过了下午茶,你应该提醒我。” “哦,没关系,请不必介意。” “真是糊涂,”教授说,“糊涂!啊,我不该打断你们的谈话,探长还有问题要问你。” “那么,你不知道伊娜-布兰特出事啦?” “她出事了?”雪拉不禁提高了嗓音说,“她出事了?你是什么意思呢?她发生了意外;还是——被车下辗到了?” “真是危险,车子开得这么快。”教授岔了进来。 “是的,”哈卡斯特说,“她出事了。”他顿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地说,“大约十二点半时刻,她被人绞死在电话亭里。” “电话亭里?”教授露出兴趣的样子。 雪拉-威伯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他。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睁得好大“你是真没听过这件事,还是你善于演戏?”哈卡斯特心底想着。 “我的天,”教授说,“被人绞死在电话亭里,太可怕啦,实在怪哉!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这种地方。绝对不会的,噢,可怜的女孩。太不幸了。” “伊娜——被杀了!为什么呢?” “你知道吗?威伯小姐,前天伊娜-布兰特急着要见你,便跑到你姑妈家,等你等了一些时候。” “又是我的错,”教授歉咎地说,“那晚.我把威伯小姐留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实在很报歉。亲爱的,你一定要常常提醒我。一定要。” “我姑妈跟我说过,”雪拉说,“但我不知她来找我是有要紧的事。难道伊娜遇上了什么麻烦?” “我们不知道,”探长说。“恐怕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除非你告诉我们?” “我告诉你?我怎么会知道?” “你也许知道一点,为何伊娜-布兰特要见你。” 她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点也不知道。” “她没跟你提起什么,没有在办公室里给你任何暗示吗?” “没有。她没有——没有——昨天一整日我都不在办公室里,我到兰地斯湾区的一位客户那里。” “你不知道她最近心里有烦恼吗?” “哦,伊娜一句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非常的—— 怎么说呢?——缺乏自信,一向心猿意马。我是说,她从来没有把握自己所想的或所做的是否对或错。有一次,她把勒汶的书漏打了两整页。等槁子寄出去之后,她才想起,害她担心得不得了,不知如何才好。” “我明白了。于是她向你请教应该怎么办?” “是的,我告诉她最好赶紧通知他,因为一般人都没有马上那么快念校槁。她可以写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并请求他不要向玛汀戴小姐抱怨。但是她没有,她不喜欢那样做。” “通常她有问题便来找你,’是不是?” “噢。是的,然而问题是她并非每次都采纳我的意见,因此她又迷糊了。” “因为她一有问题便去找你,是很自然的事?这种事常常发生吗?” “是的,常常发生。” “你看这次会小会是比较严重的事?” “我想不会罢,她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呢?” 探长心里暗忖,难道雪拉-威伯真如她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单纯。 “我不知道她要跟我谈什么。”她继续说,比刚才说得更快。而且喘着气说;“我不知道,而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到我姑妈家找我谈话”“我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她不愿意和你在社会里谈? 会不会是因为那里还有别的女孩?或者,她认为这件事是你和她之间的秘密?可能是和那案子有关的事吧?” “我想这不太可能。我确定不会是这样子的。”她气喘得更快。 “所以你无法帮我了,威伯小姐?““没办法,很抱歉。伊娜的事我很难过,但我所知道的却帮不上你的忙?” “也许和九月九日所发生的事有关联吧?” “你是说——那个男人——威尔布朗姆胡同的那个人”“我的意思正是如此。” “怎么会呢?伊娜对那件事知道什么呢?” “也许并非很重要的事,”探长说,“但总是有关系,而且有帮助。任何事情,无论是多么的细小。’他停了一下又说; “她遇害的那个电话亭就在威尔布朗姆胡同。你明白吗,威伯小姐?” “我什么也不明白、”“你今天有没有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去?” “没有,我没有,”她激烈地说,“我没去。那地方我愈来愈觉得恐怖,我真希望我从来没去过,希望没和这一切搅和在一起。那天他们为何特别指名要我去?为何伊娜在那附近被人杀害?你一定要找出来,探长,你一定要。一定要!” “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威伯小姐,”探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向你保证。” “亲爱的,你在发抖,”普迪教授说;“我看,我看你真的需要喝一杯雪利酒。” 第二十章 我一到伦敦立刻向贝克报到。 他拿着雪茄向我挥手。 “你所说的那条半月形笨胡同也许有点蹊跷。”他承认道。 “我终于挖出一点东西来了吧?” “说这个还早,只能说‘大概’而已。那个建筑工程师,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赖姆塞先生和他表面不大一样。 最近,他接受了一些非常奇怪的工作。公司都是真实的,但没有深厚的历史背景,有的话也是非常奇怪。大概五个礼拜之前,他接到临时通知,到罗马尼亚去了。” “这跟他妻子所说的不一样。” “也许不一样,但他所去的地方是那里,而且目前人还在那里。我还得设法多了解他。所以,你可以即刻动身去干了。 我已为你准备好一切的签证,以及一本崭新的护照,这一次你用尼格-田奇这个名字。把巴尔干半岛的稀有植物温习一下吧,你的身分是一位植物学家。”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 “没有。你领取证件资料时,我们告诉你联络人是谁,尽量挖掘这位赖姆塞先生吧。”他尖锐地盯着我,“你似乎并不怎么兴奋嘛。”他在烟雾后窥视着我。 “只要我的预感成真,我会很快乐的。”我顾左右而言他。 “同一个胡同,但号码弄错了。位在六十一号的是一个完美无迹的建筑商。可怜的老汉柏雷搞错了号码,还好他没有错得太深。” “你还有没有查别的?还是只有赖姆塞而已?” “戴安娜寄宿舍似乎和戴安娜一样的纯洁,她领养猫有好长的历史,马克诺顿先生,似乎有点意思,他是一个退休教授,这个你知道,教数学的。似乎很聪明。突然以身体不健康为理由而辞掉了他的讲座。也许是真的吧——但他看起来十分健壮,精神矍铄。他似乎和他的老朋友都不再来往了,这点很奇怪。” “问题是,”我说;“我们对每个人所做的每件事都要抱着怀疑的态度。” “你到那边去也许可以有点收获,”贝克上校说。 我的飞机晚上十点起飞。我先去见赫邱里-白罗。这一次他正在喝黑葡萄糖浆。他请我也吃一点。我拒绝了。乔治为我端来一杯威士忌,一切如昔。 “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白罗说。 “哪里的话,我就要出国了。” 他看着我,我点点头。 “是这样子啊?” “是的,就是这样。” “祝你成功。” “谢了。你呢?白罗,你的功课做得如何啦?” “对不起,’”“克罗町时钟谋杀案——你有没有阖上眼睛,背靠着椅子,起来的时候使有了“答案?” “我很认真地读过你留下来的东西。”他说。 “没什么发现吧?我跟你说过,没有用的——” “正好相反。这些人之中;至少有两个人的话发人深省”“哪两个?他们说了什么话?” 白罗激动地对我说,我应该把我的笔记再读一次。 “你自己就自然会看出来——现在要做的事是再找一些邻居谈谈。” “没有了”“一定还有的。一定有人看见什么的。若有人不知除非已英为,这是定理。” “它是定理,但在这桩案子里不是。我另外有消息给你。 又有人被谋杀了。” “真的?这么快?有意思,告诉我。” 我告诉了他。他问了我许多问题,直到他掌握了每个细节。此外,我也把交给哈卡斯特的那张明信片的事说给他听。 “记住——四,一,三——或者是四点十三,”他重复道,“是的——是同一个模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罗闭起眼睛。 “那张明信片唯一缺少的一样东西是——沾着血的指纹。” 我不解地望着他。 “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渐渐明朗起来了——凶手是逃不掉的。” “谁是凶手?” 白罗狡黠地没有回答。 “当你出国时,你允许我做一些调查吗?” “譬如说什么?” “明天我将叫李蒙小姐写信给我的一位老朋友,恩德比先生。此外我要她到索美塞特去查一宗婚姻记录,并为我打几通海外电报。” “我想这不大妥当把,”我反对道,“你这样做可不只是坐着想而已。” “这正是我正在做的,李蒙小姐所做的,只是证实我已获得的答案而已。我不是在寻求消息,而是在求证。” “我不相信,白罗!你在装腔作势。啊,没有人知道死者是谁——” “我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并不重要,如果你能明白,我知道的不是他叫什么,而是他是何人。” “勒索者?” 白罗闭上眼睛。 “私家侦探产白罗张开双眼。 “我跟你引一段话,如我上次所做的,只说这一段,其他的都不说。” 他以最严肃的表情讲道: “奇妙;奇妙,真奇妙——老远来送死。” 第二十一章 哈卡斯特探长瞧着桌子上的日历,九月二十日,已经过了十天。案情的进展不如他所预期的那般顺利。因为从开始便一直胶着在最初的困难上:死者的身分仍旧是个谜。料不到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还多,一切的努力似乎皆徒劳无功。化验室检验衣服的结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帮助,找不出任何线索。死者所穿的衣服质料甚佳,是出口货,虽然不很新但保管得很好。牙医帮不上忙,洗衣店也帮不上忙。死者依然是一团谜,可是哈卡斯特却不作如此想,他绝不是“一团谜’,只是尚未被认出来罢了,这种事一向如此。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想起报上登出“谁认识这个人”的照片之后,电话和信函纷纷涌进,自以为认识这个人的竟然如此多,叫他不禁愕然。许多做女儿的都满怀希望;以为这人就是她们多年不见的父亲。有位九十高龄的老妇,确信照片上的人就是三十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更多的妻子,指认这人便是她们失踪的丈夫;做姊妹的就没这般焦急地更指认兄弟。也许,做姊妹的人比较没有那般怀着强烈的希望。 但是今天,哈卡斯特似乎觉得较有一点希望的样子,他再次看看桌上的信。麦琳娜-里瓦。他很小喜欢这教名。他想,明理的人是不会把孩子取名麦琳娜的。无疑地,那是这位女士自己取的一个喜爱的名字。但是他喜欢这封信的感觉,既不滥情亦无过度自信。写信的人只是在信上说,这个人也许是她的丈夫,她有七年没和他见过面了。今早她要亲自来局里一趟,哈卡斯特摁了对讲机的讯号,克雷警住进来。 “那位里瓦太太还没到吗?” “刚来,”克雷说,“我正要进来告诉你。” “她长得什么样子?” “有一点戏剧化,”克雷说,想了一会他又说;“浓妆—— 但打扮得并不好。大体上来讲,蛮可靠的样子。” “她有没有看起来难过的样子?” “没有。看不出来。” “好吧,”哈卡斯特说,“请她进来。” 克雷退下,又返回,依例宣称。“长官,里瓦太太来了。” 探长起身,和她握手。大约五十出头的人,他判断,然而实际上应该没有这么大——大概三十多岁的年龄吧。因为化妆得很随便,再加上近看,使得她看起来比五十岁还老。原来黑色的头发染成了红褐色,没有戴帽,中等身材,身穿白色衬衫、黑外套和黑裙,携一只格子呢大皮包。手上戴着指环,腕上佩着一两个手镯。大体而言,根据他的经验,她是个好人,不会吹毛求疵,容易相处,为人慷慨,心地也许还不错。可靠?这就不知道。反正,这种事他是个想依赖的,而且也依赖不起。 “非常高兴看到你,里瓦太太;”他说,“很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我不敢说一定有把握,”她略带歉意地说,“但是看起来确实像哈雷,非常的像。当然我心里也有作不是的准备,果真如此,希望不会因此让你觉得浪费了时间。” 她对此似乎相当在意。 “请千万不要这样想。”探长说,“这件案子,我们非常需要别人的帮忙。” “嗯,我明白,希望我能确定。你知道,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请先告诉我几件事情好吗?你最后一次见你先生是在何时?” “我一直想找出确切的答案,”里瓦太太说,“-,记忆一牵涉到时间,想起来就让人害怕。我在信里说过大约是十年前,其实不止。你不知道吧,我想近乎十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她又加了一句:“人总是把它想得少些,以为如此自己就年轻了。你说是不是对?” “我想大概是吧,”探长说,“总之,你认为大概有十五年啦?你们是何时结婚的?” “是在分离前三年。”里瓦太太说。 “那么,你住在哪里呢?”,“在沙弗克一个西普敦波尹斯的地方,不错的一个小镇。 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小镇。” “你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 “保险业务员,至少——”她顿了一下说,“他是那么区我说的。” 探长的眼睛一亮。 “你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呃,这个,……不是如此,只是从那时候起,我想他说的也许不是真的吧。男人说这种话易如反掌,不是吗了”“在某些情况下确是如此。” “我的意思是说,它给男人作为经常离家的好借口。” “你的先生经常不在家吗?里瓦太太,”“是的,起先我一直没去想它——” “后来呢?” 她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说:“不要谈了好吗?要是那人并非哈雷……” 他怀疑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也许是激动把?他没有把握。 “我能了解,”他说,“我们现在走吧”他起身,伴着她走到外面等待的车子。当她来到他们要来的地方时,她和他带来过的其他人一样紧张,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不要紧的。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只要一两分钟就好。” 尸柜被拉了出来,管理员掀开被单。她站立着,俯视良久。呼吸加快。她轻轻吐了一声,而后突然扭过头,说;“是哈雷,没错。、他老了许多”看起来不一样……但那是哈雷。” 探长向管理员点了点头,然后手扶着她的臂膀,走出外面,重返警局。他没有开口,任她自己度过难关。当他们回到他的办公室之后,立即有个警察端进茶盘。 “喏,里瓦太太,喝杯茶吧,等你振作一些,我们再谈。” “谢谢。” 她加糖入茶,加了许多,然后一口呷下。 “好多啦,”她说,“我并非十分在意那个,只是——只是那个令人觉得有点难过,是不是?” “你肯定这个人就是你先生?” “我敢肯定。当然,他比以前看了许多,但是并无改变多少。他一向看起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体面的样子。” 是的,哈卡斯特想,描述得甚佳。体面。说不定,哈雷其实并非像他外表那般体面入流。有些人确实如此,往往因为不错的外表使他们得以达到某些特别的目的。 里瓦太太说,“他一向对衣服以及一切,非常讲究。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别人很容易上他的当,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什么。” “谁上他的当,里瓦太太?”哈卡斯特温柔的声音,充满了同情。 “女人,”里瓦太太说,“女人。他大半的时间都和女人在一起。” “我明白”“啊,我——我很怀疑。我的意思是说,他认识的女人很多。当然,我对男人是有所了解的。我猜想经常有个女人和他一起,但是这种事问男人是没有用的,他们只会跟你撒谎而且。我当时不以为——我真的不以为他是认真的。”。 “他是认真的吗?” 她点点头。 “你如何发现的?” 她耸耸肩。““有一天他出外旅行回来。他说,到新堡去。总之。他回来了,说他得赶紧设法脱身。他说游戏结束了。有些女人曾经给他惹来麻烦。他说,一这回是位女教师,也许事情闹坏了。 我当时间了他一些问题,他都坦然地告诉我,也许他以为我知道的比他所想的还多。你知道,女人很容易上他的当,正如我一样,他给她一只戒指,然后订婚——然后他会说他想替她们投资做生意,她们通常很容易便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他对你也玩了同样的手法吧?” “不瞒你说,是的,只是我没有给他任何东西。” “为什么没有?。难道你那时候就不信任他了?” “嗯,我不是那种随便就相信人的人。你知道,我曾经有过一点经验,我了解男人黑暗的一面,总之,我不要他拿我的钱去为我投资,我有钱我自会投资。永远不要把钱随便交给他人,钱才是你的!当大傻瓜的女人,我看得可多了。” “他在何时要你出钱投资?在你结婚之前或结婚之后?” “我想他事前曾提过一下,但我没有反应,他立即避开这个话题。之后,我们结婚了,他告诉我,说他达到了绝好的机会,我说‘免谈’。不止因为我不信任他,也因为我听过太多的男人说他们有什么好事,结果不过是诳人罢了。” “你的先生曾经和警察打过交道吗?” “恐怕没有,”里瓦太太说,“女有受骗了,总是不肯宣扬出去的。但是这次显然不同,这个女孩或是妇女,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容易受骗。” “她怀孕了?” “是的”“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吗?” “我想应该有。”她说,“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种人——如他所说的,那是一种生活方式——抑或他原本就是那种少不了女人的人,而且认为女人从他身上获取欢欣就应该付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饱含难过。 哈卡斯特温柔地说;“你喜欢他吧?里瓦太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在某方面把,我真不应该嫁给他……” “你们——对不起——结婚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算是结婚了,”里瓦太太坦白地说,“我们是结婚了,在教堂里举行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使用另外一个姓名,也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叫卡斯特顿,我想那不是他的真名。” “哈雷-卡斯特顿。对不对?” “是的。” “你们结婚后是不是就住在西普敦波尹斯这个地方—— 多久啦?” “我们在那儿住了大约两年。在此之前,我们住在邓卡斯特附近。当他那天回来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并不真的觉得惊讶,我知道他有时候是个坏家伙,我只是不能相信罢了。 因为他是那么一个体面的人。如此的一个君子!” “然后怎样呢?” “他说他得赶紧离开那里,我说他可以走,我乐得离开他多我受不了!”她若有所思地又加了一句,“我拿了十镑给他,那是我屋子里所有的钱_他说他没有钱用……从那时候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或听过他,直到今天,或者说,直到我在报上看见他的照片。”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疤痕?开过刀——或者骨折——诸如此类?” 她摇摇头。 “我想没有。” “他曾经用过寇里这个姓吗?” “寇里?没有,我想没有。总之,就我所知没有。” 哈卡斯特横过桌面送给她那张名片。 “这是在他的口袋里发现的。”他说。 “-,仍然说他是个保险业务员,”他说,“我看他的化名不少。” “你说这十五年来一直没再听说过他?” “他从来没寄过一张圣诞卡给我,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意思,”里瓦太太突然闪出一个幽默说,“总之,我看他也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们分手后不久,我曾经回过那里。想起来那段日子真不是日子,我便会弃了卡斯特顿这个姓,恢复原来的名字麦琳娜-里瓦。” “安琳娜——呃——不是你的真名吧?” 她摇摇头,脸上绽出一朵浅浅的笑容。 “我自己想出来的,很奇特吧,我的真名是弗萝首-嘉普。 我想原来的教名应是弗萝伦丝,但人人都叫我弗萝费或弗梦。拉弗萝首-嘉普,一点也不浪漫,不是吗?” “你现在做什么?仍然在演戏吗?里瓦太太?” “偶然演演,”里瓦太太然后沉默半晌说,“断断续续的。” 哈卡斯特很机伶。 “我到处打零工,”她说,“人家开派对,我帮忙,做一点女主人的工作,诸如此类的事。这种生活还不坏,经常和人群在一起。日子似乎愈来愈不好混了。” “从你们分手后,你便没再和哈雷-卡斯特顿有任何联系——也没听人说起他?” “没有、我以为他到国外去了——或是已经死了。” “另有一件我可以问你的事是,你可想得出哈雷-卡斯特顿为何跑到这附近来?” “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根本不晓得他这几年来在做什么”“可不可能他一直在做骗人的保险生意——这一类的事?” “我实在不知道,但我想不大可能,我的意思是说,哈雷一向是个非常小心的人,他不会者是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尽做等人斥责的事。我想他八成又是和女人搅在一起,惹出了什么乱子。” “里瓦太太,你看这会不会是一种敲诈?”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在某方面可以这么说。也许,那个女人不愿她的过去再被耙出来。我想,他觉得这样做很安全。请注意,我并没说事情一定如此,只是可能罢了。我想他不会逼人太甚,只是吓吓人而且。”她点点头表示肯定。 “女人喜欢他,是不是?” “是的,她们一向很容易上他的当。我想,主要因为他的外表看起来很体面,有身分。能够征服这种人,令她们觉得骄傲。她们和他在一起,觉得前途安全而美好。这是我所能描述的最真切的一种感觉,我自己也是过来人。”里瓦太太很坦白地又说了出来。 “还有一件小事就没了。”哈卡斯特对属下说,“请把那些钟拿进来好吗?” 钟放在盘子里,用布盖着。哈卡斯特撤掉布巾,让里瓦太太瞧个仔细。里瓦太太看得很有兴趣,不断地点头赞许。 “好漂亮啊!我喜欢这个。”她摸摸镀金的那一只。 “这些时钟你以前看过吗?对你有何意义?” “没有。她们和我有关系吗?” “你想得起你先生和‘罗丝玛莉’这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吗?” “罗丝玛莉?让我想想看。以前有个红发女人——不,她的名字叫萝沙莉,我恐怕想不起有谁叫这个名字。也许有,但我不知道,哈雷一向把他的事守得很紧。” “如果你看见一只钟,针臂指向四点十三分——”哈卡斯特停了下来。” 里瓦太太高兴地咯咯轻笑。 “我一定想到下午茶的时间快到了。” 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 “啊,里瓦太太,”他说,“非常谢谢你。如我告诉过你的,侦讯会将于后天举行,你不介意出庭作证吧?” “不,不,没问题的。我只要说他是谁就好了,是不是? 不必说出其他的事吧?我不必扯起他的生活方式——任何诸如此类的事?” “目前尚无此需要。你只要有答说,这个人,哈雷-卡斯特顿,就是你曾经嫁给他的那个人,正确的日期可以在证婚厅查出来。我们在何处结婚的?还记得吗?” “一个叫唐布鲁克的地方——教堂的名字,我想是圣米迦勒。但愿不会是超过二十年的时间,那会使我觉得我的一脚已经踏入了坟墓。”里瓦太太说。 她站起身,伸出手,哈卡斯特说再见。他返回自己的座位,以铅笔敲打着桌子,突然克雷曾住进来。 “收获满意把?”他问道。 “大概是吧,”探长说,“名叫哈雷-卡斯特顿——可能是个假名,等着瞧,看我们能找出这个家伙的什么来。看情形恐怕不止一个女人蓄意要对他报复。” “看起来是那么一个可敬的人。”克雷说。 “这个恐怕是他最大的本钱。”哈卡斯特说。 他再度思考着那只写有“rosemary”的钟。纪念物? 第二十二章 “你回来啦。”赫邱里-白罗说。 他拿了一张书签,小心地夹在书里头。这一次,他的肘边摆着的是一杯热巧克力。白罗实在真会喝东西。但这次他没有招呼我一起喝。 “你好吗?”我问。 “很吵,吵死人。这一层楼在整修,敲敲打打的。” “他们不会改进吗?”--?/p>“会吧,我想——但是我实在烦极,把我的一切都弄紊乱了。还有油漆味!”他愤怒地看着我。 然后他挥挥手,挥掉这些烦恼,问道:“成功了没有?” 我缓缓地说;“我不知道。” “啊——就是这回事。”-“我发现了他们要我发现的,但我没找到那个人。我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情报?或是一具尸体?” “说起尸体,我读了克罗町这次延期侦讯会的报导,说那案子是由一人或数名未知者的蓄意谋杀。死者的姓名终于查出来了。” 我点点头。 “哈雷-卡斯特顿,什么人都可能是吧。” “是他的妻子认出来的,你去过克罗町了?” “还没有。我打算明天去。” “还没有哪。我仍然有任务在身,我的任务在那儿——” 我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出国这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大清楚——只知道认尸的一些事实而已,你对此看法如何?” 白罗耸耸肩。 “等着瞧吧。” “是的——警方蛮有一手的嘛。” “做妻子的功劳。” “麦琳娜-里瓦太太!不错的名字!” “它使我想起了什么着,”白罗说,“让我想想那是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但我无法帮助他。我了解白罗,这名字一定教他想起了什么。 “我去拜访一个朋友——在乡下的房子,“白罗努力思索着,而后摇摇头说,“不——那件事太久了。” “等我下次回到伦敦之后,我会将从哈卡斯特那里所得知的有关安琳娜-里瓦太太的一切都告诉你。”我答应他说。 白罗挥挥手;“那倒不必。”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不要人家说,你都已经知道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对她没有兴趣。” “你没有兴趣——为什么?我不明白。”我摇摇头。 “办事情一定要集中要点,你不如告诉我伊娜——那个死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电话亭内的女孩的事。”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对这女孩一无所知。” “那么,你所知道的,”白萝责难地说,“或你所能告诉我的,就是你在打字社里看见的鞋跟撞到铁栏栅而折断的可怜人就是这个女孩——”他话没说完,突然问道:“那铁栏栅在哪里?” “说真的,白罗,我怎会知道?” “如果你当时间了,你就会知道。倘若你不懂得提出适当的问题,如何搜集情报?” “但是鞋跟在哪里折断与事何干?” “也许无关。但话说回来,我们应当知道那女孩确实到过哪个地方——或者那地方发生什么事。” “你扯得太勉强了。不过,我知道是离办公室不远的地方,因为她是这么说,她还说她买了圆面包,穿着丝袜一拐一拐地走回办公室,最后她说这样子如何回家呢?” “啊,那么她怎么回家的??由罗满杯兴趣地说。 我瞪着他。 “我不晓得。” “啊——你从来没问对过问题!结果重要的事你都不知道。” “你最好自己跑一趟克罗町,自己问。”我真的生气了。 “哦,目前没办法。下周将有次最有意思的作家原稿人拍卖。” “你仍然没放弃你的嗜好?” “啊,说的是。”他两眼一亮接着说,“有约翰-狄更生-卡尔,他偶尔自称卡特。逖更生的作品——” 在他还没继续下去之前,我匆匆逃离,赶着去一个重要的约会。我没有心情听他数说过去的侦探小说大师。 我坐在哈卡斯特家的门阶上,心情沉郁,等他回来时,我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哈罗,柯林?是你吗?你又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了。” “我正在气头上呢。” “你在我家门阶上坐多久啦?” “哦,大概有半个钟头。” “抱歉你没办法进我房子。” “要进入你房子还不容易!”我生气地说,“你可知道我们所受的训练。” “那你为何不进去?” “我不想让你难堪,”我解释道,“探长的家让人轻易地便进去了,传出去总是丢脸的事。” 哈卡斯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请进来,”他说,“不要胡扯了。” 他领先进入客室,并且准备着饮料。 “何时回来的呢?” 我说没多久,然后我们各自拿着饮料坐下来。 “案情终于有了进展,”哈卡斯特说,“死者的身分已经认出来了。” “我知道,我读过报纸-哈雷-卡斯特顿是何许人?”。/p>“这个人外表体面,专靠骗婚为生,或是诳人订婚。那些女人看他颇具财经知识;再加上原本对他一片倾心,都把积蓄交给了他,然后不久,他便溜之大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我一边说着,脑海里一边回忆。 “那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从来没有人告过他?” “没有——我们调查过了,然而情报搜集不易。他经常化名。虽然苏格兰场的人知道,哈雷-卡斯特顿、雷蒙-巴拉尔、劳伦斯-达顿、罗杰-拜伦,都是同一个人,只是苦无证明。你知道,那些女人不愿说。她们宁愿损失金钱。这个人真是善于变名,到处收获,手法永远不变,但是狡猾非常。 譬如说,罗杰-拜伦在南角1消失了,但是一个叫劳伦斯-达顿的便在新堡2开始作业。他装作害羞拍照——以避那些女人将他拍照。他这样子已经好久了,有十五或二十年,大约在那时候,他似乎真的消失了。有人谣传他已经过世,也有人说他出国。” “总之,直到他死在佩玛-小姐客厅的地毯上,人们一直没听过他的消息,是不是?”我说。 “正是如此。” “而他的死亡有许多可能。” “当然”“女人被骗了,永远也忘不掉吧?” “你知道,是有这种事的。有的女人甚至记了一辈子。” “而如果这个女人后来眼睛又失明了——旧仇米泯又添新恨?” “那只是臆测而已。一切尚待证明。” “他的太太长得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的……麦琳娜-里瓦?很美的名字!不可能是她的吧。” “她的真名叫弗萝茜-嘉普。这一个是她自己杜撰的,比较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她是做什么的?妓女?” “不是专业的。” “这种人宛转地说,以前我们叫做‘不贞的淑女’吧?” “我觉得她本性不坏,对朋友还讲义气。自称为‘过气票友’,偶然替人做点‘女主人’的工作,蛮可爱的人。” “可靠吗?” “十足可信。她的辨认非常肯定,毫无犹豫。” “那太好啦。” “是的。我本来开始感到绝望了。你看到我桌上寻找丈夫的妻子堆积如山!我现在有个感触,能认识自己丈夫的女人才是聪明的女人。还有,我告诉你,我看里瓦太太对她先生的了解比她说出来的还多。” “她本人曾经涉及过犯罪事件吗?” “没有记录。我想也许有过,也许目前还有几个问题,朋友。个是什么严重的——只是冶荡,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些时钟呢?” “对她没有什么意义。我想她说的是实话。我们曾经追查镀金的那只和德勒斯登的磁钟追到波特贝洛市场。没有什么用!你知道那地方在礼拜六是什么样子。摊子的老板说,大概是卖给一个美国妇人——但我看那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波特贝洛市场随处都是美国来的观光客。他的妻子说是一个男人买去的,但记不得那人的长相。银钟则是来自波茅斯3的一位银匠。一个身材高人的女士买来送给她小女孩当礼物的! 她只记得那女上戴着一顶绿帽子。” “第四只钟呢?掉了的那一只?” “没话说。”哈卡斯特说。 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识—— 1英格兰东南部泰晤土河口的一个城市。 2英格兰北的一个城市。 3英格兰南部一个城市 第二十三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我投宿的旅馆是破旧的,就在警察局附近。他们卖有一种烧烤食品,而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只有这一样菜,还有,当然价钱便宜。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说我需要一位速记打字小姐,速记我的信并重打一份商业合同。我的姓名是道格拉斯-威瑞比,住在卡兰敦旅馆(愈是简陋的旅馆名字愈是耀眼)。雪拉-威伯小姐有空吗?我有个朋友说她很有效率。 我运气不错。雪拉能够立即过来,但她十二点有约。我说我能让她在十二点钟之前把工作做完,因为我自己也有一个约会。 “道格拉斯-威瑞比先生听你吩咐。”我说。 “电话是你打的?” “是的”“你不能做这种事。”她看起来很愤慨。 “为什么不能?我打算向加文狄希社付费的。我将你宝贵且昂贵的时间用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而非让你记述令人厌烦的书函,这跟她们有何关系?来吧,让我们找个安宁的环境喝杯清静的咖啡。” 金凤花咖啡屋凭它那强烈耀眼的黄,真是各副其实的“金凤花”、无论是桌围、椅垫、一杯子和碟子,都是清一色的淡黄。 我点了两份咖啡和圆饼。 女侍走后,我们隔着桌子对视。 “好吗?雪拉”“什么意思——我好吗?” 她的眼睛下有两片黑圈,看起来紫胜于蓝。 “你这一阵子吃了不少的苦吧?” “是的——不——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走了。” “是的,但我回来了。”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她的眼睛垂视下来。 “我怕他。”她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那是好长的一段时间。” “你怕谁?” “你的那个朋友——那个探长。他以为……他以为我杀了那个人,也杀死了伊娜……” “噢,他就是那种样子,”我向她打气地说,“他办起案子,仿佛每个人都是嫌疑犯一样。” “不,柯林。不是那样子的、你想说些话使我打起精神,没有用的。从一开始,他便认定我和命案有瓜葛。” “好女孩,并无对你不利的证据啊!只是因为那天你在场,因为有人设计……” 她打断我的话。 “他认为是我自己设计的。他认为这一切是一个捏造的故事。他认为伊娜一定知道了什么。他以为伊娜认出是我在电话中假借佩玛-小姐的声音。” “那是你的声音吗?”我问。 “不,当然个是。我没打那电话。我一直是跟你这样说的。” “听着,雪拉,”我说,“不论你对别人怎么说,你都要跟我说实话。” “那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不,我相信。那天你也许自己也不知何故打了那通电话。 也许有人要你这么做,告诉你说这是开玩笑,后来你吓着了,你既然已经说谎,只有继续说下去。是不是这样子?” “不,不,不!我到底要对你说多少次?” “这个没关系,雪拉,只是有些事你一直没告诉我。我要你信任我。如果哈卡斯特握有一些对你不利的事实,某些他没有对我提起的——” 她再度打断我的话。 “你期望他什么都告诉你?” “呃,他没有理由不告诉我。我们所干的几乎是相同的行业。” 就在这时候,女侍端上咖啡和圆饼。咖啡的味道谈得仿佛最近流行的貂皮衣的色泽。 “我不知道你和警察有何关系。”雪拉一边说,一边慢慢搅动杯里的咖啡。 “我不是警察,我干的完全是不一样的另一行。我要说的是,如果狄克知道你的事而不告诉我的话,一定有其特殊的理由。那是因为他认为我对你有兴趣。啊,我是对你有兴趣,而且不止于此。我是‘为’你,雪拉,不论你做了什么事。那天你从屋子里冲出来。吓得要死。你真的给吓着了。你不是装的,你那样子绝对无法装出来。” “我是吓着了!我真的吓死了。” “你是不是只因为发现尸体而吓着了?还是因为别的事?” “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 我攒足勇气。 “你为什么要偷走那只铸有‘rosemary’字样的钟?” “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偷它?” “我在问你为什么。” “我从未碰过它。” “你后来又回到屋里,因为你说把手套给忘了。那天你并未戴手套啊。九月的好天气。我从未见你戴过手套。你那时候回到屋里;偷走了那只钟。不要想瞒我。是你拿的,是不是?” 她沉默半晌,捣碎了盘子里的圆饼。 “好吧,”她以几乎耳语的声音悄悄地说;“好吧,是我偷的。我拿起来后立即放在手提袋里,然后再走出去。 “你为何耍那么做?” “因为我的名字——‘rosemary’——那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叫‘rosemary’,不是雪拉?” “两者都是。” “就只因为这个?因为钟上的字和你的名字一样?” 她听到我并不相信,但仍然坚持。 “我跟你说过,我吓着了。” 我瞪着她。雪拉是“我的”女孩——我要的女孩——教终身梦想的女孩。但我不能欺骗自己。雪拉撒谎。而且恐怕要永远成为一个说谎的人。那是她求生存的方法——口齿伶俐,直接而容易地否认。那是孩子的武器——而她恐怕永远也甩脱不掉。如果我要雪拉,我便得接受她的一切——眼前我下定决心攻击。只有这个方法。 “那是你的时钟,是不是?”我说,“它是属于你的?” 她喘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 “告诉我吧。” 故事慌慌张张地崩塌了下来。这只钟差不多跟她跟了一辈子。她在六岁之前一直用的是罗丝玛莉这个名字——但她厌憎它,坚持人家叫她雪拉……近来这只钟很是不顺。她把它带着,想拿到打字社附近的一家钟表店去修理,但给弄丢了—— 也许是在公车上,或是中午吃三明治的牛奶铺。 “这事发生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命案之前多久?” 她想,大概一星期。她并不觉得十分懊恼,因为这只钟实在是老了,走起来并不准。真该买只新的。 “起先我并没有去注意,”她说,“当我走进客厅里,我并没有注意到。而后我发现了尸体。我浑身瘫痪。我在摸过他后站起身来,愕在那儿,而我的钟在靠近壁炉的一张桌上正面对着我——我的钟——我的手上又是沾着血——然后她走进来了,我吓得忘掉了一切。因为她就要踩到了他。而—— 于是——我便猝然惊叫。夺门而逃——当时我只想到这个。” 我点点头。 “后来呢?” “我开始想。她说她没有打电话找我,那么会是谁呢?是谁把我骗到那里,并把我的钟摆在那儿?我——我便说我掉了手套——然后把它塞进我的皮包里。我想我——真笨。” “你所做的再也没有比这更傻了,”我告诉她说,“在某些方面。雪拉,你实在一点道理也没有。” _“但是有人要陷害我。那张明信片。一定是知道我偷走了钟的人寄来的。明信片上——那栋建筑物。如果我父亲是个犯人。 “你对你父母的了解有多少?”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因为发生意外而丧生。这是我姑妈告诉我的,她一直跟我这样说。但她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他们的事(从来没有。有时候,我问过她一两次。两次所说的都不一样。所以我知道,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所以。我想我父亲也许犯过罪——甚而是个杀人犯。或者,犯罪的人是我母亲。如果别人对你谈起你的双亲,徐非有什么特别的理占——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不要你知道,否则不会说你的双亲死了,或者不愿告诉你他们的事。” “这一切都只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也许事情很简单,你只是个私生子而且。” “这点我也想过,人们有时候把这种事瞒着孩子,不让他们知道,实在愚蠢之极。其实不如把事实公开,反而要好得多。时代不同了,这种事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整个问题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为何给我取名罗丝玛莉?它并个是家族的名字。它是缅怀或记忆的意思,不是吗?” “它可能是个好的意思。”我指明道。 “是的,可能……但我不觉得如此。总之,自从那天探长问了我一些问题之后,我开始想,为何有人要设计我到那里? 教我到那里碰上一个死人?或者是那已死的人要我到那里和他相见?难道,他是——我的父亲,他要我为他做什么事?于是,来了一个人将他杀死了。或者,从一开始那个人便处心积虑要陷害我为凶手?噢,我方寸已失,我好害怕。总之,不知何故,事情总是对着我来。把我骗到那儿,一个死人,钟上有我的名字——罗丝玛莉——然而钟本来不在那里。我心里惶恐,所以做出了你所说的笨事。” 我对着她摇摇头。 “你读了太多的恐怖侦探小说,或者是说这类作品打字打得太多。”我责备她说,“伊娜?你知道她的心事有什么事吗? 她每天和你在办公室见面,为何却又跑到你家要和你说话?” “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不可能以为我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的。” “会不会她偶尔听到了什么,而产生了误会?” “没有的,我告诉你,没有的!” 我心里怀疑。我禁不往怀疑……甚至就在这一刻,我不相信雪拉是在说实话。 “你有没有敌人?怀恨的年轻人,嫉妒的女孩子,或是某个心理不太平衡而有可能找你麻烦的人?” 我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没什么信心。 “当然没有。” 事情就是这样。即使现在我对于那只钟也不确然。这故事可真玄。四点十三分,这数字有什么意义呢?明信片上除了这数字,还写着“记住”两个字,为什么呢?除非它们对发信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叹了一声,付清帐,起身。 “不要担心。”我说。(那是英语或者任何其他语言里最愚昧的话。)“柯林-蓝姆私人服务社将尽职到底。你会没事的,我们将会结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如果就此打住,让那浪漫作为休止符,一定要好多了,然而我实在压抑不下柯林-蓝姆的好奇,于是添加了一句;“那只钟你到底如何处理了,藏在抽屉里?”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我把它扔进了隔壁的垃圾箱。” 我听了不禁讶然。干净俐落!真亏她想得出来。也许,我低估了雪拉。 第二十四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雪拉走了之后,我过街回到卡兰敦旅馆,收拾好行李袋,交给侍者。这种旅馆尤其在意你是否在中午之前退房。 然后我便出发了。我的路线经过警察局,我踌躇了片刻之后才进去。我告诉他们我要找哈卡斯特。他在。我看见他眉头紧锁,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封信。 “我今晚又要走了,狄克,”我说,“回伦敦去。” 他抬头看我,若有所思。 “我给你一个劝告如何?” “不要。”我立即回答。 他没有理睬。人若要给人家劝告,都是如此的。 “你应该离开——离得远远的——如果你知道什么对你最好。” “没有人可以替别人判断什么对他是最好的。” “我怀疑。” “我要告诉你,狄克。等我了给目前这项任务,我便要辞职。至少——我想如此。”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像个维多利亚时代老式的牧师。我太多疑了。” “你太急躁了。” 我不太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我问他为何看起来这般烦恼。 “你读读看。”他把那封信送给我。 亲爱的先生: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情。你问过我,我的先生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没有,我说没有。我弄错了。事实上,他的左耳后方有个疤痕。似前我们养的一条狗向他扑去,他被剃刀刮到,缝了几针,因为伤口不算大,后来便把它忘记了。 顺颂祺安 麦琳娜-里瓦 “她的字蛮漂亮的,”我说,“虽然我不喜欢紫色的墨水。 死者身上有疤吗?” “他是有个疤痕,就在她所说的地方。” “她认尸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吗?” 哈卡斯特摇摇头。 “给耳朵盖住了。必得把耳朵向前掀才看得到。” “那就好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加强证据。你怎么啦?” 哈卡斯特哀伤地说,这件案子可是邪得很!他要我去看看我在伦敦的那个法国或比利时朋友。 “也许吧。为什么呢?” “我曾经向局长提起他,局长说他还记得这个人——导游小姐那桩谋杀案。如果他肯来一趟的话,我非常热诚地欢迎他。” “恐怕不行,”我说,“这个人不轻易行动。” 当我摁着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门铃时,时间是十二点十五分。赖姆塞太太来开门。她几乎没抬头看我。 “什么事?”她说。 “我能和你谈一下吗?大约十天前我来过这里。你大概忘了。” 这时她才拾起眼睑把我看个仔细。双眉微蹙。 “你是——你是和探长一起来的那位吧?” “对的,赖姆塞太太。我能进来吗?” “你要进来就进来吧,你是警察。” 她领前进入客厅,唐突地面对着我坐下来。从前她的声音有点尖酸,今天的样子却是以前我没发觉的无精打采。 我说;“今天好像很静……你的孩子回学校去了吧?” “是的,整个都不一样了。”她继续说,“我猜你是要问些有关最近的凶案的事?那个女孩被人杀死在电话亭里。” “不,不然。我并非真正在警察局工作。” 她的样子有点惊愕。 “我原以为你是蓝姆警佐,不是吗?” “我是叫蓝姆,不错,只是我服务于另一个部门。” 赖姆塞太太脸上的倦怠一扫而光。她直直地逼视着我。 “-,”她说,“那么,有什么事吗?” “你先生还在国外?” “是的。” “他去好久了吧,赖姆塞太太,是不是?而且去很远的地方?” “你知道了什么?” “嗯,他到铁幕里去了吧?” 点不错”“他去前你知道吗?” “隐隐约约地知道。”她停了一下再说,“你要我到那里与他会合。” “这件事他是不是想了很久?” “我想是。最近才告诉了我。” “你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吧?” “以前我是同意的,但你们须了解那已经——你查得蛮彻底,不是吗?” “你也许能够提供一些消息给我们,对我们将一定有很大的帮助。”我说。 她摇摇头。 “不;我做不到。我不是说我不愿意、你知道,他从来不曾跟我讲明任何事情。我不想知道。对于这一切,我已感到厌倦!当麦可告诉我他要离开这个国家,到莫斯科去,永远不再回来时,我一点也不觉惊讶。于是,我必须决定我要的是什么。” “于是你决定,你对你先生的企图并不十分赞同?” “不,我不愿这样说!我的看法完全是个人的。我相信事情最后终必和女人有关系,除非我是十足的狂热者。而女人可能是这种样子,但我不是。我一向只是个温和的左翼。” “你的先生和赖金案有牵连吧?”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有。他从来不曾对我提起这件事…… 她突然精神抖擞地看着我。 “我们最好把事情讲明白,蓝姆先生,或是披羊皮的狼先生,不管你是谁,我深爱我的丈夫。也许我应该跟他一起到莫斯科去,无论我是杏赞同他的政治立场。他要我把孩子一齐带去,我不要!事情就这么简单,所以我便留下来和孩子在一起。我不知道将来是否还能和麦可见面。他必须选择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我也必须选择我自己的。但有一件事会是十分肯定的。在他和我谈过这件事之后。我决定让孩子生长在他们的国家里。他们是英国人。我希望他们做个平凡的英国孩子。 “我了解。” “我想就是这一些。”赖姆塞太太说着站起来。 她的态度突然坚决许多。 “那一定是个艰难的抉择,”我轻柔地说,“我为你觉得难过。” “我也是。”也许我声音里真正的同情传达给了她,她淡淡地一笑。 “也许你真的是……我想你们干这行的,必须挖进人的皮肤底下,知道他们的感觉和想法。这件事于我确实是个打击所幸我已度过最坏的——如今,我们须有所计划,做什么,到何处,留在此地抑或搬往他处。他将得找个工作。我曾经做过秘书工作,也许我要去上课,把速记和打字温习一下。” “嗯,不要到加文狄希社工作。”我说。 “为什么”“在那里上班的女孩似乎坏运连连。” “如果你以为我对那事有所知,你就错了。我不知道。” 我祝她好运后。便离开了,什么收获也没有,其实本来也没这打算。然而松散的蝇头总得把它打个结。 走出铁栅门时,我几乎撞上马克诺顿太太,她正拎着一个购物装,步履摇晃不足。 “让我来。”我说着把它接过来。起先她想把它攫回去,后来头向前倾,偷偷看了我一眼,才把手放开。 “你是警察局的那个年轻人,”她说,“起初我没认出是你。” 我拎着购物袋来到她家门前,她在我旁边摇摇欲坠。袋子出乎意料之外地重,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好几磅的马铃薯? “不要按铃,”她说,一各门没有锁。” 威尔布朗姆胡同的人家,大门似乎都不上锁。 “事情办得如何?”她和我闲谈时间起,“他在世的时候似乎结了好多婚。” 我不知道她在说谁。 “谁啊?——我这一阵子不在。”我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是在跟踪某人吧。我是说里瓦太太。我听过侦讯会。一个容貌平凡的女人。我得说她对她丈夫的死似乎并不十分难过。” “她有十五年没见过他的面。”我解释说。 “客格斯和我结婚有二十年。”她叹了口气说,“好久啦。 如今他不再教书。尽搞园艺……人要知道忍受自己实在不容易。” 就在这时候,马克诺顿先生手里拿着圆-,从屋角转出来。 “哦,亲爱的,你回来了。来,东西我来拿——” “就放在厨房里。”马克诺顿太太突然扭过身——以肘轻触我,“只是一些玉蜀黍片、蛋和一个西瓜。”她笑着跟她丈夫说。 我把袋子搁在厨房的桌子上。叮当一声。 什么玉蜀黍片!间谍的本能摆住了我。在一张胶布的掩盖下是三瓶威士忌。 我明白了为何马克诺顿太太有时候那么爱唠叨,有时候步履不稳。也许因此马克诺顿才辞去讲座。 对于邻居而言,此时还是清晨。当我沿着威尔布朗姆向阿尔巴尼路走去时,遇到了布兰德先生。布兰德先生看起来精神不错。他一眼便认出了我…… “你好?案子调查得如何?死者的身分认出来了吧。生前对他妻子似乎很不好。哦,对不起,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避开正面说我是从伦敦来的。 “原来苏格兰场也有兴趣?” “嗯——”我不置可否地回答。 “我明白,不能向外人道的。然而,侦讯会你并没有参加。” 我说到国外去了。 “我就知道,哈,’孩子,我就知道!”他向我眨眨眼。 “你去过巴里欢乐区啦?”我也向他眨眨眼。 “但愿去过。没有;只到过一天旅程的布伦。1”他用肘刺入我的胁下。(一如马克诺顿太太一样!) “我没带太太去。和一个金发女郎配对组团出去,真刺、1法国北部的一个海港激。” “因公出国?”我说。我俩纵声大笑。 他走向六十一号,我则继续向阿尔巴尼路走去。 我对自己并不觉得满意。诚如白罗所说的,邻居们所知道的应该更多才是。竟然没有半个人目睹过什么,实在太奇怪了!也许哈卡斯特没有问对问题。但我能问得更好吗?当我转入阿尔巴尼路之后,我在心里拟了一些问题,大概如下: 寇里(卡斯特顿)先生被下了麻药——何时? 同上被杀——何处? 寇里(卡斯特顿)先生被移到十九号——如何? 一定有人看见什么!——谁看见? 同上——看见什么? 我再次向左转。现在,我走在威尔布朗姆胡同了,正如九月九日那一天。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佩玛-小姐?按门铃,然后说——嗯,我该说什么? 拜访华特豪斯小姐?但我能对她说什么? 也许,黑姆太太?对于她,要说什么比较没有关系,她根本没在听,但她出口随便,风马牛不相及,反而也许能得到什么。 我一边走着,一边像从前一样,注意着号码。寇里先生生前来到这里,是否也是这样找着门牌号码,直到找到他们要拜访的那一家? 威尔布朗姆胡同从未让人感到如此重要。我发觉自己几乎以维多利亚时代的口气想要喊道:“噢,但愿这些石头会说话!”这是当时人们很喜欢的一句话,今日似乎不然。但是石头不会张口,砖头灰泥也不会。威尔布朗姆胡同依然寂静如昔。古老、遥远、寒酸,闭口无言,仿佛很不赞同我这个徘徊者,连买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街上几乎没有人,一两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还有两个提着购物袋的妇人。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此时已经是,或搂近英国传统所认可的不可侵犯的时间:午餐。有一两户人家,从拉开窗帘的窗户看进去,可以看见一些人围坐在餐桌旁,但即使那个也极其稀少。大部分在家的人,因循六十年代的习惯,都在“现代的”厨房里进餐。 我心里想,这真是一个谋杀的好时间。凶手是不是也这样想过呢?这也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终于,我来到了十九号。 像个痴人一样,我伫立着,瞪视。此刻,视野之内,不见一个人。“不见半个邻居。”我黯然说道。 我觉得肩头一阵剧痛。我错了。有个“邻居”就在这儿,只是这个邻居不会说话。我依靠着二十号的门柱,以前见过的那只大橘色猫正蹲坐在门柱上。我弯下腰和它说话,我先移开它的脚爪。 “可惜猫不会说话。” 橘色猫张开口,有韵律地咪咪叫。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你正和我一样,也会说话。只是你说的话和我不一样。那天你就坐在这里吗?你看见谁进入或从那房子里出来吗?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乖啊。” 猫对我的一番话似乎不解情。它把身体扭过去,摇摇尾巴。 “对不起,陛下。”我说。 它转过头冷冷地看我一眼。而后开始勤快地舔洗自己来。 什么邻居嘛,我心底觉得难过!无疑地,威尔布朗姆胡同是没有所谓的“邻居”。我所需要的——哈卡斯特所需要的—— 是令人愉快的闲谈,多管闲事,和老太婆的窥伺,她们永远希望看看窗外,看人的”隐私”。问题是这个年头,这种老人渐渐凋零了。他们如今都聚坐在舒适的老人之家,或是挤在医院里,占据着真正急病者所需的床铺。对于罪犯的调查,这是一个严重的挫折。 我看过街对面。为何没有半个邻居的影子呢?“为何那里个是一排整齐的洋房,却是一栋巨大。冷漠的水泥块?一个人口麇集的蜂窝,住满着早出晚归,回来后匆匆刷洗打扮一番又赶着出去约会的工蜂。和那钢筋水泥大楼的无人性相比,对于威尔布朗姆褪色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优雅,我开始有一种亲切感。 我的眼睛突然感到大楼的中央闪过一道亮光。我觉得奇怪,抬头观看。啊,又来了。有扇窗户打开了,有人望着外面,手上举着什么东西,把脸孔遮掉了一点。亮光又问了一下。我把手深入口袋里。我的口袋里一向放着许多东西,也许有用的东西。它们的用处,有时令人惊讶。一点胶带;几样看起来不起眼却能打开各种门锁的工具,一小罐粉末,贴着不相干的标签,以及用来吹它的吹管。还有一两件一般人认不出的设计精巧的小机械。除此,我尚有一具观鸟的望远镜,倍数虽然不很高,但足够派上用场了,我掏出来,举上眼睛。 是一个小孩子。我可以看见她长长的辫子里落在肩头。她有一只着歌剧用的望远镜,正专心地在观察我,因为四月并无别的可看。然而就在那时候,威尔布朗姆胡同出现了另一样干扰物。 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司机开着一辆罗斯劳埃斯老爷车过来了,他看起来颇为威严,但对生命似乎非常嫌恶,脸色严肃地开过我的前面。我发现那小孩子正在追望他。我伫立在那里,想着。 我一向相信,只要肯等待,总会有好运气来敲门的。有时候那时是无法计算,无法料及的,但它就是来了。这会是我的好运气吗?我再次抬头望着那巨大的方块积木,小心地注意那扇窗户的位置,仔细地数着它的层次。三楼。然后我沿街走下去,来到楼房的入口。建筑物四周有一条私人车道,车道旁边的草地上还有精心设计的花圃。 平常大半时间,我一定认为有门房在,但在一点至两点这段“不可侵犯”的时间里,入口处大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铃,贴着“请呼叫门房”的标签,但我没有去动它。我进入电梯内,按了三楼的钮。 从外面看,要到那房间似乎极其简单,其实一进到里面却叫人头昏眼花。所幸,我在心底早已演练并计算了许多次,我有十分的把握找对了门。门上的号码,不偏不倚,正是七七。”啊,”我心里想;“七是幸运的号码,这儿就是啦。”我接了门铃,退后一步等待。 第二十五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我等了一两分钟,门才打开。 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的北欧年轻女人,红润的脸孔,穿着一件色彩活泼的衣服,以质询的眼光看着我。她的手刚刚匆匆擦过,但仍留着面粉的痕迹,同时鼻头上边也沾着一小撮面粉,我很容易使猜到她刚才在做什么。 “对不起,”我说,“我想你有个小女孩吧,她从窗口掉了东西下来。” 她对我笑笑,大概还不善于讲英语。 “对不起,你说什么?” “这里有个小孩子——小女孩。” “是的,是的。”她点点头。 “从窗口——掉了东西下去。” 我比了一下手势。二“我把它捡起,拿上来。” 我伸出一只张开的手,手上一把银色水果刀。她看着,但不认得”“我想不是——我没见过——”“你正忙着煮饭。”我说。 “哦,是的,我在煮饭。是的。”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无意打扰你,”我说,“但请你让我把这东西拿给她就好。” “对不起。” 她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领我经过廊道,打开一扇门。门内是一间可爱的客厅。一张沙发被拉近商边,上面站着一个大约九或十岁的女孩,一条腿上敷着石膏。 “这位先中说——你掉了……” 就在这时候,很幸运地,厨房里传来一阵强烈的烧焦味。 我的引路人发出惊慌的叫声。 “对不起,真对不起。” “你快去吧,”我诚心诚意地说,“我自己来’。” 她飞也似地向厨房奔去,我走进客厅,并上门,向沙发走去。 “你好?”我说。 小女孩说;“你好?”然后投给我税利的一瞥,使我几乎失去了镇静力。她是“个非常朴素的孩子,额头突出,下巴尖削,有一双聪明的灰眼睛。 “我是柯林-蓝姆,”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格兰汀-玛丽-亚历山卓-布朗。” 她随即回答我。 “格兰汀-玛丽-亚历山卓-布朗。” “乖乖,”我说,“好长的一个名字,不简单。人家叫你什么?” “格兰汀。有时叫格莉,可是我不喜欢,而且我爹也不赞成用简称”和小孩子打交道,最大的一个有利之处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逻辑。若是换了成人,则会立即问你要什么。格兰汀已经完全准备好与我交谈,而无需求助于那些笨问题。她一个人孤单单的,没有伴,正觉无聊,任何访客都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新鲜事。除非我自己表现得沉闷无味,否则她会和我谈下去的。 “我想你多不在家吧。”我说。 她的回答和先前一样的快速而且详细。 “他在海狸桥的卡町贺汶机械工厂上班,”她说,“离开这里的正确里数是十四又四分之三哩。” “你母亲呢?” “妈咪过世了。”格兰汀说着,并没有减少她的欢愉。接着又说;“我两个月大的时候她便去世了。她从法国搭飞机来,飞机坠地,机上的人都死了。” “原来如此,”我说,“所以你有——”我前门口看一看。 “她叫英格丽,从挪威来的。她到此地只有两个星期,还不大会说英语。我正在教她”“她教你挪威话吗?” “教不多。”格兰汀说。 “你喜欢她?” “是的,她很好,只是有时候煮的东西甚是古怪。你知道吗?她喜欢吃生鱼。” “我在挪威也吃过生鱼,”我说,“偶尔觉得还不错。” 格兰汀似乎个相信。 “今天她试着在做一种糖蜜糕。”她说。 “听起来不错嘛。” “嗯——是的,我喜欢吃。”她很有礼貌地又加了一句: “你是来吃中饭的吗?” “不然。事实上,我从外面经过,我想你从窗上掉下了东西。” “我?” “是的。”我送上那把银色水果刀。 格兰汀起先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它,而后赞许地叹息。 “好棒哦。”她说,“这是什么?” “水果刀。” 我打开刀子。 “噢,我知道了。你是说可以用它来削苹果。” “不错。” 格兰汀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我的。我没有掉。你怎么会以为是我掉的?” “哦,你刚才在观望窗外,而……” “我常常望着窗外,”格兰汀说,“我摔倒过,折断了腿骨,你看。” “运气不好。” “是的。那次摔得没什么意思。我从公车上下来,突然跌倒了,起先觉得好痛,现在不会了。” “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我说。 “是的。但爹给我买了许多东西。有塑胶、粘土、书本、,粉蜡笔、拼图等等,可是玩久了也会腻,所以我大半时间都拿这个来看外面。” 她骄傲地把那只小望远镜拿给我看。 “我可以看一下吗?”我说。 我把它接过来,调好焦距,向窗外望出去。 “很不错。”我称赞道。 这副望远镜确实非常好。如果这是格兰汀的父亲买的,一定花了不少钱。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以及邻近的房子,都可以看得很清楚,清楚得令人惊讶。我把望远镜交还给她。 “太棒了,”我说,“一流的。” “这是一般人用的,”格兰汀骄傲地说,“不是玩具。” “是的……我看得出来。” “我有本小记事本。”格兰汀说。 她拿给我看。 “我在上面记载事情和时间,就如火车观察记事本一样。 我有位表兄叫狄克,他就这样做。有时候我们也用来观测摩托车的车牌号码,看你最远可以辨认到多远。” “很不错嘛,挺有意思。”我说。 “是的,可惜这条街上没有什么车子来往,所以有时候只有放弃了。” “我想下面那些房子你一定都很熟悉——谁住在里面,以及各式各样的事。” 我说得很小心,但格兰汀却立即回应。 “噢,是的。但,我当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名字,所以只好自己给他们取名字。” “那一定非常有趣。”我说。 “那一家就是卡拉巴斯女侯爵,”格兰汀指着说,“就是树木凌乱的那一家。她养了许多许多的猫。” “我刚刚还在和其中的一只讲话。”我说,“橘色的那一只。” “是的,我看见了你。”格兰汀说。 “你的观察一定非常敏锐,”我说,“希望你没遗漏了什么。” 格兰汀愉快地笑着。英格丽打开了门,气喘喘地进来。 “你们谈得如何?” “没事的,”格兰汀坚定地说“你不要担心,英格丽。” 她用力地点点头,比了一个手势。 “你回去,你去煮饭。” “好吧,我走。很高兴你有客人。” “她每次进厨房就好紧张,”格兰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当她想试做新菜的时候。因此有时候我们便很晚才吃饭。我很高兴你来,有人分散了你的注意力,你便不会想到肚子饿。” “多告诉我那些屋子里的人的事,”我说,“以及你所见的。 隔壁那家房子——干净整洁的那一家——是谁住的。” “噢,一个瞎眼的妇人。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然而走起路来却似没有失明的人。门房跟我说的。他叫哈瑞,人很好。他告诉我许多事,谋杀案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谋杀案?”我装出适当的惊讶声。 格兰汀点点头,眼睛露出严肃的光彩。 “那栋房子出了命案。我真的‘看见’了。” “好有意思啊。” “就是啊。我从来没见过谋杀,我是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发生谋杀的地方。” “你看见了什——什么?” “-,那时候四处没有什么动静……你知道,那是一段真空时间。令人兴奋的是,有人高声尖叫地从那屋子里跑出来,当时我便知道,一定发生事情了。” “谁在尖叫”“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很漂亮。她走出门外,尖声高叫,声音好尖。有个年轻人正沿街走过来,她跑出铁栅门,紧紧地揪住他——像这样。”她用手臂做了个样子,共然凝视着我。 “他看起来很像你。” “一定有人抄袭了我,”我轻松地说道,“然后呢?好刺激“哦,他忽然叫她坐下来,坐在地上、,然后自己走进那屋子。而‘皇帝’——那只橘色猫,我叫它“皇帝’,因为它看起来一到高傲的样子——停止了舔洗,十分讶然,然后每‘矛杆’小姐从她家里走出来——就是那一家。十八号——她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因为她是一眼便可着穿的人”。所以我叫她‘矛杆”小姐她有个弟弟,‘她经常欺侮他”“还有呢?”我觉得十分有趣。 “然后各种事都发生了。那人又从屋子里出来——你确实不是那个人?” “我的相貌极为平常、长得像我的人很多”“是时,我想你说得不错”格兰汀并无贬降的意思说: “-,总之,这个人走下街道,到电话亭里打电话,不久,警察就陆陆续续赶到。她的眼睛发亮,有说/:“好多警察,然后救护车载走了尸体。然后,当时围观的人不少,我看见贝哈瑞也在人群里头。后来他跟我说了。” “他有没有说是谁被杀了?” “他只说是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你说的这一切很有意思。”我说。 我祈祷英格丽千万不要在这时候闯进来。 “但是再早一点,告诉我再早一点时候发生的事。你看见这个人——这个被谋杀的人——你看见他进入屋子里吗?” “没有,我没看见一我想他一定在那里好久了。” “你是说他住在那里?” “不,不,除了佩玛-小姐之外,没有别人住那儿。” “你知道她的真名?” “噢,是的,报纸上写的。谋杀案报导。尖叫的女孩是雪拉-威伯。哈瑞告诉我,被谋杀的人叫寇里。很好玩的名字,是不是?好像是可以吃的东酉。还有,又发生了第二宗谋杀案,你知道,不是同一天——晚一点——发生在街下头的电话亭里。我从这儿可以看得见,只是得把头伸出窗外。当然我并非真的看见,我是说我并未看见它的发生。那天早上一大堆人站在街上,观望对面的房子,真是愚蠢,你说是不是?” “是的,”我说,“非常笨。” 英格丽又出现了。 “马上就来了,”她保证道,“很快就好啦。” 她又离开了。格兰汀说,“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她。她只要担心她的糕点。除了早餐,她只须照顾这一顿就好。晚上爹都上馆子吃,然后为我带点东西回来,有时是鱼,有时其他的。不算是真正的一餐。”她的声音里有些怅惘。 “你通常何时吃午饭,格兰汀?” “你是说我的正餐?这是我的正餐。我晚间没有正餐。这个嘛,英格丽什么时候煮好,我什么时候吃。她的时间观念很好玩。早餐因为有爹在,一定准时,但是中午这一顿就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候十二点吃。有时候要到二点才吃。英格丽说,准备好了就吃,没有什么一定的时间。” “嗯,这样想倒是很悠哉,”我说,“发生谋杀案那天,你是什么时候吃午餐——我是说正餐?” “那天是十二点吃的。你知道,那天英格丽有事外出,她去看电影或是做头发,由裴里太大陪伴我,她好可怕,真的。 她喜欢拍抚人家。” “拍抚人家?”我有点迷惑。 “拍抚人家的头,口里一边说着‘亲爱的小宝贝’这一类的话。”格兰汀说,“她不是那种可以好好交谈的人,但她常常拿糖果给我。” “你多大啦?格兰汀?” “十岁。十岁又三个月。” “我看你的言谈很伶俐。”我说。 “那是因为我常常和爹谈话的关系。”格兰汀认真地说。 “那么发生凶杀案的那天,你吃得很早啦?” “是的,英格丽把碗盘洗好、赶在一点钟出门。” “那么,那天早晨你都在窗边瞄望,观察人们吧。” “噢,是的。只看了一段时间。早一点时候,大约十点钟,我在玩字谜。” “我一直在想,你是否有可能看见寇里先生来到那栋房子?” 格兰汀摇摇头。 “不,我没有。我是觉得很奇怪。” “也许,他一大早就到那儿了。” “他一定是没有走前门,摁门铃,不然我就可能看见了”“或许他是穿过花园过去的。我的意思是说,由房子的另一边。” “噢,不会的”,格兰汀说,“花间背对着另外的房子,没有人会高兴让陌生人穿过自己家的花园的。” “是的,我想他们不会”“但愿我知道他长得怎么样。”,格兰汀说。 “噢,他年纪根大,大约有六十岁。面容白净,没有留前髭,穿一套暗色西装。” 格兰汀摇摇头。 “听起来样子很平凡嘛。”她有点失望。 “总之,”我说,“你经常依靠这里观望,要你记得而且分清不同的日子,我想不太容易。” “一点也不困难。”她挺起身接受挑战。又说;“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早上发生的每件事。我知道。‘蟹太太。何时来,何时离开。” “就是每天来打扫约那个妇人,是不是?” “是的。她走起路来非常快,就像螃蟹一样。她有个小男孩,有时候会一起带来,但是那天没有。然后佩玛-小姐大约十点钟时出来,到盲人学校教书。‘蟹太太’大概在十二点钟时离开。有时,她会带一小包东西离开,她来时没有这东西,我想是奶油和干酪,因为佩玛-小姐着不见、那天发生的事我特别清楚,因为我和英格丽吵架,她赌气不和我说话。 我教她英文,她想知道‘直到我们再见面’这句话英文怎么讲。她不得不和我说德文。aufwiedersehen。我去过瑞士,那里的人这样说,所以我知道、他们也说crussgott。” “那么你跟英格丽怎么说?” 格兰汀大笑,笑得很邪。她想开口说话,但是笑得呛得说不出来,好不容易她开口了。 “我教她说‘该死,滚蛋!’,于是她便拿去对隔壁的布斯姥德太太这么说,布斯姥德太太气得不得了。英格丽知道真相后,赌气和我不再做朋友。直到第二天将近下午茶的时候,我们才和好。” “所以你便专心玩你的望远镜了。” 格兰汀点点头。 “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寇里先生未由前门进去。我想,他不知用什么方法,也许在夜里潜了进去,藏在阁楼里。你想可能吗?” “我想什么事都有可能,”我说,“就这件事而言,我看不太可能吧。” “是不可能,”格兰汀说,“他那样要饿肚子的,是不是? 而且,如果他是躲着佩玛-小姐,就没法向她要早餐吃。” “那么,没有人到那屋子去?”我说,“什么人也没有?没人坐车子来——做生意的——或是来拜访的?” “杂货店的人每个礼拜一和礼拜四才来,”格兰汀说,“送牛奶的每天早晨八点半送达。” 这孩子真是部百科全书。 “像花棚菜这类东西,佩玛-小姐都是自己买的。除了洗衣店之外,没有人来、那是一家新的洗衣店。”她说。 “新的洗衣店?” “是的,通常是南唐洗衣店。大多数人的衣服都是给南唐洗的。那天来的是一家新的——雪花洗衣店。我以前从未见过雪花洗衣店,一定是刚开业的。” 我努力抑制自己,不让自己异样的声音刺激她的兴奋而说话夸大。 “他们是送衣服来的,还是来收衣服”我问。 “送衣服,“格兰汀说,“篮子好大,比一般的要大许多。” “佩玛-小姐收下来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她又出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格兰汀?” “一点三十五分,正确无误,”格兰汀说,“我写下来了。” 她神气地又加了一句。 她指向一本小记事本,打开它,以肮脏的食指指着一行字:一点三十五分,洗衣店到十九号。 “苏格兰场应该请你去。”我说。 “他们有女侦探吗?我很喜欢。我指的不是警察,我觉得警察都很笨。” “你没告诉我洗衣店的人来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格兰汀说,“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取出篮子,摇摇晃晃地绕过屋侧,到后门去。我猜他进不去的。 佩玛-小姐大概把门锁上了,所以他可能就把篮子放在那儿,然后回来。” “他长的什么样子?” “跟普通人一样。”格兰汀说。 “像我?”我问。 “噢,不,比你老多了。”格兰汀说,“我没有看清楚,因为他是靠着——这边开近十九号。“她指着街道的右侧。“他开错过了,但是像这种街道是没关系的。而且,当时他扛着篮子,弯着身子,我只看见他的头部背后,当他又走出来时,正抹着脸。我想是因为大气热,又扛着重物的关系吧。” “然后他就走开了?” “是的。你怎么对这个那么感兴趣?” “呃,我也不知道,”我说,“我想他也许可能看见什么有趣的事。” 英格丽突然推开门,推着一辆手推车。 “可以吃饭啦。”她轻快地点点头。 “好极了,”格兰汀说,“我正饿哩。” 我站起来。 “我得走了,”我说,“再见,格兰汀。” “再见。这东西怎么办?”她拾起水果刀说,“它不是我的。” 她的声音怅然,又说;“但愿它是。” “看来好像没人的,是不是?” “好像是上天送的?” “大概是这样,“我说,“我想你最好把它保留下来,就这么办,直到有人来领取。但依我看是不会有人这么做的。”我说的是真话。 “给我一个苹果,英格丽。”格兰汀说。 “苹果?” “pomine!apfel!” 第二十六章 里瓦太太推开“孔雀徽”的门,步履有些不稳地走向酒吧,低声咕浓着。她不是这家客栈的生客,、酒保很热络地招呼着她。 “你好,弗萝茜,”“他说,“客人怎么样?” “那样不对,”里瓦太太说,“那样不公平。不,那样不对。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福瑞德,我说,那样不对。” “那样当然不对,”福瑞德安慰道,“什么事,我想知道? 踉平常一样的吧,亲爱的?” 里瓦太太点点头。她付了钱,开始辍呷起来福瑞德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喝下肚子之后,里瓦太太觉得心情好些,虽然仍旧低声嘀咕着,但气消了许多。当福瑞德回头过来时,她的说话态度也温和许多。 “不管怎样,我不想再忍耐了。”她说。 “不,我不要了。如果有叫人难以忍受的,那便是欺骗。 我受不了人家欺骗我。” “当然。”福瑞德说。 他老练的眼睛瞄了她一眼。“虽然有过好几次了”他在心底想着;“然而我想她还可以忍受一两次的,大概是什么事让她觉得难过了。” “欺骗,”里瓦太太说,“搪塞——遁辞——,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明白。”福瑞德说。 他转过去招呼另一个熟人。里瓦太太继续咕哝着。 “我不喜欢那样,我不愿忍受。我要这样说。人们不能以为他们可以那样对待我。不,绝对不可以。我是说,那样是不对的。如果你自己不挺身抗拒,谁会为你抗拒?老福,再来一杯。”她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福瑞德听她吩咐。 “如果我是你,喝了这杯就回家去。”他劝告她。 他不知道是什么叫这老小姐如此难过。平常她的脾气挺顺的,和和气气的。 “这会害了我,福瑞德,你知道吧?”。她说,“要人家做事,就应该把事情说明白。他们应该把意思说清,说明他们究竟在做什么。骗子,不要脸的骗子!我就是要这样说、我不想忍受了。” “如果我是你,便放下杯子回去了。”福瑞德看见她滴下一滴眼泪。 “回去吧,快下雨啦,雨下起来就会很大,你漂亮的帽子就要糟蹋了。” 里瓦太太微微露出感激的笑容。 “我一向喜欢矢车菊。”她说,“噢。天啊!我真的不知怎么办”“我会回家睡个觉。”酒保亲切地说。 “啊,也许把,但是——” “噢,回去吧,不要糟蹋了你的帽子。” “那倒是真的,”里瓦太太说,”是的,那倒是真的。那是一个非常深——深——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什么呢?” “非常谢谢你,福瑞德。” “哪里的话。” 里瓦太太从高椅上酒下来,步履不稳地向门口走去。 “今晚一定是有什么事教老弗萝茜难过。”有个客人说。 “平常她是一只快乐的鸟——然而人总是有不如意的事。”另一个脸孔忧郁的人说。 里瓦太太走出“孔雀徽”,犹豫地抬起头望着天空。是的,也许快下雨了。她沿街而走,脚步加紧了一些,向左转,向右转,而后驻足在一栋非常肮脏的房子前面。当她掏出钥匙,步上门阶时,下面有人发出声音,门后探出一颗头,向上看着她。 “有个绅士在楼上等着你。” “等我?” 里瓦太太似乎有些惊讶。 “嗯,你可以说他是个绅士,穿戴什么的都挺不错,但就是有点怪怪的。” 里瓦太太终于找到锁孔,转动钥匙,进去。 屋子里充满了甘蓝、鱼和油加利树的味道,门廊处尤其浓重。里瓦太太一手扶着栏干,爬上楼梯。她推开二楼的房门,进去,随即愣愣地站着,退后一步。 “噢,”她说,“是你。” 哈卡斯特探长从椅子上站起来。 “晚安,里瓦太太。” “你有什么事?”里瓦太太的态度不若平日那般优雅。 “我有公务必得到伦敦来,”哈卡斯特探长说,“因为我有些事情和你再谈谈,所以便碰运气来找你。嗯——楼下那个妇人似乎认为你不久就会回来。” “噢,”里瓦太太说,“我,我不知道——这个——” 哈卡斯特探长向前推过一把椅子。 “请坐下,”他很有礼貌地说。 他们的身分仿佛对调了;他成了主人,她成了客人,里瓦太太坐下,用心地看着他。 “你说有事情要和我谈?”她说。 “几件小事,”哈卡斯特探长说,“只是几个小问题而已。” “你是说——关于哈雷?” “对的”“嘎,你听着,”里瓦太太微微摆出应战的姿态,同时哈卡斯特探长嗅到一股酒气说,“我和哈雷是过去的事,我不要再谈起他。当我看到报纸上的照片后便去找你,不是吗?我跟你说过他的事,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啦,我不要再想起来。我没有什么别的好给你说。我记得的我都告诉了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 “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哈卡斯特深长带着歉意,和气地说。 “-,好吧,”里瓦太太颇为无礼,“什么事,你说吧。” “你承认那人是你的丈夫,或者说,你说那个人十五年前就有了婚姻的形式。是不是这样?” “我想这一次你应该知道究竟正确的有多少年了。” “比我想的还要精确,”哈卡斯特探长先是对自己说,而后接着说,“是的,这点你说得不错。我样查过了,你是在一九四八年五月十五日结婚的。” “人家说,五月新娘总是没好运,”里瓦太太黯然道,“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运。” “尽管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能够轻易地便认出了他。” 里瓦太太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老很多,”她说,“哈雷一向很小心保养自己。” “而且,你还给我们补添辨认的记号。你写信给我,告诉我们疤痕的事。” “对的,就在他的左耳后。这里。”里瓦大大举起手指着那地方。 “在‘左耳’后?”哈卡斯特强调道。 “这个——”她似乎踌躇了片刻,“是的。嗯,我想是的。是的,我确定是。有时候,左右一下子会让人弄糊涂了,不是吗?是的,就在他颈子左侧。这里。”她再次把手指着同一点。 “而且你说他正在剃脸,是不是?” “是的,狗向他扑过去。我们那时养的一条狗,很喜欢动。 它向哈雷扑上去,哈雷手上拿着剃刀,就这样割下去了,流了好多血,也留下了永久的疤痕。”现在她的口气比较有信心。 “这一点非常重要,里瓦太太,一有些人长得非常相似,尤其是分别多年,常会有认错人的事。但要找到另一个和你丈夫在同一地方有相似疤痕的人——呢,这个。这个辨认实在很有价值而且无失误之虞,不是吧?案情看起来更进一步了。” “很为你们高兴。”里瓦太太说。 “这件剃伤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一噢,大概是在我们结婚六个月之后,是的,就在那时候。我记得,我们是在夏天才开始养狗。” “那么,大概就是在一九四八年的十或十一月时候。对不对?” “然后你先生在一九五一年离开了你……” “不是他离开我,是我赶他走了”里瓦太太昂然说道。 “原来如此。随你高兴说。总之,从一九五一年你撵走你丈夫后,便没有再见过他,直到最近才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 “你确定是这样的吗?里瓦太太?” “当然是。直到那天我才看到他的遗照,以前我一直没见过哈雷-卡斯特顿。” “那就奇怪了,你知道,”哈卡斯特探长说,“那就非常奇怪了。”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嗯,那疤痕的细胞组织却是奇怪的事。当然,疤就是痕,你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但是医生却能够说出许多道理来。他们可以说出,这个疤大约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很简单的,里瓦太太。根据法医以及其他医生会商结果,你丈夫耳后疤痕的组织,显然地表示受伤时不会超过六年前。” “没有道理,”里瓦太太说,“我不信。我——没有人可以这么说。总之,不是……” “所以,你知道,”哈卡斯特以温和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如果那刀疤是六年前留下来的,便表示说,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丈夫,他在一九五一年离开你时并没有疤痕。” “也许没有,但无论如何,他是哈雷没错。” “但是从分手后你便没见过他,里瓦太太。如果你一直没见过他,你如何知道他在五、六年前留了一个伤疤?” “你把我搞糊涂了,”里瓦太太说,“你把我搞得迷迷糊糊。 也许没有像一九四八年那样早——人无法每件事都记得的。 无论如何,我知道哈雷有那个疤。” “我知道,”哈卡斯特深长说着,站起来又说;“我想你最好把你所说的仔细地想过一次,里瓦太太,你并不想惹麻烦的,你自己知道。” “什么意思,惹麻烦?” “这个,”哈卡斯特探长带着歉意说,“伪证。” “伪证。我!” “是的。你知道,这是严重犯法。你会惹来麻烦,甚而坐牢。当然,你尚未在验尸法庭上发誓,但你可能需要在一般开庭时发誓作证。那时——啊,我希望你能仔细想一想,里瓦太太。也许是有人——建议你告诉我们这个疤的故事?” 里瓦太太站起来,站得高高的,眼睛睁得闪亮,一副不可犯的样子。 “我一生里从没听过这般可笑的事,”她说,“实在可笑。 我只是尽我的责任,我去见你,帮助你,告诉你我所记得的,如果我有错误的地方,那是很自然的事。毕竟,我认识的—— 嗯,绅士朋友很多,记错是难免的。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那个人是哈雷,而哈雷左耳后有块疤。我十分确定。而如今,你,哈卡斯特探长跑到这里来暗示我在说谎。” 哈卡斯特突然站起来。 “晚安,里瓦大太,”他说,“只是希望你好好想一下,如此而且。” 里瓦太太昂起头。哈卡斯特走出门外,离开了。突然,里瓦太太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原来的抗辩遽然崩塌了,模样看起来害怕而忧虑。 “使我陷进去,”她喃喃自语道,“使我陷进去。我——我才不要。我——我——我不要为别人给自己找麻烦。跟我说了许多事,骗我,欺骗我。卑鄙,真是卑鄙!” 她晃颠颠地来回走着,然后终于下定决心,拿起屋角的雨伞,再度出门。她一直走到街的尽端,在电话亭前踟躇片刻,然后走到一家邮局,进去换了零钱,进入其中一个电话亭里。她投了电话台,说出对方的号码。她站着等候。 “接通了,请说话。” 她开口说道: “喂……哦,是你。我是弗萝茜。不,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但我不得不。你一直没跟我说实话。你没告诉我,我可能陷入的处境。你只是说,如果这个人被认出来,会使你困窘。我作梦都没想到竟涉入命案……啊,你当然那样说,但是不管怎样,你跟我说的不是这样……是的,我是。我想你把事情扯混在一起……啊,我不想可忍受了,我跟你说……事情出了问题,呢,这个,从犯——大概是这样,你明白这个名词的意义。虽然,我一向以为那是人造珠宝,总之,我害怕,我告诉你!……要我写信,要我跟他们说疤的事。如今,那刀疤似乎只是一两年前才有,而我却硬说是他多年前离开我时留下来……那是伪证,我要坐牢的。啊,不要哄我,没有用的……不……守信是一回事……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你付我钱,再说也没有多少——啊,好吧,我听你的,但是我不再……好吧,好吧,我不说……你说什么?——多少?——不少的钱。我如何知道你拿到了——啊,是的,当然这就不同啦。你发誓你和这事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说杀人——不,啊,我相信你不会。当然,这个我明白……因为接触的人多,弄混了是难免的事,、那不是我的错——你总是能把事情说得仿佛很合理……你…你一向如此——啊,好的,我会考虑,但一定要快…明天?什么时间?……是,是,我会来,但不要支票,也许会退票……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定会扯进这件事……好吧。啊,如果你这样说——嗯,我无意威胁……好吧”她走出邮局,在人行道上迂回行进,脸露笑意。 为了那笔钱,值得和警察冒一点险。以后日子可以好过得多,何况也并不真需要很冒险。她只要说她忘掉或记不得了就好。许多女人连发生还不到一年的事都无法记得的。她只要说她把哈雷和其他的男人混在一起了。啊;她可以说的多得是——一里瓦太太自然是个机伶的人。她先前有多么沮丧。现在就有多大的快乐。她开始认真思考,盘算着钱到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 “你从赖姆塞太太那里所获取的似乎不多。”贝克上校责怪地说。 “她无多大助益”“肯定吗?” “是的。” “她不是其中一分子?” “不。” 贝克瞅了我一眼。 “找到了答案?”他问。 “不能说是如此。” “你希望更多?” “还没填满呢。” “啊——我们得看看别处……放弃半月形了吧——嗯?” “是的”“怎么说话尽是这一两上字?没有结果就结束啦?” “这工作我不行。”我缓缓地说道。 “要不要我摸摸你的头说‘好啦,好啦’?” 我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好多了,”贝克说,“好啦,那是怎么一回事呢?女朋友的问题,我想。” 我摇摇头说;“这事开始已有一段时间。” “说真的,我没有留意到。”贝克出乎意料地说,“这个年头,世界一片混乱,问题愈来愈模糊。一旦觉得气馁,世界便像是干枯了一样。巨大的蕈状云冲穿了所有的墙壁!果真如此,你对我们的益处也就结束了。你确实做了几件一流的工作,孩子。你要满足的。回到你那该死的海藻里去吧。” 他推了我一把说;“你真‘喜欢’那种恶心的事,不是吗?” “我发觉整个案情极其有趣。” “我觉得应该是令人讨厌才是。本质上是种非常的变异,不是吗?我指的是‘品味’。你专利的那件谋杀案怎样了?我敢说是那女孩子的。” “你错了。”我说。 贝克以一种训诫的、叔伯的态度摇摇他的手指。 “我要踉你说的是;‘凡事要有准备’,但却不是指那种童子军的意义。” 我走下夏龄克罗斯街,陷入沉思之中。 我在地下火车站买了一份报纸。 我看到一则报导,说有个妇人昨天在维多利亚火车站坠车,被人送到医院。到达医院之后才发现是被人刺激了。她一直没有清醒过来便去世了。 她的名字叫安琳娜-里瓦。 我打电话给哈卡斯特。 “是的,”他在电话里回答我说,“正如报纸所报导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生硬而难受。 “前天晚上我去见过她。我告诉她关于刀痕的事恐怕尚未定论。疤痕的组织显示刀疤是最近才有的。人们常是栽得多么愚蠢!只为了多那么一点。有人付钱给那女人,要她出面认尸,说那人是她多年前分手的丈夫。 “好啊,她做了!我相信她做得个错,只是她自以为聪明了一点。她以为如果把那刀疤当做‘事后才想起来’,比较能说服人,她的认尸证据会更有力。如果她一开始便直接说出来,人家也许会以为她的话未免说得太顺。” “那么麦琳娜-里瓦涉入极深了?” “告诉你,我很怀疑这点。假设有个老朋友或以前认识的人找到她,跟她说:‘你瞧,我有了困难,一个和我有关系的家伙被人谋杀了,如果他被认出来,揭露了我们的关系,事情就糟了。但是如果由你出面,说那人是你的丈夫,哈雷-卡斯特顿,许多年前溜走了,那么这案子就会消掉。” “她一定会逡巡不前——认为太危险了?” “如果这样,那人一定会说:‘有什么危险?最多你只是记错而已,经过这许多年,任何女人都会记错的。’而也许就在那时候,会提起一笔数目不错的钱,于是她说好,便干了。” “毫无怀疑?” “她不是那种多疑的女人。啊,柯林,每次我们逮捕的凶手,常是许多人所认识,而大家都不相信他会是做那种事的人!” “你去看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吓了她一下。我离开后,她做了我期望她会做的事——企图和那拖她进来的女人或男人联系。我当然在后面跟踪她。她进入一家邮局,拨通了电话。很不幸地,她没有使用她住的那条街尾的电话。她得换零钱。她从电话亭里出来的时候,一面露笑容。她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但直到昨天增晚才发生事情。她到维多利亚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克罗町的车票。时间是六点半,正是交通最拥挤的时候。她心里未有半点戒意。她以为她正要去与克罗町的某人见面。趁着拥挤的人群,挤上某人的身后,把刀子戳进……那是世界上最容易不过的事。不要以为她知道被刺了,你知道,人就是这样。 记得列维堤帮抢劫案中的巴顿吗?走了一条街才仆倒绝气。只要狠狠的突然一痛——你以为等下就没事,其实不然,不知不觉中你已站着死去了。” 最后他说:“他妈的,该死!” “你调查过谁没有?” 我禁不住问他。 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佩玛-昨天在伦敦。她为学院到那里办点事,搭七点四十的火车赢回克罗町。”他停了一下又说,‘雪拉-威伯拿打好的稿子和一位前往纽约,驻足在伦敦的外国作家校对。她大约在五点二十分离开里兹旅馆。于返家之前——独自一人去看了一场电影。” “听着,哈卡斯特。”我说:“有样东西给你,有证人可以担保。九月九日那天,有辆洗衣店的货车在一点三十五分时间来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门前。司机从车上取下一个大篮子,送到后面去。这篮子特别的大。” “洗衣店?哪家洗衣店,”“雪花洗衣店,所过吗?” “不敢肯定。经常有新的洗衣店开幕,这个名字又很平常。” “哦——你查一下。那人开车子——把大篮子送去屋内——” 哈卡斯特突然怀疑道。 “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柯林?” “不,我踉你说过我有证人。查一下,狄克。” 我趁他没来得及闹下去便把电话挂断了。 我走出电话亭,看看表。我有许多事要办——而当我办事时,我不希望哈卡斯特来干扰我。我要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安排。 第二十八章 五天之后,晚上十一点,我抵达克罗町。到卡兰敦大饭店要个房间。然后蒙头大睡。由于前一天晚上太累,所以睡过头了。等我睁开惺松的睡眼——已经九点四十五分! 我请侍者帮我送来上司、咖啡和当日的报纸。当他送来这些我要的东西时,出乎意料地,还多了一份正方开的大信封,左上角题着:“烦交柯林-蓝姆先生启”的字样。 我惊异地察看这个不明之物,纸质很好,不是便宜货,而且字迹整洁。 把它玩了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我终于打开它。里面有一张信纸,上头只有几个大字; 麻鹬饭店-唬喝 四一三室 (敲三下!) 哈玩意儿吗?没头没尾的! 但是,我注意到了房问号码——四一三——与谋杀案现场中钟上的时间一模一样。这是巧合,抑或故意安排?。我马上想到,打个电话到麻鹬饭店查查究竟怎么回事,继而,又闪过一个念头,打电话给狄克-哈卡斯特:结果,我什么都没做。 那时,已无睡意。我起床,整装妥当,信步到外头逛逛,十一点半准时抵达麻鹬饭店。 街头上已看不出夏天的气息,饭店里也不似旅游盛季时那样人声喧哗。 我未至柜台查询,迳自坐电梯到四楼,沿着走廊找到四一三室。 在门口呆一、两分钟,想起那张儿戏似的信纸,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碰碰运气,我举起手,慢慢地敲三下…… 里面有个声音:“请来吧!” 试着扭动把手——门没锁,我小心翼翼地闪进门内,却当场愣住! 里面是这辈子我最愿意再看到的人! 邱里-白罗正坐在椅上微笑地看着我。 “很意外吧?”他笑着说,“希望对你而言,是个惊喜!” “白罗,你这个老狐狸!”我忍不住大叫,“你怎么来的?” “我坐着舒适的轿车来的——而且是最豪华的那种!”他慢条斯理地说。 “嗳!说起这个,我就生气!他们坚持要整修我的房子,争执半天——唉!有啥办法呢!瞧瞧我这模样,我能怎样,我又能去哪里?” “世界上多的是地方可以去!”我冷冷地道。 “也许。但我的医生建议,海边的空气有益于我的健康,所以,我就来啦!” “哼!你那些拍马屁的医生!他们只是知道你想来,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我扬着手里的信,“这是你的杰作?” “当然,还会有谁呢?” “你这个房间号码——四一三,是巧合吗?” “不!是我特别指定的!” “为什么呢?” 白罗把头偏向一边,对我眨眨眼说:。“我觉得这样很贴切。” “那,敲三下又是什么意思?” “啊,只是好玩而巳!你不觉得,这样更具神秘色彩?本来,我还想附上一朵迷迭香,可惜找不到,我又想,咬伤手指;在门外印几个血手印,又怕万一伤口发炎……” “我看,你是愈来愈返老还童了,”我冷冷瞅着他说,“待会儿,我给你买些汽球和免宝宝玩具!” “看来,你并不满意我的杰作,一副不乐意看到我的模样”“很让你失望,是不是?”我仍旧不放松地讽刺他。 “算了,算了,来来来,让我们言归正传。我有一些愚见,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我已经拜访过那位和蔼可亲的局长,而现在;你那位探长朋友——狄克。哈卡斯特也该快到了。” “你打算告诉他什么?”我感到讶异。 “啊?我不打算演讲。待会儿,只不过是我们三个人聊天而已。” 我瞪视着他。一终于大笑起来。他可说得好听——聊聊天而已,但,我知道,说话的只有一人。 赫邱里-白罗! 哈卡斯特来了。彼此介绍后。大家随和地坐下寒喧。狄克不时偷偷地瞅着白罗,仿佛看着动物园里新奇的动物。我不禁暗笑。他大概未曾遇过像白罗这种人吧。 话过家常,哈卡斯特开始清清喉咙,转入正题。 “白罗先生,他慎重地开场白:“关于你所想要了解的——咳,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老实说,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顿了一顿又说:“虽然局长交付我,尽可能地把细节告诉你,可是,这当中实在有太多离奇,令人百思不解的疑窦。但,既然你特别拨空驾临此地,我——” 白罗冷冷地打断他。 “我来这里,一只是因为伦敦的房子正在整修。”.我忍不住爆笑出来,白罗以责备的眼光瞪我一眼……_。 “白罗先生向来不亲自出马察看案件的。他一直认为坐在椅子上即能洞察一切。”。我又转向白罗说,“但也不尽然。对不对,白罗?否则你干么跑这一趟?” 不理我的戏谑,白罗严肃地说: “我一直认为不需要有一大堆猎狗、警犬,又是味道、又是许血的,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我只认同一条性能优越的追踪狗,你们知道吗?能忠实地带回线索的猎狗。” 他转向探长,一只手抚着髭,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告诉你,”他说,“我不像英国佬,过分迷信狗儿。但,却不反对你们与狗之间忠诚的关系。人们爱狗。宠狗;不但纵容它,也乐于和朋友们彼此吹嘘着自己的狗儿有多聪明、多能干。有时候,明明自己不想上街。但为了狗儿想逛逛,只好鼓起精神,陪着心爱的狗儿四处溜达溜达。同样的道理,我们换个角度推测。狗儿喜欢它的主人,崇拜它的主人,一旦知道他有所渴望,也一定舍尽力去满足他的需求。” “我与这位亲爱的忘年之交——柯林,就是这种关系。他带着这个案件来找我,我想,并非要求帮助——我相信,他应该有能力去解决;啊,不,我亲爱的朋友,他只是体贴地可怜我寂寞、无聊,替我找些有趣的事儿做做罢了!同时,他可能企图借此机会考验我——看我是否真能不出门,光坐在椅上就能解决问题!”他继而把眼光转向我。 “是不是?你这淘气的小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诡计?但,不怪你,我只想说,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白罗身体向前倾,手还是不停地抚着髭。 还是老样子,卖了半天关子,尚未导人正题!我爱怜地望着他。 “好啦!”我诱他进入核心,“如果你已找出答案,就告诉我们吧!故意拖延时间,莫非尚未分晓?” “谁说的!当然,我胸中自有成竹!”白罗果然吹胡子,瞪眼睛。 哈卡斯特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但,仍怀疑地看着白罗。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谁是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凶杀案的凶手?” “是的!”白罗仰起头。 “那,你也知道谁杀了伊娜-布兰特小姐?” “那还用问?” “你知道死者的身分?”探长紧迫着问。 “我……可以查得到。” 哈卡斯特眼中充满了疑虑,但忆及局长的再三叮咛,也就礼貌地保持风度。却仍无法掩饰声音中的狐疑: “白罗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容我冒昧地再请教一次你刚刚是不是宣布你确实知道谁是凶手?” “是的,没有错!” “这么说,你把案子破了?” “这……倒没有。” “说了半天,你也只不过是靠预感推测而已!”我也开始沉不住气。 “我不愿和你在无意义的字眼上斤斤计较,柯林,我只强调,我知道答案!”他固执着。 哈卡斯特无奈地叹口气。 “但是,白罗先生;我们必须拥有真实的证据,才能宣布破案。” “当然!只要你耐心地听我分析,然后善加处理,保证你毫不费力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不敢太乐观”“别老是这副德性!我的探长,总得一步一步来么!急什么?” “怎么不急?”哈卡斯特又叹气说,“眼睛睁地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我们心里明白,凶手也在一旁窃笑。““总是少数么,并非街道上每个快乐的人都是坏人!”白罗存心逗他。 “好了,好了,白罗,“我打岔说,“行行好,别兜圈了!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吧!” “我了解你们依然不相信我。哼!没关系!但是,在解开谜底之前,我要先教你们一个观念。所谓‘有把握’,就是除了这种假设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可能了……” “看在上帝的面子,”我央求道,“别说教了!”我都同意你所说的,可以了吧?” 白罗换个舒适的角度,要哈卡斯特再管他斟杯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的朋友们,解决任何案件,首先最需要的就是搜集事实。也因此,才需猎狗,一条性能优越的猎犬,能忠实地把真实的资料一个一个地——”“带回来给它的主人。”我性急地替他说完。 “一个人不可能坐在椅上光靠报纸的消息搜集资料。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真实的资料,而报纸的报导,通常是不实的——即使偶尔难得有可靠的资料,也是不够的。他们很可能把一件四点十五分发生的事情指导成四点正发生;也可能把某人的小妻子艾琳娜小姐说成他的妹子伊利莎白小姐……,诸如此类可笑的蠢事,不胜枚举。但庆幸的是,这位可敬的小柯林——有个特殊的长处,就是他那了不起的记忆力,我相信,这个优点对他将来的发展很有助益。啊!对不起,又扯远了。话说,由于他出色的记忆力——你知道吗?他可以把几夭前发生的事,丝毫不差地覆诵出来:也就是说,他可以把所经历的过程,不增不减、次序不变地告诉你。这点很重要,非常重要!这一点表示,即使我不在现场,只要听了柯林的报告,我就可以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 “只可惜,这忠实的狗无能从中推论出答案?”我不禁苦笑。 “很遗憾,到目前为止,好像是的!”接着说,“我有了这些真实的资料,就好像已身历其境。当柯林重述这个故事时,第一个震撼我的,就是它这个奇怪的特点——现场的四个钟。 每个都比正常时间快一小时,而且现场的人都‘说’不晓得是谁的。说到这里,我们得记住一个原则:千万不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除非已多方面得到证实。” “你的想法和我一模一样。”哈卡斯特赞同地附议。 “地上突然躺了个死人——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士。大家都‘说’不认识他。在他的口袋里,只有一张名片:‘r-h-寇里先生,丹弗街七号,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警方多次查证,根本没有科弗街、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以此类推,可能根本就没有‘寇里先生’这个人。由此可知,这张名片是假的——是凶手故意掩人耳目的手法。但;嘿,不必泄气! 相对地,这也是我方掌握的第一个有力的线索。好,我们继续看下去——好像一场有趣而吸引人的电影,不是吗?现在镜头转到‘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一点五十分,电话响了,一位叫佩玛-小姐要求该社派个速记打字员在三点钟以前到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去,奇怪的是,她特别指定要雪拉-威伯小姐。于是,这位威伯小姐依约在下午三点以前抵达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一踏入房间,看到地上躺了个死人,她马上尖叫着冲出屋外,惊惶地撞入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怀里——” 白罗停下来,瞅着我。 我不由起身鞠躬说:“是的。碰到我这个年轻的英雄—— 正好赶上英雄教美人。” “你看看!”白罗溺爱地瞪我一眼说,“连你都爱凑上一脚儿,戏剧性地夸张它!好了,好了,有归正传吧!到此为止,整件事情充满了戏剧性,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很不真实!老实说,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某些侦探小说里面——比方说,已故的侦探小说泰斗盖端-格瑞森先生的故事里。在此顺便一提,当柯林来告诉我这个奇怪的案件时,我正埋首研究一些著名的侦探小说,读到某些作家精心安排的一些情节,真是令我拍案叫绝!但,最有趣的是,我发现——你们注意听!往往人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才是案情的症结!所谓,最危险的才是最安全的!你们懂吗?人们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看来’反常的一面:明明狗儿在该吠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明明是密闭的房子,怎么可能凭空来个死尸?搞得你团团转,一头露水。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你必会不屑地甩在一旁,‘不可能有这种事!’却不去花脑筋想它!但,无知道!现在有个事实摆在眼前,有个男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地横死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纵使你们满心愤怒地想不通,却不得不卖力地去追查,毕竟,这不是小说,而是个活生生的事实,对不对?” 虽然,哈卡斯特被白罗一会儿东、一会地西地搞得心神不宁,但,他最后一句话却一针见血地点出目前大家的心态,哈卡斯特不得不用力地猛点头。 白罗满意地又开始漫天胡扯道: “套句小说上的对白,‘到哪儿去藏片叶子呀?——到树林里!到哪儿去藏个小鹅卵石呀?——到海滩去!’如果,让我也学学这位作家的口吻:‘到哪儿去藏女人逝去的青春呀?’我绝不会说:‘藏在所有失去青春的女人堆里去!’那太戏剧化了!因为,真实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子。我会说,藏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胭脂、口红、化妆品、名贵的貂皮大衣,以及俗气的珠光宝气里!你懂得我意思?” “啊——”探长看着口沫横飞的他,不知该点头,或抑坦白地摇头。 白罗不理会,启顾自地说下去: “因为,人们会被耀眼的伪装所迷惑,而忽略这些女人的真面目。他们绝想象不到,静夜孤灯下,洗净铅华,这些女人竟是没有眉毛;鸡皮鹤发的!说到这里,我脑海不禁浮出愚蠢的男人眼见真象,那种大吃一惊的样子。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啊——咳,咳,我说到哪儿了?喔,——所以,我告诉自己,也告诉柯林,因为这个案件如此扑朔迷离,错综复杂,所以,它必是个非常单纯的案件。是不是?柯林,我是不是这样说过?” “是的!”我点头说。“但,你还未提出让我信服的关键出来!” “啊,这个,你放心,别急,我们慢慢来。”他摇头晃脑地说,“现在,我们抽丝利茧,丢掉讨厌的伪装,来到问题核心。一个男人被杀了——为什么被杀,他到底是谁?我们只要找出这两个答案,问题就好解决了。显然,第二个答案关系到第一个答案。所以,我们先来探讨第二个问题,‘他到底是谁?’这个男人可能是个勒索者,可能是个成功的魔术师,也可能是个惹人厌的丈夫——他的存在对太太是种可僧、危险的威胁……太多、太多的可能,范围太广了!但是——”他咽下口水,“每一个看到死者的人都说;‘可惜啊,这个人看来家境不错、挺体面的!”突然,我问自己,‘你不是说,这是个单纯的凶杀案?’那么,就把它简单化吧!”白罗又看看探长问;”你了解了吗?” “啊——?”本来正期待曙光出现的哈卡斯特,突然被人一问,再次傻愣地地张口,不知如何作答。绕了这么个大圈子,重点根本还没说出来呀!问这问题未免太早了。 “好啦!就这么简单!一个正常、快乐的男人被杀死了,而附近居民没有人认识他。显然,他是来这里找人,或与某人约在此地碰面。到此,我们已缩小了范围。好了,找人!那么,找谁?佩玛-小姐,或秘书打字社的威伯小姐?当然她们都‘说’不知道。记得,我曾建议柯林,‘找附近邻居聊聊天,视察他们的背景与生活习惯’。因为,透过官方的正式查询,人们往往因保护自己而隐瞒实情;只有在毫无防备的家常闲话中,才会无意地露出蛛丝马迹,而这珍贵的点滴就是扭转整个案情,使其化睹为明的重要关键。” “伟大的高见!”我嗤之以鼻,“只可借,在这个案件中,丝毫不见功效。” “不,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你忽略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是吗?”我不信,“哪一句话,谁说的,什么时候?”故事都是我重述的,我自己都模不清门路,他怎么可能从我的话里获取决定性的关键?我就不信邪?!” “慢点来,慢点来,我亲爱的朋友!” “由罗先生,请您明示!”哈卡斯特礼貌地催他。 “我们把范围圈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附近,这个圈内的居民都可能是杀害死者的凶手;黑姆太太,布兰德夫妇、马克诺顿夫妇,以及华特豪斯小姐。但我们不可遗漏:佩玛-与威伯小姐这两个关键人物。虽然佩玛-指出,她在一点三十五分之前即已离开威尔布朗姆胡同,但她可能杀死他之后才从容离去,同样地,威怕小姐也可能行凶之后,才故意花容失色地冲出来。”,“啊,有点儿眉目了!”探长终于说。 “还有,”白罗滑动着他的轮椅说。“柯林,我亲爱的朋友,你也不能脱离嫌疑!” “啊?!”我可真没想到,“你有完没完?” “当然还不可能完,戏还没落幕呢!” 我冷笑一声说;“我还傻得急急忙忙跑去告诉你这桩天大新闻?!” “凶手总是自以为聪明,能满天过海!”白罗指出,“如果得逞,岂不是刚好满足你欲嘲笑我无能的目的?” “再说下去,我可真相信自己是凶手了!”我勉强陪笑,开始坐立不安。 白罗又转向哈卡斯特。 “我们再从头整理一下。现场有四个似乎不相干的钟,每个都快一小时;有个应顾客要求的小姐依约前往。却碰巧发现尸体……这一切似乎都事先经过巧妙的安排。好,我们再回到死者这边,有人设计要杀害他。如果我们能查出死者身分,必能把箭头指向凶嫌。如果他是个勒索者,我们必然会查询被勒索的人,如果他是个私家侦探,我们可能会怀疑与他曾有过节的罪犯;如果他是一个家财万贯的人,我们可能会联想到那些急欲继承财产的家属。但,头痛的是——查不出死者究竟是什么身分,所以,要找出凶手,简直难上加难!” “除了佩玛-小姐,似乎没有人与此案有任何关联。”白罗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根据我们柯林的报告,仿佛每个邻人都是清白的。布兰德是有名的建筑师,马克诺顿是剑桥大学的客座教授,黑姆太太是规规矩矩的杂货商,华特豪斯一家则是世居此地的老好人!层层过滤,我们泄气地回到这位所谓的‘寇里先生’,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来—— 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现在!我们开始回想每个邻人的谈话,其中,最惹我注意的是,黑姆太太无心的一句玩笑—— 当我们聊及搞不懂寇里先生为何来威尔布朗姆胡同时,她说,‘啊!我知道,他是到这儿来赴死的!’你们知道吗?她给我一个很珍贵的礼物,寇里先生就是老远赶来这里受死的!”他又强调;“就是这么简单!” “我也对她那句话印象很深刻!”我讨好似地说。 白罗充耳不闻,摇头摆脑地唱起歌来;“奇妙,奇妙,真奇妙!老远赶来送死!”接着说,“但是,问题依旧存在呀! 我们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没有皮夹。没有证件,连西装上的裁缝店号都拆下来。不仅如此;凶手还耍了我们一把,一张假名片,让大家东奔西跑,如丧家之犬。我可以想象。他那得意万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儿,有一点深值推敲的是——凭什么凶手那么有把握,我们无法找出死者的真正身分?就算他不住在附近,就算他没有家属——但,总该有一点儿人际关系,比如,总该有房东啦、同学啦、同事……等等。迟早有人来认尸——我曾等待着,结果却真的没有。因此,我做了一个假设——无人察觉他的失踪。接着,我又假设——他根本不是英国人,只是来此游览的观光客。这个就可以解开你们另一个疑窦,死者明明有假牙,为何变遍各大小牙科诊所,找不出他的相片和病例片。 “确定这一基点,我对凶手、死者,以及整个案件,已整理出概括的轮廓。啊哈!——绝错不了的里虽然这案显然经过聪明的设计,而且执行得几乎天衣无缝,但是呀,但是,却被我捉到了尾巴,哈哈!凶手恐怕连做梦都想不到吧!” “什么尾巴?哈卡斯特紧紧追问。 我也屏气凝神期待下文,没想到,白罗这家伙居然在这节骨眼儿,无关痛痒地吟起诗来: 为了找个钉子,却掉了鞋子; 为了补个鞋子,却跑了马匹; 为了找匹马儿,却掉了士兵; 为了补个士兵,却输了战役; 为了赢回战役,却失了王国; 嗳呀呀,嗳呀呀,—— 一切只为了一个马鞋上的钉子! 他戏剧性的吟弄一番之后,又自顾自地转入别的话题。 “杀害寇里先生的嫌犯也许有许多个,但是,杀死伊娜小姐的却一定只有一个!” 我们都被他突来的单刀直入吓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我们再把镜头转向加文秋希秘书打字社,在那儿工作的有八位小姐。九月九日第发当天,有四位小姐应邀外出到较远处工作。也就是说,她们不回来吃午餐。四个人平常是分配为第一批午餐者,即十二点半到一点半。剩下来的雪拉-威伯、伊娜-布兰特和两个女孩,捷妮与摩琳,则属一点半到二点半用餐的第二批。但是那一大,伊娜在离开办公室不久之后,却发生意久,断了鞋跟。她无法那样走路,便在附近买了面包,返回办公室。” 白罗摇摇手指,要我们注意。 “你们是否记得。她的同事说,案发之后,伊娜显得心神不定,好像有心事,她一直想找雪拉在办公室之外谈话,结果突然死了!她的死,使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转向威伯,认为她们之间必有啥秘密,关系着这个离奇的连续命案——如果是我,我不会花这么多心力去研究他们究竟有啥秘密,女孩子么,搞不好只是伊娜个人的私事找威伯商量而已!但是,我注意一个重点:她要找威伯‘到外头’说话——为什么不能在公司里说?” “我又想起,你所说的,伊娜在审讯时对警察说:‘我不明白她所说的怎会是真的。’这又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伊娜说的‘她’是指谁。那天出庭作证的有三个女人:当然,最可疑的是威伯小姐;也可能是佩玛-;奇怪的是,大家似乎都不太在意最后一个可能:玛汀戴小姐。” “玛汀戴小组?她所做的见证只有短短几分钟而已。”哈卡斯特认为她是最不相千的人。 “不错!她只是出庭说明她接到佩玛-小姐的电话而已!” “你的意思是,‘伊娜认为电话不是佩玛-小姐打的?” “不!可能更简单!我认为根本没有这个电话!” 白罗继续道““我猜想,案发当天,伊娜的鞋跟掉了只好转回办公室。 但是玛汀戴小姐在她私人的办公室内,并不知道伊娜悄然回来,以为整个公司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伪造一点四十九分有个电话,然后,指派威伯出去。案发前,伊娜并不知道这些情节,因为威伯是被叫进玛汀戴的私人办公室内的。然后,凶杀案发生了,各方争相报导:‘……佩玛-小姐打电话要威怕小姐去……但,佩玛-否认她打过电话,——加文狄希的玛汀戴小姐却坚持佩玛-确实在一点四十九分打电话来……’可怜的伊娜开始不安,因为那个时间,她人在公司,并没听到有啥电话,为何玛汀戴坚持有电话则她一定搞错了! 可是,伊娜不敢贸然行事,急着私底下先和威伯谈谈。 “然后,侦讯会回来了,所有的小姐都跑去听。玛汀戴小姐还是理直气壮地坚持她的见证;而伊娜却很清楚。玛汀戴所指出的明确时间,甚至佩玛-小姐,都是骗人的。于是她请问警察,要求和探长谈话。不幸的是,这个请求被人群中的玛汀戴小姐无意中听到了,或者她是听到女孩子们聊起伊娜折断鞋跟的意外事情,而明白节外生枝。总之,她跟随那女孩来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我不知道,伊娜为何到哪里去?” “我想,只是好奇地去看看团案现场吧?”哈卡斯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人们总是如此的!” “这倒是很可能。也许玛汀戴小姐在那里和她说起话来,没有心机的伊娜终于忍不住进出心中的疑念——这会儿,她们刚好走到电话亭边,玛汀戴立即当机立断,马上采取行动——唉!我真不忍再想下去!伊娜本不该直接问玛汀戴的;更不该一错再错,走进电话亭里。我不愿去想这个女人怎么把她骗过去,……可能,玛汀戴小姐说这是很要紧的事,你一定要立刻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说我们两人现在就到局里去。伊娜毫无戒心,转身进入亭内,拿起电话筒,……玛汀戴亦紧跟上前,拉紧伊娜的围巾,绞死了她。” “有人看到吗?” 白罗耸耸肩。 “我也希望有人看到,事实上,可惜没有!那时正是中午一点钟,午餐时间,街上的人也忙着在十九号前东张西望。我不禁暗叹,的确是一个胆大心细女狂徒下手的大好机会!” 哈卡斯特听完,大摇其头,“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我仍然无法想象玛汀戴小姐怎么会和此案扯上关联?” “当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既然杀死伊娜的玛汀戴小姐——嘿,是的——只有她才会杀死伊娜,那么,与此案就一定有关系。”白罗想起啥似的顿了顿,“残忍啊!好一个马克白夫人!只可惜——缺乏想象力!” “缺乏想象力?”哈卡斯特怀疑道。 “哦,是的,十分的没有想象力。但很有效率,善于计划。” “但是为什么?动机何在?” 白罗转向我说;“你刚刚说,邻人的聊天在此案不起任何功效,啊?”他权威地扬了扬眉毛又说;“我却找到一句破案的真正关键性的话!”他炯然地眼光来来回回地扫视我们,接着说;“你们是否说得,当聊到旅居海外时,布兰德太太说了一句话;‘我很喜欢住在克罗町,因为我亲生妹妹也住这儿。’但是——我亲爱的朋友们!布兰德太太不应该有个妹妹!大家都知道,布兰德太太一年前才从一位富有的加拿大舅舅处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只因为她是娘家亲旅中唯一生存的嫡亲! 既然如此,她那儿来的亲生妹妹?” 哈卡斯特一下机警地挺直腰杆。 “你的意思是——” 白罗又更换坐姿,无意义地玩弄指甲,沉吟一会儿,才眯着眼,以梦般的音调缓缓地说道; “现在,假如你是一个平凡而粗枝大叶的男人,刚好财务上有点周转不灵。有一夭,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纣陌生的信,一位律师通知你,你的太太即将从加拿大的舅舅处继承一笔可观的财产。信上指名继承者是布兰德太太,本来,这是天大的惊喜,问题是:现在的布兰德太太非那个富翁的侄女,她是第二任布兰德太太。想想看,想想看,在这份惊喜之后的遗憾!是多么可惜!多么叫人生气!于是,有个点子出现了! 谁知道呢?——在克罗町,没有人知道布兰德先生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时,正值战争期间,他在海外服役,不久,太太死了,他几乎马上又结婚。虽然,第一任布兰德太太死了,但是他还存着他们的结婚证书。照片和其他文件。即使相片上的布兰德太太与现任的有些不同,但事隔多年,而且唯一能指认的加拿大那位舅舅也去世了,那么——如果他们冒领,也无人能变得出来!这事儿只有夭知、地知、他知、他太太知,岂不万无一失!考虑的结果,他们决定冒这个险。幸运地,他们成功了。经过了合法的手续,他们领了那笔遗产。于是,看看今日的布兰德夫妇,-下子变成了富豪,所有的财务困难都迎刃而解!““但是,一年后,发生了一件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位前任布兰德太太的朋友从加拿大远道来拜访她。他可能是她以前的街坊邻居,或是她们的家族医生、律师什么的……不管他究竟是谁,他可能会识破现住这位布兰德太太的身分。因此,布兰德夫妇开始动脑筋想如何避开他。布兰德太太可以作装生病,也可以假装碰巧出外旅行……但,无论如何安排,只有引起怀疑而已!因为,这个朋友早已通知她,将要专程来看她——” “所以——就谋杀他?!” “是的!而且,据我推测,布兰德太太的妹妹才是幕后主谋者!她提出这个意见,且策划了这个几乎无懈可击的谋杀案。” “所以,你认为布兰德太太与玛汀戴小姐是姊妹?” “只有这一可能?”…… “的确,当我第一次看到布兰德太太时,就有种面熟的感觉。”哈卡斯特说,“她们两人——仔细回想,的确有点像,虽然气质上很不相同。但是,他们怎能如此镇定?!“纵使我们查不出来,加拿大方面——他的亲戚朋友也会奇怪,怎么一去就没下落?” “如果一个人远赴重洋宏观光旅行,他的行程就不似商务考察那么固定。他可能久久才偶尔寄张风景明信片回乡—— 即使写着甲地住址却盖着乙地邮戳,——人们也不易察况异样。等到他们开始感到不对劲对。可能已过一段很长时间。纵然,加拿大方面查询到克罗町……已是日换星移,徒唤奈何?人们总是健忘的,天长日久,谁会把孤魂野鬼与这位富有的加拿大观光客联想在一起?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找个借口到法国、比利时玩玩,顺便把死者的护照随手去在火车或电车上;那么,加拿大方面就会从该国查起,时间愈拖长,则愈对我有利啊——” 白罗话中有话,我才想起自己又忽略一条线索,“布兰德先生透露最近曾偷偷带一位金发美女到法国布伦玩,那时我只以为——” “很正常啊——哪只猫儿不偷腥?何况,这本来就是布兰德先生的兴趣之一。”白罗存心臭我。 “但这一切,从头至尾,只是推测。”哈卡斯特仍然反对。 “你可以开始调查了!”白罗说着从架上取出一张饭店的便条纸递给他。 “你可以写封信给恩德比先生,地址是加拿大xxxx。 他是闻名国际的大律师,已经答应帮我这个忙。” “那么,现场的四个钟又是怎么回事儿?” “喔!钟,这四个了不起的钟!”白罗神秘兮兮地急着接下去说。 “这就是玛汀戴用来搅局的道具。一开始我就说过,这必是个单纯的谋杀案,只是装模作样地布局成扑朔迷离的大案件。其中那个迷途香钟是雪拉-威伯的,本来要送修,却不慎在公司里遗失,被玛汀戴取来派上用场:其实,这也是倒楣的威伯被扯入这个漩涡的原因。” 哈卡斯特终于恍然大悟,不同意地嚷道:“如此巧妙的布局,而你居然说她缺乏想象力?!难以想象,要花多少时间筹划呢?” “用不了太多时间,因为根本不是她策划的!这才是本案最有趣、最传神之处!甫自侦察本案件开始,我老觉得很熟悉——一种很熟的做案方式。因为,我才刚刚读过类似的剧情。我一直是很幸运的——这个礼拜,我参加一个专售作家手稿的拍卖会,其中,有一些是盖瑞-格瑞森先生的。虽然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幸运之神很照顾我。你们看——”他变魔法似的,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两本破旧的笔记本,“全在这里面!这两本笔记本记载着他预备写小说的各种情节大纲。 可惜,有些令人赞叹的大纲来不及连串成册,这位泰斗就去世了。但是,他的秘书——玛汀戴小姐,知道部分情节,擅自盗用,以达到她杀人灭口的目的。” “但是,那些钟在原来格瑞森先生的情节里,一定有其涵义。” “喔,是的!他原来设计三只钟,一只时间定在5:01,第二只5:04,第三只5:07,把这三个数字放在一起。515457—— 保险箱的暗码。保险箱被藏在复制的蒙纳莉莎画像背后,里面……”白罗不悦地接下去,“藏着俄国皇室的皇冠和珠宝。 好啦,电影播映到此为止,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们可以称之为‘一个贪心妄想女人的故事’!当然,对编剧兼导演的玛汀戴小姐而言,这个任务太容易,只要挑几个具体方色彩的重点换到原来的剧本上就好,太轻而易举了!但,”她自作主张安排的角色:威伯、佩玛-小姐,甚至那四只钟,除了在荧幕上亮亮相,凑凑热闹外,下文如何?当然不会有下文了!啊哈——所以,我说么,一个缺乏想象力,却行动快速、有工作效率的女人!我不得不说,伟大的盖瑞-格瑞森先生赠给她一笔丰富的遗产,是不是?——但,话说回来,我们这位伟大的侦探泰斗怎么会死呢?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一嗯——我很怀疑……” 哈卡斯特对过去的历史不感兴趣。他敏捷地收好格瑞森的两本笔记本,并在便条抵上了草地涂写思德比律师的地址。短短的一、两分钟,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快速挥动的笔,真不可思议!饭店名称与地址颠倒在便条纸的左下方,显然,这位大探长把纸张拿倒了。 盯着这纸条,刹那间,我才体会过去自己的愚蠢! “白罗先生,非常谢谢您,”哈卡斯特站起身说;“今天真是受益非浅!同时,很感谢您的协助。” “哪儿话?嗳,谈不上什么帮忙。”又来了,故作谦虚状。 “这会儿,我该赶紧去办事。” “自然,自然,请使——” 互道再见,哈卡斯特转身离古。 白罗转过头来看我,表情丰富地说; “啊哈,我亲爱的朋友,请容我问。你怎么啦?见鬼了? 怎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猛然了解自己的愚蠢。” “啊,没关系!凡人么,难免如此!” 但白罗似乎就不会!我一定要打击打击他。 “亲爱的白罗,再请教一件事情,——你所一向强调的: “坐观大势’,你只要坐在伦敦家中的椅子上即能洞察一切,也能把我和哈卡斯特叫你家里去,那……为什么,你要破例跑到这儿来呢?” “我已经说过两次,他们正整修我的房子。” “他们可以暂时租给你另一个房子;否则,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到一流的里兹饭店去。保证有更豪华、更舒适的享受,为什么跑到这名不见经传的麻鹬饭店呢?” “毫无疑问,”白罗说;“咖啡!我亲爱的朋友,因为这儿的咖啡!” “咖啡?什么意思?” 赫邱里-白罗大为冒火。 “-,既然你那么笨于猜测,我告诉你。我是人,是个是? 如果需要,我可以变成机器。我可以躺靠着椅子,沉思。我可以如此解决问题。但我告诉你,我是人,而那些问题是和人有关的。” “是又怎么样?” “我的解释一如那桩谋杀一般地简单。我是凭着人类的好奇心。”赫邱里-白罗想要保住尊严地说。 第二十九章 再一次的,我又身在威尔布朗姆胡同,朝西面行。 我驻足在十九号的铁栅门前,这一次没有人高声尖叫跑出来。一切都那般整洁,那般平静。 我来到大门前,摁铃。 蜜勒莘-佩玛-小姐出来开门。 “是我,柯林-蓝姆,”我说,“我能进来和你谈谈吗?” “当然”她先让我走进客室。 “你在这里似乎很久了,蓝姆先生。我知道你和本地的警察设有关系——” “你说得对。真的,我想从第一次你对我说话以来,你便一点不错地知道了我是谁。”‘“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实在蠢极了,佩玛-小姐。我到这地方来是为了找你。我第一天在此地遇到了你——但我不知道我已找到了你!” “也许是谋杀案使你分了心。” “诚如你所说。我还笨得把一张纸看错了。” “你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我只是说游戏结束了,佩玛-小姐。我已经找出负责策划的重心。那些重要的记录和备忘录都由你以盲人点字法保存下来。赖金在波特伯雷所偷取的情报传递给你,再从这儿由赖姆塞送到目的地。需要的时候,他便在夜里从花园里来到你的房子。有一天,他在你的园子里遗落了一枚捷克硬币——” “那是他的疏忽。” “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的掩护做得很好,你双目失明,在一家学院为残废儿童服务,你的屋子里有盲人点字的儿童书籍是很自然的事——你有不寻常的才智和人格,我不知道驱动你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我奉献了我自己。” “是的,我想也是如此。” “你为何告诉我这个?似乎别有用意。” 我看看我的表。 “你还有两个小时,佩玛-小姐。两小时之内,特勤人员将来这里接办一切——” “我不明白,你为何比你们的人早先到这里来,好似在给我警告——” “我是来警告你。我是自己来的,我将留在这里,直到我方的人员到达。例外的是你,如果你选择离开,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缓缓地说道。“因为我想你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成为我的岳母……我也许是想错了。” 她和我都没有开口。蜜勒莘-佩玛-站起来,走到窗边。 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她。我对蜜勒莘-佩玛-并没有任何幻想,我丝毫不信任她。她双目失明,然而如果你一不留神,即使一个瞎眼妇人也能逮住你。她的失明并不使她受到障碍,一旦让逮住机会,我使要陷入险境。 她静静地说;“我不告诉你是对或是错。是什么使你认为——这样?” “眼睛。” “然而我们的个性并不一样。” “是的”她几乎是挑衅地说。 “为了她。我已尽我最大的努力。” “那是意见问题。你首先要有个理由。” “如它所应该的。” “我不同意。” 寂静又落了下来。然后我问道:“你知道她是谁——那一天?” “直到我听到她的名字……我一直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一直如此。” “你并不是那样一个硬心肠的人。” “不要胡说了。” 我再次看看我的表。 “时间不断地过去了。”我说。 她从窗边走回来,走向桌旁。 “我这儿有一帧她小时候的照片……” 当她拉开抽屉时,我站在她身后。不是手枪,是一把致命的小刀……” 我的手贴近她的手,将它拿走。 “我也许心软,但不是傻瓜。”我说。 她摸到一张椅子,坐下。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想领你的情。有什么用呢?我将在这里等待——他们来到。机会总是有的——即使在监狱里。” “你是说——信仰灌输?““如果你喜欢这么说。” 我们坐在那里,虽然互为敌人,但互相了解。 “我已经辞职,”我对她说,“我将回到我原来的工作—— 海洋生物学。澳洲有所大学提供我一个教席。” “我认为你这样做是明智之举。你在这行业里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你就像罗丝玛莉的父亲一样。他不懂列宁的一句金言:败在性格软弱。” 我想起赫邱里-白罗的话。 “我满足于,”我说,“做一个人……” 我们静静地坐着,各自以为对方的观点是错的。 哈卡斯深长写给白罗的信 亲爱的白罗先生; 我们现在握有几个事实,也许你有兴趣听听。 大概两周前。魁北克的一位昆丁-道古斯林先生离开了加拿大,前往欧洲。他无亲无故,何时回来并无一定。布伦一家小饭店主人捡到他的护照,交给了警察。到目前为止仍然无人领回。 道古斯林先生是魁北克蒙特索家的终身朋友。那一家的主人,亨利-蒙特索先生于十八个月前辞世,留下一大笔可观的财富给他唯一尚存的亲戚,他的孙侄女维莉骊,也就是英国波特伯雷的乔塞亚一布兰德的妻子。布兰德太太和她加拿大的家人自从结婚之后便不再往来,因为她的家人不赞成她的婚姻。道古斯林先生曾经向一位朋友提起,他在英国有意去探访布兰德一家人,因为他一向很喜爱维莉骊。 原来被认为是哈雷-卡斯特顿的死者,其实是昆丁-道古斯林。 我们在布兰德堆积建材的院子里的角落;找到几片被藏起来的木板,虽然有人匆匆以油漆漆刷过。但是经过专家处理之后,可以清晰看出‘雪花洗衣店’几个字。 更详细的细节,我就不说给你听,免你厌烦。检查后考虑签发拘票,逮捕乔塞亚-布兰德。如你所臆测时,玛汀戴小姐和布兰德太太是姊妹,但是虽然我和你看法一致,认为她有参与犯罪之嫌,只是满意的证据尚难以获得。无疑地,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布兰德的第一任妻子是由于敌方在法国的活动而死亡的,他再娶希达-玛汀戴(她是属于n-a-a-f-i的人) 也是在法国,我想,很显然地是可以确定,虽然许多记录在那时候都被毁掉了。 那天和你见面,实在非常高兴,我一定要感谢你给我的指点。希望你在伦敦的寓所的修建一切满意。 你真诚的朋友 里察-哈卡斯特1 哈卡斯特深长写给白罗的另一封信 1欧克(dick)是里察(richard)的昵称。 那个布兰德女人崩溃了!供认了一切!!!将一切责怪在她姊妹和她先生的身上。她“一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但为时已晚!”她以为他们只是要“将麻醉而已。以免他认出她并非他所要探访的女人!”这是可能的!我充分相信她不是主谋者。 波特贝洛市场的人已经指认,玛汀戴小姐就是那个买了两只钟的“美国”妇人。 马克诺顿太太如今说她看见道古斯林坐在布兰德的货车里,被载过布兰德的车库里。她真的看见了吗? 我们的朋友和那位小姐结婚了。如果你问我,我要说他疯了。祝你一切顺利。 里察-哈卡斯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