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启事》 第一章 谋杀启事 1 除星期天外,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乔尼?巴特总是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奇平克里格霍恩村子里绕上一圈,牙缝里还一个劲地大声吹着口哨,把每家从位于高街的文具店老板托特曼先生处订的晨报扔给各户——不论是豪宅还是陋居,要不就从房门的投信口把报纸塞进去。于是,他给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夫妇家送去了《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卜在斯威腾汉姆大大家,他留下了《泰晤士报》和《工人日报》;为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送去了《每日电讯报》和《新编年史卜扔给布莱克洛克小姐家的是《电讯报》、《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 每逢星期五,他都要给这些订户——实际上包括村里的每家每户——投递一份《北本罕姆新闻》和《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后者在当地简称《消息报》。 于是,每个星期五上午,村里的大部分居民照例先匆匆扫一眼大报的标题(国际局势危急!联合国今日开会!金发打字员被害,警大大举搜寻凶手!三个游手好闲的挖煤工。 海滨饭店发生食物中毒,二十三人不幸罹难,云云)奇平克里格霍恩的居民大都急不可待地翻开《消息报》,一头扎进本地新闻。通讯栏目把乡村生活里刻骨铭心的恩恩怨怨和旧恨新仇表现得淋漓尽致。飞快瞥过此栏之后,订户们十有八九便转入个人简讯栏目。该栏目是个大杂烩,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都有,譬如卖东西的,买东西的,急聘家佣的,以及数不清的有关狗的插页,家禽及园艺器械通知;此外还有一些形形色色的花絮,令居住在奇平克里格霍恩这个小地方的人们倍感兴趣。 十月二十九日的这个星期五一如往昔,并无不同。 2斯威腾汉姆太太把额头上的一小络漂亮的灰髦发向后一抹,打开了《泰晤上报》。 她那暗无光泽的眼睛瞟着左面居中的那一版,跟往常一样,想看看有没有令人激动的消息,因为《泰晤士报》向来喜欢给这类消息装上一种无懈可击的门面。接下来是看出生、婚嫁和讣告栏,尤其是后者;看完此栏,这就算完成了任务。放下《泰晤上报》后,她急急忙忙抓起《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 过了一会,她儿子埃德蒙走进来,这时她已在津津有味地看简讯栏目了。 “早安,亲爱的,”斯威腾汉姆太太招呼道,“斯沫德莱家要卖掉他们的戴姆勒,一九三五年产的。一九三五年可是很久以前呐,对吧?” 她儿子嘴里嘟哝了一句,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拿了两片腋衅鱼,在餐桌旁坐下,然后打开《工人日报》,井把报纸搭靠在烤面包架上。 “幼年猛大有公牛的个头,”斯威腾汉姆太太读出了声音,“我简直弄不明白如今人们用什么法子去喂大块头的狗——简直无法弄明白……哼,塞利纳?劳伦斯又在登广告找厨子。我要跟她说这年头登广告只是白费时间。她没有登出地址,只有个邮政信箱号码——这可大错特错——我早该提醒她,仆人一定要知道是到哪儿干活。他们都喜欢地点好的人家户……假牙——我不明白假牙干吗这么流行。 漂亮的灯泡……最佳价格,特别选择。听起来倒蛮便宜……这儿有个姑娘想找一份‘有趣的职务,愿意旅行,。好家伙! 谁不愿意?……德国小猎狗……我本人从来没有真正喜爱过德国小猎狗——我的意思并不是因为是德国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吃了德国人那么多苦头——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什么事,芬奇太太?” 门口露出一个女性的上半身,头戴一顶老妪戴的天鹅绒贝雷帽。 “早安,夫人,”芬奇大太说道,“我可以收了吗?” “还不行。我们还没有吃完,”斯威腾汉姆太大说道,“还没有完全吃好。”她用讨好的口吻补了一句。 芬奇太太瞥了瞥埃德蒙和他看的报纸,哼了一声鼻音,这才退出餐厅。 “我才刚刚开始。”埃德蒙说。这时他母亲说道:“我希望你不要看这种可怕的报纸,埃德蒙,这报纸芬奇大太一点儿也不喜欢。” “我看不出我的政见与芬奇太大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斯威腾汉姆太太抓住不放,“因为你又不是工人。你什么活儿都不干。” “这根本不符合事实,”埃德蒙义愤填膺他说道,“我在写书。” “我指的是真正的工作,”斯威腾汉姆太太说道,“芬奇太太可重要了。要是她讨厌我们,不来干活,我们又去找谁?” “在《消息报》登广告呗。”埃德蒙说,咧嘴微微一笑。 “我跟你说过那没用。啊,老天爷,现而今除非家里有个老保姆下厨房、理家务,否则你就完了。” “对啦,我们家为什么没有个老保姆呢?我小时候你从来没有给我找过保姆,真是不负责任。那时你是怎么想的?” “你有个阿姨呢,亲爱的。” “缺乏远见。”埃德蒙喃喃道。 斯威腾汉姆太太又深深地埋进个人简讯栏目。 “出售二手电动刘草机。我想知道……老天爷,什么价啊!……又是德国小猎狗……‘能写会说、元与伦比的沃格尔斯。’如今的人们给狗取的名儿说有多傻就有多傻……不犯错误的长毛垂耳狗……你还记得我们的那只狗亲爱的苏茵吗,埃德蒙?它才真正地通人性呢。你说的每个字它都懂……出售谢拉顿式餐柜。正宗家传古董。联系人:达雅斯宅的卢卡斯太大……那个女人是个大骗子!她那里的谢拉顿式可地道得很呢……” 斯威腾汉姆大大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又接着往下读。 “全是误会,亲爱的。无尽的爱。星期五照常。”f……估计是情人间的吵闹——要不就是窃贼的暗号,你看呢? ……更多的德国猎狗!真是的,我看人们养德国猎狗都养疯了。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狗呀。你叔叔西蒙过去就养曼彻斯特狗——多优美的小东西。我真喜欢有腿儿的狗……即将出国的女士出售藏青色的两件套装……尺寸或是价钱都没写……结婚启事”一不! 是一则谋杀启事。什么?真奇怪,闻所未闻!埃德蒙,埃德蒙,听听这个……‘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 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真不寻常!埃德蒙!” “什么?”埃德蒙抬起头。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咦,就是今天呀。” “让我看看。”儿子从她手里接过报纸。 “可这是什么意思呢?”斯威腾汉姆太大好奇心十足地问道。 埃德蒙怀疑地揉着鼻子。 “我猜想是某种聚会吧。谋杀游戏一一之类的玩意儿。” “哦,”斯威腾汉姆太太将信将疑,“这种方式似乎太离奇了。居然登出这样的启事。这可不是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风格,我一向认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许是她家里那些聪明的年轻人登的。” “通知得太晚。就在今天。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 “启事上说‘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她儿子指出。 “得啦,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发出邀请可真是乏味。” 斯威腾汉姆太太明确他说道。 “好吧,妈妈,你用不着去”“对。”斯威腾汉姆太大同意。 双方沉默片刻。 “最后这片面包你真的要吗,埃德蒙?” “我认为自己接受恰当的营养比让那老巫婆收拾餐桌更重要”“嘘,亲爱的,她会听见的……埃德蒙,谋杀游戏怎么玩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你的身上别上几张纸或别的什么……不是这样,我想是从一顶帽子里拈闽,有人充当被害人,有人扮成侦探””然后他们把灯全部失掉,跟着有人拍你的肩膀,你尖声大叫,躺在地上装死。” “听上去相当带劲儿”“恐怕元聊透顶。我不会去的。” “胡说,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太太主意已定,说道,“我一定要去,而你一定要跟我一块去。就这么定了。” “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大太对丈夫说,“听听这个。……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充耳不闻,因为《泰晤士报》上的一篇文章已令他忍无可忍,气得他直喷鼻息。 “这帮家伙的麻烦就在于,”他说道,“他们对印度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根本就没有第一手资料!” “对,亲爱的,对。” “要是了解,他们就不会写出这种狗屁不通的文章。” “对,是这样,阿尔奇。好好听听这个。‘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就是今天)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 她占了上凤似地停下来。伊斯特布鲁克迁就地望着她,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谋杀游戏。”他说。 “哦。” “请注意,就这么回事儿,”他丝毫没有缓和,“如果组织得好,倒是很好玩。但要靠行家精心组织。大家抽签,其中一个是凶手,而别人不知道是谁。灯一关,凶手就开始选择向谁下手。被害人要数数封二十才能尖叫。然后由选中的侦探接手,开始询问每一个人。谋杀发生时他们都在何处、干些什么,以便找出真凶。不错,这是个好玩的游戏——要是那个侦探——呃——对警察局的工作有所了解的话。” “就像你,阿尔奇。以前你在你管的区里办过好多案子”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迁就地微微一笑,井自鸣得意地拧着脸上的小胡子。 “不错,劳拉,”他说道,“我敢说我可以给他们一两点提示。” 说着,他挺直了双肩。 “布莱克洛克小姐应该请你去帮她张罗的。” 上校哼了哼鼻音。 “啊,对啦,她有个雏儿跟她住一块呢。估计这就是他的主意。是她侄儿什么的。 不过,登在报上,这倒是个奇妙的招数。” “登在个人简讯栏里,我们很可能看不到哩。我估计这是个邀请吧,阿尔奇?” “可笑的邀请。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别把我算在内。” “嗅,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太太提高了嗓门,而且声音中带有了一丝哀诉。 “通知时间太短。再说他们也知道我可能很忙。” “可你并不忙,对吧,亲爱的?”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压低了嗓门,苦口婆心他说道,“而且我认为,阿尔奇,你实在是非去不可——就去给布莱克洛克小姐帮个大忙吧。我确信她就指望你去把事情弄得圆圆满满的。我是说你对警察局的工作和程序那么熟悉。 要是你不去帮着把事情搞成功,那整个事儿就砸了。再说,人总得有点儿邻里意识呀” 伊斯特布鲁克大太把她那戴着金色假发的头歪向一边,一双碧蓝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当然,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劳拉……”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又煞有介事地拧了拧他灰色的小胡子,满怀溺爱地望着小巧玲珑、令人心醉的大太。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至少比丈夫年轻三十岁。 “既然你这样说,劳拉。”他说道。 “我的确认为这是你的职责,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大太庄严他说。 4《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也被送到了砾石山庄。这原是风景如画的三问分开的小木屋,现合而为一,由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居住。 “欣奇?” “什么事儿,默加特洛伊德?” “你在哪儿?” “在(又鸟)棚。” “哦”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迈着矫健的步伐,穿过长长的湿草地,朝她的朋友走去。 后者身着灯芯绒的裤子和军人紧身短上衣,正在一个热气腾腾的盆子里认真地搅着,盆里装满了煮过的土豆皮和卷心菜头,她的另一只手里是一把配料,她边搅边往里加配料。 她向朋友转过头来。她的头发剪得很短,跟男士的平头一般,那张脸孔饱经风霜。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胖胖的,面目可亲,下身穿一件花格子呢裙,上身是一件精制的红光蓝套衫,只是体形不佳。她灰色的鬃发跟鸟巢一样——一团糟。她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登在《消息报》上的,”她气喘吁吁他说道,“好好听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就是今天)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念毕,她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等着权威性的意见。 “真愚蠢。”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 “没错,可你看这是什么意思呢?” “反正有喝一盅的意思”欣奇克利夫小姐说。 “你认为这是一种邀请?” “到时候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我估计雪利酒会很差。 你最好从草地上走开,默加特洛伊德。你还穿着卧室拖鞋呐,会给浸湿的。” “哦,亲爱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悔恨地瞧了瞧自己的脚,“今天有多少个蛋?” “七个。那只该死的母(又鸟)还在孵。我得把它关进笼子里”“这样登启事很滑稽,你不觉得吗?”艾米?默加特洛伊德重新提起《消息报》上的通知,问道,她的话音里略带点欲罢不能的味道。 但是她的朋友却是铁打的心肠,心无旁骛。她决心对付那帮难以管束的家禽,因此,报纸上的启事,无论其多么神秘怪异,都不能使她改弦易辙。 她笃笃地走过泥地,猛打一只身上给泥泞弄得斑斑点点的母(又鸟),直打得那只(又鸟)发出愤怒的大声尖叫。 “要是喂鸭子,”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麻烦就少得多5“啊,大棒了!”哈蒙太太对坐在餐桌另一头的丈夫朱利安?哈蒙牧师说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家将发生一桩谋杀。” “一桩谋杀?”她丈夫略微吃惊地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至少是今晚六点三十分,嗅,真倒媚,亲爱的,今晚你要准备按手礼,真不凑巧。可你那么喜欢谋杀案!”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圆圆。” 哈蒙太大浑身滚圆,脸也是圆圆的,所以她洗礼时取的名字戴安娜早已被“圆圆” 这个浑号取代。她把《消息报》递过餐桌的另一头。 “那儿。就在二手钢琴和假牙的那儿。” “多么异乎寻常的启事”“可不是吗?”圆圆乐呵呵他说,“你不会认为布莱克洛克小姐喜欢谋杀或谋杀游戏这类玩意儿吧?我捉摸是年轻的西蒙斯兄妹怂恿她登的,尽管可想而知朱莉姬会觉得谋杀相当残忍。可到底还是白纸黑字写在那儿了。我真觉得,亲爱的,你不能去太可惜了。好在我要去,回来再原原本本告诉你,尽管我去也是白去,因为我真不喜欢在黑暗中玩的游戏。它们让我害怕。实在希望我不是被谋杀的那一个。 如果有人突然把一只手搭到我的肩膀上井小声对我说‘你死了。’我知道我的心脏会怦怦直跳,结果会要了我的命!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圆圆,我想你会长寿,直到变成一个很老的老大婆——而且是跟我一道。” “而且同日而死,合墓而葬。这可多美啊!” 想到这令人愉快的未来,圆圆变得容光焕发。 “你好像非常快乐,圆圆?”她丈夫微笑道。 “任何人换到是咱们,能不快乐吗?”圆圆感到很迷惑,因此问道,“有你、苏珊和爱德华,有你们大家喜欢我,又不嫌我傻……还有明媚的阳光!而且有这么可爱的大房子住!” 朱利安?哈蒙牧师环视一遍没有多少家什的大餐厅,不无疑虑地表示同意。 “有人会认为,住在这样又大又乱、四壁透风的地方是迫不得已。” “可我喜欢宽敞的屋子。野外的各种香味从外面吹进来,又留在这儿。在这儿,可以把东西乱堆乱放,却不会显得杂乱无章。” “也不需要省力的装置或集中供热器?这可意味着你要干很多活儿呢,圆圆。” “嗅,朱利安,没有的事儿。我六点半起床,接着燃起锅炉,然后像蒸汽发动机一样忙个团团转,到八点,一切也就干完了。而且我管的很好,对吧?我还用蜂蜡上光,还有大罐大罐的秋叶哩。操持一个大家并不比一个小家难到哪里去。拖地抹桌也快得多,因为你身后没有什么东西磕磕碰碰的,可在小房子里就总是磕磕碰碰,再说我喜欢睡在冰冷的大房间里——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来,而自己的鼻尖会告诉你,天上是什么样儿,这有多舒适。不管房子大小,削的土豆皮、洗的盘子都一样多。再想想,爱德华和苏珊在大房间里玩耍多么自在。 “他们可以把玩具铁轨和茶会玩具摆在地上,根本不用收捡,这对他们可有多好? 然后有几间多余的房间能让别人来住,这又有多好。像吉米?塞姆斯和乔尼?芬奇他们就只得住在岳父岳母家。而你知道,朱利安,跟你的岳父岳母住并不好。你对妈妈很忠心,可你不会真的愿意结婚后同爸爸妈妈一块儿住的。我也不愿意。那样我会觉得像个小姑娘。” 朱利安朝她微笑。 “你仍然很像是个小姑娘,圆圆。” 对于一个满了六十岁的人而言,朱利安?哈蒙本身就是大自然创造的典范,因为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二十五岁。 “我知道自己很傻——” “你不傻,圆圆,你很聪明。” “不,我不聪明。尽管我尽了力……你给我讲书,讲历史和别的事儿的时候,我很喜欢听。我觉得晚上你给我读吉本的著作,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因为如果外面又冷又刮风而屋里围在火炉边又热又舒服的时候,吉本的书里有些东西真使人想瞌睡。” 朱利安哈哈大笑。 “可我确实是喜欢听你读书的,朱利安。再给我讲讲那个老牧师宣讲阿哈苏勒斯的故事。” “你都能背诵了,圆圆。” “再给我讲讲吧,求求你”她丈夫服从了。 “这是一个名叫斯克里姆古尔的老牧师。一天,有人去他的教堂,他正靠在讲坛上,一个劲儿地对两个年老的打杂妇人布道。他冲着她们晃动着一根指头,说道:‘啊哈: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在想第一课的阿哈苏勒斯大帝就是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可他不是!’然后他大获全胜般他说:‘他是呵尔塔薛西斯三世。’”朱利安自己一向认为这并非一个特别好笑的故事,但是却总是让圆圆感到好笑。 她那清脆的笑声已飘然而出。 “这可怜的老乖乖。”她叫道,“我想有一天你会变得跟他一模一样的,朱利安” 朱利安脸色相当不自在。 “我知道,”他谦卑地附和道,“我的确强烈地感到,自己总是找不到简单而恰当的方法。” “我并不担心,”圆圆说,一面站起来将盛早餐的盘子叠在一个大托盘里,“巴特太太昨天跟我说,过去从不上教堂而一向以本地元神论者自居的巴特现在每个礼拜天都上教堂,专门来听你布道。”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巴特大大那过于做作的调儿,接着说:“‘而且有一天,夫人,我家巴特还对从小沃斯代尔来的蒂姆金斯先生说,我们奇平克里格霍恩这儿才真正有文化。 不像小沃斯代尔的格罗斯先生,对教民说话就好像他们都是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小孩子。真正的文化,巴特说,这就是我们这儿的优势。我们的牧师是受过很高教育的绅士”’是在牛津,可不是米尔切斯特,而且他把从教育中所受的益处对我们倾囊而授。他所了解的什么罗马人啦,希腊人啦,巴比伦人啦,亚述人啦,甚至圣猫,巴特说,也是按亚述的一个国王的名字取的呢!’所以说,这可是你的荣耀啊。”圆圆得意洋洋地结束了她的话,“老天爷,我得干活了,要不就干不完了。来,蒂格拉斯?皮里塞,给你鲱鱼骨头。” 她推开门,娴熟地用脚抵住门,使之半开,然后端着装满餐具的托盘,一溜烟走了,边走还边唱,虽然有些走调,但唱的却是她自己编的一首嘻戏的歌儿:今天是谋杀好时间,就像温和的五月天。 村里的警察没了影,一阵哐啷哐啷将瓷器放人水槽的声音淹没了下一句,但在朱利安?哈蒙离家的当儿,他听见了最后那一句充满凯旋与果敢意味的唱词:谋杀上演在今天。 第二章 早餐惊雷 1小围场,早餐同样在进行之中。 布莱克洛克小姐是本宅的主人,六十开外,此刻坐在餐桌的首位。她身穿一套乡村流行的呢服,脖颈上极不协调地挂着一串由硕大的假珍珠制成的短项链。她正在看《每日邮报》上有关诺科特街活动那一栏。朱莉姬?西蒙斯无精打采地测览着《电讯报》。 帕特里克?西蒙斯在核对《泰晤上报》上的拼字游戏的答案。多拉?邦纳小姐则全神贯注于本地的周报。 布莱克洛克小姐发出了窃笑,而帕特里克咕哝道:“应该是adherent而不是adhesive——就错在这儿。” 突然,从邦纳小姐那边传来响亮的一声“咯”,仿佛是一只母(又鸟)猛然受了惊吓。 “利蒂——利蒂——你看了这个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多拉?” “最异乎寻常的启事。这可明明白白说的是小围场呐。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让我看一看的话,亲爱的多拉——” 邦纳小姐顺从地把报纸送到布莱克洛克小姐伸长的头前,并伸出一根食指,颤巍巍地指着那则消息。 “看这儿,利蒂。” 布莱克洛克小姐开始看。她的眉毛竖了起来。她飞快地仔细扫了一眼围着餐桌而坐的其他人。接着她大声念出了那则启事。 “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然后她厉声问道:“帕特里克,这是你的主意吗?” 她那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位于餐桌另一端的年轻人的脸上,这张俊俏的脸即便恶魔见了也会爱怜。 帕特里克?西蒙斯当即断然否认。 “不,没有的事儿,利蒂姨妈。您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 干吗我就应该知道这事儿?” “我不会把这个赃栽到你身上,”布莱克洛克小姐阴郁他说道,“我以为可能你想开个玩笑。” “玩笑?没有的事儿。” “你呢,朱莉娅?” 朱莉姬一脸厌烦的样子,说道:“当然没有。” 邦纳小姐喃喃道:“你看海默斯太太”””说到这里,她望着一个空位,那位子旱些时候有人曾坐在上面就餐。 “啊,我认为我们的菲利帕不会干这种事儿,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帕特里克说,“她可是个严肃认真的姑娘。” “可这究竟是什么企图呢?”她问道,并打了个呵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一板一眼他说:“我猜想——这是一种愚蠢的骗人把戏。” “可为了什么呢?”多拉?邦纳惊呼道,“有什么意义呢? 这似乎是一种笨拙的玩笑,而且格调极差。” 她那松软的脸颊因愤怒而颤抖,一双近视眼也随胸中的怒火而烟烟闪光。 布莱克洛克小姐冲她微微一笑。 “别为这个劳神,邦尼。”她说,“这只是什么人耍的幽默把戏,不过但愿我知道是谁玩的。” “上面说的是今天,”邦纳小姐指出,“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分。你们看会发生什么?” “死亡!”帕特里克阴沉着脸说道,“可口之死。” “住口,帕特里克。”听到邦纳小姐发出一声微微的呼叫,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 “我指的仅仅是米琪做的那种特别的蛋糕,”帕特里克抱歉道,“您知道我们一向把它叫做可口之死的。” 布莱克洛克小姐略微心不在焉地露出了微笑。 邦纳小姐咬住不放:“可是,利蒂,你真认为——” 她的朋友以宽心和快慰的口吻打断了邦纳小姐的话:“关于六点三十分要发生的事情,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她千巴巴他说道,“半村的人都会拥向这里,而且一个个都有十足的好奇心。家里最好准备点儿雪利酒。” 2“你很担心,对吧,洛蒂?” 布莱克洛克小姐吓了一跳。她一直坐在写字台前,在一张吸墨纸上心不在焉地画着小鱼儿。她抬起头来,望着老朋友的那张焦虑的脸。 她拿不准该对多拉说些什么。邦尼,她觉得,不必担忧或者心烦,她半晌没有吱声,陷入了沉思。 她和多拉?邦纳早年同在一个学校念书。那时,多拉还是个姑娘,相貌俊悄、头发秀美、蓝眼明眸,但是傻乎乎的。 不过傻归傻,却不伤大雅;由于她生性快乐,兴致高昂,容貌姣美,倒是个令人愉快的伴侣。她一定——她的朋友想~一嫁过一位不错的军官,要不就是乡村律师。她有那么多的优秀品质””友爱、奉献、忠诚,然而生活对多拉?邦纳却并不仁慈。她不得已靠自己挣钱活命。尽管她一直拼命努力,苦不堪言,但所为之事往往力不从心。 这两位朋友很久没有谋面。六个月前布莱克洛克小姐忽然接到多拉一封信,那封信思绪零乱、哀婉动人。多拉的身体每况愈下,独自住在一所单间的房子里,靠着养老金勉强度日。她努力做点儿针线活儿,但手指却因为患风湿而变得僵硬,她在信中谈到了她们同窗的岁月——自此之后生活便迫使她们各奔东西””不过老朋友是否能够帮她一把? 布莱克洛克小姐一时冲动,给她写了回信。可怜的多拉,可怜、漂亮的多拉,傻乎乎、软绵绵的多拉。她似鹰抓小(又鸟)般扑向多拉,将她带走,井把她安顿在小围场,还编造出令人慰藉的理由,说“家务大多,我自己干不了,所以需要找个人来帮我管家。” 好景不长——多拉的医生也曾提醒过她——她有时发现接可怜的老多拉来是个糟糕的尝试。多拉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使这位性格多变的‘外援,提供者心烦意乱;她数错送去洗衣店洗的衣服,丢了账单,失了信件,有时把能干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惹得恼羞成怒、颇感痛苦。然而,可怜糊涂的老多拉又那么忠诚,那么乐于助人,觉得自己能对他人有所帮助因而感到那么高兴和自豪,可是,哎呀,她却那么地地道道的不中用。 她厉声道:“别这样,多拉。你知道我曾叫你——” “噢,”邦纳小姐面带愧色,“我知道。我忘了,可——可你在担心,对吧?” “担心?没有,至少,”她真切地补充道,“不是很担心。 你是说《消息报》上的那则愚蠢的启事吗?” “对。就算是个玩笑,我看似乎是——一种恶毒的玩笑。” “恶毒?” “是的。我似乎觉得什么地方有点恶毒。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一种善意的玩笑。” 布莱克洛克小姐瞧了瞧她的朋友。柔和的眼神、长而顽固的嘴巴、微微翘起的鼻子。 可怜的多拉,这么钻牛角尖,这么糊里糊涂,又这么投入,这可是个问题。一个可爱而又大惊小怪的老白痴,同时奇怪的是,又这么具有本能的价值感。 “我想你是对的,多拉,”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这不是个善意的玩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多拉?邦纳小姐以不同平常的强硬语气说道“它使我害怕。”突然间她加了一句:“也使你害怕,利蒂希亚。” “胡说”布莱克洛克小姐气势如虹。 “很危险。我保证。就像有人把炸弹装进包裹寄给你一样。” “我亲爱的,这不过是愚蠢的白痴企图闹着玩而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的确不是非常好玩……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表情暴露了她的想法,所以多拉占了上风似地大声道:“瞧,你自己也这么想!” “可是多拉,我亲爱的——” 她戛然而止。门口狂风巨浪般冲进一个年轻的女人,她那发育良好的胸脯坚实地顶着一件紧身针织衫,下穿一袭色彩艳丽的裙子,裙子把她的身体裹得紧绷绷的,一条油腻的织成辫状的深色羊毛围巾围住她的头。她深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她狂风骤起般他说道:“我能跟您说话吗,可以吗,请问,不行?” 布莱克洛克小姐叹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米淇,怎么啦?” 有时候她想宁愿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家务连带烧饭做菜都干完,也不愿被这个难民“淑女般的帮助”所烦扰,因为这种帮助简直就是对神经的一种元休元止的折磨。 “我这就告诉您——词序没错,我希望?我这就通知您,我走””马上走!” “什么理由?什么人惹你生气了吗?” “是的,我很生气,”米淇声情并茂他说,“我真愿意死! 我已经从欧洲大陆逃出来了。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他们全被杀害了——我母亲、小弟弟,还有可爱的小侄女——全都,全部被杀害了。可我逃了出来——我藏了起来。我来到英格兰。我干活儿。 我干那些我在自己的国家决不——决不会干的活儿””我”””“这些我都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斩钉截铁他说。 这些话时常挂在米滇的嘴上。“可是你为什么要现在就离开呢?” “因为他们又来杀我了!” “谁要来杀你?” “我的敌人。纳粹!也许这次是布尔什维克。他们发现我在这儿,他们来杀。我看到消息了——是的——就在报纸上!” “哦,你是指登在《消息报》上的?” “在这儿,都写在这儿哪。”米滇把藏在身后的《消息报》拿出来,“瞧——这里说是一桩谋杀,就在小围场。那就是这儿,对吧?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分。啊!我可不想等着被杀一一不想!” “可这为什么一定就是指你呢?这是——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玩笑?杀人可不是什么玩笑。” “不是,当然不是。不过我亲爱的孩子,要是有人想谋杀你,他们为什么要在报纸上登出来呢叶“您认为他们不会?”米滇似乎有点震惊,“您认为,也许,他们根本不打算谋杀什么人?也许他们要杀的是您哪,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当然不相信有人要谋害我,”布莱克洛克小姐轻描淡写他说,“而且说实话,米滇,我看不出为什么有人要谋害你。不管怎么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因为他们都是坏人……极坏极坏的人。我告诉您,我母亲、我的小弟弟、我的可爱的小侄女……” “是的,是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机敏地堵住了她的话头,“可我的确无法相信有人会谋害你,米滇。当然,如果你想这样临时通知就一走了之,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觉得你要是走就太傻了。” 就在米滇迟疑不决之际,她又果断他说道:“午餐咱们把肉铺老板送来的牛肉炖了吃。肉看起来很硬。” “我来做菜炖牛肉,是一种特殊的菜炖牛肉。”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当然可以。也许你可以把那一块硬邦邦的奶酪全用掉,好做些酥皮于儿。我想今儿晚上可能有人要来喝几盅。” “今天晚上?您说今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六点半。” ,‘可那是报纸上说的那个时间呀?干吗那个时候来?他们为什么要来呢?” “他们来参加葬礼,”布莱克洛克小姐神采奕奕他说道,。‘就这样吧,米滇。我这会儿忙着哩。出去时把门带上。”她斩钉截铁他说。 “现在暂时把她解决了。”满脸狐疑的米琅关上门后她说道。 “你干事那么有效率,利蒂。”邦纳小姐满怀敬佩他说道。 第三章 出人意料 1“好啦,一切就绪”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她用品怦的目光扫了一遍合二为一的客厅。 靠墙有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玫瑰花图案的擦光印花台布,上面摆放着两钵青铜色的菊花、小花瓶装的紫罗兰和银质烟盒。桌子中央还放着装酒杯的托盘。 小围场是一所中等大小的宅邪,按早期维多利亚风格修建。宅邸有一条长长的遮荫游廊和几扇绿色的百叶窗。狭长的客厅,由于游廊屋顶的缘故,已失去了许多光亮。客厅的一端原先有两道门,直通向一个有着一扇凸窗的小屋。上一代人拆掉了那两道门并代之以天鹅绒的门帷。布莱克洛克小姐拿掉门帷,使两个房间合而为一。客厅的两端各有一个壁炉,但都没有生火,不过一股淡淡的温暖弥漫着屋里。 “您打开了中央取暖器?”帕特里克说。 布莱克洛克小姐点了点头。 “近来雾气重,很潮湿,整个房子感觉潮湿阴冷。我让埃文斯走以前打开了中央取暖器”“用非常、非常宝贵的煤渣?”帕特里克以讥讽的口吻问道。 “你没说错,宝贵的煤渣,要不然就该用更宝贵的煤了。 你知道燃料办公室甚至连该供应给我们的那一点儿都不给——除非我们能确切说清楚自己已没有其他烧饭的方式。” “我猜想原来每人都有一堆煤和焦炭吧。”朱莉娜问道,其兴趣之浓,仿佛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是的,而且便宜。” “什么人都可以去买,而且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用不着填写什么革子,另外那时候也不存在短缺吧?有很多煤吧。” “各种类型,各种质量——不像我们现在的煤,全是矸石。” “那一定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朱莉姬带着敬畏的口吻说道。 布莱克洛克小姐微微一笑。“回想到过去,我的确这样看。可忽然间我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我偏爱我那个年代,这是很自然的。但你们年轻人就不应该这样想了”“在过去我就用不着工作了,”朱莉姬说,“我只需呆在家里,弄点花儿,写点儿便条什么的……以前的人为什么要写便条?便条又写给谁?,’“写给像如今你们打电话去的人,”布莱克洛克小姐目光闪亮他说,“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怎么写,朱莉娅。” “不是按那天我发现的那本有趣的《书信大全》的方式写?老天爷!它居然教你怎么用正确的方式去拒绝一个鳏夫的求婚。” “我怀疑你会照你想象的那样欢喜呆在家里。”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过去有家庭责任,你知道。”她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不过,我对这些知之甚少。我和邦尼,”她怀着爱意朝多拉?邦纳微笑,“很早就进人了劳动力市场。” “啊,是的,的确是的。”邦纳小姐附和道”‘那些调皮的孩子,我决忘不了他们。 当然,利蒂很聪明,她以前是个商人,是一个大金融家的秘书”门开了,菲利帕?海默斯走进来,她身材修长,相貌标致,面容憔悴。她吃惊地环视着房间。 “哈罗,”她说,“有晚会吗?可没人告诉我呢。” “当然,”帕特里克大声说道,“我们的菲利帕不知道。我敢打赌,她是奇平克里格霍恩惟一不知道的人。” 菲利帕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你瞧这儿,”帕特里克戏剧性他说,一面挥动着一只手,“谋杀现场!” 菲利帕?海默斯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这儿,”帕特里克指着那两大钵菊花,“是花圈,这几盘酥皮干儿和橄榄代表送葬的烤肉。” 菲利帕面带困惑地望着布莱克洛克小姐。 “这是个玩笑吗?”她问道,“我在理解玩笑方面一向都很迟钝。” “这是个肮脏的玩笑,”多拉?邦纳使劲说道,“我压根儿就不喜欢”“把启事拿给她看,”布莱克洛克小姐道,“我必须去把鸭子关起来。天黑了,这会儿他们也该到了。” “让我去吧”菲利帕说。 “当然不行,我亲爱的。你才干了一天的活儿”“我去,利蒂姨妈。”帕特里克自告奋勇。 “不,你别去,”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道,“上次门闩你就没有闩好。” “我去吧,利蒂,亲爱的,”邦纳小姐叫唤道,“真的,我愿意去。我这就去穿上高统套鞋——咦,我把羊毛背心搁哪儿了?” 但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带着微笑,已经离开了房间。 “算了,邦妮,”帕特里克说道,“利蒂姨妈做事那么讲效率,她决不容忍别人为她做事儿。她真的什么事都宁愿自己干”“她喜欢这样。”朱莉姬说。 “我可没见过你自告奋勇帮什么忙。”她哥哥说。 朱莉娅懒洋洋地笑了笑。 “你刚才还说利蒂姨妈喜欢自个儿做事儿,”她指出道,“再说,”她伸出一条裹着透明长袜的漂亮的腿,“我穿着我最好的袜子呢”“穿着丝袜死!”帕特里克用朗诵的声调说道。 “不是丝的——是尼龙,你这白痴”“那可没这么好听。” “谁能行行好跟我说说,”菲利帕大声哀鸣着,“干吗大家都一个劲儿地谈论死?” 大家都争着给她讲——却都找不到《消息报》,以便指给她看,因为米滇把报纸拿到了厨房。 几分钟后布莱克洛克小姐回来了。 “行啦,”她轻快他说道,“办妥了”她瞥一眼钟,“六点二十。有人很快就要到了——除非我对邻居们的估计完全错了。” “我看不出干吗一定有人来。”菲利帕迷惑不解他说。 “看不出吧,亲爱的?……我敢说你是看不出的。可大部分人却比你好事。” “菲利帕对生活的态度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朱莉娅相当恶毒他说。 菲利帕没有答腔。 布莱克洛克小姐扫视着客厅。米滇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放了雪利酒和三碟橄榄、酥皮于儿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糕点。 “帕特里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把托盘——如果愿意连同桌子——从墙角搬到另一间屋子的凸窗那儿。毕竟,我不是在开晚会!我也没有邀请谁。我可不打算让别人一望而知我是在期待人们露面。” “您希望,利蒂姨妈,掩盖你聪明的预测?” “说得好,帕特里克。谢谢你,我亲爱的孩子。” “现在我们大家可以好好表演一番,假装在家里度一个宁静的夜晚,”朱莉姬说,“等有人来时装着相当吃惊。” 布莱克洛克小姐拿起那瓶雪利酒。她站着,犹豫不决地握住酒瓶。 帕特里克宽慰她:“还有大半瓶哩。应该够了。” “啊,是的,是的……”她迟疑他说。接着,她微微有些脸红他说:“帕特里克,你是否愿意……餐具室的碗柜里有一瓶没开过……把它拿来,再带上开瓶器。我——我们——还是喝没开过的吧。这——这一瓶已经开过一段时间了。” 帕特里克二话没说,去执行任务。回来时,他拿了那瓶新酒和开瓶器。把酒放进托盘的当儿,他好奇地抬头望着布莱克洛克小姐。 “您没把这个当真吧,亲爱的?”他小声问道。 “噢,”多拉?邦纳受了惊吓似地大叫,“果然,利蒂,简直想象不到——” “嘘,”布莱克洛克小姐飞快他说,“铃声响了。你们瞧,我明智的预测证明是对的!” 2米淇打开客厅的门,让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大大进来。 通知某人到时,她自有其独特的方式。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大太来看您。”她用随随便便的语气宣布。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为人傲慢,情感外露,所以些许尴尬便难以掩盖。 “我们顺道来看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他说,(一串抑制不住的咯咯的笑声从未莉姬那边传来。)“碰巧经过这条路——呃,什么?多柔和的夜晚。我注意到你们开了中央取暖器。我们的还没有开。” “你们的菊花难道不是很可爱吗?”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讨好道,“真像是大美人儿!” “说实话,都是些皮包骨头。”朱莉姬说。 伊斯特布鲁克大大与菲利帕?海默斯格外亲切地打招呼,以此表明她相当理解菲利帕并非真是农业工人。 “卢卡斯大大的园子进展如何?”她问道,“你觉得那园子能重新恢复吗?战时完全荒芜了。后来又只请了一个园丁,那个可怕的老头阿什简直什么也不干,仅仅扫几片树叶,种几克卷心菜。” “还能对付,”菲利帕说,“不过得花点几时间。” 米琪又打开门,说道:“砾石山庄的女士们到。” “晚安,”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将布莱克洛克小姐的手死死抓住,说道,“我跟默加特洛伊德说:‘咱们去小围场串串门!’我想问问您的鸭子下蛋的情况。” “现在夜晚来得真快,对吧?”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慌张地对帕特里克说,“多可爱的菊花呀!” “瘦得很呢!”朱莉娅道。 “你为什么不合作?”帕特里克用责怪的旁白小声对她说。 “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呀,”欣奇克利夫小姐以指责的口吻说道,“大早了点儿吧。” “这房子每年到这个时候就变得非常潮湿。”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帕特里克扬起眉毛示意:“上雪利酒?”但布莱克洛克小姐发回信号:“还早。” 她问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您今年从荷兰进灯泡吗?” 门又开了,斯威腾汉姆大太面带愧色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个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埃德蒙。 “我们到了!”斯威腾汉姆太太愉快他说,一面怀着赤裸裸的好奇心仔细打量周围。 忽然她感到不自在,于是接着说:“我只是想顺道进来问问您是否碰巧要只小猫,布莱克洛克小姐?我们的猫就要——” “就要被送到一只精力旺盛的公猫的床上去繁衍后代,”埃德蒙说道,“结果嘛,我想,会很可怕。别说没警告过你!” “它可是抓老鼠的能手,”斯威腾汉姆太太慌张他说。然后补上一句:“多可爱的菊花啊!” “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是吧?”埃德蒙用发现新大陆的口气说道。 “没有人喜欢留声机唱片吗?”朱莉虹喃喃道。 “我不喜欢那则消息,”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对帕特里克说道,十分勉强地找对方说话。“我一点儿不喜欢。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说战争不可避免,绝对不可避免。” “我从不注意新闻。”帕特里克说。 门再次打开,哈蒙大大走了进来。 她那顶戴旧的帽子,按一种隐约想赶时髦的样子,粘在后脑上,身上穿了一件皱巴巴的折边罩衫,而不是通常那件套衫。 “哈罗,布莱克洛克小姐,”她容光焕发地喊叫道,“我来得不算太晚吧?谋杀什么时候开始?” 一阵喘气声清晰可闻。朱莉娅赞许地咯咯发笑。帕特里克苦着脸。布莱克洛克小姐冲着最后一位客人笑了笑。 “朱利安因为不能来简直气疯了,”哈蒙太大说,“他敬仰谋杀。就是因为这一点,上个礼拜天他的布道才那么精彩——当然我不该这样说,因为他是我丈夫嘛——比他平时的布道精彩多了。不过正像我说的,这全都是因为《死神耍弄了帽子》这本书。您看过这本书吗?布茨书店的姑娘特地为我留的。故事扑朔迷离。你一直认为自己知道谁是凶手,可是,忽然间整个情节急转直下。有不少可爱的凶手,四五个吧。好,有一天,朱利安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准备布道的材料,我把书放在了里面。他随手抓起书,然后就再也爱不释手!结果他只得匆匆忙忙写他的布道稿,而且只得写个大纲,缺少学者的那些弯弯绕和旁征博引,结果自然好得多。 啊,亲爱的,我说的大多了。可告诉我,谋杀几时开始?” 布莱克洛克小姐看了看壁炉台上的钟。 “如果要开始的话,”她愉快他说道,“该很快了。差一分钟就到六点半。趁现在,喝一杯雪利酒吧。” 帕特里克轻捷地走过拱廊。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拱廊边的桌旁,烟盒就放在这张桌上。 “我愿意来点儿雪利酒,”哈蒙大太说,“可您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哦,”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跟您一样也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什么——” 突然,壁炉台上的钟开始敲响,她打住话头。那是一种悦耳的银质钟的调子。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死死盯住钟。 钟声从秒针所指的十五分钟的位置响起,一直响到三十分的位置。就在最后一声刚刚消失,所有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3黑暗中只听见兴奋的喘息声和女人们赞许的啧啧声。 “开始了,”哈蒙太太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多拉?邦纳的声音悲哀地呼唤着:“嗅,我不喜欢这个!”别的声音说道:“吓死人啦!吓死人啦!”“这让我起(又鸟)皮疙瘩。” “阿尔奇,你在哪儿?”“我怎么办呀?”“噢,天哪——我踩到您的脚了?真对不起。” 突然,吱嘎一声,门滑开了。一束强烈的手电光飞快地在屋里扫射。一个男人沙哑而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这使每个人都想到在电影院度过的惬意的下午——厉声对这伙人命令道:“举起手来!” “举起手来,我告诉你们!”那声音狂吠着。 高高兴兴地,一个个都把手自愿举过头。 “这不是很精彩吗?”一个女人的低声说,“我兴奋极啦。” 就在这时,出人预料地,一把左轮枪说话了,而且说了两遍。“砰砰”两声枪响顿时把屋里的自鸣得意一扫而光。摹然间,游戏不再是游戏,有人尖叫起来……门口的影子猛地转过身去,似乎有些犹豫,第三颗子弹射了出来,影子一个踉跄,随后扑通倒地。手电随之摔到地上,熄灭了。 黑暗又笼罩了一切。然后轻轻地,随着一小声维多利亚时代所特有的抗议的呻吟,客厅的门,一反往常的惯例,轻轻地滑回去,最后卡塔一声被闩上了。 4客厅里一片混乱。大家异口同声:“灯。”“你能找到开关吗?” “谁有打火机?……‘噢,我不喜欢这个!”“可那些枪声是真的!”“他拿的是真正的左轮枪。”“那是个窃贼吗?”“噢,阿尔奇,我想离开这儿。”“行行好,谁有打火机?” 接着,几乎在同时,两只打火机啪啪响起,燃起了微弱而稳定的火焰。 每个人都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惊恐万状的脸望着失魂落魄的脸。布莱克洛克小姐靠着拱廊的墙,手捂着脸。光线太弱,只能隐约看见什么深色的东西从她手指间涓涓滴出。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清了清喉咙,自告奋勇收拾残局。 “试一试开关,斯威腾汉姆”他命令。 靠近门的埃德蒙服从地上下拨动开关。 “总开关断掉了,要不就是保险丝。”上校说,“是谁在大嚷大叫?” 一个女人的尖叫不断从关着的门外的什么地方传来。 这会儿声音变得更尖,还伴随着拳头擂门的声音。 一直在暗暗辍位的多拉?邦纳这时冲口而出:“是米滇。有人在谋害米滇……” 帕特里克咕哝道:“真倒霉。”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得取蜡烛来。帕特里克,请你上校已经在开门。他和埃德蒙手里拿着火苗闪烁的打火机,踏进过厅。他们差点被横卧在地上的人绊倒。 “好像把他撂倒了。”上校说,“鬼哭狼嚎的女人在哪儿?” “在餐厅。”埃德蒙说。 过了过厅就是餐厅。有人在捶打着木板,又是嚎,又是叫。 “她被锁在里面了”埃德蒙说,并弯下腰。他转动钥匙,米琪像一只腾空而起的老虎扑出来。 餐厅的灯依然亮着。光线隐约照在米淇身上,她一副被恐惧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尖叫。她一直在清洗银器,所以手里还拿着一块鹿皮和一大块鱼片。 “安静,米琪。”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住口,”埃德蒙说,但米琪并没有停止尖叫,因此他凑上前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米琪抽了口冷气,又噎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 “去拿些蜡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在厨房的碗柜里。帕特里克,你知道保险盒在哪儿吗广“在碗碟储藏室后的过道里,是吧?好,我去看看能做点什么。” 布莱克洛克小姐已向前走到了餐厅的灯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多拉?邦纳哽哽噎噎地抽了一口冷气。米琪又发出了一声血淋淋的尖叫。 “血,血!”她嚎道,“您中弹了——布莱克洛克小姐,您要流血而死的。” “别犯傻,”布莱克洛克小姐厉声道,“我没怎么伤着。只擦到耳朵。” “可利蒂姨妈,”朱莉姬说道,“那血”的确,布莱克洛克小姐的罩衫、珍珠项链和双手构成了一幅血淋淋的可怖景象。 “耳朵总是要流血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记得小孩的时候我在理发店里就晕过。那个男的割破了我的耳朵,跟着好像血马上就流了一盆儿。可我们得有光亮。” “我去拿蜡烛。”米琪说。 朱莉奴同她一道去,拿来几根插在碟子里的蜡烛。 “现在我们来瞧瞧这位罪魁祸首,”上校说,“把蜡烛拿低一点,好吗,斯威腾汉姆。尽量多拿些蜡烛。” “我到另一边去照亮。”菲利帕说。 她稳住两碟蜡烛。上校跪下身子。 横卧的人身穿一件做工粗糙的连帽黑色披凤,脸上罩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手上戴着黑色的棉手套。帽子向后倾,露出一头美丽而蓬松的头发。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将他翻过身来,摸摸脉搏、心脏……然后极度厌恶地抓起那人的手指,细细打量。手指粘乎乎的,很红。 “朝自己开了枪”他说道。 “他伤得重吗?”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嗯——哼,恐怕他已经死了……可能是自杀——也可能他被那披风一样的玩意儿绊了一下,结果在他摔倒的时候左轮枪走了火。如果我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恰好在这当儿,仿佛是魔术一般,所有的电灯一齐亮了。 奇平克里格霍恩村这些站在小围场过厅里的居民们怀着一种奇异的虚幻感,意识到他们站在了暴力与淬死的现场。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手被染红了。血依然顺着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脖颈流到她的罩衫和外衣上。闯入者那阴森森的身体就躺在他们的脚边。 帕特里克从餐厅走来,他说道:“似乎只有一根保险丝不见了……”他打住话头。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把手伸向那张小小的黑面具。 “最好看看这家伙是谁,”他说,“但我估计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他取下了面具。一个个脖颈都往前够。米琪打了一个嗝,喘了口气,但其他人都很安静。 “他很年轻。”哈蒙太太不无怜悯他说道。 突然多拉?邦纳激动地惊呼道:“利蒂,利蒂,是门登罕游乐饭店的年轻人。就是来这儿向你要钱回瑞士但被你拒绝的那个。我估计他上回来只是个托辞——是来窥视这房子的……噢,天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为了控制局势,布莱克洛克小姐明察秋毫他说:“菲利帕,把邦尼带到餐厅,给她倒半杯白兰地。朱莉奴,亲爱的,跑步到卧室,从衣柜里给我拿些胶布来——这血流得跟杀猪似的,真烦人。帕特里克,你能立刻给警察打个电话吗?” 第四章 饭店觅踪 1米德尔郡警察局局长乔治?赖德斯代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中等身材,浓浓的眉毛下长着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他习惯于洗耳恭听而不是滔滔不绝。然后他会用一种不动情感的声调下达一个简捷的命令,让属下去执行。 此刻他正在听警督德莫特?克拉多克作汇报。克拉多克已正式负责此案。赖德斯代尔昨夜把他从利物浦召回来。 后者原是被派到那里去对另一桩案子作一些调查的。赖德斯代尔对克拉多克评价颇高,因为后者不仅善用头脑、富于想象,而且严于律己,办事稳健,每一个事实都要反复核查,在案子接近结案之前,总是保持开放的思维,而赖德斯代尔更为赞赏的正是这一点。 “警佐莱格接的电话,局长,”克拉多克说,“他似乎处理得很得体,既果断又明智。处理起来一定不容易,大约十几个人都争着同时说话,其中还包括一个德国佬,这家伙一看到警察就躲得远远的,还一个劲地尖叫,简直要把那地方震塌。” “死者身份确定没有?” “确定了,局长。鲁迪?谢尔兹。瑞士国籍。受雇于门登罕的皇家游乐饭店,做接待员。如果您同意的话,局长,我先去皇家游乐饭店,然后再去奇平克里格霍恩。警佐弗莱彻现在已经派出去。他将去见公共汽车上的人,然后去那座宅邪。”赖德斯代尔赞同地点着头。 门开了,局长抬起头来。 “进来,亨利,”他说,“我们这儿遇到了一点儿异乎寻常的事儿。” 亨利?克莱瑟林爵土,苏格兰场前警察厅长,微微皱了皱眉头,走进屋。他个头很高,是个仪表堂堂的老人。 “这可能会使你那腻了的口味感兴趣。”赖德斯代尔接着说道。 “我从来没觉得腻过。”亨利爵土忿忿道。 “最新的招数,”赖德斯代尔说,“是事先通过启事宣布要杀人。给亨利爵士看看那则启事,克拉多克”“《本罕姆新闻及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亨利爵士说,“妙极啦。”他看了克拉多克指给他的那半英寸印刷字,“畸,不错,是有点异乎寻常。” “谁登的这则启事,有没有线索?”赖德斯代尔问。 “根据描述,局长,是鲁迪?谢尔兹本人送去的——是在星期三”“没有人提出疑问?接受的人不觉得奇怪吗?” “我得说,局长,接受启事的金发女郎长得跟腺体似的,动不了脑子。她只管数字收钱。” “这是玩的哪一招?”亨利爵士问道。 “让许多当地人产生好奇心,”赖德斯代尔分析道,“好让他们在特定的时间聚到特定的地点,然后把他们扣押起来,搜光现金和细软。作为一种想法,倒不是没有创新。” “奇平克里格霍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亨利爵土问。 “是个散得很开而且风景如画的村子。有肉铺、面包房、杂货店,还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古董店,再就是两家茶馆。一个自成一体的风景胜地,为驾车的游客服务,同时也特别适合居家。原先由农业工人居住的小木屋经过了改装,现在住着上了年纪的老处女和退休夫妇。维多利亚时代又在周围建了一定数量的建筑。” “我明白了,”亨利爵士说道,“殷实的老姑娘和退休的上校们。对啦,要是看到那则启事,他们都会在六点三十分赶到那儿四处打听,看看要发生什么事儿。老天爷,但愿我当时把我那位特别的老姑娘弄到这儿来,那她会非常感兴趣的。她可精干此道呢。” “您那位特别的老姑娘是谁,亨利,一个姑姑?” “不是,”亨利爵士叹了口气,“不是亲戚。”他怀着敬意说道,“她只不过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优秀的侦探。在恰当的土壤里培养出来的天才。” 他转而对着克拉多克。 “可别瞧不起这个乡村里的老姑娘,我的孩子,”他说道,”说不定这是个很有来头的神秘案子。这会儿我倒不是说,一定就是这样。不过记住,那位织毛衣、种花草的未婚老妇人可比任何一个警佐都高明得多。她能告诉你可能发生了什么、应该发生什么、甚至实际发生了什么!而且她能告诉你为什么会发生!” “我会记在心上的,长官。”克拉多克警督非常正式他说道,但没有人会猜想到德莫特?埃里克?克拉多克实际上是亨利爵士的教子,而且他与教父关系融洽、亲密。 赖德斯代尔简捷地给他的朋友大致讲了一下案情。 “他们全都在六点三十分露了面,这一点可以保证。”他说道,“可这个瑞士人知道他们会到场吗?还有一点,他们有可能带着很多现金和细软让人抢吗?” “一两枚老式的胸针,串把小粒的珍珠,一点儿零钱,也许一两张纸钞,不会更多了。”亨利爵士若有所思他说道,“这位布莱克洛克小姐家里放着很多钱吗?” “她自己说没有,长官。我理解是五镑零钞。” “只有(又鸟)饲料。”赖德斯代尔说。 “你的意思是,”亨利爵士说,“这家伙喜欢做戏——根本不是打劫,而是做游戏好玩,假装打劫。电影上的把戏? 呃?相当可能。他是如何开枪打自己的?” 赖德斯代尔把一张纸推给他。 “初步法医报告,左轮枪是近距离打的——烧焦了……他……无法证明是事故还是自然。可能是蓄意的,也可能他被绊了一下,摔到地上,然后他拿在手中的左轮枪可能走了火……可能是后者。”他望着克拉多克,“你得非常仔细地询问证人,要保证让他们把看到的情况确切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沮丧他说:“他们看到的都不一样”“这一点从来都使我感兴趣,” 亨利爵土说道,“就是人们在极度兴奋和神经极度紧张的时刻究竟真正看到了什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甚至更为有趣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什么”“有关左轮枪的报告在哪儿?” “外国造的””在欧洲大陆上十分普通。谢尔兹没有持枪许可证,而且进入英国时也没有报关”“坏小子。”亨利爵士道。 “到处都是令人不满的人。好啦,克拉多克,去皇家游乐饭店看看能了解到他的什么情况” 2到达皇家游乐饭店后,克拉多克警督被直接引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罗兰森身材颀长,脸色红润,态度热诚。他极为亲切地接待了警督克拉多克。 “我很高兴力所能及地帮助您,”他说,“真是极其令人震惊的事情。我决不赞成这样的事情——决不。谢尔兹似乎是个非常普通、愉快的小伙子””我决不会想到他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跟了您多久,罗兰森先生?” “您来之前我正在查记录。三个月多一点。相当不错的证书、通常必备的许可证等等。” “您对他满意吗?” 在罗兰森回答之前,克拉多克明显微微停顿了片刻,但又显得并非是有意的。 “相当满意。” 克拉多克用起了过去行之有效的技巧。 “不,不,罗兰森先生,”他说,一面缓缓摇了摇头,“情况并非是这样吧?” “呃——呃——”经理略微有些吃惊。 “说吧,有些不对劲吧。是些什么呢?” “是有些不对劲。可我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您觉得有些事儿不对劲?” “呃——是的——我想过……可又没什么真凭实据。我不愿让我的猜想被记录下来,然后被引用来指控我。” 克拉多克和颜悦色地微微一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用担心。可我们得了解一下谢尔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怀疑过他——是些什么呢?” 罗兰森很不情愿他说道:“不错,是有一两次关于账单的麻烦。账单上出现了不应该收的项目。” “您是说您怀疑他收取某些费用,而饭店的记录里并不存在,然后等客人付了账后他把差额揣了腰包?” “差不多吧……往好里说的话,他非常粗心大意。有一两回牵涉的数目还挺大。坦率他说,我让会计查了他的账本,怀疑他——呃——作了假。可尽管有各种错误和不少账目报得马马虎虎,但实际现金数目是对的。所以我断定是我自己弄错了。” “假定您没弄错呢?假定谢尔兹这里抽一笔小数目,那儿抽一笔小数目,那,我怀疑,他既捞了钱又掩盖了自己呢?” “是的,如果他确实有钱的话。可是,要捞按您说的‘一笔小数目’的人通常都很拈据,所以花起来也随随便便。” “因此,如果他需要钱来补上缺口,就地去弄钱一一要么靠抢劫,要么通过别的方式?” “对。我纳闷这是否是他的最初企图……” “可能吧。这当然是蹩脚的手法。他还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弄到钱吗?他的生活中有没有女人?” “烤肉厅有位女招待,名叫默娜?哈里斯。” “我最好跟她谈谈。” 3默娜?哈里斯是位漂亮的姑娘,一头红发使她光彩照人,只是鼻子有些大。 她很警惕,也很担心,生怕警察找她谈话会损害她的名誉。 “我对这事儿什么都不知道,长官。一点儿也不,”她抗议道,“我要是知道鲁迪是什么样的人,我决不会跟他出去。 自然啦,见他在这儿的服务台工作,我以为他不错。我自然是这样想的。我是说,饭店雇人——尤其是外国人——的时候,应该更谨慎点儿。因为同外国人打交道,你根本摸不清底细。我猜想他是你们公布的某个黑帮的成员?” “我们认为,”克拉多克说,“他是单干。” “奇怪——他是那么不爱说话,那么令人尊敬,真是想不到啊。尽管也丢过东西——现在我想起来了,一枚钻石胸针——还有一个金的小钱币收藏盒。我相信没错。可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是鲁迪。” “我相信您确实想不到,”克拉多克说,“人都会上当受骗。您跟他很熟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熟。” “可你们相互有好感?” “哦,我们很友好——仅此而已。根本没有认真,毕竟,对外国人我一向是很警惕的。他们总有自己的道道儿。可你根本就摸不清底细,不是吗?有些人是战时逃过来的波兰人!甚至有些美国人!根本就只字不提他们是结了婚的,等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鲁迪净说大话——可我听的时候总是打点儿折扣。” 克拉多克抓住这句话。 “他说大话,是吧?这倒非常有意思,哈里斯小姐。我能看得出您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他在哪些方面说大话?” “比如他家在瑞士有多富——有多显赫。可这跟他缺钱不相符呀。他总是说,由于金融方面的规定,他没法把钱从瑞士弄到这儿来。我捉摸,那倒也可能,可他用的东西并不昂贵。我是指他的穿着,根本上不了档次。我又想起来了,他常跟我说的很多故事可牛得很哩,什么爬阿尔卑斯山啦,在冰川悬崖边儿救人的性命啦。结果呢,光是走过布尔特山的山脊他就弄得头昏眼花的。哼,还阿尔卑斯山呢!” “您同他出去的时间多吗?” “是的——呃——是的。他的风度可好啦,而且他懂得怎么——如何照料女孩。看电影总是最好的坐位。他甚至有时候还给我买花。而且他的舞跳得棒极啦——真棒极啦。” “他跟您提到过布莱克洛克小姐吗?” “她有时候也来这儿吃午饭,不是吗?她来这儿住过一次。不,我想鲁迪从来没有提到过她。我也不知道他认识她”“他提到过奇平克里格霍恩吗?” 他认为默娜?哈里斯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但他不能确信。 “我想没有……我想他确实有一次谈到过公共汽车——以及什么时候去的——可我不记得到底是去奇平克里格霍恩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那不是最近的事儿。” 从她这里他掏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鲁迪?谢尔兹似乎平平常常。前天晚上她没有见过他。她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她强调了这一点——鲁迪,谢尔兹是个骗子。 也许,克拉多克想,这是实话。 第五章 昔日同窗 1小围场与克拉多克警督想象的极为相像。他注意到鸭子、(又鸟)和一个不久前依然迷人的多年生草本花坛,花坛中几株残留的花绽放出一片即将凋谢的紫色的美。草坪与小道显现出一派缺乏管理的景象。 总的看来,克拉多克警督想:“大概没有多少钱雇用园丁,但又喜爱花草,所以规划与砌边界的方式也独具慧眼。 宅邪需要粉刷。如今的房子都需要。农民的殷实。” 克拉多克的车刚在地名牌前停下来,警佐弗莱彻就从宅邪的一边走出来。他的模样好似个守卫,腰板挺直,颇具军人风范,善用一个词儿来表达几种不同的意思:“长官。” “这么说你来了,弗莱彻”“长官。”警佐弗莱彻道。 “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我们把整座房子检查了一遍,长官。谢尔兹似乎什么地方也没有留下指纹。当然,他戴着手套。门和窗户都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他似乎是乘公共汽车从门登罕来的,六点钟到的这里。我了解到,侧门是五点三十分锁上的。看起来好像他必须经过前门。布莱克洛克小姐陈述说那道门通常要等全家睡觉才锁。另一方面,侍女陈述说前门整个下午都是锁上的——不过她什么话都会说。您会发现她善变易怒,像是个德国佬。” “她难对付吧?” “长官!”警佐弗莱彻激动他说。 克拉多克笑了笑。 弗莱彻接着汇报:“各处的照明系统一切正常。当时只是一条电路坏了:客厅和过厅。当然啦,如今的壁灯和大灯都用同一根保险丝,但是这里是按老式安装方法装的,布线也很老式。不知道他是怎么给保险盒动的手脚,因为保险盒远在餐具储藏室那边,他得经过厨房才行,那样侍女就能看见。” “除非当时她跟他都在里面?” “这很有可能。两个都是外国人,而我一丁点儿也不相信她——一丁点儿也不。” 克拉多克注意到前门的窗前有两只惊恐而硕大的眼睛正在向外窥视。那张脸因为压在窗格玻璃上,变得扁平,所以几乎看不清楚。 “那就是她?” “没错,长官。” 那张脸消失了。 克拉多克按响了前门的门铃。 等了很长时间之后,门被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打开了,她一头栗色的秀发,一脸厌烦的样子。 “警督克拉多克。”克拉多克说。 年轻的女人用她那妩媚的淡褐色眸子冷冰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正在等您。” 克拉多克注意到,过厅很狭长,而且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地有无数道门。 年轻的女人推开左边的门,说道:“警督克拉多克,利蒂姨妈。米琪不愿去开门,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又在发出最奇妙的呻吟了。我看咱们别想吃什么午饭了。” 她用解释的口吻对克拉多克补充道:“她不喜欢警察。” 说毕,她退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克拉多克走上前去见小围场的主人。 他看到一个年约六旬、相貌机敏的女人。她灰色的头发自然微鬃,发型高贵,更衬出一张聪慧、坚毅的面容。她有一对犀利的灰色眼睛和一个刚毅的方下巴。她未施粉黛,着装平常,只穿剪裁得体的呢服、裙子和套衫。套衫的脖颈上甚为出人意料地戴着一串老式的浮雕玉石;这是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似乎在暗示一种舍此之外难窥其旨的感伤的忧思。 紧贴她身旁的是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人,圆脸,神色焦急,头发蓬松其乱无比。 一瞥之下,克拉多克便轻而易举地认出是莱格警佐在报告中提到的“多拉?邦纳——陪伴人”关于这个人,莱格还在报告里的非案情记录部分加上一句“低能!”的评语。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话时声调悦耳、富有教养。 “早安,克拉多克警督。这位是我的朋友邦纳小姐,她帮助我管理家务,您请坐,您不抽烟吧,我猜想?” “恐怕当班时不抽,布莱克洛克小姐。” “多可惜!” 克拉多克飞快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双客厅。这一间有两扇长长的窗户,另一间有一扇凸窗……椅子……沙发……中间一张摆着一大钵菊花的桌子——另一钵放在窗台上——都很新鲜、悦目,但没有多少新意。与整个调子惟一不协调的,是一个插着凋谢殆尽的紫罗兰的小银花瓶。花瓶放在通向里屋的拱廊边的一张桌子上。既然无法想象布莱克洛克小姐能忍受屋里有枯死的花儿,他设想惟有此才能表明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以致打乱了这个原本管理得当的家庭的常规家务。 他说:“我想,布莱克洛克小姐,事故就发生在这问屋里?” “是的。” “昨晚您该来看看,”邦纳小姐激动地大声说道,“简直是一团糟。两张小桌子被弄倒,桌子的一条腿儿断了——大家你撞我,我撞你——而且还有人扔下一枝点燃的香烟,烧坏了一件最好的家具。那些人——尤其是年轻人——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爱惜……幸好没打坏一件瓷器——” 布莱克洛克小姐和蔼但果断地打断了她:“多拉,所有这一切尽管烦人,但只是些(又鸟)毛蒜皮的事儿。我认为最好只回答克拉多克警督的提问。” “谢谢,布莱克洛克小姐。我马上就会问昨晚发生的事儿。首先,我想请您告诉我您最后一次见到死者——鲁迪?谢尔兹是在什么时候?” “鲁迪?谢尔兹?”布莱克洛克小姐露出略微吃惊的神色,“这是他的姓名?我隐约想起……嗅,算了,无关紧要。我第一次碰到他是我去门登罕的游乐饭店买东西,那是大约在——让我想想,三周前。我们——我和邦纳小姐——在皇家游乐饭店吃午饭。 饭后我们正要离开,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是这个年轻人。当时他说:‘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吧?” 然后又说我大概不记得他了,并说他是蒙特罗的阿尔卑斯饭店店主的儿子,战时我和我妹妹在那儿住了将近一年。” “蒙特罗阿尔卑斯饭店,”克拉多克重复道,“那您当时记得他吗,布莱克洛克小姐?” “我,我不记得。事实上,我想不起以前曾经见过他。饭店服务台的服务员个个都一个模样。我和我妹妹在蒙特罗过得非常愉快,饭店的店主也极为乐于助人,因此,见到这小伙子时,我尽可能客气地对待他,并说希望他在英国过得愉快。他说,是的,又说他父亲送他来这儿呆六个月,学酒店管理。这一切似乎都相当自然。” “接下来的一次相遇呢?” “大约在——对啦,肯定是十天前,他突然出现在这儿。 我见到他时感到非常诧异。他因为打扰我而向我道歉,他说我是他在英格兰惟一认识的人。他告诉我他母亲病危,所以急需回瑞士的路费。” “可利蒂没有给他。”邦纳小姐有气无力地插话道。 “那是个完全不可信的故事,”布莱克洛克小姐振振有辞他说,“我拿定主意他肯定是个坏家伙。这个急需钱回瑞士的故事纯属一派胡言。他父亲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电报让英国这边安排妥当。各地的饭店老板都是相互帮忙的。我当时怀疑他挪用了钱或者干了这一类勾当。”她顿了顿,接着干巴巴他说道:“假定您认为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那我告诉您,我为一个大金融家做了许多年的秘书,因此对上门要钱这种事儿非常慎重。 我对这种所谓时运不济的故事可了解啦。” “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诧异,”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他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他没有再提出什么别的理由,马上就走了,仿佛他压根儿就没有指望能得到钱。” “回想当时的情形,您现在是否认为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探路,只不过编了一个借口?” 布莱克洛克小姐使劲地点头。 “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我送他出门,他说了一些话——是有关这所屋子的。他说:‘您的餐厅很漂亮。’事实当然不是——那是间又暗又差的小屋。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看看里面。然后他又跳到我的前面,拉开前门的门闩,还边说:‘让我来。,现在想起来他是想看看门闩。实际上,跟周围的人家一样,不到天黑我们是不锁门的,任何人都进得来。” “那么侧门呢?我了解到有一道侧门通花园?” “是的。昨晚在别人到达之前不久我还从那道门出去关鸭子哩。” “您出去的时候,门锁上了吗?”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了眉头。 “我记不起来了……我想是吧。进来的时候我肯定是锁了。” “那会是在六点过一刻吗?” “这个时间左右吧。” “前门呢?” “通常要再晚一点才锁。” “那么谢尔兹可能轻而易举地从那儿进来,或者他可以在您关鸭子时溜进来。他已经探过地形,可能也留意过各处的隐蔽所一一比,“柜子之类的。是的,一切似乎很清楚了。” “请您原谅,并非一切都清楚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干吗有人要费那么大的劲儿闯进来上演这么一出愚蠢的打家劫舍的闹剧呢?” “您在家里存放很多钱吗,布莱克洛克小姐?” “那个抽屉里大约有五镑,然后我的钱包里大概还有一两镑钱。” “珠宝呢?” “一两枚戒指和胸针,再就是我身上戴的浮雕玉石。您一定同意我的看法,警督,整个事情很荒唐。” “这可根本不是破门而入打家劫舍,”邦纳小姐喊道,“我一直就这样跟你说,利蒂。这是报复!因为你没有给他钱!他故意向你开枪——还开了两枪。” “啊,”克拉多克道,“我们这就谈谈昨儿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布莱克洛克小姐? 用您自己的话尽量按您的回忆给我说说。” 布莱克洛克小姐回想了片刻。 “敲钟,”她说道,“就是壁炉台上的那一座。我记得当时我说如果要发生什么的话那马上就开始了。然后钟声敲响了。我们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听着。它敲响了,您知道。 它敲到六点半,突然,所有的灯全熄灭了。” “哪些灯原来是亮的?” “这儿和里屋的壁灯。标准灯和两个阅读灯没亮。” ““灯灭的时候是先看到手电光还是先听到什么声响?” “我想不是手电光。” “我确信是手电光,”多拉?邦纳说,“然后是嘎嘎的声音。真险哪!” “然后呢,布莱克洛克小姐?” “门开了——” “哪一道?这屋里有两道门。” “哦,是这一道。那屋的门打不开,那是装饰用的。门开了,他出现了——是个手握左轮枪、头戴面具的男人。当时我觉得简直妙得无法形容,当然我只当那是个愚蠢的玩笑。 他说了些什么——我忘记——” “‘举起手来,要不我开枪!’”邦纳小姐绘声绘色地接过来说。 “像是这句话。”布莱克洛克小姐将信将疑他说。 “然后你们都举起了手?” “啊,是的,”邦纳小姐说,“我们都举起手。我的意思是,这是游戏的一部分。” “我没有,”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道,“当时这显得愚蠢至极。而且我被整个事儿弄得很恼火。” “然后呢?” “手电光直射着我的眼睛,弄得我头晕目眩。后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我听见一颗子弹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后面的墙上。有人尖叫起来,接着我只觉得耳朵一阵灼热的疼痛,跟着就听到第二声枪响。” “真是吓死人了。”邦纳小姐插话。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布莱克洛克小姐??” “很难说——我因为疼痛和震惊而跌跌撞撞。那个影子转身,似乎绊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了一声枪声,他的电筒熄灭了,然后大家开始相互推操、叫唤,你撞我,我撞你。” “当时您站在哪儿,布莱克洛克小姐?” “她在桌旁。她的手里还拿着那瓶紫罗兰。”邦纳小姐气喘吁吁他说道。 “我就在这儿,”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拱廊边的那张小桌子前,“我手里当时还拿着烟盒。” 克拉多克警督察看她身后的那面墙,两个弹孔显而易见。子弹已被取出,送去与左轮枪比较。 他平静他说道:“您险些送命啊,布莱克洛克小姐。” “他是朝她开的枪,”邦纳小姐说,“有意冲着她来的!我看见他了。那把手电冲着大家挨个儿照,直到找到她,跟着就向她瞄准,射击。他想杀的是你,利蒂。” “多拉亲爱的,你又把那个放到你的脑子里乱搅和了。” “他朝你开枪呢,”多拉执拗地重复道,“他想杀了你,可没打着,他就朝自己开枪。我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决不认为他是想朝他自己开枪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他不是那种朝自己开枪的人。” “您告诉我,布莱克洛克小姐,直到开枪之前您一直认为这一切只是个玩笑?” “自然啦,我还能往什么别的想?” “您认为是谁策划了这个玩笑?” “你开始认为是帕特里克干的。”多拉?邦纳提醒她。 “帕特里克?”警督尖锐地问道。 “我年轻的表弟,帕特里克?西蒙斯。”布莱克洛克小姐被朋友惹恼了,厉声地接着说道,“我看到那则启事时的确想过这可能是他企图玩点儿幽默,但他断然否认。” “可你很担心,利蒂,”邦纳小姐说,“你是很担心,尽管你假装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你的担心也是对的。报纸上说谋杀启事——实际上宣布了……一对你的谋杀!要是那人没有失手的话,你就被杀害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多拉边说边战栗。她皱着脸,仿佛就要失声痛哭一般。 布莱克洛克小姐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啦,多拉亲爱的——别激动,这对你很不好。一切都好好的。我们是有过糟糕的经历,可它过去了。”她又接着说,“就是看在我的份上,多拉,你也得振作起来。 维持这个家,你知道的,我就靠你了。洗衣房的是不是该今天来?” “嗅,我的天,利蒂,多亏你提醒我!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归还那个丢失的枕头套。我必须在有关的记事簿上把这个记下来。我这就去处理。” “把这些紫罗兰也拿走,”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最恨的就是枯死的花儿。” 、“真可惜。我昨天才现摘的。它们没活下来——噢,真是的,我一定忘了往瓶里加水。真不敢想象!我总是忘这忘那的。现在我必须去照看洗衣的事儿,他们随时都可能到。” 她又露出了高高兴兴的样子,慌慌忙忙走出去。 “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激动对她不好。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警督?” “我只是想确切了解您家里一共有多少人以及他们的一些情况。” “好的,除了我和多拉,现在这里还住着年轻的表弟表妹俩,帕特里克和朱莉娅?西蒙斯。” “表弟表妹俩?不是侄儿侄女?” “不是。虽然他们叫我姨妈,但实际上是远房的表弟表妹。他们的母亲是我的表二姨。” “他们一直以您这里为家吗?” “哦,不是的,只是最近两个月。战前他们住在法国南部。帕特里克进了海军,而朱莉娅,我相信,是在一个什么部里。她在兰迪德诺。战争结束后,她母亲写信来问我他们是否可以作为付费的客人到我这儿来——朱莉娅在米尔切斯特总医院接受药剂师培训,帕特里克正在米尔切斯特大学攻读一个工程学位。米尔切斯特,您知道,乘公共汽车到这里只有五十英里,所以我很高兴让他们来这儿。这房子对我太大了点儿。他们付很少的食宿费,一切进行得很好。”她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喜欢身边有点儿年轻人。” “然后,我相信,还有一位海默斯太太?” “是的。她在达雅斯宅邪,就是卢卡斯太大家,做园丁的帮手。那里的小木屋给一个老园丁夫妇占了,于是卢卡斯大太问我是否能给她安排个住处。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丈夫在意大利阵亡了。她有个八岁的男孩,在预备学校上学,假期我也安排他来这里住住。” “她也帮着做家务?” “临时园丁,周二、五来。村里的一个哈金斯太太每周来五个上午。另外有一个姓名无法发音的外国难民在我这儿做厨娘之类的工作。恐怕您会发现米滇相当难相处,她有一种被害妄想症。” 克拉多克点点头。他的脑子里想到了莱格警佐的另一句宝贵的评价。他了解了多拉?邦纳的“低能”和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没事”,又给米琪的评语加上了一个词“说谎者。”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请别因为那可怜的人儿是个骗子就对她太持偏见。我的确相信在她的谎言背后,正如许多骗子一样,也有一部分真话。我的意思是,比方说,尽管她讲的暴行的故事愈发膨胀,以致于印刷品中所出现的每一个不愉快的报道都跟她的亲戚有关,但是,她原来确实受过很大的刺激,确实也至少看到她的一个亲人被杀害。我认为不少这样背井离乡的人都感到——也许这是理所当然的感觉——他们有权值得我们注意和同情。这都源于他们对暴行的价值观,因此他们夸大其词,凭空捏造。” 她补充道:“但坦率他说,米琪是个疯疯癫癫的人。她惹我们大家生气、发怒,她疑心重,成天绷着脸,永远是‘百感交集’,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尽管如此,我真心为她感到难过。”她微笑道,“再说,只要她愿意,她会烧一手好菜。” “我将尽量不惹她生气,”克拉多克安慰道,“为我开门的就是朱莉姬?西蒙斯小姐吗?” “是的。您想现在就见她?帕特里克外出了。您会在达雅斯宅邪找到正在干活的菲利帕?海默斯。” “谢谢您,布莱克洛克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西蒙斯小姐。” 第六章 三人的证词 1朱莉娅走进屋,在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整个过程,她神态泰然自若,这使得克拉多克有理由感到光火。她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等着他提问。 布莱克洛克小姐老练地离开了客厅。 “请给我谈谈昨儿晚,西蒙斯小姐。” “昨儿晚?”朱莉娅明显地一怔,喃喃道,“噢,我们都睡得很熟。我想是反应吧。” “我是指昨晚从六点开始。” “啊,我明白了。对啦,来了不少乏味的人——” “他们是——” 她朝他投去平静的一瞥。 “这一切你们都知道了?” “我在提问题,西蒙斯小姐。”克拉多克和颜悦色他说。 “我弄错了。我一向觉得待人接物很乏味。显然,您不……对啦,有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太太、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斯威腾汉姆大太和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还有哈蒙太太,牧师的妻子。他们是按先后顺序到的。如果您想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他们全都轮流说:‘我看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和‘多可爱的菊花啊!” 克拉多克咬住嘴唇。学得倒是蛮像。 “只有哈蒙太大例外,她是个可爱的小宠物。她进来时帽子歪到一边,鞋带也没系,径直就间谋杀几时开始。这话犯别人弄得很尴尬,因为他们都假装是偶然顺道来的。利蒂姨妈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应该很快就开始。后来那个钟敲响了,就在钟声结束之际,灯灭了,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戴着面具的影子说‘大家举起手来,’之类的话。跟坏蛋电影一模一样。真的相当可笑。再后来他朝利蒂姨妈开了两枪,这下突然不再可笑了。” “这一切发生时每个人都在哪儿?” “灯灭的时候?这个么,只是到处站着或坐着,您知道。 哈蒙太太坐在沙发上——欣奇,就是欣奇克利夫小姐像个男人似地站在壁炉前。” “你们都在这间屋里,还是远一点儿的那间?” “大多数,我想,在这一间。帕特里克到另一间去取雪利酒’:我想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跟他去的,可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大家”呃——就像我说的,只是四处站着。” “您自己在哪儿?” “我想我靠窗站。利蒂姨妈去取香烟。” “从拱廊边的那张桌上?” “对一~然后灯灭了,坏蛋电影开始上映。” “那个男人拿着强光的手电,他用手电干了什么?” “对啦,他照射着我们。真是令人头晕目眩,简直让你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我要您非常仔细地回答这个问题,西蒙斯小姐,他手里的电筒是不动的呢还是晃动的?” 朱莉姬考虑起来,她的举止明显不如刚才那么令人讨厌了。 “他晃动着电筒,”她缓缓说道,“就像舞厅的聚光灯。它直照着我的眼睛,然后在屋里移动,后来枪响了。两枪。” “后来呢?” “他打了一个转身””接着米琪在什么地方开始像警报似地尖叫起来,他的手电熄灭了,跟着响起第三枪。然后门关上了,是慢慢关的,您知道,还发出哀怨的声音”“ 怪可怕的。我们大家都陷入了黑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怜的邦尼长声呦呦地叫得像只野兔,米琪在过厅的那一头拼命叫唤。” “您的看法是那个男人故意朝自己开枪,或者您认为他被绊了一跤,左轮枪偶然走火?”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一切那么像演戏。实际上,当时我一直以为是开玩笑”“ 直至(我看见利蒂耳朵上的血。 可即便是为了弄得逼真一点而开枪,也得小心往离头上远一点的地方打呀,是不是?” “的确是的。您认为他能看得清楚朝谁开枪吗,我的意思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是否被手电光照得很突出?” “不知道。我当时没看她。我在看着那个男人。” “我是想说””您认为那个男人是故意向她射击””我的意思是专门往她的方向?” 听到这个想法朱莉娅似乎略微有些诧异“您是说有意专门挑利蒂姨妈,噢,我不这么想……总之他要是想暗箭伤利蒂姨妈,适合的机会有的是。也没有理由把所有的朋友和邻居都召至!一块来增加下手的难度呀!他可以在一周之中的任何一天按照爱尔兰古老、有效的方式躲在篱笆后面朝她背后开枪,然后逃之夭夭。” 多拉?邦纳曾暗示凶手是故意袭击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而朱莉娅的话,克拉多克想,正是一个针锋相对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说道:“谢谢您,西蒙斯小姐。我最好现在去见米琪。” “当心她的指甲,”朱莉娅警告说,“她可是个鞑靼人。” 2在弗莱彻的陪同下,克拉多克在厨房找到米琪。她正在擀面,见他走进屋,便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他。 她乌黑的头发悬在眼睛上方,她神色阴郁,身上穿的紫套衫和色彩艳丽的裙子与其苍白的面容格格不入。 “你们来我的厨房干吗,警察先生?你们是警察,对吧? 总是,总是有迫害”啊!对这个我现在应该习以为常了。 他们说英格兰这儿不一样,但是错啦,都一个样。你们是来折磨我的,对,来逼我开口的,可我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会拔掉我的指甲,用火柴烧我的皮肤——噢,对,比这个更糟。可我不会说,你们听见了吗?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会把我送到劳动营,而我不会在乎。” 克拉多克看着她,一面想该采取哪一种攻击方式最好。 最后,他叹息道:“那么好吧,拿上你的帽子和外衣。” “你说什么?”米琪面露惊骇之色。 “拿上帽子和外衣跟我走。我没带拔指甲的工具和一袋子别的整人的玩意儿,都放在局里了。手铐带了吗,弗菜彻?” “在!”警佐弗莱彻钦佩他说道。 “我不去!”米琪尖声嚎叫,边叫边往后闪。 “那你就得和和气气地回答和和气气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可以叫一个律师在场。” “律师?我不喜欢律师。我不要律师。” 她放下捞面杖,用一块布擦了擦手,坐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她绷着脸问道。 “我要你叙述一下昨晚在这儿发生的事情。” “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我试图离开。她跟你说了吗?我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谋杀的那个启事时,我想走掉。 她不让我走。她可真狠心——一点儿没有同情心。她让我留下。可我知道——我知道会出事。我知道我肯定要被杀害。” “得啦,你并没有被谋杀,对吧?” “没有。”米琪勉强承认。 “说吧,告诉我发生的事情。” “我很紧张。啊,我很紧张,整晚都很紧张。我听见有响动,人走动的声音。一度我想过厅里有人在悄悄走动——可那是海默斯太太从侧门穿过过厅。这样就不会弄脏前门的台阶,这是她说的。她可小心哩!她本人就是个纳粹分子,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那么不可一世,看她瞧我的那副样子,准认为我——我只是垃圾——” “别去管海默斯太大。” “她以为她是谁?她跟我一样受过昂贵的大学教育吗? 她得过经济学学位吗?没有,她只是个花钱买的劳动力。她挖土割草,每周六还领那么多工钱。她以为她是谁,居然管自己叫淑女?” “我说过了,别去管海默斯太太。接着往下说。” “我把雪利酒和酒杯连同烤得很棒的糕点送到客厅。后来门铃响了,我去应门。我一次又一次应门。这是有失身份的事儿,可我做了。然后我到餐具室去擦银器,我觉得这样方便,因为要是有人来杀我,我手边就有一把大砍刀,可锋利着呢。” “你真有远见。” “后来,猛的——我听到枪声。我想:‘终于来了——开始了。’我跑过餐厅。另一道门打不开。我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又响了一枪,什么重重摔地的砰的一声,就在过厅那边。 我转动门把,可门从外面锁住了。我被锁在里面,就跟掉进陷饼的老鼠似的。我害怕得发疯,我大喊大叫,我捶打房门。 终于——终于——他们转动钥匙,放我出来。然后我去拿蜡烛——很多蜡烛——再后来灯亮了,我看见血——血!啊,上帝啊入血!这可不是我头一回看见血。我以前见过血。我的小弟弟——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被杀害——我见过街上的血——人们中弹身亡——我——” “是的,”克拉多克警督道,“非常感谢你。” “现在,”米琪突如其来他说道,“你可以把我抓起来送进牢房了。” “不忙在今天。”克拉多克警督说。 3克拉多克和弗莱彻穿过过厅,走到前门。这时前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美男子差点儿与他们撞了个满怀。 “趁我还活着时来侦察侦察。”年轻人叫道。 “帕特里克?西蒙斯先生?” “完全正确,警督。您是警督,对吧,而另一位是警佐?” “一点不错,西蒙斯先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我是无辜的,警督。我发誓我是无辜的。” “现在还不是,西蒙斯先生,别装傻。我还要见很多人,而且我不想浪费时间。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我们能进去吗?” “这是所谓的书房——可没人看书。” “有人告诉我说您上学去了?”克拉多克道。 “我发现自己没法集中精力学数学,所以我回家了。” 克拉多克公事公办地问了全名、年龄及对方在战时服役的细节。 “现在,西蒙斯先生,您能描述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我们宰了一只肥肥的牛犊。就是说,米琪动手做了美味可口的糕点,利蒂姨妈新开了一瓶雪利酒——” 克拉多克打断了他:“新开一瓶?另外还有一瓶喝过的?” “对。半瓶。可利蒂姨妈好像不喜欢。” “当时她紧张吗?” “啊,并非真的紧张,她可聪明绝顶哩。我觉得,倒是老邦尼弄得她很紧张——成天都在预言灾难。” “这么说,邦纳小姐优心忡忡了?” “啊,不错,她这是自作自受。” “她把启事看得很认真吗?” “简直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布莱克洛克小姐第一次看到启事时似乎认为这跟您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啦,这儿一切她都怨我!” “您确实与此事无关吧,西蒙斯先生?” “我?没有的事儿。” “您是否见过或同鲁迪?谢尔兹说过话?” “我这一生从未见过他。” “可这是您喜欢开的那种玩笑?” “谁跟您这样说的?就因为有一次我把苹果馅饼弄到邦尼的床上,又有一次给米琪寄了一张明信片说盖世太保正在捉拿她的路上——” “跟我说说发生的事儿。” “我去小客厅拿酒,突然,说变就变,灯全灭了。我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一个家伙,说:‘举起手来’,然后大家有喘粗气的有惊叫唤的。我正在想——我能朝他突然袭击吗?他开了枪,后来他跌倒在地上,他的手电也熄灭了,我们又陷入黑暗。然后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用他在军营说话的嗓门儿下命令。‘开灯。’他说。我的打火机能打燃吗? 不,打不着,那些该死的新发明都这个样儿。” “您觉得这个闯入者肯定是向布莱克洛克小姐瞄准的?” “哼,我怎么知道?应该说他拿出左轮枪是为了好玩——然后也许玩过了头。” “所以就朝自己开枪?” “可能吧。当我看见他那张脸时,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像是那种容易惊惶失措的小偷。” “您确信以前从未见过他?” “从未见过。” “谢谢您,西蒙斯先生。我要与昨晚在场的其他人都面谈一下。从谁开始最好?” “这个么,我们的菲利帕——海默斯太太——在达雅斯宅邸干活。那宅邸的大门差不多就在这个大门的对面。然后,斯威腾汉姆一家最近。谁都会告诉您她家在哪儿。” 第七章 询问到场人 1达雅斯宅邪在战争的岁月里肯定历尽了艰辛。原来栽种芦笋的园圃,如今长满了欣欣向荣的麦斜草,惟有几株摇曳的芦笋簇叶亭亭玉立,显示了其继往的用途。千里光、旋花和其他有害植物则生机盎然,茁壮成长。 一望而知,一部分菜园子曾被变为军训用地。在这里,克拉多克发现一位愁眉不展的老头正心事重重地倚着一把铲子。 “你想找海默斯太太?我说不准你能在哪儿找到她。要做些什么,她可有主意了。 谁的意见都不听。我可以手把手教她——只要她愿意——可有什么用呢?这些年轻的女士就是不听!以为她们什么都懂,就因为穿上了裤子,坐在1在当时,英国传统的妇女,尤其在乡村,都穿裙子。——译注。 拖拉机上兜风。可这儿需要的是弄园子。这可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弄园子才是这个地方需要的。” “看来好像是这样。”克拉多克说。 老头把这话当成了一种诽谤。 “好好瞧瞧,先生,这么大个地方你以为我有什么办法? 三个大男人加一个小子,那是以前。现在也需要这个数。可没有多少男人能像我这么干活儿。我在这儿有时候要干到晚上八点。八点呐。” “晚上干活你靠什么照亮?一盏油灯?” “我自然指的不是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我自然说的是夏天的晚上。” “哦,”克拉多克应声道,“我还是去找海默斯大太吧。” 这个乡巴佬表现了某种兴趣。 “你找她干吗?你是警察,对吧?她有了麻烦?要不是就跟小围场有关系?蒙面人闯进去,操左轮枪扣了一屋子人。这种事儿战前可没发生过。逃兵,错不了的,就是逃兵。 亡命徒在乡下荡来荡去。军队干吗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不知道,”克拉多克说,“这次打劫引出了不少闲话吧?” “那当然。咱们来干什么?这是内德?巴克说的。来常看电影呗,他说。可汤姆?利莱他说是来让外国佬找乐子的。决错不了,他说,给布莱克洛克小姐烧饭的那姑娘脾气槽透了——这事儿肯定有她的份儿,他说。她是共产党,要不就是更糟的什么玩意儿,他说,可我们这儿不喜欢这种玩意儿。马莲,就是铁栏杆后面的那位,知道吗,她的说法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家肯定有贵重的玩意儿。你可想不到呢,她说,因为我肯定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哪儿都打眼着呢,只可惜她戴的那大串儿珍珠是假的。可后来她又说了——也没准是真家伙哩。可弗洛莉(就是老贝拉米的闺女)说:‘胡扯”她说——‘没有的事儿——那是化妆用的珠宝。’她说的。化妆用的珠宝——弄一串假珍珠来套上,那倒是个好法子。乡里的老爷们原来管这叫罗马珍珠,又叫巴黎钻石——我老婆当过一个夫人的侍女,这个我晓得。可那有什么意思?都是些玻璃!我估摸那个年轻的西蒙斯小姐戴的是‘化妆用的珠宝,——金的常青藤叶,还有狗呀什么的。 眼下儿你见不到多少真金——现而今结婚戒指他们也用灰不溜秋的铅打的玩意儿。我管它叫破烂货,只值泥巴的钱儿。” 老阿什停下来喘口气,又接着说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家里没放几个钱儿,这我知道。’吉姆?哈金斯说。说到这个,就数他清楚,因为他老婆常去小围场干活儿,这个女人最清楚那儿的事儿。你要再问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哈金斯太太看到什么她说过没有?” “说米琪在里面搅和,这是她说的。米琪的脾气很可怕,还有她那神气劲儿!有一天早上还当她面儿管她叫工人。” 克拉多克站了片刻,脑子里反复核查,把老园丁说的这一席话理出个头绪,抓住其实质。这一席话使他清楚地看到了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民看法的一个侧面,但觉得对他的任务没有什么帮助。他转身走开,老人在他身后很不情愿地喊道:儿正从一棵树干上轻巧地滑下来。菲利……脸蛋,、通红,一头秀发被树枝弄得有些乱。她站在地上,惊讶地望着他。 “还可扮演罗瑟琳。”克拉多克自然而然地想到,因为克拉多克警督是个莎士比亚迷,曾在为警察孤儿院演出的《皆大欢喜》一剧中极其成功地扮演了忧郁的贾奎斯。 片刻之后他便修正了自己的看法。菲利帕?海默斯过于木讷,其天生丽质和被动的性格具有强烈的英国风格,但却是二十世纪而非十六世纪的英国风格。教养颇佳、感情内蕴、缺少调皮的火花。 “早上好,海默斯太大。很抱歉吓了您。我是米德尔郡警察局的克拉多克警督。我想同您谈谈。” “谈昨儿晚?” “是的。” “要谈很久吗?能不能——” 她心怀疑虑地四顾。 克拉多克指了指一棵倒下的树干。 “不用很正式,”他和颜悦色他说道,“但我将尽量不占您大多的时间。” “谢谢。” “只是录个口供。昨晚您干完活儿后是什么时候进去“您看见了尸体?” “是的。” “认识吗?以前见过他没有?” “从来没有。” “您认为他的死是偶然的呢还是故意自杀?” “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以前来宅邸的时候您没见过他?” “‘没有。我相信一定是上午,那时候我不在。白天我都不在。” ,‘谢谢,海默斯太太。还有一件事,您有没有贵重的珠宝?戒指、手镯之类的东西?” 菲利帕摇摇头。 “我的订婚戒指——一两颗别针。” “‘另外,据您所知,宅邸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没有。我的意思是有一些相当不错的银器——并没有什么不一般的。” “谢谢您,海默斯太太。” 2克拉多克按原路从菜园返回,在菜园里,他与一位大块头、红润脸、紧身胸衣穿得妥妥贴贴的女士撞了个面对面。 “你上这儿来干吗?”她气势汹汹地问道。 “卢卡斯太太?我是警督克拉多克。” “哦,原来是这样。请您原谅。我不喜欢陌生人闯到园子里来浪费园丁的时间。但我理解您这是执行公务。” “的确如此。” “我能否问问,昨晚发生再布莱克洛克小姐家的那种暴行我们是否还要束手而待? 是黑帮所为吗?” “令我们感到满意的是,卢卡斯太太,那并非黑帮所为。” “如今抢劫的事儿频频发生。警察松懈了。”克拉多克没有搭腔。“我猜想您是在跟菲利帕?海默斯谈话?” “我需要她作为目击者的叙述。” “您就不能等到一点再问,我猜想?不管怎么说,占她的时间而不是占我的时间来询问她,这样更公平一点儿……” “我急着要赶回总部。” “并不是因为现如今谁奢望谁给予多大的体谅,也不是因为谁奢望别人把一天的活儿干得体体面面的。可上班迟到,等来了磨磨蹭蹭又是半个钟点。十一点钟的茶点休息十皮就歇上了。下雨的时间什么活儿都不干。等你叫刘草的时候割草机老是出故障。离收工时间还差五到十分钟人又在了。” “我的理解是海默斯太太昨天离开这儿的时间是五点二十而不是五点。” “吁,我敢说她是在您说的那个时间离开的。可她得到了她应得的报酬哩。海默斯太太对工作还是挺喜欢的,尽管有时候我出来没见着她的人影儿。她生来是个大家闺秀,这是当然的,谁都觉得有责任为这些因为战争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可怜的人们尽点儿力。 并不是说这样做就不元麻烦。 学校放的那些长假以及为此所作的安排,就意味着她得到额外的工休。我就跟她讲,现如今的夏令营可真是棒得很,可以把孩子送去,让他们痛痛快快玩一玩,他们会觉得这可比跟着父母荡来荡去好玩多了。暑假他们实际上用不着跑回家来。” “可海默斯太太对这个建议并不领情?” “那闺女她跟驴一样顽固。就一年前的事儿,我让人把网球场的草刘了,然后每天把场地的线划清楚。可老阿什把线划得歪歪扭扭的。就没有人考虑考虑我是否方便!” “我猜想海默斯太大的工钱比一般要低?” “那自然。除此之外,她还指望什么?” “我相信没什么了,”克拉多克道,“再见,卢卡斯太太。” 3“太可怕了,”斯威腾汉姆太太喜形于色他说道,“相当——相当——可怕。我的意思是说,《消息报》编辑部在接受广告的时候应该更加小心才是。看见那则启事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溪跷。当时我就是这样说的,对吧,埃德蒙?” “您还记得灯灭的时候您在于什么吗,斯威腾汉姆太大?”警督问道。 “多么令我回想起我的老奶妈啊:光明失去的时候摩西在哪里?答案当然是‘在黑暗里’。昨天晚上我们就是那样。 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想知道会发生什么。然后,您知道,当一切陷入一片漆黑时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接着,门打开了——门口只有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那儿,一只左轮枪,一束刺得你什么也看不见的光线,还有一个威胁的声音说‘拿钱保命!’啊,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享受。然后,大约一分钟之后,那感觉可怕极了,货真价实的子弹,就那么从我们的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定就像战斗中的突击队。” “当时您站在或坐在哪儿,斯威腾汉姆大太?” “让我想想,我在——我当时在跟谁说话来着,埃德蒙?”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 “我是在间欣奇克利夫小姐冷天给(又鸟)喂鱼肝油的事儿吧?还是跟哈蒙大太——不,她那会儿才到。我想我是在跟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讲,我认为在英格兰建原子弹研究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应该把它建在某个荒岛上,以免射线泄漏。” “您不记得是站着还是坐着?” “这很重要吗,警督?我在窗边,要不就在壁炉附近,因为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就在钟的附近。那么令人激动的时刻! 等待着看即将发生什么。” “您描述说手电光刺得您什么也看不见。那手电光是完全冲着您照射的吗?” “就射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男人是握住手电不动呢还是挨个地照人?” “噢,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埃德蒙?” “手电光慢慢挨个照我们,他是想看看我们都在于什么,我猜想,是怕我们企图朝他冲过去吧。” “您当时的确切位置在哪儿,斯威腾汉姆先生?” “我一直在同朱莉娅?西蒙斯说话。我俩都站在屋子中央——是狭长的那一间。” “每个人都在那间屋子里吗?客厅尽头的那间有没有人?” “菲利帕?海默斯是从那儿进来的。她在远处的那座壁炉边。我想她是在找什么东西。” “您认为第三颗子弹是为了自杀呢还是一个意外事故?” “不知道。那人似乎突然转过身子,然后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可那实在把人都搞懵了。您得知道实际上什么也不可能看见。然后那个难民姑娘在远处尖叫唤。” “我知道是您打开饭厅的门锁放她出来的?” “没错。” “门肯定是从外面锁上的吗?” 埃德蒙好奇地望着他。 “当然是的。怎么啦,您不会设想——” “我只是想把事实弄清楚。谢谢您,斯咸腾汉姆先生。” 4克拉多克警督被迫同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太太呆了很长的时间,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关于本案心理学方面的长篇大论。 “心理学的方法””这是当今惟一重要的。”上校告诉他,“您得了解罪犯。对于一个经验远比我丰富的人来讲,这里的整个陷阱是昭然若揭的。这家伙为什么要登启事? 心理原因。他想宣传自己”引人注目。饭店里的雇员与他擦肩而过却行同路人,或许还因为他是外国人而看不起他。 也许曾有个姑娘拒绝了他,他想让她注意他。如今电影里的偶像是什么人”黑帮” 硬汉?好极啦,那他就做个硬汉。暴力抢劫。面具?左轮枪?可他还需要观众”必须得有观众。于是他安排观众。然后,高xdx潮到来的时刻,他扮演的角色离了谱”他不仅是个窃贼,他更是个杀人犯。他开枪——而且是盲目开”””伊斯特布鲁克上校顿了顿,沾沾自喜地清清喉咙,接着得意洋洋他说:“一清二楚,就这么回事儿,一清二楚。” “真是妙极了,”伊斯特布鲁克大太说道,“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你都了如指掌,阿尔奇。” 她的话音里充满钦佩的温暖。 克拉多克警督也认为很妙,不过他并没有热情地赞许。 “开枪的时候,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您确切在屋子的什么位置?” “我同我太太站在中间那张摆放着花儿的桌旁。” “开枪的时候,我抓住你的胳膊,不是吗,阿尔奇?我简直被吓死了,我只得抓住你。” “可怜的猫咪。”上校安慰道。 警督费了好大劲才在猪圈里找到欣奇克利夫小姐。 “猪是一种不错的畜牲,”欣奇克利夫小姐说,一面搔着一头猪那皱皱的粉红的背。 “长得不错吧?到圣诞节就会变成上好的咸肉。对啦,您来找我干吗?我跟您的人说了昨晚那人是谁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从来没看见他在这附近闲逛或溜达。我们的莫普太太说他是从门登罕的一家大饭店来的。他要是愿意,干吗不在那儿拦路抢劫?还能捞得更多。” 这倒是不容否认的。克拉多克开始了询问:“事故发生时您确切在哪儿?” “事故!这可使我想起空袭的日子。我可以告诉您,那时候倒是看见不少事故。开枪的时候在哪儿?您想知道这个?” “对。” “正靠着壁炉台,向上帝祈祷谁马上给我一杯酒喝。”欣奇克利夫小姐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您认为子弹是胡乱射的呢还是有意朝什么人射的呢?” “您是说朝利蒂?布莱克洛克射?这我可怎么知道?这一切发生以后实在很难理出当时的印象或者明白真正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所有的灯灭了,手电冲着我们晃来晃去,弄得我们花了眼,后来开了枪,那会儿我就在想:‘要是那个可恶的帕特里克?西蒙斯用装了子弹的左轮枪开玩笑的话,肯定有人要受伤的。’”“您当时认为是帕特里克?西蒙斯干的?” “呃,似乎有这可能。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有理智,又写书,不屑于玩恶作剧。老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不会觉得这种事儿好玩。可帕特里克是个野孩子。不过,我得为这个想法向他道歉。” “您的朋友也认为可能是帕特里克吗?” “默加特洛伊德?您最好自己问她吧。并不是说您从她那儿就会弄出个什么理来。 她就在果园里。您要是愿意,我这就高声叫她过来。” 欣奇克利夫小姐扯起洪亮的嗓子,奋力吆喝道:“哎””嗨,默加特洛伊德……” “来啦……”飘来一声细小的回应。 “快来——警察。”欣奇克利夫小姐呛喝着。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气喘吁吁地疾步跑来。她原先提起的裙子此刻放下来,头发从过小的发网里飘出来。她那张圆圆的、善良的脸容光焕发。 “是苏格兰场来的吗?”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我不知道。要不我就不该离家半步。” “我们还没有请苏格兰场,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我是从米尔切斯特来的警督。” “哦,我相信这很好,”默力,特洛伊德小姐含糊他说,“您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这才是他想知道的,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说,并朝克拉多克眨眨眼。 “噢,我的天,”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气喘吁吁他说,“当然,我本该有所准备,当然是不在现场的证据。等等,让我想想,我跟大伙儿在一起。” “你没跟我在一块儿。”欣奇克利夫小姐说。 “噢,我的天,欣奇,是吗?当然没有,我一直在赏菊花。 真是非常可怜的物种。然后一切发生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它发生了——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儿。我压根儿也没想到那左轮枪会是真的——黑暗中一切那么别扭,还有那恐怖的尖叫。当时我弄错了,您知道。我以为她正被谋杀呢——我是指那个难民姑娘。我以为在穿过过厅的什么地方她被割了喉咙。我不知道是他——我的意思是,我甚至不知道还有个男人。当时只听到一个声音,您知道,说‘请把手举起来’。” “‘举起手来!’”欣奇克利夫小姐纠正道,“根本就没有‘请’的意思。” “那姑娘开始尖叫之前,我实际上一直自得其乐,现在想起这就觉得可怕。就是陷入黑暗觉得难受,而且我觉得受了伤害,就是极度痛苦。您还想知道什么,警督?” “没有了,”克拉多克警督边说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我确实认为没有了。” 她的朋友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他让你掉进了陷饼,默加特洛伊德。” “我相信,欣奇,”默加特洛伊特小姐说,“知道的话,我是什么都愿意说的。” “他要的不是这个。”欣奇克利夫小姐道。 她看了看警督:“如果您是按住家位置找人询问的话,我想您要我的下一位是牧师。 您能从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 哈蒙大大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可我有时候认为她是很有头脑的。反正她了解一些情况。” 她们望着警督和警佐弗莱彻大步离开,突然艾米?默加特洛伊德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道:“噢,欣奇,我做得很糟吗?我真慌了神!” “一点儿没有,”欣奇克利夫小姐微笑道,“总的来说,我得说你干得很好。” 6克拉多克警督怀着一种惬意的感觉,环视着这间破旧的大屋。这屋子隐约使他想起自己在坎伯兰的家。褪了色的擦光印花布,破旧的大椅子,到处堆放的鲜花和书籍,篮子里的一只长毛垂耳狗。哈蒙太太异常激动的神情、不修边幅的样子和急不可待的面容,使他觉得同情,亦感到似曾相识。 但是她立刻便开门见山他说道:“我对您没什么帮助。 因为当时我闭上了眼睛。我讨厌被弄得头晕目眩。后来枪声响了,我把眼睛闭得更紧。我当时真希望,嗅,真希望是不声不响的谋杀。我可不喜欢乒乒乓乓。” “那么您什么也没看见。”警督朝她微微一笑,“可您听见”””“啊,我的老天爷,是的,听到的倒不少。开门关门声,人们说傻话和喘气儿的声音,还有,老米琪尖叫得跟个汽笛似的——可怜的邦尼叫唤得像只掉进陷阱的野兔。大家你推我搡,你绊我,我绊你。不过等不再有砰砰的枪声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那时别人都拿着蜡烛到了过厅。后来灯亮了,忽然一切又跟往常一样——我不是说真的就跟往常一模一样,可大伙儿又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处在黑暗中的人们。处在黑暗中的人们大不一样,不是吗?”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哈蒙太太。” 哈蒙大太冲他微微一笑。 “他就在那儿,”她说,“一个贼头鼠脑的外国人——粉红的脸,模样很惊讶——躺在地上,死了——身边有一枝左轮枪。简直——哦,反正似乎没有什么道理。” 警督也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整个事使他感到担忧。 第八章 名探登场 1克拉多克把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所有询问记录摆到局长面前。后者刚看完从瑞士警方发来的电报。 “原来他是有前科的,”赖德斯代尔说道,“呃——不出所料。” “是,局长。” “珠宝……嗯,不错……伪造证件入境……对啦……支票……地地道道的骗子。” “是的,局长——在小事上。” “原来如此。可小事酿成大事。” “我感到纳闷,局长。” 局长抬起头来。 “担忧,克拉多克?” “是的,局长。” “怎么啦?这是个明明白白的案子。或许不是?咱们来看看你询问过的这些人都说些什么。” 他将报告挪向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 “常见的事儿——多处不一致和相互矛盾。不同的人对紧张时刻的叙述肯定不同。 但大概的轮廓是够清楚的。” “我知道,局长——可这个轮廓不能令人满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这是一个错误的轮廓。” “那么咱们来看看事实。鲁迪?谢尔兹乘坐五点二十分的公共汽车离开门登罕前往奇平克里格霍恩,六点到达。有售票员和两位乘客作证。离开公共汽车站后,他往小围场的方向走。他没费什么劲——可能是从前门——就进入了那所房子。他用左轮枪扣下了里面的人,开了两枪,其中一枪使布莱克洛克小姐受了轻伤,然后第三枪打死自己。 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畏罪自杀,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实在不能令人满意,这一点我同意。但这个‘为什么’根本不是我们应该回答的问题。验尸官的结论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死于意外事故。无论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样。我们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始终可以转而依靠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心理学理论。”克拉多克沮丧地说。 赖德斯代尔微微一笑。 “毕竟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也许经验丰富,”他说,“我很讨厌如今人们无论谈什么,嘴边都挂着心理学术语——不过我们实在不能排除心理的因素。” “我仍然感到这个轮廓完全错了,局长。” “有没有任何理由证明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掉进这个陷阱的人中谁对你说了谎?” 克拉多克迟疑起来。 “我认为那个外国姑娘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不过这也可能是我的偏见。” “你认为她可能与这家伙共谋?放他进去?怂恿他干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轻易放过她。可这肯定说明那房子里真有贵重的东西,钱或者是珠宝什么的。但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否认有贵重东西,其他人也一样。这只能让我们假定房子里有贵重东西,但别人都不知道——” “很像畅销书的情节。” “我同意这听起来很可笑,局长。另一点是邦纳小姐确信无疑是谢尔兹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 “那么,从你讲的——从她的证词来看,这位邦纳小姐“啊,我同意,局长,”克拉多克很快插话道,“她是个绝对不可靠的目击者,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暗示。什么人都可以往她脑子里塞东西——但有趣的是,这种观点恰好是她自己的理论——没有人对她作过什么暗示。别人也都否认这一点。她终于头一回没有随大流。她所说的完全是她得到的印象。” “那么鲁迪?谢尔兹为什么要杀掉布莱克洛克小姐呢?” “这就是问题啦,局长。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也不知道——除非她说谎的水平比我想象的高得多。谁都不知道。所以这大概不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 “振作起来,”局长说道,“我带你出去,我们同亨利爵士共进午餐。这可是门登罕皇家游乐饭店所能提供的最好的。” “谢谢您,局长。”克拉多克略微有些诧异。 “你瞧,我们接到了一封信——”亨利?克莱瑟林爵士进屋的当口他突然说道,“啊,你来了,亨利。” 亨利爵士这次很随便,说道:“早安,德莫特。” “我有些东西给你,亨利。”局长说。 “是什么?” “来自一位老姑娘的一封亲笔信。她就住在皇家游乐饭店。是一些她认为与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案子有关而我们又想了解的情况。” “那个老姑娘,”亨利爵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跟你们怎么说的?他们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见了。可并不像人们通常说的那样,他们胡说八道。这位特殊人才都掌握了什么?” 赖德斯代尔看了看信。 “就像我祖母写的一样,”他抱怨道,“尖刻着哩。好像墨水瓶里的蜘蛛,全都在下面画了线。开始写了不少话,说希望不会占我们太多宝贵的时间,但可能对我们有些许帮助,等等,等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简——什么——默普尔——不对,马普尔,简?马普尔。” “众神与小鱼儿,”亨利爵士说,“可以这样说吗?乔治,这是我自己的特殊人才,独一无二、四星级的老姑娘。老姑娘中的超级老姑娘。她还是设法到了门登罕,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圣玛丽米德的家里,正好在恰当的时机搅和到一桩谋杀案里来。一桩谋杀重新广而告知——以便使马普尔小姐受益和娱乐。” “好啦,亨利,”赖德斯代尔讥讽地说道,“我很高兴见见你的这位完人。来吧:我们去游乐饭店会会这位女士。瞧,克拉多克看上去很怀疑呢。” “一点儿也没有,局长。”克拉多克客客气气地说。 他心里却在嘀咕有时候教父(亨利爵士是克拉多克的教父。)行事有点过分。 2简?马普尔小姐与克拉多克想象的极为接近,如果不是完全一样的话。她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慈样得多,也要老得多。她的模样非常老。她头发雪白,粉红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对蓝色的眸子柔和且天真无邪,全身裹在厚厚的羊毛衣里。披在她肩上的羊毛披肩酷似花边帽,而她正织着的毛线是婴儿的披肩。 看到亨利爵士,她表现出喜悦和快乐显得语无伦次,等介绍给局长和克拉多克晋督时,更显得惊惶失措。 “说实在的,亨利爵士,真是有幸……真是多么有幸。自从上次见到您,都过了这么久……是的,我的风湿病最近很糟。当然本来是付不起这个饭店的房钱的,如今他们的要价可真是疯狂。可雷蒙——我的侄儿雷蒙?威斯特,您可能还记得他——” “谁都知道他的大名。” “是的。这可爱的孩子写的那些充满智慧的书一直都很成功——他从不写愉快的事情,还为此感到自豪。这可爱的孩子坚持要支付我的一切花销。而他可爱的太大作为艺术家也挣得了名声。主要是用窗台上一钵钵凋谢的花儿和折断的梳子。我从没敢告诉她,可我仍然钦佩布莱尔?雷顿和阿尔玛。塔德玛。噢,瞧我又在唠叨了。还有警察局长本人——我实在没有料到——我那么怕占他的时间——” “地地道道的老糊涂。”感到厌烦的克拉多克警督在心里嘀咕道。 “到经理的密室去,”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谈谈。” 马普尔小姐喋喋不休的唠叨被打断,她收拾好备用的毛线针,同他们一道走进罗兰森先生舒适的客厅,一路上颤颤巍巍,抱怨连天。 “好啦,马普尔小姐,让我们来听听您有什么要说的。” 局长说。 马普尔小姐以出人意料的简洁方式切入正题。 “是一张支票,”她说,“他涂改了支票。” “他?” “在这儿的服务台干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据称导演那场打家劫舍的戏并开枪打自己的那个人。” “您是说他涂改了一张支票?”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是的。我带来了。”她从包里抽出支票,放在桌上,“这是连同我的其他东西今早从银行寄来的。您瞧,原来是七镑,他改成了十七,七前面加了一笔,加在七字后面的十(英文十七(17)是seventeen。seven是七(7),teen是十(10)。中文与英文正好相反。 ——译注。)用漂亮的艺术体附了一横,恰好把整个字弄模糊了。干得真漂亮。应该说是经过一定练习的。用的是同一种墨水,因为我实际上是在服务台写的支票。应该认为他过去常这样干,您看呢?” “这次他可挑错了人。”亨利爵士说。 马普尔小姐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恐怕他不该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他对我下手就找错了对象。忙得不亦乐乎的年轻新婚妇女,或者坠人情网的女孩子——这种人管它数目是多少,都会在支票上签字,而且不会仔细看顾客赊欠账簿。可对一个锱铢必较习以为常的老太太下手——这就找错了对象。十七镑这样一笔数字我是绝不会签的。二十镑这样一个整数可是一个月的薪水和支票簿上的总数哩。至于我的个人花销,我通常兑换七镑的现金——过去是五镑,可如今什么都涨了。” “也许他使您想起了什么人?”亨利爵士无头无脑地问道,目光里带着调皮的神色。 马普尔小姐朝他微微一笑并摇了摇头。 “你真调皮,亨利爵士。事实上的确是的。鱼店的弗雷德?泰勒。他总是在先令那一栏额外加上一。现在大家鱼都吃得不少,结果账单就变长了,很多人从不把数字自己加一遍。每次十先令就进了他的口袋,钱虽不多,可足够他买几条领带并带杰西?斯普拉格——布店的那个女孩子——去看电影。揩点油,这就是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想干的。对啦,我到这儿的头一周,我的账单上就出了差错。我给那小伙子指出来,他非常诚恳地道了歉,而且样子很内疚。 可我当时心里就对自己说:‘你的目光很有欺骗性,年轻人。”’“我指的欺骗性目光,” 马普尔小姐接着说道,“就是那种直视着你,一动不动的目光。” 克拉多克突然感到一阵钦佩。他心里想到“吉姆?凯利的生活观”,即他不久前协助破案并使之投入牢房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 “鲁迪?谢尔兹是个不知餍足的角色,”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发现他在瑞土有前科。” “他把这地方弄得(又鸟)犬不宁,是用伪造的证件入境的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一点不错。”赖德斯代尔回答道。 “他常跟餐饮部的红头发女招待出去玩,”马普尔小姐说道,“幸运的是我看她芳心未动。她只不过喜欢有点‘与众不同’的人,他常给她买花儿和巧克力,而英国的小伙子不常这样做。她是否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她突然转而向克拉多克发问,“或者并没有和盘托出?” “我没有绝对把握。”克拉多克谨慎地说道。 “我想她还隐瞒着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她看起来很担忧。今早给我错送了鲑鱼而不是我要的排鱼,还忘了拿牛奶罐。通常她是个优秀的招待。是的,她很担忧,伯让她作证什么的。但我希望——”她蓝蓝的眼睛目光直爽,以一种纯粹女性的维多利亚式赞赏的神情,打量着相貌英俊而富有男子气概的克拉多克警督,“您能说服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的脸红了,亨利爵士却暗自发笑。 “这可能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他可能对她说了是谁。”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什么谁?” “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谁让他干的。” “这么说您认为是别人让他干的?” 马普尔小姐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啊,可这是不言而喻的——我的意思是……这儿有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小伙子——他这儿捞一点儿,那儿捞一点儿——涂改小数目支票,也许将别人遗下的一小串珠宝顺手牵羊,或者还从收银台里拿点儿钱——但都是些小偷小摸。目的是为了随时有现钱,这样便可以穿好的,带女孩子出去溜达,如此等等。然而突然之间,他疯了,拿着左轮枪,扣了满屋子人,还冲人开枪。他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这样讲不通。” 克拉多克狠吸了一口冷气。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就:是这么说的。牧师的妻子也这么说。他自己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样讲不通。而现在亨利爵士的老姑娘又这么说,而且是用老太太的那种悠长的声音以完全肯定的口吻说出来的。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们,马普尔小姐,”他说道,口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吃惊地转向他。 “可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报告上有记录——但内容太少。当然,可以做一些猜测,但又缺乏确切的证据。” “乔治,”亨利爵士说,“如果允许马普尔小姐看看克拉多克同奇平克里格霍恩村的那些人的谈话记录,这会不会违反规定?” “可能违反规定,”赖德斯代尔回答说,“但我还没那么死板,她可以看。我对她的看法会很好奇。”‘马普尔小姐感到十分尴尬。 “恐怕您对亨利爵士从来都言听计从。亨利爵土一向太善良。他对我过去作过的任何细小的观察都过分看重。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天赋——一点儿也没有——只不过对人性略知一二。我发现人大过于轻信。而我则恐怕总是相信最坏的一面。这不是什么好的品质。但却经常被接二连三的事件证明是对的。” “看吧,”赖德斯代尔说着把一叠打字纸递给她,“不会占您太长的时间。毕竟,这些人跟您属于同一类——您对这种人一定非常了解,您可能会发现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个案子正要了结,在封档之前,我们来听听业余侦探的意见吧。我可以毫不介意地告诉您,克拉多克并不满意。跟您一样,他说这样讲不通。” 马普尔小姐看报告时谁也没有吱声。她终于放下了打字纸。 “非常有趣,”她叹了一口气,“众说纷坛——看法不一。 他们看见的事儿——或者认为自己看见的事儿。一切都那么复杂,差不多全是些琐碎的事儿,如果说有什么不琐碎,还真难看出来———就像大海捞针。” 克拉多克感到一阵失望。有那么一阵,他还认为亨利爵士对这个可笑的老太大的看法可能是对的。她可能触及到什么——老年人的感觉常常是非常敏锐的。比如说,他就没法在艾玛姑姑面前隐瞒什么。他正要说谎的时候,她就跟他说他的鼻子抽动了。 不过是一些愚蠢的笼统看法,亨利爵士的这位闻名通还的马普尔小姐不过尔尔。他对她感到恼火,因此相当粗率地说道:“问题的实质是,事实毋庸辩驳。无论这些人所提供的细节如何相互矛盾,他们都看见了同一件事情。他们看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他拿着左轮枪和手电筒,把他们扣起来。 且不管他们认为他说的是‘举起手来’,或是‘拿钱保命’,还是与他们头脑里有关打家劫舍的词句相关的什么话,他们确实看见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 克拉多克屏住呼吸。她抓住了实质。毕竟,她很敏锐。 他打算用这番话来试探她,但她并没有被难住。这对于事实或是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她已经意识到,正如他一样,那些人声称看见把他们扣起来的蒙面汉,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能看见他,“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马普尔小姐双颊泛起红晕,眼睛一亮,乐得跟个孩子似的,“外面的过厅里根本就没有光线——楼梯上也没有?” “不错。”克拉多克说。 “这样一来,如果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又拿着强光电筒朝屋里照射,里面的人除了手电光什么也看不见,对吧?” “对,什么也看不见。我试过。” “因此,有人说看见了蒙面人之类的话,他们实际上是在再现后来灯亮时看见的情形,尽管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样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难道不是吗?即可以推测鲁迪?谢尔兹就是——我认为——‘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这个词儿指的那种人。”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至于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可能用错了词儿,”她低声说道,“我对美国英语不是很灵光——我知道美国英语变得很快。我是从达西尔?哈默特先生写的一个故事里学到这个词儿的。我从我侄儿雷蒙那儿了解到此人是用‘硬派’文学风格写作的三个顶尖人物中的一个。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是指代人受过的人。在我看来,这位鲁迪?谢尔兹似乎恰好正是这种人。他实际上相当愚蠢,贪财成性,可能还极为轻信。” 赖德斯代尔克制地微笑道:“您是在暗示有人说服他拿着枪朝满屋子人胡乱开枪? 这可是来自相当高层的命令呢。” “我认为别人跟他说的是开个玩笑,”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他是拿钱干事。拿钱,就是说,去在报纸上登启事,出去察探宅邱,然后在事发的当晚到达那里,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开门,晃动着手电,大叫‘举起手来:“’“而且开枪杀人?” “不,不,”马普尔小姐说道,“他根本没有左轮枪。” “可人人都说——”赖德斯代尔刚开口又停下。 “完全正确,”马普尔小姐说,“即便他真有一把枪,也不会有人看见。而我认为他没有。我认为在他喊了‘举起手来’之后,有人悄悄在黑暗中来到他背后,把枪举过他的肩头开了那两枪。这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所以他突然转身,就在这当口,那个人朝他开了枪,随后把枪扔在他的身边三位男人看着她,亨利爵土低声说道:“这种推论可能成立。” “可这位暗中突然出现的x先生是谁呢?”局长问道。 马普尔小姐咳了声嗽。 “您得从布莱克洛克小姐那儿了解一下谁想杀害她。” 好个老多拉?邦纳,克拉多克暗忖道。每次都是直觉与智力的较量。 “这么说,您认为是蓄意谋害布莱克洛克小姐喽?”赖德斯代尔问道,“表面看来当然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尽管还有两个难点。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可能有捷径。无论是谁同鲁迪?谢尔兹作的安排,都花了很大的功夫让他闭紧嘴;但如果他真给什么人讲的话,大概会是那女孩子,默娜?哈里斯。关于是什么样的人提出的整个计划,他可能——仅仅是可能——留下了一些暗示。” “我这就去见她。,’克拉多克说着便起身。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对,去吧,克拉多克警督,等您找到线索,我才会感到更高兴。因为一旦她跟您讲了知道的一切,她才会安全得多。” “安全很多?……是的,我明白了。” 他离开了房间。局长话虽带些疑虑,但却说得很策略:“啊,马普尔小姐,您当然给了我们一些思考的东西。” 3“我对此很抱歉,这是心里话。”默娜?哈里斯说道,“您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没生气。可您瞧,我妈妈却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确实看起来我好像——怎么说来着?——是个‘隐瞒事实的人。’——这种话常从她的嘴里溜出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认为那只是开个玩笑,伯您不会相信。” 克拉多克警督重复着他打消默娜,哈里斯的顾虑时所作的保证。 “我这就说,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为了我妈妈,请不要把我卷进去,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鲁迪?谢尔兹跟我约会引起的。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后来他说不能来,于是我对他变得有点儿冷淡,因为去看电影毕竟本来是他的主意,我可并不喜欢身边站着个外国人。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我说这种故事随便编,然后他说那天晚上他要去搞点恶作剧,还说不用自己掏腰包,又问我喜不喜欢来只手表?于是我问他恶作剧指的是什么?他说别告诉任何人,在什么地方要举行个聚会,他要去扮演一次假的打家劫舍。后来他把他登的启事拿给我看,我就大笑起来。他对整个事儿表示嘲笑,说这真是小孩的玩意儿——可英国人就是这个样儿,根本长不大——我问他这样说咱们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们争吵起来,可最后又和好了。后来我从报上看到消息,了解到根本不是开玩笑,而且鲁迪?谢尔兹开枪打了人,又朝自己开枪。当时我的心情,长官。 只有您能理解我,不是吗?——真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当时想,要是我说事先了解,那会让别人觉得我参与了整个事儿。可他跟我谈起的时候,确实像是开个玩笑。我可以起誓他就是那个意思。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有一枝左轮枪。他根本没有说要带枪去。” 克拉多克讲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他有没有说过是谁安排的这次聚会?” 但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根本没有说是谁叫他去做的。我想谁也没有叫他去干,全是他自己干的。” “他有没有提到过谁的姓名?他说过是他还是她?”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会有人尖叫。‘我会大笑着看那:一张张脸。’这是他说的。” 他并没有笑多久,克拉多克心里想道。 4“这只是一种推理,”他们驱车回到门登罕时,赖德斯代尔说,“理论的依据却没有,根本没有。就当是老姑娘的夸夸其谈,别去当真,嗯?” “我宁愿不这么做,局长。” “可能性非常小。一个神秘的x先生突然在黑暗里出现在我们的瑞土朋友的身后。他从何处来?是何许人?又一直呆在何处?” “他可能从侧门进来,”克拉多克说,“就像谢尔兹那样,或许,”他缓缓说道,“他可能从厨房进来。” “你是说她可能从厨房进来?” “是的,局长,这是一种可能性。对那个外国姑娘我一直感到不满意。她给我的印象是个肮脏的货色。那些个尖叫和歇斯底里——可能是在演戏。她可能一直在算计这个小伙子,在恰当的时刻放他进来,操纵了整个过程,枪杀了他,然后把自己反锁在饭厅里,捡起一件银器和鹿皮,开始扮演尖叫的那一幕。” “此论的事实是——呢——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啦,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肯定地说过门外的锁上插着钥匙,他转动钥匙打开门放她出来。还有没有别的门通向宅邱的那一部分?” “有,楼梯下有一道门通向后屋的楼梯和厨房,可门把手好像三周前掉了,还没有人把它装上。在这期间,门打不开。我得说这个说法似乎没有错。门锁的转轴和两个把手都摆在门外过厅里的一个架子上,都生了厚厚的铁锈,不过当然内行还是有办法把门打开的。” “最好查查那姑娘的档案,看看她的证件是否齐全。不过在我看来,整个推论还只是纸上谈兵。” 局长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下属,克拉多克平静地答道:“我知道,局长,当然如果您认为必需结案的话,那就结吧。不过如果能让我再努力一下,我会感谢的。” 使他感到相当惊讶的是,局长不动声色地表示同意:“好小伙子。” “得查查左轮枪。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枪不是谢尔兹的,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说谢尔兹有过一把左轮枪。” “是一把德国造。” “我知道,局长,但这个国家多的是欧洲大陆造的枪。美国人都带回家,我们的同胞也一样。您不能照此推论。” “有道理。还有别的询问线索没有?” “得有个动机。如果说这个推论有什么独特之处的话,它意味着上个星期五的勾当绝不仅仅是个玩笑,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家劫舍,而是冷冷血腥的蓄意谋杀。有人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可为什么呢?在我看来,如果说有什么人知道答案的话,这个人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自己。” “我了解到她对此想法泼冷水?” “她对鲁迪?谢尔兹想害死她这个想法泼冷水。她倒是没做错。还有一件事儿,局长。” “哦?” “有人可能还会下手。” “那当然就能证明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局长干巴巴地说道,“顺便说一下,照看一下马普尔小姐,行吗?” “马普尔小姐?为什么?” “我估摸她会住在奇平克里格霍恩的牧师住宅,然后每周会去两次门登罕接受治疗。 好像有个姓什么的太大是马普尔小姐一位老朋友的女儿。那个老姑娘捕猎的直觉可好着哩。噢,对啦,我估计她的生活中没有多少激动人心的事儿,因此四处嗅来嗅去,寻找可能的凶手才会带给她刺激。” “但愿她不要来。”克拉多克严肃地说道。 “要把她控制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局长,可她是个不错的老家伙。我可不愿她出什么事……我总是猜想,我的意思是,猜想这个推论有没有什么重要之处。” 第九章 门之奥秘 1“我很抱歉又来打扰您,布莱克洛克小姐——” “啊,没关系。我想查询停了一周,您希望得到更多的证据?” 克拉多克警督点点头。 “首先,布莱克洛克小姐,鲁迪?谢尔兹并不是蒙特罗的阿尔卑斯饭店店主的儿子。 他以在伯尔尼的一家医院做勤杂工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那儿的不少病人丢失了小件的珠宝。他用另一个名字在一个冬季运动基地当招待。他在此处的特长是在餐厅里复制两份账单,一份没有的项目,却在另一份出现。差额自然都进了他的腰包。在这之后,他进了苏黎士的一个百货商店。他在那里干活期间,商店因商品被偷所造成的损失超过了平均水平。看来很可能商品被偷并非全是顾客所为。” “这么说,实际上他过去喜欢对无伤大雅的东西顺手牵羊喽?”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巴巴地说道,“那么,我认为自己以前没见过他还是对的了?” “您说的很不错——毫无疑问,您在皇家游乐饭店被别人指给了他,于是他假装认出了您。瑞土警方逼得他在自己的国家里呆不下去,所以他用一套伪造得很漂亮的证件来到了这里,并在皇家游乐饭店找了一份工作。” “相当不错的猎场,”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巴巴地说,“那儿极为昂贵,只有十分富裕的人才会去下榻。我料想,其中一些人对账单是不在乎的。” “对,”克拉多克说,“那儿满载而归的前景是有的。”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眉头。 “我全明白了,”她说道,“可干吗跑到奇平克里格霍恩这儿来呢?他凭什么认为我们这儿的东西就可能比有钱的皇家游乐饭店的好?” “您仍然坚持原来的证词,说家里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当然没有。要有,我应该清楚。我可以向您保证,警督,我们可没有未被发现的伦勃朗绘画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话,看来您的朋友邦纳小姐说得对,不是吗?他是来攻击您的。” “可不是吗,利蒂,我是怎么跟你说的2”“喂,胡说,邦尼。” “不过,这真的是胡说吗?”克拉多克问道,“我想您心里明白这话没错。” 布莱克洛克小姐恶狠狠地瞪着他。 “咱们可要把这个说清楚。您真的相信那个年轻人来这儿就是——而且事先还通过登启事的方式,好让半村的人在特定的时间同时露面——” “可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呢,”邦纳小姐急不可待地插嘴道,“也可能是对你,利蒂,对你的一种可怕的警告呀——当时我看到启事就是这样体会的——‘谋杀启事’——我的骨头里都感到阴森森的——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他就会枪杀了你,而且逃之夭夭。那么谁又知道是谁干的呢?” “这是有点儿道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可是——” “我就知道那则启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利蒂。我当时就这样说过。再瞧瞧米琪——她也被吓得要死!” “啊,”克拉多克说道,“说到米设,我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年轻妇女的情况。” “她的工作许可证和其他证件都很齐全。” “这个我不怀疑,”克拉多克生硬地说,“谢尔兹的证件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可这个鲁迪。谢尔兹为什么一定要谋杀我呢?这个您并不打算作出解释,克拉多克警督。” “谢尔兹的背后可能还有人,”克拉多克侵吞吞地说道,“这您想过吗?” 他用含沙射影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尽管他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即马普尔小姐的推理如果成立,那么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也是成立的。不管怎么说,这番话并未给布莱克洛克小姐留下多少印象,她依然面带疑色。 “问题仍然存在,”她说,“究竟为什么有人要谋杀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请您给我,布莱克洛克小姐。” “可是,我回答不了!这是明摆着的。我没有敌人。据我所知,我一向跟邻居关系融洽。我也不知道别人犯罪的秘密。整个想法就很可笑!如果您是在暗示米琪跟此事有牵连,那同样荒唐。刚才邦纳小姐告诉过您,米琪一看到报上的启事就吓得要命。事实上,她当时就想打点行装,一走了之。” “这也可能是她欲擒故纵的聪明之举。她可能知道您会硬要她留下。” “当然啦,如果您认定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么,什么问题的答案您都能找到。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米琪无缘无故地恨我,她可以挖空心思在我吃的东西里下毒。但我确信,她不会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个想法整个儿就是荒谬的。我相信你们警察染上了反外国人综合症。米琪也许爱说谎,可绝不是个冷血杀手。 要是认为必要,去对她逼供好了。可她一旦盛怒之下愤然离去,或者把自己关在屋里嚎陶大哭,那么我正巴不得您来烧晚饭。哈蒙太大今天下午要把一位住在她那儿的老太太带来喝茶,我想让米琪做点小小的蛋糕——但我猜想您会惹得她生不完的气。您能不能去怀疑别人?” 2克拉多克出来到了厨房。他又把问过的问题问了一遍,所得的答案依然如故。 是的,四点刚过不久她就锁了前门。不,她并非一向这样做,但那天下午因为“那则可怕的启事”弄得她很紧张。侧门锁得不严实,因为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邦纳小姐要从那道门出去关鸭子、喂(又鸟),此外海默斯太太干完活后通常从这道门进来。 “海默斯太大说她五点三十进来时把门锁上了。” “啊,你们相信的是她——噢,是的,你们相信她……” “你认为我们不应该相信她?” “我怎么想有什么关系?你们不会相信我的。” “要是你给我们一个机会的话。你认为海默斯太大并没有锁那道门?” “我想她是故意不锁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拉多克问道。 “那个年轻人,他可不是单干的。不是,他清楚从那儿进来,也知道来的时候门会给他留着——啊,开起来很方便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有什么用?你们不会听的。你们会说我是个说谎的穷难民。你们会说一个头发美丽的英国淑女,啊,不,她是不会说谎的——她是那么地道的英国人——那么诚实。所以你们相信的是她而不是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 啊,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嘭地把平底锅放在炉子上。 克拉多克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重视她的话,因为她要说的可能只不过是滔滔不绝的恶毒之词。 “我们重视听到的每一件事。”他说。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干吗非得讲?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你们迫害穷难民,瞧不起难民。要是我告诉你们一周前那个年轻人来向布莱克洛克小姐要钱,她让他离开,而且按你们的说法,是气呼呼地让他走的——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听见他跟海默斯太太说话——是的,就在外面的暖房里——你们只会说我在编故事!” 你也可能是在编故事,克拉多克想。但他大声说道:“你不可能听见暖房里说话。” “这你就错了,”米琪占了上风般地尖声说道,“我出去摘荨麻——这可是不错的蔬菜呢。他们可不这么想,可我用来烧菜,又不告诉他们。我听见他们在那儿说话。他对她说‘可我能藏在哪儿?’她说‘我会指给你看。’——然后她又说‘六点过一刻。’我当时想:‘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就是你的行为,我的窃宛淑女!干完活儿就去会汉子。你把他引进这个家。’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当时想,她可不喜欢这个,她会把你赶出去的。我先观察,我想,听听再说,然后我去告诉布莱克洛克小姐。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当时弄错了。她跟他计划的可不是爱情,而是抢劫和谋杀。不过你又要说我是在编故事。你会说恶毒的米琪,我要把她送进牢房。” 克拉多克纳闷了。她也许是在编故事,但也可能不是。 他谨慎地问道:“你能保证跟她说话的就是这个鲁迪?谢尔兹?” “我当然能保证。他离开时我看见他穿过大马路去暖房。不久,”米琪用挑战的口吻说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又嫩又绿又好的荨麻。” 十月份,警督纳闷,会不会有又嫩又绿又好的荨麻?不过对米琪能在仓惶之中编出一条理由来掩盖毋庸置疑属于偷听的行为,克拉多克表示钦佩。 “你听到的就是这些了?” “那位邦纳小姐,就是长着长鼻子的那位,她叫呀叫我。 米琪!米琪!所以我不得不走了。噢,她真惹人生气,总是什么都要插一杠子。说是要教我怎么烧菜。哼,她烧菜!她烧的什么菜全都索然无味,索然无味,索然无味:““上次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克拉多克声色俱厉地问道。 “因为那阵我没记起来——我没想起来……只是到了后来我才对自个儿说,这是计划好的——同她计划好的。” “你很确信就是海默斯太太?” “啊,是的,我确信。噢,是的,我非常确信。她是个贼,那个海默斯太太。一个贼和贼匪的帮凶。她在园子里得到一份活儿,可所得报酬还不够这个窃宛淑女花销,不够。所以要抢劫善良待她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噢,她坏,坏,坏,那家伙!” “假如,”警督说,一面细细观察着她,“有人说看见你跟鲁迪?谢尔兹说话呢?” “如果有人说他们看见我跟他说话,那是谎言,谎言,谎言。”她不屑一顾地说道,“背着别人说谎,这很容易,可在英国你得证明它的真实性。这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告诉我的,这话是对的,不是吗?我没跟杀人犯和贼说过话,就没有任何英国警察能说我说过。你在这儿不停地说,说,说,还叫我怎么做午饭?从我的厨房里出去,请吧。我要仔细做我的菜汁儿了。” 克拉多克顺从地走了。他对米琪的怀疑有点动摇了。关于菲利帕?海默斯的故事,她讲得十分让人信服。米求也可能撒了谎(他认为她是在撒谎),但他想象这个故事里可能有一点实话。他决定同菲利帕谈谈这个问题。上次询问她时,他觉得她是个言语不多、教养很好的年轻妇女,因此没有怀疑过她。 他心不在焉地穿过过厅,试图开错门。邦纳小姐正从楼上下来。慌忙纠正他。 “不是那道门,”她说,“那道门打不开。应该是左边的那一道。很让人糊涂,对吧?这么多门。” “真是太多了,”克拉多克说,左右打量狭窄的过厅。 邦纳小姐和蔼地一一给他解释:“这道门通往衣帽问,接下来是衣帽柜门,然后是饭厅的门——就是那边的那道。 这边呢,就是您想通过的那道呆门,然后是饭厅的正门,跟着是瓷器柜的门和小花房的门,在尽头是侧门。弄得人很糊涂,特别是这两道挨这么近,我都常常弄错。实际上,我们过去是用一张桌子抵住门的,但后来我们把桌子挪到了墙边那儿。” 克拉多克差不多机械地注意到,自己刚才试图打开的那道门的木板上,水平地面过一条细线。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原先摆放桌子的标记。他的脑海里微微荡起了波澜,他问道:“挪动?多久以前?” “让我想想,就在最近呢——十天要不就是两周前。” “为什么要移开呢?” “我真记不起来了,大概跟花儿有关吧。我想菲利帕弄了个大花瓶——她摆弄的插花很美一一全是秋天的色彩,技技校校的,又那么大,你从旁边走过时容易挂住头发,所以菲利帕说:‘干吗不把桌子移开?花儿以裸墙为背景可比门板为背景看起来要漂亮得多。’只是我们不得不把《威灵顿在滑铁卢》取下来。倒不是一幅我特别中意的画。 后来我们把它挂到了楼脚。” “那实际上这不是呆门了?”克拉多克望着门问道。 “哦,对,是道活门,如果您是指这个意思的话。是通往小客厅的门,但两个客厅合而为一后,没有必要开两道门,所以这一道就给日死了。” “闩死?”克拉多克又轻轻试着推了推,“您的意思是钉死了?还是锁死了?” “啊,锁了,我想,还上了闩。” 他看到门顶的门闩,试了试。门闩轻易就滑了回去一一轻而易举……“这道门最后一次打开是在什么时候?” “噢,我想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吧。自打我来这儿后就没打开过,这我记得。” “您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过厅的抽屉里有很多钥匙。大概应该在里面。” 克拉多克跟在她身后,拄抽屉里瞧。抽屉里面有各种各样生了锈的老式钥匙。他全都扫视了一遍,挑了一把样子与众不同的,回到那道门边。钥匙跟锁配上了,而且转动自如。 他推了推,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噢,当心,”邦纳小姐喊道,“里面可能有东西抵住门。 我们从来不开。” “是吗?”警督问。 他的脸色此刻变得很难看。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道门就在最近才打开过,邦纳小姐,门和铰链都上过油。”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可谁会这样干呢?”她问道。 “这正是我打算查个水落石出的。”克拉多克冷冷地说道。他思忖道——“从外面钻进来的x?不——x就在这里——就在这屋里——那天晚上x就在客厅里……” 第十章 同胞兄妹 1布莱克洛克小姐这一回稍加用心地听他说话。据他所知,她是个敏慧的女人,所以一下子便抓住了话中的弦外之音。 “的确,”她平静地说道,“这的确改变了事态……谁都没有权利乱动那道门。据我所知,也没有人动过那道门。” “您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警督怂恿道,“灯灭的时候,那天晚上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都可能从那道门溜出去,跑到鲁迪?谢尔兹的背后朝您开枪。” “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记住,灯灭的时候,人们骚动,叫唤,相互碰撞。接下来惟一看得见的只有手电筒那射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 布莱克洛克小姐缓缓问道:“您相信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我那些普普通通的好邻居中的一个——溜出去,然后企图谋害我?我?可为什么?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究竟是为什么?” “我有一种感觉,布莱克洛克小姐,您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不知道,警督。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知道。” “那么,咱们就来谈谈吧。您过世后谁将得到您的钱?” 布莱克洛克小姐极不情愿地说:“帕特里克和朱莉姬。我把这房子里的家具和一小笔年金留给邦尼。实际上,我没有多少可留下的。我过去有一些‘德国和意大利的证券.现已分文不值,除去税收和一点点投资回报,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值得谋杀——一年前我把大部分钱都转成了年金。” “您仍然还有一些收入,布莱克洛克小姐,而这些钱将由您的侄儿侄女继承。” “因此帕特里克和朱莉姬就计划谋害我?我根本不相信。他们并不十分桔据。” “这个您确知吗?” “不。我想我只是从他们跟我讲的了解到……但我拒绝怀疑他们。有一天我可能值得谋杀,但不是现在。” “您说值得谋杀是什么意思,布莱克洛克小姐?”克拉多克警督穷追不舍。 “简单说,有一天——可能很快了——我可能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听起来很有趣。您能解释一下吗?” “当然可以。您可能不知道,我给兰德尔?戈德勒当了二十多年的秘书,而且关系密切。” 克拉多克兴趣陡增。兰德尔?戈德勒在金融界赫赫有名。他投机胆大,手段高明,把公众像戏迷捧角般地聚集在其周围,使自己成为一个并非县花一现的名人。如果克拉多克没记错的话,他死于一九三七或一九三八年。 “我想他生活的时代比您早得多,”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不过您大概听说过他吧。” “啊,是的。他是个百万富翁,对吧?” “噢,超过百万数倍哩——尽管他的资产有波动。他从来不畏风险,总是把赚到的钱中的大部分又拿去作一些新的投资,从而大获全胜。” 她说起来绘声绘色,眼睛也因为回忆而大放异彩。 “总之,他死的时候是个极其富有的人。他没有孩子,所以把全部财产托付给他的妻子,而她死以后又全部托付给我。” 警督的脑海里激起了一阵波澜。 巨大的财富降临到忠心耿耿的秘书身上——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在过去十二年左右的岁月里,”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眸子里微微闪着光芒,“我有绝好的动机谋杀戈德勒太大——可这对您没有什么帮助,对吧?” “戈德勒——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戈德勒太太对她丈夫处理财产的方式不感到恼火吗?” 布莱克洛克小姐表现出了真正的兴趣。 “您不必这么谨慎。您实际上想了解的是,我是不是兰德尔?戈德勒的情妇?不,我不是。我想兰德尔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感情上的心思,我对他当然也没有。他爱着落尔,就是他妻子,而且至死不渝。我想他之所以立这样的遗嘱完全是出于感激之情。您瞧,警督,兰德尔在他事业的早期,立足未稳,几乎毁于一旦。当时他所面临的问题只是缺少几千现金。他正干着一笔大买卖,一笔非常令人激动的买卖;跟他一向做的计划一样大胆,可他就缺那么一点儿现金就可以挺过去。我救了他。我自己有点儿钱。我相信兰德尔,所以把手里持有的债券每一个子儿都卖掉并悉数交给他。的确是起死回生,一周后他变成了巨富。 “这以后,他多少把我当成了小合伙人。啊2那都是一些激动人心的岁月啊。”她叹息道,“我尽情享受。后来我父亲过世了,我惟一的妹妹变成了毫无希望的残疾。我只得全部放弃,回去照料她。兰德尔两年后也过世了。我们联手的时候我挣了不少钱,所以并不指望他留给我什么,可我非常感动,是的,非常自豪地发现,如果蓓尔先我而去——她是那种人人见了都说话不长的脆弱的人儿——我将继承他的全部财产。我想那可怜的人真不知道把财产留给谁。蓓尔很可爱,对此也很乐意。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儿。 她住在苏格兰。我有很多年没见她了,只是在圣诞节的时候相互写写信。您瞧,就在战争爆发前夕,我陪我妹妹去了瑞士的一家疗养院。她在那里死于肺结核。”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接着说:“我是一年多以前才回到英格兰的。” “您说可能很快您就会变成富人……有多快?” “我从照看戈德勒太太的hushi那儿了解到蓓尔快不行了。可能——只有几周的工夫。” 她悲哀地补充道:“现在钱对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我的收入已足够我的简单需要。曾几何时,我应该重返商界,在叱咤风云之中去获得乐趣,可现在……噢,算了,人老了。可是,警督,您仍然看出来了,不是吗,如果帕特里克和朱莉姬为了金钱的缘故而想杀害我,他们不会急得耐不住不再等几周的。” “是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但如果您先戈德勒太太而去又会怎么样呢?钱会到谁的名下?” “您知道,我根本没有认真想过。皮普和艾玛,我想克拉多克怔了怔,布莱克洛克小姐却笑了笑。 “这听起来很疯狂吧?我相信,如果我先死,钱会转给兰德尔惟一的妹妹索妮姬的合法后代——不管叫什么词儿。 兰德尔跟他妹妹吵过架。她嫁了个男人,可兰德尔认为这人是个无赖和流氓。” “他真是个无赖吗?” “噢,我得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但我相信他肯定是个非常吸引女人的人。他是个希腊人或是罗马尼亚人什么的——当时叫什么来着——斯坦福蒂斯,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 “兰德尔?戈德勒在他妹妹嫁给这个人后便把她从遗嘱里勾掉了?” “呢,索妮姬本人是个富婆。兰德尔已经给了她许多钱,尽量避免她丈夫碰她。但我相信,当律师敦促他以防我先死应立继承遗产的人时,他很不情愿地写下了索妮娅的后代,就因为他想不起别的人,而他又不是那种愿意把钱留给慈善事业的人。” “而且索妮姬有婚生子女?” “对,就是皮普和艾玛。”她大笑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我只知道索妮姬婚后曾给蓓尔写过一封信,要她转告兰德尔,说她幸福极了。还说她有了一对双胞胎,名叫皮普和艾玛。据我所知,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信。不过,当然,蓓尔会告诉您更多的情况。” 布莱克洛克小姐对答如流,乐不可支。警督却丝毫没有快乐的神情。 “结论就是,”他说道,“如果那天您遭到杀害,这世界上至少可能有两个人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当您说没有人有盼着您死的动机时,布莱克洛克小姐,您就错了。至少有两个人员有兴趣。这对姐弟有多大?”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了眉头。 “让我想想……一九二二年……不——很难记起来了……我猜想大约二十五六岁吧。” 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可您不会认为——” “我认为有人冲您开枪是有预谋的,是为了杀害您。我认为这同一个人或几个人还会下手。我希望,如果您愿意的话,您要极其极其小心,布莱克洛克小姐。已经策划了一次谋杀,但谋杀未遂。我想很快还会策划另一起谋杀。” 2菲利帕?海默斯直起背来,把一路秀发从湿漉漉的前额理到后面。她正在清理一块花园。 “哦,警督?” 她疑惑地望着他。与此同时,他打量着她,而且较上一次更为仔细。不错,模样饺好,略微泛白的金发,长脸,非常典型的英国人,倔强的下巴和嘴。她身上有一种压抑和紧张感。碧蓝的眼睛,目光稳定,什么也不能告诉你。是那种,他暗付,严守秘密的女孩。 “总是在您干活的时候来打扰您,海默斯太大,我感到很抱歉。”他说道,“可我不想等到您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再说,远离小围场,在这儿跟您谈,我认为要自在一点儿。” “是吗,警督?” 她的话音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与兴趣。但是不是有警惕的调儿——这抑或是他的想象? “今天早上有人对我作了一个声明。这个声明与您有关。” 菲利帕只是略微扬了扬眉毛。 “您告诉我说,海默斯太大,鲁迪?谢尔兹这个人,您不认识?” “不错。” “您还说,您看见他死在那儿的时候,那是您第一次看见他。是这样吗?” “当然啦。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您有没有,比方说,在小围场的暖房里跟他说过话?” “在暖房?” 他差不多相信自己从她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点儿恐惧感。 “对,海默斯太太。” “谁说的?” “我得知您同这个人,鲁迪?谢尔兹,谈过话。他问您可以藏在哪儿,您回答说会指给他看,还提到六点一刻。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谢尔兹从公共汽车站到达这儿的时间就是六点一刻。” 出现了一阵沉默。然后菲利帕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嘲笑,她看上去很乐。 “我不知道是谁跟您这样说的,”她说道,“至少我可以猜得出。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笨拙的捏造——当然还很恶毒,由于某种原因,米琪恨我胜过她恨别人。” “您否认?” “这当然不是事实……我这一生从未见过鲁迪?谢尔兹,那天上午我也根本没有走近暖房。我在这儿干活儿。” 警督和颜悦色地问道:“哪天上午?” 又有片刻停顿。她眨动着眼睫毛。 “每一天上午。每天上午我都在这儿。我要一点钟才离开。” 她嘲弄地附带说道:“听米琪的话可不好。她从来都撒谎。” “这就是结果,”与弗莱彻一同走开时克拉多克说道,“两个女人所说的故事大相径庭。我该相信哪一个呢?” “说这个外国女孩撤下弥天大谎,每个人都表示同意。” 弗莱彻说,“同外国人打交道,撒谎总比说实话来得容易,这就是我的经验。她对这个海默斯太大怀恨在心,这一点看来已经很清楚了。” “因此,你要是我,你会相信海默斯太太喽?” “除非您有理由不这样想,长官。” 克拉多克实际上也没有这样想,他的脑海里只有那过分沉稳的蓝眼睛和她讲到那天上午时那流畅的词儿。因为就他的记忆而言,他并没有提到暖房谈话是在上午还是下午进行的。 毕竟,布莱克洛克小姐,或者即便不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至少邦纳小姐可能提到过一个年轻的外国人来访,想乞讨点返回瑞士的路费。因此菲利帕?海默斯便可能推测谈话应该是在那天上午进行的。 但是,克拉多克仍然觉得,在她问“在暖房?”时,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恐惧的调儿。 他决定对此不作结论。 3牧师的花园里令人感到格外惬意。秋季的一般突如奇来的暖流降临到英格兰。克拉多克已不记得小阳春出现的日子到底是在圣马丁节还是圣路加节了,但他觉得那天非常地惬意,也令人全身酥软。他坐在躺椅上,那是精力旺盛的本奇搬给他的,她正要去参加一个母亲聚会。马普尔小姐用一件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膝头还搭着一大块布,坐在他身边织毛线。温暖的阳光、花园的静谧以及马普尔小姐的毛线针发出的有节奏的喃喃声,使警督感到昏昏欲睡。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噩梦般的感觉。 这就仿佛是一个熟悉的梦,原本那么安逸,却由于一般危险的暗流不断增长,结果舒心变成了恐怖……他没头没脑地说:“您不该到这里来。” 片刻间,马普尔小姐的毛线针中断了嘀嘀声。她景泰蓝般的眼睛平静安详,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 她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孩子。 不过这儿平安无事。本奇的父亲——他是我们那个教区的牧师,一个优秀的学者;和她母亲——她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妇女——真正的精神力量,都是我的老朋友。因此,只要我来门登罕,一定到这儿来,跟本奇小住一阵,这是世上最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哦,也许吧,”克拉多克道,“但——但别四处窥探……我有一种感觉,真的,这样做可不安全。” 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 “但是恐怕,”她说,“我们这些老太婆总是爱四处窥探的。要是我不这样做,反倒奇怪,反而引人注目。问问住在各地的朋友的情况,聊一聊是否他们还记得某某人? 是否还记得那位女儿已嫁人的夫人叫什么名字?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会有所帮助,不是吗?” “有所帮助?”警督傻里傻气地问道。 “有助于了解谁是否真是自己说的那种人。”马普尔小姐答道。 她接着说:“因为让您担忧的正是这事儿,难道不是吗?战争开始以来世界就是以这种特定的方式发生变化的。比如奇平克里格霍恩这个地方,就跟我住的圣玛丽米德非常相像。十五年前人人都了解相互的底细。大宅邱的班特里斯家族,哈特奈尔斯家族,普莱斯?里德利家族,威瑟比斯家族……他们的父母亲、祖父祖母、叔舅姑姨在他们之前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如果有生人要来居住,往往带着介绍信,要不就跟当地的某人同在一个团里或舰上服过兵役。如果来的是地地道道的陌生人,好家伙,大家都要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才会感到心安理得。” 她缓缓地点头。 “如今再也不比从前了。每个乡村都挤满了外地来的人,他们没有任何当地的关系,就这么来往下了。大的宅邸被出售,小木屋也易人变样,人们什么证明也没有就径直来了——除了他们自己说的,你对他们的底细一无所知。您看到了,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印度、香港、中国;有原本生活在法国的人,住在意大利的廉价小屋和奇奇怪怪的岛上的人;有赚了小钱足敷退休养老的人。可相互之间谁也不再了解谁。人们可以家里摆着贝拿尔斯1出产的铜器,口里讲的是提份2和乔塔哈滋里2——还可以在家里挂着从陶尔米纳4带回来的画,可谈的却是英国的教堂和图书馆——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就是这种人。你可能从法国来,或是在东方度过前半生。人们根据别人自己的介绍看待别人。人们除非接到朋友的信,说她跟某人是世交,某人很可爱,否则是不会停下来跟别人打招呼的。” 而这一点,克拉多克思忖,正是使他感到压抑的。他们只是一张张脸和一个个性格,还都有配给证和身份卡——整整齐齐的身份卡上只有号码,却没有相片或指纹提示。只要不怕麻烦,谁都可以弄到一张适合的身份卡——部分正是这个原因,那种曾经把英国农村社会联系起来的纽带而今已荡然无存。在城镇里不能指望谁了解自己的邻居。在乡村,如今谁也都不了解邻居,尽管可能还以为自己了解由于门锁给上了油,克拉多克知道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客厅里有一个乡村邻居,此人并非表面上的那样和蔼友善……他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查证这些人……”但他心里明白做起来并不容易。印度、香港、中国、法国南部1印度地名。——译注。 2原文tiffin,系印度英语.意为‘午餐’。—译注。 2原文chotahazri,系印度英语,意为‘清淡的早餐’。——译注。 1意大利西西里岛东部城镇。——译注。 ……这已不如十五年前那么容易了。他很清楚,有些人用借来的身份卡——从那些因为城里的“意外事故”而淬死的人那里借来——走乡串寨。有些组织收买身份卡,伪造身份卡和配给证,以此行骗的案件已不下百桩。查倒可以查,但得费时间,而他所缺少的正是时间,因为兰德尔?戈德勒的遗孀离断气的日子已屈指可数。 因此,他焦虑而疲乏,被阳光暖得昏昏欲睡,但还是对马普尔小姐讲了兰德尔?戈德勒和皮普及艾玛。 “只是两个名字,”他说道,“肯定是绰号:叫这些名字的人可能并不存在,也可能是住在欧洲什么地方的受人尊敬的公民。另一方面,叫这名字的人,可能其中一个,也可能两个都在奇平克里格霍恩。” 大约二十五岁——谁与这个描述吻合?他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她的侄儿侄女——或者是表弟表妹什么的……我想知道她在他们来到她家之前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马普尔小姐和蔼地说道:“我来为您了解,行吗?” “请听我说,马普尔小姐,别——” “这会很简单,警督,您真的用不着担心。而且由我来做也不会引人注目,因为,您瞧,这样就不是正式的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您不想让他们有防范吧。” 皮普和艾玛,克拉多克纳闷,皮普和艾玛?他被皮普和艾玛弄得魂牵梦绕。那个迷人而胆大妄为的年轻小伙子和面目姣好却目光冷静的姑娘……他说道:“我将在以后四十八小时更多地了解他们的情况。我要去苏格兰走一趟。 戈德勒太大如果能开口的话,会提供他们的情况。” “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马普尔小姐迟疑地说,“我希望,”她小声说,“您已经警告过布莱克洛克小姐要当心?” “是的,我警告过她。而且我还要留一个人暗地注意这儿的情况。” 马普尔小姐的目光明白无误地表示,如果危险出在家里,让警察去注意将无济于事,但克拉多克避开了她的眼神。 “请记住,”克拉多克说道,一面直视着她,“我也警告过你”“我向您保证,警督,”马普尔小姐说,“我会照看我自己的。” 第十一章 品茶做客 哈蒙太太来喝茶,并带了一位住在她家的客人——马普尔小姐。如果说当时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话,那么,这位客人却几乎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这是她们初次谋面。 这位老太大温文尔雅的闲聊方式颇具魅力。她几乎一下子便表现出自己是那种不断关注窃贼的老太大。 “我亲爱的,什么地方他们都可能进来,”她向女主人保证道,“如今真是无孔不入。虽然有那么多的美式新方法,我自己还是相信老式的装置。一把小屋铁钩和一双眼睛。他们能橇锁,拨开门闩,可一把铁钩和一双眼睛却可以挫败他们。您试过没有?” “恐怕我们对门闩和铁钩不是很在行,”布莱克洛克小姐爽快地说道,“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可盗窃的。” “前门要上铁链子,”马普尔小姐建议道,“然后侍女开门时只能开个缝儿,先看清外面是谁,这样他们就无法硬闯进来。” “我估摸我们的中欧人1米琪会喜欢这个。” “您所经历的抢劫一定非常、非常可怕,”马普尔小姐说道,“本奇一直在跟我讲这件事儿。” “我被吓得动弹不了。”本奇说。 “那是个骇人的经历。”布莱克洛克小姐承认。 “那人被绊倒,枪杀了自己,这似乎正是上帝的旨意。如今的盗贼是那么残暴。他是怎么钻进来的?” “呢,恐怕我们不常锁门。” “唤,利蒂,”邦纳小姐叫唤道,“我忘了告诉你,警督今天上午可奇怪了。他硬是要开第二道门——你知道——就是打不开的那道——就是那边的那一道。他寻找开锁的钥匙,还说门给上过油,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 等她看到布莱克洛克小姐示意她住口的动作,已为时晚矣,所以话虽打住,但口还张着。 “哦,洛蒂,我真——抱歉——我是说,噢,实在请你原谅,利蒂——噢,天哪,我真蠢。” “没关系,”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但她很恼火,“只是我想克拉多克警督不愿别人谈论这事儿。我不知道他作试验的时候你在场,多拉。您能理解,对吧,哈蒙太大?” “啊,是的,”本奇说,“我们不会漏一个字儿的,对吧,简1此处指德国人。——译注。 姨。可我纳闷他干吗——” 她陷入了沉思。邦纳小姐坐立不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末了,终于忍不住脱口道:“我总是说错话,啊,天哪,利蒂,我只会给你增加痛苦。” 布莱克洛克小姐赶快说道:“你是我最大的安慰,多拉。 好在像奇平克里格霍恩这样一个小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 “确实是这样,”马普尔小姐道,“您知道,消息传播的方式恐怕是最离奇的。仆人当然是一个方面,但也不仅是这样,因为现如今仆人也不多了。还有每天上门干活的女人,大概她们更恶劣,因为她们到处转,把消息传来传去。” “啊!”本奇?哈蒙忽然说道,“我明白了;当然啦,如果那道门也能打得开,有人就可以在暗中溜出这儿去行窃——只是他们不可能——因为行窃的是皇家游乐饭店的那个人。或者并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我真弄不明白……”她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事情发生在这个房间了?”马普尔小姐问道,接着又带着抱歉的口吻补充道:“恐怕您会认为我好奇得无可救药,布莱克洛克小姐——可这是那么让人激动——就像在报纸上看到的故事——我只是渴望从头到尾听一听,有一个全貌,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马普尔小姐马上听到本奇和邦纳小姐滔滔不绝却令人糊涂的叙述——偶尔布莱克洛克小姐加以纠正。 这当中,帕特里克走进来,温厚地加入了复述——甚至还走到扮演鲁迪?谢尔兹的地步。 “利蒂姨妈就在那儿——在拱门的角落里……站到那儿去,利蒂姨妈。” 布莱克洛克小姐服从了,他们还指弹孔给马普尔小姐看了。 “多么奇妙———幸运的逃脱。”她喘着气说道。 “当时我正要去给客人递香烟。”布莱克洛克小姐指着桌上的大银烟盒说。 “人们抽烟的时候真不小心,”邦纳小姐表示反对地说道,“现在没有谁像过去那么真正爱惜好家具了。有人把香烟放在这张漂亮的桌上,瞧瞧这儿,烧得真可怕,不要脸。” 布莱克洛克小姐叹了一口气。 邦纳小姐爱惜朋友的东西,其爱之炽烈,一如那东西属于自己一般。本奇?哈蒙一向认为这是她身上的一个非常可爱的品质,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嫉妒之情。 “这是一张可爱的桌子,”马普尔小姐很客气地说,“上面这个陶瓷灯多漂亮啊。” 领受恭维的又是邦纳小姐,仿佛这盏灯的主人就是她,而不是布莱克洛克小姐。 “很漂亮,不是吗?德累斯顿产的。是一对儿,另一盏我想是在空房间里。” “家里的东西放在哪儿你都知道,多拉——或者你认为自己都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颜悦色地说,“我的东西你比我还要爱惜。” 邦纳小姐红了脸。 “好东西我的确喜欢。”她说。声音里既流露出抵触又表现一种渴望。 “我必须承认,”马普尔小姐说,“我也有几件很珍贵的东西一一勾起那么多回忆,您知道。跟照片是一ma事儿。现在人们不大照相了。我喜欢保留我侄儿侄女婴儿时的照片———还有童年时的——等等。” “您有我一张三岁的可怕照片,”本奇说,“抱着一只狐狸狗,还眯着眼睛。” “我想您的姨妈有您的不少照片。”马普尔小姐转而对帕特里克说。 “哦,我们只是远亲。”帕特里克说道。 “我相信埃莉诺是给我寄过一张你婴儿时的照片,帕特1。”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但恐怕我没有保存下来。过去她有多少孩子,都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直到她写信告诉我说你们要来这儿,我才知道。” “又一个时代的标志,”马普尔小姐说,“现如今人们经常不认识年轻的亲戚。在过去,大家庭团聚的时候,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见到帕特和朱莉姬的母亲,是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婚礼上,”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当时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所以她才会有这么英俊美丽的孩子。”帕特里克咧着嘴笑道。 “您有一个精美的影集,”朱莉姬说,“您还记得吗,利蒂1帕特里克的呢称。——译注。 姨妈,那天我们看来着哩。那些帽子!” “过去我们都觉得自己多么精明。”布莱克洛克小姐叹道,“别在意,利蒂姨妈,” 帕特里克说,“三十年后朱莉娅会无意中看到自己的一张快照——然后还认为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呢!” “您有意做些什么?”在同马普尔小姐走回家的路上,本奇问道,“我指的是谈起照片的事儿。” “哦,亲爱的,了解到布莱克洛克小姐过去没有亲眼见过她的两个年轻的亲戚,这真是有趣……对啦,我想克拉多克警督听到这个会很感兴趣的。” 第十二章 扑朔迷离 1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摇摇晃晃地在碾草坪机上坐下。 “早安,菲利帕。”他说。 “哈罗。” “你很忙吗?” “一般。” “你在干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 “不,我不是园丁。你好像是在用某种方式玩泥土。” “我在移植冬季的莴苣。” “移植?多奇怪的词儿!就像戳一样。你知道戳的意思吗?我是那天才学到的。我原来一直以为这是职业决斗里用的术语。” “你想要什么?”菲利帕冷冰冰地问道。 “是的,我想见你。” 菲利帕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希望你不要这样跑到这儿来。卢卡斯太大可不喜欢呢。” “难道她不允许你接受花儿?” “别荒唐。” “花儿。这可是个漂亮的词,它贴切地描述了我的态度。 敬而远之——但坚定不移地执著追求。” “请走吧,埃德蒙。你没有权利到这儿来。” “这你就错了,”埃德蒙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有权来这儿。卢卡斯太大今早打电话给我妈妈,说她有很多蔬菜葫芦。” “有好几大片。” “还问我们愿不愿意用一壶蜂蜜换蔬菜葫芦。” “这种交换根本就不公平:这时节蔬菜葫芦可卖不掉——谁都有一块这样的菜地。” “自然啦,所以卢卡斯太大才打电话呀。上一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建议我们用脱脂牛奶——请注意,是脱脂牛奶——交换莴苣。当时离莴苣上市还早,都买到1先令一棵。” 菲利帕没有说话。 埃德蒙从兜里抽出一壶蜂蜜。 “喏,这,”他说,“就是我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是广义讲的,相当站不住脚。 要是卢卡斯太大大发雷霆,就说我在这儿找蔬菜葫芦,绝对不要说我跟你调情。” “我明白了。” “你读过丁尼生吗?”埃德蒙随便问道。 “不常读。” “应该读一读。丁尼生的名声不久就会东山再起。晚上要是你打开收音机,就会听到《国王的歌集》,而不是没完没了的特罗洛普。我从来就认为特罗洛普的装腔作势是令人最难以忍受的。可以来一点儿特罗洛普,可也不能老是泡在他的作品里呀。不过说到丁尼生,你读过他的《莫黛》没有?” “读过一次,是在很久以前。” “这首诗有点道理呢。”他小声地引用:“‘不完美的完美,冷冰冰的匀称,光辉灿烂的徒劳。’这就是你,菲利帕。” “可不是什么恭维!” “不,不是有意的。我猜想莫黛钻到了那可怜的家伙的皮肤底下,正像你钻到了我的皮肤底下。” “别可笑了,埃德蒙。” “啊,见鬼,菲利帕,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儿?你那光辉灿烂的匀称的容貌背后隐藏着什么?你都想些什么?你的感觉是什么?是幸福、悲惨、惊悸,还是什么?肯定有些什么。” 菲利帕平静地说道:“我有什么感觉是我自个儿的事。” “也是我的事。我想让你说话。我想知道你那平静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有权利知道,我真的有。我原不想爱上你,我原想静静地坐下来写我的书。那么精彩的一本书,全是关于这世界是如何悲惨的。洞察别人如何悲惨倒是非常容易。这全是一种习惯,真的。对,我忽然相信了这个,在读了伯恩?琼斯的传记之后。” 菲利帕停下手中移植的话儿,皱着眉头,迷惑不解地凝视着他,“白思?琼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方方面面都有关系。你要是看了前拉斐尔派作家的作品,你就会认识到什么叫风尚。他们都那么亲切、满口俚语、快活、有说有笑,一切都那么美好、奇妙。这也是风尚。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怎么幸福,或者说并不比我们幸福,而我们也并不比他们悲惨。 告诉你,这就是风尚。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寻找性生活。现在都变得灰心失意。这些根本就无关紧要。我们干吗要谈这个?我原本是来谈咱们的事儿的,结果我被泼了一身的冷水,吓得退在一边。就因为你不愿帮我。” “你要我干什么?” “说话!谈谈情况。那是由于你丈夫吗?因为你爱他,所以他死后你就把嘴缝上了? 是这样吗?好吧,就算你过去爱他,可他死了。别的女孩也死了丈夫——还不少呢——有些也爱她们的丈夫。她们在酒吧里也跟别人诉说过,酒喝醉的时候还小哭一阵,然后等到感觉好一点,就跟别人上床。 我想这是忘掉过去的一种办法。你得忘掉过去,菲利帕。你还年轻——又极其可爱——我爱你爱得要死。给我谈谈你那该死的丈夫,跟我谈谈他。” “没什么可谈的。我们相遇,然后结婚。” “当时你一定非常年轻。” “太年轻了。” “那么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吗?接着说呀,菲利帕。” “没什么可接着说的。我们结了婚,我想我们跟大部分人一样快乐。哈里出生了,罗纳德去了国外,他——他在意大利被杀害了。” “就因为有个哈里?” “就因为有个哈里。” “我喜欢哈里,他真是个好孩子。他也喜欢我。我们合得来。怎么样,菲利帕?我们结婚吧?你可以继续做园丁,而我接着写书,假期咱们放下工作去享受享受。用一点手腕,我们可以设法不跟妈妈住在一块儿。她可以掏点钱资助她具有献身精神的儿子。 我吸收,我写那些讨厌的书。我的视力有缺陷,而且嘴巴说个不停,这就是我最糟的缺点。你愿意试试吗?” 菲利帕望着他。她面前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人,他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神色庄严而焦急。他沙土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他凝望着她,目光里充满令人放心的友奸情意。 “不。”菲利帕说。 “肯定——不?” “肯定不。” “为什么?” “你对我什么都不了解。” “就这些?” “不,你什么都不懂。” 埃德蒙思索片刻。 “也许是的,”他承认,“可谁又懂呢?菲利帕,我亲爱的人儿——”他打住了。 顷刻传来一阵哀切而悠长的诉说。 “黄昏徐徐降临,(埃德蒙诵吟着,可这会儿才上午十一点)豪宅花园里的小狮子狗,菲尔,菲尔,菲尔,菲尔1,它们又是叫又是鸣。” “你的名字不好押韵,对吧?听起来像是《自来水笔颂》。 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 “琼。请走吧。那是卢卡斯太太来了。” “琼、琼、琼、琼,好一点儿,可还是不好。油腻腻的琼打翻了罐子——这也不是婚姻生活的好景象。” “卢卡斯太太正——” “噢,见鬼:“埃德蒙说,“快给我该死的蔬菜葫芦。” 2弗莱彻警佐负责小围场宅邸的警戒。 这天该米求休息。她总是乘十一点的班车去门登罕。与布莱克洛克小姐商量好后,弗莱彻警佐当起了房子的管家。 她同多拉?邦纳到村里去了。 弗莱彻迅速行动起来。有人给门上了油,使之处于备用状态。不管是谁干的,目的都是为了等灯一灭,好神不知鬼1菲利帕的呢称。——译注不觉地离开客厅。这就排除了米琪,因为她没有必要使用那道门。 剩下谁呢?邻居们,弗莱彻想,也可以排除。他看不出他们如何能找到机会给门上油,把门准备好。接下来就剩帕特里克和朱莉姬?西蒙斯、菲利帕?海默斯,可能还有多拉?邦纳。年轻的西蒙斯兄妹在米尔切斯特。菲利帕?海默斯又干活去了。弗莱彻警佐可以随便搜寻任何秘密。但令人失望的是,房子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尽管弗莱彻是电方面的专家,但无论是电线还是配电盒,都我不到电灯保险丝烧过的迹象。查了一遍所有的卧室,他发现一切正常,这真让人恼火。菲利帕?海默斯的房间有一些照片,上面全是同一个男孩,他长着一双严肃的眼睛,另一张是更早些时候照的;此外还有一叠学童的来信,一两份戏院的节目单。朱莉娅的房间里有满满一抽屉法国南部的快照。几张沐浴的照片,另一张是一幢坐落在含羞草丛中的别墅。帕特里克的房间里有一些他在海军服役的纪念品。多拉?邦纳的屋里没有多少个人物品,而且似乎都没什么可疑的。 然而,弗莱彻想,这房子里肯定有人给那道门上了油。 这时,楼下传来一个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赶紧跑到楼顶,往下看。 斯威腾汉姆太大正穿过过厅,她手上挽着一个篮子。她往客厅里瞧了瞧,然后走过过厅,进了饭厅。等她出来时,手上已没有篮子。 弗莱彻弄出了微弱的声响,那是他的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出人意料的吱嘎声,这使她调转头。她朝上面喊道:“是您吗,布莱克洛克小姐?” “不,斯威腾汉姆太大,是我。”弗莱彻应声道。 斯威腾汉姆太太轻轻尖叫了一声。 “唤!您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又是一个窃贼呢。” 弗莱彻走下楼梯。 “这所房子似乎不能很好防范窃贼,”他说道,“谁都可以像您这样进进出出吗?” “我刚买了一些水果,”斯威腾汉姆太太解释道,“布莱克洛克小姐想做一些水果果冻,可她这儿没有根悖树。我给她留了一些放在餐厅里。” 说完她笑了笑。 “啊,我明白了,您是问我怎么进来的?对啦,我是从侧门进来的。我们在相互的家里都是进进出出的,警佐。天不黑,谁也不会想到要锁门。我是说,要是拿了东西来,却进不了门,那不是很难堪吗?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那时候,一按门铃,仆人就会来应门。”斯威腾汉姆太大叹息道,“我记得在印度,”她哀伤地说,“我们家有十八个仆人——十八个哩。还没算上保姆。那可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在国内,我当姑娘的时候,我们总有三个仆人——尽管妈妈总觉得请不起厨娘是贫穷至极。我得说现在的生活变得奇怪极了,警佐,虽然我知道不应该抱怨。糟糕的是,那么多的煤矿工人总是染上鹦鹉热(或是叫鹦鹉病?),所以不得不离开矿井,来当园丁,尽管他们连菠菜跟杂草都分不清。” 快走到门边时,她补充道:“我不占您的时间了,我想您一定非常忙吧,不会再出事儿吧?” “干吗一定要出事儿,斯威腾汉姆太大?” “我只是纳闷,因为看见您在这儿。我还以为是黑帮哪。 您会给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根柠的事儿吧?” 斯威腾汉姆太大走了。弗莱彻觉得自己好像冷不防被猛击了一下。他原来一直认为是房子里的人给门上的油,现在他看到自己错了。外面的人只要等米琪乘车离开,等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和多拉?邦纳外出,就可以进来。这样的机会再简单不过了。这就意味着他不能排除那天晚上在客厅的任何一个人。 3“默加特洛伊德!” “怎么了,欣奇?” “我一直在思考。” “是吗,欣奇?” “是的,这个伟大的大脑一直在工作。你知道,默加特洛伊德,那天晚上的安排肯定有鬼。” “有鬼?” “不错。把你的头发卷起来,把毛巾拿去。假装这是一把左轮枪。” “噢,”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紧张地说道。 “来吧,这不会吃了你的,到厨房去。你扮那个窃贼。你站在这儿。现在你要字厨房扣押一帮傻瓜。拿着手电,打开它。” “可现在还是大白天呀!” “用用你的想象力,默加特洛伊德,打开它。”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照办了,同时笨手笨脚地将毛巾夹在腋下,“现在,”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去吧。还记得你在女子学院扮演《仲夏夜之梦》里的赫米姬吗?表演吧,尽情地表演吧。‘举起手来!’这是你的台词——可别加个‘请’字把戏演砸了。” 默加特洛伊德顺从地扬起手电筒,挥舞着毛巾,朝厨房门走去。 她把毛巾换到右手,飞快地拧动门把手,往前踏了一步,左手拿起手电筒。 “举起手来!”她拖长着声音说,然后恼怒地加了一句:“老天爷,这真难,欣奇。” “为什么?” “这门。这是扇摇摆门,它往回关,可我的两只手都拿着东西。” “一点不错,”欣奇克利夫小姐大声说道,“小围场的客厅门也是摇摆的。跟这个一样,不会老开着。所以利蒂?布莱克洛克才从高衔的艾略特商店买了那个绝对漂亮而沉重的玻璃制门器。虽然她赶在我前面买进了那玩意儿,但我不在乎说我决不会原谅她。 我对那老东西好好杀了一番价,他愿意从八个金币降到六镑十先令,可后来,布莱克洛克来了,买走了那该死的玩意儿‘我还从未见过那么迷人的制门器,那么大的玻璃球可不常买到。” “也许窃贼用制门器抵住门,好让门开着。”默加特洛伊德猜测。 “运用你的常识,默加特洛伊德。他是干什么的?难道他推开门后说‘对不起’、然后弯下腰去摆好制门器,完事后再说‘举起手来’,接着干他的勾当?尽量用你的肩膀抵住门。” “这还是很令人尴尬。”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抱怨道。 “完全正确,”欣奇克利夫小姐说,“一把左轮枪,一把子电筒,一扇抵开的门——做得有点过火。不是吗?那么,答案是什么?”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没有试图去提供一个答案。她怀着好奇和钦佩的目光望着她那位颐指气使的朋友,并等着接受教诲。 “我们知道他有一把左轮枪,因为他开了枪。”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我们还知道他有一把手电简,因为我们都看见了——就是说,除非我们都是集体催眠术的受害者,就像《印度的绳子把戏》——那个讲印度故事的老伊斯特布鲁克真讨厌——里解释的那样。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有没有人为他抵住门?” “可谁会这样做呢?” “对啦,你就可以算一个,默加特洛伊德。照我的记忆。 灯灭的时候,你就直接站在门背后。”欣奇克利夫小姐开怀大笑,“极其可疑的人物,难道你不是吗,默加特洛伊德?可谁会想到你一眼呢?来,给我毛巾”谢天谢地,这不是一把真正的左轮枪,否则你就会朝自己开枪了!” 4“简直是件非常离奇的事儿,”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咕吨道,“非常离奇,劳拉。” “是吗,亲爱的?” “到我的化妆室来一会儿。” “什么事儿,亲爱的?” 伊斯特布鲁克太大从开着的门走进来。 “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我那把左轮枪吗?” “哦,是的,阿尔奇,一个恐怖而令人作呕的黑乎乎的东西。” “对。德国纪念品。是放在这个抽屉里的,是吧?” “对呀,没错。” “可现在不见了。” “阿尔奇,那可真怪:““你没有动过吧?” “噢,没有,我压根儿就不敢碰那可怕的玩意儿。” “看来是那个叫什么名字的老妈子干的?” “噢,我一刻也不会这么想。巴特太太决不会干这种事儿。要不要我问问她?” “不——不,最好别问。我可不想招来别人说三道四。告诉我,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拿给你看的吗?” “喔,大约一周前。你当时在咕哝你的衣领和洗衣房,然后你把这个抽屉开得大大的,靠里面就是那东西。我还问你那是什么来着。” “对,没错,大约一周前。你不记得具体日期了?” 伊斯特布鲁克太大回想着,她的眼帘往下,遮住了眼睛,精明的头脑正在转着念头。 “当然啦,”她说道,“是星期六。那天我们本来要去看电影,但没去成。” “嗯——肯定不是在这之前?星期三?星期四或者是那周之前的一周?” “不是,亲爱的,”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说,“我记得相当清楚。是星期六,三十号。 因为出了那么个麻烦,所以显得过了很长的时间。告诉你我为什么记得,因为那是在布莱克洛克小姐家发生抢劫之后的第二天。因为我一看见你的左轮枪,我就想起了头天晚上开枪的事儿。” “啊,”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说道,“那我可就卸掉了心里的负担。” “哦,阿尔奇,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的左轮枪是在开枪之前丢失的——那我的枪就八成被那个瑞士佬偷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你有一枝枪?” “这些黑帮消息之灵通可非同寻常。像地点啦、谁住在什么地方啦,他们都有办法知道。” “你知道的真多呀,阿尔奇。” “哈,不错,以前见过一两回。既然你清楚记得抢劫发生之后还见过我的左轮枪,那就结了。那瑞士佬用的枪不可能是我的那一枝,对吧?” “当然不可能是。” “真是如释重负。我本来该去警察局报告,可他们会提很多让人难堪的问题。这是肯定的。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持枪许可证。不知怎么的,战争一过,人们就忘了和平时期的规定。我把它当作战争的纪念品,而不是武器。” “是的,我明白。当然是这样。” “可问题仍然是,那该死的玩意儿哪儿去了?” “兴许是巴特大大拿了。她向来似乎是很诚实的,不过抢劫事件之后,她感到紧张,也许自己想弄枝枪放在家里。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连问都不会问,否则她会生气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这可是座大房子——我简直不能——” “的确是这样,”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说,“最好只字不提。”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续) 马普尔小姐走出牧师住宅的大门,朝通向大街的小巷走去。 她拄着朱利安。哈蒙牧师的结实的树木拐杖,走得相当快。 她经过红牛商店和肉铺,在艾略特的古董店前稍事停留,往橱窗里看了看。这个商店巧妙地开在“蓝鸟”茶馆兼咖啡屋的隔壁,这样,驾车的富人们,等停下车来,在茶馆里品过一杯不错的香若并尝过一点美其名曰“家庭自制的蛋糕”之后,便可能抵挡不住艾略特先生装饰得颇有格调的橱窗的诱惑。 在这个弓形的橱窗里,艾略特先生展示着可以满足各种品味的商品。两只沃特弗德出产的玻璃酒杯放在一个完美无缺的冰镇酒具旁。一张用各种形状核桃木拼起来的书案一望而知货真价实。橱窗里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各色各样的廉价门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包括几件德累斯顿雕花陶瓷、两串样子难看的念珠项链、一个刻有“坦布里奇赠” 字样的有柄大杯,以及一些小里小气的维多利亚风格的银器。 马普尔小姐全神贯注地望着橱窗里的东西。艾略特先生,这个年迈的肥蜘蛛,从他那撒开的蜘蛛网里向外窥视,盘算着有没有可能捕捉到这个刚刚飞来的“苍蝇”。 他断定,“坦布里奇赠”的那件迷人的礼物对住在牧师家的这个女士太过昂贵(艾略特先生自然跟别人一样很清楚她是什么人)。就在这当口,马普尔小姐通过眼角的余光,看见多拉?邦纳小姐走进了“蓝鸟”咖啡屋,于是,她当即决定,自己得喝一杯可口的咖啡,才能抵御寒风。 咖啡屋里面已有四五位女土,她们在此小葱,来上一点儿茶点,以便使其上午逛商店的活动更添些情趣。马普尔小’姐朝“蓝鸟”屋阴暗的里面眨巴着眼睛,巧妙地装着闲荡,忽然,邦纳小姐打招呼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啊,早安,马普尔小姐。到这儿来坐。我是一个人。” “谢谢。” 马普尔小姐感激地坐到“蓝鸟”屋一向提供的那种漆成蓝色的硬邦邦的小扶手椅上。 “那么刺骨的寒风,”她抱怨道,“我的腿患风湿病,走不‘决。” “啊,我明白。我有一年得过坐骨神经痛——那一阵子我大部分时间都很痛苦。” 两位女土津津有味地谈了一会儿风湿病、坐骨神经痛和神经炎。一个绷着脸的姑娘,身穿上面印有飞翔的蓝鸟的罩衫,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呵欠连天地在茶点单上写下她们点的咖啡和蛋糕。 “这儿的蛋糕,”邦纳小姐用密谋般的声音小声说道,“可相当好呢。” “我对那天从布莱克洛克小姐家出来时碰见的那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很感兴趣,”马普尔小姐说,“我想她说她是做园丁的。她是本地的吗?海妮斯——是叫这名字吗?” “啊,是的,菲利帕?海默斯。我们都叫她‘房客’。”邦纳小姐因为自己的幽默而发笑,“真是个文静的好姑娘,一个‘淑女’,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我有些纳闷。我认识一个海默斯上校——是在印度的骑兵里。也许是她的父亲?” “她是海默斯太太,是个寡妇。她丈夫在西西里岛还是意大利本土被杀了。当然,被杀的也有可能是她父亲。” “我不知道,也许是不是有一点儿小小的罗曼史?”马普尔小姐调皮地暗示道,“是跟那个高个儿的年轻人?” “您是说帕特里克?噢,我不知道——” “不,我指的是戴眼镜的那个年轻人。我看见他们在一块儿来着。” “啊,当然,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嘘!坐在角落里的是他母亲,斯威腾汉姆太太。 说实话,我不知道。您认为他崇拜她?他可是个奇怪的年轻人呢——老是说些非常讨人嫌的话。他应该很聪明的,您知道。”邦纳小姐明显不赞成地说道。”“聪明并不是一切,”马普尔小姐摇头道,“啊,咱们的咖啡来了。” 绷着脸的姑娘砰地放下咖啡杯。马普尔小姐和邦纳小姐相互推让蛋糕,“听说您和布莱克洛克小姐在一块儿上学,我很感兴趣。你们的友谊真是深厚呢。” “是的,的确如此。”邦纳小姐叹息道,“很少有人能像布莱克洛克小姐这样对老朋友保持忠诚。噢,老天爷,那些日子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么一个漂亮的姑娘,生活又过得那么快活。这一切似乎那么悲哀。” 马普尔小姐尽管不知道什么“那么悲哀”,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生活真是艰难啊。”她小声说。 “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邦纳小姐含着眼泪小声说,“我总是想起这句诗。 真正的忍耐,真心的隐退。这样的勇气和忍耐应该受到嘉奖,这是我说的。我对布莱克洛克小姐的感情之好怎么说都不过分,无论她得到什么好的报答,她都当之无愧。” “钱,”马普尔小姐说,“可以把人的生活道路变得非常平坦。” 她觉得这样说很安全,因为她断定布莱克洛克小姐梦寐以求的正是她朋友提到的富裕生活。 然而这句话却把邦纳小姐引向了另一条思路。 “钱!”她尖刻地喊道,“除非一个人有了切身的经历,您知道,我不相信谁能真正体会有钱或者没钱的意义。” 马普尔小姐同情地点点头。 邦纳小姐很快接着说.她越说越起劲,脸也变得排红:“我常常听到人们说‘我宁愿桌上只有鲜花,也不要没有鲜花陪伴的饭。’可这些人饿过几顿饭?他们不知道真正挨饿的滋味——没有挨过饿就不可能知道。面包,您知道,一罐肉汤,一丁点儿奶油代用品。天天一个样,多么渴望有一两盘堆得满满的肉和蔬菜啊。再说衣服,破破烂烂,补了又补,还希望别露出来。接下来是申请工作,总是被告知你年纪太大。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毕竟你不够壮实,于是你晕倒。结果你又回到原地。可房租——总是房租——非付不可呀一一否则你就滚到街上去。那些日子,剩不了几个子儿。养老金又维持不了多久—根本用不了多久。” “我明白。”马普尔小姐温柔地说。她满杯怜悯地望着邦纳小姐的那张抽掐的脸。 “后来我写信给利蒂。我碰巧在报上看到她的名字。那是为资助米尔切斯特医院而举行的一次午餐会。白纸黑字,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小姐。这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很多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她给一个非常有钱的人——戈德勒,您知道,做过秘书。她从来就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一是那种在世上勇往直前的人。人不可貌相——可她就是这种性格。我当时想——对,我是这样想的——兴许她还记得我——正是我可以有所求助的人。我的意思是,你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姑娘——是在读书的时候——她们应该是知道你的——她们知道你不仅仅是一个写信求人的人——” 多拉?邦纳的眼里涌起了眼泪。 “后来洛蒂来把我领走了——还说她需要有个人帮她。 当然,我非常吃惊——吃惊得很——可后来一想报纸不会弄错。她多么善良——多么富于同情心,而且对以前的事儿记得那么清楚……我什么都会为她干——我的确会的。 我也很努力,但恐怕我有时候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的脑子不如以前了。我丢三忘四,尽说傻话。可她非常有耐心。 她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她总是假装我对她有用。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难道不是吗?” 马普尔小姐温柔地说:“对,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 “即便来到小围场后,您知道,我经常感到担忧,因为万一——万一布莱克洛克小姐有什么不测,我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毕竟出事的机会是很多的——汽车呼啸而过——这谁也无法预料,对吧?不过我自然没有说出来,可她肯定是猜出了什么。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说,她会在遗嘱里为我留下一笔小数目的年金——还有——我所珍视的东西——她的全部漂亮的家具。我简直是喜出望外……而且她还说,没有谁像我这么爱惜家具——这倒是千真万确——我无法忍受看见别人打碎漂亮的瓷器,或是把湿脯波的杯子放在桌上,在上面留下一个痕迹。我确实在为她照看东西。有些人——特别是有些人——是那么的粗心大意——有时候比粗心大意还要糟!” “我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笨,”邦纳小姐头脑简单地接着说道,“我看得出,您知道,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遭到暗算,有人——我不愿指名道姓——可他们会从中渔利。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也许太过于相信别人了。” 马普尔小姐摇摇头。 “这可是个错误。” “是呀。我和您,马普尔小姐,都了解这个世界。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她摇了摇头。 马普尔小姐认为,布莱克洛克小姐作为一个大金融家的秘书,按理也应该是深谙世事的。不过,多拉?邦纳的意思可能是说利蒂?布莱克洛克一贯养尊处优,因此不了解人性的深不可测。 “那个帕特里克:“邦纳小姐说,其话头之突然,口气之严厉,着实把马普尔小姐吓了一跳。“据我所知,至少有两次从她那儿要钱。还装着紧巴巴的样子,说是欠了债,诸如此类的话。她太过于慷慨了。我劝她的时候,她只对我说:‘那孩子还年轻,多拉。 年轻的时候就要您意行乐。’”“是啊,这倒是句实话。”马普尔小姐说,“再说又是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 “仪表堂堂就得有仪表堂堂的风度,”多拉?邦纳说道,“可他太喜欢拿别人取乐。 我估摸他跟不少女孩子都有一手。我只是他取乐的一个对象——就是这么回事儿。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别人也有感情。”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顾别人。”马普尔小姐说。 邦纳小姐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身子凑上前。 “您不会漏一个字儿吧,亲爱的?”她请求道,“可我不禁感到他肯定搅和到了这件可怕的事儿里去了。我认为他认识那个年轻人——还有朱莉娅也认识。我不敢向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暗示这种事儿——可至少我还是做了,而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这种事儿尴尬极了,因为他是她的侄儿嘛—一一或者至少是她的表弟。如果说那个瑞土的年轻人枪杀了自己,那么帕特里克可能应该负起道德的责任,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他让那家伙干的话。我实在被整个事儿弄得糊里糊涂。每个人对进客厅的另一道门小题大做。这是又一件让我心烦的事儿—’警督说门给上过油。因为您瞧,我看见”””她戛然打住话头,马普尔个姐在字斟句酌。 “真是难为您了,”她同情地说道,“您自然不愿让这些事儿传到警察局去。” “一点不错,”多拉?邦纳大声说道,“我夜里眼睁睁地躺在床上,忧心仲仲——因为您瞧,有一天,我在灌木林里撞见帕特里克。当时我在找(又鸟)蛋——一只母(又鸟)下的——他就在那儿,手里拿着—’片羽毛和一个杯子——是一个油腻腻的杯子。一看见我,他像做了亏心事儿似地吓了一大跳。 跟我说:‘我正在纳闷这玩意儿放在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当然啦,他脑子转得很快。我得说,虽然我吓了他一跳,他却很快就编出了这句话。除非他是来找那东西的,除非他完全清楚那东西就在那儿,否则他怎么会跑到灌木林里找那种东西呢?当然,我什么也没说。” “对,对,当然不能说。” “可我给了他点脸色,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多拉?邦纳伸出手来,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有着大马哈鱼颜色的血红的蛋糕。 “又有一天,我偷听到他跟朱莉姬的一次奇怪的谈话。 他们似乎在吵架。他说:‘要是我知道你干出这种事儿!’朱莉娅(她从来都很镇静,您知道)说:‘哦。小哥哥,那你要怎么样?’这时,非常不幸的是,我踩到了那块一踏上就吱嘎吱嘎作响的木板上,他们看见了我。于是我乐呵呵地问:‘你们在吵架?’帕特里克说:‘我在警告朱莉娅不要继续干这种黑市的买卖。’噢,真是油嘴滑舌,可我相信他们谈的压根儿就不是那回事儿!要是您问我,我相信,是帕特里克给客厅的那盏台灯做了手脚,好把别的灯弄熄,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是牧羊少女的——而不是牧羊少年的那一盏。然而到了第二天——” 她忽然打住,脸色变得苍白。马普尔小姐转过头,看见布莱克洛克小姐站在她们的身后———一定是才进来。 “咖啡伴闲聊,邦尼?”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话音里颇有责怪之意。“上午好,马普尔小姐。很冷,是吧?” 门砰的一声打开,本奇?哈蒙跑进了“蓝鸟”。 “哈罗,”她招呼道,“我是不是没赶上喝咖啡?” “不,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坐下来喝一杯。” “我们得回家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商店逛完了,邦尼?” 她的声音又充满了迁就,但眼神里依然略带责怪之意。 “是的,是的,谢谢您,利蒂。我得顺道去药店买一点儿阿斯匹林和(又鸟)眼膏。” “蓝鸟”的店门在她们身后关上之后,本奇问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马普尔小姐没有马上回答。她等本奇点完茶点,才说:“家庭团结是个非常强大的东西。非常强大。你还记得那个有名的案子吗?我真想不起是哪一个了。他们说丈夫毒死了妻子,毒药是放进一杯酒里的。后来审判的时候,女儿说她喝了母亲的半杯——于是便否定了对父亲的指控。 他们确实说过——不过也许只是谣言——那以后她再也没同父亲说过一句话,也没再跟他住在一起。当然,父亲是一ma事,侄儿或表弟又是另一ma事。不过情形还是一样——谁也不愿让自己的家庭成员被吊死,对吧?” “对,”本奇想了想说道,“我想他们不会愿意。” 马普尔小姐向后靠在椅子上,她低声地喃喃自语:“人实在非常相像,走到哪里都一样。” “我像谁呢?” “你嘛,亲爱的,说实话,你就像你自己。我不知道能使我想起什么人,也许除了——” “您又来了。”本奇道。 “我正想起我的客厅女仆,亲爱的。” “客厅女仆?我可会变成个很糟的女仆。” “是的,亲爱的,她也一样。站在桌旁伺候别人,她可一点不行。桌上堆得乱七八糟,厨房的刀跟餐厅的刀搅和在一块儿,还有她的帽子——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从来没有戴正过。” 本奇不由自主地矫正自己的帽子。 “后来呢?”她急不可待地请求道。’“我留她下来,因为家里有她实在很愉快,因为她总是逗我笑。我喜欢她讲话直来直去的方式。有一天她跟我说:‘当然,我不知道啦,夫人,’她说,‘可弗萝莉坐的样子就跟结了婚的女人一样。’果然,可怜的弗萝莉就有了麻烦——跟在发廊里当助手的温文尔雅的小伙子好上了。我同他谈了谈,他们举行了十分不错的婚礼,幸福地安顿下来。弗萝莉是个好姑娘,可就是容易对温文尔雅的外貌倾心。” “她没干谋杀的勾当吧?”本奇问道,“我说的是客厅女仆。” “没有,”马普尔小姐说,“她嫁给了一个浸礼会的牧师,有了个五口之家。” “就像我一样,”本奇说,“尽管到目前为止我只有爱德华和苏珊。” 过了片刻,她补了一句:“您这会儿在想谁呢,简姨?” “很多人,亲爱的,很多人哩。”马普尔小姐含糊其词地答道。 “是在圣玛丽米德的?” “主要是吧……我想起了艾勒顿hushi——真是个杰出和善良的女人,她照看过一位老太大,似乎真的喜欢她。后来那老太太死了。然后又照看一位,又死了。是注射吗啡,终于真相大白。用最仁慈的方式干的,令人发指的是,那个女人自己却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儿。‘她们反正活不长。’她说,其中一个患了癌症,相当痛苦。” “您是说好心杀人?” “不,不。她们立了遗嘱,把钱留给她。她为的是钱,你知道吗……“然后是报纸上登的那个年轻人———他是纸店的普塞太大的侄子。他把偷的东西拿回家来让她处理,说那是他在国外买的,她就相信了。后来警察上门,开始提问题,他全推到她头上,这样她就摆脱不了他……不是个好人——但长得挺英俊,让两个女人爱上了他。他在其中一个身上花了不少钱。” “我想是最肮脏的一个。”本奇说。 “是的,亲爱的。还有一位羊毛店的克雷太大,对儿子全心全意,当然也惯坏了他。 结果他缠上了一帮不三不四的人。还记得琼?克罗夫特吗,本奇?” “不,我不记得了。” “我想你跟我去访问时见过她。经常叼着香烟或烟斗,昂首阔步。一家银行遭到一次抢劫,而琼?克罗夫特当时正好在这家银行里。她把那个男的打翻在地,夺过左轮枪。 法官还因为她的英勇事迹向她祝贺。” 本奇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似乎要把这一切都铭记在心。 “然后呢——”她追问。 “那年夏天,圣让?德?科林斯的那个姑娘,那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不是说文静得沉默寡言,人人都喜欢她,可谁都不是很了解她……后来我们听说她丈夫是个伪造犯,这使她觉得自己与人们分离开来。最后那事儿使她变得有点古怪,都是沮丧所致。” “在您的记忆里有没有在印度服过役的英国上校,亲爱的?” “当然有,亲爱的。落叶松有位沃恩少校,西姆拉洛奇有一位赖特上校。他们倒没什么问题。可我的确记得霍奇森先生,他去做了一次远航,便娶了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年轻女子。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当然除了她告诉他的。” “而她说的不是实话?” “对。亲爱的,肯定不是。” “还不错哩。”本奇点头道,一面板起手指数人,“我们有全心全意的多拉、仪表堂堂的帕特里克、斯威腾汉姆太太、埃德蒙、菲利帕?海默斯、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太太——要是您问我的意见,应该说,您对她的看法完全正确。可她没有什么理由谋杀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 “有些事儿布莱克洛克小姐可能心里有数,但又不愿让别人知道。” “哦,亲爱的,就是那种老掉牙的坦奎雷的玩意儿?那肯定是和山一样不会开口。” “也可能不是。你瞧,本奇,你不是那种特别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本奇忽然说道,“要是起来反抗,那么,就像一只迷了途的浑身发抖的猫。人们就会找到一个家,找到舒适,找到一只温暖的抚摩的手。人们都叫您老姑娘,有人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您努力保住这个……是啊,我得说,您为我展示了形形色色的人。” “可你对他们看得并不清楚。”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 “是吗?我漏掉了什么?朱莉娅?朱莉娅,漂亮的朱莉娅很古怪。” “三先令六便士。”沉着脸的女招待从阴暗里走过来,说道。 “另外,”她附带说,她的胸脯在“蓝鸟”下剧烈起伏,“我想知道,哈蒙太大,您为什么说我古怪。我有个姑姑加入了‘古怪者’的行列,可我本人从来都是圣公会的教徒,关于这‘一点,退了休的霍普金斯牧师可以告诉您。” “实在抱歉,”本奇说,“我只是在引用一首歌,我根本不是指你,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叫朱莉姬。” “倒相当巧合哩。”沉着脸的女招待说,并且高兴起来,“我相信不是冒犯,可听到叫我的名字,我就在想——呢——自然啦,如果您觉得别人在谈论您,那么竖起耳朵听就是人的本性。谢谢。” 她拿了小费离开了。 “简姨,”本奇说道,“别露出那么生气的样子。怎么了?” “可以肯定,”马普尔小姐喃喃自语,“不可能是这样。没有道理——” “简姨!” 马普尔小姐叹了一口气,旋即笑颜生辉。 “没什么,亲爱的。”她说。 “您是不是认为您知道了凶手?”本奇问道,“是谁呢?” “我一点不知道,”马普尔小姐回答说,“我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可又消失了。 但愿我知道。时间那么短,简直太短了。” “您说短是什么意思?” “苏格兰的那个老太太随时都可能死。” 本奇瞪大眼睛说道:“这么说您真的相信有皮普和艾玛其人了?您认为是他们干的——而且他们还会再次下手?” “他们当然还会下手,”马普尔小姐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道,“下过一次手,就一定有第二次。如果你一旦决心杀掉什么人,你决不会因为第一次失手而放弃。特别是在你确信没有被怀疑的时候。” “可如果是皮普和艾玛的话,”本奇说,“那就只有两个人有可能性。那肯定就是帕特里克和朱莉姬。他们是兄妹,而且是恰好符合年龄的人。” “我亲爱的,根本没有这么简单,有各种各样的结果和组合。有皮普的妻子——如果他结了婚的话,或者是艾玛的丈夫。还有他们的母亲——即使她不可能直接继承遗产,她也是感兴趣的那一方。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三十年没有见过她的话,可能现在已认不出她了。上了年纪的女人都很相像。你还记得吧,沃瑟斯庞大大除了领自己的那份养老金,又领了巴特勒太大的那一份,尽管巴特勒太太已经死了好多年。再说,布莱克洛克小姐是个近视眼。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是怎么看别人的?然后还有个父亲,他显然是个坏家伙。” “对,可他是个外国人。” “从出生上看是这样。但没有理由相信他说的英语就是洋泾浜,或者说话的时候就一定手舞足蹈。我敢说他可能扮演的是——在印度服役的英国上校的角色,而且跟别人演得一样棒。” “这就是您的想法吗?” “不,不是,真的不是,亲爱的。我只是想,有一‘大笔钱处在危险之中,一大笔钱哩。恐怕我太了解,为了获得一大笔钱,人仍会干出多么可怕的事儿来。” “我想他们会的,”本奇说,“可这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对吧?结果是不会?” “对——可他们通常不这样想。” “我可以理解。”本奇忽然笑了,笑得相当甜蜜,而且笑歪了嘴。“每个人对钱的感觉都不一样……甚至我都感觉到了。”她寻思:“你哄骗自己说得到那笔钱,你要干很多好事儿。制订一些计划……为被人遗弃的孩子提供一个家。劳累的母亲么……送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的老年妇女到国外去好好休养休养……” 她的神情变得阴郁起来,眼神突然变得黯然悲凉。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她对马普尔小姐说,“您在想,我是最坏的那种人,因为我自己有孩子。如果你由于自私而要那笔钱,你怎么也会看到你的本性。可一旦你假装是用钱去做善事,你就能够说服自己,也许杀人就没有什么关系了然后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可我不应该,”她说,“我根本不应该杀人。即使是老年人、病人、或者是在世上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的人,也不应该。 即便是讹诈别人的人,或者——或者是地地道道的禽兽,都不应该。”她从咖啡渣里拈出一只苍蝇,把它放在桌上晾干,“因为人总是喜欢活着的,不是吗?苍蝇也一样。 即使你老了,病魔缠身,只能从屋里爬到阳光下。朱利安说过,这些人比年轻力壮的人更喜欢活着。他说,死对于他们更难,所以抗争也就更大。我自己就喜欢活着——不仅是因为幸福、享受和痛快。我说的是活着———醒来,浑身上下有感觉,觉得自己还在那儿—像钟嘀嘀嗒嗒走过不停。” 她朝那只苍蝇轻轻吹了口气:它动了动腿,然后醉醺醺地飞走了。 “振作起来,亲爱的简姨,”本奇说,“我绝对不会去杀人的。” 第十四章 回首往事 坐了一夜的火车,克拉多克警督在苏格兰高地的一个小站下了车,有一阵他觉得很奇怪,富有的戈德勒太太,一个残疾之人,既可以选择住在位于伦敦一个时髦广场的宅邱里,又可以住在汉普郡的庄园,还可以住在法国南部的一所别墅里,却居然挑选遥远的苏格兰老家来居住。她在这里肯定断绝了许多朋友和娱乐。这一定是一种寂寞的生活——要不就是她病人膏盲,所以不注意或不在乎周围的环境? 一辆车等着接他,是一辆庞大的老式戴姆勒,司机上了年纪。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警督享受着二十英里的车程,尽管对与世隔绝情有独钟的这种选择再次感到惊讶。 一句试探的话打开了司机的话匣子,使他对个中原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是她当姑娘时的家。唉,她是本家族的最后一个。她和戈德勒先生在这儿度过的日子比别处都快乐,尽管他不能经常从伦敦抽身来这儿。可只要一有时间,他俩快乐得像一对孩子。” 古老宅邱的灰色墙壁渐渐映人眼帘,克拉多克感觉时光在一步步倒流。‘一位年老的男管家接待了他,待他洗漱剃刮完毕,即被领到一个房间,房间里的壁炉燃着熊熊火焰,他在里面用了早餐。 早餐后,一位身着护土装的中年妇女走进来,自我介绍是麦克兰德hushi,她举止文雅而自信。 “我的病人已经为接待您准备好,克拉多克先生。她正盼着见您。” “我将尽量不使她激动。”克拉多克许诺道。 “我最好事先提醒您会发生什么情况,您会发现戈德勒太大看起来很正常。她会开口说话,而且喜欢说话,然后——突然之间——她的精力会垮掉。到时候马上离开,让人叫我。您会看到,她几乎完全是靠吗啡的作用撑着。大部分时间她都睡得迷迷糊糊。 为了接待您,我已经给她打了一针兴奋剂。随着兴奋剂的作用逐渐消失,她又会回到半昏迷状太”“我非常理解,麦克兰德小姐。我想请您说说戈德勒太大确切的健康状况,不知这样做对您是否妥当?” “呃,克拉多克先生,她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她的生命只能延续几周。如果说多年以前她就应该离开人世,您可能会感到奇怪,但这是事实。支撑着戈德勒太大活下来的原因是她对活着有一种强烈的渴求和酷爱。听起来同样奇怪的是,一个许多年来过着残疾生活的人居然十五年未踏出家门一步,但这也是事实。戈德勒太大从来就不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女人,然而她活命的愿望却一直那么惊人。”她微笑着加了一句,“您会发现,她还是一个十分迷人的女人。” 克拉多克被领进了一间大卧室,里面生着火,一位老太太躺在一张有着篷帐的床上。 尽管她仅比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大七八岁,但其赢弱的身体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 她满头白发,且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块浅蓝色的羊毛毡子裹住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张脸上刻着痛楚的线条,但其中也有甜蜜。奇怪的是,她那黯然失色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克拉多克只能描述为调皮的目光。 “喏,这倒挺有意思,”她说道,“我可不常接待警察的来访。我听说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在那次袭击中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我亲爱的布莱基1怎么样?” “她很好,戈德勒太太。她向您致问候。” “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许多年来,只是在圣诞节寄张贺卡。夏洛特死后她回到英格兰,我请她来这儿住,可她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再与故人见面会很痛苦,也许她说得对……布莱基是个非常明智的女人。大约一年前有位我念书时的老朋友来看我,可,哼!” 她微微一笑:“我们相互都厌烦得要死。等相互问完‘还记得吗?’便再也无话可说了。真令人尴尬。” 克拉多克很满意让她不停地说,然后再提问题。事实上,他想回到往事。想感觉一下戈德勒一家与布莱克洛克的所谓家庭气氛。 “我猜想,”蓓尔精明地问道,“您想了解钱的事儿?兰德尔立下遗嘱,在我死后把钱留给布莱基。当然啦,兰德尔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比他活得长。他可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块头,一天也没生过病;而我总是三病两痛,成天抱怨说这痛那病的。医生三天两头来,而且看了我的情形都拉长着脸。” “我认为抱怨并不是一个贴切的词儿,戈德勒太太。” 老太大扑嗤笑出了声。 “我说的抱怨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意思。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感到太难过。但我这么虚弱,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先走的应该是我。可结果并非如此。是的,并非如此。” “确切地说,您丈夫为什么要那样处理他的钱呢?” “您是说他干吗要把钱留给布莱基吧?并不是出于您可能想象的原因。”那种闪烁愈发明显了,“你们警察都有着什么样的脑子啊!兰德尔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她也没有爱过他。利蒂希亚,您知道,实际上有着一个男人的头脑。她没有任何女人的情感和柔弱。我相信她从未爱上过任何男人。 她从来就没有特别漂亮过,衣着也不讲究。她略施粉黛,以尊时尚,但目的不是为了打扮得更漂亮。”她接着说,苍老的声音里露出了怜悯之意:“她从来就不知道做女人的乐趣。” 克拉多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床上的这个虚弱的小个儿。蓓尔?戈德勒,他意识到,一直而且仍然在享受着做女人的乐趣。她眨巴着眼望着他。 “我一向认为,”她说道,“做个男人肯定乏味死了。” 然后她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兰德尔把布莱基主要是看成了一个弟弟。他仰;赖她的判断,而她的判断总是那么出色。您知道,她使他不止一次摆脱困境。” “她告诉我说她用钱救过他一次?” “这个,不错,可我的意思是还不止这个。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可以说真话了。兰德尔分不清是非曲直,他感觉迟钝,这可怜的宝贝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精明,什么叫奸诈。 布莱基使他免于误人歧途。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她绝对正直,她决不会做什么不诚实的事儿。 她的性格非常优秀,您知道。我从来都很钦佩她。她姐妹俩,当姑娘时日子很苦。 她们的父亲是个乡村医生——头:脑既迟钝又偏狭——是家里的暴君。利蒂希亚离家出走,到了英格兰,受训成为持有许可证的会计。她妹妹有些残疾,大概是什么地方长得畸形,所以她从不见人,足不出户。因此,老头一死,利蒂希亚放弃了一切,赶回家去照看妹妹。兰德尔对她气死了——可这没有什么用。一旦利蒂希亚认定什么是她的责任,一定会义无反顾,你怎么也说动不了她。” “那是离您丈夫死以前多久的事儿?” “我想两三年吧。兰德尔在她走之前立的遗嘱,后来也没有改动。他对我说:‘我们没有子女。’我们的小男孩,您知道,两岁的时候死了。‘你我走了以后,最好是布莱基把钱接过去。她会大显身手,令人刮目相看的。”’“您瞧,”蓓尔继续说,“兰德尔可喜欢那笔钱了——带来那么多乐趣——问题不仅仅是钱——而是冒险、风险和其中的激动。布莱基也喜欢这一切。她具有同样的冒险精神和同样的判断。可怜的宝贝儿,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平凡的乐趣——爱上别人,牵着男人转,考验他们——建立家庭,生儿育女,享受生活真正的乐趣。” 这个女人一生遭受顽疾的折磨,惟一的孩子又夭折,丈夫也死了,过着孤寂的寡居生活,而且多年来一直是个无望的重病人,可她却怀着真实的怜悯并一味表现出蔑视,这一切使克拉多克感到很奇怪。 她朝他点点头。 “我知道您在想些什么。可我拥有使生活变得有价值的一切——我可能被夺走了这一切——但我曾经拥有过。我当姑娘时漂亮快乐,我嫁给了我深爱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爱……说到孩子,他是死了,可我和他度过了宝贵的两年……我肉体上是有过很多痛苦——可正因为经受了痛苦,你才会懂得如何享受疼痛停止时那美妙的欢乐。 再说,大家对我从来都很善良……我是个幸运的女人,真的。” 克拉多克从她前面说的话里找到了一个口子。 “刚才您说,戈德勒太太,您丈夫之所以把钱留给布莱克洛克小姐,是因为他没有其他继承人。可严格说起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对吧?他还有个妹妹。” “啊,索妮娅。可他们多年前吵架,然后从此一刀两断。” “他不同意她的婚事?” “是的,她嫁给了一个男人,叫——是姓什么来着——” “斯坦福蒂斯。” “就是他,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兰德尔从来就说他:是个骗子。这两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对方。但索妮娅疯狂地爱着他,而且一门心思要嫁给他。可我实在看不出她为什么就不应该。男人们对这种事情的看法就是奇怪。 索妮娅可不是个小姑娘了——已经二十五了,她根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是个骗子,我敢说——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子。我相信他有犯罪记录——兰德尔总怀疑他当时用的名字不是他的真名。这一切索妮姬都清楚。问题。 是——兰德尔当然不能苟同——迪米特里实在是个极为招女人喜爱的男人,而且他爱索妮娅就跟索妮娅爱他一样深。 兰德尔坚持说他娶她是为了钱——可这不是事实。索妮姬长得十分漂亮,您知道,也挺有志气。如果这场婚事结局不好,如果迪米特里对她不好,或者对她不忠,她会一走了之来减少损失。她是个富有的女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 “这个隔阂从此便没有消除吗?” “没有。兰德尔和索妮姬从来就相处得不好。她因为他企图阻止这场婚事而怨恨他。 她说过:‘很好,你这么不通情理!这是你最后一次听我说话!”’“但事实并非如此?” 蓓尔微笑了。 “那事儿发生十八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她的一封来信。我记得信是从布达佩斯寄来的,但她没有留下地址。她要我告诉兰德尔说她幸福极了,而且有了一对双胞胎。” “她跟您说了他们的名字?” 蓓尔又微微一笑:“她说他们是正午刚过出生的——她打算给他们取名叫皮普和艾玛。当然这两个名字也可能是闹着玩的。” “这以后您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对。她说她和丈夫要带着他们的宝贝去美国小住一阵。然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我想您不会碰巧还保存着那封信吧?” “恐怕是这样……我把信念给兰德尔听,他只是咕哝道:‘总有那么一天她会后悔嫁给那个家伙的。’关于这事儿他就说了这么些话。我们实际上已经忘了她。她走出了我们的生活……” “然而戈德勒先生却把财产留给了她的孩子,以防布莱克洛克小姐先您而去?” “哦,那是我的主意。她告诉我遗嘱的事儿时,我跟他说:‘假如布莱基比我先死呢?’他感到很诧异。我说:‘啊,我知道布莱基壮得像头牛,而我是个脆弱的人儿——可你知道,意外事故这种事儿总是有的,另外,吱吱嘎嘎的门用得久(英国谚语,喻身体虚弱的人可能比身体强壮的人活得长。——译注。)’他说:‘没有什么人呀——一个也没有。’我说:‘还有索妮娅。’他马上就说:‘让那个家伙占有我的钱?不—一一没门儿!’我说:‘那么给她的孩子吧。皮普和艾玛,可能到这会儿还有好几个。’于是他咕哝归咕哝,还是把这一条加了进去。” “从那时到现在,”克拉多克缓缓说道,“您就一直没有听到您的小姑子和她孩子的消息了?” “没有——他们可能死了,也可能——在任何地方。” 他们可能在奇平克里格霍思,克拉多克思忖道。 蓓尔?戈德勒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她的目光里露出了惊讶。她说道:“别让他们伤害布莱基。布莱基是好人——非常好——您要阻止对她的伤——” 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克拉多克看见她的嘴角和眼睛里忽然出现了灰色的阴影。 “您累了,”他说,“我得走了。” 她点点头。 “叫麦克进来,”她小声说,“照看好布莱基……决不能让她出事……照看好她……” “我将竭尽全力,戈德勒太太。”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一条线,漂在他的身后……“时间不长了——我死以前——她有危险——照看麦克兰德护土在他出去时从他身旁经过。他不安地说道:“希望我没有给她造成伤害。” “啊,我想不会,克拉多克先生。我跟您说过她会突然疲乏。” 后来他问hushi:“我只有一件事儿没有来得及问戈德勒太太,就是她有没有过去的照片?如果有,我想……” 她打断了他:“恐怕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了。她的所有个人证件和物品战争刚开始时都保存在伦敦宅邸。当时戈德勒太大病得很重。后来保存在那儿的一切都遭到了闪电战的袭击。戈德勒太太对失去那么多个人的纪念品和家里的证件感到非常生气。恐怕这里已经没有这样的东西了。” 结果就是这样,克拉多克想。 然而他觉得此行并没有白费。皮普和艾玛,这两个双胞胎的幽灵,并非真正是幽灵。 克拉多克想:“这里有一对在欧洲的什么地方抚养成人的兄妹。索妮娅?戈德勒结婚的时候还是个有钱的女人,可在欧洲,钱不当钱。在战争的年代,钱招来了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两个年轻人也一样,就是有前科的那个男人的儿女。 假定他们差不多身无分文来到英格兰,他们会干些什么?寻找所有富裕亲戚的下落。 他们的舅舅,一个腰缠万贯的巨富,已魂归西天。那么他们要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寻找遗嘱,要看看是否碰巧那笔钱被留给他们或是他们的母亲。于是他们去了律师楼,了解到遗嘱的内容,然后,他们也许还了解到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小姐这个人还活着。接着他们询问了有关兰德尔?戈德勒遗懦的情况。她是个病人,住在苏格兰,他们还了解到她活不长了。要是这个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比她先死,他们会拿到一笔巨额的财产。 接下来该怎么干?” 克拉多克想:“他们不会去苏格兰。他们要找到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现在住在什么地方。然后就去那里——但不是以真实身份出现……他们会一道去——或者分别去? 艾玛……我真想知道……皮普和艾玛,要是其中一个,或者两人一起不在奇平克里格霍恩的话,我就把我的帽子吃了……” 第十五章 可口之死 1在小围场的厨房里,布莱克洛克小姐正给米琪下指示。 “西红柿三明治和沙丁鱼三明治,还有你做得很好的那种烤饼,另外我要让你做你的特色蛋糕。” “您要这么多东西,那是一次聚会了?” “是邦纳小姐的生日,有些人要来喝茶。” “在她这个年纪,人们不过生日,最好还是忘掉。” “可是她不想忘。有几个人要给她送礼——所以开成一个小小的晚会,这会很好。” “上次您也这么说——结果看发生了什么!” 布莱克洛克小姐忍住没发作。 “得啦,这回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房子里会发生什么?我成天都在发抖,晚上我锁上门,还要瞅瞅衣柜里,看有没有人藏在里面。” “这样肯定会使你感觉好些,也感到安全。”布莱克洛克:小姐冷冰冰地说道。 “您要我做的蛋糕,是那种——吗?”米琪吐出一个音,在布莱克洛克小姐那听惯英语的耳朵听起来,像是德语里的‘出汗’,要不就像是相互吐口水的猫儿。 “就是那种。油腻腻的那种。” “不错,是油腻腻的。可我什么也没有:没法做这种蛋糕。我需要巧克力、很多奶油、糖和葡萄干。” “你可以用他们从美国给我们寄来的这一罐奶油。还有我们原准备留到圣诞节的葡萄干,这儿有厚厚的一大片巧克力和一磅白糖。” 米琪的脸顿时绽开了光彩照人的笑容。 “那么看在您的面子,我就做吧。”她欣喜若狂地大声说道,“它会香啧啧的,入口就化:蛋糕上面我会浇上巧克力霜,我会好好做的,上面还要写上良好的祝愿。这些英国人做的蛋糕吃起来像沙子,他们根本,根本就没有尝过这样的蛋糕。他们会说真可口,可口——” 她的脸上又罩上了阴影。 “帕特里克先生管它叫可口之死。我的蛋糕2我可不愿意谁这样叫它!” “这实际上是在恭维你哩,”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他的意思是吃了这样的蛋糕死都值得。” 米琪满怀狐疑地望着她。 “可我不喜欢‘死’这个词儿。他们可不会因为吃了我做的蛋糕就死,不会的,他们会感觉非常非常好……” “我相信我们会的。” 布莱克洛克小姐转身离开厨房,并因为谈话的成功结局而松了一口气。同米琪谈话,结果谁也难料。 她在厨房外面碰见多拉?邦纳。 “哦,利蒂,要不要我进去给米琪说说怎么切三明治?” “别去,”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坚决把她的朋友带到了过厅。“她现在情绪很好,我不想让她受到打扰。” “可我可以教她怎么——” “请什么也不要教她,多拉。这些中欧人可不愿意别人对他们指手画脚,他们很讨厌这个。” 多拉疑惑地望着她,然后忽然绽开微笑。 “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刚才打来电话。他祝我生日快乐,还说下午要带一罐蜂蜜来作为送我的礼物。真好心,不是吗?我想象不出他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像人人都知道。你肯定一直在谈论这事儿,多拉。” “哦,我只是碰巧提到今天我满五十九岁。” “你是六十四岁。”布莱克洛克小姐眼里亮着愉快的闪光,说道。 “可欣奇克利夫小姐说:‘您看不出是这年纪。您猜我的年纪是多少?’这个问题是很令人难堪的,因为欣奇克利夫小姐的模样那么古怪,她什么样的年纪都可能。她说要顺便给我捎些(又鸟)蛋来。我跟她说我们的(又鸟)最近没下多少蛋。” “你这个生日咱们干的很不赖哩,”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蜂蜜、(又鸟)蛋——还有朱莉娅弄来的一大盒巧克力——” “我真不知道她打哪儿去弄到这种东西。” “最好别问。她的办法严格地说可能是违法的。” “还有你送的可爱的胸针。”邦纳小姐低下头,自豪地望着别在胸前的一颗小小的钻石树叶胸针。 “你喜欢吗?我很高兴。我从来不喜欢珠宝。” “我很喜欢。” “很好。咱们去喂鸭吧。” 2“哈,”生日晚宴围着饭厅的餐桌开始之际,帕特里克煞有介事地叫道,“我的面前摆的是什么?可口之死。” “嘘,”布莱克洛克小姐道,“别让米琪听见,她十分反对你这样叫她的蛋糕。” “但是,它就是可口之死呀!这是邦纳的生日蛋糕?” “不错,”邦纳小姐说,“我正在享受最精彩的生日。” 她的脸颊激动得绯红。在此之前,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向她鞠了恭,送上一盒糖果,还说道:“给甜心儿的糖果。”自此之后,她便一直是这个样儿。 布莱克洛克小姐朝朱莉娅皱了皱眉头,朱莉娅慌忙掉过头去。 解决了桌上的佳看之后,大家又来了一轮饼干。宴毕,这才从各自的座位上起身。 “我觉得有一点儿不舒服,”朱莉姬说,“是因为那蛋糕。 我记得上次也是这样。” “那才值得哩。”帕特里克道。 “这些外国佬对糕点自然是很在行的,”欣奇克利夫小姐说,“他们只是不会做纯粹的煮布丁。” 大家出于尊敬,都没有发表意见,尽管帕特里克有句话就挂在嘴边,想问问是不是真的有人愿意吃纯粹的煮布丁。 “又新找了个园丁?”大家回到客厅后欣奇克利夫小姐问布莱克洛克小姐。 “没有,怎么啦?” “我看见有个男的在(又鸟)棚周围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样子很神气,像是个军人。” “哦,那个呀,”朱莉娅说,“那是咱们的侦探。” 伊斯特布鲁克太大扔下自己的手提包。 “侦探?”她喊道,“可——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朱莉娅说,“他四处走动,盯着这所房子。 我猜想他是在保护利蒂姨妈。” “胡说八道,”布莱克洛克小姐道,“我能保护自己,谢谢。” “不过那事儿肯定已经过去了,”伊斯特布鲁克太大叫道,“但是我还是想问问您,他们干吗停止了询问?” “警方不满意,”她丈夫回答道,“就是这个意思。” “可他们不满意什么呢?”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摇了摇头,那神态仿佛他要是愿意是大有可说的。讨厌上校的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说:“实情是我们大家都受到了怀疑。” “但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又问。 “别介意,小猫咪”她丈夫道。 “有目的地闲逛,”埃德蒙说,“目的是将凶犯当场抓住。” “噢,别,请别这样说,斯威腾汉姆先生。”多拉?邦纳哭了起来,“我相信这儿没有谁可能会想杀害亲爱的,亲爱的利蒂。” 大家一时陷入了窘境。埃德蒙的脸变得通红,他小声说道:“只是开个玩笑。”菲利帕提高嗓门,一字一句建议还是听六点的新闻,结果大家一个个争先恐后表示同意。 帕特里克低声对朱莉姬说:“我们这儿需要哈蒙太太。 她肯定会扯着嗓门儿清脆地说:‘可我想有人还在寻找向布莱克洛克小姐下手的好机会!”’“我很高兴她和那个马普尔小姐没有来,”朱莉娅说,“那个老太婆可是那种喜欢到处窥探的角色。我想她那脑子里鬼得很。地道的维多利亚式的角色。” 听着新闻,大家很容易便把话题转到了原子战争的恐怖之处。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说真正威胁文明的毫无疑问是俄国人,而埃德蒙却称自己有几个迷人的俄国朋友——大家对他的这个声明反应冷淡。 客人们再次谢过女主人,晚会便告结束。 “过得愉快吗,邦尼?”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布莱克洛克小姐问道。 “啊,是的。可我的头疼得厉害。我想是因为激动吧。” “是蛋糕,”帕特里克说,“我觉得肝不太舒服。一上午您都在啃巧克力。” “我想去躺下,”邦纳小姐说,“我要吃两片阿斯匹林,然后尽量好好睡一觉。” “这计划非常奸。”布莱克洛克小姐道。 邦纳小姐上了楼。 “要我为您关鸭子吗,利蒂姨妈?” 布莱克洛克小姐严肃地看着帕特里克。 “如果你保证闩好那道门的话。” “我会的。我发誓我会的。” “来一杯雪利酒,利蒂姨妈,”朱莉姬说,“就像我以前的hushi说的:‘它会使你的胃平静下来。’话虽令人反感,可用在这会儿却恰当得出奇。” “好哇,我敢说这可能是件好事儿。事实是现在人们都不习惯油腻的东西了。啊,邦尼,你可真吓了我一跳,怎么啦?” “我找不到我的阿斯匹林。”邦纳小姐闷闷不乐地说。 “那么,拿点我的吧,在我的床头。” “我的梳妆台上也有一瓶。”菲利帕说。 “谢谢——非常感谢。要是我找不到的话——可我明明记得是放在什么地方的,一瓶新买的。我到底把它放哪儿去了?” “卧室里有一大堆,”朱莉娅不耐烦地说道,“家里多的是阿斯匹林。” “我自己这么粗心大意,乱放东西,真让我心烦。”邦纳小姐说,然后又回到楼上。 “可怜的老邦尼,”朱莉姬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道,“您认为我们应该给她喝雪利酒吗?” “我想没给就好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今天她太激动了,这实际上对她没有好处。恐怕明天她会更糟。不过,我还是觉得她今天过得很开心:““她可喜欢了。” 菲利帕说。 “咱们给米琪一杯雪利酒吧,”朱莉娅建议,“嗨,帕尔,”听见他进门她喊道,“叫米琪来。” 米琪被叫进来,朱莉娅给她倒了一杯雪利酒。 “这杯敬世界上最棒的厨师。”帕特里克说。 米琪感到很满足——但是又觉得应该表示一下抗议。 “可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实际上不是厨师。在我的国家,我可是干脑力活儿的。” “那是对你的浪费,”帕特里克说,“脑力活儿怎么能与可口之死的主理相提并论?” “噢——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 “我才不在乎你喜欢什么呢,我的姑娘,”帕特里克说,“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让我们为可口之死干杯,为地狱极其折磨干杯。” 3“菲利帕,我亲爱的,我想跟你谈谈。” “哦,布莱克洛克小姐?” 菲利帕略微吃惊地拾起头来。 “你在为什么事儿担心,对吧?” “担心?” “我注意到你最近看起来很担心,没出什么事儿吧?” “啊,没有,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吗非得有事?” “呢——我纳闷。我想也许你和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菲利帕真的吃惊了。 “这么说,并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如果我说错了,请你原谅。可你们两人时常在一块儿,尽管帕特里克是我的表弟,我认为他不是那种可以成为一个令人满意的丈夫的人。 无论如何,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是。” 菲利帕的脸僵硬得毫无表情。 “我不会再嫁人了。”她说。 “啊,别,有一天你会的,我亲爱的孩子,你还年轻。不过咱们用不着讨论这个。 有没有别的麻烦?你没有为——比如钱的事儿担心吧?” “没有,我没事儿。” “我知道你有时候为孩子的教育着急,所以我才想跟你说点事儿。今天下午我开车去米尔切斯特见我的律师贝丁菲尔德先生。最近事情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我想要重新立个遗嘱——以防出现某些不测。除了结邦尼的遗产外,其他的都归你,菲利帕。” “可我不要——真的不要……啊,我宁愿不要……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给我呢?” “也许是,”布莱克洛克小姐用一种奇特的声音说,“因为再没有别的人。” “可还有帕特里克和朱莉娅呢。” “不错,是还有帕特里克和朱莉姬。”布莱克洛克小姐话音里的那种奇怪的调儿依然如故。 “他们可是您的亲戚呀。” “很远房的亲戚。他们没有权利对我提要求。” “可我——我也没有——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噢,我不要。” 她那凝视着她的目光里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敌意。 她的举止几乎有些惊恐不安。 “我知道自己在于什么,菲利帕。我喜欢上了你——还有那个男孩……我要是现在死的话,你得不到多少——但几周以后,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紧紧盯住菲利帕的眼睛。 “可您不会死2”菲利帕抗议道。 “如果我采取适当的措施,是不会。” “措施?” “对,好好想想……别再担忧了。” 她突然走出了房间。菲利帕听见她在过厅里跟朱莉娅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莉娅走进了客厅。 她的目光里透着坚毅的闪光。 “你的牌玩得很好,不是吗,菲利帕?我看你就是暗中来事的那种人中的一个……一匹黑马。” “这么说你听见——” “是的,我听见了。我宁愿觉得自已是有意偷听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的利蒂可不是傻瓜……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干得挺不赖,菲利帕。坐得稳稳当当,不是吗?” “噢,朱莉娅——我并不是有意——我从来就没想“没有吗?当然你是有意的。你对什么都不满,难道不是吗?缺钱得很。可你给我记住这一点——要是谁干掉了利蒂姨妈。你就是头号嫌疑犯。” “可我不会的。当——如果我还能等待的时候就把她干掉,那才是白痴——” “这么说你知道那个叫什么的老太婆在苏格兰快断气了?我还一直纳闷……菲利帕,现在我开始相信你的确是匹十分厉害的黑马。” “我可不想碍你和帕特里克的事儿。” “不想吗,我亲爱的?那我可真抱歉——但我不相信你。” 第十六章 警督归来 克拉多克警督乘夜班车踏上归途,但夜里他睡得很糟。 他不停地做梦,那些梦与其叫做睡梦,倒不如称之为噩梦。 他一遍又一遍地跑过一个古堡的昏暗的走廊,拼命想赶到什么地方,或者是想及时阻止什么。最后他梦见自己醒来,一种巨大的解脱感涌遍他的全身。然后,他的包厢门徐徐滑开了,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把血淋淋的头伸进来,望着他,一面怪他:“你为什么不救我?你要是尽力,是能够办到的。” 这下,他真的醒了。 谢天谢地,警督总算到达了米尔切斯特。他直接赶到局里,向赖德斯代尔作汇报,后者听得很仔细。 “此行并没使案情有什么进展,”他说,“不过却证实了布莱克洛克小姐对你说的话。皮普和艾玛——哼,我要知道他们是谁。” “帕特里克和朱莉娅?西蒙斯的年龄对得上号,局长。 假定我们能够证实这兄妹俩长大以后布莱克洛克小姐并没有见过——” 赖德斯代尔抿嘴微微一笑,说道:“咱们的盟友马普尔小姐已经为咱们证实了。实际上,布莱克洛克小姐直到两个月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那么,果不其然,局长——”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克拉多克。我们一直在核对,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帕特里克和艾玛似乎肯定无关。他在海军的档案是真实的——表现良好,不可能有‘违抗命令’的倾向。我们同夏纳方面也核对过了,一位愤愤不平的西蒙斯太大当然说她的儿子和女儿跟她的表妹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住在奇平克里格霍思。所以这就是结果!” “而那个西蒙斯太大就一定是真正的西蒙斯太大吗?” “她叫西蒙斯太大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只能这么说。”赖德斯代尔干巴巴地答道。 “这似乎够清楚的了。只有——这两人吻合。年龄吻合,布莱克洛克小姐本人又不认识。如果要找皮普和艾玛,喏,人就在那儿。” 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把一张纸推向克拉多克。 “这是我们对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进行调查所获得的一点儿结果。” 警督边看边竖起了眉毛。 “非常有意思,”他说,“她还把那个老杂种完全蒙在鼓里,不是吗?但我看跟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 “表面上看来是没有。” “但这一条却与海默斯太大有关。” 克拉多克又扬起了眉毛。 “我看我要再同这个女士谈一谈。”他说。 “你认为这个信息可能与本案有关吗?” “我认为可能。当然啦,也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弗莱彻有什么进展吗,局长?” “弗莱彻极为活跃。在取得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同意之后,他对宅邸进行了一次例行的搜查,但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然后他查证谁能有机会给那道门上油,查证在那个外国姑娘外出的时候谁呆在宅邱里。情况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因为她好像下午大都要出去散步。通常是到村里去,在‘蓝鸟’屋喝上一杯咖啡。因此,在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邦纳小姐出去——这通常是在下午——采黑莓时,那儿便畅通无阻。” “而且门总是不锁的喽?” “过去是上锁的。但我猜想现在不了。” “弗莱彻得到什么结果?房子空无一人的时候谁进了屋?” “实际上他们都去了。” 赖德斯代尔看了看面前的一页纸。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带了一只母(又鸟)去孵蛋。这听起来有些多此一举,但这是她说的。 她十分慌张,而且说话自相矛盾。但弗莱彻认为那是因为性格所致,而不是内疚的表现。” “也许吧,”克拉多克承认,“她慌了神。” “接下来是斯威腾汉姆太大来拿布莱克洛克小姐给她留在厨房桌上的马肉,因为那天布莱克洛克小姐开车到了米尔切斯特,而且她只要去,总要给她捎点马肉。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克拉多克思’考着。 “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吗不在从米尔切斯特回来的路上经过斯威腾汉姆太太家时把马肉留下?” “我不知道,但她没有。斯威腾汉姆太大说她——布莱克洛克小姐——一向都把马肉放在厨房的桌上的,而她——斯威腾汉姆太太——喜欢等米琪不在的时候再去取,因为米琪有时候很粗鲁。” “解释得倒是很连贯的。下一个呢?” “欣奇克利夫小姐。她说她最近根本没去,可实际上她去了。因为米琪有一天看见她从侧门出来,巴特太太也一样——她是本地人。欣奇克利夫小姐后来承认可能去过,但她忘了,不记得是去干什么,说大概只是顺道去看看。” “这可相当奇怪。” “显然就跟她的举止一个样儿。然后是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她在那条道上驯狗,所以顺便进去看看布莱克洛克小姐是否可以借给她一个织毛线的样板,但布莱克洛克小姐不在。她说她要等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可能是为了四处打探,也可能是给门上油。还有上校呢?” “有一天拿着一本关于印度的书去,布莱克洛克小姐曾经表达过要看这本书的愿望。” “她真有这个愿望?” “她的说法是,她巴不得能不看就不看,但没有用。” “这倒是句公道话,”克拉多克说道,“要是有人一个劲儿地硬要借什么书给你,你怎么也摆脱不了!” “我们不知道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是否去过那儿。他的话含糊其词,说是偶尔也顺道进去,替他母亲办事,但他认为不是在最近。” “实际上,这一切都还不能下结论。” “是的。” 赖德斯代尔微微露齿而笑,说道:“马普尔小姐也频繁活动。弗莱彻报告说她有一天上午去‘蓝鸟’屋喝咖啡。又去砾石山庄喝了雪利酒,到小围场去品了茶。她羡慕斯威腾汉姆太大的花园,还顺便去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家,欣赏他的印度古玩。” “她能告诉我们这个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到底是个真家伙还是假货色。” “她会弄清楚的,这我同意——他似乎没什么问题。我们要与远东的英属当局核实,以便弄清其身份。” “与此同时,”克拉多克打断他的话,“您认为布莱克洛克小姐会同意离开吗?” “离开奇平克里格霍恩?” “对。也许把忠实的邦纳带上,去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她干吗不去苏格兰跟蓓尔?戈德勒住?那可是个交通不便的地方哩。” “就在那儿住下来等她断气儿?我想她不会这么做的。 我想任何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都不会喜欢这个建议。” “如果事关救她的命——” “得啦,克拉多克,要干掉别人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是吗,局长?” “呢,我同意,在一方面,是够简单的。方法多的是,比如用除草剂,或等她出来关家禽的时候当头给她一棒,或者躲在篱笆后面,照她头上扔罐子。这都相当简单。可要干掉别人而又不被人怀疑,这就不是很容易了。凶手现在一定意识到自己受到了监视。 原来精心策划的计划失败了,咱们的这位不知名的凶手只得另作打算。” “这我知道,局长。但凶手得考虑时间这个问题。戈德勒太太是个就要死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气儿。这意味着凶手等不起。” “正确。” “还有一件事儿,局长,凶手肯定知道我们在调查每一个人。” “而这是很费时间的,”赖德斯代尔叹息道,“这意味着要与东方,就是印度方面核实。不错,这是件既费时又枯燥的话儿。” “因此,这是另一个需要抓紧的理由。我相信,局长,危险的确存在,一大笔钱也发发可危。一旦蓓尔?戈德勒一死一个警士走进来,克拉多克打住话头。 “莱格警佐从奇平克里格霍思打来电话,局长。” “接进来。” 克拉多克警督一直盯着局长,看见局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僵硬。 “很好,”赖德斯代尔气冲冲地喊道,“克拉多克警督马上就来。” 他放下话筒。 “是——”克拉多克欲言又止。 赖德斯代尔摇摇头。 “不是,”他说道,“是多拉?邦纳。她要了点儿阿斯匹林,显然她拿了摆在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床头的瓶子,里面只剩下几片。她服了两片,留下一片。法医取了那一片,送去分析。他说那肯定不是阿斯匹林。” “她死了?” “是的,今天早上发现她死在床上。法医说是在酣睡中死去的。他说尽管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但他认为不是自然死亡。他猜测是麻醉剂中毒。尸检定在明天。” “布莱克洛克小姐床头的阿斯匹林药片。聪明绝顶的恶魔。帕特里克告诉我布莱克洛克小姐扔掉了半瓶雪利酒——新开了一瓶。我猜想她不至于想到用开过的一瓶阿斯匹林来干这种事儿吧。这回谁在房子里——在最近一两天之内?这种药片不可能在那儿放很长时间。” 赖德斯代尔看着他。 “所有的人昨天都在那儿,”他说,“参加为邦纳小姐举办的生日晚宴。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溜上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片调包。此外,住在这房子里的任何人随时都可能下手。” 第十七章 影集 马普尔小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站在牧师住宅的大门口,从本奇的手里接过一张便条。 “跟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本奇说道,“朱利安不能亲自去,表示十分抱歉。洛克村有个教民处在弥留之际。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愿意见他的话,午饭后他将赶来。便条是关于安排葬礼事宜的。如果调查是在星期二,他建议葬礼定在星期三。可怜的老邦尼,不知怎么的,拿了下了毒的阿斯匹林,那本来是给别人预备的,这就是典型的她。再见了,亲爱的,希望这段路对您不算太远。但我实在不得不马上把那孩子送医院。” 马普尔小姐说这段路对她不算太远,然后本奇跑掉了。 等待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当儿,马普尔小姐环顾着客厅的四周,一面在想那天上午多拉?邦纳在“蓝鸟”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时邦纳说她相信帕特里克“给台灯做了手脚”好“把所有的灯弄熄”。什么台灯?他又是如何“做的手脚?” 马普尔小姐断定,她指的肯定是放在拱门边桌上的那盏台灯。她还提到牧羊少女或是牧羊少年——这实际上是德累斯顿出产的一件精细的瓷器,一个身披蓝衫、下穿红裤的牧羊少年手持一盏灯——原来是烛台,如今变成了电灯。 灯罩是用纯羊皮纸做成的,有些偏大,几乎遮住了陶瓷的人体。多拉?邦纳还说了些什么?“我清楚记得原来是牧羊少女,可是到了第二天——”现在自然是牧羊少年。 马普尔小姐记得她跟本奇去喝茶时,多拉?邦纳说过台灯是一对。可不——牧羊少年和牧羊少女。抢劫发生的那天还是牧羊少女,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另外一盏台灯——就是现在的这一盏,即牧羊少年。台灯夜里被调换了。 而多拉?邦纳有理由(或者并没有理由)相信调包的是帕特里克。 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如果检查一下原来的台灯,就能发现帕特里克设法“把所有的灯弄熄”。他又是如何设法的呢? 马普尔小姐仔细瞧着面前的台灯。电灯的花线是顺着桌沿牵的,插进了墙壁。花线的中段有一个梨形的开关。这一切对马普尔小姐并没有任何提示,因为她对电一窍不通。 牧羊少女的那盏台灯现在何处?她纳闷。在储藏室或者被扔掉了——多拉?邦纳撞见帕特里克?西蒙斯拿着一片羽毛和装油的杯子时是在什么地方?马普尔小姐决定把这些疑点留给克拉多克警督。 起初,布莱克洛克小姐匆匆下结论,以为登那则启事的幕后人就是她侄子帕特里克。 这种来自直觉的坚定的看法常常被证明是正确的,或者马普尔小姐相信是这样。因为,如果你相当了解别人,你就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着哪一类事情……” 帕特里克?西蒙斯……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一个迷人的小伙子,一个女人喜爱的年轻人——而且不论是少女还是老抠。也许就是兰德尔?戈德勒的妹妹嫁的那种男人。帕特里克?西蒙斯有可能是‘皮普’吗?可战时他在海军。这一点警方很快就能查实。 只不过——有时候——最令人惊讶的冒名顶替的事的确是发生过的。 只要你有足够的胆量,你就能大捞一把,然后逃之天天门开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走进来。马普尔小姐觉得她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一切生命的活力与精力在她身上已不复存在。 “这样打扰您,我感到非常抱歉。”马普尔小姐说,“但牧师去照料一个弥留之中的教民,而本奇又急急忙忙送孩子到医院看病。牧师有张便条给您。” 她递上便条,布莱克洛克小姐接过去,打开来。 “快请坐,马普尔小姐,”她说,“烦您送便条来,真是万分感谢。” 她把便条看了一遍。 “牧师是个非常体谅别人的人,”她平静地说,“他并不为别人奉献愚蠢的安慰……请转告他这个安排非常合适。 她——她最喜欢的赞美诗是《照亮仁慈之光》。”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马普尔小姐轻声说道:“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我感到非常非常难过。”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小姐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这是令人同情的强烈的悲励,其中还夹杂着一种绝望。马普尔小姐一动不动地坐着。 布莱克洛克小姐终于坐直了身子。她哭肿了脸,泪痕满面。 “我很抱歉,”她说道,“我——我实在抑制不住。我的损失太大了。您瞧,她——她是我与过去的惟一联系。她是惟一记得往事的人。现在她走了,孤零零地撇下我一个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马普尔小姐说,“当最后一位记得往事的人离去以后,人确实变得孤独。我有侄儿侄女和好心的朋友,可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小姑娘时候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属于过去的岁月。我如今已孤独了好长一阵。” 两个女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您真是善解人意,”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说,她起身走到写字台前,“我必须给牧师写几个字儿。”她的手不听使唤地拿起笔,慢慢写着。 “是因为风湿,”她解释道,“有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写不了。” 她封了信封,然后写下收信人的姓名。 “如果您不介意捎上的话,我将不胜感激。” 听到过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很快地说道:“是克拉多克警督。” 她走到壁炉台的镜子前;往脸上扑了一点儿粉。 克拉多克挂着一张阴沉沉、气冲冲的脸走进来。 他不满地望了一眼马普尔小姐。 “哦,”他说,“原来是您在这儿。” 布莱克洛克小姐从壁炉前转过身来。 “马普尔小姐是好心来送牧师的便条的。” 马普尔小姐慌慌张张地说道:“我这就走。请千万别让我干扰您工作。” “昨天下午您参加了这儿的茶会吗?” 马普尔小姐怯生生地回答说:“不,不,我没有。本奇开车送我拜访一些朋友去了。” “这么说您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了。”克拉多克毫不客气地拉开门,马普尔小姐尴尬地溜之大吉。 “爱管闲事的好事之徒,这些老太婆。”克拉多克说。 “我看您对她不公平,”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她确实是来送牧师的便条的。” “这我敢打赌。” “我想不是闲极无聊的好奇心。” “呢,也许您说的不错,布莱克洛克小姐,可我自己的诊断是好事症的严重发作……” “这个老太婆决不会伤害别人。”布莱克洛克小姐道。 “但愿你明白她跟响尾蛇一样危险。”警督心里恶毒地想。但他并不打算非叫别人相信他不可。既然他已经肯定有一个杀手正逍遥法外,他觉得还是少说为佳。他可不愿意下一个被干掉的人是简?马普尔。 什么地方有一个杀手……在哪儿呢? “我就不浪费时间说同情的话了,布莱克洛克小姐,”他说,“事实上,我对邦纳小姐的死感到非常内疚。我们本来应该能够阻止的。” “我不明白您如何能阻止。” “是的,呢,是不容易。但现在我们得加紧工作了。这是谁干的,布莱克洛克小姐? 是谁朝您开了两枪?而且如果我们不抓紧破案的话,这个人不久可能还会杀别人。”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战栗着。“我不知道,警督,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跟戈德勒太太核实过了,她尽可能为我提供了全部帮助。了解到的情况不多。 只有几个人肯定会从您的死获得利益,首先是皮普和艾玛。帕特里克和朱莉姬符合那个年龄,但他们的背景似乎又是够清白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只把精力集中在这两个人的身上。请告诉我,布莱克洛克小姐,如果您看见索妮娅?戈德勒,您能认出她来吗?” “认出索妮娅?奇怪了,当然——”她突然停下来,“不,”她慢慢说道,“现在认不出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三十年啊……她现在一定变成个老太婆了。” “您还记得她过去是什么样子吗?” “索妮娅?”布莱克洛克小姐思索了片刻,“她个儿挺小,很黑……” “有什么特征吗?举止标志呢?” “不,不,我想没有。她生性乐观——乐呵呵的。” “现在可能不那么乐观了,”警督说道,“您有她的照片吗?” “索妮娅的?让我想想,不算张照片,我有些旧的快照——放在什么地方的影集里——我想至少应该有她的一张。” “啊,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可我把影集放在哪儿了呢?” “告诉我,布莱克洛克小姐,您是否隐约觉得斯威腾汉姆太大可能就是索妮娅?戈德勒?” “斯威腾汉姆太大?”布莱克洛克小姐万分惊讶地看着他,“可她丈夫过去是政府的公务员——我想先是在印度,后来在香港。” “这只是她跟您说的。按我们在法庭的说法,您并不是自己了解到的,对吧?” “对,”布莱克洛克小姐缓缓说道,“您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确实不知道……可斯威腾汉姆太大?噢,这真荒唐!” “索妮娅?戈德勒过去演过戏吗?业余话剧的演出?” “哦,是的。她演得挺棒。” “这就对啦2还有一点,斯威腾汉姆太太戴着假发。至少,”警督纠正道,“哈蒙太太说她戴假发。” “是的,是的,我想那可能是假发,那些个灰色的小卷儿。可我仍然认为这很荒唐。 她实际上很不错,而且有时候逗人权了。” “然后还有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她们两人当中谁可能会是索妮姬?戈德勒呢?” “欣奇克利夫小姐太高。她同男人一般高。” “那么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呢?” “唤,可——噢,不,我相信默加特洛伊德小姐不可能是索妮娅。” “您的视力不太好,是吧,布莱克洛克小姐?” “您是说我是近视眼吧?” “对。我想看看这个索妮娅?戈德勒的快照,即便是很久以前照的,而且很可能与现在不相像。您知道,我们接受过专业训练,有办法找出相像之处,而这一点外行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会尽量给您找的。” “就这会儿行吗?” “什么,马上?” “我宁愿现在。” “好吧。那么让我想想。那柜子里有好多书。清理书时,我见过那本影集。当时朱莉姬帮着我清理。我记得她还笑我们那个年代穿的衣服……我们把书搬到了客厅的架子上。我们把那些影集和一大捆《艺术杂志》放哪儿了?我这记性简直糟透了!也许朱莉娅会记得,她今天在家。” “我会找她的。” 警督结束了询问。他在楼下的任何一个房间都没有找到朱莉姬。问米琪西蒙斯小姐去了哪儿,她气呼呼地说这不关她的事。 “又是我:我呆在我的厨房里,关心的是午饭。我吃的没有一样不是我自个儿做的。 没有一样不是。你听见了吗?” 警督朝楼上喊:“西蒙斯小姐。”但没有回音,于是便上了楼。 在楼梯的转拐处他几乎跟朱莉姬撞了个满怀。她刚从一扇门里出来,门后是一道转弯抹角的小楼梯。 “我在阁楼里,”她解释说,“什么事儿?” 克拉多克警督作了解释。 “那些旧影集?对啦,我记得很清楚。我想,我们把影集放到了书房的一个大柜子里。我去给您找。” 她带着他下楼,推开书房的门。靠窗的地方有一个大柜子。朱莉娅拉开柜子门,里面推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破烂,”朱莉娅说,“全是破烂。可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愿把它们扔掉。” 警督跪在地上,从最下面的一格拿出两本老式的影集。 “是这些吗?” “对。” 布莱克洛克小姐走进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啊,原来咱们把影集放到了这儿呢,我都不记得了。” 克拉多克将影集摆到桌上,一页一页翻起来。 戴着大车轮帽的女人,穿着裙摆深齐脚乃至无法走路的裙子的女人。照片下整整齐齐写有说明,只是墨迹年久日深,褪了色。 “应该在这一本里,”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大概在第二十三页。另一本是索妮姬结婚并出走后才照的。”她翻到一页,“应该在这儿。”她停止翻动。 页面上有几处空白。克拉多克低下头念着褪了色的字:“索妮娅……自己……兰德尔?戈德勒。”接下去是“索妮娅与蓓尔在海滩”。对面的一页写着“斯凯恩的野餐”。他翻到下一页,“夏洛特、自己和兰德尔?戈德勒。” 克拉多克站起来,他的嘴唇瘪得很难看。 “有人把照片拿走了——我得说,是不久前才干的。” “那天我们看的时候并没有空白。对吧,朱莉娅?” “我没细看——只注意她们的衣服去了。可不……您没说错,利蒂姨妈,是没有空白。” 克拉多克的表情愈发冷酷了。 “有人,”他说道,“把这本影集里所有索妮娅的照片都拿掉了。” 第十八章 书信 1“很抱歉又来打扰您,海默斯太太。” “没关系。”菲利帕冷冰冰地说道。 “我们进屋谈好吗?” “书房?如果您愿意的话,好的。里面没火,很冷。” “不要紧,时间不会长,而且在里面谈话不大可能被偷听。” “这一点重要吗?” “不是对我,海默斯太大,可能对于您很重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跟我说过,海默斯太太,您的丈夫是在意大利阵亡的?” “怎么了?” “跟我说实话不是很简单吗?他实际上是他那个团的逃兵,对吧?” 他看见她脸色变得苍白,手握紧又松开。 她怨恨地说道:“您非得翻旧账不可吗?” 克拉多克干巴巴地说道:“我们期望人们对自己的事儿要实话实说。” 她没有吱声,后来她发出一声:“哦?” “您这‘哦’是什么意思,海默斯太太?” “我的意思是,您打算怎么办?见人就说?这样做必要吗,公平吗?于心能忍吗?” “有谁还不知道吗?” “这儿谁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变了,“我的儿子,他就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永远不愿让他知道。” “那么听着,您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呢,海默斯太大。等孩子长大懂事的时候再告诉他吧。可要是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真相,对他可不好。如果您继续给他灌输说他父亲是个英勇的烈士——” “我没这样做,我并不是完全不诚实,我只是只字不提。 他父亲阵亡了。毕竟,我们了解到的就是这么多。” “但您的丈夫还活着?” “也许吧,我怎么知道?” “您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海默斯太大?” 菲利帕很快说道:“我有很多年没看见他了。” “您保证这是实话?比如说,两周前您没有见过他?” “您在暗示什么?” “说您在暖房跟鲁迪?谢尔兹会面,这我从来就觉得不大可能。可米琪的故事又讲得那么有鼻子有眼睛。我认为,海默斯太太,那天上午您收工回来后见的那个男人就是您的丈夫。” “我在暖房里没会过任何人。” “他也许缺钱了,您接济他一点儿?” “我跟您说我没见过他。我在暖房没见过任何人!” “逃兵通常都是些亡命之徒。您知道,他们常常参与抢劫、打家劫舍,诸如此类的勾当。而且他们有从国外带回来的外国产的左轮枪。” “我不知道我丈夫在哪儿,我很多年没见他了。” “您最后仍然坚持这话,海默斯太大?” “我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2克拉多克结束了同菲利帕?海默斯的谈话,走出来时,他感觉又气又恼。 “顽固得像头驴。”他愤怒地自言自语。 他肯定菲利帕在撒谎,但他却无法打破她固执的抵赖。 他但愿自己对这个前任船长海默斯了解得更多一些。 他掌握的信息微不足道,只有一些在部队服役但却不能令人满意的记录,然而这些记录并不能说明海默斯有可能堕落成为罪犯。 况且,无论怎么讲,海默斯沾不上给门上油的事儿。 是这所房子里的人干的,要不,就是容易进入这所房子的人干的。 他站着向楼梯上望,猛然间,他想弄明白朱莉娅在阁楼上干些什么。一个阁楼,他暗付道,并非是生性讲究的朱莉姬愿意涉足的地方。 她在上面干什么来着? 他轻手轻脚地跑上二楼。附近没有人,他推开朱莉娅曾经从里面走出来的那道门,沿着狭窄的楼梯爬到阁楼上。 里面有些大皮箱、小皮箱、各种破家什,比如缺了一条腿儿的椅子、一盏摔破的陶瓷台灯、还有部分老式的餐具。 他转向大皮箱,打开其中一个的盖子。 都是些衣服。老式的,质地很好,全是女人穿的。他猜想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或她死去的妹妹的衣服。 他打开另一口箱子。 全是窗帘。 他找到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些证件和信札。信已年深日久,纸张发黄。 他看了看箱子的外壳,上面标有c.l.b.的字样。他正确地推断出这箱子属于利蒂希亚的妹妹夏洛特。他打开其中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1c.l.b.是夏洛特?l?布莱克洛克的英文缩写。——译注。 最亲爱的夏洛特:昨天蓓尔感觉够不错的,以至于想出去野餐。 兰?戈1也休息了一天。阿斯沃吉尔股票的发行获得权大成功。兰’戈对此十分高兴。优先股已超过票面价值。 他略过余下的部分,看了一眼签名:爱你的姐姐利蒂希亚他另挑了一封。 亲爱的夏洛特:希望你有时候要下决心见见人。你知道吗,你实在是夸张了。情况并非像你所想的那样糟。何况人们并不在意这样的事儿。并不是你所想象的毁容。 他点着头。他记得德尔?戈德勒说过,夏洛特?布莱克洛克遭受了某种毁容或有某种畸形。结果利蒂希亚辞去了工作,回家照看妹妹。这些信里吐露出她对一个残疾人的那种疼爱和钟爱的焦虑之情。她给她妹妹写信,显然详尽地叙述了她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并不厌其烦地把她认为可能使病中的妹妹感兴趣的每一个细节和盘托出。而且夏洛特1指兰德尔?戈德勒。——译注。 一直保存着这些信件,偶尔还附有奇怪的快照。 克拉多克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激动:说不定他能从这里面找到一条线索。这些信件里所写下的事儿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自己可能早已忘记。这里忠实地再现了一幅昔日的画面,其中什么地方还可能隐藏着一条能帮助他辨明未知之事的线索。照片也一样。 这里面可能——只是可能——有一张索妮姬?戈德勒的照片,而抽走索妮娅的其他照片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 克拉多克警督小心地重新把信包扎起来,关上箱子,走下楼来。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站在下面的楼梯拐角处,惊愕地望着他。“刚才是您在阁楼里吗?我听见了脚步声,我想象不出谁——” “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在这儿发现了一些信件,是您多年前写给您妹妹的。您能允许我带回去看看吗?” 她愤怒得涨红了脸。 “您非得干这种事儿吗?它们对您有什么好处?” “它们可能会为我展现一幅索妮娅?戈德勒的形象,展现她的性格——可能里面会有一些有助于破案的提示——和事件。”。 “这些都是私人信件,警督。” “我知道。” “我想您会把它们拿走……我想您有权力这么做,反正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们弄到手。拿走吧——拿走吧!但您不会从中找到多少关于索妮姬的情况的。她在我为兰德尔?戈德勒开始工作一两年后就结婚走了。” 克拉多克固执地说道:“可能会有所发现。”他补充道,“每一件事我们都不能放过。我向您保证,您遇害的危险确实存在。” 她咬着嘴唇说道:“我明白。邦尼死了——就因为服用了本来为我准备的阿斯匹林。下一个可能轮到帕特里克,或者是朱莉娅、菲利帕和米琪——反正是生活有前途的青年人。或者是把倒给我的酒喝下肚的人,或者是吃了送给我的巧克力的人。噢! 把信拿走吧——拿走吧。看了以后把它们烧了。除了对我和夏洛特,这些信对别人任何意义都没有。往事已经结束了——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谁也不记得——” 她抬起手,按住她戴的假珍珠短项链。克拉多克认为这与她的呢上装和呢裙子极不协调。 她又说了一遍:“把信拿走吧。” 3警督拜访牧师住宅是在第二天下午。 这是一个天色昏暗、狂风大作的日子。 马普尔小姐把椅子拉近火炉,手里织着毛线。本奇匍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把材料剪成一个图案。 马普尔小姐往后一靠,把挡住眼睛的一举头发拂开,然后期待地望着克拉多克。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违反保密条例,”警督对马普尔小姐说道,“可我想请您看看这封信。” 他解释了自己在阁楼里发现这些信件的原委。 “那是一扎相当动人的书信,”他说,“为了使妹妹对生活保持兴趣,为了让她保持一个好的身体,布莱克洛克小姐倾其所能。这姐妹的背后,非常清晰地展现了一个守旧的父亲的形象,即老布莱克洛克大夫,一个地地道道的死脑筋,恶霸,彻头彻尾地自以为是,而且深信他想的、做的一切一定正确无误。也许因为固执,他已杀死了成百上千的病人。 他绝不能忍受任何新思想或新方法。” “我不知道是否该为此责备他,”马普尔小姐道,“我一向认为年轻的医生总是跃跃欲试,急于求成。等把我们的牙齿全部消灭,用大量的药物灌满那些奇形怪状的腺体,并一点一点摘掉我们的内脏之后,他们却向我们承认已无能为力。说实话,我更喜欢老式的药方,只用一瓶黑色的药水。因为人们毕竟可以把药水往阴沟里倒。” 她接过克拉多克递上的信。 他说道:“我请您看看这封信,因为我认为您比我更容易理解这一代人。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马普尔小姐打开了脆而易碎的信纸。 最亲爱的夏洛特:我已有两天未给你写信,因为我们遇到了最可怕的家庭纠纷。兰德尔的妹妹索妮娅(还记得她吗?那天她开车接你出去的。我多么希望你多出门啊。)索妮娅宣布要嫁给一个叫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人。我只见过他一面。非常具有吸引力,但我得说,不值得依赖。兰?戈极力反对,说他是个无赖和骗子。蓓尔呢,愿主为她祝福,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躺在沙发上。原本脸上毫无表情的索妮娅大发雷霆,简直要找兰,戈拼命。昨天我真以为她要杀了他! 我已尽了全力。我找索妮娅谈,又跟兰?戈谈,要他们多用理智去思考问题。等他们凑到一块儿,又开始大吵特吵:你无法想象这有多无聊。兰?戈一直在找人打听,似乎这个斯坦福蒂斯真的一无是处。 与此同时,生意被忽略了。我在办公室继续工作,而且从某方面说这是相当有意思的,因为兰。 戈放手让我干。昨天他对我说:“谢天谢地,世界上还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你决不可能爱上一个无赖,布莱基,对吧?”我说我认为自己可不爱什么人。兰?戈说:“咱们来讨论几个伦敦城的枝节问题。”他有时候真是一个调皮的恶魔,几乎铸成大错。 “你决心让我诚实做人,对吧,布莱基?”他有一天说。而我将义无反顾:我真是不明白人们对做假怎么会视而不见,可兰,戈的的确确就是看不见。他只知道什么是真正违法的。 蓓尔对这一切只是发笑。她认为对索妮娅的事儿小题大做全是无稽之谈。“索妮娅自己有钱,”她说,“她要是愿意,干吗不能跟这个人结婚?”我说这桩婚事结果会是个可怕的错误,而蓓尔说:“嫁给一个你所爱的男人决不会是个错误——即便你后悔也不是。”她还说:“我想索妮娅为了钱不想跟兰德尔闹翻。她非常喜欢钱。” 没别的。爸爸怎么样?我不会说‘向他致爱’的。不过你要是觉得这样做好,你就说吧。近来见的人多了些吗?亲爱的,你不能老是病快快的。 索妮娅要你记住她。她刚进来,正把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仿佛一只愤怒的猫在磨爪子。我看她跟兰?戈又吵了一架。当然,索妮娅很会挑起事端,她总是用镇静的目光直盯得你不敢再跟她对视。 姐姐深深地爱你,亲爱的,要振作起来。这种碘疗法会大不一样。我一直在向别人咨询,碘疗法似乎的确疗效很好。 爱你的姐姐利蒂希亚马普尔小姐把信折好,递还给警督。她的神情有些恍您。 “您对她怎么看?”克拉多克催促道,“关于她您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索妮姬的?通过一个人的眼光去看另一个人,您知道,这是很难的……她打定主意把自己的那份儿拿走——这一点,我想,是肯定的。而且想在两个世界都占尽上风……” “仿佛一只愤怒的猫,把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克拉多克念念有词,“您知道,这句话使我想起了什么人……” 他皱起眉头。 “咨询……”马普尔小姐喃喃自语。 “但愿能弄到那些咨询的结果。”克拉多克说道。 “这封信使您回想起圣玛丽米德的什么事儿了吗?”本奇问,但由于她嘴里含着别针,所以听起来很不清楚。 “我实在拿不准,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大夫也许有点儿像威斯勒安的传教士科蒂斯先生。这个传教士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戴牙套。说如果孩子的牙齿长暴出来,那是上帝的旨意。‘毕竟,’我对他说,‘您得刮须、理发呢。让您的发须长出来可能也是上帝的旨意呀。’他说那是两码子事儿。典型的大老爷们。可这对我们目前的难题帮不上忙。” “我们一直没有追查那把左轮枪。那不是鲁迪?谢尔兹的。要是知道奇平克里格霍恩谁有过一把左轮枪——”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有一把,”本奇说道,“是放在他放衣领的抽屉里的。” “您怎么会知道,哈蒙太大?” “巴特太太告诉我的,她是我家的日工。或者说明确点儿,一周来两次。她说,作为一个行伍出身的绅士,他自然有一把左轮枪,而且要是窃贼进家,他随手可以拿到枪。” “她是什么时候跟您说的?” “很久以前了。我想大概半年前吧。”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克拉多克自言自语道。 “这很像打活动转盘上的靶子吧?”本奇嘴里包着别针说道,“转呀转,然后每次打中的东西都不一样。” “等您来指教呢。”克拉多克呻吟道。 “有一天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到小围场去送书。当时他也有可能给门上油。尽管他对去那儿的事儿直言不讳,可不像欣奇克利夫小姐。” 马普尔小姐轻轻咳了一声:“您得原谅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警督。” 克拉多克迷惑不解地望着她。 “毕竟,”马普尔小姐说,“您是警察,对吧?人们不可能什么都对警察讲,对吧?”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克拉多克道,“除非他们想隐瞒犯罪事实。” “她指的是奶油,”本奇说,一面奋力爬过桌子的一条腿,压住一张飘起来的纸。 “用(又鸟)去换奶油和玉米,有时候有乳脂——甚至有时候还有一块咸肉。” “把布莱克洛克小姐的便条拿给他看,”马普尔小姐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可读起来像是第一流的神秘故事。” “我把它搁哪儿了?您说的是这一张吗?简姨?” 马普尔小姐把便条拿过来,瞧了瞧。 “对,”她满意地说道,“就是这张。” 她把便条递给警督。 布莱克洛克小姐写道:我作了一些调查咨询——是在星期四。三点以后的任何时间都行。如果有我的,放在老地方。 本奇吐出别针,哈哈大笑。马普尔小姐注意看着警督脸上的表情。 牧师的太大抢着解释:“星期四是附近的一个农场做奶油的日子。他们让自己喜欢的人拿一点儿。通常都是欣奇克利夫小姐去取的,她同那儿的农民都很熟,我想这是因为她养猪的缘故。可这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您知道,有点像本地的以物易物计划。 一个人拿到奶油,然后送去一些黄瓜,或类似的东西——或者等杀猪的时候再加点儿什么别的。偶尔,一头牲口遇到意外事故,得销毁。嗅,您懂这种事儿的。只是人们不能对警察直说。因为我估摸很多这样的以物易物交易是非法的——可谁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法律的事儿怪复杂的。但我料想是欣奇带着一磅奶油溜进小围场,然后把奶油放在了老地方。顺便说一下,老地方就是餐具柜下面装面粉的箱子。 但里面并没有面粉。” 克拉多克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来到你们女士们中间。”他说道。 “过去还有购布券呢,”本奇说,“通常不能买卖,因为这样做会被别人看作不诚实。不能用来交换钱。可像巴特太大、芬奇太太和哈金斯太太这样的人喜欢不大见别人穿的羊毛衫或是冬装,于是就用购布券去支付,而不是用钱。” “您最好别再跟我说下去了,”克拉多克道,“这全都是违法的。” “那就不该有这些个愚蠢的法律,”本奇说道,然后把别针又塞进嘴里。“当然啦,我可没干,因为朱利安不喜欢我干这种事儿,所以我就没干。但我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种绝望涌上警督的心头。 “这一切听起来竞那么愉快和平常,”他说,“既好玩又简单。然而一个女人和男人被杀害了,如果我不干点儿具体的事儿,还有一个女人可能要被杀。我暂时不去考虑皮普和艾玛,我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索妮娅身上。但愿我知道她是什么模样。这些信札里有一两张快照,但没有一张可能是她。” “您怎么知道不可能是她?您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模样吗?” “她个儿挺小,很黑,这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的。” “真的吗?”马普尔小姐道,“这就十分有趣了。” “有一张快照使我隐约想起什么人。是个高个儿的漂亮的姑娘,头发盘在头顶。我不知道她可能会是谁。总之,不可能是索妮娅。你们觉得斯威腾汉姆太大当姑娘时可能很黑吗?” “不会很黑,”本奇道,“她有对蓝眼睛。” “我希望有一张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照片,不过我想这个希望有点儿过高……嗜,”他拿起那封信,“很抱歉这个没有给您任何启示,马普尔小姐。” “啊:可它给了,”马普尔小姐说道,“它确实给了我很多启示哩。再把信看一遍,警督,特别是讲到兰德尔?戈德勒调查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那一节。” 克拉多克直瞪着她。 电话铃响了。 本奇从地上站起来,走进过厅。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电话过去就放在那里,如今依然还在那里。 她回到客厅对克拉多克说:“是找您的。” 警督略感吃惊,走出去接电话——而且还小心地随手关上客厅的门。 “克拉多克吗?我是赖德斯代尔。” “是,局长。” “我仔细看了一遍你的报告。在你跟菲利帕?海默斯谈话时,她肯定地声称,自从她丈夫从军队逃跑之后,就没有见过他,是这样吗?”:“不错,局长。她说得很肯定。但我认为她没有说实话。”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还记得十天前的那个案子吗?有个男人被大卡车撞倒,后来被送到米尔切斯特总医院,结果是脑震荡及盆骨骨折,还记得吗?” “就是把一个小孩从车轮底下抢救出来而自己却被碾伤的那个人?” “就是这个人。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认他。看样子他好像是被警方缉查的。他一次也没有‘:苏醒昨天夜里就死了。但他的身份弄清楚了,是个逃兵,名叫罗纳德?海默斯,以前在南洛姆郡当过船长。” “菲利帕?海默斯的丈夫?” 3“对。他身上有去奇平克里格霍恩的旧车票,顺便说一下,还有不少钱呢。” “这么说他的确是从他妻子那儿拿到钱了?我总觉得他就是被米琪听见在暖房里同菲利帕说话的那个人。当然,她矢口否认,局长,车祸是先于——” 赖德斯代尔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是的。他是在二十八号被送到米尔切斯特总医院的,而小围场的抢劫发生在二十九日。这就排除了他与此事有牵连的任何可能性。不过他妻子当然还不知道车祸的事儿。 她缄默其口,这是很自然的,他毕竟过去是她的丈夫嘛。” “真是见义勇为的壮举,不是吗,局长?”克拉多克侵吞吞地说。 “从车轮下救出小孩?是啊,有种。别以为海默斯从部队逃跑的原因是胆怯。不过,这都是过去的历史了。对一个毁了自己名声的人,这倒是死得其所。” “我为她感到高兴,”警督说,“也为他们的儿子。” “是的,他不必太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耻。那个少妇又可以再婚了。” 克拉多克缓缓说道:“我也在想这个,局长……这就展现了……可能性。” “既然你在现场,最好由你去通报这个消息吧。” “我会的,局长,我这就赶去。或许我最好还是等她回到小围场再说。这消息可能会相当令人震惊,再说我想先同别人谈谈。” 第十九章 再现案情 1“我去给您弄盏灯放在您面前,然后我再走。”本奇说,“这儿黑着哩。我想暴风雨就要来了。” 她把那盏小阅读灯拿起来,放到桌子的另一边,好让灯光照着马普尔小姐织毛线。 后者坐在一张宽大的高背椅上。 电线从桌子上牵过,猫儿蒂格拉斯一步跳到桌上,拼命地把电线又是咬,又是抓。 “别,蒂格拉斯,你不准……它真是可怕。瞧,都快把电线咬穿了,全破了。你明白吗?你这个愚蠢的小猫眯,你这样可是会触电的。” “谢谢,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并伸手去开灯。 “不是开那儿。您得按电线中间的那个愚蠢的小开关。 等一等,我把这些花儿拿走,免得挡道。” 她把桌子另一端的一瓶圣诞玫瑰拿起来。蒂格拉斯摇摆着尾巴,突然伸出一只调皮的爪子,捞了本奇的手臂一下。她把一点水溅出了花瓶,水落在被咬破的电线上和蒂格拉斯的身上,猫儿愤怒地叫了一声,从桌上跳到地上。 马普尔小姐撤下小小的梨形开关。被猫咬破的地方,后来又给水浸湿,这下劈啪地闪起了电火花。 “噢,亲爱的,”本奇道,“保险丝烧了。现在我估计这儿所有的灯都应该不亮了。” 她一个个挨着试开关,“没错,都不亮了。这么说,一切都靠同一个小装置,真是愚蠢。 还把桌子烧坏了一处。捣蛋的蒂格拉斯——全都是它的错儿。简姨,怎么了?吓着您了吗?” “没什么,亲爱的。只是我很偶然地看到了我以前应该发现的东西……” “我这就去换保险丝,然后再去朱利安的书房把台灯拿来。” “别,亲爱的,别麻烦,你要赶不上班车了。我不再需要灯光了,只想静静地坐着,想想事儿。快去吧,亲爱的,否则你就要搭不上车了。” 本奇走后,马普尔小姐静静地坐了一两分钟。屋子里空气湿重,预示着外面不断聚集的暴风雨。 马普尔小姐把一张纸挪到面前。 她先写下:台灯?并在下面画了一条粗线。 过了一会儿,她又写下一个词儿。 她的笔在纸上画动,留下一张简短而又含义隐晦的条子。 2砾石山庄的客厅有着低矮的天花板和花格玻璃窗,此刻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正在里面争论。 “麻烦就出在你,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你不愿尽力了?” “可我跟你说,欣奇,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喏,听着,艾米?默加特洛伊德,我们要进行一点儿建设性的思考。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从侦破的角度显过身手。门的那事儿我弄错了。毕竟,你并没有为凶手扶门。 你是清白的,默加特洛伊德:“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淡淡一笑。 “在奇平克里格霍恩惟一默默不语的清洁女工,这实在是我们的运气。”欣奇克利夫小姐接着说,“通常我对此是赞赏的,可这一次我们开了个坏头。这地方人人都知道那客厅里的第二道门被用过,而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昨天才知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这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原先的假设完全正确:你不可能把门推开着,又挥舞着手电,同时还要举起左轮枪冲别人开枪。我们保留左轮枪和手电,略去门。结果,我们错了。我们应该略去的是左轮枪。” “可他确实有一把左轮枪呀,”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我看见了,就在他身边的地上。” “在他死了以后,确实是这样。全都十分清楚了:他并没有用那把左轮枪开枪——” “那么是谁开的枪呢?” “我们要寻找的就是这个人。但不管是谁开的枪,这同一个人把两片下了毒的阿斯匹林放到了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床头,结果要了可怜的多拉?邦纳的命。而这不可能是鲁迪?谢尔兹干的,因为他已经死得硬邦邦的了。是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在客厅的人,而且这个人可能还参加了生日晚宴。 那天没去的只有哈蒙太大。” “你认为生日晚宴的那天有人把有毒的阿斯匹林放到了那里?” “为什么不能呢?” “可这怎么办得到呢?” “喏,我们都去上过厕所,对吧?”欣奇克利夫小姐粗声粗气地说道,“由于那个蛋糕很粘手,我去洗手。小美人儿伊斯特布鲁克夫人在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卫生间里往她那邋里邋遢的小脸蛋儿上扑粉来着,不是吗?” “欣奇!你认为是她?——” “我还不知道。要是她干的,那就太明显了。假设你要去放药片,我想你总不会愿意在卫生间里被别人看见吧。 啊,对啦,有很多机会。” “男人们没有上楼。” “还有另一座楼梯呢。何况,要是一个男人离开屋子,你总不会跟在他身后,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与你去相同的地方吧。不会很复杂!不管怎样,别跟我拾杠,默加特洛伊德。 我要从企图谋杀利蒂?布莱克洛克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 现在,首先,给我牢牢记住事实,因为这一切将取决于你。”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噢,亲爱的,欣奇,你知道我搅进了什么样的谜团吗?” “问题不在于你的脑子,或者是被你当成大脑的灰色细胞。问题在于眼睛。问题在于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刚才说了,你的麻烦就在于,默加特洛伊德,就在于你不愿尽力。现在注意,这是当晚发生的情况:不管那个来向利蒂?布莱克洛克下手的人是谁,那天晚上一定在那屋子里。他——我说他,是因为叫起来更方便,但没有理由就一定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当然除了男人都是下流胚这一点——呃,他事先给从客厅通向外面的门上了油,而这道门应该是被钉死的等等。别问我他是什么时候干的,因为这会把事情搅浑。实际上,如果让我来挑时间,我可以走进奇平克里格霍恩的任何一家,并在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随心所欲地干任何事情,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弄清楚日工在哪儿,主人什么时候出去、确切的去处、要去多久等等。干得不错,默加特洛伊德。现在我接着说,他给第二道门上油,这样开门时就没有声响。安排是这样的:灯灭,甲门——正门——哗一下子打开。 晃动手电,说抢劫时用的词儿。同时,就在我们大家膛目结舌的当口,x——这样叫最合适——悄悄从乙门摸黑溜到过厅,来到那个瑞士白痴的身后,朝利蒂?布莱克洛克开了两枪,然后枪杀了瑞士佬,扔下枪。结果,只有像你这样不喜欢动脑筋的人才会以为这是瑞士佬开枪的证据。然后等大家找打火机的时候,他飞快地溜回客厅。明白吗?” “是的,是——的。可到底是谁呢?” “这个嘛,要是连你都不知道,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没有人知道!” “我?”默加特洛伊德惊奇地叫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欣奇!” “开动你称之为大脑的灰色细胞。首先,灯灭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昏了头,默加特洛伊德。你知道当时你自己在哪儿,对吧?你在门背后。” “是的,是的,我是在门背后。门打开的时候还撞着我的(又鸟)眼。” “你干吗不去找个脚病医生看看,而要把自己跟脚牵扯在一块儿?总有一天你要得败血症的。说吧,你在门背后,我靠着壁炉站,而且伸出舌头正要喝酒。利蒂?布莱克洛克在拱廊的桌边,正伸手拿香烟。帕特里克穿过拱廊,到小客厅去拿利蒂?布莱克洛克放在那里的酒。同意吗?” “是的,是的。这些我都记得。” “很好,现在有人跟着帕特里克走过小客厅,或者正要跟他去,是个男人。麻烦在于我忘了到底是伊斯特布鲁克,还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你还记得吗?” “不,不记得。” “你就记不住!还有一个人去了小客厅,是菲利帕?海默斯。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记得我注意到她平直的背多么漂亮,我还对自己说‘那姑娘骑在马背上会很漂亮。’我当时望着她,心里就想着这个。她走到了小客厅的壁炉前,我不知道她到那儿去拿什么,因为就在这当口,灯灭了。 “当时每个人的位置就是这样:客厅里有帕特里克?西蒙斯、菲利帕?海默斯,和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或者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但到底是谁,还不知道。现在,默加特洛伊德,注意了,最大的可能是这三人中的一个干的。任何人要想从远处的那道门出去,肯定就要占据一个方便的位置,等灯一灭,就好行动。所以我说,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如果是这种情况,默加特洛伊德,那你就无能为力了!” 看得出,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另一方面,”欣奇克利夫小姐接着说道,“也可能不是这三人中的任何人。这样就该你登场了,默加特洛伊德。” “可当时的情况我怎么知道?” “我刚才说过了,要是连你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什么也看不见2”“嗅,你看得见的。你是惟一能看得见的人。你当时站在门背后,你不可能看手电光,因为门在你和手电光之间。 你是面向另一面的,跟手电光照射的是同一个方向。我们其余的人都被手电光射得头昏眼花,而你却没有。” “对,对,也许吧,是的,可我什么也看不见,手电光晃来晃去。” “为你照见了什么?手电光是停在大家的脸上,对吧?照在桌子上?还有椅子上?” “是的,是的,没错儿……邦纳小姐,她张着个大嘴,眼珠子都快爆了出来,一会儿瞪着,一会儿眨着。” “这就对了!”欣奇克利夫小姐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要让你用你的那些灰色细胞可真难呢。后来呢?接着讲。” “可我再没有看见更多的了,真的。” “你是说你看见一个空屋子?那儿没人站着?也没人坐着?” “不,当然不是这样。邦纳小姐瞪大着眼睛,哈蒙太太坐在一把椅子的扶手上,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手蒙住脸——跟个小孩似的。” “很好,这是哈蒙太大和邦纳小姐。你还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吗?难就难在我不想把我的想法灌到你的脑子里。但是,一旦把你看见的人排除,咱们就可以触及到重点了,即有没有你没看见的人。明白了吗?另外,除了桌子、椅子、菊花等等,还剩下一些人:朱莉姬?西蒙斯、斯威腾汉姆太大、伊斯特布鲁克太大——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这两人中的一个、多拉?邦纳、本奇?哈蒙等。把他们一个一个勾掉。现在,想想,默加特洛伊德,好好想想,这些人里当时有不在场的吗?” 一根树枝挂到了开着的窗户,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吓得微微跳起来。她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桌上的……花儿……大扶手椅……手电光还没有射到你,欣奇——哈蒙太太,是的……”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欣奇克利夫小姐走到电话机前。 “喂,是的,警察局?” 温顺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复现起二十九日晚的情景。手电光,慢慢挨个儿扫……一伙人……宙子……沙发……多拉?邦纳……墙壁……摆着台灯的桌子……拱廊……左轮枪突然开火……“……这可异乎寻常了!”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 “什么?”欣奇克利夫小姐愤怒地冲着话筒喊,“今天上午就到了那儿?几时?见你的鬼去吧,你这会儿才打电话给我?我会让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找你麻烦的。疏忽大意? 你只会说这些吗?” 她砰的一声挂上话筒。 “是那只狗,”她说道,“塞特红种狗。今早就在警察局——从八点开始。滴水未进!而那帮白痴这会儿才打电话来。我现在就去接它回来。” 她冲出了屋子,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跟在她后面尖声喊道:“可你听着,欣奇,极为异乎寻常的事儿……我没法理解。” 欣奇克利夫小姐已经冲出了房门,跑向用作车库的木棚。 “等我回来再接着讲,”她喊道,“我不等你一块儿去了。 你又像往常一样穿着卧室的拖鞋跑出来了!” 她揪下汽车的点火器,猛地把汽车倒出车库。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敏捷地跳到路边。 “可你听着,欣奇,我必须告诉你——” “等我回来……” 汽车又颠簸了一下,飞奔向前。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高音隐约追随着汽车:“可,欣奇,她没有在场……” 3头顶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也越来越黑。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汽车。这时,头一泼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焦急地冲到一根晾衣服的绳子前。 几小时前,她晾了两件圆领套衫和一套羊毛套装。 她依然在小声地自言自语:“真是出人意料……噢,亲爱的,快收不及了——本来都快晾干了……” 她拼命松开不听使唤的衣夹,突然,她听到有人走近的声响,赶紧回过头。 随后,她灿然一笑,表示欢迎。 “哈罗,快请进屋吧,您会淋湿的。” “我来帮您。” “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些衣服要是又打湿,那可真烦人。我应该把绳子放下来,但我觉得够得着。” “这是您的围巾。我跟您围在脖子上行吗?” “啊,谢谢您?……。好的,也许……但愿我够到这个衣夹……” 羊毛围巾套上了她的脖子,然后,围巾猛然被拉紧……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嘴大大张着,但已喊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记微弱的‘咯’,仿佛被噎住似的。 而且围巾越拉越紧……4从警察局回来的途中,欣奇克利夫小姐停下车,想捎上在街头匆匆赶路的马普尔小姐。 “喂,”她喊道,“您会淋个湿透的,来同我们喝杯茶。我先前看见本奇在等班车。 这会儿回到牧师住宅,您会寂寞的,来加入我们的行列吧。我和默加特洛伊德正在重现案情,我蛮可以认为我们就要有眉目了。小心狗,它很紧张。” “多漂亮的狗!” “是的,是只可爱的母狗,难道不是吗:这帮蠢货从早上就把它留在警察局,却不通知我。我骂了他们一顿,这些懒惰的杂——噢,请原谅我用的词儿,我是被爱尔兰家里的马夫带大的。” 小巧的汽车颠簸了一下,转进砾石山庄的小后院。 两位女士刚下车,就被一大群急不可待的(又鸟)鸭团团围住。 “该死的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骂道,“她还没喂它们玉米。” “玉米很难弄到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欣奇克利夫小姐眨眨眼。 “我跟农民大都很熟。”她回答说。 “嘘——嘘”地赶开(又鸟)鸭后,她陪着马普尔小姐往木屋走去。 “希望您没有淋得太湿。” “没有,这件雨衣非常好。” “要是默加特洛伊德没生火,我这就去弄。喂,默加特洛伊德,这女人到哪儿去了? 默加特洛伊德2那狗跑到哪儿去? 它也不见了。” 一声悠长而凄凉的悲嚎从外面传来。 “该死的傻母狗。”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走到门口,喊道:“嗨,库蒂——库蒂。该死的傻名儿,可他们显然是这样叫它的。我们必须给它另取个名儿。嗨,库蒂。” 那只塞特红种狗正嗅着躺在地上的东西,那东西就在绷得很紧的绳子下,绳子上的几件衣服在风中翻卷。 “默加特洛伊德甚至想不到把晾的衣服收进家。她到底到哪儿去了?” 塞特红种狗又嗅了嗅似乎像一堆衣服的东西,然后翘起鼻子,又嚎叫起来。 “这狗是怎么回事儿?” 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流星穿过草地。 马普尔小姐担忧地跑在她身后。她们双双站在那里,任凭雨点打在身上,年老的女人搂住年轻一些的女人的肩膀。 欣奇克利夫小姐立着身子,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东西,脸色铁青,脸部肌肉抽搐,吐着舌头。马普尔小姐感觉到对方肩膀的肌肉变得僵直,绷得紧绷绷的。 “无论是谁干的,我要杀了这家伙,”欣奇克利夫小姐用平静的声音小声说道,“只要我能逮住她……” 马普尔小姐问道:“她?” 欣奇克利夫小姐把一张愤怒的脸转向她。 “是的。我知道是谁——接近了……就是三个可能作案的人中的一个。” 她又站了片刻,低头望着死去的朋友,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她的声音干涩,但很坚毅。 “我们必须打电话给警方,”她说,“等他们到的时候,我会告诉您。从某一方面讲,是因为我的错儿,默加特洛伊德才会躺在这儿。我从中找乐趣……杀人可不是游戏……” “是啊,”马普尔小姐道,“杀人不是游戏。” “您对此有所耳闻,对吧?”欣奇克利夫小姐拿起听筒拨号时问道。 她简单报告之后,挂了电话。 “他们一会儿就到……是的,我听说以前您掺和过这种事儿……我想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告诉我的……您想听听我和默加特洛伊德在做些什么吗?” 她简明扼要地描述了她前往警察局之前的谈话。 “就在我离开的时候,您知道吗,她在后面叫我……所以我才知道是个女人而不是男人……但愿我当时等一等,但愿我停下来听一听:真该死,狗还可以在那儿再呆一刻钟。” “不要责备自己,我亲爱的,这样于事无补。天有不测风云。” “是啊,是啊……我记得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窗户,也许她就在窗外,然后,肯定是这样,她肯定朝……这所房子走来……当时我和默加特洛伊德互相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她听见了……她全都听见了……”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朋友都说了些什么。” “只有一句话!‘她没有在场。”’她顿了顿。“您明白了?有三个女人我们还没有排除:斯威腾汉姆太太、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和朱莉娅?西蒙斯。这三人中的一个——当时不在场……她没有呆在客厅里,因为她从另一道门溜出去到了过厅。”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道,“我明白。” “就是这三个女人中的一个。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但我会找出来的!”’“请原谅,” 马普尔小姐说,“但她——我是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是照您说的那样说的吗?” “照我说的那样——您这是什么意思?” “噢,亲爱的,我该怎么解释呢?您是这样说的:‘她一没一有一在一场。’每个字都加了重音。您瞧,可以用三种方式来说这句话。‘她没有在场。’指人。或者,‘她没有在场。’澄清原来的怀疑。还可以说——这跟您刚才说的方式很接近——‘她没有在场……’这里明显把重音放在‘在场’上。” “我不知道。”欣奇克利夫小姐摇摇头,“我记不清了……真该死,我怎么会记得住呢?我想,对,她肯定是说‘她没有在场。’我想,这种说法才自然。可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是的。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暗示,不过我想这毕竟是个暗示。是的,应该说区别很大……” 第二十章 名探失踪 1投递员最近接到命令,寄到奇平克里格霍恩的信,除了上午要送,下午的也要投递,这使他感到很厌烦。 在这天下午,他在刚好五点差十分把三封信送到了小围场。 一封是寄给菲利帕?海默斯的,字迹出自一个学童之手;其余两封是布莱克洛克小姐的信。她与菲利帕在茶几旁坐下来,她打开了信。如注的倾盆大雨使得菲利帕今天早些离开达雅斯宅邸,因为只要她关了暖房,便无更多的事儿可做。 布莱克洛克小姐撕开头一封信,里面装着修理厨房锅炉的账单。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鼻音。 “戴蒙德的价也太离谱了,真是太离谱了。不过,我认为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坏。” 她打开第二封信,书写的字体她从未见过。 亲爱的利蒂表姐:希望我星期二来不成问题?两天前我写信给帕特里克,但他没有回信,所以我猜想没有问题。 妈妈下月来英格兰,并希望届时来看您。 如果方便的话,我乘坐的火车将于六点十五分抵达奇平克里格霍思,可以吗? 爱您的朱莉娅?西蒙斯布莱克洛克小姐重新看了一遍信,她先是万分震惊,继而脸色变得阴沉。她抬起头,看了看微笑着读儿子来信的菲利帕。 “朱莉娅和帕特里克回来没有,你知道吗?” 菲利帕抬起头来。 “回来了,我刚进家他们跟着就到。他们上楼换衣服去了。他俩浑身给浇透了。” “也许你不介意叫他们下来。” “我当然不介意。” “等一等——我想让你看看这封信。” 她把收到的信递给菲利帕。 菲利帕看完信,紧锁双眉:“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倒也是……我想该是我明白的时候了。 去叫帕特里克和朱莉姬来,菲利帕。” “帕特里克!朱莉娅!布莱克洛克小姐叫你们哪。” 帕特里克跑下楼,进了客厅。 “别走,菲利帕。”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哈罗,利蒂姨妈,”帕特里克高高兴兴地说,“叫我吗?” “对,我叫你。也许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 帕特里克看信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滑稽的沮丧。 “我原打算打电报给她的。我真是个混蛋!” “我猜想这封信是你妹妹写的?” “是的,是的,是这样。” 布莱克洛克小姐厉声问道:“那么,我请问,你当作朱莉娅?西蒙斯带到这儿来的这个年轻的女人又是谁?这个我理解为你妹妹及我表妹的女人究竟是谁?” “呢——您瞧,利蒂姨妈,事实是——我都可以解释——我知道自己本不该这么做——但似乎除了闹着玩,别无他意。如果您让我解释的话——” “我在等着你作解释。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 “是这样的,就在我复员后不久,我在一个(又鸟)尾酒会上碰到了她。我们攀谈起来,我跟她说我要来这儿,然后——呢,我想如果带她一块儿来,那真是个奇妙的主意……你瞧,朱莉姬,真正的朱莉娅,疯狂地迷上了舞台演出,可妈妈对她这个想法却火冒三丈。不过,朱莉姬还是得到一个机会,加入了佩斯还是什么地方的一个快活的、有着保留节目的好剧团。她想一试身手,但又想让妈妈以为她像个听话的小姑娘,跟我到了这儿来接受教育,好当个药剂师,以便使妈妈消气。” “我仍然要知道另外这个年轻的女人究竟是谁。” 这当口,朱莉姬走了进来,她镇静如常,态度冷淡。见到她,帕特里克赶紧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去。 “气球爆了。”他说。 朱莉姬扬起眉毛,然后她镇静依旧、冷冰冰地坐下来。 “好吧,”她说道,“都结束了。我想您非常气愤吧?”她以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兴趣打量着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脸,“换了我,我也会。” “你到底是谁?” 朱莉娅叹了口气。 “我想和盘托出的时刻到了,这就开始。我是皮普与艾玛组合的一半。确切地讲,我的教名是艾玛?乔斯林?斯坦福蒂斯。只是我取了这个名字后不久,爸爸就再没用斯坦福蒂斯这个名字了。我想他后来称自己为德?古西。 “让我来告诉您吧,我父亲和母亲在我和皮普出生三年后分手了。他们各行其是,而且把我们也拆散了。我是父亲抢到的那部分。总的来说,他是个糟糕的父亲,尽管也是个迷人的父亲。每当父亲身无分文或者准备去干一些十恶不赦的勾当时,我便被送进修道院,去接受教育,去经受被抛弃的各种煎熬。他常常装出一副阔佬的样子,支付了头一个学期的用费,然后销声匿迹一两年,把我扔给修女。问或,我和他也过得很痛快,在都市社会里走动。然而,战争彻底把我们分开了。我不知道他的境遇如何。我自己也有一些冒险的经历。我跟法国抵抗运动战士干了一段,令人激动不已。长话短说,我在伦敦落了脚,开始思考我的未来。我知道妈妈有个哥哥,虽然跟妈妈吵翻了,可死的时候是个大富豪。我查看他的遗嘱,想了解有没有什么留给我的。结果没有,换言之,没有直接给我的。我对他的遗媳进行了几个询访,了解到她已变成一个老朽,是靠着药物维持的,但已离死不远。坦率地说,看起来仿佛您才是我最好的赌注。您要继承一笔多得要命的钱,而且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您并没有什么后人可以在其身上花很多钱。我直说了吧,我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我能够用一种友善的方式接近您,如果您又喜欢上我——算了,自从兰德尔舅舅死后,情况发生了一点儿变化,不是吗?我是说,我们曾经拥有的钱都在欧洲的那场浩劫中付诸东流。我原想您可能会对一个可怜巴巴、举目无亲的孤女动侧隐之心,也许给她一小笔馈赠。” “噢,你得逞了,得逞了,不是吗?”布莱克洛克小姐厉声道。 “是的。当然,那时候我还没见过您……我设想过用哭鼻流涕的方法……后来,由于命中的奇遇,我在这儿碰到了帕特里克,而且他恰巧又是您的侄儿或者表弟,或者别的。 可不,这真是天赐良机。我执著地冲向帕特里克,而他心满意足地上了我的当。真朱莉姬对这场表演提心吊胆,但我跟她讲,在佩斯的某个蹩脚的客栈安顿下来,受训成为戏剧明星,成为又一个莎拉?伯恩哈特,献身艺术,这是她的责任,因此很快就说服了她。 “您不必太责怪帕特里克。他为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感到十分难过,所以他很快便觉得把我当作他妹妹带到这儿来并让我干我的事儿是一个奇妙的主意。” “而且他还同意你对警察也继续撒谎?” “行行好吧,利蒂。难道您看不出自从抢劫的事儿发生——或者说发生以后——我就受到了注意?让我们面对现实吧,我有绝好的动机把您除掉。现在您可以相信了,我并不是企图暗算您的人。您不能指望我会主动把凶杀的事儿揽到自己的身上。即便帕特里克时不时对我存有龌促的念头,即便他能够办成这种事儿,警察到底会怎么想?克拉多克警督给我的印象是,他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不,我琢磨过了,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正经八百地作个朱莉姬,而且不动声色,等事情平息之后,就销声匿迹。 “我怎么会算得到愚蠢的朱莉姬,即真朱莉姬,会跟出品人吵架,并使性子把整个儿事情弄砸?她写信给帕特里克,问能不能来这儿。他不仅没有回信让她‘一边儿去’,反而把这事儿忘了个精光2”她向帕特里克投去了愤怒的目光,“白痴大王z”’她叹了口气。 “您不知道在米尔切斯特我是什么样的境遇!当然啦,我压根儿就没去医院。可我有的是去处,我在电影院度过多少时光,一遍遍看最恐怖的电影。” “皮普和艾玛,”布莱克洛克小姐小声说道,“尽管警督说了那么多,不知怎的,我从未相信他们真有其人——” 她试探地看着朱莉娅。 “你是艾玛,”她说,“皮普在哪儿?” 朱莉娅清澈而无邪的目光与她对视。 “我不知道,”朱莉娅回答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我想你在撒谎,朱莉娅。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朱莉娅在回答之前是否有片刻的迟疑?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俩三岁以后——即在我母亲把他带走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我既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朱莉娅又叹了口气。 “我可以说声抱歉。但这又言不由衷,因为我还会重蹈覆辙——尽管我要是知道会有谋杀这种事儿当然就不会这样干了。” “朱莉娅,”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这样叫你,是因为我习惯了这名字。你说你跟法国抵抗运动在一起?” “是的,有十八个月。” “那么我估计你学会打枪了?” 那双冷静的蓝眼睛又与她的眼睛对视了。 “我的枪打得挺棒,我是第一流的射手。我没有向您开枪,利蒂,尽管我已经向您保证过了,但我还是要告诉您这一点:要是我向您开枪,就决不可能失手。” 2汽车径直开到门前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紧张气氛。 “这会是谁呢?”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米琪把她那头发蓬松的脑袋伸进来,翻着眼白。 “警察又来了,”她说,“这是,是迫害2他们干吗不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我受不了啦。我要写信给首相。我要写信给女王。” 克拉多克的手有力而不太客气地把她掀到一边。他进来时嘴的线条是那么冷酷,以致于大家焦急地望着他。这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克拉多克警督。 他严厉地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她是被勒死的——就在不到一小时前。”他的目光把朱莉娅挑了出来,“你——西蒙斯小姐——这一天你都在什么地方?” 朱莉娅小心翼翼地回答:“在米尔切斯特。我刚才进家。” “那么你呢?”目光转向帕特里克。 “跟她一样。” “你们两个一块儿回的家?” “是的,是的,是这样。”帕特里克回答道。 “不对,”朱莉姬说道,“这没好处,帕特里克。这种谎话马上就会被戳穿,公共汽车上的人跟我们很熟。我是乘早一点儿的班车回来的,警督,就是四点抵达这儿的那一班。” “然后你干了些什么?” “我散步去了。” “朝砾石山庄的方向吗?” “不是。我穿过田野。” 他盯住她。朱莉姬脸色苍白,嘴唇紧张,以对视向他回敬。 还没等谁开口,电话响了。 布莱克洛克小姐用征询的目光看了克拉多克一眼,拿起了电话。 “是的。谁?哦,本奇。什么?不,不,她不在,我不知道……对,他这会儿在。” 她放低听筒,说道:“哈蒙太太要同您讲话,警督。马普尔小姐还没有回到牧师住宅,哈蒙太大很为她担心。” 克拉多克向前跨了两步,一把抓过听筒。 “我是克拉多克。” “我很担心,警督。”本奇的声音带着孩童的颤抖传过来,“简姨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我不知道是哪儿。他们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是真的吗?” “对,是真的,哈蒙太太。欣奇克利夫小姐发现尸体的时候,马普尔小姐跟她在一块儿。” “哦,原来她在那儿呀。”本奇的声音缓和起来。 “不——不,恐伯她不在,现在不在。她大约是在——让我想想——半小时之前离开的。她还没有回家吗?” “不——她没有回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也许她去拜访您的邻居去了?” “我都打过了电话——挨个儿全打了。她都不在。我很害怕,警督。” “我也一样。”克拉多克心里想道,他很快说道:“我马上就过您那儿来。” “嗅,快来吧——有一张条子,她出去前写的。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简直莫名其妙。” 克拉多克放下听筒。 布莱克洛克小姐焦急地问:“马普尔小姐是不是出了事儿?噢,我希望没有。” “我也希望没有。”他的嘴的线条变得更冷酷了。 “她太老了——而且很脆弱。” “我知道。” 布莱克洛克小姐站在那里,用手去扯套在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一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不管是谁干的这些事儿,这人肯定疯了,警督——而且疯得很厉害……”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套在布莱克洛克小姐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在她那紧张的手指的抓扯之下,突然断开。光滑的洁白珠子滚满了客厅的地上。 利蒂希亚痛苦万分地尖叫起来。 “我的珍珠——我的珍珠——”她声音里所表现的痛楚如此剧烈,以致于每个人都非常惊讶地望着她。她用手按住喉咙,抽泣着冲出了客厅。 菲利帕一粒粒去拣珍珠。 “我从未见过她会为什么事儿生这么大的气,”她说,“当然,她一直都戴着这项链。这也许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她的,您看呢?兴许是兰德尔?戈德勒?” “有可能。”警督说得很慢。 “这些珍珠怎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是——真的,不是吗?”菲利帕问道,她仍然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拣那闪光的珠子。 克拉多克拾了一颗拿在手里,正当他想不屑一顾地回答说“真的?当然不是!”之际,他突然把话又吞回去。 “对呀,这珍珠会是真的吗?” 颗粒挺大,每一粒都如此匀称、如此洁白,其赝品之嫌似乎不言而喻,但克拉多克忽然想起一桩案子,有一个人花了几先令在一家当铺买了一串货真价实的珍珠。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向他保证过,说家里没有贵重的珠宝。如果碰巧这串珍珠是真的,那一定价值不菲。如果又是兰德尔?戈德勒送的,那值什么价你就只管报吧。 样子看起来是假的——肯定是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 为什么不会呢?她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项链的价值。 要不,她可能故意把它当做最多只点缀一两颗真货的廉价装饰,从而保护自己的财宝。如果是真的,又该值多少钱呢? 价值连城……要是有人知道内情的话,是值得为之杀人的。 克拉多克突然从推理之中惊醒过来。马普尔小姐失踪了,他必须赶到牧师住宅。 3他发现本奇和她丈夫正在等他,脸上表情一筹莫展,万分焦急。 “她还没有回来。”本奇说。 “她离开砾石山庄时,有没有说过要回来?”朱利安问。 “她实际上并没有这样说,”克拉多克慢慢说道,脑子里尽力回想他最后一次见到马普尔小姐的情形。 记得当时她那双通常如此温柔的碧蓝的眸子里挂着厚重的霜翳,嘴唇亦那么冷酷。 冷酷,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去干什么呢?去什么地方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跟弗莱彻警佐说话,”他说道,“就在大门口。然后她走出了大门。我认为她是往这儿来的。我本该用车送她——但当时要处理的事儿太多,而且她又走得很快。弗莱彻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弗莱彻在哪儿?” 然而,等克拉多克打电话跟砾石山庄联系后,他了解到,弗莱彻警佐并不在那儿也没有留言说去了什么地方。想来他可能是因为什么缘故回米尔切斯特去了。 警督突然想起本奇先前在电话上说的事儿,转向她。 “那张纸条在哪儿?您说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 本奇把纸条拿给他。他在桌子上展开纸条,俯身细看。 本奇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在他读的时候拼着上面的字。字迹潦草,很难认:台灯然后是“紫罗兰”。 接着空一格: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 这张奇怪的字条上的下一个项目就更难理解了。“可口之死,”本奇读出了声,“这是米琪做的蛋糕。” “咨询,”克拉多克念道。 “咨询?我想知道是咨询什么?这是什么?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到底是什么呀!” “碘,”警督念着,“珍珠。啊,珍珠。” “然后是洛蒂——不,是利蒂。她写的e,看起来像o。接下来是伯尔尼。这又是什么呢?养老金……” 他们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克拉多克把这些字很快地重新连起来:“台灯。紫罗兰。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可口之死。 咨询。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碘,珍珠。利蒂。伯尔尼。 养老金。” 本奇问道:“这有什么意义吗?究竞有没有意义?我看不出什么联系。” 克拉多克徐徐说道:“有了一点儿闪光——可我看不见。奇怪的是她写的东西居然与珍珠有关。” “什么与珍珠有关?您在说什么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是一向都戴着那串三层的短珍珠项链吗?” “是的。我们有时候还笑她。看起来多么假,不是吗?我猜想她认为这很时髦。”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克拉多克缓缓说道。 “您不是说那是真的吧?噢;不可能!” “您多久才有一次机会看见那么大的真珍珠,哈蒙太太?” “可它们看起来那么像玻璃。” “不管怎么说,它们现在已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马普尔小姐。我们得找到她。” 他们必须找到她,否则便为时晚矣——也许为时已经晚矣?这些用铅笔写下来的字说明她上了道……但这却是很危险的——极其危险。再说弗莱彻究竟到哪儿去了? 克拉多克从牧师住宅出来,走到他停车的地方。搜索——这是他惟一能做的——搜索。 一个声音从枝丫垂吊的月桂树上传下来。 “长官!”弗莱彻警佐急促地喊道,“长官……” 第二十一章 三个女人 小围场的晚饭已经结束。这顿饭大家一声不吭,食不甘味。 帕特里克很不自在地意识到自己已失恩宠,他企图像往常一样,时而提起个话题,但众人并不欢迎。菲利帕?海默斯陷入了沉思。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愿再白费力气,去装得跟平时一样快活。她特地为晚饭换了衣服,下楼时戴着玉石浮雕项链,然而她眼睛四周的黑晕头一回表明了她内心的恐惧,这一点更由她颤抖的手表露得淋漓尽致。 惟有朱莉哑整个晚上保持着其特有的玩世不恭、置之度外的神态。 “很抱歉,利蒂,”她说,“因为我不能打点行装就走人。 我想警方也不允许这样做。我想我站污贵府——或者不管用什么词儿——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我应该想到克拉多克警督拿着逮捕令和手拷随时都会出现。事实上,我无法想象的是,为什么这种事儿已经发生了。” “他正在找那个老太太——马普尔小姐。”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您认为她也被杀害了?”帕特里克带着一种科学的好奇心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她能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呆板地应声道,“也许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告诉了她些什么。” “如果她也被谋杀的话,”帕特里克说,“从逻辑上讲,只有一个人能干这种事儿。” “谁?” “当然是欣奇克利夫啦,”帕特里克得意地说道,“那是看见她最后活着的地方——砾石山庄。我的看法是,她根本没有离开过砾石山庄。” “我头疼,”布莱克洛克小姐声音呆板地说道。她用手按住前额,“欣奇干吗要杀害马普尔小姐?这没有道理。” “要是欣奇果真杀了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有道理了。”帕特里克得意洋洋地说道。 菲利帕突然一扫漠然的态度,开口道:“欣奇不会杀害默加特洛伊德的。” “如果默加特洛伊德说漏了嘴,结果泄露了她——欣奇——就是杀人凶手的话,她就会。” “不管怎么说,默加特洛伊德被杀的时候,欣奇在警察局。” “她可以先杀了默加特洛伊德,然后再去。”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突然大喊大叫,把大家吓了一大跳:“谋杀,谋杀,谋杀——!你们就不能说点儿别的?我很害怕,你们明白吗?我很害怕。以前我并不害怕。我原以为我能保护自己……可是,对于一个等待、观察、伺机下手的凶手你又能怎么防备呢!啊,上帝啊!” 她把头埋到手里。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生硬地表示道歉。 “我很抱歉。我——我失去了控制。” “没关系,利蒂姨妈,”帕特里克爱怜地说,“我会照看您的。” “你?”就是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回答,但这个词儿背后的幻灭几乎变成了一种指控。 这一切是快到晚饭时分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米琪进来宣布她不打算做晚饭,才把谈话岔开。 “我不再在这个房子里做任何事儿了,我要去我的房间,我要把自己锁在里面。我要在里面一直呆到天亮。我恐怕——杀人接连不断——长着那张傻乎乎的英国人的脸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谁愿意杀她?只有疯子!那么这一切都跟疯子有关:而疯子是不会在乎杀谁的。可我,我不想被杀。厨房里有影子——我听见了响动——我看见院子里有人,跟着我想我在储藏室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影子,后来我听见了脚步声。所以我现在回我的房间去,我要把门锁好,兴许我甚至还要用柜子抵住门。到明天早上,我就给铁石心肠的警察说我要从这儿离开。要是他们不让,我就说:‘我要尖叫、尖叫、尖叫到你放我走!” 大家对米琪的尖叫记忆犹新,这下一听到她发出威胁便感到不寒而栗。 “好啦,我回我房间去了。”米琪说,这种重音把她的目的表现得一清二楚。她做了一个象征性的动作,把她一直穿的印花装饰布围裙扔在一边。“晚安,布莱克洛克小姐。也’许到了明天早上,您可能不再活着。所以,以防真是那样,我先说声再见。” 她突然离开,房门发出那常有的微弱的呜咽,轻轻在她身后关上。 朱莉娅从坐位上起来。 “我去做晚饭,”她以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相当不错的安排——这可比让我跟你们坐在桌旁少让你们大家尴尬。帕特里克——既然他已自封为您的保护人,利蒂姨妈——最好把每一盘饭菜都先尝一遍。我可不想在别的罪名之上又被指控毒死您。” 于是朱莉姬烧了一顿极其精彩的晚餐。 菲利帕到厨房去自愿帮忙,但朱莉姬坚决说不要别人帮忙。 “朱莉娅,我想说点事儿——” “我可没有时间听姑娘的私房话,”朱莉娅坚定地说,“回餐厅去吧,菲利帕。” 现在吃罢晚饭,大家都到了客厅里,围坐在火炉边的一张茶几旁喝咖啡。但似乎谁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大家都在等待——如此而已。 八点三十分,克拉多克警督打来了电话,“我将在一刻钟以后到您那儿,”他宣布,“我将带来上校和他的太太,还有斯威腾汉姆太大跟她儿子。” “可事实上,警督……今天晚上我不能接待客人——” 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已是才枯智竭。 “我明白您的感受,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很抱歉,但事情紧急。” “您有没有——找到马普尔小姐?” “没有,”警督回答,然后挂断了电话。 朱莉娅把咖啡盘端到厨房,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发现米琪正对着水槽里摞起的大小盘子出神。 听到她进来,米琪朝她劈里啪啦就数落起来:“瞧你把我干干净净的厨房弄成了什么样子2这个炒锅,我只——只用来做煎蛋卷的! 可你,你拿它来做了什么?” “炒洋葱。” “毁了——真正毁了。现在非洗不可了,可我从来——从来是不洗煎蛋卷的锅的。我是用油墨纸小心擦,这样就行了。还有你用的这个长柄深平底锅,这口锅,我只用来烧牛奶———” “得啦,我不知道你什么锅用来干什么,”朱莉娅生气地说,“你自己要去睡觉,你干吗又要爬起来,我简直无法想象。走开,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碗。” “不行,我不让你用我的厨房。” “噢,米琪,你真令人无法忍受!” 朱莉娅愤怒地大步走出了厨房,就在这当口,门铃响了。 “我才不去开门呢!”米琪从厨房里喊道。朱莉娅小声地用欧洲大陆特有的下流话骂了一句,然后大步走到前门。 来的是欣奇克利夫小姐。 “晚上好,”她声音沙哑地说,“很抱歉又闯进来。我估计警督打了电话来?” “他没有告诉我们说您要来。”朱莉姬说,一面把来人领到客厅。 “他说如果我不愿意,就不必来。”欣奇克利夫小姐道,“但我非常愿意。” 没有任何人对欣奇克利夫主动表示同情,或者提起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死。这个身材高大、精力充沛的女人,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足以使任何表示怜悯同情的语言变得黯然失色。 “把灯打开,”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给火炉里再加点煤。 我很冷——非常冷。来坐在火边,欣奇克利夫小姐。警督说他一刻钟后就到,现在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米琪又下来了。”朱莉娅说。 “是吗?有时候我看这姑娘疯了——疯得很厉害。不过也许我们都疯了。” “我不能忍受罪犯都是疯子的这种说法,”欣奇克利夫小姐怒气冲冲地喊道,“脑子可聪明正常得很哪——我认为罪犯就是这样:“外面响起了汽车声,不一会,克拉多克便同上校及其太大和埃德蒙及斯威腾汉姆太大走进来。 大家都好奇地止住了话。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用他平时说话时的那种调儿的翻版说道:“哈!好大的火。” 伊斯特布鲁克太太不愿摘下软毛帽,紧挨着丈夫坐下,她那张脸,平常虽漂亮却很乏味,此刻竟似一张被挤压的黄鼠狼的小脸。埃德蒙依然愤愤不平,对人人怒目相向。 斯威腾汉姆太大尽管显然尽了全力,结果还是跳不出矫揉造作的样子。 “可怕,不是吗?”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说每一件事儿。的确印证了这句话——言多必失,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就像鼠疫一样。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您不认为应该来点儿白兰地吗?即便只是半杯?我一向认为没有什么比得上白兰地——多奇妙的兴奋剂。我——似乎是大家——都感到不好过,居然这么样儿就闯了进来。不过,是克拉多克警督硬要我们来的。而且同样令人不好过的是——她还没有找到,知道吗,我是说住在牧师住宅的那个可怜的老东西。本奇?哈蒙都快疯了。除了回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没来我们家。今天我甚至没见过她。 要是她来过,我肯定会知道,因为我就在客厅里——就在房后。知道吗,埃德蒙在他的书房里写作——那是在房前——所以无论她从哪一头进来,我们都应该看得见。啊,我确实希望并祈祷那个亲爱的、甜蜜的老东西不要出什么事儿——愿她的才能和一切平安无事。” “妈妈,”埃德蒙用极度痛苦的声音说道,“您能不能住口?” “我保证,亲爱的,我不想再说一个字儿了。”斯威腾汉姆太太说,然后靠着朱莉姬坐到沙发上。 克拉多克警督站在靠门的地方。面对他的是几乎坐成一排的三个女人——朱莉娅和斯威腾汉姆太太坐在沙发上,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坐在她丈夫椅子的扶手上。他并没有刻意安排,但结果却正中下怀。 布莱克洛克小姐和欣奇克利夫小姐弯着腰在烤火。埃德蒙站在她们的附近。菲利帕则在很靠后的阴影里。 克拉多克开门见山说了起来:“你们大家都知道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害了。我们有理由相信杀害她的凶手是个女的。由于另外一些理由,我们还可以把范围缩得更小。我这就请几位女士说说今天下午从四点到四点二十分之间她们都在干什么。我已经听取了自称是西蒙斯小姐的年轻女士叙述过自己的活动。我想请她再重复一遍她说过的话。与此同时,西蒙斯小姐,我必须提醒您,如果您认为您的回答对自己不利,那么您不必回答,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爱德华兹警士记录下来,并可能被法庭用作证据。” “这些话您非说不可,不是吗?”朱莉娅说。她的脸色格外苍白,神态却镇静自若,“我再说一遍,四点到四点三十分我正沿着流向康普顿农场的小溪旁的田野散步。我是从长着三棵白杨树的田野走回到大路的。据我记忆,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我没有靠近砾石山庄。” “斯威腾汉姆太大?” 埃德蒙问道:“您是在提醒我们大家吧?” 警督转向他。 “不。目前只是西蒙斯小姐。我没有理由相信其他人说的话将会连累自己,但是,当然任何人都有权请一位律师在场,并且在律师不在场时拒绝回答问题。” “噢,可这样做非常愚蠢,而且完全是浪费时间。”斯威腾汉姆太大大声说,“我保证可以马上告诉您我那段时间在干什么,您要的就是这个,不是吗?现在我可以开始了吗?” “是的,请吧,斯威腾汉姆太太。” “现在让我想想。”斯威腾汉姆太太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当然我跟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害一事毫无关系,我相信在坐的各位都知道这一点。不过,我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我很了解警方不得不问一些最无必要的问题并极其谨慎的写下答案,因为这完全是为了他们称之为‘记录’的缘故。就这么回事儿,不是吗?”斯威腾汉姆太太忽然向勤勤恳恳的爱德华兹警士提出这个问题,然后还通情达理地加了一句:“希望我说的对您不算太快吧?” 爱德华滋警士是个优秀的速记员,但对于圆滑的处事之道却知之甚少,因此他的脸红到了耳根。他回答说:“没事儿,女士。呢,也许稍慢一点儿更好。” 斯威腾汉姆太大继续她的长篇大论,并在她认为适宜用逗号或句号的地方明显有了停顿。 “当然啦,很难说得准确,因为我的时间观念并不是很强。自从大战以来,我们家半数的钟压根儿就不走,而能走的那一半,因为没有上发条,不是快,就是慢,要不,就根本不走。”斯威腾汉姆太大停下来,让这幅混乱的时间图深入人心,然后诚恳地接着说:“我想4点钟我在翻新我的袜底——由于一些异乎寻常的原因,我弄反了方向——用的是金银丝绣,知道吗,可不是素白布——不过如果没干这活儿的话,那么,下雨之前,我一定是在外面把枯死的菊花掐掉——不对,这还要早一点儿。” “那场雨,”警督说道,“正好是在四点十分开始下的。” “是吗?这可帮了大忙。当然,那阵子我在楼上,把洗脸盆放在过道上接雨水,那地方总是漏雨,雨水漏得那么快,我马上就猜想屋顶的水槽肯定又堵了。于是我下楼来穿雨衣和水胶鞋。我叫埃德蒙,可他没有回答,所以我想他肯定写到了小说的关键之处,我也就不再打扰他。再说,过去我也经常自己干。把一把扫帚柄,知道吗,绑到用来往上推窗户的长棍儿上。” “您是说,”克拉多克注意到他下属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于是他问道:“您在清理水槽?” “是的,全给树叶堵住了。花了很长时间,而且弄得我身上相当湿,可我最后还是把它清理干净了。后来我进家换洗——枯叶的味道真臭。然后我去厨房,把水壶搁到火炉上。 那时厨房的钟指到六点十五分。” 爱德华滋警士眼睛眨巴着。 “这就是说,”斯威腾汉姆太太得意洋洋地结束了叙述,“实际时间是五点差二十分。” “或者说很接近。”她补充道。 “您到屋外清理水槽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真还没有,”斯威腾汉姆太大说,“要是有人的话,我马上就拉他来帮忙了2单独一个人干可真难哩。” “这么说,照您的陈述,下雨的时候,您穿着雨衣和胶鞋在屋外,而且,按您的说法,那段时间您在清理水槽,可您没有旁人证明?” “您可以去看看水槽,”斯威腾汉姆太大道,“可干净着哩。” “您听见您母亲叫您了吗,斯威腾汉姆先生?” “没有,”埃德蒙回答道,“我当时睡得很沉。” “埃德蒙,”他母亲责备道,“我还以为你在写作呢。” 克拉多克警督说:“请吧,伊斯特布鲁克太太。” “我跟阿尔奇坐在他的书房里,”伊斯特布鲁克太大回答说,一面瞪大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盯住他望。“我们在一块儿听收音机,对吧,阿尔奇?” 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涨红了脸,他握住妻子的手。 “你不懂这些事儿,小猫眯,”他说道,“我——呢——我必须说,警督,您相当突然地向我们提出这件事儿。我妻子,知道吗,被这一切弄得很不安。她很紧张,弦绷得非常紧,而且她并不懂得在作供述之前应该适当考虑的——重要性。” “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太太责备地喊叫起来,“你打算说你没有跟我在一起吗?” “我没有,对吧,亲爱的?我是说人总得实事求是。在这种询问当中,这一点极其重要。我那会儿正在跟兰普森,就是克罗夫特区的农夫,谈怎样靠养(又鸟)赚钱的事儿。当时是四点欠一刻。我是在雨停后才回家的,刚好在茶点之前,是五点差一刻。劳拉正在烤饼。” “您也外出过,伊斯特布鲁克太大?” 那张漂亮的脸蛋愈发像黄鼠狼的脸了,她的眼睛露出了掉入陷阱时的那种眼神。 “不——不,我只是坐着听收音机,我没有出去。不是在那会儿。我是更早一点儿出去的,大约——大约三点半,只是小小的散个步,走得不远。” 她的神情好像期待着更多的提问,但克拉多克平静地说:“就这些了,伊斯特布鲁克太太。” 他接着说:“供述将被打出来。你们可以看一看,如果内容正确,请在上面签字。” 伊斯特布鲁克太大忽然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您干吗不问问其他人当时在什么地方?比如说海默斯这个女人?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您怎么知道他确实在屋里睡觉?可没什么人看见他。” 克拉多克警督心平气和地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在被害之前说了一些话。在这里发生抢劫的那天晚上,有人当时不在这间屋子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跟她朋友讲了她看见在场的那些人的名字。通过一个个排除,她发现有一个人她没有看见。” “谁也不可能看见什么。”朱莉姬说。 “默加特洛伊德能,”欣奇克利夫小姐忽然用深沉的声音说道,“她就在门背后那儿,就是克拉多克先生现在站的地方。她是惟一看见所发生的一切的人。” “啊哈:这可是你的想像!不是吗?”米琪质问道。 她嘭地推开门,几乎是一把将克拉多克推到一边,突然冒了出来,她激动得发疯。 “哼,你不叫米琪同别人一起进来,是吗,你这个古板的警察!我只不过是米琪! 厨房里的米琪!让她呆在厨房!她只属于厨房!可我告诉你,米琪同别人一样看得清事物,也许看得更清楚。不错,我看得清事物。抢劫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什么,而且我深信不疑,这以前我一直没有说。我心想,我不会把看到的说出去,还不到时候,我要等待。” “是不是想等一切平静以后向某个人索取一点儿钱,嗯?”克拉多克说。 米琪转向他,活脱脱是只发怒的猫。 “干吗不行呢?你干吗瞧不起人?既然我一直这么慷慨大度地保持沉默,我干吗不该得到报酬?特别是等到有一天有钱的时候——很多很多钱。啊!我听见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知道这个皮普、艾玛——这个她——”她猛地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朱莉娅——“在里面充当特务的那个秘密社团。不错,我本来可以等着要钱——可现在我害怕了。我宁愿要安全。因为,也许,不久有人就要杀我。所以,我要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那么好吧,”警督怀疑地说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告诉你,”米琪庄严地说,“那天晚上我并不像我说的是在餐具室清洗银器,当我听见枪响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餐厅。我从锁眼里往里瞧,过厅一片漆黑,可枪声很响,手电筒掉到地上——我看见了她。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枪,就在他附近。我看见了布莱克洛克小姐。” “我?”布莱克洛克小姐大吃一惊,从坐位上跳起来,“你肯定是疯了?” “但这不可能,”埃德蒙叫道,“米琪不可能看见布莱克洛克小姐。” 克拉多克突然打断他,他的声音尖酸刻薄:“不可能是她吗,斯威腾汉姆先生?为什么不可能呢?就因为拿着枪站在那儿的不是布莱克洛克小姐?那么是你了,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真见鬼:““是你偷了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左轮枪。是你跟鲁迪?谢尔兹密谋的勾当——好开个大玩笑。你跟着帕特里克?西蒙斯走进小客厅,等灯一灭,你就溜出仔细上过油的那道门。你朝布莱克洛克小姐开枪,然后又杀了鲁迪?谢尔兹。 几秒钟后,你回到客厅,啪啪地打着打火机。” 一时间埃德蒙似乎无言以对,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说道:“这整个想法简直可怕至极。为什么是我?我究竟有什么动机?” “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在戈德勒太大之前死,记住,有两个人能继承遗产。这两个人我们只知道叫皮普和艾玛。朱莉娅?西蒙斯原来就是艾玛——” “而你认为我就是皮普?”埃德蒙哈哈大笑,“异想天开——彻头彻尾地异想天开! 大约我的年纪相符———如此而已。我可以向你证明,你这该死的蠢货,我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出生证、中小学毕业证、大学文凭——一切。” “他不是皮普。”这个声音传自角落的阴影里。 “您,海默斯太大?” “不错。人人似乎都以为皮普是个男孩——当然朱莉娅知道她的同胞胎是个女孩,但我不知道今天下午她为什么没有说——” “为了家庭团结,”朱莉娅说道,“我忽然意识到了你是谁。但到那一刻之前我的确不知道。” “我与朱莉姬的想法是一样的,”菲利帕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啊,我失去丈夫以及战争结束之后,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母亲很多年前就死了。我发现了我们戈德勒家族的亲戚的事儿。戈德勒太太行将就木,她一死,钱就会落到某个布莱克洛克小姐的手中。我发现了布莱克洛克小姐住在什么地方,于是,我——我就来到了这里。我在卢卡斯太大家找了份活儿。我希望,既然这位布莱克洛克小姐是个老太婆,又没有亲人,她也许可能愿意帮我一把。但不是为了我,因为我能够工作,而是给哈里的教育提供帮助。毕竟,这是戈德勒家的钱,再说她又没有特别的亲人需要花钱。” “后来,”菲利帕说得更快了,仿佛长期以来积蓄在胸中的千言万语一下子决了堤,再快的速度也表达不出她的情感。”这次抢劫发生了,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我似乎觉得,惟一可能有动机杀死布莱克洛克小姐的人就是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艾玛——我们并不是那种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一看就知道我们并不怎么相像。因此,似乎惟一应该受到怀疑的就只有我了。” 她停下来,将她的秀发从脸庞梳理到后面。克拉多克猛地意识到,书信匣子里那张褪了色的快照一定是菲利帕的母亲。这种相像绝对错不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信上提到的“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这句话那么似曾相识——菲利帕这会儿就是这个样儿。 “布莱克洛克小姐待我很好,非常非常地好——我从未图谋杀她,也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结果还是一样,我就是皮普。”她补充道,“您瞧,您不用再怀疑埃德蒙了。” “不必了吗?”克拉多克说,他的话音里又带着那种尖刻的调儿,“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可是个喜爱钱财的小伙子哩。一个风华正茂的人儿,也许想讨一个有钱的老婆。 但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不在戈德勒太大之前死,他想讨的这个老婆就不会有钱。既然戈德勒太大要先于布莱克洛克小姐死这一点几乎是铁定的,那么,他得有所作为,不是吗,斯威腾汉姆先生?” “这全是该死的谎言2”埃德蒙大喊大叫。 就在这当口,凭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叫唤,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那是一声悠长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惧的尖叫。 “这不是米琪!”朱莉娅喊道。 “不是,”克拉多克警督说,“这是谋杀了三个人的凶手……” 第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 警督把注意力转向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时,米琪悄悄走出客厅,回到了厨房。她正在往水池里放水,布莱克洛克小姐突然走了进来。 米琪惭愧得没敢正眼看她。 “你可真会撒谎,米班,”布莱克洛克小姐愉快地说道,“这儿——餐具可不是这样洗的。先洗银器,水池里要放满水。就这么两英寸深的水可洗不了什么东西。” 米求顺从地又打开水龙头。 “您对我说的话不生气吧,布莱克洛克小姐?”她问道。 “如果对你说的每一句谎话我都要生气的话,我刚才就不会发脾气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我要去对警督说是我编造的,行吗?”米琪问。 “这他已经知道了。”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颜悦色地说。 米琪伸手去关水龙头,就在这当儿,两只手从她后面伸出来,动作敏捷地把她的头按到装满水的水池里。 “只有我明白你是头一次说实话。”布莱克洛克小姐恶毒地说。 米琪猛烈地摆动、挣扎,但布莱克洛克小姐很强壮,她的手牢牢地把米琪的头按在水里。 忽然,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飘来了多拉?邦纳乞怜的声音:“噢,洛蒂——洛蒂——别这样做……洛蒂。” 布莱克洛克小姐尖叫着,扬起了双手,而米琪解脱了,抬起头,咬噎地喘着粗气,一面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布莱克洛克小姐一遍遍尖叫,因为厨房里再也没有别人。一。 “多拉,多拉,原谅我。我是不得已呀……我不得不她疯狂地冲向储藏室的门,然而弗莱彻魁梧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路,这时,马普尔小姐脸色通红、得意洋洋地从放扫帚的柜子里走出来。 “我一向善于模仿别人的声音。”马普尔小姐说。 “你得跟我来,女士,”弗莱彻警佐道,“我是你企图谋害这个姑娘的目击者。还会有另外的指控。我必须警告你,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 “夏洛特?布莱克洛克,”马普尔小姐纠正道,“这才是她的真实身份,您知道。 在她从不离身戴着的那串短项链下面,您会发现手术留下的伤疤。” “手术?” “甲状腺肿大手术。” 布莱克洛克小姐此刻已平静下来,看着马普尔小姐。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了?”她说。 夏洛特?布莱克洛克在桌旁坐下,开始哭起来。 “你不该那样做,”她说道,“不该学多拉的声音。我爱多拉。我真心实意地爱多拉。” 警督和其他人挤到了门口。 爱德华兹警士除了别的本领之外,还具备急救和人工呼吸的知识,此刻正为米琪忙乎着。米琪刚能说话便用抒情的语言自我赞扬:“我干得挺棒,不是吗?我可聪明着哩!而且我很勇敢!啊,我真勇敢!勇敢得几乎被害死。可我敢于冒生命危险。” 欣奇克利夫小姐猛地推开身边的人,一个飞跃,向在桌边呜呜咽咽的夏洛特?布莱克洛克扑过去。 弗莱彻警佐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才把她隔开。 “行啦,”他说,“行啦——别,别,欣奇克利夫小姐欣奇克利夫小姐从紧咬的牙齿缝里挤出这一席话:“放我过去结果了她。别拦住我。杀害艾米?默加特洛伊德的就是她。” 夏洛特?布莱克洛克抬起头,哼了声鼻音。 “我并不想杀她。我并不想杀任何人——我是迫不得已,可是我在乎的是多拉。多拉死后,我变得孤苦零丁,自从她死了以后,我便于然一人。噢,多拉,多拉——” 她又埋起头,用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第二十三章 夜话侦破 马普尔小姐坐在高背扶手椅上。本奇在火炉前席地而坐,双手抱住膝头。 朱利安牧师身子朝前倾,像个学童似的,倒不似有着成熟外表的男子汉。克拉多克警督嘴含烟斗,慢品威士忌加苏打水,显然已卸下了肩上的重任,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围坐在外围的有朱莉娅、帕特里克、埃德蒙和菲利帕。 “我想这故事该您来讲了,马普尔小姐。”克拉多克道。 “啊,不,我亲爱的孩子。我只是零零星星的帮了一点儿小忙。总负责是您,您指挥了全过程,而且您了解的那么多情况我是不知道的。” “那么,一块儿说吧,”本奇急不可待地说道,“一个人讲一点儿。只不过要让简姨开头,因为我喜欢她脑子运转的那种糊里糊涂的方式。您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一切都是布莱克洛克设的圈套的?” “唉,我亲爱的本奇,这很难说清楚。当然,从一开始,看起来仿佛安排那场抢劫最理想的角色,或者说最打眼的人物,我得说,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本人。她是惟一已知跟鲁迪?谢尔兹有接触的人,而且在自己的家里策划这种事儿何等容易。比如说中央取暖,没有火炉,因为有了火就意味着屋里有光线。而能做这样的安排,使屋子里没有火的人,只能是房子的女主人自己。 “我并不是一直这么想的——在我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实在可惜!噢,不,我也跟别人一样曾经上当受骗,因为我以为真的有人想杀死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 “我想我还是愿意先弄清楚真正发生的事儿,”本奇说,“这个瑞土男孩认出了她吗?” “是的。他工作的地方曾经是——” 她迟疑地看着克拉多克。 “伯尔尼阿道夫?科赫大夫的诊所,”克拉多克说道,“科赫曾是做甲状腺肿大手术世界闻名的专家。夏洛特?布莱克洛克去那儿摘除甲状腺,而鲁迪?谢尔兹是一个勤杂工。他来到英格兰后,在饭店认出了曾是病人的一位女士,于是,他一时冲动跟她搭汕。我敢说,要是他冷静想一想,就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是由于有嫌疑才背井离乡的。 不过,那是在夏洛特离开那儿一段之后的事儿,因此,她对此不会有所知晓。” “这么说,他并没有说起蒙特罗和他父亲是饭店业主的事儿了?” “啊,没有,这是她为了解释他跟她说话而不得不编造出来的。” “见到他肯定使她大吃一惊,”马普尔小姐满腹心事地说,“本来她蛮有道理觉得安全,然而,几乎是由于不可能的巧合,认识她的人出现了,而且并非把她当作两位布莱克洛克小姐中的一个——这她倒是有所准备——而是不折不扣地把她当作夏洛特?布莱克洛克,即那个做过甲状腺手术的病人。 “可你要我从头至尾讲一遍。呃,开始么,我想——如果克拉多克警督同意我的意见的话——是夏洛特?布莱克洛克,一个漂漂亮亮、无忧无虑、充满柔情的女孩患上了甲状腺肿大症。这个病毁了她的生活,因为她是一个敏感的女孩,也是一个一向极其看重外貌的女孩。而处于少女阶段的女孩对自己是特别敏感的。如果她有一个母亲,或者有个通情达理的父亲,我想她绝对不会陷入那种病态.但事实上她毫无疑问陷入了其中。 她身边找不到一个人把她带出自我,强迫她去见人,从而使她过一种正常的生活,并不要去多想自己的畸形。当然,换到另一个家庭,她可能多年前就被送去做手术了。 “然而,我想,布莱克洛克大夫是个守旧的人,心胸狭窄、暴民成性、顽固不化。 他不相信这种手术。夏洛特从他那儿得到的结论肯定是无能为力——除了用碘剂和一些别的药。夏洛特确实相信了他,而且我认为她姐姐对他作为内科医生的能力所给予的信任超过了他所应得的。 “夏洛特用一种脆弱和感伤的方式来表现对父亲的忠诚,她肯定以为父亲对此非常清楚。她愈发将自己封闭起来,结果甲状腺越长越大,别人也就越来越见不着她的人影儿,她拒不见人。但实际上她是个心地善良、充满爱意的人儿。” “这样描述一个凶手,真是奇怪。”埃德蒙说。 “我却不这样看,”马普尔小姐说道,“生性懦弱而又心地善良的人往往最容易背信弃义。一旦他们对生活抱有怨恨,他们原有的一点儿道德力量便会被怨恨消耗殆尽。 “诚然,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性格却迥然相异。克拉多克警督跟我说过,蓓尔?戈德勒把她描述得实在好,而我也认为利蒂希亚确实好。她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照她自己的说法——她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看不到舞弊的行为。无论经受怎样的诱惑,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决不会产生丝毫做假的念头。 “利蒂希亚对妹妹很忠诚。她给她写信,不厌其烦地叙述发生的每一件事,力图使妹妹保持与生活的联系。她很为夏洛特的病态心理担忧。 “布莱克洛克大夫终于死了。利蒂希亚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兰德尔?戈德勒处的职位,把自己贡献给夏洛特。她把她带到瑞士,去找权威咨询手术的可能性。手术为时已晚,但我们知道手术做得很成功。畸形被除掉,而手术留下的伤疤,用一串珍珠或念珠短项链,便轻而易举地遮盖了。 “后来战争爆发,很难返回英格兰,姐妹俩留在了瑞士,在红十字会,也在其他机构,做各种各样的工作。是这样吧,警督?” “是的,马普尔小姐。” “她们偶尔听到英格兰的消息,我估计除了别的事儿,她们还听说蓓尔?戈德勒活不长了。我相信,完全是出于人的天性,她俩一起计划、谈论等可以支配那一大笔钱后未来的日子如何过。我想必须认识到,就姐妹俩而言,这个前景对于夏洛特意味着更多东西。夏洛特在生活中头一回可以感觉像个正常的女人到处走动,一个没有人敢投之以厌恶或怜悯目光的女人。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了,她要在余生里争分夺秒地享受生活,把失去的时光全部夺回来。要旅行,要买房子和美丽的花园,要穿戴漂亮的衣服和闪光的珠宝,要去戏院和音乐厅,要满足每一个奇思妙想。 对于夏洛特来说,这一切就像是童话成真。 “然而后来,身体健壮的利蒂希亚得了流感,而流感又转为肺炎,结果她一个星期之内便客死他乡:夏洛特不仅失去了姐姐,而且她为自己企划的美梦终成泡影。我想她几乎对利蒂希亚感到怨恨。她们才接到一封信说蓓尔,戈德勒将不久于人世,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要利蒂希亚死呀?也许再有一个月,钱就属于利蒂希亚了——等利蒂希亚一死,就是她的了……“这时,我想,两人的差别便表现出来,夏洛特根本没有感觉到她产生的念头是错的——她认为没什么错的。钱原来是给利蒂希亚的——只要几个月的功夫就会到利蒂希亚的名下——她将利蒂希亚和她自己看作了同一个人。 “也许是在那个大夫或者什么人间她姐姐的教名时,她才生出了这个念头。她忽然意识到,几乎在每个人的眼里,这两位布莱克洛克小姐是什么样的印象——上了年纪、很有教养的英国妇人,穿戴几乎一样,源于同一父母的相貌极其相似。(我就给本奇指出过,上了年纪的女人看起来样子都差不多。)死的为什么不能是夏洛特,活下来的为什么不能是利蒂希亚呢? “恐怕,与其说是周密计划,不如说是一时冲动。利蒂希亚是用夏洛特的名字下葬的。‘夏洛特’死了,‘利蒂希亚’回到了英格兰。大自然所赋予的创造性和精力,原已蛰伏了多少年,现在终于升腾起来。做夏洛特的时候,她只是个配角。 如今她换上了一副支配别人的面孔——那种属于利蒂希亚的支配感。她们的脑力实际上并无很大差异,我认为她们只是在道德上大相径庭。 “夏洛特自然要采取一两个显著有效的措施。她在英格兰的一个陌生的地方买了一所房子。她惟一要避开的人只有她家乡坎伯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她原来在家里毕竟过的是离群索居的生活——再就是蓓尔?戈德勒。后者与利蒂希亚太熟悉,因此偷梁换柱不可能不被她识破。尽管她手患风湿,但模仿笔迹的困难还是被她克服掉。这一切做起来实际上轻而易举,因为真正认识夏洛特的并无几人。” “可假如她遇见利蒂希亚认识的人呢?”本奇问道,“这样的人肯定不少。” “他们同样不成问题。有人可能会说:‘那天我碰见了利蒂希亚。她的变化真大,连我都认不出了。’但他们的脑子里仍然不会怀疑那不是利蒂希亚。十年的功夫人确实是会变的。而她认不出他们却总可以归结为近视眼。你们一定还记得,她对利蒂希亚在伦敦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包括认识的人,去过的地方。她可以参考利蒂希亚写给她的信,她可以提一提一些事件,或问一下双方都认识的朋友的境况,从而很快打消任何怀疑。不,她惟一害怕的并非只是被当作夏洛特认出来。 “她在小围场安顿下来,认识了邻近的人。后来她接到一封信,请求发发善心,她愉快地接受了两位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表兄妹的来访。他们把她当作利蒂姨妈来接受,这更增加了她的安全感。 “一切进展得天衣无缝。就在这时,她犯了一个大错。这个大错完全源于她慈悲的心怀和仁爱的天性。她接到时运不济、生活落魄的老同学的一封来信,于是她赶去救苦救难。也许部分原因是,尽管她拥有了一切,但是却很孤独。她的秘密使她对别人避而远之。她从来就打心眼里喜欢多拉?邦纳,把她当作自己读书时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那段时光的象征来怀念。不管怎么说,凭着一时的冲动,她亲自给多拉写了回信。而多拉肯定惊喜若狂:她写信给利蒂希亚,而回信的却是她妹妹夏洛特。要对多拉假装成利蒂希亚绝对是不可能的。多拉是夏洛特在孤独寂寞、郁郁寡欢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被引荐给她的人之一。 “由于她知道多拉会直言不讳,她告诉多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多拉全心全意表示同意。在她那糊里糊涂的脑子里认为,洛蒂似乎不应该因为利蒂的死而被剥夺遗产。因为洛蒂勇敢地承受了一切病痛的折磨,所以应该得到报偿。倘使那笔钱落入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的手中,那才有失公允。 “她很清楚此事必须秘而不宣。这就好比额外得到的一磅奶油。虽不错,却不能走漏风声。于是,多拉来到了小围场,不久,夏洛特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不仅是由于跟多拉生活在一起叫人发疯,因为多拉脑眼昏馈,手足笨拙,屡出差错。夏洛特本来还能够忍受,因为她真的疼爱多拉,而且她从大夫处了解到多拉的日子并不多了。尽管夏洛特和利蒂希亚相互叫对方用的是全称,多拉却是那种总是用昵称的人。而且虽然她学会了坚决叫她朋友利蒂,但旧日的名字常常从她嘴里脱口而出。此外,往事的回忆也容易从她的舌尖上冒出来——夏洛特要不断留意,以制止她因健忘而贸然失口。 这使她坐立不安。 “不过,谁也不大可能注意多拉前后不一的话语。我要说,鲁迪?谢尔兹在皇家游乐饭店认出了她并上前跟她搭话,这对夏洛特的安全才是一个真正的威胁。 “我认为,鲁迪?谢尔兹用来抵饭店早些时候亏空的钱,可能就来自夏洛特?布莱克洛克。克拉多克警督相信——我也同意——鲁迪?谢尔兹请求她施舍钱的时候,他脑子里并没有动过讹诈的念头。” “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用什么去讹诈她,”克拉多克警督说道,“他很清楚自己是个风度翩翩的小伙子,而他从经验里意识到,只要编出个所谓时运不济的故事,而且把故事讲得活灵活现。风度翩翩的小伙子有时候是可以从老太太身上骗到钱的。 “但她却可能另有看法。她可能认为这是一种卑鄙的讹诈,以为他也许怀疑上了什么,而且可能还想到,日后一旦蓓尔?戈德勒的死讯在报纸上公开,他可能会意识到在她身上发现了金矿。 “现在她决心要作假了。她已经以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身份出现,无论是对银行,还是对戈德勒太大,均以此身份。惟一预想不到的障碍就是这个相当可疑的饭店的瑞士职员,一个靠不住的角色,不定还是个诈骗犯。只要把他除掉,她便可高枕无忧。 “也许她起初只是把这个计划当作幻想来制订的。她在生活中领略过感情与戏剧的饥渴,因此,她自得其乐地拟定了细节。那么,她如何才能除掉他呢? “她制订了计划,最终决定加以实施。她给鲁迪?谢尔兹讲了在聚会上玩抢劫游戏的故事,还解释说要一个陌生人来扮演‘匪徒’的角色,并答应为他的合作给他一大笔钱。 “他毫不犹豫地同意合作,这更使我确信谢尔兹并没有掌握她的什么把柄。在他看来,她只是个愚蠢的老太婆,只急着花钱。 “她给他那则启事,让他去登,安排他去访问小围场,以便研究宅邱的地形,还带他去看了会面的地点——案发那天晚上她会到这个地点来接他,并把他领进家。当然,多拉?邦纳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那一天到来了——”他顿了顿。 马普尔小姐用她那温柔的声音接着往下讲:“那一天她肯定过得非常痛苦。你们瞧,悬崖勒马还为时未晚……多拉?邦纳告诉我们,说那天利蒂很害怕,实际上她当然很害怕。害怕她要干的事儿,害怕计划出错,但却没有害怕到要悬崖勒马。 “也许,从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抽屉里把左轮枪偷出来,这可好玩着哩。边谈着(又鸟) 蛋呀、果酱什么的,边溜到楼上的空房间里。给第二道门上油——好让门开关自如,无声无息——这也很好玩。要找乐趣,就得把门外的桌子搬走,好让菲利帕的插花看起来更醒目。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游戏,但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就绝对不再是游戏了。啊,是的,她很害怕……多拉?邦纳并没有说错。” “总之,她实施了计划,”克拉多克说道,“而且一切照计划按部就班进行。六点刚过,她出去‘关鸭子’,她放谢尔兹进来,给了他面具、披风、手套和手电筒。等到六点三十分敲响之际,一切准备停当,她已站在了拱廊附近的桌边,正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这一切做得那么自然。充当男主人的帕特里克去拿酒。而她——女主人——正要取香烟。她正确地推断出,钟声一敲响,大家都会把目光盯在钟上。事实如此。只有一个人,这就是忠实的多拉,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朋友。第一次询问她时,她准确地说出了布莱克洛克小姐当时伪所作所为,她说布莱克洛克小姐拿起了装紫罗兰的花瓶。 “她事先弄破了台灯的电线,铜丝几乎裸露出来。整个过程只须一秒钟。烟盒、花瓶、小开关都近在手边,她拿起花瓶,把水溅在裸线上,打开台灯开关。水是电的良导体,保险烧了。” “就像那天下午在这儿,”本奇说道,“那可真吓了您一跳呢,不是吗,简姨?” “对,我亲爱的。我一直在为灯的事儿犯愁。我意识到有两盏台灯,是一对儿,那一盏被调换成另一盏——大概是在夜里干的。” “一点不错,”克拉多克说道,“第二天早上弗莱彻检查了台灯,发现跟其他地方的灯一样,毫无损坏,既没有破损也没有烧坏。” “我明白了多拉?邦纳的意思,她说头一天晚上还是牧羊少女,”马普尔小姐说道,“但我按照她的思维,陷入了这个思维错误,以为是帕特里克干的。关于多拉?邦纳,有一点很有趣,那就是她重复自己听到的事儿时很靠不住,她总是用想象去夸大或者扭曲事实,而她的想象往往是错的;但是,她看到的事儿却叙述得很准确。她看见利蒂希亚拿起紫。 罗兰的花瓶——” “而且她看见了她描述为闪光和僻啪的东西。”克拉多克插话道。 “当然,亲爱的本奇把装圣诞玫瑰的花瓶的水洒在台灯的电线上,我立刻意识到只有布莱克洛克小姐本人才能够把灯弄烧了,因为只有她离那张桌子最近。” “我应该解雇我自己,”克拉多克说道,“多拉?邦纳甚至还叨念过桌子烫起了疤痕,因为有人‘把香烟放在桌上’,可实际上并没有人点烟……而且由于花瓶里没有水,紫罗兰枯死了——利蒂希亚忙中出错——她本该重新灌满水的。但我猜想,她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而事实上,邦纳小姐很容易便相信起初自己就没有灌水。” 他接着说:“当然她很容易接受暗示。而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止一次地利用了这一点。我认为,邦尼对帕特里克的怀疑也是她诱导的。” “干吗挑上我?”帕特里克用委屈的调儿质问道。 “我认为这不算一个处心积虑的暗示,但却可以阻止邦尼去怀疑布莱克洛克小姐是这出悲剧的主谋。哦,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灯一灭,大家便开始惊叫唤,她从事先上了油的门溜出去,来到鲁迪?谢尔兹的身后,而这时鲁迪?谢尔兹正拿着手电筒往屋里晃来晃去,兴致勃勃地扮演他的角色。我想他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她就在他的身后,而且手上戴着园艺手套,握着左轮枪。她等着手电光照到她必须瞄准的地方,即她应该靠着站的那堵墙,然后她飞快地开了两枪。等他吃惊地转过身来,她用枪抵着他,又开了一枪。她把枪扔到他的尸体旁,再将手套随随便便地甩到过厅的桌子上,又从那道门回来,来到她在灯灭之前一直站的地方。她割破了自己的耳朵,但我不是很清楚她是怎么——” “我想是指甲刀,”马普尔小姐说,“只要把耳垂剪一下就会流很多血。当然这是一种很好的心理战术。淌到她白衣服上的血让人觉得她被枪打了,而且险些丧命。”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克拉多克说道,“多拉?邦纳坚持说谢尔兹向布莱克洛克小姐绝对开了枪,这很管用。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多拉?邦纳却传达了这样一个印象,即她实际上看见她的朋友受了伤。本来可以用自杀或者意外死亡来了结此案。而案子之所以未结,得归功于这儿的马普尔小姐。” “啊,不,不。”马普尔小姐使劲地摇着头,“我作的任何微薄的努力纯系偶然。 而对结论感到不满意的正是您,克拉多克先生。不让结案的正是您。” “我对结论感到不高兴,”克拉多克道,“我知道什么地方全弄错了。可我又看不清究竟错在哪儿,直到您来为我指路。此后,布莱克洛克小姐便真的厄运当头了。我发现第二道门被动过手脚。此前,我们一致认为发生过的一切还只是一种可能,除了推论,我们还缺乏真凭实据。而上过油的门就是证据。我是歪打正着,而且纯属偶然——我拉错了门把。” “我认为您是被引导到那儿的,警督。”马普尔小姐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已经过时了。” “于是又开始了追踪,”克拉多克说,“不过这次略有不同。我们这时寻找的是对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怀有谋杀动机的人。” “而且怀有谋杀动机的人确实是有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心里有数,”马普尔小姐说道,“我想她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菲利帕。因为被允许进入夏洛特隐私的人当中,索妮姬?戈德勒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而人老了以后——这一点您还不知道,克拉多克先生——对年轻时见过的脸比一两年前见过的人记得更清楚。菲利帕肯定跟夏洛特记忆中的索妮娅年轻时的年龄相仿,而事实是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 奇怪的是,我认为夏洛特非常乐意认出了菲利帕,她喜欢上了菲利帕,而且,我认为,这无意识地有助于压制她可能曾经有过的不安的意识。她心想,等继承了那笔钱后,她会善待菲利帕,她会像待女儿一样待她。菲利帕和哈里应该跟她一块儿生活。她对此感到高兴,觉得自己在做善事。但是,一旦警督开始询问并发现有一对儿‘皮普和艾玛’时,夏洛特便坐卧不安了。她不愿让菲利帕充当替罪羊,她的全部思路是把整个事情弄得像是一个年轻罪犯来抢劫,结果罪犯却死于意外。可这时,由于给门上油的事儿被发现,整个思路便发生了改变。何况,除了菲利帕——据我所知,因为她绝对不清楚朱莉姬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人可能有想杀她的动机。她竭尽全力掩盖菲利帕的真实身份。 您问她时,她脑子动得挺快,跟您说索妮姬个儿矮、皮肤黑,然后,她在取走利蒂希亚的照片的同时,还从影集里抽走了索妮娅的照片,这样,您就无法注意到菲利帕与索妮姬的任何相似之处。” “还为了让我把斯威腾汉姆太太当作索妮娅来怀疑。” 克拉多克厌恶地说。 “我可怜的妈妈,”埃德蒙小声说,“一个过着无懈可击的生活的女人,或者说我一向相信如此。” “但是,”马普尔小姐继续道,“真正的危险当然是多拉?邦纳。多拉一天比一天健忘,一天比一天话多。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喝茶时布莱克洛克小姐看她的那种眼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多拉又管她叫洛蒂。在我们看来,这本该是口误。可这却吓坏了夏洛特。于是一切继续进行。可怜的多拉说个不停。那天我们一起在‘蓝鸟’喝咖啡,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印象,多拉谈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但她当然谈的是同一个人。 一会儿说她朋友不漂亮但很有性格,可几乎在同时,又把她描述成一个漂亮而无忧无虑的姑娘。她说利蒂如何聪明,如何成功,可一会儿又说她生活得多么悲哀,还引用了‘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句诗,但这一点似乎与利蒂希亚的一生并不相符。我想那天早上夏洛特走进咖啡屋时肯定偷听到了许多话,她肯定偷听到多拉提到台灯被调换的事儿,比如是牧羊少年而不是牧羊少女之类的话。于是,她立刻意识到可怜、忠实的多拉对她的安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危险。 “恐怕,多拉在咖啡屋与我的谈话,实际上给她的生命打上了封条——如果你们原谅我用这样一个夸张的词儿的话。但我认为结果是一样的……因为只要多拉?邦纳活着,生活对夏洛特就没有安全可言。她爱多拉,她不愿杀死多拉,但她看不到别的出路。而且我预料——就像我跟你说起过的艾勒顿hushi的案子一样,本奇——她说服自己这几乎是一种仁慈的举动。可怜的邦尼——反正也活不长,说不定还会死得很痛苦。奇怪的是,她尽量使邦尼高高兴兴地度过了最后的一天。生日晚宴——特别的蛋糕……” “可口之死。”菲利帕不寒而栗地说。 “是的,是的,很像这么一回事儿……她尽量让她的朋友死得心满意足……晚宴,她所喜欢吃的一切,不让别人说惹她生气的话。然后是装在阿斯匹林药瓶里的药片,且不论到底是什么药,她把药片放到自己的床头,等邦尼找不到自己刚买的那一瓶,势必要去她的房间拿一些,这样,看起来那些药片是特地为利蒂希亚准备的……“结果,邦尼在睡梦中快快乐乐地死去,而夏洛特又感到安全了。但是,她想念多拉?邦纳,想念她的爱和忠诚,想念多拉跟她谈起过去的岁月……我为朱利安送便条的那天,她哭得伤伤心心,而且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因为她杀害了自己亲爱的朋友……” “这太可怕了,”本奇说,“可怕。” “但却是人之常情,”朱利安?哈蒙说道,“人们往往忘记了杀人犯也是很有人性的。”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人,通常很值得怜悯,同时也极其危险。尤其像夏洛特?布莱克洛克这样一个内心软弱而又善良的人。这是因为一旦软弱的人真的害怕起来,他们会因恐惧而变残忍,会变得毫无自制之力。” “那默加特洛伊德呢?” “是的,可怜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夏洛特肯定是去木屋时偷听到她们排演谋杀的情景。窗户是开着的,她只管听。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是她的威胁。 欣奇克利夫小姐鼓励她朋友回想看见的情形,但此前夏洛特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见当时的实情。她以为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望着鲁迪?谢尔兹。她一定是在窗外屏息倾听。会出问题吗?突然,就在欣奇克利夫小姐冲出门去警察局的那一瞬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磕磕碰碰地撞到了实情。她在欣奇克利夫小姐的身后喊:‘她没有在场,’……“我问过欣奇克利夫小姐,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这句话的方式……因为如果她说的是‘她没有在场’,那意思就不一样了。” “对我来说,这一点简直太微妙了。”克拉多克说。 马普尔小姐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急切地转向他。 “只要设想一下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脑子想些什么……人们往往视而不见,见而不知。有一次发生了一起铁路交通事故,可我只记得车厢边的一滩油漆,事后我还可以把它画下来。还有一次是在伦敦,一颗炸弹从天上掉下来,炸碎的玻璃飞得到处都是,还有当时那种惊慌的场面,可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站在我前面的一个妇女,她大腿的长统袜的半腰处有个洞,而且两只袜子不相配。所以只要默加特洛伊德小姐不去胡思乱想,而去极力回想当时看见的情形,她确实回忆起很多情况。 “我想她是从壁炉开始回忆的,手电光肯定首先就射向这里,然后顺着照射两道窗户,窗户与她之间有人。比如哈蒙太太双手蒙住眼睛。她的脑子跟着手电光走:邦纳小姐目瞪口呆,一堵空墙,一张摆着台灯和烟盒的桌子,跟着是枪声——那么突如奇来,是她记忆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儿。 她看到那壁墙,后来上面有了两个弹子孔,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被枪打时靠着的那壁墙,枪声一响,利蒂中弹,利蒂,利蒂没有在那儿……“明白我的意思吗?欣奇克利夫小姐叫她回想一下三个女人当时在哪儿,她就往这上面回忆。要是其中一个不在场,那么就可以定位到这个人身上。实际上她说的是:‘这个才是!她没有在场!’但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地方——什么人应该呆的地方——可那个地方是空的——那里没有人。地方还在,可人不见了。她一时不敢相信。‘真是出人意料,欣奇,’她说道,‘她没有在那儿……’”“可您在这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吗?” 本奇说,“台灯烧了的时候,您在纸上写下那些玩意儿的时候。” “是的,我亲爱的。一切都凑齐了,你瞧,所有支离破碎、毫无联系的事儿构成了前后连贯的模式。” 本奇轻声引用道:“‘台灯?是的。紫罗兰?是的。装阿斯匹林的瓶子。’您是说那天邦尼新买了一瓶,所以她没有必要拿利蒂希亚的?” “除非她自己的那一瓶被别人拿走或藏起来。得像是有人要杀害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样子。” “对,我明白了。‘可口之死’。是蛋糕,又不只是蛋糕。 晚宴的陷阱。让邦尼高高兴兴度过一天,然后再死。把她当作准备处死的狗一样对待。我发现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一种假装慈悲。” “她本来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最后在厨房说的是实话:‘我不想杀害任何人。’她渴求并不属于自己的巨款:这种欲望——它变成了一种迷恋——想用这笔钱来补偿生活给她带来的一切痛苦——还没有得到满足,一切便化为泡影。怨恨人世的人往往是危险的,他们似乎觉得生活欠他们太多。我知道有很多残疾人比夏洛特?布莱克洛克的遭遇悲惨得多,而且被生活剥夺的东西更多。一个人的幸福与不幸概由自己使然。但是,唤,亲爱的,恐怕我偏离正题了,我们刚才讲到哪儿了?” “重复您那个清单,”本奇说,“您写的‘咨询’指的是什么?” 马普尔小姐向克拉多克警督顽皮地摇摇头。 “这您一定看过,克拉多克警督。您给我看了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写给她妹妹的那封信。那上面两次出现了‘咨询’的字样,而且每次拼写都加用的是e。但在我让本奇交给您的纸条上,布莱克洛克小姐写‘咨询’这个词儿用的是。人上了年纪以后不容易改变自己的拼写习惯。在我看来这一点意义重大。” “是的,”克拉多克同意道,“我本该注意到这个。” 本奇继续说道:“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是邦尼在咖啡屋对你说的,利蒂希亚当然没有经受过什么痛苦。 还有‘碘’,这个把您领上了甲状腺肿大的道上?” “对,亲爱的。你知道,瑞士,另外布莱克洛克小姐给人这样一个印象,即她‘妹妹’死于肺癌。可我记得当时在甲状腺肿大方面最伟大的权威以及这方面手术最娴熟的外科大夫是瑞土人。这就与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小姐从不离身的古怪的珍珠项链联系起来了。这不是她应有的风格——但用来遮盖伤疤却正合适。” “我现在才明白项链断的那天晚上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不安,”克拉多克说道,“这在当时看来是极不适宜的。” ‘‘后来,您写的是洛蒂,而不是我们想的利蒂。”本奇道。 “不错,我记得妹妹的名字是夏洛特,而多拉?邦纳有一次还是两次又把布莱克洛克小姐叫成洛蒂,而且每次这样叫了以后她都忐忑不安。” “那么伯尔尼和养老金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鲁迪在伯尔尼的一家医院做过勤杂工。” “养老金呢?’,“噢,我亲爱的本奇,我在‘蓝鸟’跟你提到过这个,尽管当时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想到在这儿用上。沃瑟斯庞太太除了领取自己那份,又取走了巴特勒太太的养老金,但巴特勒太大已死了多年。因为老太大的样子看起来大都差不多,是的,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模式。当时我感到那么激动,所以出去让脑子冷静一会儿,考虑怎么来证明这一切。后来欣奇克利夫小姐在半道捎上了我,结果我们发现默加特洛伊德小姐……” 马普尔小姐的声音消失了。这不再令人激动,令人愉快。这是无情的寂静。 “我知道必须做点儿什么,而且要快:可仍然没有真凭实据。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可行的计划,并跟弗莱彻警佐说了。” “可我却把弗莱彻狠狠训了一顿!”克拉多克说,“他没有权利事先不向我报告就同意您的计划。” “他并不喜欢这样,可我说服了他。”马普尔小姐说道,“我们去了小围场,掌握了米琪。” 朱莉娅抽了一口冷气,说道:“我无法想象您是如何说动地干的。” “我研究过她,我亲爱的,”马普尔小姐道,“她毕竟自视过高,因此让她为别人做点儿事对她有好处。当然啦,我恭维她,说我相信如果她留在自己的祖国肯定参加了抵抗运动,她说‘那是肯定的’。我又说看得出她有干那种工作的气质,她很勇敢,不怕危险,可以扮演一个角色。一些是真的,而另一些恐怕是我发明的。她简直兴奋极了!” “妙极了。”帕特里克说。 “于是我说服她同意扮演她的角色。我教她排练,直到说得分毫不差。然后我让地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等克拉多克警督来之后再下来。最怕的是,好激动的人容易没等到恰当的时机便仓促行事。” “她干得挺棒。”朱莉娅说。 “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本奇说,“当然,我不在场——”她带着歉意补充道。 “道理有点儿复杂——而且相当惊险。思路是这样的:米琪好像漫不经心地承认曾经动过讹诈的念头,现在却因为担惊受伯愿意说出真相。 她从餐厅门的锁眼里看见布莱克洛克小姐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枪来到鲁迪?谢尔兹的背后。 就是说,她目睹了真实发生的情况。现在惟一的危险是夏洛特?布莱克洛克可能识破这个计划,因为锁眼里当时插着钥匙,米琪根本什么也不可能看见。不过我坚信这一点,即突然受到惊骇的人不可能想到这个。她只能相信米琪确实看见了她。” 克拉多克接过来继续讲:“可是——这一点至关重要——我听到这个之后假装表示怀疑,好像作最后一击似的,马上指控以前没有被怀疑过的人。我指控埃德蒙——” “而我把我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埃德蒙说,“矢口否认。一切照计划进行。 而没有照计划进行的是,菲利帕,我的宝贝,你叭叭喳喳地中途杀进来,当众承认自己是‘皮普’。无论是警督还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就是皮普。我想充当皮普来着!这一下子就甩掉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可警督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无懈可击而又恶毒地影射我想娶个有钱的太大。这下他的话八成钻到了你的潜意识里,总有一天会在咱们之间造成无法修复的麻烦。” “这有什么必要吗?我看不出。”本奇问。 “是吗?按照夏洛特?布莱克洛克的观点,这意味着惟一怀疑并知道真相的只有米琪。警察怀疑的是别人,他们暂时把米琪当成骗子。但如果米琪一味坚持,他们可能就会听信她的,并认真对待她所说的一切。因此,必须让米琪沉默。” “米琪大摇大摆走出去,回到厨房——完全按我教她的做,”马普尔小姐说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几乎马上就跟着她出来。表面上看,米琪是一个人呆在厨房里。实际上弗莱彻藏在餐具室的门背后,我躲在扫帚柜里,好在我很瘦。” 本奇看着马普尔小姐。 “您预料还会发生什么,简姨?” “两种可能。一种是夏洛特会出钱堵住米琪的嘴,那么弗莱彻警佐就是交易的见证人。另一种——另一种,我想她不得不竭力杀掉米琪。” “但她没有逃脱的希望吧?她马上会受到怀疑呀。” “噢,我亲爱的,她失去了理智。她只是一只担惊受怕、走投无路、见人便咬的老鼠。想想那天发生的事儿,欣奇克利夫小姐与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那一幕。欣奇克利夫小姐开车去警察局,等她一回来,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就会解释说那天晚上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没有在客厅里。要使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无法开口,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下手。 没有时间计划或者是演一场戏,只有残酷的谋杀。她跟那可怜的姑娘打招呼,接着勒死了她。然后赶紧跑回家换衣服,坐在火炉边等别人进来,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后来朱莉姬的身份暴露了。她扯断了项链,吓得伯被他们看见伤疤。再后来警督来电话说要把大家带来。她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喘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赤裸裸的谋杀,再没有好心杀人那一套,或者为除掉碍事的年轻人而精心设下陷阱。残酷而赤裸裸的谋杀,她安全吗?当时还是的。可后来又冒出个米琪——另一个危险。杀掉米琪,让她住口!她因为恐惧而疯了,不再有丝毫人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危险的动物。” “可您为什么要躲到扫帚柜里呢,简姨?”本奇问道,“您就不能让弗莱彻警佐干吗?”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很安全,我亲爱的。此外,我知道我能模仿多拉?邦纳的声音。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打垮夏洛特?布莱克洛克的话,就是这个了。” “还真是呢…………” “是的……她崩溃了。” 大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因为他们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忽然,为了缓解这紧张的气氛,朱莉娅用坚定而轻松的口吻说道:“这极大地改变了米琪。她昨天跟我说她在南安普敦附近谋到了一个职位。而且她说——”朱莉姬惟妙惟肖地学着米琪的口音,“‘我要去那儿,如果他们跟我说你得到警察局登记,因为你是个外国人。我就对他们说:“对,我会登记的!警察,他们可了解我啦。我帮助过警察:没有我,警察根本就不可能逮捕一个非常危险的动物。我冒着生命危险,因为我很勇敢,勇敢得像头狮子。我不在乎危险。”“米求,”他们跟我说,“你是个英雄,你真了不起。”我就说,“啊,这没什么。” 朱莉娅停下来。 “还说了很多话哩。”她补充道。 “我想,”埃德蒙若有所思地说,“不久米琪还会帮助警方破不止一个而是几百个案子呢:“她对我也客气了,”菲利帕说,“实际上她还把做可口之死的秘方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我。她还说我绝对不能把秘方透露给朱莉娅,因为她毁了她的煎蛋卷锅。” “卢卡斯太太,”埃德蒙说,“喜欢上了菲利帕,因为菲利帕和朱莉娅继承了戈德勒的数百万家产。她送给我们一些夹芦笋用的银钳,作为结婚礼物。不邀请她参加婚礼,我将感到极其愉快!” “于是,从此以后他们生活得很幸福,”帕特里克说道,“埃德蒙和菲利帕,还有朱莉娅和帕特里克?”他临时加了一句。 “可别跟我,否则你就别想幸福的生活了。”朱莉娅说,“克拉多克警督临时想出来对埃德蒙说的那一番话更适合你。你就是那种喜欢有钱太大的软弱的年轻人,游手好闲!” “这倒得感激你了,”帕特里克说,“我为这姑娘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差点儿没把我以谋杀的罪名弄进监狱,这就是你的忘性差点儿弄出来的事儿。” 朱莉娅说道,“我决不会忘记你妹妹的信来的那天晚上,我几乎真的以为完蛋了。我已看不到任何出路。” “就像现在,”她取乐地补丁一句,“我想去演戏。” “什么?你也去?”帕特里克呻吟道。 “是的。我可能去佩斯,看看能不能在那儿的剧团弄到你妹妹的位置。然后,等学到本事,我就去搞戏剧管理,也许上演埃德蒙的剧本。” “我还以为你写的是小说呢。”朱利安?哈蒙说。 ‘‘没错,我过去是写的小说。写了几页,讲的是一个不利胡子的男人,他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散发着什么味儿,灰蒙蒙的街道,一个患有浮肿病的可伯的老太婆和一个下巴上流着口水的邪恶的年轻妓女。他们全都没完没了地谈论世界的状况,都想弄明白活着是为了什么。结果,突然之间,我自己也开始想弄个明白……跟着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我把它写下来,还为此设计了相当不错的小小的场景……全是些一目了然的玩意儿。可不知怎么的,我有了兴趣……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已经完成了一个吵吵嚷嚷的三幕滑稽剧。” “叫什么名字?”帕特里克问,“是叫《男管家的所见所闻》吗?” “这个么,可能容易取名……实际上我把它取名叫《大象实在健忘》。再说啦,剧本已被接受,而且即将上演!” “《大象实在健忘》,”本奇念念有词,“我想不会吧?” 朱利安?哈蒙内疚地大叫一声:“老天爷。我听得入了迷。我的布道。” “又是侦探故事,”本奇说,“这回可是真人真事哪。” “您可以宣讲《切勿谋杀》嘛。”帕特里克建议。 “不,”朱利安?哈蒙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把这个当我的经文。” “对,”本奇说,“你说得很对,朱利安。我知道有很多更好的、快乐的经文。” 她声音一变,引用了一句,“大地迎春归,喜闻龟歌唱——我念得不好,不过你明白我说的是哪一段。尽管我想不出于吗是龟。我想龟根本没有漂亮的嗓子。” “龟这个字,”朱利安?哈蒙解释说,“并没有把快乐的意味翻译出来。它指的并不是爬行动物,而是雉鸠。希伯莱的原文是——” 本奇给了他一个拥抱,打断了他的话,并说道:“我知道一件事儿——你认为《圣经》中的阿哈苏厄鲁斯就是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可在我和你之间有个阿尔塔薛西斯三世。” 朱利安照例弄不明白他太太竟然觉得那个故事特别有趣。 “蒂格拉斯想去帮你,”本奇说,“它肯定是只非常骄傲的猫。它向我们展示了灯的保险丝是如何烧断的。” 尾声 “咱们应该订一些报纸,”埃德蒙有一天对菲利帕说,这天他们刚度完蜜月回到奇平克里格霍恩。“咱们一块儿去托特曼那儿。” 托特曼先生动作迟缓,喘着粗气,和蔼可亲地接待他们。 “很高兴看见你们回来了,先生,还有夫人。” “我们想订些报纸。” “当然,先生。希望您母亲身体还好。在伯恩茅斯安顿好了吗?” “她喜欢那儿,”埃德蒙说,但他一点儿也不清楚究竟实际是不是这样,不过跟大多数儿子一样,他宁愿相信,对于那些他们深爱但又时常恼人的父母而言,一切均好。 “不错,先生,是个非常惬意的地方。去年我去度过假。 托特曼太大非常喜欢那儿。” “我很高兴。关于报纸,我们想——” “我听说您有一个话剧在伦敦上演,先生。十分逗人,他们是这样跟我说的。” “是的,效果好极了。” “我听说是叫《大象实在健忘》。请您原谅,先生,我这样问,可我总觉得大象不会——我的意思是忘事儿。” “对,对,一点儿不错。我已经想到取这个名儿是个错误。不少人都跟我说过您这话。” “这是一个博物史的事实,我从来都是这么理解的。” “对,对。这就像土蚣都是好妈妈。” “真的吗,先生?哦,这个事儿我倒是不知道。” “关于报纸——” “我想没错吧?”托特曼先生拿起铅笔,又中途停下。 “《工人日报》,”埃德蒙坚定地说。“还有,”菲利帕说。 “还有《新政治家》,”埃德蒙道。“《无线电时代》,”菲利帕说。 “《观察家入”埃德蒙说。“《园丁记事》,”菲利帕道。 两人都停下来喘口气。 “谢谢,先生,”托特曼先生说道,“我猜想还有《消息报》?” “不要。”埃德蒙说。 “不要。”菲利帕说。 “请原谅,你们真不要《消息报》?” “不。” “不。” “你们是说,”托特曼先生喜欢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你们确实不要《消息报》!” “对,我们不要。” “当然不要。” “你们也不订《北本罕姆新闻和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 “不。” “你们不要我每周为你们送去?” “不。”埃德蒙补充说,“现在是不是很明白了?” “啊,是的,先生,是的。” 埃德蒙和菲利帕走了出去,托特曼先生拖着步子进了后面的会客厅。 “有铅笔吗,妈妈?”他问道,“我的铅笔用完了。” “拿去,”托特曼太大一把将订报簿抓过去,“我来吧。他们订了些什么?” “《工人日报》、《每日电讯报》、《新政治家》、《无线电时代》、《观察家》,呢,让我想想,《园丁记事》。” “《园丁记事》,”她重复道,一面忙着写,“还有《消息报》。” “他们不要《消息报》。” “为什么?” “他们不要《消息报》。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胡说,”托特曼太大道,“你肯定没有听清楚。他们当然要《消息报》!人人都订《消息报》,否则他们怎么知道这周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