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第一司法审判官》 第1章 虫星第一司法审判官作者:不歌鱼晋江2021-03-09完结文案科研界有过这样一个传说,已经被销毁了的实验体008号秦斯,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存在。据说他面目丑陋,五大三粗,是雄虫的耻辱。据说他拥有超高智商和超强战斗力,能熟练操纵异肢。据说他最擅长伪装和蛊惑虫心,没有虫能打的过他。最重要的是,他莫得感情。他被处死后,参与案件的科研虫相继遇害,死状凄惨。三个月后,科研所最年轻的顶级科研虫穆溪承认谋杀罪行,正式叛逃,五年后他被抓捕归案,送上审判庭。*帝都司法审判庭最年轻的司法审判官秦斯年轻俊美,不近雌色,冷酷无情,来历成谜,是整个帝都为之色变的狠角色。他的审判对象一律死刑,几乎无一例外,除了这次。那天的审判,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审判官皱着眉毛看着下面的虫,然后丢下案宗,走下审判庭,擦净那死刑犯脸上狼狈的污渍,拂开他凌乱的额发,俯身在他唇边亲了亲。众虫:???第二天,星网头条风雨飘荡,所有虫都知道了——【那位最强实验体,回来了。】*秦斯重生后,才知道前世有过那样一只深爱自己的虫,曾为他疯癫成魔。感情迟钝万虫迷变异体x控制欲超强病娇疯批教授——我审判世间罪恶,却无法审判你。——你无需审判我,因为我甘愿对你臣服。【食用指南】★依旧互宠,有客串,大概率全员恶虫,不听话;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星际 复仇虐渣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斯,穆溪 ┃ 配角:g:作收过百,当天万字 ┃ 其它:求戳专栏《虫星第一心理治疗师》一句话简介:万虫迷审判官他修无情道立意:重生归来的少年不忘初心,一路勇上帝都,从身无分文的流浪虫成为了首席司法官,并成功洗刷了自己前生的冤屈。过往荆棘带来的伤口都会愈合,化为玫瑰,只要坚持,奇迹终会发生。==================  ☆、活着  暴雨如注。  倾盆的雨水仿佛要将整个星球的地面给砸穿。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树木山丘,银灰色的建筑废材都成了肮脏模糊的色块,什么都看不清楚。  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孤单而空旷的异度空间,只余下雨水砸落时发出的巨大而猛烈的空洞回音。  这一片荒芜的星际垃圾站,是整个帝国329个星际垃圾站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位于偏僻的帝国边缘,人迹罕至,平日只有清理垃圾的简易机器虫会到来。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就连机械虫也按照指令隐匿到了地下停靠处。  视线拉近,远处,大堆大堆尚未被整理的机械废材中,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地面上渐渐积聚起来的“河流”里起起浮浮。  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将“它”推来搡去,直到“它”重重地撞击到一块军甲残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那声音着实是太小太虚弱,几乎是在出口的顷刻间就被雷鸣般的暴雨声淹没,但倘若细细听了的话,就会发现,那确实是虫发出的声音。  那是个少年。  他身上的黑色紧身服已经被刮破了很多道,露出白皙孱弱的皮肉,上面已经青青紫紫,伤痕累累。  微长的黑发被雨水浸的漆黑,像是最深沉的夜色,挡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脸,但还是能够隐约看出其年轻俊秀的轮廓。  少年苍白的唇无意识地大张着,呼吸被打得凌乱无序,似乎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刺痛。  身上的每一根骨骼都在叫嚣着痛苦,烈火烧灼皮肤的感觉没有一分一秒褪去,依旧顽固地存留在所有的神经末梢。眼皮沉重得仿若千钧。冰凉的雨水不断地涌入口鼻,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刺骨。  耳边再次响起喧嚣,眼前的黑暗里仿佛再次亮起了实验室冰冷雪白的白炽灯光。  “实验体008号,请告诉我你对布鲁特教员的看法。”  “……没有情感波动,初步判定无法形成成熟的情感认知链……”  “这只虫是被你虐杀的吗?说实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残忍?!你就是个没有丝毫虫性的怪物!下地狱去吧!”  “对不起,我们不能再留下你了。”  “……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亲手把你制造出来……”  那些话语还萦绕在耳边,通天的烈焰已经吞噬了过来。生命力一点点从体内抽离,死神的羽翼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是为什么?  他们说他的基因是失败的,他没有正常虫的情感,就像一块完整的拼图缺失了一角,所有全部都要被丢弃。  还因为……他杀了那只虫。  很多事情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了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濒死的痛苦与绝望。不是说没有感情的吗?但不知道他们懂不懂,即便是无法理解那么丰富的虫族情感,他也会疼啊。  既然他的虫生没有任何意义,那为什么还要将他制造出来?为什么要让他这样痛苦地死去,带着一事无成的狼狈,带着残破的灵魂,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不,我不想这样……  我不能死!  一个念头劈开混沌一片的脑海。  恍惚间似乎有虫在他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证明他们是错误的,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让那些荒谬无知的虫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他的生由不得他,死也由不得他,那么他平白无故来着虫世间走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被欺辱,被嘲弄,被那些冷漠的虫如同垃圾一般丢弃,在烈焰中承受着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被焚毁吗?  不!他不甘心!  暴雨倾盆,少年血迹斑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风箱一般混合着呜咽的喘息,他的头摇摆着,用尽全力避免着身体继续浸泡在雨水中,那挣扎声达到了顶点,然后倏忽顿住。  天地间似乎有那么零点零一秒钟陷入了空前的静寂。  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眸,瞳孔毫无光泽,如同地狱深处燃烧的焰火,万鬼长嘶。  ……  “秦斯?”  “……”  “秦斯!”  走廊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敲门声响起,“秦斯?我们该出发了,你好了吗?”  “……”  秦斯猛地从臂弯中抬起脑袋,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只怔愣了不到两秒,就条件反射地扬声答道,“马上!”  话音落下,他呼出一口气,将脑海里的画面清除出去,活动了下僵麻的手臂,从书桌前站起身来。  他话说的“马上”,但收拾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妥帖的稳重来。  穿衣镜前映出少年清瘦的身形来,秦斯捋了捋头发,将微长的黑发撸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不得不说,这是一只格外漂亮的小雄虫,即便是放眼整个蔷薇星系,也绝对称得上是受众多雌虫追捧的长相。  乌发雪肤,五官精致,看上去柔弱无害极了。  然而只有这具身体的拥有者本虫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血液里蕴含着杀.戮的本性,他大脑里有不下一万种杀虫的技巧,他全身上下都隐藏着危险的气息,却没有任何虫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都当他是朵漂亮的观赏花,却不知道他美丽的花苞内部是雪白的尖牙利齿,能够时刻将猎物开膛破肚。  镜子里的少年双眼明亮,长长的眼睫在昏暗的室内也纤毫毕现,在柔软的脸颊上打下阴影。  秦斯试着扯了扯嘴角,于是镜子里的少年也对他扯了扯嘴角,但那笑意却怎么看怎么假。  秦斯皱了皱眉,将凌乱的黑发重新拨到眼前,遮盖住额头和大半的眉眼,又从黑色夜行衣的口袋里拎出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几秒钟的功夫,镜子里的虫就像是换了一只一般,锋芒被掩映住,变得平凡而普通。  “走吧。”  .  明亮的灯光下,豪华的宴会厅里歌舞升平,衣香鬓影。  大腹便便的雄虫执政官正站在大厅正中央,眉开眼笑地接受着身边众虫的恭维。  旁边的自动调酒器举着水晶托盘,穿梭在虫群中,五彩斑斓的澄澈酒液在形状各异造型独特的玻璃杯中折射出璀璨的灯光,荡漾出诱虫的甜香。  刚刚结束了和到访大使的互相恭维,执政官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于是朝着往一边挪去的小机械虫招了招手。  那小机械虫却像是感应器和识别镜头出了什么故障,充耳不闻地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进。  周围的虫都因为执政官的动作停止了交谈,然而却看到这只中年雄虫露出一点尴尬混合着恼火的神情,再次朝着无视了他的小机械虫大力挥手,并喊了起来。 第3章 如果说刚才那些足以让虫在这深不可测的地下空间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寒意与难以控制的惊疑,那么这个不大的空间就像是聚集了所有温暖,霎时间打破原本紧张的氛围。  开门是一个会客厅,柔和的灯光连同温暖的气息一起铺洒下来,地上的长毛地毯上印着细碎的花朵,壁纸是姜黄色的,茶几上方悬浮着的折叠可屏上还套着毛绒外壳,外壳上垂下两条粉嫩的长耳朵。  秦斯的目光下移,入目的先是一只拖鞋,也是粉红色,而它的另一只同伴却跟它相距甚远,被远远地踢到了茶几那头。  紧接着是一条白皙修长的腿,骨骼匀称,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那条腿从背对着门口的沙发边沿随意地耷拉下来,脚上也没有穿袜子,五根脚趾圆润饱满。  秦斯扫了一眼,又挪开,转身关了门。  关门的声响似乎是惊醒了沙发上的虫,那虫一个鲤鱼打挺加翻身,迅速从沙发背后冒出了个头。  看见秦斯,才打着哈欠说,“怎么现在才来呀?”  秦斯:“学校的科研项目到了最后时期,缺虫手。”  那虫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边嘀嘀咕咕“我拖鞋呢?”一边朝厨房走过去。  秦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赶紧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道,“我已经补充过营养剂了,不要再给我做饭了。”  穆溪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带了点不满,“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吃那种东西,你这身体还没调养好,吃那些东西伤害可大了!”  秦斯想说才不是,他明明查过,他购买的营养剂都是最好消化的,对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再说,他一点也不懂为什么穆溪总是执着地想让他每天跟他一起规律地吃三餐,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来浪费在厨房里?  但他抿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秦斯走到刚刚穆溪起身的沙发前坐下,照例只坐一半,在柔软宽松的沙发上也保持着规矩严谨的坐姿,两只手撑在下巴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快两年,距离穆溪救下他,也已经快两年了。  在那场大火里,他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后清醒之后,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只虫背着,从垃圾站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  夜色很黑,夜幕像陨石一般压在他们头顶,秦斯只听见自己与那虫的呼吸声,一道急促而虚弱,另一道却平静而坚定。  那只背着他的虫,就是穆溪。  当时他在他的背上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又因为夜色和角度的问题,看不清他的脸,直到后来几次昏厥,都是穆溪一只虫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在那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大火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等到彻底清醒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秦斯闭了闭眼,握紧手中的玻璃杯,眼前再次浮现自己第一次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的场景。  少年全身赤.裸着,身上还闪烁着沐浴后没有被擦干的淋漓细碎的水光,湿漉漉的黑发被向后拨去,露出美得锋利的五官。  他从上到下细细地观察着自己,许久之后才确定下来。  这绝对不是他之前的身体。  脸还是他的脸,但身体却像是换了一个,变得更加白皙孱弱,而且也没有了那些作为实验体008号时难以消退的伤疤。  简而言之,他重生在了另一只跟他拥有一张格外相似的脸的小雄虫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秦斯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一丝庆幸,又有一丝悲哀。  在那些被关在科研所的日日夜夜,他几乎每天都在想着,为什么他不能像一只普通虫一样生活,为什么他要承受那样多违背自身意志的痛苦,然而现在上天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他真的成了一只普通虫。  他的身体不再是基因合成打底,肌肉纤维被虫为扩张几十倍暴力机器。  他终于不用每天像个囚犯一般严格地按照科研虫们制定的作息时间去抽血,化验,躺在手术台上任虫宰割。  他也终于不用在浑浑噩噩中被一直信任的虫背叛,推进燃烧着大火的房间,在痛苦中死去却毫无还手的机会……  镜子里少年雄虫苍白稚嫩的脸上全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冷酷淡漠,秦斯将大拇指贴到冰凉的镜面上,沿着光滑的镜子一点点滑过镜子里自己的脸颊,再到脖颈,到肩膀,最后停在了锁骨处。  他的锁骨上,有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它们排成一列,静静地躺在白皙纤细的锁骨正中央。  这下秦斯更加确定,这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他没有这样的三颗朱砂痣。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跟自己容貌几乎分毫不差的少年为什么会以那样凄惨的模样被虫丢弃在垃圾站,但想来也应该是遭受了什么不公的对待。  据说这世界上两只虫拥有相似基因的概率是几万分之一,而作为基因造物,或许跟自己有着这样缘分的虫在帝国几百年的历史里也只有这么一个。  无论你是因什么而死去,都不要怕,因为从此以后我就是你,我们生命交叠在一起,我来帮你完成生命中的最后一段坎坷的旅程。  镜子内外的两只手终于重叠,掌心相贴,恍惚间似乎连镜子也有了温度。  ……  “蛋要溏心的还是全熟?”  “……”秦斯从回忆里抽身,顿了顿,扬声,“都可以。”  对于这类小事,他实在是难以理解做决定的必要性,然而穆溪却跟他截然相反,他总能够孜孜不倦地钻研开发新的菜式,并且执着于比较同一种食材不同种做法来给味蕾的感觉差异。  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斯一直以为穆溪作为一个拥有顶尖能力的科研虫被赶出去,从而不得不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小星球给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当老师,原因在于他总是在做研究的时候把实验体当成肉给烤了吃。  后来穆溪跟他解释,忿忿不平道,“他们就是妒忌我!因为新来的那只雄虫科研员喜欢我,所以他们就一起排挤我,非要把我赶走!”  秦斯:“哦。”  想了想,又礼貌地说,“是他们不对。”  穆溪狐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端着他的瓜子盘踢踏踢踏回卧室了。  面做好了,香味儿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秦斯的肚子“咕嘟”一声。  好吧,他确实有些饿了。  一个顶尖的杀手,原本是最能忍饥挨饿的,然而都怪他这个身体,根据骨龄测试结果显示,居然才刚刚十九岁,还在发育成长期,每天消耗的能量巨大。  不过还好,秦斯自我安慰,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再长高一些,说不定加紧锻炼,虽然可能恢复不成重生前的体能,但也足够他靠这一行吃一辈子了。  穆溪端着碗走了出来,搁在秦斯面前,又摆上餐具,然后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托着尖尖的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斯看。  他其实长的很好看,修眉俊鼻,看上去很是斯文,一双桃花眼里全是灿烂又温暖的笑意。  然而秦斯只是依旧像往常一样对他道了谢,然后就埋头吃了起来。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生活  吃完了面,秦斯端起碗朝厨房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看着他吃饭的穆溪已经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睡着了。  秦斯收拾好厨房,将洗好的碗从烘干机里取出来放进橱柜里,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  这仅有的几个瓷制碗碟是穆溪的心头爱,据说是古地球时期的宝贝,穆溪之前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心疼得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走出厨房门。  客厅里穆溪还在无知无觉地瞌睡,秦斯站在他身后皱了皱眉,然后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穆溪毕竟是个成年虫,身材匀称,因此秦斯在站起来的瞬间晃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随即他就稳住了身形,然后步履平稳地朝他们的卧室走去。  这个画面从背影来看应当是有几分旖旎暧昧的,但倘若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少年动作中透出的僵硬。  倒不是因为穆溪有多么重,而是因为明明两只虫已经朝夕相对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难以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不对劲,这样温柔地抱着一只虫的感觉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他唯一跟别的虫亲近的机会就是取走他们的性命时,又快又狠,一触即分,顷刻间阴阳永诀。  而这又跟现在的情形截然不同。纵使是再迟钝,秦斯也明白这一点。  怀里的虫有着明显的雌性特征,柔软的浅棕色发丝,细腻的皮肤和柔和的线条,因为酣睡而浑身都变软了。  秦斯垂下眼睫,侧过身用后背顶开了卧室门,走到床边,然后俯身把穆溪放在了床上。  当他要直起身时,穆溪却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凑了过来。  秦斯:“?”  他没动,然而睡得迷迷糊糊的穆溪也只是凑过来,把脸在他的脖颈处使劲嗅了嗅,用一种充满嫌弃的语气含混道,“……有血腥气…”  “难闻……”  秦斯一动不动,一直到穆溪松了手,翻身滚进了床榻深处。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斯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虫看了许久,心脏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没有紧张与慌乱,更没有什么威胁感。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要知道秦斯在刚刚进入杀手组织spider时,接受的第一堂课就是——任何时候都要最大限度保证自己身份的隐蔽,对于他们这一行的虫来说,一旦暴露往往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秦斯手指轻轻蜷了蜷,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而莫名其妙。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浴室。  第二天,报道铺天盖地而来,星网上的马跃星球板块被执政官托克里先生的遇刺身亡这件事给占领了。尽管现场的照片已经被做了处理,然而还是有一些未被处理的照片流传了出来。  被剖心的执政官一张平日里总是倨傲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双眼圆睁,神色狰狞,他的周身铺满了鲜血,胸口的血洞周围可以看清楚翻卷着的,被光刃烧灼得焦黑的血肉。  而这件事未曾向民众披露的不仅是这张照片,还有从那尸体血洞里取出的一枚小小的银片。  那银片被雕刻成一只蜘蛛,不说是纤毫毕现,但的确是精致得不可思议,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假如不是大小与直径跟伤口轮廓对不上,他们几乎以为凶手是用这个小玩意儿了解了执政官的姓名。  灯光下那银片蜘蛛的眼窝里还镶嵌了两颗血红的碎钻,配合着尖锐的獠牙上凝固的暗绿色毒液,格外令虫心胆俱寒。  但凡是在这个星球的上层体系里待过一段时间的虫都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当地最有名的黑色杀手组织,spider的标志。在杀虫之后留下认名状,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在某方面出乎意料地嚣张跋扈。  “……目前雄虫权益保护协会已经介入调查,暂时排除以下几点可能,一,仇杀……”  “……这件事性质恶劣,手段残忍,让我们不禁联想到几个月前的另外一起蓄意谋杀案,富豪慈善家鲁亚特在家中浴室遇刺身亡……”  “那么这两起案件是否是同一只虫所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悬浮着的投影光屏里,主持虫还在滔滔不绝地陈述着有关昨晚的案件,然而或许是这类的案件在近期实在是发生的有些频繁,因此连那强装出来的悲恸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麻木。  秦斯擦干净嘴巴,从餐桌前站起身。  同一时间,穆溪也放下了刀叉,伸手在虚空中一捏,整张光屏就被折叠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光点,“啪”的一声被穆溪丢进了桌子下面的木盒里。  餐厅里瞬间安静,外面鸟雀啾鸣的声音连同清晨的阳光一起穿过郁郁葱葱的林木,透过餐厅上方巨大的天窗落入室内,光束里有金色的尘埃在起起伏伏,幽深而静谧。  秦斯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只好对穆溪点了点头,走到玄关处取鞋。  察觉到穆溪若有似无粘在在自己后背的古怪视线,秦斯实在是忍不住了,系好鞋带,直起腰来回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两只虫都没有说话,只有目光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尴尬地一触即分。  “有事情?”秦斯问。 第5章 “谁,谁啊?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一只虫叫了起来,但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  “噗”地一声,像是气球被戳破,又像是什么尖锐的器具插入肉.体,带着一种森寒的气息,响在所有虫耳侧,清晰极了,与此同时一束光毫无征兆地亮起,雄虫们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啊!!!”  几只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只见那束幽幽的光里,赫然是一具面目狰狞鲜血淋漓的尸体!那空洞而可怖的双眼几乎要贴在了他们的脸上!  “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滚,滚开!”  “呜呜呜呜!”  听着里面传来的鬼哭狼嚎,秦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端详了片刻,等到里面声音渐熄,想来几只虫已经差不多被吓得魂游天外了,才打了个响指。  一簇鬼火一般绿莹莹的碎光从门缝里飘散出来,渐渐聚集到秦斯身边,组成了一枚小小的,不停闪烁着的小飞蛾模样的立体多维仿真投影仪,然后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爬到了手腕上,紧接着一点点挤进了只虫终端。  通讯器闪烁了几下,秦斯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  “怎么。”  “你最近小心点,公司里面有内鬼……”那边蒙拉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断断续续道。  “能低调就低调,别惹什么事儿,虽然咱们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但黑暗势力迫于强大,咱们有时候也不得不避是不是……”  秦斯:“……”  他平时难道还不够低调。  蒙拉还在滔滔不绝,“要不是你不愿意,我就带你去mn-93了……欸话说下个月基地总部搬迁你真的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吗?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真是搞不懂……”  眼看着这虫又开始絮絮叨叨,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少年垂眸看了眼时间,打断了他的话。  “我再考虑一下。”  “拜托!你都考虑一星期了好吗?”  “……我挂了。”  “别别别,说真的,这几天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别回去了,住在基地里,出什么事儿也好照应!都怪我,没想到你昨天杀的那只虫居然跟警务厅有牵连,估计他们正拼了命地找你……”  “虫是我杀的,要找便来,各凭本事。”秦斯说。  蒙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那边秦斯似乎是终于不耐烦了,“听了。低调,认怂。”  蒙拉:“……”他算是服了,于是干脆地如了秦斯的愿,结束了这场痛苦的通话折磨。  不过他其实也并没有多担心倒是真的。他平时最放心的虫就是秦斯,不然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来做,打这个电话也只是为了提醒一下。  秦斯不是什么好惹事的虫……他这样自我安慰着,然而他却并不知道通讯器那端看上去永远沉稳内敛,没有正常情感波动的某虫,还真就正在给他惹事。  *  那几只雄虫被追赶自己的血淋淋的丧尸吓的魂飞魄散,好半天还没缓过来,最后走出厕所时浑身都是撞翻垃圾桶黏住的秽物,一股恶臭。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卫生间外面一只虫也没有,安静极了。  三只雄虫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冲出来,就像身后那不知名的鬼怪还在追赶着他们一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真恨不得直接从走廊的窗户跳下去。  然而刚刚经过拐角,却看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正斜斜地倚靠在走廊墙壁上,低头用通讯器不知道敲打着什么。  午后温暖澄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柔和唯美得像一场梦。  “……”  奇怪的地点,奇怪的虫……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几只虫登时就明白了什么,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  愤怒和羞耻一下子冲上了头,也没工夫去想没想到底是不是眼前这少年干的,更没想他是怎么做到的,为首的那只黄毛虫一下子就冲到了秦斯跟前,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领,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两只虫身高差不多,然而因为娇生惯养,黄毛虫长了一身的肉膘,身形看起来要比秦斯明显更壮实一些。  其他两只虫压根就没有一起上的意图,他们潜意识中就认定了这个胆敢戏弄他们的,不知好歹的混蛋雄虫死定了,小黄毛一只胳膊就能把他抡起来!  然而,意料之中的情形却并未发生。  他们张大了嘴,瞳孔中倒映出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小雄虫单手钳制住黄毛手臂的场景。  其实,刚刚的那场混乱也让他们的脑子变得混沌,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假如说他们中间有一只虫能够清醒的话,就会意识到,假如说这件事是秦斯一只虫做的,那么他的能力就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更何况……  一般的虫戏弄完他们之后,有谁还会留在案发现场附近,等着被抓吗?  但愚蠢和愤怒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抑或者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途径来发泄怨怼与愤怒,并不在乎合不合理,因而他们主动向秦斯发起了挑战。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然,这主要是看秦斯。  他一边跟蒙拉发出去最后一条信息,一边一脚踹开最后一只虫。  “等你们挺久的。”秦斯收起通讯器,优雅地蹲下去拍了拍黄毛的脸。  此时黄毛鼻青脸肿,整只虫都处于极度震惊而导致的痴傻状态里,见到秦斯靠近,不由自主地向后爬,然后就被少年牢牢按住了。他的黑框眼镜已经取了下来,露出锋利的黑眸。  “说实话,真挺害怕你们不来。”  “毕竟……”秦斯抬头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无遗憾的耸了耸肩,“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够被我入侵篡改的监控点。”  “好了。”秦斯欣赏了片刻三只虫□□的惨状,拍了拍手。  “我刚刚没怎么听清,你们刚刚说……”  他的手指在三只虫身上游移,紧接着准确地指住了其中一只绿毛虫,而那只虫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你——想搞谁?”  少年淡淡问。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saber 】宝贝儿的10瓶营养液,么么啾!  ☆、暴露  晚上,秦斯下了课就向辅导员打了报告,说要回家。  他平时沉默寡言,为虫低调不惹事,虽然今天跟同学发生了冲突,但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而且那一群校园混混每天仗着自己雄虫的身份为非作歹,身为雌虫的老师不自觉地就偏袒向了秦斯。  “回去好好休息。”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雄虫的肩膀,“身上的伤一定要找医生看看,你呀,就是太冲动了!”  “太冲动”的少年扶了扶破碎的眼镜,点头,“嗯。谢谢老师。”  “唉——”老师欲言又止,最后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秦斯慢吞吞地走出了辅导员办公室,刚一出门,耷拉着的肩膀就恢复了原样,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身形干净清爽。  他直接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再出来时,脸上的淤青,伤痕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咔嚓”一声,秦斯脚步没停,将手里已经变形的眼镜折叠了一下,看也不看地向后面一扔,然后准确地投进两米开外的垃圾桶。  走廊那边黄毛绿毛还在罚站,秦斯从他们身边经过,黄毛“呸”地一声朝他吐口水。  秦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张冰山美虫脸面无表情,“还能打?”  黄毛:“……”  秦斯似乎是觉得小黄毛敢怒不敢动的神情很有意思,于是挑了挑眉,这让他没了眼镜遮挡的脸显得格外好看。  他眯起眼凑过去,黄毛以为自己又要挨揍,立刻抱头大叫着刺溜一声蹲了下来。  然而过了几秒,就听见一声轻嗤,秦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淡淡吐出了一个字,转身走了。  “怂。”  坚信士可杀不可辱的黄毛虫痛地“嘶”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比那一场戏弄还有之后的单方面一挑三殴打还要严重得多!  他两眼一翻,气得差点直接晕过去。  这边,辅导员送走了秦斯,刚刚坐下来,忽然看到通讯器上一串号码不停地闪动,来自校长办公室。  他忙不迭地接起来,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再次提起。  “喂?请问……”  “出事儿了!”那边校长的声音难得的慌张,“今天有学生离校吗?马上让他们在礼堂集合!越快越好!”  而此时学校门口,秦斯刷了卡,坐上了悬浮车。  他没有回头,因而也不知道,就在他乘坐的悬浮车车门刚刚关闭的瞬间,两艘悬浮警用飞艇迅速从天际处风驰电掣而来。  晚霞似火,一些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学生好奇又惊恐地盯着凶神恶煞的警员依次从悬浮车的车门跳到地面上,迅速在周围布置起了警用封锁带。  门卫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询问,却被数量极多的警员给推搡开。  最后从悬浮飞艇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胸口缀了银色徽章的警务长,是只年纪不小的成年雄虫。  两个小警员伸手想要搀扶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推开,顺便借力将肥胖的身子硬生生挤了出来,落地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然则,这位能做得上警务长的胖子,自然不是一般的胖虫。  他是个灵活敏捷,英明神武的胖子。  为了彰显他的与众不同与高贵的身份,警务长毫发无损地落地后,矜贵地巡视了一遍四周,紧接着从一旁的警员手里拿过枪,扛在肩膀上,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大号飞行器上,朝校长办公室走去,身后跟着一溜小跑着的警员。  校长办公室里,白发苍苍的校长早就恭候多时,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临到末了才被推上校长的位置,可以说是没有半分相关经验,头一会儿遇到这种事情,自从接到电话后心里就七上八下。  只不过是学生间打了一架而已,竟然惊动了地方警务司!  难道说那被打的虫背后有什么势力是他之前没有了解到的?  他一边擦着满头冷汗,一边颤抖着手接过搜查令。  “我们接到了举报,杀害执政官先生的嫌疑犯目前就藏匿在这所学校里。”  一脸严肃的执法虫对校长抬起他那层层叠叠的下巴,还没等校长看完,就倨傲地将证件从他手里夺过。  “给我搜!”  一声令下,学校外层的封锁罩被强制开启,所有虫都被困在了学校大礼堂里,除非接受仔细的检查才能离开。  一时间学校里虫心惶惶。  “哎,听说那个杀虫犯就藏在我们学校里,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可怕啊!我听说那个杀虫犯就是个疯子,心狠手辣,会直接把虫的心脏给掏出来!” 第7章 没有药物控制和性.欲满足的发情期是很难自我平复下去的,搞不好还会影响神智。  “反正不找医生。”穆溪破罐子破摔,有气无力,“吃药也不找医生。”  “……那你怎么办?”  “忍着。”  秦斯:“……”这是什么狗屁办法。  穆溪:“你快出去……离我远点。”  他整只虫再次朝被窝里缩了缩,然后极其明显地“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不然我害怕我……对你下手。”  秦斯:“……”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逃离  ……  “我是你的雄主。这是我应该做的。”少年走到了床边,倾身下来,垂眸,一颗颗解开白衬衣的扣子,淡淡道。  穆溪:“……”他只觉得这幅样子的秦斯实在是太a太诱,整只虫都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而微微颤抖,迫不及待想要对他臣服。  他喘了口气,拽住秦斯的衣领,就像是溺水的虫死命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少年柔软的环抱,在明灭的光影间沉默站在他床边的身影。  想起他清洗衣物时不小心看到的那衣缝间残留的一点点暗红的血迹,想起无数个夜晚风走过树林,呜呜咽咽,少年一身黑衣踏着深沉的夜色归来。  穆溪闭上了眼,身体骤然一软。  有些东西,终究是要离开的,是留不住的。既然留不住,那么多些回忆也是好的。  “那就,多谢了。”他说,然后凑过去,颤抖着亲了亲秦斯的唇角。  .  秦斯从浴室里走出来,随手捡起衣服穿上,扣子扣到最上方,遮盖住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弯腰捡起来刚刚起身时滑落在地面上的只虫终端,这才发现上面无数的未接通讯还有新消息。  【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通讯?】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快回公司!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不行来不及了!你现在在哪儿?!锁紧门窗,等我来找你!!!】  最后一条信息来自于蒙拉,距离发出去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秦斯挑了挑眉,情绪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走到阳台上,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拨出通讯编码。  “我在家,你在哪儿?”  蒙拉在哪儿?他正在紧赶慢赶地朝郊外丛林边缘飞。  秦斯的定位显示他在刚刚的两个小时里一直没有移动。蒙拉必须得在警察出动之前找到他,并趁全城戒严前将他送出星球。  夜幕已经降临,黑暗的丛林缓缓拉开神秘的面纱,无数荧光生物在高大繁茂的林木间漂浮,像是深海中自由自在的游鱼,也像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秦斯的电话来的恰到好处,他刚刚止步于丛林深处,因为无法找到秦斯的具体位置所在而头痛。  “十五分钟。”蒙拉喘着粗气沉声说,“还有大约十五分钟他们就会赶到这里!隐身飞船已经到了离你最近的通道口,我们进不去,只能在这里等你。”  秦斯低头看了眼时间,“够了。”  他挂了蒙拉的电话,抬手将刚洗过的,还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然后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亚雌。  穆溪刚刚经历了大起大伏的发情期,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红晕,但整体已经无碍,刚刚测量的体温也正常。  秦斯回来时身上裹挟了一点夜晚的凉风,他皱了皱眉毛,缓缓转醒。  “……几点了?”他哑声问。  秦斯:“九点半。”  他极其自然地走过来伸手压了压穆溪睡得卷翘的棕色头毛,在手指上绕了两圈又松开。  “还早,你应该再睡一会儿。”他说。  穆溪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他掩饰性地咳了咳,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  然而离得近了,他一低头目光就落在了少年放在脚边的空间包裹上,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脸上表情一僵,突然坐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该不会是觉得他太浪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了?穆溪有些绝望地想。  秦斯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清楚自己的处境,更何况他这种事让穆溪知道不见得是为他好。他不愿意让他掺和进去。  穆溪就这样做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教授,挺好。  “我得出去一趟,大概明天回来。”他走到床边,俯身轻轻吻了吻亚雌湿漉漉的睫毛,“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会让虫把药送到门口,记得拿。”  穆溪坐在床上,裹紧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到底去干什么?”  秦斯顿了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犹豫了片刻,道,“等我回来。”  穆溪神色显现出几分茫然,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好。  秦斯确定了穆溪没问题那边蒙拉又开始催他,事态确实紧急。  他最后停下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踌躇着回头,问,“你,有没有……后悔过救我?”  他总感觉穆溪对他的身份早就有了不同的猜想。这次紧急避难,说不定回来后更会引起他的怀疑。关于他在杀手公司做事的细节,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说。  穆溪原本低着头,灯光下神色不辨。听到他的问话,他抬头讶然道,“怎么会?”  他一笑就恢复了之前的生机,脸颊侧面梨涡一闪而逝,“救下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斯感觉这句话里似乎包含了很多很多的情感,沉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他转身匆匆朝外走,心说将来回来之后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接受的吧?  *  深夜,星球警务厅灯火通明。  “封锁所有外出航站楼,严禁虫员外出!”  警务长尖利的声音在大厅里久久回荡,所有虫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着后脖颈一般,脚不沾地地匆匆往外跑,场面混乱得要命。  大批大批的警员潮水一般涌进来,又涌出来,明灭闪烁的警灯和长长的警笛嚣张肆意,驱散了夜行街上原本的静寂,一时间虫心惶惶。  “听说了吗?那个掏了执政官心脏的杀虫犯被找到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是个学生?”  “对!就是个学生!要不是他们中间同学举报,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那他还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啊,能干出这种事的,不是变态也差不多了!”  “你们这些虫真的是冷血!那个狗官之前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胆小怕事,一个赛一个地怂包!”  有些胆大的虫隔着警务司的栏杆向里面张望,时不时跟身边的虫议论三两句。最后说话的是一只年轻的雌虫,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和黑色长裤,身材高挑,可以看出来是只军雌。他一头染成酒红色的卷发,鼻梁高挺,眼睛很亮,衬得整只虫明艳而张扬。  他说话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正在一边嚼着口香糖,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虫群被他的话短暂地震了一下,寂静了两三秒。  这只军雌话说的不错,之前那个执政官的的确确祸害了这颗星球好多年。  这个“祸害”不带任何夸张色彩。之前的星际大饥.荒,执政官一虫贪污了多少虫的救济粮,一般的虫不知道,他作为负责星际运输的军官是最清楚不过的。中下层的虫因为在那场饥荒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口粮,饿死的不在少数!再往几年前数,那次兽族入侵,身为执政官的他甚至没顾得上开启防御膜,直接带着家室卷款潜逃,导致整个星球城防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凶残兽族的屠刀之下!  累累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但短暂的沉默过后,随即就有虫跳出来反驳,“是谁求他来伸张正义了吗?是我们吗?这明明是他自作多情!”  有虫小声附和,“也没说他做的不对……但谁知道他是什么用心,这样的虫太危险了,他能在那么多虫的宴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执政官的心脏,万一发了疯要杀虫,咱们平头百姓,哪有虫是他的对手?”  “就是……依我看,整个警务司的警员虫都不是他的对手……”  民众的想象总是将一些事情过度地妖魔化,而那些潜藏着的被害妄想的倾向就会被无限地激发出来。  他们总在受到压迫和奴役的时候选择忍气吞声,同时在背地里咒骂着不公的命运和悲惨的境遇,希翼着能有谁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然而当这样的虫出现之后,只要跟他们的想象有一丁点的差别,或者是有一丁点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的地方,所有阵营防线就会统统瓦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指责的矛头对准曾经期盼许久的“救世主”。  这个道理,秦斯很久之前就明白。  就像他还身为“实验体008”时那样。当他作为被寄予了许多希望的重点研究和实验对象时,他的一切要求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满足,他在研究所里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然而等到他最终被认定为患有先天性的情感缺失和认知障碍后,那些曾经捧他入云端的虫,在下一秒就毫无留恋地将他踩入地狱。  平日里一个月抽一小管的血液,这下每一星期都要抽一大管,没有关系,反正他不会记恨。  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拿来送给其他乖巧可爱的实验体,也不用分给008了,反正对他好他也不会喜欢你。  平日里除了正常的要求也不用跟他讲什么题外话,反正他本来就性格孤僻,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虫最好,再说,他跟它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有虫死在了他的房间里,一定是他杀的,找不到证据也无所谓,反正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要销毁他就销毁他吧,反正……只是一个实验体罢了。作者有话要说:  Σ(|||▽||| )  ☆、飞船  秦斯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嘈杂的底舱里并没有多少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星海浩荡。  空气里浮动着怪味儿,像是劣质的香水混合着汗臭,在封闭的环境里发酵了不知多久。旁边的雌虫睡得鼾声震天,整个脑袋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热烘烘的体温炙烤着他,陌生的气息让他在清醒的一瞬间几乎条件反射往旁边移动。  “咚”地一声,他的额头撞上了舷窗的窗台,发出一声闷响。 第9章 他刚刚一直独自一虫占领着一个角落,不允许其他虫瓜分他的领地,身边还有两只挨得很近的雌虫,像跟班一样镇着场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头头儿。  在这种情况下,跟他们闹僵实在是划不来。这飞船还不知道要继续航行多久,做最坏的打算,假如说秦斯中途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顺利逃出去,那么就很有可能得跟这位兄弟同处一室很久。  这种虫,直接打死,太麻烦,天天应付,更麻烦,所有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虫不犯我,我不犯虫。  秦斯不卑不亢地答道,“是。我是新来的,不懂什么规矩。”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带着歉意和惶恐的神情,配合着他那单单看起来的确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身形,再次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其具备的欺骗性。  花臂大哥原本就没怎么看清楚刚刚秦斯是怎么单手把狱卒的胳膊给弄脱臼的,这下更是完全不觉得这个新来的有什么突兀之处了。  但是虽然秦斯一没跟他们抢营养餐,二没占他们多少睡觉空间,之前也一直存在感极低,但对于新加入他们的虫,规矩还是得立的。  花臂大哥清了清嗓子,迈着公鸭步走到秦斯身边,弯腰打量他。  秦斯被吓到了一般瑟缩了一下,差点跌倒,周围立刻有虫发出低声嘲笑。  敢情刚刚那么横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不屑地想。  花臂大哥围着秦斯转了一圈,把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双眼发亮,却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真的不是雄虫?”  这话一出,秦斯立刻愤怒地挺直了背。  他说,“我是不是雄虫我自己最清楚!我没有雄虫犄角,身上也没有雄虫的气息!为什么还要这样侮辱我?”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花臂大哥尤甚,神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小跟班鼓起勇气颤颤巍巍问,“你说什么?”  大哥只是觉得你长的像雄虫而已,您管这叫侮辱?  *  “穆教授?穆教授!”  “哎!在!”  穆溪站起身,对一旁的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  他笑的时候梨涡浅浅,一侧露出半颗尖尖的小虎牙,温柔又好看。只不过这几天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眼底总是挂着一片青黑,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穆教授,您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吧,这边的课我来帮您代!”  说话的虫是穆溪一直带着的课题组研究生,算他半个徒弟,为虫聪明伶俐,有眼力,处事灵活,这一点在他们这个研究领域格外难的,因此穆溪也对他十分器重。  穆溪摇头,揉了揉眼睛,柔声婉拒,“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没睡好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你已经连着好几天都这么心不在焉了。小徒弟的控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穆溪打断。  他站起身,道,“你的那个问题我今天下午汇总成一个资料包,你先看着,还看不懂再来问我。”  小徒弟欲言又止,穆教授视若无睹。他说完,就在小徒弟忧虑的目光里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打开只虫终端翻了翻讲义,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金灿灿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洒下来,给来来往往的虫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华光,连带着看什么都自带一层柔和的滤镜。  时不时有虫对穆溪行礼问好,穆溪浅笑着点头致意,然而当他们走过去后,穆溪脸上的神情就如同潮水一般全然退去,眸底一片暗沉沉,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所教学的大学在这座星球上充其量算是中等,虫数不多,条件一般,一周的薪酬不够他一顿晚饭。但没办法,在这里隐姓埋名,他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他在这里教了三年学,原本的打算是一直待到去世,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生活会被如此猝不及防地打破。  穆溪叹了口气,不紧不慢,优雅地走过长廊,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水珠沿着侧脸细腻的皮肤滑落,沾湿了衬衫的立领。穆溪用纸巾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水迹,眉眼一点点显现出来。  轮廓相比之前更加锋利深邃的,一双浅色的眼睛中似乎在酝酿什么风暴,在白炽灯光下,一点点转成了翡翠一般的碧绿。  刚刚说的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不过是拿来唬虫的。真正的的事实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而他最后一次进入酣甜的梦乡,是在那只虫离开前。    ☆、穆溪  待修,不影响剧情。  鞠躬!  ☆、发现  飞船在宇宙中继续前行。  不同于昏暗拥挤的底舱,位于飞船顶舱的餐厅灯火通明。  红发的军雌手里正端着一杯澄澈的酒液,朝着窗外,目光投向了幽深的星海。  这个时候餐厅里只有他一只虫,其余的虫要么在不同的舱室看守轮值,要么在房间里倒班。  狱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犹豫着能不能进来。  他们这个军雌长官脾气暴躁,做什么都横得很,作为他手下的小狱卒,他平时可是没少挨训。  佐伊眼角余光扫到了门口那贼眉鼠眼畏头缩脑的虫,原本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进来!”他没好气地喝道。  狱卒被他发现了,迈着跟在底舱里截然不同的小碎步挪到了长官跟前,低着头把刚刚发现的事情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完。  佐伊还没听完,就嗤笑一声打断了,“雄虫除非犯了私通兽族,欺上瞒下,冒犯皇室等大罪,否则压根就不会被处置,是你傻还是我傻?”  狱卒脸刷地红了,但还是结结巴巴道,“万一……万一他真的是个犯了罪的雄虫呢?万一……万一他是……”  “万一什么万一!”  佐伊不耐地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往卡座上随意地一扔。杯子骨碌碌从坐垫上滚落,“啪嗒”一声掉在廉价的合成纤维地毯上,转了两圈,不动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雄虫给你看?怎么着,要是他真是只雄虫你还打算帮他偷渡出去,嗯?”  “不,不敢不敢!”狱卒被吓得一个激灵,只觉得的红发青年脸上暴躁又戏谑的神情宛如魔鬼。  他之前听说过佐伊做事的风格,因为是在战场上经历过血雨腥风厮杀出来的虫,他骨子里就流淌着不羁与放肆的血液,没什么不敢做的。曾经他身边有很多帝都那边的虫安排的棋子,他们常常将军部的机密轻而易举地传出去,极大地影响作战的威力。佐伊一怒之下抓了一个,连拷问步骤都省略了,直接从军舰的窗口丢到了宇宙里,杀一儆百。  当然,虽然这件事到底是那些虫理亏,然而奈何佐伊毫无背景与势力,终归是在刻意的操纵下被一贬再贬,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监狱长。  鬼使神差,狱卒突然怯怯懦懦补充,“要是,要是万一是只雄虫,那,那我们能不能……”  “能什么?”佐伊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转身盯着狱卒,“你觉得什么?”  狱卒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佐伊咄咄逼虫,“你觉得只要没虫知道,这只雄虫就能被我们为所欲为?嗯?”  “我……”  “你他妈都没想过只要他出了什么事儿,但凡是被虫知道,咱们一个监狱的虫都得死?还是说你以为咱们位置偏,就真的没虫在盯着我们吗?他们有的是理由跟手段叫虫生不如死,你想体验别带着所有虫一起!”  狱卒脸色煞白,后退两步。  “滚回去吧。”佐伊挥了挥手,脸色沉郁,看也不看他说。  狱卒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往外跑。  佐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有来地觉得有些无趣。  “算了。”眼看狱卒就要退出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虫终端,似乎回了条什么消息,然后抬眼,“今天晚上让他过来,去我房间。”  看一眼,祈祷他不是雄虫,否则还真的是个烫手山芋。  .  时间过得很快。  秦斯在底舱里,倚靠着舱壁兀自闭目养神,一直到围在他身边的虫群自觉散开,给狱卒让开了一条路。  脚步声大的像是故意敲在他耳边,秦斯睁开眼,果然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狱卒。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丝毫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整只虫看上去都萎缩了一圈似的。  “跟我走。”他瓮声瓮气地说,一边伸长手臂虚虚地拽了秦斯一把。  秦斯垂眼,跟在他身后走出底舱。  飞船并不算大,整体想来应该呈一种大肚子茶壶状,底舱各个房间装满了囚徒,还有一些储物室,走廊狭窄而昏暗。  秦斯身后跟着两只军雌,前面是狱卒带路,他们一路向上,一直到了位于飞船中上层位置的宿舍。  军雌住宿条件并不怎么优越,更何况是这种专门负责押运囚犯的“低等军雌”。宿舍条件一般,整齐的牙齿一般的门,透视窗玻璃锃亮。  四只虫从走廊上经过,能感觉到有些房间里正有虫悄无声息地贴在门后隔着窗户打量他,甚至有胆大的推开门,冲狱卒吆喝,“你们去哪儿呢?”  秦斯整只虫看上去邋邋遢遢,眉目不辨,低头塌肩,看不出是只雄虫。  狱卒没搭理后面虫的询问,跟在秦斯后面的军雌更不敢答话,只回头“嘘”了一声,神色也是一派凝重。  他们以为秦斯只是普通的亚雌,也不清楚头儿找他做什么,不过依照之前的经验来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亚雌,估计要凶多吉少了。  佐伊向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要是他身上有什么疑点,那么一定活不过今晚。  灯光幽幽,走廊上一片寂静。  终于,四只虫走到了走廊尽头,拐过拐角,一间特殊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房间门口贴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姓名:佐伊。  军衔:少尉。  看来这应该就是狱卒他们口中的“长官”了。秦斯暗想。他作为雄虫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不然一调查就会发现他之前犯下的案子。  这件事还是比较好操作的,毕竟他如今现在算是个“无籍”虫,只要咬死自己是只雌虫,除非到达监狱做激素测试,否则没虫能确定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以什么罪名“入狱”呢?  秦斯不动声色地站在狱卒后面,回想了一下刚刚在底舱里跟花臂大哥他们聊天获取的信息,思索了片刻,又从记忆库里调出了帝国法律大全,估摸着量刑水平,有了答案。  门开了,佐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进来。”  秦斯踏了进去,身材高挑的雌虫正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第11章 “假如三百多年前的机械战争重演,你们每一只虫面对着的都是最强的作战机器,你们有把握维护虫族的尊严和辉煌吗?”  教室里一片死寂。  “可,可是这样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一道微弱的反驳声从角落里响起。  紧接着,有虫附和,“是啊,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我们不再制造这样危险的,拥有智慧的超强机械虫,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穆溪看着他们稚嫩的脸,无声叹息。  艾克旦看着他的脸,想起那些暗夜里的种种秘密。一股莫名的烦躁让他冲动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直视着穆溪,说,“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是作为虫族的优越性,对吗?”  “……”  “我认为,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身为一个独特的生命体,我们最珍贵而值得骄傲的东西就是灵魂。这是那些机械虫或者是其他任何假想敌没有的东西。我们有最充沛的情感,我们有生机勃勃的体魄,我们有无限的创造力和生命力,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我了解过机械恐怖时代的历史,机械虫或许能够拥有与我们同等的智慧,比我们更甚的战斗力,但他们不会有我们的情感,所有他们没有灵魂。”  冲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忐忑。  艾克旦看着自己教授若有所思的脸,不知道是那一句话出了差错,只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比之前更加恍惚了。  他有说错什么吗?没有情感不就是机械虫的典型特征吗?没有情感不就是没有灵魂吗?  ……  “我们注定是高贵的,我们拥有那些‘小白鼠’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身份!”  “嘿!阿穆,干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实验失败了呢?即便是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啊,再造一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让开!让我来!”  “我们知道你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可是,可是你看嘛!事实就摆在这,你就不要再倔强了好么……”  “走就走!还真以为咱们缺他一个?”  “嘘!你小点声!”  “居然对实验体有情感,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  “实验体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壳!除了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其他的跟冷冰冰的机械虫又有什么区别?”  ……  穆溪垂眸掩住情绪,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额角,那些在他脑海里不断嘈嘈切切叫嚷着的声音才消失。  他对艾克旦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艾克旦狐疑地坐了下去。  “其实我要谈的是另一方面。”穆溪想了想,换了个方向,道,“与其作为一名被害妄想症者,惶惶不可终日,始终盯着别的虫的一举一动,倒不如学会改变自己。”  “我们在进步中一点点蜕变,肢体变的软弱,身上原始的基因越来越少,我们甚至失去了虫翼,变成了纯粹的陆生生物。我们的社会越来越畸形,却没有虫敢于揭开这样一块遮羞布。同学们。”  穆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所以相比于你们学到了多少知识,将来会取得多少科研成果,我更在乎你们有没有成为一只完整的,拥有独立虫格的虫。”  “既然有这样的优越性,那么就发挥到极致,不要让它白白浪费,好吗?”  下面的虫似懂非懂,但还是齐声道:“好。”  穆溪没有继续说下去,“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他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设备,同时头也不抬道,“从下节课起,会有新的讲师来带你们的课,一直到我回来。”  虫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您要去哪儿?”  “……”穆溪唇角极其浅淡地勾了勾,随即很快地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他似乎是想要表现的轻松一些,但却没有成功。这让他自带柔光滤镜的脸显得更加温和无害。  “我修了一段时间的假。”他的目光投向悠远的窗外,将讲台上的东西拿起来搁在臂弯里,贴在胸前,轻轻开口。  “可能回来,也可能……就不回来了。”  .  穆溪从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刻也没停留地回了家。  路上,他再次接到了警方的通讯。  “听说您打算离开这座星球?”负责询问他的警员还很年轻,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夹杂着电流声。  “没有。”穆溪一点也不好奇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但还是和和气气地开口解释,“只是最近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上周在医院检查,医生建议休息一段时间。”  “是这样吗?”  “不然呢?”穆溪反问,“难道是我打算偷偷潜逃出去,寻找杀虫犯吗?”  “……”这话让小警员一下子噎住了,偏偏穆溪的话里还带着笑,他又不能说什么。  要说这穆教授还真是一个怪胎。  自从那次他们差点抓到那只名叫秦斯的雄虫后两星期,他们偶然间查到了一家杀手公司。原本以为秦斯会跟这件公司有什么牵连,这样的话他的轻易逃脱就有了合理解释,他们也能够沿着这条线索搜寻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搜查那家公司基地时,却发现那里早已虫去楼空,压根就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秦斯是那家公司的员工。  这样的消息一旦爆出来,民众舆论想必会有一个巨大的翻转。毕竟之前他们一直宣扬的是秦斯不过是只拿钱杀虫的杀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财而已,如今要是在推翻之前的说辞,那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消息原本是要封锁的,然而这个秦斯的“姘头”,一名一问三不知的傻白甜大学教授,穆溪,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们证实秦斯是杀手这件事情的失败,每次接受调查的时候都要在最后拉着负责虫问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误会,还说什么秦斯那么乖巧柔弱的虫怎么可能会杀虫?  问的次数多了,再加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到秦斯的影子,就连办案的警员都开始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说受到胁迫被当做替身之类的。  白白净净的斯文教授诚恳地握住警官的手,眼里全是信任,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懵懂极了。作者有话要说:  穆·伪装者·溪  ☆、交易  穆溪当然不是要“离开这座星球”,他只不过是在众虫的监视下在自己的房子里自我封闭了起来,每天做的就是吃吃喝喝,窝在沙发里打虚拟游戏,有时候天气晴好,他就会在晾台上摆放一条长椅,看会书,然后眯着眼睛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他睡觉的时间格外长,不仅晚上要睡满足足八个小时,白天也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久而久之,那些小警员们也觉得他身上着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放松了监视力度。  .  漫天大雪。  冰晶在风中狂舞,相互撞击成更小的碎屑。  气温很低,一出飞船的舱门,尽管早有防备,但秦斯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背后似乎传来一声轻嗤。秦斯没回头,踏着雪花迈了出去。  即便是不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  佐伊。  年轻张扬的军雌身姿挺拔,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从飞船上走下来的虫群,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秦斯低头漠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光镣,伴随着走路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然而这声音其实是被呼啸飞风雪声给掩盖的严严实实的,除非拥有极其敏锐的听力,否则绝对难以捕捉到。  然而佐伊能听到。  只见他推开几只犯虫,挤到了秦斯身边,凑到秦斯的耳边,用恰到好处只有两只虫能够听到的声音道,“这声音有点吵,改天给你搞个特殊点的——我想想……铃铛怎么样?”  秦斯:“……”  佐伊说完估计也是害怕他动手,敏捷地往旁边一跳。  然而秦斯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黑眸隔着透明的护目镜,像是最纯粹也最冰冷的黑曜石。  佐伊摸了摸鼻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他们被流放的星球位于偏远的荒漠带,因为缺乏恒星照耀,终年积雪皑皑,降雪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因为环境恶劣,动植物很难在这里生存,是以这里的生活资源极其匮乏,绝大部分都需要从其他星球输入。  在这座星球上,没有什么封闭的囚室,没有各种酷刑,甚至不对虫身自由进行过多的限制——  因为这一整颗星球,就是纯天然的牢笼。  在飞船靠近时秦斯就注意到了,这颗星球位置绝对不是单纯的偏僻。它的附近漂浮着很多破碎的星球残骸,整颗星球就像是隐藏在星际焚尸场中的异类。秦斯盯着那些暗淡的巨大碎块,就像看到了这颗星球随时面临的未来。  ——被这些危险的陨石撞击,爆炸成齑尘。  秦斯来到这里后,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囚室。为了抵御严寒,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碉堡般的造型,厚重的黑铁一般的墙壁,窄小的窗子,足以隔绝一切声响。  如果说之前他们生活的星球是科技文明的垃圾场,那么这里就足以称之为科技的荒漠。  一切高科技产品在这里都绝了迹,很多事情都要使用虫力。  秦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扫干净囚室,躺在了床上。  他其实并不很困,在飞船上的后几天,他得到了充足的睡眠。  他跟佐伊达成了一个协议。佐伊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再隐瞒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能看出来佐伊跟那些想要抓他为执政官报仇的虫不一样。  他更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热闹的虫。  在他谨慎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雌虫的反应更加地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带你去帝都,你帮我管理监狱?”佐伊将手指放在嘴唇边,轻轻咬了咬,笑笑,“我那么多狱卒,需要你帮忙吗?”  秦斯:“你那么多狱卒,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我要是想逃,是绝对可以逃出去的。”  佐伊神色未变,面具下的眸色却深了深。  即便秦斯自己不说出来,见识过他真正实力的佐伊也绝对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与防备,然而这种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一旦捅破,就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佐伊一时不明白秦斯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直视着他,伸出手,“我以为我已经很有诚意了。不然我刚刚就该直接杀了你,然后趁乱离开。”  “……你走不了的。”佐伊剔着指甲,平铺直叙道,“我死了,就算你再怎么厉害,就凭你一只虫,是绝对控制不了整艘飞船的,甚至你连驾驶室都没摸到就会被逮捕。”  “到时候你杀虫的铁证如山,管你是雌是雄,都得给哥哥陪葬。”  “……”  秦斯不喜欢多浪费口舌,刚要再动手,佐伊却抬起头,“不过,我对你的提议还是有些感兴趣的。毕竟我们这儿还从没有见到过雄虫狱卒。” 第13章 透过那一层冰霜,他仿佛能想象到这只虫死去前遭受到痛苦与绝望。  突然,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卢比被吓得几乎跳起来,意识到那是某只虫的手之后,怒气窜生,扭过头就要开骂。  然而一回头就对上了少年黑曜石般冷漠的眼睛。  “劳驾,让让。”  卢比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身后几声惊呼,他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那颗头颅上。  他们昨天晚上还一起讨论过这个容貌俊美,却总是神情淡淡的雄虫狱卒。  他们猜测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到这里做狱卒,翻来覆去能够想到的也不过是什么小少爷家道中落,又得罪了什么强大的权贵,来这里是为了避风头。  这个版本的前半段的可信度还比较高,因为秦斯虽然跟他们一样穿着简单的衣服,用着一般的物品,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清贵来,似乎受过极好的教养,就连看他走路都是一种享受。  肢体舒展,敏捷而轻巧,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像经过最周密的计算,落脚点都经过仔细的考量一般,而那也不过是半秒钟的事情。  然而后半段就有些离谱了。  一些出入权限比较大的犯虫言之凿凿地说,他们经常能够看到他们拽破天际的监狱长每次来到监狱,总会跟秦狱卒单独相处很长时间,有时候是在小树林,有时候是在他的房间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他们在做什么呢?  联想到两只虫的气质差异和性别,几乎所有虫都将猜测和想象落到了某个呷昵而暧昧的方向。  一定是那个经常失踪的流氓军雌对可怜的小少爷诱拐或胁迫,才让他不得不留下来,日日夜夜忍受屈辱。  他们如是想。  今天清晨,那件大事发生时,所有围观的虫,无数双眼睛都再一次看到了两只虫一前一后欲盖弥彰地从小树林那边走了过来,不由得在惊慌之余,还抽空将之前那个猜测给盖了戳。  官方认定,情况属实,两只虫必定有一腿。  .  监狱里发生这样的恶性杀虫事件是很严重的。  围观的虫最后被驱散了,由狱卒带领着去劳改。现场只留下几名雌虫狱卒。  佐伊双手插在口袋里,蹙着眉,一动一不动。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自己动手来检查。  秦斯从狱卒手里拿过手套,走了两步,在那颗头颅跟前半蹲下去,然后将它转了到正面。  冰霜已经将尸体的脸冻的完全失去了活性,整张面孔呈现出难看的青灰色。  一双褐色的眼睛大睁,是正常眼睛轮廓的两倍,向外突出,白眼球上可怖的血丝像是碎裂的毛玻璃。  秦斯捏着头颅上被冻成冰棍的头发,将它提溜了起来,提到距离不过几寸的地方,细细观察着,还特别注意了一下那颗头颅的断口。  很整齐,皮肉翻卷的幅度极小,没有光刃接触皮肤所产生的焦黑,周围的冰层里也没有多少血迹。  “不是第一现场。”秦斯随手将手里的头颅往旁边的狱卒手里丢过去,拍了拍手,直起身来。  “得先解封,才能发现更多东西。”  狱卒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颗头,赶紧撤过一层塑料薄膜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有用一种充满敬畏的目光看着秦斯。  佐伊听了秦斯的话,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几只虫往碉堡里走,秦斯走得很快,这次军雌却没跟他保持距离,反而快走两步凑在他面前,耳语,“动作这么熟练?以前经常做这个?”  秦斯:“做什么?”  佐伊:“处理尸体。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断后。”    ☆、审讯  秦斯嗤笑一声,淡淡道,“我不做这个。”  “我们经常做的是一刀致命,然后将他的心脏丢进垃圾桶,将无用的尸首留给那些愚蠢的警察。”  他说这话是恰好垂眼看向佐伊,眸光透过长长的鸦羽般的眼睫漏过来,就像是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而诚恳,无论注视着谁,目光都永远平静而专注,又带了点仿佛毫不设防的,童稚的天真。  最是无情者,模样却偏偏最为多情。  不知为何,佐伊的大脑恍惚间记起久远时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大概是最恰当不过了吧。他想。  .  头颅被解冻后,模样比之前更为凄惨。皮肤和肌肉组织已经完全被低温损毁,一解冻就立刻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模样。  看模样似乎是在死前遭受过不小的惊吓。检查头颅后面,发现了头骨破碎的迹象,应当是钝器击打所致。  眼窝处也有很深的淤青,伴随着脸颊上的青紫,很显然,他在死前遭受过“惩罚”。  “现在有两个问题。”佐伊跟进了临时整理出来的实验室,找了个椅子拖进角落,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进去。  “一是谁杀了他,二是为什么杀了他。”  秦斯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用得着你说。  佐伊却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  “交给你了。”他说。  秦斯:“不。”  佐伊:“嗯?”  他说:“你以为你在拒绝谁?我是你的长官,你的顶头上司。我对你有命令的权力,这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秦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佐伊收拾了坐姿,端端正正地坐着,但还是被秦斯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慌。  少年眼眸清冽,就这么随意地看过去——尤其是因为蹲着而自下而上地看过去时,眼角眉梢就像是藏了一把小钩子。  但佐伊知道这完全不是他的本意,甚至跟他的内心所思所想背道而驰。  他叹息了一声,重新将自己放倒在椅子柔软的深处,闭上眼。  没过多久,就听秦斯说,“其实,我以为比起凶手是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只有一颗头。”  “嗯?”  “我不了解过于复杂的杀虫动因,但是单从纯粹的尸体处理手段上来看,割掉头颅并且颇有仪式感地摆放在碉堡门口这一行为,一定有着什么特殊含义。而且……”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在早晨5:30出了门,我敢肯定在那个时候,门口并没有那样一颗头颅。”  “而我在冰湖附近见到你的时候已经快7:00了。”佐伊补充,“准确的说是6点五十八分零九秒。”  秦斯:“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佐伊轻佻地笑了笑,“见到你的每一刻我都记得很清楚。”  秦斯:“噢。”  他并没怎么想这句话,一是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在佐伊身上已经很常见了,二是因为依照他跟佐伊的关系亦敌亦友,他“监视”并记录自己的生活轨迹是应当的,于是他继续说。  “所以尸体出现的时间应该在五点半到七点之间。”  “起床时间为六点半,所以范围还可以再缩小一些。”佐伊低声说。  “嗯。”秦斯掰开尸体的嘴巴检查了一下牙齿,然后再合上。僵硬的头骨因为少年虽然经过控制但还是有些过大的力道而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嚓”。  “我想你就不可以轻一些?”军雌的抱怨声从角落里传来。  秦斯对于这明显找事的挑衅不做回应。  佐伊继续嘀咕,“你总是这样,看上去柔弱,实则一点也不温柔,上次也是。”  “哦。”秦斯:“您请。”  只说不做的军雌乖乖闭了嘴,不吭声了。  冬日的星球格外寒冷,整个碉堡更是因为这件诡异离奇的抛尸案搞得虫心慌慌。  秦斯在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拒绝被奴役的命运时,就无可奈何地被佐伊推进了审讯室。  “幸亏留下来的是头颅,而不是个没有头的身体。”  佐伊这个混蛋的神情里居然真的有些如释重负和愉悦欣喜。  他拍了拍秦斯的肩膀,“不然我们还要费心思来排查他的身份。”  秦斯打掉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死的那个只虫在监狱的编号是3104,是跟随着秦斯他们那一批次一同入狱的毒品走私犯,名字叫做艾瑞克。  艾瑞克早先在飞船上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权威,但来到了太空监狱,跟那些早就在这里称王称霸的虫自然是无法可比。  虽说如此,但这才短短几天,他即便跟别的虫发生了冲突,结下的梁子也不至于让人家要了他的命。  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经过了快一周的排查,他们已经初步梳理出了有关艾瑞克的虫际关系网,将之前跟他有过接触的几十名犯虫单独传唤了过来。  在这样一座鸟不拉屎的偏远星球,他们拥有最大程度的自治权力,长官便是首领,牢伶便是王法。  “这里。”一名狱卒替秦斯推开栅栏门,请他在桌子对面坐下。  秦斯一边浏览着光屏上的入狱资料,一边听身边的狱卒说话。  “他是今天早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虫。”狱卒说。  秦斯抬眼一看,只见一只戴着眼镜的,斯文瘦小的雌虫正蜷缩在审讯椅上。  看见秦斯看过来,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似乎因为回想起早晨受到的惊吓而颤栗。  狱卒看了一眼秦斯,然后喝道,“把你今天早上的经历复述一遍,快!”  已经讲了好多遍,以至于有些口干舌燥的犯虫敢怒不敢言,只好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我今天早上一到6点半就出门了,原本想着早起去食堂占座位。那时候天才蒙蒙亮,昨天晚上又刚下了一场大雪,我火急火燎的出门,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大马趴。”  “那一下摔的可实在了,我整个虫都摔得七荤八素,长官,真的,不信你看我胳膊肘,还有小腿那一块,还有蹭破皮的地方呢!”  狱卒又看了秦斯一眼,没看到他脸上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喝道,“讲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长官!” 第15章 佐伊:“……”  “你也早点睡。我希望明天早上能见到一个正常点的长官,而不是一条躁郁症疯狗。”  佐伊:“……”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虫替。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却在他眼前“砰”地一声关闭了,坚硬的银白色门板似乎还在关门的巨大力道下微微颤抖了几下,跟砸到他脸上差不多。  军雌傻眼了。  他在门口愣了几秒,才头也不回地拐了回去。  惹谁也不要惹雄虫,尤其是一只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却比你要强的多的雄虫。  佐伊算是明白了。  .  关上门。  黑暗里,秦斯将脊背贴在厚厚的房门上,倚着靠了足足半分钟,才喘出一口气,直起身子,伸手去开灯。  然而手还没有探到开关,却又迅速无比地收了回来,几乎是在同一秒,“叮”地一声,伴随着撕破空气的声响,什么东西准确地击打在了秦斯刚刚伸手的位置。  灯“啪”地一声亮了。  秦斯喝道,“谁?”  无虫应答。  房间里静寂无声,塑料窗帘被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的夜风吹得鼓荡起来,只有细碎的呼啦声残留在耳膜。  房间里似乎一切如旧。  床,洗漱台,衣柜,床头灯……  秦斯的目光一件件扫过去,最后定格在衣柜上。  柜门关的严严实实,然而边缘处却漏出一丝衣物布料的颜色。  秦斯一步步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走到柜门前,伸手按在了把手上,微微用力——  与此同时,身后风声骤起。  秦斯唇角一扬,迅速离开衣柜,矮身一躲,然后像是演习了无数遍一般右拳挥出,左肩膀偏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与那虫过了好几招。  少年漆黑的瞳孔中倒影出那虫熟悉的身影,唇边笑意一点点加深。  “来吧。”他轻声道。  .  “嘀嗒”  “嘀嗒”  走廊尽头的某间囚室。  午夜,夜深虫静,只有时钟还在顽强地工作。  “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嗯?”  “我爱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你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鬼样子,不雌不雄,残次品!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再来找我了。否则别怪我不讲情义!”  ……  稀薄的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投射到房间里。  床上的虫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眼角还有残存的湿意,额头上冷汗未干。  然而眼神却是冰冷的。  褪去了惯常的麻木雌虫轻手轻脚从床上翻身下来,披上那件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  而他刚刚起身的床上,另一只虫翻了个身,鼾声顿时清晰了起来。  瘦小的雌虫背对着床动作一滞,随即想到了什么,拉开柜子下面的抽屉,摸出一瓶药水,然后转身朝床边走过去。作者有话要说:  Σ(|||▽||| )秦?傲娇?斯  ☆、洞穴  秦斯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窗外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划破静寂。  “杀,杀虫了!”  房间里另一只虫猛地睁开眼。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长翘,微微掩住的眸光优雅澄澈。  如果说秦斯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凌厉,那么这只雄虫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温润雅致,像是一块打磨好的玉石,晶莹剔透。  他慢慢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青年看着秦斯,挑了挑眉。  “嗯哼。”秦斯面无表情,弯腰捡起枕头丢回床上,然后侧头看向雾蒙蒙的窗外,半晌,在走廊上渐渐响起的,跟昨天门口一模一样的喧哗吵闹声中,按了按太阳穴。  昨天在门口时他就觉察到了房间里面有虫,支开佐伊后,他原本想将计就计,假装入睡后再诱那虫出来,却没想到他那么嚣张。  就在那枚击打到灯光开关上的纽扣被以难以想象的力道射出的瞬间,秦斯就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来虫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因为担心自己暴露而来杀虫灭口的嫌疑犯,因为秦斯查看过他们的档案,他们之中没有这样的高手。即便是那位杀了花臂大哥的虫也应当是借助了麻醉类药剂才能得手——第二天出来的头颅里的残留元素检测证实了这一点。  第二,来虫虽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但凌厉招式里却没有什么杀气,更别提那熟悉的属于同类的直觉。  这两点结合在一起,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来的到底是谁。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次是哪个倒霉鬼。”俊美的青年跳下床,眼里全是因为有热闹可看的兴奋。  秦斯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郁涉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微笑,“这个问题我昨天晚上已经回答过了。你又没得阿兹海默,每天早上醒来都失忆?”  “……”  郁涉这次过来是为了完成一个社会环境与心理异化相关性的实验报告。  这个报告需要大量的数据调查与筛选,作为当今虫皇的亲皇弟,掌握丰富的天文学知识的学霸,统帅先生的小雄主,郁涉理所应当地担起了这一重任。  他带着自己的团队一连辗转了边境十几个偏远星球,其中不乏各种关押重型犯虫是星球监狱。  在来找秦斯之前,他已经看过了这里的资料。由于秦斯一开始在佐伊那里登记的姓名为“秦慕”,要不是有照片,一开始他也差点没认出出来。  而在了解到他来的前一天晚上这里刚发生过命案之后,要科研不要命的郁医生立刻表示这将成为他的调研报告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换言之,他要参加之后的训问,并在必要时还会以心理学家的身份对嫌疑虫进行犯罪心理侧写。  秦斯对此半信半疑,尤其是对上郁涉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时,他心头一个“咯噔”。  他觉得之前曾经一度以为郁涉是一只很靠谱很有原则的虫简直是毕生的错误。  很靠谱,很有原则的虫怎么会对被层层守卫关押看管下的虫一刀毙命,就是为了替他统帅报多少年前的旧仇?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从那次之后,秦斯对郁涉的态度就有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他们的性格有着截然不同的方面,郁涉重情感,而他莫得感情,这种情况下两只虫居然还能做朋友,简直算得上是奇迹了。  但是现在,无论是作为朋友不希望他涉险,还是为了规避这种错误的初始印象给自己后续造成的麻烦,秦斯都不希望郁涉留下来。  他伸手捞过外套,披在黑色紧身背心外,侧头俯视郁涉,眼尾收拢,言简意赅,“你还是走吧。”  “可是我已经来了。”郁涉耸耸肩,狡黠地笑了笑,“我有委任书,是合法访问。星舰停在大气层外。这里没有着陆点,没办法带更多的虫进来。”  秦斯抬眼,“统帅同意?”  郁涉笑容一僵。  秦斯眯起了眼,形势瞬间颠倒,“他不知道。”  郁涉立刻警惕起来,“这里没有对外通传设备,你别想破坏我的计划。”  秦斯:“噢。”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等这个案件破了之后就走。”郁涉说,“我保证,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没必要一直赖在这里。”  “到时候,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走。”  秦斯闻言,神色一动。  假如说能跟着郁涉一起离开的话,是要比和佐伊那个暴躁狂呆在一起舒服的多,还不用遭受他的无止境奴役和言语调戏。  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反倒戳中了他的心坎。  秦斯想了想,有些不能理解一般又看了郁涉一眼,“你那个项目真的那么重要?”  郁涉:“废话。”  秦斯:“行吧。”  “随你。”  “但是这里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危险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郁涉懒洋洋开口,“我自己可以保证我自己的安全,唔,说不定还能保护你。”  秦斯闻言转身,忽然笑了笑,“是么?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少年一身黑衣,笑容渐渐敛去的脸上显露出玉石般细腻冰冷的质感,浓密的眼睫鸦羽般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斑驳的阴影。 第17章 佐伊一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含混道,“也许吧。我猜的。”  他并不知道秦斯跟郁涉之前的交集,而以他的身份,也的确不应当对这只叫秦斯的小雄虫了解过多。  他闭了闭眼,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  不多时,秦斯回来了。  少年应当是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凌乱的黑发掩映下一双眸子尚未褪去凛冽杀气,如同一只猎食中的雪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极具野性和张力的美感。  他走时穿着的黑色的紧身夜行衣上沾满了泥土和雪渍,甚至还破了几道口子,不过幸亏没有见血,身上的血腥气应该不是他的。  洞里所有虫在他进来的瞬间都站了起来,或惊异或急迫地将目光投到他颀长纤瘦的身上。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秦斯,气场被释放到了极致,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踏在所有虫的心脏深处。  而他视若无睹。只是一步步,越过虫群和虫群中央的佐伊,朝刚刚郁涉他们看过的洞壁走过去。  “……在此处葬者,皆为罪大恶极无可赦也。我收集尔等灵魂,平怨怒,昭冤屈,天神共镇,以此为业,已百余年。”  低沉微哑的声音在洞穴内回荡。  秦斯转过身,平静道,“我跟丢了,但他不是杀虫者,他只是清洁工,而这里,是他的垃圾场。”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专栏里有个主受文预收,吸血鬼+abo的穿书文,感兴趣求戳(捂脸跑走  ☆、嫌疑  这座星球监狱有这样一个场所。  隐秘而不为虫知。  历年来,每一个犯下重罪的虫都会被处死在这里。  他们的尸身无法掩埋,他们的骸骨在这里腐朽,他们的灵魂在这里游荡。  这里曾经作为一个试验基地,进行过很多帝国法律不被允许的虫体实验。因为被实验者都是曾经犯下过重大罪行的虫犯,边境执政官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时正是兽族与虫族的大战之时,帝国兴起了虫体研究与基因改造的思潮,不但首都科研所在进行虫体实验,我们这些边境的监狱也成为了为秘密实验提供‘科研原材料’的地方。”  佐伊翻看着破旧的记录本,摸了摸下巴,“那时他们好像尝试着怎么样将一只濒死的虫的灵魂注入到另一只虫体内,所以洞壁上才会有‘灵魂’、‘镇压’这种字眼……很玄幻是吧?”  秦斯闻言抬头,黑眸里划过一丝涟漪。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呢?”佐伊说,“到后来他们失败了无数次,最后得出结论,只有当两只虫的基因与电磁波频率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又在同一时间同样处在灵魂即将脱离肉.体的状态时,这种情况才有可能出现。并且很大程度还是要看运气。”  “最常见的结果是两个灵魂都脱离了肉.体,又因为两具肉.体过于贴合而产生互斥,从而导致肉.体在灵魂脱离的那瞬间枯萎,全都灰飞烟灭。”  秦斯攥紧了手里的杯子,一言不发。  他想到了自己的重生。  假如说这样的“重生”原本就是存在科学依据的,并且早在十几年前就有过科研实验的成果,那么他的再次醒来究竟是不是巧合呢?倘若不是巧合,那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这只虫一定参与过十几年前的科研项目,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抛开这一切来说,如今摆在他眼前的无头尸首案,又跟之前的秘密实验有什么关系呢?  档案室的门被有礼貌地敲了敲,郁涉走了进来。  秦斯站起来,“他怎么说。”  郁涉摇头,“他什么也不肯说,一问三不知。不过之前关于第一个受害者艾瑞克曾经在餐厅里坐在他对面,对他进行言语侮辱的事情并没有否认。”  因为秦斯刚刚体力消耗过大,因此在回来后就由郁涉代替他进行了对迪卡的第三次审问。不过和上两次一样,依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当然不会否认,毕竟那么多虫都看到了,他又不是傻子。”佐伊懒洋洋的声音从沙发里传来。  “会不会他真的跟这件事无关?”  “不可能。我看过他的档案,他跟第一名受害者是来自于同一个星球。这绝对不会只是巧合。”  “你怀疑他们之前就认识?”  秦斯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身边的虫都问过了吗?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问过了。”这次说话的是佐伊。  他伸了个懒腰,“那个叫卢比的,是平日里唯一一个跟迪卡有交流接触的虫,那天他也出现在了现场。”  秦斯面无表情第闭了闭眼,脑海里迅速回溯,闪过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蹲在雪地上的头颅旁边,自上而下仰望着他。  “他是因为什么罪名入的狱?”秦斯忽然问。为什么对那样的场景丝毫不排斥,甚至表现得比见到他还要从容不迫?  “……”这倒把佐伊给问住了。但他还要强行挽尊,嘀咕,“全监狱一百多号虫,难道我要每一个都记住他的入狱理由?”  秦斯淡淡瞥了他一眼。  佐伊:“……”  佐伊:“翻!我现在马上就翻!”  他说着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身,打了个响指,拉开折叠光屏翻阅起入狱资料。  郁涉的目光在两只虫之间打了个来回,“噗嗤”一声笑了。  趁着佐伊调档案的功夫,他将自己的只虫终端碰了碰秦斯的只虫终端,低声说,“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但是我给迪卡的心理状态做了个评估,他的身体化验结果也在这里,你看看。”  “我们必须要在今天晚上来临之前找到嫌疑虫控制起来,不然很有可能今天晚上还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秦斯看过去,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专业术语,心下一惊。  果然如此……  “你是对的。”郁涉神情凝重,“他的精神畸形,患有重度抑郁症。”  “这样的虫会杀人吗?”秦斯问。  郁涉:“不一定。他隐藏的很好,但身上还是伴随着焦虑症状,也许更想杀了别的虫之后再自杀。但迄今为止他还表现的没有轻声的念头,因为他要复仇的虫还没有死绝。”  两只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担忧。  “我去看看他。”秦斯说着站了起来。  “别!”郁涉拉住他,“他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已经叫虫把他看起来了。”  “他看到我们带回来的那三只虫的……尸体了。”  .  夜幕再一次降临,死亡的威胁如同蛛丝悬挂着的巨刃,再度笼罩在了这栋森冷的监狱碉堡之上。  从晚饭结束后,所有的犯虫就被取消了娱乐活动,勒令回房间里不得外出。  狱卒一间一间仔细检查了每一个房间,确保一百四十九只虫全部都在,门窗禁闭。  风呼啸地吹着,穿过黑暗的静寂的雪原,在石缝里挤来挤去,发出诡异的嘶鸣。  白炽灯光亮起。  顶层的监狱长办公室,秦斯与迪卡相对而坐。  “啪!”一份检验报告被丢在桌面上,秦斯翻了翻,然后把它随意地往对面推了推。  对面的雌虫阴沉得像一朵乌云,面色发黄,眼底一片青黑,他把自己裹在灰色的脏囚衣里,单单是看上一眼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尘土与腐朽的气息。  “罗伯特也死了,今天早上,你知道吧。”  迪卡的眼珠动了动,呆滞的目光一寸寸挪到了对面穿着整洁的浅蓝色立领衬衫的雄虫身上,破天荒地做出了反应。  他咧开嘴笑了笑,随即嘴唇狠狠地向下一耷拉。  “他活该。”他冷冷道。  一股寒意从秦斯后背处升起。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那份尸检报告,直视着迪卡,“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迪卡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说是“看”,也不大准确,其实就是朝他那个方向偏了偏头,眼神空洞,目光似乎穿过他落到其他什么地方。  那并不算是一个拒绝的姿态。  “你见到他了?”迪卡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只虫。  监听室内,佐伊手指摩挲着耳麦,“谁?”  郁涉摇摇头示意他看屏幕。  办公室里秦斯默了默,坦率道,“是。”  “我们既然找到了那些尸体,自然知晓了那个洞穴,还有‘清洁工’。”  “而你或许不清楚我们为什么会怀疑你,除了你有问题的档案和作案动机外,还因为我们在那些尸体堆里,检测到了你的一根头发。”  “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藏尸地呢?”  迪卡静静地看了秦斯一会儿,目光专注的可怕,从他的黑发发梢滑到侧脸,那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只虫,如果目光是实质的话,那将会是几乎把他的皮肤一寸寸剥离一般的力度。  但秦斯不为所动。  他的手指按了按那份没打开的报告,看起来胸有成竹。  迪卡的脸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开口,“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格外尖利,又因为长期压着嗓子而显出奇异的嘶哑。他看着秦斯,出离的愤怒,像是被过分冒犯到了一般。  “我的那些肮脏事情,你们当官的不是早就来来回回地翻了无数次了,还非得这么假惺惺地再说一遍?”  “我他妈就是跟那只死了的虫睡过,所以头发沾他身上奇怪?”  “……”  秦斯默默看着他,眸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监控室里佐伊皱眉,扭头问狱卒,“这什么意思?”  狱卒更不知道,话都不连贯了,“也,也许长官他,他自有打算吧……”  “……”佐伊不说话了,也难得的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暴躁。他只是垂着头,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咬在嘴里。  他很多时候都慢半拍,向来跟不上秦斯的想法。秦斯也从来不会提前跟他说,他能够提供的帮助与配合他估计也是看不上眼的吧。  佐伊叼着烟使劲咬了两下,抬头看光屏上两只虫还在说话,于是转身出去了。 第19章 “你不是问我后来在餐厅里见到他后对他说了什么吗?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彻骨的恨意。  “我说,滚,不要在我面前再出现,否则一定剥你的皮,吃你的肉。明白吗?”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快结束啦!鞠躬!  ☆、推论  又下雪了。  黎明破晓,大片大片的雪簌簌而落,压在地上成为厚实的冰壳,而夜色依旧很沉,如同化不开醒不来的梦魇。  “根据死亡时间的判断,他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在你发现第四个受害者时,我正在跟他在审讯室里对坐着喝茶。”  “……”  “药粉的确是他的,他当时就是因为非法制药和贩卖迷幻类药品入的狱。剩余的一点药粉已经拿去化验了,大概率跟死者生物检材中的相契合。”  “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他跟卢比的关系到底是怎样。根据刚刚的情况,最起码,最后一只虫,不是迪卡动的手。”  “其他的呢?”佐伊问。  “……”秦斯一侧眉梢扬起,冷冷道,“不一定。”  “即便不是主谋,也有可能是帮凶。”  卢比逃跑了。  就在佐伊掀开房间里尸体裹着的被子时,阳台上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卢比打碎了玻璃窗,翻身从二楼跃下,在碉堡前打了个滚,随即朝着一个方向逃跑。  佐伊在疯狂弥漫的血腥气里冲到了阳台边上。卢比跑的并不算特别快,佐伊第一反应是像他一样跳下去追上他,手按到了阳台的边缘,一撑就要往下跳。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浓墨般的夜色时,寒风穿过破洞的窗子劈头盖脸砸来,他一个激灵后缓过了劲。  跳什么跳。  会没命的。  他又不是秦斯,他如今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士兵。  他慢慢地从阳台上退了回来,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背后的几只闻声而来的狱卒。  “通知在外围站岗的士兵,杀虫犯潜逃。”他顿了顿,望向外面的目光平静中酝酿着一些看不懂的情绪。  “拦住他。”  随后他大步往回走,经过。原先卢比的床时,伸手大力掀开鼓鼓囊囊的被褥。  里面是一团破衣烂衫。  .  “是我的错,让他给逃了。”  军雌一向骄傲的头微微垂着,看起来有些蔫蔫的模样。  “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大意了,之前一直忽视了这只虫。”  “如果我没有打草惊蛇,或者再多注意一些他的动向,哪怕我在早一些时间赶过去,也许最后一个受害者就不会出现。”  “不必自责。”  “我没有自责,只是在阐述事实。”  “其实……”  “事实就是我间接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四具尸体,杀虫犯却在我眼前逃走了。”  “但是……”  “没有但是,我不会给自己找借口,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承担。”  “……”  “你现在肯定特别开心是吧?一向压迫你的上司终于出了事儿,你自由了,你证明了自己,我没有脸再说你什么了。”  “……你够了。”  “再见吧。这件事了结后你就离开吧。让我一只虫在耻辱中静悄悄地死去,从此……”  “够了闭嘴!”  鸦雀无声。  秦斯额角青筋直跳,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恢复了原本的音调。  坐在他对面的红发军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上夸张的懊悔自责还没有褪去,但那嘴角自始至终一直挂着的狡黠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种恶劣的天气和环境,没有建筑物,防护服,营养补给品和火源,不出三天他就会死去。”  秦斯抿了抿嘴唇,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  佐伊盯着少年略显苍白的唇瓣,看着它因为沾了水而稍稍红润了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像被烫了一下,马上欲盖弥彰地挪开,然后又忍不住,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又一眼一眼地瞄,瞄着瞄着,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想开点起码我们找到了凶手,以后不会再发生凶案了。”郁涉刷刷刷地在光屏上整理着资料,头也不抬地说。  “剩下的就是有关迪卡的心理分析了。说来也怪,他都已经睡了两天了,还没醒?”  秦斯:“没醒。”  那天迪卡说完那句话,整只虫的情况都不对劲了,像被附体了一般,陷入了疯癫状况,还想杀了秦斯。  然后就被秦斯一手刀劈到了后脖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是患有精神疾病的虫常见的反应。”郁涉说,“不用担心……随便问一句,你没直接把虫砍休克吧?”  秦斯竖起手指,“半天。”  “啊?”  少年不耐,“一般虫半天就醒了。六小时前后误差五分钟左右。”  “……”病床边站着的两只虫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敬畏。  这是砍了多少虫之后才能把握出如此精准的量啊。  不过兴许是被某虫的霉运传染,秦斯的“半天的量”硬生生撑到了如今两天还没醒。  “笃笃”  门被敲响了。  阿里木探出了个脑袋,目光在里面逡巡了一圈。  “长,长官。”他冲秦斯小声喊道。  “找,找到卢比的详细资料了。”  照片上的虫相貌平庸,中等身量,属于丢到虫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的确是卢比。  “如果说凶手是患有重大精神疾病的迪卡的话还说的通,但要是卢比 他又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他也跟死去的虫有什么恩怨?”  红发的军雌摩挲着下巴,将四名死者的照片和身份一一摆好,然后托着下巴坐到了秦斯对面。  四张照片分别是花臂大哥艾瑞克,一名普普通通的前外科医生,然后是狱霸罗伯特,最后是迪卡和卢比的室友皮安诺。  猛地看上去,他们好像没有丝毫关联,除了艾瑞克和罗伯特身上还有那么几分嚣张跋扈的气势比较像一些,其余两只虫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角色。  难道说有关被害者的选定完全是随即的,没有什么规律所言?  可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第一个死去的虫艾瑞克跟迪卡之间的渊源?  秦斯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光屏,顿住了。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们给忽视掉了。  杀虫,割喉,头颅,无头尸首,山洞,大雪冰封,清洁工,兽语……  秦斯双眼一睁,眸中寒光凛然。  “……据说这里曾经作为一个实验基地,进行过很多帝国法律不被允许的虫体实验……”  “……当时兴起了虫体研究与基因改造的思潮,我们这些监狱为实验提供‘科研原材料’,实验失败的废物就丢在山洞里处理掉,为此他们养了一批智力低下的星球土著,专门用来食用并净化尸体的残骸……”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群虫从很远的地方来,说要选虫做虫体改造实验……”  “……所以实验失败了,你没有分化成雄虫……”  边境星球,神秘的科研虫,封锁内容的科研实验。  不,还不够。  秦斯闭了闭眼,凝神。他的思绪飞快向前追溯,他忽然想起半年前他重生之后第一次睁开眼,望着那建设在密林深处地表之下的银白色基地。  他模糊地记得自己好像问过那只总是温文儒雅地笑着的虫,为什么森林里会有一栋这样的建筑,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之前有一段时间为了开展科研实验,这里被斥巨资建造了隐秘的基地,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继续进行,所以很快就废弃掉了。  又是科研基地,又是虫体实验。  “喂!你怎么了?”  郁涉的声音把秦斯从沉思中唤醒。  秦斯茫然地瞪大了眼,随即眉毛狠狠地一皱——太阳穴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很多东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没事。”秦斯按了按额角,平复了一下,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把自己的猜想讲了出来。  “如果说我们从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误的,杀虫犯的目标根本就不在于情感瓜葛,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完成某只虫或者是某个组织下达给他的任务,从而隐瞒某段过往的真相呢。”  “你是说……”  秦斯唇角微微上扬,锋利而没有一丝温度。  “他清理掉尸首压根就不是为了营造什么恐怖氛围,也不是为了挑衅,他只是为了掩盖所有虫的虫体特征,防止我们发现他杀虫的规律罢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四只虫很有可能是当时科研实验的知情者,甚至还有可能是亲身参与者。” 第21章 他疯了吗?  而在这时,佐伊再次开口,“你还记得你先前已经说过了杀虫犯的意图并不在于挑衅,按照这个说法,那个头颅的摆放才显得更有深意,而你却刻意忽视这一点。”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秦斯冷冷道,“你把我想的太万能了。我只是不想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罢了。”  “不。等我说完。”佐伊打断他,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显然还是没打算放过这件事。  “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你我心知肚明。我以前在战场上时,偶尔休战,主帅的营帐附近有很多前赴后继的杀手,有的素质堪忧,而有的,则有着良好的纪律要求。”  “而其中,在执行某一类要求比较高,或者内容比较特殊的要求时,会用某一种方法让任务发布者进行‘见证’。这个见证方式各种各样,有的会拍照,有的录视频,而在这里,由于信号被阻隔,所以他们采取了另外一种更加冒险的方式。”  佐伊盯着秦斯按在窗棂上的手指看,然后慢慢说道,“也许我们可以更冒险地猜测一下,那个预谋者,也就是给他发布信息的虫,说不定就在……”  “我们身边呢。”  军雌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走到了秦斯跟前,微微抬头仰视着他,目光也顺着秦斯的手臂到了他的侧脸,光从少年身后投射过来,侧脸连同长睫的线条都纤毫毕现。  他们之间挨的很近,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一片冰凉。  “……”  秦斯没看他。  少年慢慢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推开佐伊,从窗台上下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被黑色制服裤子包裹着的两条腿显得格外笔直修长。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从佐伊身边经过,擦肩而过的当口,佐伊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动作,一直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佐伊视野之中,军雌原本高挑挺拔的身形顿时委顿了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垂下了目光,盯着自己的皮质军靴上一小块污渍。  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在怀疑秦斯跟这件事有着异乎寻常的牵连。  然后呢?如果是真的呢?他会怎么做?  思绪纠结成乱麻,佐伊只觉得脑壳一阵阵的疼。  然而没过两分钟,视野里忽然出现了另一双脚。  佐伊愕然抬头,只见秦斯一脸寒气,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此时正站在他的跟前。  佐伊:“……”  他刚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紧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秦斯伸手抓住他的领口,把他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佐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皱的制服领口和扣在上面的看似纤细白嫩实则力道足以在瞬间捏碎自己颈骨的手指,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过来。”秦斯丢下这句话,就改为抓着他的手臂,半强制性地带着他往角落的卫生间走。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提前祝宝贝元旦快乐!鞠躬jpg.  ☆、博弈  “你干什么?”  “你犯什么病了?”  “你你你现在杀我算谋害上司,就算那个医生也保不了你!”  “嘶——”  “砰”地一声,佐伊被秦斯一路拖到了卫生间,甩上了门。  佐伊揉了揉胳膊,秦斯抱臂站在他对面。  “我之前确实杀过虫,躲到这里也是因为被缉拿,所以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少年音质清冽,说话语气很轻。  “你也没必要这样怀疑我做了什么。真的。”  佐伊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这个模样的秦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于他在听到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是整只虫都想是踩到了云朵上,软飘飘的。  “你,你什么意思?”他努力了半晌,才说出口。  “没什么意思。”秦斯歪了歪头,说,“难道你刚刚说的话的意思,不是怀疑我跟这件事有牵扯吗?”  这话说完,他没等佐伊条件反射地反驳,就紧接着自言自语一般道,“不过没关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怀疑。”  “本来嘛,这里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是在我来之后才发生的。我的身份可疑,来历成谜,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之前的职业也……不怎么能摆到台面上说。”  秦斯一条一条掰着手指头,松散地说,“跟你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把你脖子给拧断,之后又威胁你送我回帝都,怎么看都不是好虫对吧?”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奇怪的,为什么你后来没有直接杀了我,反而还一直留我留到阿涉他们来接我走。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我跟阿涉认识。”  “我要是你,早在那天我说完交易要求之后,就找机会把我给杀了。”秦斯眯起眼,轻声说。  “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你不愿意杀我。”  秦斯黑色的额发落下,遮住一半眉眼,眸色在阴影中微微闪烁,这让他此时挑眉看过来,仿佛洞悉一切的的神情有了几分荒唐的魅惑。  “是怕没有得到我的口供就杀了我,将来会被惩罚吗?”  “不是。”佐伊脱口而出。那一刻他其实是有些话害怕秦斯反问他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所幸秦斯并没有。因为什么对于他来说也不重要。  或者说,没那么重要。  “我猜也不是,你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秦斯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是平静的,没有丝毫因为猜测得到了证实而变化的倾向。  他的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你不仅不杀我,还真的答应了我的要求,一直到今天,你都对我表现出对待别的虫异乎寻常的耐心与毅力。”  秦斯和佐伊对视,看着后者渐渐深沉的眸色,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在发现并根据自己的评判标准认定我在撒谎之后,你没有在所有虫面前说出来,但却在单独面对我时表现出异常的偏执和愤怒,这让我有所不解。”  “……”  佐伊仓皇地闭了闭眼。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内心的秘密就要被掀开了,所有防线就要被攻破,他可笑的尊严将在这只雄虫面前彻底粉碎。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解脱了。他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却又忍不住祈祷秦斯快些结束这一场单方面的“行刑”。  至此,他早已将对眼前虫的所有怀疑抛抛诸于脑后。满心满脑都是——  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会说什么?他会……怎样看待这份感情?  自己如此低贱,他会有那么一丁点,特殊的情感留给自己么?  所谓爱恋,便是从卑微的尘土中生出最洁净的花。  佐伊的手指握成拳,准备迎接最后的宣判。然而等了半晌,秦斯却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看到少年若有所思地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就听他说,“所以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  佐伊:“……”  正常虫不是应该在这时候察觉到自己的特殊性从而洞悉对方的情感吗?即便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也应该顺带问一句“为什么”么?  这种替对方抱不平,决定用坦白来补偿的说法是从哪里来的啊喂!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你不信也没关系,只是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我不想在走之前再让你花费不必要的精力在一条压根就走不通的道路上。”  压根就走不通的……道路吗?  他是在暗示什么?  佐伊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才迟钝地抓住重点,提高声音,“你要走了?”  秦斯毫不避讳,“是。”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时隔多年后他们才开始灭口,他又为什么会重生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被什么虫设计着一步步踏在陷阱之上?  最近这件事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巨大齿轮在缓缓挪动,在他重生之后睁开眼的那瞬间,启动了。  而目前他的线索实在有限,那伙杀手最大可能是来源于帝都。无论怎样,他都得去帝都一趟。  “……”佐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只是这个笑莫名有些古怪,又带了点锋利的意味,“什么时候?”  秦斯想了想,“等到卢比最后的结果出现吧,是死是活,能不能抓到,我都得有个数。”  “好。”佐伊点头,“我跟你一起。”  “……”这下换成秦斯惊奇了,他回看佐伊,目光里是满满的疑惑,“你也要去?”  少尉神色一僵,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秦斯,“你打算自己去。”  秦斯有些头疼,“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佐伊苦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件牵扯到首都科研实验的恶性杀虫事件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说,你指的是另外的事情?”  明明刚刚还说一切都会告诉他……  秦斯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好,他想了想,伸出手掌摊开在佐伊面前,道,“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佐伊:“是。”  秦斯:“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佐伊盯着他的手指,默认了。  秦斯勾了勾唇角,五指握拳,又张开,然后五道寒芒一闪,从他每一根手指的第二关节处,赫然生长出森白的骨刺,在眨眼间就化为了幽幽光刃!  即便是第二次见到,即便内心深处知道面前的少年不会轻易伤害自己,但佐伊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心中一凛。  虫族早就在千百年的进化史中逐渐舍弃了异肢,同时也相对地舍弃了力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过往的厌弃,相反,许多虫族都对象征着虫族身份的某些特征有着部分执念。  比如说虫族百年一见的虫翼,再比如说眼前少年五指上如同雕琢出的锋利的花朵一般,兼具美感和杀伤力的光刃,都同样是是堪称圣洁的存在。  “这是虫体实验改造的产物。”秦斯静静地端详着自己手指间的光刃,似乎在观察和评估着他的锋利程度,“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么?” 第23章 迪卡的精神状态一再恶化,幸亏他们有个全帝国首屈一指的正牌心理医生,不计薪酬任劳任怨地对他进行心理治疗,于是奇迹发生了,迪卡的状态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平稳期之后开始逐渐好转,卢比想要诱使他自杀的计划彻底破产。  但卢比一天尸首未明,他们一天不敢放松警惕。  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外出的搜捕小队最后一次去检查那个“清洁工”的山洞时,意外发现了一具崭新的尸骸,尸体上的血肉已经差不多被啃干净了,但从脸部残留的大致轮廓还是能看出来死者时谁。  卢比。  根据后来分析化验结果显示,他应当是在这个山洞里躲藏了起来,每天靠吃那些之前虫尸体上的残渣碎屑过活,山洞周围还有一些尚未被风雪掩埋的脚印,顺着一路延伸到了碉堡附近。  这说明他在之前不止一次地返回监狱,在外围徘徊,探查里面的情况。  最后应该是实在撑不住了,他死在了山洞里一个冰寒刺骨的夜晚。因果轮回,循环报应,他的尸体被他利用过的饥饿的“清洁工”当作新的祭品拆吃入腹,这才只剩下些许的骨骸。  “话说‘清洁工’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我还真有些好奇。”  “‘清洁工’啊,我是没讲过,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应该都快灭绝了。”阿里木咂咂嘴,和身边的小狱卒一起跟在秦斯身后,小声说。  “秦老大不是见过吗?还追出去了呢。你问问他嘛。”  小狱卒一个哆嗦,赶紧摇头。虽然秦斯平时的态度谦逊温和,但不知为何仍然就像是跟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始终没办法完全亲近。  就像一朵生长在极北高原上的雪莲,和他说除工作以外的话或者在他面前犯蠢都会叫虫无地自容。那是由过分出尘的容貌和气质带来的,相比于简单的身份等级更加强烈且直观的差距感。  更何况最近秦斯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比之前更冷了,有时候还会看着窗外发呆,然后轻轻地蹙眉,让虫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他跟前好求他展颜。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听力过于好的缘故,秦斯听到了身后两只虫的嘀嘀咕咕。  他头也没回,淡淡开口,“‘清洁工’相比与虫族,其实更加类兽。”  “!”  转过拐角,秦斯继续解释,“他们通常有雪白的厚实的皮毛,方便在这座星球隐藏自己。他们的五官更加扁平,头颅是虫族的二分之三,而脑容量则只有虫族的一半,智力水平有限。口中有獠牙,嘴唇外翻,面目略狰狞,性格时而温驯时而暴虐,叫声低。”  “最早的‘清洁工’是星球土著虫族和兽族繁衍的后裔,但由于气候恶化,又存在各种遗传基因疾病,目前看来,它们的数量在整个星球也只剩下两三个。”  他话音刚落,就走到了门前。监狱长办公室的标志在冷光中清晰可见。  秦斯伸手推了推门,不出意外,门扇紧闭,佐伊还是不在。  难道他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前都不要再见面了吗?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秦斯转头,只见一道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赫然是郁涉。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啾咪(≧▽≦)对不起二十六章我写崩了修一下估计明天贴上来(捂脸)  ☆、阻拦  “长官,您要离开了吗?”  “嗯。”秦斯将笔记本折叠成巴掌大小,丢进只虫终端的时空舱,然后看向阿里木,“等你们少尉回来,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  阿里木被证实了与这起案子无关,也为前期的调查工作做了贡献,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监狱碉堡里的虫,秦斯只能帮他减刑,却不能直接带他走。  “好的。”阿里木回答。他还是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目光中的胆怯和畏缩却少了很多。  “谢谢您!”  “不用。”秦斯“咔嚓”一声合上只虫终端,拉下衬衫,紧了紧腰带,“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你们长官。我走了。”  门口,郁涉在等着他。  “走吧。”  他今天脱掉了常年穿着的白大褂,衬衫长裤,跟秦斯站在一起,同样在容貌上占据的优势使得他们居然有那么几分亲兄弟的错觉。  但两只虫身上散发着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假如说郁涉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么秦斯就像是一把上古神兵,黑布包裹下的刀刃雪白锋利,寒光四溢。  “他们在发射台外等我们。”郁涉一边走一边说。他口中提到的应该是那些跟随他一同来进行调研的团队成员。  秦斯点了点头,和他快步往楼梯处走。  这个时间狱卒们应该都在下面对犯虫进行例行巡视和思想教育,是以走廊上很安静。  “对了,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郁涉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他。  秦斯摇了摇头,“不太好。”  自从他上次有一次忘记了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像在不知不觉地衰退,一切的一切开始像退了色的画布一样慢慢淡去。  这样的情况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是以过了好久他才敢确定。  变化最早应该是从他踏上那艘飞船时就开始发生了,但他一直没有发现,但现在……他努力地回想,两个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关系很好的虫陪在身边,但他不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吗?怎么会认识普通虫?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会觉得过去的事情压根就是自己的幻觉,久远的仿若前世。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真正的自己,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谜团和罪恶,永远地沉睡过去。  “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实在是太多了。”郁涉说,“你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  “……”秦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情况当然是在他重生之后才出现的,但他目前还没有将这些事告诉郁涉的打算,只好岔开话题道,“你能帮我进到帝都就可以了,我在那儿有认识的虫。”  郁涉:“你要是担心你的身份暴露会给我带来麻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阿玖也想见你,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说一直没有机会跟你道谢。”  他说的是一年前,秦斯有次外出执行任务,在玫瑰星救下了被困在不断压缩的虚拟空间中的两只虫。  “不必。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他拒绝道。虽然白玖是郁涉的雄主,但他对这只身为帝国第一统帅的虫也有所耳闻,他的贸然出现肯定会让他们为难。  看到秦斯坚持,郁涉也不好说什么。他俩一前一后来到楼梯口。  然而刚转过楼梯口,秦斯停住了脚步。  “不许动!”  眼前一队狱卒面无表情地拦在跟前,公事公办道,“请出示长官签名的契约书,否则我们无法放行。”  “?”  两只虫对视一眼,郁涉掩去眼底的忧虑,上前一步,抬手指了指外面,疑惑道,“我只不过时返回一趟,怎么就走不了了?”  为首的狱卒对他还是有些忌惮,他恭敬地侧了侧身,“您可以走。”  然后看向秦斯,又恢复了刚刚的冷酷,“你不行。”  “为什么?”  “我们长官正在往这边赶来,他有事要跟您说。”  秦斯眼底黑沉沉一片,郁涉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看他的表情又不方便问,只好沉默着站在秦斯身边,小声说,“应该没事。”  “你先回去。”不料秦斯转头看向他,语气平淡,“我一会儿见他一面就走,很快。”  “可是……”郁涉眼里浮现一抹忧色。  “没事。”秦斯唇角翘了翘,不容置疑地推了推他,“一会儿见。”  *  浩瀚星海间,一艘小型飞船正在朝着太空监狱飞速前进,接连穿过了几个时空隧道,终于在撕裂般的巨大震荡中突破大气层,降落在了碉堡附近的简易降落塔。  一身制服的军雌面容素白,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这反倒让他过于伶俐的五官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没有进一旁停留的悬浮车,直接抖落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飞行器在空中弹开,他一脚踏上去,朝碉堡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过去。  秦斯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佐伊的书桌前,一边回忆着自己最初开始忘记一些事情的小细节,一边用刚刚问狱卒要的纸记在上面。  这种最古老的书写方式是为了防止那个在暗地里窥探自己,操纵着自己的虫修改他的只虫终端,删除某些他留下来的东西。  而就在他回忆到一半时,突然,窗外异动,他迅速回头,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只手扒着窗沿,下一秒,军雌翻身跃了进来。  秦斯:“……”  他一时间有些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到军雌喘了口气,抬眸看着他,朝他走过来,才摸了摸鼻子。  “少尉您还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呢。”  “怎么说?”佐伊走到他跟前,反问。  秦斯想了想,诚恳道,“有些时候,觉得您弱不禁风,明明是很好对付的虫——事先声明,这点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而有的时候,您又会做出一些叫我很……”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惊讶的事情。这样看起来,您似乎又没有那么弱。”  “这样强烈的反差,几乎都要让我怀疑少尉您其实是两只虫了。”  “明明是因为和你比较起来才会比较弱。”佐伊漠然。“还是不要想当然地好。”  秦斯:“……”  ok,他努力不让场面那么尴尬了,但似乎某只虫并不领情。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他们之间除了正事,应该没什么好谈的了,所以佐伊喊他留一下,应该还是因为没有完全解除对他的怀疑。  叹了口气,秦斯靠在墙上,斟酌道,“那么,为了防止我继续‘想当然’,我就直接问了,您找我,还有什么事情?”  “……”  这次换佐伊沉默了。  “您还想知道什么?”  “……”  佐伊的脸色很不好看,面色苍白的几乎随时要昏厥。秦斯有些于心不忍,刚要说话,却停佐伊开了口。  “我要跟你一起去。”他一字一顿道。  “……”秦斯叹了口气,“别说傻话了。”  但佐伊丝毫不领情,他的眼眶一点点红了,但还是提高了音量,“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是嫌我给你添麻烦吗?”  “当然不是,你别多想。”  佐伊点了点头,“那行,我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秦斯:“啊?”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疯批的一面?他又好气又好笑,指了指门外,“你这个大一个监狱不要了?”  佐伊冷漠,“我已经找好虫接替我了。”  秦斯:“你这算擅离职守对吧?” 第25章 他凑过来时秦斯屏住了呼吸,但雌虫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不同于记忆里的冷冽,青年身上似乎带了点熟悉的淡香。  然而记忆却像是残缺的拼图,怎么也想不起来。    ☆、毕业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很多你所熟知的东西,其实都游走在灰色地带。  你以为你做的是正确的,其实结果却不尽然。  ……  “你到底是谁?”  许久,秦斯沙哑着嗓音问。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应该是处在某种微型结界当中,除了身下的一张床,其余什么都感受不到。  空气流动、万物声响……全都被屏蔽掉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科研所的培养器里一样。  “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还要问出口?”青年悠悠道。  秦斯摇头,“我认识的你未必是真实的你,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认识了两个月而已……不如我直接问你,你是受谁指使的,来要我的命?”  “不,我想你误会了。”青年说,“我不是来要你的命的,相反,我是来跟你合作的。”  “合作?”  “合作。”穆溪垂下眼睫,平铺直述,“还记得之前我们谈过,你问我为什么要在边境当一个小小的监狱长,对吗?”  “是。”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甘心。”  “同样是从战场厮杀拼搏争取前途的虫,凭什么因为不同的出身而得到不同的待遇?我杀的那几只虫一是因为他们是帝都一些虫的眼线,二是因为我单纯地看他们不顺眼。”  “你听到的传言应该是我因此被发配到边地,但其实并不是。”  “我撒了个弥天大谎。”青年冷笑一声,说,“现实中法律对于雌虫的严苛要远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所以你……”  “所以我——”穆溪幽幽一笑,“其实在星网上,已经是个注定要死的在逃犯了。”  “……”  静止。  秦斯没想到,原来星球监狱的监狱长,才是最大的死刑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原本没什么善恶观念,这是失去情感基因带来的附加缺憾。但重生以后长期以来跟着蒙拉他们“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都让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到诺克蒂斯军事学院,你要做到的就是隐藏身份,在毕业之后进入第一司法审判庭,帮我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到时候我会再告诉你。”  “……”秦斯沉默了半晌,“如果我不答应呢?”  穆溪笑了笑,吊儿郎当地伸手戳了戳秦斯的额头,温柔道,“乖,别说傻话。”  “你现在落到我的手上,有拒绝的权利吗?”  秦斯:“……”  他的四肢酸软无力,应该是在昏过去的时候被注射了什么药剂,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斯的眼睛因为被黑布蒙着,不适地动了动,洇出些生理泪水,他眨了眨,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  青年一脸惊奇,“这就哭啦?”  “我也没欺负你吧?”  他“啧啧”两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之前我给了你机会,你要是同意跟我在一块儿,那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秦斯冷静,“所以什么‘喜欢我’也都是假的吧。”  这话出口,那边却迟迟没有声音。  秦斯看不到,只能偏了偏头,朝着之前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  黑色绸缎衬得皮肤格外白皙,他的脸生的小,鼻梁高挺,一道湿漉漉的泪痕闪烁着细碎的微光,逐渐隐没。  这个模样看上去,哪怕说话的语气跟之前毫无差别,但也会给虫一种类似于“他在伤心”的错觉吧。  穆溪瞳孔一点点变深,深处折射幽幽的碧色。  他忽地站起来,转身朝外走,然而走了两步却又顿住。  没回头,“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似曾相识一般。  秦斯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什么,却在下一秒困意袭来,他挣扎不过,再次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  日光澄澈。  朵策第一军事学校毕业典礼。  “哎你听说了吗?这次跟我们一起毕业的还有一个天才雄虫!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了三年的东西,还成功毕业了!”  “我听说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跟那个雄虫一起上过课,他真的是太强了,虽然话很少,但逻辑和辩力完全不输老手!”  “他不是从小地方来的吗?小地方能有这样高水平的教育水准?”  “要不就说人家是天才么?所以法典条文都跟刻在脑子里一样,你说怪不怪?”  “别不是真是个机械虫吧?”  几只雌虫嘻嘻哈哈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朝大礼堂走去。  “不过其实相比‘天才’的称号,我倒是觉得他那张脸才更吸引虫……”一只小雌虫小声说。  其余几只虫立即赞同。  “冷面雄虫什么的完全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虽然如此,但还是好想看到他笑啊……话说今天毕业典礼能在他离校前看到他笑吗……”  圆穹顶的礼堂上方被设计成了星空的造型,长长短短的“星子”被灌注了特殊的荧光材料,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毕业典礼进行到末尾,是优秀毕业代表发言,台下原本因为院长冗杂的讲话而昏昏欲睡的虫群中一下子爆发出小小的骚动。  只见打光灯从台侧缓缓挪移,跟随着那虫的步子一直到台中央。  少年一年的时间里身形抽长,锋利的五官被一副窄窄的金丝边眼镜遮挡,不禁没有丝毫岁损害他的俊美,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斯文儒雅。  他今天穿着所有毕业生都要穿的象征着公平审判的深蓝色长袍状礼服,胸前银色徽章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垂下眼睛调整扩音器的高度,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黑色的机器上,动作完美的挑不出一丝错。  叶柒坐在大礼堂的角落,目光在台上的长身玉立的雄虫和屏幕上他被放大的脸上来回切换,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感叹。  如果说秦斯有改变的话,那么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他变得更加封闭了。  之前穆溪给他提出了要求之后,在他的身体内下了一种□□,只要一个月内不服用解药,就会暴毙而亡。  而这个联系他给他解药的任务,就交到了叶柒身上。  叶柒监视了他一年时间,见证了他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和堪称百科全书的知识储备量。如今他要毕业了,下一步大概就是想办法进去司法审判庭了。  说实话,他也挺好奇,这个少年,传说中的实验体008号,能做到什么地步。  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秦斯鞠躬致礼,然后走下台。从始至终他的唇角都习惯性地抿成平直的一条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台下的雌虫们有些遗憾地翻看着只虫终端拍摄到的照片,但遗憾仅仅是片刻,片刻之后他们便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在星网上学校论坛的各个角落疯狂上传,激动得随时要昏厥过去一样。  【卧槽这种雄虫是真实存在的吗?!简直刷新了我的三观啊啊啊[疯狂尖叫]】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是个学霸】  【那些自以为是整天不学无术,仗着有个好的性别就为所欲为的雄虫们真应该好好看看人家[鄙视]】  【这只美雄我见到过!!!他是不是还在校外一所法律机构兼职司法顾问?】  【我竟能与此等完美的雄虫享受同样的教学资源,呼吸同一所学校的空气,简直是此生荣幸!】  【楼上的,同为司法虫,为何我如此废柴?[大哭]不说了,背法典去了。】  ……  叶柒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眼前一暗,那些帖子中blingbling的主角就站在了他跟前。  叶柒现在看见秦斯就自动给他加上了各种滤镜,整只虫在他眼里都是光芒万丈。虽然知道秦斯在他跟前停留只是为了象征性地向他汇报一下自己的行踪,叶柒还是觉得很欣慰。  “结束了?”他问。  “嗯。”秦斯单肩背包,语气淡淡,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请了假,可以不参与毕业典礼剩下的繁杂环节,所以虽然还有漫长的颁奖环节没有进行,但对于他来说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世上任何的程序,仪式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意义,除了死亡。  只有死亡才是真正值得被重视的,唯一真实的事情。虫活在世间总是要忍受各种各样的欺骗,有的是被迫的,有的是自愿的。  就像他答应那个神秘虫进入审判庭,看似是迫不得已,谁又能窥破他心底已经在这一年的时光中被反复打磨过的,属于他自己的计划呢?  秦斯扣紧刚刚松开的袖扣,抬手按了按镜框旁边的按钮,将镜片的颜色调深,像是两片乌云覆盖过来,遮盖住了漂亮冷冽的双眼。  叶柒跟在他身后,也溜出了大礼堂。  外面阳光晴好,秦斯站在校门口拦了一辆悬浮车,径直赶往帝都第一审判庭。 第27章 他虽然实际上已经从公关部调任成了老审判长的私虫助理,但名义上还归属于这一审判小组,跟他同一办公室里的虫都属于他的同事,在他成为审判官之前,都是需要维持好关系的虫。  更何况,今天下午听说他要去档案室,蒙拉还主动借给他权限更高的借阅卡。虽然最后也没有用上,但这份心意秦斯不能忽视。  看出了秦斯脸上的迟疑,蒙拉再接再厉,“来吧来吧,刚刚毕业就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做什么?我们还请了几个审判庭的前辈,大家都能认识认识嘛!”  蒙拉是他们这一审判组的小组长,能在这么年轻的情况下就当上小组长,足以说明他具备很多常虫没有的特质。比如细心,再比如会说话。  他观察了这个新来的小同事很久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对一些已经退居二线的旧的审判官如此感兴趣,但投其所好就对了。假如说他们的聚会中出现一些“前辈”,那么秦斯去参加的可能性一定会相应增加。  这个秦斯,大家可是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背景,以免将来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什么事情得罪了他,这辈子与升迁无缘。  “好。”秦斯终于松了口,“不过我可能要晚些去。你们先玩。”  “呜呼!”蒙拉看上去兴奋得不行,他越过桌子滑行两步,拍了拍秦斯的肩膀,“那晚上见!地点我稍等发给你。”  “晚上见。”秦斯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外面风有些凉。  秦斯从帝都中心的审判庭赶回出租屋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了。  他住的地方不算好,安保方面尤其地差,一到夜晚冷风凄凄,树影憧憧,路灯也是忽明忽灭的,特别适合拍摄恐怖片。  叶柒有给他找条件相对好一些的住宅,但被他给拒绝了。  这栋楼里住着的大多是穷困潦倒的亚雌和一些残疾军雌,很少有雄虫。  但秦斯身体素质过硬,自然不会将部分亡命之徒放在眼里。而且自从他从学校宿舍里搬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徒手教训五个合伙打劫的小混混,并将他们鼻青脸肿地串成一串,拴在了马路牙子上足足冻了一晚上的照片被虫放在了星网上之后,再也没有虫敢打他的主意。  破旧的楼梯间堆积着落叶和污垢,月光稀薄。  脚步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秦斯一直上到了四楼,才停住了脚步,扫描终端开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楼上依旧是一片漆黑。  而就在他进房间之后关上门前,似乎有一声模糊的嘶吼连带着撞击声从楼上传来,声音被厚重的墙壁和门把阻隔,听的并不真切。  灯亮着,一只年轻的雌虫正丝毫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他一身闷骚的花衬衫外加蓝色牛仔裤,头发被精心搭理过,但奈何生了一张娃娃脸,怎么都无法达成预期效果。  不是别虫,正式叶柒。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你们这栋楼别不是闹鬼吧?”看到秦斯看门,他的视线也没有从光屏上的娱乐新闻中挪开,一边浏览一遍问。  秦斯刚想说没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嘴,“也不一定。”  “嗯?”  “之前有私闯民宅的盗贼,进门的时候被门夹了,死后成了冤魂,就在这一片儿找替死鬼呢。”  “……”叶柒这下听出来了,这虫是在讽刺他偷偷进他房间呢。  “这么咒我就不对了吧。”叶柒嘟囔着,“就你那破锁,还有电子密码开关,稍微有点水平的虫都能轻松撬开。到底是什么?”  “一个没虫管的疯子罢了。已经住了好多年了。”秦斯随口道。  叶柒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他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知道!”秦斯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他一会儿还得出门,于是直接从包里拎那个装着芯片的透明袋子,往他怀里一丢,“拿了东西就走吧。”  叶柒用指尖捻起那枚芯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年份,啧啧两声,“挺全的还。”  秦斯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药呢?”他朝叶柒伸手。  叶柒愣了愣,然后才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拇指肚大小的瓶子,“这里。”  秦斯拿在手里并没有马上吃,而是放进了贴身的口袋,然后抬眼看着叶柒,“我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个任务,见到他?”  “你想见他?”  “不是。”秦斯用拇指按摩着食指的关节,语气淡淡,“合作得有合作的诚意,就目前看来,似乎是我作为‘工具’被你们利用的更多,这样的话我还不如报警来得爽快,即便是之前的事情暴露,也顶多是入狱几年。”  叶柒“哦?”了一声,问,“你不想报仇啦?”  秦斯:“我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叶柒不再说话,秦斯也不吭声。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叶柒忽然开口,“你这样的行事作风,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只虫。”  秦斯挑了挑眉,并不搭话。  叶柒洒脱地笑了笑,“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最后的解药和一份名单。”  秦斯轻笑,“什么名单?”  叶柒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当初那场审判,参与其中的科研虫的下落——这不是你一直在查找的东西吗?”  夜晚的帝都很冷,没有供暖的出租屋里跟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呆在里面没过多久,身体的温度就仿佛被屋外的夜风带走了一般。  秦斯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另外的芯片,“既然我能搞得到这个,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不知道当初都有谁参与其中?”  “你拿到的只是明面上的虫员,说白了就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凶手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出现在审判庭的记录中?更何况牵涉到你的有两个案件,一个是你被指控蓄意谋杀,另一个则是对你的处死。”  “这样的事情原本轮不到审判庭出手,但你不一样。你的背后,是整个科研所和上层权力交织的密密麻麻的网络。”  “别告诉我你没在查这个,否则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秦斯瞳孔骤缩,紧接着就听见叶柒轻轻地补上下一句。  “顶楼住着的那个疯子,你真的……”  “不认识他吗?”作者有话要说:  秦斯目前的记忆仅仅从上飞船逃去监狱开始,而且现存记忆也是记在纸上的,存在很多“偏差”,老朋友身份问题是伏笔,之后也会交代清楚哒!穆先生也快变个身份登场啦~  ☆、疯子  “血压正常,呼吸平缓。”  “心率九十五次每分,血氧饱和百分之九十七。”  “身体各项指标正常。”  “排除特殊并发症。”  入目是一片雪白,小雄崽睁着懵懂的双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扣在透明的玻璃罩上。他看着外面的穿着白大褂的虫走来走去。实验室的大门被猛地向外拉开,一群虫簇拥着中间那虫走了过来,在他的培育舱前站住了。  “这就是008号?”  他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厚重的钢化玻璃壁有效地隔绝了一切音波,但他能读懂他们的唇语。  才破壳两个星期的他,已经拥有了普通幼崽五六岁的身体和十来岁的智力水平。  中间的那虫跟周围的虫一样穿着罩住全身的防护服和护目镜,但还是能看出来他里面没有穿统一的制式衬衫。单凭那露出来的一截布料和周围虫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就足以看出来他身份的特殊。   旁边马上有虫回答,“是的,他是第八个实验体,名字叫做qin,是目前研制出来的最贴合要求的实验体,已经完成了三次大功率杀伤性战争测试,毫无疑问,他活了下去。无论是对超声波,还是粒子震颤,他都具备难以想象的抵抗能力。面对沙.林、梭曼等大威力神经性毒剂也有一战之力。”  “而他才刚刚破壳不过半个月。通过之后的锻炼和培育,他一定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很好。”大腹便便的领导满意地笑了。他背着手俯身隔着玻璃罩跟里面的小雄虫对视,细细打量着他的五官轮廓,感叹道,“真不敢相信,这么个小家伙,身上居然拥有着能够将我们所有虫都毁灭掉的力量。”  “这都是历代科研虫辛苦钻研的成果。”身材干瘦的实验负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谦逊地说。  “科学万岁!”领导大力赞扬。  “帝国万岁!”   他们的情绪有些激动,秦斯漠然地歪了歪头,张开五指,隔着玻璃罩,似乎是想要触摸那虫的脸。指尖闪烁着细碎的微光,玻璃罩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  科研虫赶紧一把拉起领导,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别,别靠的太近。”  领导一头雾水,转身又看了一眼玻璃罩里面安静无辜的小雄崽。他把手指头含进嘴里,嫣红的唇瓣像盛开的花朵般美好,整只虫黑发雪肤,宛如懵懂的精灵。   “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该休眠了。”  科研虫眼底那抹惶恐到底有没有逃过领导的眼睛,谁也不知道。  qin被迅速注射了休眠剂,一根粗长的针管从玻璃舱的舱壁上伸出来,直接扎进他藕节般白嫩的手臂中。  小雄崽眨眨眼,睫毛簌簌,他缓缓躺倒进入休眠时,脸上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注视着科研虫们簇拥着领导离开的背影,最后视野一点点陷入黑暗。  那由各个科研虫齐心协力隐瞒起来的真相——他们引以为傲的实验体qin,其实是一个由于基因缺陷而没有情感波动的……  小怪物。  *  夜风簌簌,周围很安静。  就像是为了验证叶柒的话一般,楼顶再次爆发一声不似正常虫的沙哑嘶喊。  叶柒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朝外走,“既然你不认识,那么我就去杀了他好了。”  他一边走,袖口一边抖落一枚折叠光刃,“真的是吵死了。”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手指刚刚搭到门把手上,身后疾风骤响,叶柒赶紧偏头,一枚仅仅只有柳叶大小的刀片牢牢地钉到了门上,生生扎进了铁做的门板里。  “我认识。”秦斯朝他走过去,“那又怎么样?”  两只虫站在门口对视,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当初那个大腹便便的领导,地中海,小眼睛,油光满面,高呼着“帝国万岁”的口号,将他的实验报告作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之后又在出事之后不问青红皂白,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阁楼上的疯虫,秦斯记得他是谁。这是当初那个实验的开创者之一。  姓穆。  穆春来。  叶柒走之前拍了拍秦斯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别介意,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多。”  他走出门,下楼梯,一直到走出出租屋很远很远,才鬼鬼祟祟地四处看看,然后将手指尖伸进耳朵,勾出一枚小小的耳麦,然后翻开衣领内侧,取下贴在里面的收音器。 第29章 秦斯:……  ☆、出现  “说起来……小秦你自己一直是自己一只虫生活着吗?你雌父跟雄父呢?”  酒过三巡,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林同远远地避开秦斯,坐在角落里一反常态地沉默。但他不是今天的主角,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我是个孤儿。”秦斯喝了口茶水,余光瞟了眼林同,才继续说,“我的雌父和雄父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星际空难去世了。”  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问话的虫一下子结巴了,“抱,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  秦斯随意地笑笑,“这没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一只年幼的小雄孤身一虫的生活会有多苦,不但要自己考虑生计问题,还得提防着心怀不轨的成年雌虫对他的觊觎,在座的几只雌虫不由得对秦斯更添了几分怜悯之情。  冰块在玻璃杯里摇晃,秦斯对上他们的视线,知道他们是误会了。  “我对于雌父和雄父的记忆已经很少了,后来雄虫权益保护机构得知了这件事,把我接走了,之后的生活就平顺多了。”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终归不太好,蒙拉赶紧换了个话题。  饭吃到一半,林同终于坐不住了。他借口去卫生间,起身朝包间外走。  秦斯把目光从他消失的背影上挪开,旁边一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雌虫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秦斯不解地回头。  那是跟他一个小组里的同事,据说是个富二代,很受家里宠爱,是名副其实地靠背景进的审判庭,说话做事总是一副娇滴滴的做派,秦斯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小组里其他雌虫背地里有意无意地说他“恋爱脑”、“绿茶精”。  秦斯不怎么关注他们雌虫之间的事情,但此刻这只小雌虫两只手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纵使是秦斯,也不由得感觉出了几分怪异。  “听说你之前就认识林学长,真的假的呀?”可偏偏小雌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凑到秦斯跟前,仰着一张小脸,扑闪着大眼睛,那模样儿真像是在好奇这件事。  秦斯:“?”  他瞬间就绷紧了大脑中的一根弦。  全场虫只有他注意到了两只虫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难道说他知道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斯斟酌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之前的学长而已。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有见到过真虫。”  小雌虫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情感丰富。  秦斯以为就这就结束了,他礼貌地往回抽手臂,准备站起来出去,但那小雌虫又拉了拉秦斯的袖子,悄声说。  “之前大家都以为你是那种目中无虫,脾气又坏又差劲的虫,所以对你的态度不是太好,有些事情可能做的有些过分……你可千万别生我们的气……”  他故意喷出的热气打在秦斯耳廓上,浓郁的香水味儿熏得秦斯眼睛疼。即便在这样“强烈”的干扰下,秦斯还是听清了小雌虫的话。  他的表情有瞬间的微妙。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且合情合理,满含替别虫承担的愧疚,可问题在于……秦斯并没有觉得之前一个小组里的其他虫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态度啊。  更何况在彼此都不熟悉的情况下,一上来就热络得跟八百年没见过的亲戚一样才是不正常的吧?  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虫,比如说……秦斯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跟没骨头一样,总是时不时地要蹭一下他手臂的妆容精致的小雌虫,蹙了蹙眉。  他想了想还是反问道:“什么事情?我怎么不记得?”他不是会吃亏的主儿,这种事情的确不记得有发生过。  小雌虫惊恐地摇头,喝了酒的脸颊抹了胭脂一半酡红,衬得眼睛水汪汪地好看。  但偏偏秦斯不为所动。他收回视线,准备起身,“我先出去一下。”  小雌虫今天非要跟着来,就是为了拿下秦斯,见他没有要继续问自己的意思,一下子急得连装醉也忘了。  他用两根细弱的手指死死揪着秦斯的衣袖,凑在他耳边说,“你别……只是有些误会罢了……这个月初的审判案,其实不是把你的名字漏写了,是有虫说你才来几天,没出什么力,所以故意没写……”  这件事秦斯倒是有印象,但即使他是第一次上班,但这种小动作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是很常见,无非是对新来的“排外”心理作祟罢了。更何况他也觉得那虫说的有道理,那案子他的确没怎么出力,即便是他们要加他的名字,他也会拒绝,否则就是欠他们一个虫情。  小雌虫又说了几件小事,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无力和懦弱而感到极度的羞惭,甚至都开始泪光莹莹。  秦斯:“……”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以为这只小雌虫是因为林同而对他的身份有所起疑,这才多说了几句,但假如是这些有的没的的勾心斗角,刻意抹黑,他压根就懒得听。  *  餐厅卫生间。  明晃晃的灯光,林同举着通讯器一边说话,一边焦躁地踱来踱去。卫生间不大,他不得不走几步就返回来,因此镜子里的他活像是一只夹着尾巴的暴躁公狼。  “……当年那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怪物已经被销毁了吗?档案里怎么会记录下落不明呢?!”  “林先生您息怒,死是肯定死了的。”那头说话的小职员战战兢兢,一边噼里啪啦地查着东西一边捂着嘴跟林同通话,“您刚刚让我查看的那份档案,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记录的。”  “实验体qin,编号008,制造于新星历x年x月x日,并于十七年零九个月后的x年x日由审判庭监督执行销毁仪式——您看,都不说是‘死刑’,而是‘销毁仪式’,这妥妥的是死了啊!”  “那为什么如今科研所的档案又变成了‘下落不明’?!”  “这……”那边的虫似乎也有些顾忌到科研所的秘闻,言语开始躲闪。  “你尽管说。”林同因为刚刚小职员的话而稍稍放宽了心,声音也有了惯常的温和,“我跟你们前所长穆先生可是莫逆之交,要不是他身体不适不方便我去探访,我也不会通过你来问。说实话,就是他让我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你们来查。”  “毕竟最近上面有些‘翻旧账’的苗头,不清楚具体事情,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虫一纸举报信把你们捅上去,即便是我想借我在审判庭的虫脉尽一份心,也做不到啊!”  小职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又感觉自己在这事情中有了份与众不同的责任感,于是竹筒里倒豆子,全给说了出来。  “一般虫只知道销毁008号动用了审判庭,但很少有虫知道,在那之后没过多久,科研所还经历了一次大审判。”  “在那场审判之前,是科研所最黑暗最恐怖的三个月。而那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在控制了整个科研所之后,修改的唯一一份资料,就是这个。”  “‘他’把实验报告上的‘确认销毁’给修改成了‘下落不明’”  .  “死亡的威胁时时刻刻都笼罩在当初接触过实验体008的所有科研虫头顶,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杀虫者究竟是凭借什么作为杀虫的条件。而为了不祸及家虫,科研所实行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基地内封闭。”  “涉及到实验体计划的所有虫都必须呆在科研所内部,不允许外出。”  “每当夜幕降临时,一场杀.戮与逃亡的游戏就开始了……被绞进实验机器,被割喉放血,或者无缘无故跌下楼梯折断脖颈……”  “除了那几位死去的科研虫,还有一些曾经参与过实验的虫受了不同程度伤。而那位意气风发的穆所长,有一次目睹了一只虫被杀,直接吓成了疯子。后来接替他的就是如今的金所长,他是外调来的。”  “有的虫说是死去的实验体008的冤魂在复仇,必须拉着整个科研所为他陪葬。”  蒙拉的声音在包间暖融融的空气间响起,语调被刻意压低,营造出一种离奇诡异的气氛来。  “而在这之后,实验体008号的死亡证书遭到篡改,更是证实了这一点——无论是不是鬼魂作祟,这件事肯定和之前有关qin的审判脱离不开干系。”  “那……为什么这件事从从来没被虫提起过?”坐在餐桌对面的虫捧着一杯果汁,俨然已经听入了迷,讷讷地问道,  “当然是因为消息被封锁了啊。”青年耸了耸肩,深灰色的头发梳成一束扎在脑后,一副笃定的姿态。  “你在骗虫吧?”刚刚在秦斯那里吃了瘪的“绿茶精”正气不顺,刚刚也没怎么听,于是立刻跳起来反驳,“不是说那个低贱的实验体压根就没有灵魂,只是个杀.戮机器吗?”  蒙拉:“谁说的?”  小雌虫撅起嘴,“报纸上,星网上都这么说。”  蒙拉嗤笑,“他们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减径自我负罪感罢了,你又没见过最强实验体本虫,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虫?听说他可是一只雄虫哟!”  小雌虫被他明显的嘲笑给激得暴跳如雷,正巧这时秦斯从外面进来,又不想落入下风,又有意奉承,于是立刻嘴快地怼回去。  “那实验体哪怕有小秦一百分之一好看,也不至于被传成丑八怪吧?要我说,帮他说话的一定都是因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偷眼看秦斯,却发现秦斯似乎并没有听他们讲话。  他自从回来后就自已一只虫坐在旁边,脸色比刚才离开时要差很多。  怎么回事?  十分钟前,秦斯走出包间,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的卫生间。  窃听器刚一触碰到门板,林同的声音就传进了耳麦中。  他好像是在跟虫通电话,但秦斯来的有点晚了,林同又生性谨慎,没说两句就挂了,压根没办法得知那端的虫是谁。  但凭借秦斯对他的了解,一定是林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因此借助穆春来之前的虫脉来确定一些事情。  问他们还不如来问我。秦斯在心底冷笑。那群虫,八成还守着自己那凉了三四年的残骸,以为他早就被“销毁”了。  窃听器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林同在洗手准备出来。  秦斯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摘下耳麦推门进去,但流水声却在此刻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电流的噼剥声,秦斯直觉不对,紧接着就是林同变了调的声音。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秦斯按在门把手上的手静止了。  那一瞬间他内心的惊讶丝毫不异于林同。  林同应该在进卫生间之前就检查过所有隔间,这个时候来的虫,只能是从窗户进来的。而窗户……  秦斯透过走廊上的玻璃往外看。距离地面少说也有百十米。  看来这位仁兄就是针对林同下手的啊。秦斯抬手摸了摸下巴,视线从窗外收回。  看来市区不允许使用私虫飞行器的禁令,也不是那么有效呐!  卫生间里林同“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胡乱往后退着,腿踢到了摆放清洁用具的铁桶,东西稀里哗啦翻了一地。他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只能呜呜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如果我没有听错,刚刚你好像问我,我是谁?”  一直没开口的那只“神秘虫”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微微的嘲讽,语调透露出来的轻松自然与林同的慌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剥夺一个濒死的虫的最后愿望是不人道的。所以我可以回答你。”  那虫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看样子似乎已经逼到了林同跟前。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秦斯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愣愣地盯着门板。  那个跟林同对话的虫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大脑内反复回旋,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呢?难道是他认识的虫?是存在在他没有记录的那段记忆里吗?  但卫生间里隐秘的对话并不会因为秦斯大脑的短暂当机而停止。  只听那神秘虫似乎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放轻了。他蹲在林同跟前,完全忽视了林同如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整只虫提了起来。  “我是谁?我就是……你们刚刚还提到的,那名‘s级在逃罪犯’啊!”作者有话要说:  秦·绿茶克星·直男·斯好久没有这么肥的一章了(叉腰)我宣布,今天的我是只勤奋又刻苦的咕!yn__ny 第31章 “嘀——嘀——嘀————”  挂断,重新发送请求。  依旧无虫接通。  叶柒站在路边,只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  他只不过按照老大的要求没去监视秦斯一晚上,第二天就找不到他的行踪了。这要是出了事儿他可怎么担当得起?  他早年间在帝国边境被穆溪救了一条性命,跟着他在炮火纷飞的边地里生活了几年。但穆溪的一切在他眼中依旧是一团迷雾,如同他这只虫一般,从来不给别虫彻底看透的机会。  他只知道他会很多东西,对科研和战争都研究颇深,关于虫性的分析更是独到,但却唯独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当年发生了什么。  清晨的阳光干净透彻,帝都的冬日晴朗明丽。  站在巨幅广告牌和交叉悬浮车道下的年轻雌虫面无表情地最后一次按灭了通讯器。  头顶传来大广场上公共屏幕滚动播放着的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信息,昨日晚九点三十分左右在帝都xx空中餐厅发生了一起绑架案,一名行踪诡异身份成谜的白衣雌虫挟持了一名同龄亚雌。被挟持者身份信息如下,如有知情者请与警方联系……”  叶柒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屏幕上模糊的截图。白衣,红发,挺拔的身形……  好家伙,怪不得昨晚直接失踪,敢情是去忙着升级业务当绑匪了。  路边经过的虫时不时回头,奇怪地看一眼这个伫立在路边一动不动的虫。  叶柒掉头回去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通讯器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穆溪估计是察觉到了他刚刚的夺命连环call,于是打了过来。  叶柒:不想接。  但不得不接。  打工虫的悲哀。  “喂?”  “我一会儿给你发一份资料,是当年某个案子的结案报告。案子是小案子,但过去好几年了,要查到当年的细节还是有点困难。”  “没问题。”  “要是实在没有头绪,就去出租屋。”那边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口,“找那个老头儿。虫虽然依旧疯了,但保不齐能从他嘴里得到几句真话。”  “等等。”叶柒问,“你怎么确定秦斯没直接杀了他?”  “穆春来还活着。”青年懒洋洋的嗓音,让虫听着都提不起劲儿来,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缱绻,像是因为提到了心中那虫而生出了绵绵情意。  “他不是我这种会直接动手的虫。”  “他总是说的比谁都狠,心里却比谁都柔软。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一切的情况下,他不会不明不白地杀了那老家伙泄愤。”  “……”叶柒默了默,忽然开口,“那个,你昨天是不是碰到他了?”  秦斯跟虫聚餐的餐厅,正是穆溪挟持虫质的地方。  穆溪:“嗯哼?”  叶柒抓了抓头发,“那啥,那以后还需要我继续当个监视狂吗?还是您打算再试一次?”  “什么叫做再试一次?”穆溪被踩了痛脚,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语气有些危险,“你再说一遍?”  叶柒:“……”得,还不让说。  不就是三番五次试图勾引人家,跟人家告白都没成功吗?有什么好丢脸的还不让说?虽然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恨不得原地爆炸自我毁灭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老大好像也的确在第二次告白失败之后保持了爆炸状态挺长时间,那段时间里整天呆在自己的空间钮里跟只幽灵一样,犯起病来六亲不认……  好不容易最近恢复了正常,倒是不怎么折腾自己了,却又开始折腾别的虫。  唉,随便吧。叶柒了无生趣地想,只要在他把自己作死之前能给他发最后一份工资就成。  这边穆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形象又黑了一截。  结束了通讯,青年看了看脚边被五花大绑不省虫事的林同,认真地思考了半分钟到底该怎么处置了。  “要是作为小礼物送给秦斯,他会喜欢吗?”  “也不一定吧……”  “万一再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会不会更难过道不愿意见我?”  “反正他现在也一定不愿意见到我,不会更差了吧?”  “该死!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逃跑呢?说到底还是怂了吧!只能在阴暗没有光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从来不敢站在阳光下面对他……”  军雌忽然陷入深深的沮丧之中。  他这么久来一直在逃避,明明清楚秦斯的记忆有缺失,关于他的记忆更是所剩无几,但他还是忐忑,还是害怕。  害怕重新见到他的那刻,他会看着自己轻描淡写道——  “怎么是你?”  “不是说过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或者是——“不要跟来。”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虫。”  明明在他跟前早就放弃了尊严这种东西,但还是受不了他一次次把自己推开。  保险起见,他绝对不能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穆溪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从林同身上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出一枚小小的还在不断闪烁着红光的定位器,夹在指尖仔细看了看,凭借上面熟悉的细纹跟形状就能认出来是谁的手笔。  真的是……惊喜啊!  既然有了这个,那就好办多了。  *  帝都。  审判庭。  昏暗的会议室中,地毯上绣着古老的金色花纹,勾勒出象征着正义的天平和捍卫权威的宝剑。墙上悬挂着帝国的旗帜,周围是帝国第一任虫皇安瑟·卡列侬四世的创立贺言。  任何一个国度,乃至于一个文明,都需要对上层建筑进行无时无刻的监督。审判庭便是秉持着这样的初衷设立的。皇室、议会、内阁、中央科研所、雄虫权益保护机构、最高军事中心……审判庭的触角能够探寻整个帝国机器中最微弱的畸变,并及时通过审判的方式进行纠正。  首任审判长的头像还和卡列侬四世的头像并排而立,肃穆又感慨的目光穿过几百年的时光看着座下的新一任审判官们。但如今,在帝国从军事向科技转型的时代,又有多少场审判不再秉持初衷,而是掺杂了太多的只虫利益和党派利益呢?  “事情就是这样的。”坐在首位的赫然是代理审判长苏格。以他为中心,长桌两侧分别坐了五只虫,统一身着深蓝色长袍,金色纽扣雕刻出和地毯上一样的审判庭专有标志。  如果有参加过审判庭审判的虫看到他们,一定能够认出来。这十一只虫,就是整个审判庭的最上层虫员,最高审判官。他们每一只虫都是经过了层层考核和删选,历经了党派中的明争暗斗,最终得以留下来的虫。  而能在这些审判官当中成功获得威尔逊审判长的认可,年纪轻轻就当上代理审判长,苏格显然相比于他的各位同僚们,则要更加值得敬佩一些。  此时他面前的光屏上正显示一份文件。苏格用手指轻点一下,光屏分裂成十一小份,在空气中消失,随即又在每一只虫的面前出现。  文件并不长,只有几行字,而那下面则是当今虫皇小卡列侬批示的“已通过”字样,紧跟其后的还有议会内阁的批准书。  座下静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中年审判官才缓缓开口。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平白无故星网上多了那么多有关审判庭审判不公的传言?”  其实他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上面在看到了这些传言后,没有第一时间追根溯源,铲除散布谣言者,而是直接问责审判庭。  审判庭由于只审判那些跟上层建筑关系密切的“大案”、“重案”,虽然一旦进行审判,会产生很强大的社会影响力,但跟一般虫的生活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因而那些过去的案件并不会得到很持久的关注。而且即便是关注着,也不太敢跟审判庭叫板。  开什么玩笑,审判庭存在几百年,审判长实行终身制,独立司法,不受任何机构管辖和影响,这样的地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有虫想要挑衅审判庭的司法权威?  但现在这样的情形却明晃晃地摆到了眼前。  不仅有虫以知晓近几年审判庭审判内幕为噱头公开在星网上叫板,上面更是一改大力支持的态度,开始有意无意地对审判庭表现出整改意向,这次更是直接将星网上热度最高的相关言论捅到了他们跟前,用一种并不是很客气的姿态提醒他们——  “即刻起关闭审判通道,进行内部旧案归档。如有冤假错案,亦不得隐瞒。”  审判官们面面相觑。  苏格:“在座诸位大多都是与我同一时间进入审判庭的。别的虫或许不清楚,但大家应当对审判庭的职责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近五年来司法审判庭依法审判案件共计六十四件,其中涉及议会案件十八件,皇室三件,军事委员会三十二件,权益中心九件……科研所两件。”  “具体分工与当初案件审判小组组长的只虫信息我稍后会发送到我们共有的星网平台上,有关档案权限也会给大家开放。”  苏格两只手交叠着,目光沉静如水,“诸位——这些案子的受理虫,有的已经离开,而有的依旧留在审判庭。因此,我才更希望所有虫都能把握住那个度。”  “法者,公理也。刑罚知其所加,则邪恶知其所畏。”  “这是所有审判者都应当恪守的准则。”  会议结束后,苏格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  其他审判官已经投身于忙碌的旧案梳理工作中去了,只有他一只虫还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  坐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离开,然而刚转过身,就愣住了。  门口,拄着拐杖的老审判长威尔逊先生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午后的阳光在老年虫略显佝偻的身影上镶嵌了一圈金边,因为逆光而看不清神情。苏格也不知道老先生在这里等了多久,于是赶紧迎上前扶住他,“您怎么来了?”  近些年来威尔逊审判长的身体每况愈下,除非是有特别重要的场合,只凭苏格一虫驾驭不过来,否则一般他也不会出现。  “来看看你。”  两只虫来到长廊上,栏杆那边正对着看守所前面的小院。几只临时被羁押的犯虫正在院子里散步,脚上的光镣闪烁着蓝莹莹的光。  苏格盯着其中一名看了一会儿,认出来那是不久之前因为贪污受贿入狱的内阁财政部副部长。不过是等候审判的短短半个月,他的满头金发已经白了大半。  苏格收回视线,看向威尔逊,“先生,审判庭因为整理旧案而延迟审判一个月,这种事情肯定瞒不住,再加上之前星网上有关审判庭司法不公的流言,今后审判庭的权威和公信力一定会一落千丈……”  “你在担心什么?”  “我……”  威尔逊的拐杖立在身前,双手按在上面。他没有看苏格,只是淡淡道,“该来的,总归会来的……无论是正义,还是报应。”  “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苏格沉默了。  威尔逊转头看他,“这次其实是我当年的过错。有些错误发生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在后来又因为没有恰当的机会去弥补,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你要怪,就怪我吧。”  “不敢!”苏格赶紧说,“不是先生的错。五年前先生刚做完手术,审判庭风雨飘摇,是有心虫在刻意左右司法审判,才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能明白最好。”威尔逊叹了口气,忽然转了个话题,“我当初选定你作为我的接班虫时,其实是有几分犹豫的。”  “嗯?” 第33章 “永远不要小瞧虫体自身发育的力量。”他悠悠道,“只有经历过自身千百次的锤炼,才能称得上‘最强’。什么合金!虫族文明发展至今,物质科技为什么一直无法与基因技术所取得的成就相提并论?”  “虫体是最完美的杰作。我们从先祖时期的虫形发展至今,放弃了太多的可能,但那些基因其实并未消失。它们将力量的代码深藏在我们的骨血中,只要稍加引导,便能喷薄而出。”  而那些所谓的“引导者”却从未想到过,别的虫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夜以继日得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你为什么不理我?”一只长的还没有窗台高的小雄虫手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皮球,白皙柔嫩的小脸儿仰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斯,“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并没有收回视线,他的眼珠很黑,余光扫了一眼小雄虫,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虽然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尤其是这样的阴雨天,疼痛来的格外剧烈。  小幼崽缩了缩脖子,感觉这只坐在窗台上的虫身边格外寒冷。  但他实在是太无聊了,科研所里面根据不同的实验对象分为了很多实验组,他平常很少见到过年龄相仿近的虫,因而并不想要轻易放弃这个玩伴。  “你有名字吗?”他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少年皱了皱眉,慢慢地转过头,从外面的风雨飘摇看回小幼虫的脸上。  “你是谁?”他刚问出口,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又是这样年纪和样貌的虫,大概率是他的同类,兴许也是个实验体。不过这个实验体看上去要远比他过的好,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对他的好奇和天真的疑问。  “我是009号。”小雄虫低头费劲地从衣领里拽出一个棕色的皮质小名牌,抻到他跟前,自我介绍道,“你呢?你是前辈吗?”  “……”前辈?  秦斯轻嗤一声,垂下眼睛,把玩着那只自称为009号的小雄虫的名牌,玩够了,随手丢回他怀里。  “是啊。”他两条腿交叠起来,不再看他,侧着头继续注视着暴雨击打在窗玻璃上爆出的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好,009小朋友——我是008,我叫qin。”  他话音刚落,忽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虫在焦急地往这边赶来。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阿郁!”门被猛地推开。  秦斯没有回头,想必是这小孩的负责虫发现虫不见了,于是急忙来找了。透过白炽灯打在玻璃上的倒影,能隐约看到那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简单的白大褂,栗棕色头发因为刚刚跑过来而显得十分凌乱,刘海几乎挡住眼睛,但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秦斯之前也见到过不少科研虫,他原以为科研虫都是像穆春来或者是他实验室里的其他科研虫一样,古板无趣,满脸的褶皱里都塞满了实验数据。但这只虫却年轻得出乎意料,看上去和其他虫大不相同。  尽管如此,秦斯还是没回头去。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更何况是毫无瓜葛的其他实验室里的科研虫。  009号听到有虫喊他的名字,扭过头看到青年,兴奋地招了招手,“我在这儿!”然而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只科研虫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走了进来,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抱起小幼崽。  “你该回去打营养剂了。”他身量很高,走的近了愈发显得身形修长,比例很好。秦斯听到他低头小声对那只叫“阿郁”的实验虫这样说。  “不想打针。”幼虫撅起了粉嘟嘟的嘴,把头埋在科研冲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传来。  青年温柔地揉了揉幼崽的头发,“那怎么办呢?本来是上上周要打的,你已经拖了两周了,生病的理由已经用不了了哦。”  “好吧。”幼虫很快沮丧的妥协了。  青年一只手抱着幼虫,一只手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皮球,并没有马上走。  他看见少年孤独地依靠着玻璃,窗外暴雨倾盆,衬得他单薄的身形愈发地像是一幅淡漠到极致的剪影,寂寥又冷清。  于是他定定地看着少年,想了半天措辞,才说,“不好意思……那个,刚刚打扰到您了。”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但没办法,说出的话无论如何也收回不了。他紧张地攥紧了手,感觉自己的手心迅速地渗出薄薄的汗渍。  009号奇怪地从他的肩膀抬起头,看着面前照顾自己的科研虫哥哥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开始一点点变红,像是玫瑰盛开一般。  而坐在窗台上的虫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连眉毛也没动一下,跟刚刚对于009号问话的反应有过之而无不及。  完了。哥哥肯定会生气的。009号这样想。  他听别的虫说照顾他的这个科研虫哥哥可不简单,据说是所长的什么亲戚,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整个科研所里获得科研成果奖项最多的虫,别看他现在是闲来无事来实验室里帮忙,其实按照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主持一个大型的实验项目。  他知道科研虫与实验体之间的关系都微妙得很,除非万一,实验体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科研虫,尤其是又有能力又有关系的那种。  但出乎意料,抱着他的青年不但没有任何要冷下脸来的征兆,反而往后连退了两步,倒像是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十分的抱歉,009甚至觉得如果说不是还抱着自己的话,青年就要给窗台上的虫鞠躬一样。等不到回答,他挠了挠头,讷讷地说,“那,我们走了。”  “没关系。”  “?”  秦斯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两条手臂环住膝盖,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很好听,“以后别让他乱跑了。这些房间里都是实验体。”  青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怔住了。  像009一样活泼健康的实验体是极其罕见的,根源在于他的实验基本上来说是对身体无害的,加之有他的保护,所以009可以说是整个科研所里最轻松自在的实验体了。  但其他实验体的生活可没有那么轻松。  少年的意思大概是提醒他周围的实验体或许会因为妒忌而伤害009。  可是……  青年眸底一暗,“知道了,谢谢您。”  他抱着懵懵懂懂的009朝外走,在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话,就匆匆带上门走了。  听到门被关上,少年才把视线从窗外挪开。他坐在窗台上,隔着一整间休息室的距离,那句话却听得很是清晰。  那青年的嗓音很柔软,他说,“窗台上凉,还是下来吧,您明明更适合温暖的地方。”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yn__ny  ☆、早餐  “你明明更适合温暖的地方,为什么要呆在那样冰冷的世界里?”  穆溪听到自己当初那样问。  彼时他尚且不清楚秦斯身上有那些缺陷,但除此之外,所有有关实验体qin的信息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他知道他是科研所038计划中的核心部分,这个计划目的是在虫族与兽族的军事力量对比上加大筹码,说白了就是想要通过所谓“最强实验体”的培养,打通一条大批量制造战争机器的道路。  很疯狂,是他那个科研所所长的雄父提出来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身上就流淌着穆春来的血液,基因里镌刻着他的生命代码,因而最后他也变得跟他一样,成了半个疯子。  一开始他是怀抱着可怜与同情的心态,去一点点接近这只有着俊美容貌和冰雪般矜贵气质的小雄虫,从不叫他发现,但后来,他开始欲罢不能。  *  清晨醒来,秦斯首先看到的是客厅的天花板,然后鼻端嗅到了一股香甜的食物气息。  昨天晚上由于出租屋里只有一间卧室,这种中等偏下的住宅又无法进行空间折叠,秦斯十分绅士地把唯一的卧室和床让给了客虫,自己把客厅里的沙发给拆成了床。  他有些恍惚地坐起来,一时间有些发愣,身上盖着的薄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了地面上,然后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给捡了起来,丢回到床上。  亚雌左手端着一盘烤的鲜香酥脆的面包片,帮他捡完被子后顺手把白瓷盘放到了一旁的餐桌上。  “早安。”他笑意盈盈地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对秦斯说,“你醒来的刚刚好,早餐可以吃啦!”  秦斯视线逐渐聚焦,定格在眼前的虫身上,过了半晌才微微点头,“阿穆……”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用自己以前名字相关的称谓来称呼别虫,是以昨天晚上协商的最后结果是他称呼亚雌为“阿穆”,至于是哪个“穆”,阿穆没有说,秦斯也没有问。这不重要,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很深的羁绊,今天他会再想办法找找有关阿穆的消息,把他送到该去的地方。  “你做的?”看到他摆放到餐桌上的东西,秦斯有些惊讶。  亚雌搓了搓手,眼底的得意一闪而逝,但还要保持谦逊,“之前跟虫学过一点手艺,做的不好。”  秦斯不是什么挑剔的虫,平时对吃的也从未讲究过什么。但此时餐桌上摆放着的食物相比平时那些餐厅里标着昂贵价钱的东西,的确更能激发他的食欲,更别提他习惯于给自己打营养液已经好久了。  他洗漱完坐在餐桌前,面前是几碟简单清爽的小菜和一碗粥,用白瓷餐具盛着,几乎把不大的餐桌给占满,显出几分拥挤的热闹来。  “我看厨房里的餐具都没有动过,想来你应该不会做饭。”青年见他注视着菜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主动打破了沉寂。  “不过没关系,收留之恩,没齿难忘,其实……我会的东西还挺多。”  秦斯记得这套餐具,是有一次他在街上偶尔看到,据说是采用古法烧制而成,每一道细密的纹路都是特殊设计出来的,极具艺术美感,于是他刷了半个月的薪水买下来放进了橱柜当作收藏,从没想到过还会有发挥它们原本价值的一天。  “挺好。”他实在是想不到说什么,只好低下头喝粥。米粥入口,却意外有种熟悉感,似乎曾经有某些早晨,他也是这样坐在晨光里,一口一口地喝着同样的粥……  难道又是那些丢掉的记忆?这次又是什么时候?  他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没有休息好,因而只顾着喝粥,并没有注意到对面青年双手交叠支着下颌,唇角勾着一抹完美的弧度,一瞬不少地看着他,眼底的迷茫渐渐消退之后,漂亮的瞳孔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潮汐退去,浮现出的尽是浓重的爱意与痴狂。  秦斯心神不宁地吃完早饭,准时出发去了审判庭威尔逊审判长的私虫住宅。  老审判长看到他,原本严肃的脸微微流露出一点和蔼的笑意。  作为审判小组组员外兼职老审判长助理,秦斯的工作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情多且杂。他先是在书房里陪威尔逊一起进行了案件审判模拟,然后又看了一下午的待处理案卷,提交了针对其中四个案件的审判意见。  黄昏时,秦斯泡好一壶茶,倒了一杯,正准备给威尔逊送过去,就听到老审判长在书房里叫他过去。  秦斯端着茶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老审判长鼻梁上驾着厚重的镜片,面前的光屏上赫然是两份案件审判报告。  “你过来。”听见门响,老审判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秦斯把茶水递给老雄虫,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你看看你关于这个案子给出的处理意见。”威尔逊啜了一口茶水,啧啧两声。  秦斯认真地再次浏览起了那起案子。  案子并不复杂,最近的新案,是有关立法中心和雄虫保护协会的官司。  近些年随着法律框架的完善,立法中心作为上层建筑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机构,经常被虫忽视,存在感也越来越微弱,这几年有关“立法中心即将被取缔,归属到议会下辖”的传言也时不时就会出现。  而在早年间立法中心处于鼎盛时期时,雄虫权益保护协会因为其草拟的《雄虫权益保护法案》在经过立法机构核定时遭到了重重阻碍,并且在法案发布时被立法中心抢了全部功劳而跟立法中心结下了梁子,因此见到立法中心日益衰落,自然想要踩一脚,于是直接提议将雄虫权益保护机构升级为公民权益保护机构,并将立法中心吞并。  这个提案一出,立法中心自然是不乐意,再加上这些年两个机构中间牵扯的各种恩怨数都数不清,于是干脆直接向审判庭提起诉讼。  相比起那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立法中心这次写在诉讼单上的请求审判的理由才更具备吸引力。  立法中心的代表虫状告雄虫权益保护机构的罪名不仅包括逾权办事,私自立法等,其中还称雄虫权益保护机构内部存在罪恶营销链,名义上是为了公民权益平等,其实以其协会会长苏锐为代表的机构上层纵容幼虫交易,甚至私下与杀手集团有往来,从黑色的产业链中分一杯羹,而且私生活极其糜.烂。  旁边和特别贴心地附带了一张苏锐的照片,秦斯看了一眼,果然是印象中的虫。  除了雄虫权益保护协会的会长,这个苏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林同的雄主。 第35章 几年的疯癫生活让不过中年的穆春来原本肥胖的身躯变得骨瘦如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样,浑身的皮都耷拉下来,活像只垂暮之年的老年虫。  阳光与阴影的分割线在地上爬过,青年一般沐浴在光明中,一般掩盖在阴影里。  “……”地上的雄虫蠕动着嘴唇,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尖叫和喘息变得沙哑干枯,有气无力,“咳…别…咳咳咳!别杀我。”  “哟,醒啦?”穆溪惊奇地蹲下来,正对着他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啧啧称奇。  “当时你也是这么说的,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想死啊。”穆溪用大拇指跟食指摩挲着下巴,吊儿郎当道。  这些年他把穆春来一只虫丢在这里,暗地里派了虫监视,相当于软禁了他。  一直到秦斯搬进来,他才收了这条监视线路。但几年来逃跑失败的经历已经彻底打击了穆春来仅存的一点对自由的渴望。  更何况相比他清醒的时刻,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浑浑噩噩,沉浸在那一天的恐怖景象中,循环往复,无处求生。  要不是穆溪留下来的虫时不时会送上几针营养剂,供他清醒的时候给自己注射,这么多年估计他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肯定不好受,穆溪骨头里泛起久违的快感,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但没等这种情绪继续发酵,他就俯身提起穆春来的衣领,冷声道,“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要杀也轮不到我来杀。”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穆春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原本逐渐放松的情绪再度紧绷,一双浑浊的眼睛登时睁大了,浑身上下开始筛糠一般抖动。  “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穆溪“咦”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难道没有虫告诉你吗?”  他自言自语道,“回去就扣他们工资。不过这样也好……”  他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慢慢道,“我一直觉得,这件事由我来告诉你会比较好。”  他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枚临时终端服务器,在手里垫了垫,终端上方突然升起小小的光屏,一只虫的立体照片被投射了出来。  穆春来的视线缓缓聚焦,在触及到那张照片时,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  照片上是一张虫熟悉的侧影。  俊美的少年皮肤白皙,黑发下一双淡漠的眼眸注视着远处帝都的繁华景象,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阴影,下颌紧绷的线条干净而整洁,淡色的唇瓣习惯性地抿成一条线。  穆春来:“!!!”  穆溪手一松,他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眼睛,大颗大颗绝望的泪水从指缝间溢出。他不住地等着两条腿向后退,动作如同抽搐一般。  “你复活了实验体……你简直是疯了……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还以为你早就应该知道了。”穆溪慢悠悠地走近,俯视着他,心情很好地说道,“毕竟我之所以把你带出科研所,没让你一了白了,不就是因为你知道,该怎么复活一只虫么?”  “你以为自己有多金贵?还是说……觉得我做不到,嗯?”  青年看着他,微微偏头,唇边勾出一个和当年在他面前杀虫时一模一样冷到地狱里的笑容。  *  秦斯回到家时,一开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香。他的肚子难得地咕咕叫了两声。  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阿穆估计是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冲他道,“晚饭已经快要做好了,你去洗手吧。”  秦斯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忍受不了“世俗的欲.望”,乖乖地听话去洗了手,然后坐到了餐桌前。  “你哪儿来的钱?”秦斯看着面前丰盛的晚餐,虽然有些煞风景,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早餐的食材简单,但晚餐又有排骨汤又有各种糕点面食,在星际时代这些东西可是远比营养液什么的要珍贵得多。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面前这位什么都不记得的虫应当是身无分文才对啊。  闻言,正在殷勤地给秦斯盛汤的亚雌动作一僵,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闪烁着星光,特别好看。  秦斯一怔,就听他小小声说,“那个……”  “我知道你的星网账户,所以去买东西,都记在你的账户名下……”  秦斯:“……”是了,他该猜到的。这货口口声声称自己之前的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但却唯独在遇到他后对有关他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晰。  他简直哭笑不得,用餐具轻轻敲了敲面前虫的碗沿儿,沉声道,“知道了。我明天路过时回去刷的。”  穆溪咬着叉子,眉眼弯弯,“好的呢。”  秦斯一勺一勺喝着鲜香浓郁的汤,觉得暖意一下子从肠胃涌到了心底不知名的地方。  暖黄的灯光,柔软的眼神,温馨的气氛……一切忽然像是被加了梦幻滤镜,完美得好像曾经在梦里出现过一般。  如果曾经有过,那么一定是一个美梦吧。他这样恍惚地想着,不知不觉,唇角也开始微微上扬。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玛卡巴卡今天是早睡不秃头的林咕酱~  ☆、蹊跷  秦斯开始着手安排有关苏锐的审判材料。  “是开小灶吗?”他问威尔逊。这种项目的审判事宜按理说轮不到他来主办,他在审判庭明面上只是一个审判组里小小的组员而已。  “你觉得呢。”威尔逊说,“别想太多,只不过是现在审判庭的主干力量都在进行旧案审查,没有虫看新的案卷,只能交给你了。”  秦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哦”了一声,“我会做好的。”  “嗯。”威尔逊简洁道,“昨天你说的有关通过直播新案件审判的方式来洗刷审判庭名誉的事情,你还有没有跟其他虫提过。”  秦斯:“苏格算吗?”  “他不算。”威尔逊说,“他是我们这边的虫。”  “那没有了。”  “那你记住,这件事情在最终确定之前,你只需要做好一切准备,但不要让其他虫察觉。”  “明白。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清楚。”秦斯把通讯器从左手换到右手上,疑惑地问。  “我跟苏格先生有关审判方面的经验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昨天我也看到你手里另一份审判意见是他的,请问您为什么不让他来完成这件事,我可以从旁协助。”  威尔逊声音沉沉,“你可知道这个苏锐,跟他是什么关系?”  苏锐,苏格……不会吧?  秦斯一愣,就听威尔逊道,“他们两只虫是兄弟,需要避嫌,所以这起案子从预备期到开庭审判,苏格全程都不能参与。”  原来如此。他只知道苏锐是出身于帝都苏家,没想到苏格也是。  这样看来,苏锐跟他的弟弟关系一定不是很好,很大概率苏锐是雌君所出,而苏格则出身于普通雌侍,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苏格并不是很得到苏家支持的原因。  而且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定差到了某种地步,否则苏锐当初怎么会用联姻的方式来支持苏格的竞争者,也就是林同上台。而苏格在听说了苏锐被司法中心举报了之后,也是立刻接收了这起审判案。  真是复杂的虫际关系啊。秦斯想。两只虫一定不想让彼此好过很久了,这一点倒时候说不定可以稍加利用。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说,“即使代理审判长需要避嫌,那也轮不到我。”  按照资历来排,他前面至少还有两级,就是随便找个审判组的小组长来主持审判,恐怕也比现在的他更有说服力。  “的确轮不到你。”威尔逊毫不客气道,问他,“但相比起背地里替别的机构办事的审判虫,你还是比较有竞争力的。”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入了审判庭,但我能看出来你跟其他虫的不同。真正的审判不是按照空洞的条条框框来规范虫的行为,而是根据审判者对正义的理解。因此,审判者也是按照类型,而不是级别来分配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代审判官尊崇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如何使帝国的利益最大化,如何延续帝国的历史。”  “……”  “这几天你也可以找一些旧的审判录像看看,积累经验。一个月后会准时开庭。”  “知道了。”  秦斯挂了通讯,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绕过办公桌回到座位上。  作为威尔逊的小助理有一个好处正是如此,威尔逊已经将作为审判长的所有资料权限都开放给了他,也就是说,那些旁虫所接触不到的跟旧案和绝密资料有关的内幕,他了解起来都易如反掌,可以一边翻看一遍学习其中的审判技巧。  可能还是因为心中介怀,他翻找跟科研所有关的旧案时,总是看的格外慢。而正是因为看的异常仔细,才让他发现了另一起跟他的审判距离很近的审判,也是这几年里有关科研所唯二的审判,中间居然没有涉及到其他机构。  不过最奇特的还是在这场审判,受审判者并没有落网。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悬案。  秦斯之前从来没有听虫说过这起审判,似乎所有虫都对此讳莫如深,包括威尔逊。  在这起案子中,科研所称其内部出现了一名叛徒,杀虫犯,在科研所内制造了大规模大范围的恐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每当夜幕降临时,一场杀.戮与逃亡的游戏就开始了……被绞进实验机器,被割喉放血,或者无缘无故跌下楼梯折断脖颈……”  “而死去的虫,无一例外是曾参与过038试验计划的伟大的科研虫……”  科研所那边的虫不仅以科研所整体的名义提出了诉讼,并且给出了怀疑对象——一名叫做穆溪的年轻科研虫。  不知为何,秦斯在看到这个名字时,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似乎那几行冰冷的文字中突然掺杂了什么不一样的温度。  他轻微地蹙了蹙眉。这种异样感促使他难得地有了好奇心,继续往下翻看起了这只叫做“穆溪”的虫的只虫资料。  但档案上有关他的记载寥寥无几,且大部分是从科研所得来的,有些语句一看就带有主观性,不是很准确,筛选出来有用的信息也不是很多。  穆溪是穆春来的雌崽(这一点得到了秦斯的格外注意)。此虫没有系统性地在学校进修过,只偶尔会去一些大学进行科研培训,但他的履历却出乎意料地光鲜亮丽,甚至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  据说他从幼虫时期就对科研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和热爱,据说别的虫还在幼虫学院学习基本知识的年纪,他就已经针对赫拉克勒斯理论提出了自己的独特看法。  所获荣誉那一栏中各种各样的科研奖项排列整齐,多到数不清。假如说没有特地去看他的年龄的话,光凭奖项说这是一位伟大的古稀老虫一生的履历报告,估计也没有虫会反对。  他还不顾危险,不辞辛苦去过很多边境地区做科研报告,成就斐然。  大概这就是又勤奋又认真的天才吧。秦斯感叹,不由得对他之后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更加好奇。  作为所长血脉的延续,这只叫做穆溪的雌虫成年后就进入了科研所作为一个实验体项目的负责人进行科研实验。不过传闻他跟自己雄父的关系闹得很僵,好像是穆春来之前对他跟他的雌父并不好的缘故。  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感情——就比如说他制造的科研所大清洗,不就没要了最大的罪魁祸首穆春来的命么。除了父子情还有什么?  秦斯翻了几页,想看犯罪动机,但里面只有几句概括性极强的模棱两可的话。  “长时期科研工作导致脑部神经活动异常,初步推测具有反社会虫格……”  “早年间曾做随军做过边境科研工作者,目睹的战争场面在心里留下了杀.戮阴影,并在压抑的坏境下被激发……”  “私下进行了不正当的科研实验,针对快速提升只虫能力进行了非法实验,并研制出了实验药剂供自身使用,为其实施犯罪提供了条件……”  “行为恶劣,极具危险性……一旦逮捕,必定判处死刑……” 第37章 秦斯手指骨节微微发白,抓着的桌沿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但他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冷静,甚至还有些平淡,一切惊涛骇浪都被他掩埋在那双黑眸的最深处。这是多年来养成的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但耳朵里其实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听不太清楚外界的声音。  “喂!喂!你在搞什么啊!”叶柒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进脑海。  秦斯一怔,缓缓松开手,吐出一口气。“怎么?”他有些疲倦地看他。  “我刚才说。”叶柒看着他,双眼发光,“我帮你查清楚了这件事,你打算给我什么报酬啊?”  秦斯:“……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叶柒张口刚欲提要求,余光却瞟到厨房门忽然打开,穆溪端着一盘水果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登时就卡壳了。  穆溪把切好的水果放到桌面上,冲他们微微一笑。  他刚刚去洗了澡,换上了简单的居家服,灰色的条纹睡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跟深凹的锁骨,看上去挺秀色可餐。  秦斯疑惑地回头,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叶柒几眼,忍不住强调,“虽然我无意干涉你的性取向,但是……”  他咳了咳,有些尴尬道,“但阿穆他……大概率喜欢的还是雄虫。”  叶柒:“……哦。”  他干巴巴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穆溪出来晃了一圈,叶柒哪敢再提什么要求?赶紧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溜了。  秦斯站在门口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刚刚脑子一片混乱,没注意,但现在想起来……他可不记得告诉过叶柒审判庭最近的动向,他是如何得知苏锐要被审判了?  审判庭里还有虫在跟叶柒联系?作者有话要说:  穆溪:别的都是在逃公主什么的,就我是“s级在逃罪犯”(微笑)秦斯:好意思?好家伙我修了一下文前面直接全部待高审……我错了我再也不轻易修文了qaq以及晚安~  ☆、牵连  帝都。  苏宅。  夜深虫静,偌大的府邸除了门前的路灯还在发出幽幽的荧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外,其余的一切都隐隐没在黑暗之中,似乎和里面的虫一道陷入了沉沉睡梦。  但走进那扇门后,就会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所有的窗户都被调节成了防窥探模式,厚重的窗帘也被拉上,遮挡得严严实实。  几只雌侍模样的虫垂手站在一旁,缄默不语,中间坐着一只雄虫,看模样正是苏锐。  短短几天,他原本圆润的如同笑面佛一样的脸颊迅速消瘦干瘪了起来,眼眶深陷,颧骨突出,倒是跟他那个名不副实的雌君林同有了几分夫妻相。  他盯着只虫终端上的时间,一直到数字跳转到十一,才哑声吩咐身边的虫,“去,把他带进来。”  几只雌虫对视一眼,低声说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上去,没过两分钟就又再次出现,中间两只虫正用胳膊驾着一只虚弱的雌虫,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弄到了客厅中央。  那只雌虫头发又长又乱,遮挡了眉眼,他又全程耷拉着脑袋,假如不是在拖行过程中那微弱得几乎可以直接忽视掉的挣扎,简直跟一具尸体没两样了。  几只雌虫将他往苏锐跟前一丢,他就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瘫软着,半天不动弹。  “喂。”苏锐走到他跟前,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虫的肩膀,“没死就起来,听见没?”  地上的虫呻.吟了一声,慢慢蠕动了两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不是别虫,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前审判庭审判官林同。  林同一点点支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中间还踉跄了几次,差点头朝下栽下去。  “苏锐。”他的喉咙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撕裂,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盯着苏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弄不死我……你信不信,你前脚弄死我,后脚马上就有虫把你那些破事儿的证据连夜送到审判庭……”  “就算你是个雄虫,那罪名也够你死八百回了……”  “你威胁我?”苏锐原本被压抑着的怒火蹭地一下就被他的态度给点燃了。他重重一脚踹过去,堪堪踹到林同的膝弯。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跟林同嘶哑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林同的身体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撞到了墙壁。  “要不是因为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会有虫盯上我?啊?你还真以为举报我的是立法中心的那帮老混蛋么?我告诉你姓林的,这笔账我会跟你慢慢算的,你当初打着我的名义得罪的那些虫,就拿自己的贱命去赔吧,敢拉上我,我先弄死你!”  说完,苏锐不再看他,几步走到了桌前,端起一杯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林同腿上一阵刺痛,可能是伤到了骨头。他眼底一片阴霾,牙齿死死地咬着。  活该他倒霉!就知道苏锐是个贪生怕死,外强中干的虫,他当初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在来找他联手。  想起几天前那只自称s级罪犯的凶狠雌虫,林同至今还忍不住颤栗。  他在告诉了那虫如何联系小职员拿到资料之后,就被一手刀砍在后脖颈上,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谁知道他居然还能醒来。  再次睁开眼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条偏僻的小巷之中。巷口荒草萋萋,但景色居然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他踉踉跄跄的走了段距离,才明白过来那股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这里居然就在苏锐家附近!  饱受惊吓的他几乎是立刻就闯了进去,虽然他因为被苏锐嫌弃已经搬出苏府很久,但好歹也算是名义上正儿八经的雌君。  他狼狈落魄的样子吓坏了府邸里的一帮虫,也包括苏锐。  近些年两只虫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如何亲近,但好歹彼此之间也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面。苏锐给他安排了地方休息,并很聪明地封锁了消息。  而也正是在这时,林同得知了雄虫权益保护协会被立法中心告上了审判庭的事情。  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中,一个是被掌握着一手黑料的敌人穷追猛打,一个是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两只虫难得地有了几分患难与共的感觉。  假如说两只虫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趋势合作,兴许还真能够多坚持一段时日,但不过是两三天过去,林同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天晚上,苏锐回来后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进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林同一巴掌。  林同被打懵了,坐在地上,背靠着地下室粗糙的墙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句“你发什么神经?”在嘴里来回咀嚼,也终究是没胆量说出口。  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回想起之前碰到的那只相貌跟气质都和曾经的实验体qin七八分相像的少年雄虫,和那只曾经制造了大清洗的雌虫,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大难临头的气息。  所以他现在必须依靠苏家的势力来保护,直到那名罪犯落到他们手中。  “怎,怎么了?”  一直到苏锐连砸了房间里的所有摆设,喘着粗气坐了下来之后,林同才察言观色地凑过去。  苏锐的脸色依旧难看得要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掐着林同的脖子,问他,“几年前你还在审判庭里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冤案假案?科研所的案子究竟是不是你办的?”  林同大脑嗡的一声,心说果然如此。  那名罪犯找上他就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套取信息不择手段,判了实验体qin最残酷的死刑。  而现在难道说苏锐被盯上的理由也是因为这个?  还是说,其实那虫放他走不是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而是因为直接杀他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承受最惨烈的痛苦……  他们两个,都将是被报复的对象,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扫描镜中不知多久。  而那虫为了做到这一切应当处心积虑了很久。收集证据,玩弄权术,上层的所有龌龊心思都成了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些所谓的权贵也不过是他谋略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能想通这一点,苏锐怎么会想不明白?林同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有关他的这些事情,也无从判断是不是又是背后那虫搞得鬼,他只能想尽办法拖住苏锐,维系住摇摇欲坠的阵营。  但显然,苏锐并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条件完全不对等的联盟。  他打算抛弃林同。  但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他还需要林同去做一件事……  “你做梦吧。”林同喘着气说,“我是不会帮你顶罪的。”  开玩笑,他是学法出身的,再清楚不过以苏锐的那些个罪名,一旦对方掌握着彻底扳倒他的证据,那么要么死刑要么死缓。要说死缓的话,也只有看在苏锐是个雄虫的份上,要是换成是林同,知法犯法,那估计直接会被注射药剂安乐死了。  “你还有可拒绝的条件吗?”苏锐冷笑一声,缓缓蹲下来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浮肿的一张脸来,“你要是不认,我就直接把你送出去,,让你自生自灭去。”  林同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眼,闻言讽刺道,“好啊,我出去不一定死,留在你手里跟你狼狈为奸才是死路一条吧。”  “呦呵,林审判官还挺嘴硬啊。”苏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你还喜欢这么玩?现在话说的硬气,在那姓穆的跟前,还没被吓一下,就跟没了魂一样恨不得去舔鞋?”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苏锐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讽刺的笑。他从终端里抠出一枚芯片丢到地上,一面光屏竖了起来,是一段视频。  “我说啊,有虫给我发了这个。”他伸出手按了播放键,然后就看见了林同噩梦重演一般惊诧恐惧的表情。  而林同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一片草地,背景是市郊的断壁残垣,而镜头正对着的是他跪在地上求饶的场面,一张脸上满是讨好和掩不住的惊恐。  同时入镜的还有掌控镜头的虫的半截修长的腿,和一只黑色的制式皮靴,鞋头锃亮,鞋底侧边沾染了一点灰尘。  林同认出来了,正是那天逃逸犯的装束。  他看着视频里自己被砍晕在地上,紧接着一道熟悉而清冽的声音响起。  “喏,苏会长,这是你家的东西,对吧?”青年没有入镜,但很显然是在对镜头外的虫说话,语气随意。  “我已经做好标记啦,你和他,都有在名单上哦。”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开玩笑似的,对着镜头里无知无觉的林同比了个开枪的动作。  砰。  林同手脚冰凉,大腿上的伤口传来清晰的刺痛。他感受到身旁苏锐投来的寒冷的目光  “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虫。”  只听他青年继续用唱歌一般悠闲的语调道,“接下来我要去度假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想让他死的那只虫要是还没有死,我可是会不开心的。”  “我不开心的话,可能就不只是杀一只两只这么简单了。”  画面戛然而止,光屏破碎,那一瞬间,林同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让苏锐为了自保,亲手杀死他。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室内。  “阿穆,你有没有见到我放在床上的东西?”卧室里传来秦斯的声音。 第39章 “是这样的。”  “但是凭什么要放过他呢?”  “……”  “即使这次他没有被审判入狱,也会元气大伤,与其跟他合作还不如选个其他别的什么组织或虫。”  “……可是您不怕他狗急跳墙之后将您的身份公布出来吗?”  “怕啊。”穆溪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担忧的意味,依旧冷静透彻。“但仔细想想,公布出来又能算得了什么?无非是让那些上层权贵们知道……他们通缉了几年的杀虫犯,非但没有死,还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等着他们来抓,仅此而已。”  青年眼皮很薄,晨光敷在上面,显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目光很冷。  他意味深长道,“这样也挺好,我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些虫们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的表情了。”  几只虫身形一震,不再说话。  他们是一个松散的地下组织,最一开始在边境成立,后来辗转到了帝都,里面的虫数始终保持在几十只左右,但却始终有着巅峰的地位。  就去根本原因并牵扯到了“spider”最深的秘密。  他们,都不算是真正的虫。  他们,是在穆溪手中死而复生的实验体。  他们残破的虫生,因他而得救,而在那之后,也会以他的目标为目标,以他的信仰为信仰,矢志不渝。  “我们明白了。”蒋阳说,“下次苏锐再来,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穆溪闭了闭眼,“好。”  “不过我这次来,是因为另一件事。”他复又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你们之间有谁,曾经去过星球mn-85吗?”  “位于帝国边缘的一颗……小行星。 ”作者有话要说:  穆溪:我所说的打工,不过是去继承一家公司罢了……补昨天哒!注:mn-85,最一开始秦斯复活的小行星感谢【沾襟】 5瓶营养液鸭!谢谢小天使~鞠躬!  ☆、spider  ……  “听我说,你绝对不能相信他说的话……你不能杀我……”  苏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枚小小的银片被他丢到了林同脚边,林同捡起来,只见是一只被雕刻的格外精细的蜘蛛,蜘蛛的眼窝里镶嵌了两颗血红的碎钻,尖锐的獠牙上凝固着暗绿色的毒液。  “这个近几年才在帝都兴起的组织,已经垄断了帝都大半的黑色贸易。他们的爪牙遍布整个帝国,在无数的星球上都有属于他们的组织存在。”  “spider,这个帝都最大的地下黑色组织。他的首领,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所谓的s级罪犯……也是那天挟持你的虫。”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  林同从噩梦中惊醒,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他的冷汗渗透了薄薄的被褥。那天苏锐让他顶罪的要求被他拒绝之后,说了这样的话。  他早就知道苏锐跟帝都地下组织有往来,他会从边缘星球买进一些出身低贱的雌虫贩卖给上层贵族,以供那些雄主挥霍享乐,也因此挣到了很多钱,所以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疯子不但没被死,还混的风生水起,看来要对付他不是个小工程。问题是现如今苏锐一心自保,压根不敢跟穆溪反抗。看来只能舍弃他了。  林同咬了咬牙,艰难地翻了个身。  为了防止他逃跑,林同把他锁在这里,还派了一只哑巴雌虫负责看守他,眼看着距离审判的时间越来越近,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完了,他不想死,也不想进监狱。  *  星网上,凌晨,一个帖子被悄无声息地顶了起来。  【恰瓜虫:审判庭已经一周后的苏锐审判全程直播!有虫在关注吗?[探头][探头][探头]】  【路过:所以审判庭到底是个做什么的机构啊?为什么感觉最近哪儿都在提?】  【用户0498:直播?真的假的?】  【kk:官方消息,保真。现在雄虫权益保护协会已经一团乱了,据说苏锐已经被抓到审判庭等待审判了。】  【巴拉:我怎么听说那审判庭目前管事的也是从帝都苏家出来的虫,本来还担心人家意思意思就跟放了,啥事没有,但要是直播的话……估计难动手脚。】  【世界:楼上的你这就不明白了吧?就算不是苏格亲自审判苏锐,那也肯定会找个有地位的,官大的,那他们官大的不都是一个派别里的吗?彼此面子肯定抹不开的!】  【一只金乌:5l的才是什么都不懂,一个家族里的两只雄虫,一个嫡出的一个庶出的,跟普通家庭里相亲相爱的兄弟可不一样,说不定苏格就想着让苏锐死呢?】  【莲:还是得看苏锐到底干了啥吧……我总觉得的他不像是会做出那些事儿的虫。我有次去协会办事儿见到他,为虫还挺和蔼的,一定也不端架子。】  第二天秦斯翻到这个帖子时,下面已经盖了几千楼,类似的帖子额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一大片,几乎已经以压倒性的优势把之前有关审判庭不公的黑料给清除了个干净。  他放下终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距离审判直播还有一周左右,相关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冥冥之中似有天助,苏锐的那些地下党“朋友”纷纷在这种时候抛弃了他,他的各种黑料证据要多少有多少。秦斯原本还担心会因为这个跟黑色组织牵扯不清,但现在倒是少了这个麻烦。  不过提起黑色组织,他不由得想起了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叶柒跟他背后的虫。  他最近的记忆里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或许是在医院里开的药起了一丁点效果,但有些事情还是只记得的模糊的轮廓,比如说他在去监狱前应该还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在一个边境的星球里度过。  他是一只虫吗?还是有别虫?他在离开前有没有答应过什么东西,而至今未曾实现?这些他都不知道。  有关监狱的那段记忆还算清晰,只不过里面的虫身影已然模糊。他记得叶柒口中的那只虫从那里就盯上了他,跟在他身边,最后似乎是因为他即将离开而撕破了脸,不欢而散……对了,他身上好像还带着那虫留给自己的毒素,还是抽空去检查一下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比较好……  秦斯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回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银白色的建筑掩映在碧绿的丛林之间,溪水潺潺,宁静而清幽。  顺着狭长的走廊往下走,拐过曲折的转角,白炽灯光下一尊造型怪异的雕像立在窗前……  门“叮”地一声打开,暖色的灯光,厚重的地毯,屏幕上播放着连续剧,桌子上摆放着碗筷,背对着他的沙发边沿垂下一只白皙的脚,兀自摇晃……  你回来了。他听到那虫温柔的声音。  回来了。这是自己的回答。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朝沙发上的虫走近,然后俯下身,似乎是想去亲吻青年的发顶……手指被他反手抓住了,轻轻地握在掌心里……  这是哪里?那虫是我吗?可沙发上的虫是谁?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他丢失的记忆?  细微的响声把秦斯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睁开眼,阿穆站在他身旁,正弯腰在他身上搭上一条毯子,微凉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  “……”睡梦中的景象跟眼前的场景奇异地重合了。明明背景不同,他也不记得梦里那虫的脸,但那指尖擦过皮肤的感觉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把你吵醒了?”穆溪挑眉看他难得的呆呆的模样,心里痒痒,看他眼睛忽闪忽闪,特别想去伸手摸他长长的睫毛。但上次的教训还在,他只能按捺住。  “……嗯。”  刚醒来的声音有点哑,秦斯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看了一眼阿穆,刚才梦境里奇异的感觉非但没有淡下去,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秦斯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问穆溪,“你之前……一直在帝都生活吗?”  穆溪楞了一下,警铃大作,矢口否认,“我不记得了。”他抱歉地笑了笑,“还是对一无所知呢。”  秦斯这才想起来阿穆失忆的事情。按理说他这应该算是精神障碍?要不改天叫郁涉来家里一趟帮忙看看,不然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最近秦斯总产生这样的错觉,似乎他跟阿穆两只虫的生活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有时候两只虫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够懂得彼此的意思。  这些天他断断续续地做了不少的梦,内容都和那天相差无几。有时候是他和他两只虫一起在厨房里忙碌,有时候是他在跟自己上药,自己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而有时候是他在学校里上学,有天跟同学因为口角而打架……  随着这些梦境越来越清晰,秦斯几乎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假如说偶尔间梦到了那个地方,可能是意外,但如果说是持续的,接连不断的“梦”,那么即便是理性如秦斯,也不由的也因此越来越相信,这些应该都是属于他刚重生后那段时间的记忆。  因为这些事情,他看穆溪的眼神也越来越微妙。  他本不相信什么宿命的指引,缘分的纠缠,但事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击溃他的信仰,使得他不得不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各种可能性,而越思考,他就越坐不住。  得赶紧让郁涉过来,他心想。  假如说,他是说假如,两只虫之前真的相识,那么按照秦斯那断断续续的记忆,两只虫的关系,可不是同居室友那样简单。  如果因为谁也不记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着,那可太悲哀了。  *  与此同时,spider基地。  “mn-85星球,是位于帝国边缘的一颗小行星。”穆溪说。  “我在找到qin之后就在那里教学,在那里大概呆了两三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是有一个分部在处理那里的事情,每星期都可以看到新闻报道上有关spider的消息。”  “那个分部的负责虫,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  审判庭。  蒙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准备下班。  夕阳如火,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陌生的号码。作者有话要说:  一层一层剥开马甲的过程有,有点爽一更,二更会晚些,但会上的哈欠  ☆、逃避  蒙拉至今还记得自己最初加入spider时那天。  他作为编外虫员,起初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目睹了经过的杀手惩恶扬善,于是经过层层的选拔跟考核,成了其中的一员。  然后他认识了一只虫。 第41章 “我之前一直在想,给我留下了一个所谓的‘任务’就跑路,并且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来见我的虫,一定在平日里非常忙。”  “这样繁忙,并且有能力在不惊动任何机构的情况下将我的身份信息全部伪造一遍,把我成功地塞进诺克蒂斯法学院……这样的虫,假如说不是地下组织,就只能是军委方面了。”  “但我拜托郁涉问了,军委里压根就没有这一号虫物。而正当我在猜测你们是属于一个怎样的组织时,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秦斯打开摄像功能,好叫那边能够接收到影像。  “你那天到这儿来,把这个落下了。”  他一边慢悠悠地说,一边将一枚小银片丢在桌面上,上面雕刻着的蜘蛛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叶柒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他回想起前几天来找穆溪,被中途下班的秦斯碰见,匆忙之中离开的那次……  “spider,是你们,对吧?”  “……”叶柒深吸一口气,几乎能够想象到通讯器那段秦斯唇角那抹淡笑。否认已无任何意义,再说了,承认组织身份总比暴露老大要强得多,两相权益,不如将计就计。  “是。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秦斯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开门做生意,能不能接我的单子?”  叶柒:“?”  “你,你要杀谁?”  秦斯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穆,溪。”  *  “据报道,明天有关审判庭的第一次审判将于明天上午九点十分准时进行,届时将有本台进行现场直播,同时授权cztv、虫星娱乐、星际abc站台等多家媒体进行转播。现在我们进行后台采访。”  画面一转,媒体虫将镜头对准一只虫的手腕,深蓝色袍袖压着白色的衬衫,上面缀着一颗金色的雕刻有审判庭标志的纽扣,以此来代替受采访虫。  “请问您作为审判庭审判长的秘书官,如何看待这次苏格先生因避嫌而不得参与此次审判?这次审判的质量与公平性是否会因此与以往众多案件不同?”  “不会。”那袖口动了动,继续翻开一份案卷,似乎在一边回答问题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什么。  媒体虫一愣,忍不住从镜头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虫。少年眉眼清晰,目光平和,竟然是一只容貌绝美的雄虫。  只听他少年继续说道,“苏格先生原本就不是专门负责审判涉黑案件的审判官,审判庭术业有专攻,与其抓着这一点追根究底,不如等候明天的审判结果。”  “……”媒体虫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哈哈地干笑两声,心里对选错了采访对象产生了十万分的悔恨。  秦斯手腕一抖,继续阅读手中的资料。  前几天蒙拉托一只跑腿的虫给了他一份新搜集到的证据,内容之详细,覆盖面积之广泛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份苏锐与地下组织tortoise的往来记录,原来这一切从十几年前他还是雄虫权益保护协会的一名小会员时就已经开始了。  截止到今年年初,他操纵的虫口贩卖涉及到的虫数已过百虫,几乎是每个月他们都会搜罗年轻貌美的雌虫献给那些上层虫,有时候中间也会夹杂着一些出身贫寒的幼年雄崽——他们被以高昂的价格卖给那些有钱有权的雌虫,以供玩乐。  在虫口贩卖中,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只要无权无势,就会成为被捕猎者。  这些活动在苏锐当上协会会长之后越来越肆无忌惮,他甚至在许多虫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雄虫权益保护条例进行了某些修改,刻意淡化了雌虫权益,好为之后自己的行为披上合法的外衣。  但他只进行到了一半就阴差阳错地被立法中心给举报了。  他耍的小把戏如今秦斯已经掌握了七八分的证据,但还缺少一条把一切都串起来的链条,也没有证虫。  那些被拐卖的雌虫的只虫信息早就被谨慎的苏锐给销毁掉了,如今找到他们难如登天。但现在……  秦斯低头再次浏览起那份名单,以及名单上附带的照片,感觉这一切简直有点玄幻。  也不知道蒙拉是从哪里拿到的文件,里面分明有一份完整的被拐卖虫口基本信息表!  虽然部分内容有些缺漏,但依照上面的信息找到被他拐卖的虫还是极其有希望的。  最后一条证据链也被补全,秦斯马上找虫去寻找证虫,果不其然有一只虫出现了,在他的劝说下表示愿意站上审判庭,公开苏锐的罪行。  “买下我的虫,如今对我很好,他也成为了我的雄主,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无法原谅苏锐。”  那只被带到秦斯面前的亚雌看上去身体很弱,走两步路都要咳嗽一阵,但他还这样微笑着说。  “我的雄主也为之前的行为感到了后悔,所以……他支持我站出来,有什么需要他配合的他也会出面。”  秦斯理解地点了点头。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很超出他的预期了。  一直到开庭那天,可以说是整个帝都的虫,都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将目光转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展示给公众的审判直播。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审判  之前提出要进行直播审判时,审判庭内部就已经爆发了一次不小的争执。  十一位审判官进行投票,以六比一的微弱优势通过了这一提案。那至关重要的一票,是苏格投的。  这位代理审判长,非但不因为威尔逊与秦斯关系的日益密切而产生任何的不满,反而尽自己的可能来为第一次负责案件审判的秦斯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  “审判庭有这样的惯例,晋级的审判虫必须有一次完整的案件审判经历。而审判庭的案件向来僧多粥少,要不是碰巧这起案子是块‘烫手山芋’,旁虫顾忌着苏格,只敢观望不敢轻易下手,纵使有我支持,你也拿不下来。”  “我明白的。”秦斯说。  威尔逊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去吧,好好表现,叫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做‘尺子’的那块料,也让他们看看,你是凭借什么站到了那里。”  *  庭审分为四个部分,首先是审判庭展示案件详情,传召原告方和被告方,宣布审判开始。紧接着由原告和被告方各自陈述控诉罪行,庭审员进行记录。然后是审判官进行案件梳理,并允许被告在这一环节进行驳斥,最后由庭审审判官宣布审判结果,完整的过程需要持续整整三天。  而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秦斯是不需要出场的。  他毕竟还是资历不够,审判庭又是第一次采取直播审判的方式,不同于之前全封闭式的案件庭审,直播就意味着前半部分必须得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虫。  苏格找了另一位手中旧案任务比较轻松的审判官,由他来跟进前两天的审判,也让秦斯好好休息,准备应对最后一天里至关重要的驳斥环节和审判环节。  *  审判第一天,一片风平浪静,星网上的民众们大多保持观望的态度,很多不知道或者不了解事情原委的虫也开始关注事态发展,最大的论坛里出现了大量的八卦帖,对赌帖,科普贴等。  到了第二天,立法中心代表列举了有关苏格的九条罪证,并在网上公开发表,引发了大范围讨论,其中两天得到的关注最多,民众的反应也最为激烈。一条是榨雌虫合法权益,二是虫口贩卖。  对此苏锐的代理虫也做出了相应的回应,先是称所谓“压榨雌虫合法权益”的法案并没有通过,只是普通的提案罢了,并没有真正实施。而关于虫口贩卖……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一派胡言。  苏锐坚信他们手里不可能有证据,即便有,缺乏证虫的审判也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只要他咬死了虫口贩卖的事情他毫不知情,即便是审判庭,也没办法强制将这一点作为他判罪量刑的主要原因。  经历了这两天,他开始逐渐放松了些,神经不再那么紧绷了。也不过如此嘛,他想,说不定只是关几天意思意思就可以再出来了。虽然公众形象什么的可能全都破碎了,但他攒下的资本,足够他享受到老了。  但到了第三天,他的美梦彻底地被打碎了。  第三天。  审判庭。  上午九点整。  直播画面上,已经开始有虫在频繁地发送弹幕。  【怎么还没出来哇!好揪心啊,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苏锐真的没干那些事儿?】  【修改法案原本是真的恶心,但如果是提案的话那也不一定是他做的。】  【其实我觉得他有的地方做的不对,但也有点无辜的感觉(只虫意见,勿喷)】  【楼上的醒醒吧别被他欺骗了!现在是他们又将文件改了过来,你去看雄虫权益保护协会七月份的官方账号,什么鬼的“提案”,分明就是正式的,简直离谱!】  【我还是比较在意有没有贩卖虫口……这个要该怎么证实呢?当年的虫肯定都找不到了……】  【我看了两天,算是见证了苏某虫的洗白之路[微笑][微笑][微笑]。】  ……  秦斯一直到审判开始前都在逛论坛看弹幕,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大家相比于案件会更加关注审判庭。毕竟前段时间审判庭被诘难得挺惨,所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起案子,指望从中找到一星半点的差错。但如今对于案子审判的关注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审判流程本身,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从侧门走上审判台时,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他生的好看,一双眼睛眸光流转,昳丽非常,偏又冷得很,连下颌骨的线条都是锋利的。  不少媒体虫见他出来,纷纷将镜头对准了他,其中也包括之前采访过他的那名记者。此时他目瞪口呆,手中控制飞行仪的手柄差点被掰断。  他是打死也不会想到,那天他随手采访的一只小雄虫,居然是苏锐案子的主要审判官!  问就是十分后悔,万分后悔,悔得肠子都不仅青了,还完成了托马斯大回旋又打了三百六十个结。  而在审判庭座位的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落里,有一只虫静静地坐在那儿。  时不时有虫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一直到审判中途的休息时间结束,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台上。  穆溪穿着普通的黑色风衣,虽然脸上做了掩饰,但帽檐还是向下压到了最低。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高高的审判席中央那只虫。  “根据帝国《新刑律》第四百七十二条规定,凡是刻意通过养育虫蛋,或者将居住星球以外的行星中的雌虫带入帝都,为了达到私虫目的而进行明码标价的贩卖的行为,依照受害虫数进行叠加量刑,上不封顶。”  少年目光如水般清澈寒凉,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审判厅的虫都听清。整整一上午,为苏锐作辩护的律师提出的每一条针对审判庭法则跟苏锐罪行的疑议都被驳斥了回去。  而秦斯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也始终在线。  而直播界面上已经有三分之二都被秦斯相关的内容所占据。  同时在线虫数飙升到了十六万。  【这个审判官叫什么名字?他好帅好有气质啊!】  【刚才惊鸿一瞥,现在能看清楚了,真的好特别,喜欢!】  【回楼上的,诺克蒂斯法学院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冷面校草,之前学校论坛里还有偷拍他的大量照片哟不用谢!】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羡慕对方律师,能跟审判关说这么多的话……】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每当秦审判官背出一条法律条文时,对面都要翻书翻好久才能确定!就这种水平也好意思来审判庭自我审判丢人现眼?】  【他怼虫也好好看哇啊啊啊啊!就是那种能少说绝不多说一个字的模样……呜呜呜我心动了。】  【穿着深蓝长袍的样子也太禁欲了吧?】  【我有预感这次录屏回头会被我反复打开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舔颜。】  【想rua审判官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头毛。】 第43章 门敲响了两下,秦斯瞥了一眼,“进来。”  说完他马上快速地低头检查了一下浴衣,然后不自然地将领口往中间扯了扯,活生生将原本松松垮垮的浴衣穿出了衬衫的禁欲感,还是布料最厚重,扣子扣到最顶端的那种。  自从他总是不自觉地把阿穆当作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只虫后,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潜意识里总是害怕占他的便宜,因而会尽量地跟他保持距离。  他刚整理好衣服抬起头,穆溪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青年的脸色很不好看,最近可能是因为他口中的“找工作”而烦恼和秦斯的疏远,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倦意。  “怎么了?”秦斯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有些紧张地开口问。  穆溪神色凝重。他拽着一头雾水的秦斯从房间里出来,一直走玄关处,然后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一双眼睛盛满了惶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几秒的安静过后后,他转头盯着秦斯,突然问。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把柄  秦斯屏息凝神了片刻,一声嘶哑的尖叫再次从楼顶传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还有乒乒乓乓丢东西的声音,尽管隔着一层墙壁还是清晰地传来,看样子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一想到楼上的虫,秦斯眉心轻微地蹙了蹙。  穆春来,当初最强实验体改造的发起者,醉心于名利的科研虫,如今的疯子。  他沿着楼梯上去,只见不知为何一向紧闭的大门此时正敞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摔砸东西的声音和鬼哭狼嚎声正从里面传来,走近时还听到了来自陌生虫的咒骂声。  秦斯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就看见一只染着黄头发的雌虫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秦斯,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点头示意。  秦斯认出来他是住在楼下隔壁的虫,于是也点了点头。  “我雄主他雌君正在孕育虫蛋,楼上这个疯子成天嗷嗷乱叫,迟早有一天被虫打死!”那只亚雌愤愤地跟秦斯解释,然后扭头“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掐着腰,提高声音冲里面道。  “真惹急了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口扔出去?别成天装疯卖傻!”  秦斯:“……”他,替他雄主,的雌君?这关系对社恐的他来说有点复杂。  眼看这只亚雌一扭一扭地下了楼,秦斯收回视线,踏进了那扇门。  屋子里的尖叫戛然而止,门也被轻轻地带上了。  “你喊什么?”秦斯打开灯,然后一步步走过去,心平气和地看着眼前的虫,眉眼间没有一丝戾气,似乎是在瞧着邻居家不懂事的小孩。  少年白皙如玉的侧脸与之前穆溪照片上一模一样,瞬间跟记忆里实验体qin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恐惧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别,别杀我……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把那东西给你……”穆春来蜷缩在墙边,用长长的沾满灰尘的窗帘把自己的身体给裹住,只露出一双苍老恐惧的眼睛。  “你不是想恢复身份吗?我帮你……帮你,我有林同的把柄,要多少有多少,我全都给你……”  乍听到他提到这个名字,秦斯眸中冷光一闪。他捡了沙发上还算干净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的打量着穆春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穆春来马上顺杆爬,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他他他他贪污受贿,每一场审判他都收钱,谁给的钱多他就帮谁!当时还找我要钱,非得我给钱才办那案子……”  说到一半,他猛然想起来对面的虫不是别虫,正是他设计的虫,于是声音又哑了下去。对面的秦斯反而笑了。  “都说你是疯子,但疯子也有自保的能力吗?”  穆春来一怔,随即刚要说什么,秦斯就揉了揉耳朵,“别叫了。没劲。”  他换了个姿势,歪了歪头,“其实我比较好奇,这是我第一次在你清醒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好像并没有很惊讶?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是穆所长这些年见过了大风大浪,所以比较镇定,还是说……”他的目光盯到了穆春来脸上,密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脸色灰败,顷刻间肯定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然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含着冰。  “是谁告诉你——我还活着的?”  *  “根据此次庭审考察结果,秦斯完全具备成为候选审判官的资格。”  审判庭的审判官会议室中,苏格说。  审判庭上有审判官十一虫,分管着十一个审判小组,每个小组大约有五人,负责审判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他们所有虫,便是审判庭的主体。  一片静寂。  第六组的组长犹豫着说,“但距离下一届审判官还有一年多,现在定下来会不会太早。”  旁边一只资历较老的虫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这种案子还真的有虫会把它当回事儿?但凡是只虫都能把他办好吧?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当初这案子本来就轮不到他来接。”  不是别虫,正是负责苏锐审判前两天的那位。他是第七组的负责虫,主管涉黑案件的审判,在这方面资历可以说是无虫能及,所以他一直觉得虽然这起案子是秦斯挑的大梁,但他才是稳住场面的虫。  然而无论是媒体虫铺天盖地的报道,还是星网上的直播宣传,他的身影完全被隐没了,几乎成了整场审判的背景板,心中自然十分不爽。  虽然他的确前期工作什么也没做,只是单单走了下流程罢了。  他这话说说也就算了,苏格本来就就是不会跟他们计较的虫,顶多当作没听见,但事不凑巧,威尔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也不知道站在门口听了多久,听见这句后直接踏了进来。  “看来我老头子做的决定,叫你们为难了。”威尔逊声音沉沉,从背后传来。  所有虫都立刻全体肃立。  苏格伸手扶住他,“庭长,您来了。”  威尔逊没搭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刚才发声的那虫。那虫面红耳赤,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了。  在场的审判官大部分都是威尔逊之前在法学院代课时教过的学生,后辈,有那么一两只不是的,后来也大多是受他的教诲,被他手把手带上岗位的,因而对这位年老的审判长格外尊敬。  更何况终身制的审判庭庭长制度也就意味着只要威尔逊先生一天不驾鹤西游,他就对审判庭仍然享有最高决定权,不受任何虫的限制,不说普通审判官了,就连代理审判长苏格的权力,相比于他也也是不值一提。  “是有虫觉得自己的审判水平已经完全达到了巅峰,自认为假如说那天的审判者是自己,在无数的媒体镜头和审判庭首次直播的压力下,能够表现的比秦斯要好上几倍对吗?”  大家都不吭声了,头垂的更低。  这些天他们也看了星网上热帖,不得不承认,秦斯的颜值始终在线,但最重要的还是审判的气场,而气场则源于毕生所学与天生缜密的思维方式。这些都是别虫努力来的,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也只有那个资历老点儿的审判官估计是害怕自己在下一任审判官选拔中会被淘汰掉,故而发了两句牢骚。  “都当了这么久的审判官了,还把自己放到跟审判员同等的高度上,不觉得害臊吗?作为前辈,想想我当初是如何带你们的,别太掉档次了。”  威尔逊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像是挥出去了一巴掌,打醒了好几只虫。古地球有句谚语,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有虫不是希望审判庭越来越好,但倘若后继无人,这一代再怎么优秀也只是绝响。  再说了……他们大部分还是对秦斯抱有很强烈的好感的。  审判庭雄虫比例不比帝国整体雌雄比好到哪里去,秦斯这样又好看又有实力的雄虫,要不是他性格内敛,外表也给虫一种清冷不易亲近的感觉,否则早就成团宠了。前几天还有胆子大的年轻雌虫跑到秦斯他们小组去要电子签名顺便合照呢。  威尔逊这话的意思,便是暗示他们好好帮忙培养一下秦斯,这是个好苗子。十一位审判官谁也不愿被认为是个嫉妒后辈的没风度的虫,纷纷称是,而给起带来的最显著的影响,便是……  这两天,秦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工作量增加了。  从前不属于他们小组内容的案件是不会被分给他们的,而如今各种类型的案件都会被分派到他手中。要说多倒也不多,没到需要加班来完成的地步,很多案件审判分析都是半成品,只需要捋一遍审判思路,简单设计一下就可以。  而看的案子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秦斯甚至只要别的虫提到案子中的关键词,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那起案子的时间,地点,虫名,相关法律条文等等等等,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一种什么虫型智脑存储仪。  他起初觉得是有虫在整他,但后来却发现不是这么简单。  谁整虫还会把他交上去的审判意见进行批改,又再送到他手里?  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他在整个审判庭地位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无虫关注到现在提出的每一条意见都会被放在重要位置进行参考,他在暗中的支持者,好像越来越多了。  真好,一切都在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他的唇角缓缓勾起。  下午,快要下班前,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份案卷,翻开后就会发现里面是一连串收款数字日期。  这是那天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的穆春来手中拿到的所谓的“小辫子”,看着既居然还真有点意思。  林同真是跟他的雄主苏锐像到了一定的程度,都对于积累财富抱有谜之执着。苏锐贩卖虫口,林同篡改案件审判。  秦斯翻了几页就翻到了最后,那是他离职审判庭之前做的最后一个案子,结案报告是五年前,科研所案子,收款9687万星币。  交易虫:林同、穆春来。  交易对象:实验体008号qin  要求:受审判者——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鞠躬  ☆、清醒  夜深了。  穆溪在梦境中沉沉浮浮,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好久好久之前。  那时他还是郁涉的实验负责虫,偶尔会去楼下的实验室里观摩学习。有一天,他听说了实验体qin。  彼时少年才十五六岁的身量,眼底却已然成了一片寂寂雪落的荒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仿佛饱经磨难的旅虫,又像是神圣高洁的神祗,冷漠又漂亮。   不过这一眼,就刻在了心头,辗转不能忘。  后来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比如说有时候他照看的实验体会到处乱跑,他去把他找回来时,偶尔能撞见qin。  少年依旧一身淡漠,容貌比冰雪更清冷,但穆溪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比谁都更温暖,也更真诚。相比于那些蝇营狗苟,成天都在谋划算计着名利的正常虫,他则要纯粹太多太多。  他在暗处收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足足过了两三年。他喜欢他,没有任何虫发现。  有一次他“不经意”地从花房路过,看到少年斜倚窗台晒太阳,手指轻抚一朵玫瑰花柔软的花瓣,画面如同油画般美好。  他抱着实验报告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又欢心雀跃。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就看到一只年轻的小亚雌站到了他的少年跟前,脸庞如同含苞欲放的花朵。  他紧张地手指头绞着衣角,怯怯地向qin请求一朵玫瑰花,“可以送我一朵玫瑰花吗?”  穆溪眼神暗了暗。这哪里是想要玫瑰花,这分明是想要得到少年的喜欢。果不其然,qin摘下玫瑰递给了他,然后小雌虫表白了。  穆溪的心脏奇怪地剧烈跳动着,他潜意识里知道少年不会答应的,但却又可疑地紧张着,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假如说qin对此有所反应,那么有关他“永远不会对任何虫产生感情”和“对于他虫的感情保持无所谓态度”的理论就可以推翻了。  那么他……是不是就有机会站到他的面前了?  他其实是有些羡慕眼前的小亚雌的。他看起来是个小实习生,并不怎么清楚qin身上的缺陷,或者是知道了他的缺陷,却因为了解的不够深入而心存着永不磨灭的侥幸。而他穆溪已经在qin身边呆了这么久,又因为对科研的理解之深,因而比谁都更清醒。  他一边清醒一边沉醉,就连站到他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勇气都没有。  为此,他已经悔恨了好多年。  要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在一切发生前,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自我介绍。 第45章 “这就是我为你选的路。”林同阴恻恻地说,“我的雄主,您可还满意?”  他嘴边挂着凄惨的笑,整只虫似乎都处在极度兴奋和激动的状态,“你不是想让我代替你坐牢,代替你死刑吗?来呀!看看最后谁先死!哈哈哈哈哈!”  “垃圾玩意儿!我呸!”林同的声音里满是快意,他对苏锐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你以为谁都得巴结你,你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凭什么?”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垃圾货色!合该死在这监狱里,还想跑?”  苏锐说不出话,整只虫处在濒死的边缘,只剩下四肢还在时不时抽动一下。鲜红的血液无声无息地淌了一地,渐渐地漫到了林同脚下。  他蹲下身,不放心地用戴了手套的手按住苏锐的肩膀,然后用另一只手握着那把刀,刚准备去割苏锐的脖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收起到,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锋利的银片。  类似于spider标志的的蜘蛛银片,做的很细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他就捏着那枚银片,一点点细致地重新切割苏锐的伤口,直到他彻底没了气息,刀口也完全被银片留下的痕迹所掩盖。  做完一切后,他把银片随手丢在血泊里,然后跨过去尸体朝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时,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灯光大亮,训练有素的看守员哗啦啦地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手中的激光枪口齐刷刷对准他。  “不许动!”  “举起手来!”  “蹲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臂被猝不及防地向后翻折,“哐啷”一声,光链锁住了手腕。林同惊愕地瞪大了眼,眼前赫然是十几个正准备破门而入的看守员,后面还押着一只畏畏缩缩蔫头耷脑的亚雌。正是他替换掉的那只原本来接应苏锐的虫!  事已至此,林同只得闭了闭眼,几乎能想象到整个过程。  他从地下室逃出来约了那内应出来,把他下药迷的虫事不省,然后五花大绑丢房间里,自己用他的装备深夜行动,打算出一口恶气。  但没想到这内应居然提前醒了,不但醒了,还招来了看守员!  林同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应该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几只虫迅速地冲进了房间去检查尸体,几只虫押着林同往审讯室走。林同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锐被抬出的尸体,然后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  深夜的看守所因为苏锐的突然遇刺而亮如白昼,今天晚上所有虫都难得安眠。  三楼的走廊上忙忙碌碌,时不时有穿着制服的虫拿着通讯器小跑过去。林同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押着那小眼线的看守员推了亚雌一把,“喂,走吧,你也有东西没交代清楚。”  “那是。”那“内应”随口道,脸上的萎缩退潮一般逐渐消失,他低头跺了跺脚,跟着看守员一起往审讯室走,两只带着光镣的手在袖子的掩映下抄在一起,随着走路的步伐一动一动的。  没有虫注意到,布料下一枚只有掌心大小的通讯器正在闪烁着幽幽的蓝光,一明一灭,那是代表着信息的“正在发送”。  【目标上钩,任务已完成。——004】  *  穆溪口袋里什么东西正发出轻微的震颤,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按灭,随意地丢到了一旁。  他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看着眼前的虫,诚恳道,“对不起,我错了。”  面前的少年依旧不说话,闭着眼,似乎连余光也懒得分给他一星半点。  穆溪:“……”  完了,哄不好了。  早知道被发现会是这个后果,他当初说什么也不该隐瞒!不对,他当初就不应该在安排重生时分心,让秦斯有了个会失忆的大bug!  穆溪一不说话,空气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秦斯闭着眼,等他的补丁,但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睁开一只眼,却看到灯光下亚雌垂头丧气,眼眶微微红了。  他心底“嘶”地一声,无奈了。  他到如今,见过的离奇的事情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他的重生,刚好在他死后几个月就出现了一具跟他的磁场相对应的身体,刚好他重生之后第一眼看到的虫就是穆溪,不但解决了他与新身体的适配问题,还帮他把身体改造得强于普通虫。  他也不是不相信科学,不然当初穆溪一只做科研的亚雌,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拥有强大到可怖的力量,清洗了整个科研所。  但告诉他因为药剂的作用,有虫的身体会跟随主体情绪变化而产生一定改变,他还是宁愿这是假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代价的,虽然穆溪不停地否认,但秦斯上辈子可是在科研所长大的虫,怎么会没听说过?这分明是虫体改造的副作用!  他曾经听说过这样的案例,科研所曾经试图将两串灵魂编码注入一具身体里,从而得到共用身体并可以相互转换的变异虫体。  实验不能说失败了,因为得到的实验体——也算是他的前辈之一——的确可以毫无障碍地改变体貌特征,连同对应的性格特点也会发生变化。但久而久之,这具身体里的两只虫开始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并且抱有极其强烈的敌意,甚至开始筹谋杀死对方,自己完全占据这具身体。  于是这个实验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终结——这只虫最后是因为两个灵魂的争夺,亲手举起斧子从正中间将自己劈成了两半。  当然,穆溪的身体里只有一个灵魂,这点他可以确定。但副作用还是会使得他越来越不像真正的自己。他会迷失吗?秦斯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给揪住了一把,难以呼吸。  穆溪告诉他,只要他想,他可以变成另外的模样,虽然容貌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头发会变成红色,眼睛是碧绿的,“像是最漂亮的翡翠”,他有点得意洋洋地说。  秦斯知道他是在故意插科打诨,好叫自己不那么愧疚,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为什么?”他隔了许久,才问道,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为什么非要替我报仇?明明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真是……多管闲事。”  还付出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严重的代价。  穆溪干笑了两声,趁机摸了摸秦斯的头发,被秦斯孩子气地避开了,头“咚”地一声碰到了沙发后背,听声音还不轻。穆溪为了给他留面子,强忍住没笑出声。  “我那不是……闲得慌嘛。”穆溪慢吞吞地开口,瞄了一眼他的脸色,才继续说,“替你报仇也不算啦,就是我平时看他们也不顺眼,于是趁这个借口好用,就……”  “……”  秦斯不想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被揭露真实身份后,穆溪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满含着小心翼翼和赤城的爱意,这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在他眼中像是橱窗中的水晶球,美丽而遥远,像梦一般。  “我没有生气……我也没有资格生你的气。”他有些别扭地说,“是我不小心忘了你。虽然你所有事情都瞒着我,的确很可气。”  他漆黑的双眸直视着穆溪,“假如说我没有在审判所无意中看到了有关‘穆溪’的案卷,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穆溪’是谁?之前又做了些什么?”  “……”  “我在死之前,的确不记得你,这点我承认。”秦斯说,“那个时候我根本就算不得一只真正的虫。但在死之后……在mn-85,我们明明那样亲密,你明明喜欢我。”  “我不记得了,你就不说了,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是这样的吗?”  穆溪哑口无言,对面少年明明一脸平静,但眸底却隐隐约约闪烁着碎钻般的泪意。穆溪愣了愣,觉得快要心疼死了。  “你是跟他们一样,只把我当作没有情感,什么都不在乎的复仇机器?”  不是的,怎么会!  我那么爱你……  穆溪终于忍不住了,他探身向前,将秦斯狠狠地抱在怀里。  “我没有。”他说,“别哭。”  如果我和旁虫一样这样看你,我是如何会爱上你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从没有见到过秦斯流泪。即便是上辈子唯一的信任被辜负时,即便是在审判庭上被冤枉被宣判死刑时,即便是在承受前世的烈焰焚烧和重生后一次又一次筋骨重塑的的痛苦时……  他的少年为他落泪,一滴泪便足以抵消他为他付出的所有。  秦斯被他抱在怀里,呼出一口气,终于慢慢闭上眼再睁开,看着穆溪,瞳孔清晰地倒映出眼前虫的身影。他轻声说,“和我讲讲……我死之后的事情吧。”  “有关你的很多事情,在mn-85你都是骗我的,现在我想听听真的。”  他犹豫着,试探着,轻轻扬起下巴吻了吻亚雌的唇角,然后问,“可以吗?”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公关  “?”什么可以不可以?  是说讲故事,还是亲亲?  穆溪足足愣了两三秒,耳根微微发红,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头转向。他偏过头,小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可以的。”  ……  睁开眼时已经天色大亮,拨开迷雾的感觉如同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轻松无比,无论是秦斯还是穆溪,都有着同样的感觉。  然而有得必有失,后果就是这天因为起来太晚,秦斯有史以来第一次翘了班。然而罕见地,没有虫催他。  他不知道的是,审判庭正在因为林同突然刺杀苏锐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说同伙中的一虫锒铛入狱,而另一虫未免自己受到牵连,从而出手解决昔日的同伴。可问题是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发现林同跟苏锐犯下的这些案子有关,更何况,根据从公安处调出来的信息显示,林同这只虫,分明是处在被劫持的失踪状态啊。  难道说他是为了谋害自己的雄主而蓄谋已久,刻意制造出“被劫持”的假象?  所有虫都忍不住这样猜测。  他们在苏锐被杀死的308房间里还发现了一枚小银片,根据比对很有可能是凶器,并且从形状和我材质上来看,应当属于已经消沉了很长时间的地下组织spider。倘若不是他们当场逮捕了林同,相比一定会以为是spider做的案。  既利用失踪一事为自己做了无关证明,又制造了虚假证据,林同在看守员眼中已经是不可辩驳的罪犯,被直接扣押到看守所中,等待流程。  虽然苏锐按照之前的审判结果是死罪,但毕竟有缓刑,再加上法律对于雄虫的偏袒,林同刺杀他这一行为直接把他送到了与之前苏锐同等的境地。  着实是悲哀。  消息被审判庭封锁了,当天下午,秦斯从悬浮车上下来,走进审判庭时才感觉到气氛不对。  在开会时,秦斯先是因为之前的审判考核结果,被破格提升到了实习审判官的位置,跟他一同到这个位置的还有两只雌虫。  实习审判官其实和普通的审判员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只不过是会提前接触一些审判官的日常事务,为之后顺利通过审判官测试积累经验,但相应的也会格外繁忙。  秦斯前几天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爱的锻炼”,所有并没有多么惊讶。  这次开会,参与的除了十一位审判官和老审判长外,就是他们三只实习审判官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斯总感觉其他审判官似乎在回避着他的眼神,哪怕是无意中触碰到了,也会迅速地低头避转开。是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很少在意形象的秦斯破例摸了摸脸,也没感觉摸到了什么。还是说他们中间有虫认识他?  不应该啊。他明明记得当初审判qin时出于保密需要,不允许摄像录像,对外也声称他五大三粗,相貌可怖。而且当时的审判官中只有林同一只到场,审判庭其余到场的虫总共不到二十只。这五年里这二十虫走的走,散的散,没有一个是留下来并且当上审判官的。  想到这,秦斯稍稍安心了些。  “昨天深夜看守所的事情大致内容大家都已经了解了吧。”苏格说,“当天走廊及室内室外的监控仪清晰地记录了林同潜入审判庭看守所,替换掉其中一名看守员,并进入308杀死苏锐的全过程。”  听到“林同”两个字,秦斯的眸光闪了闪。  “目前那名看守员的身份已经得到了核实,是曾经林同还留在审判庭时替他跑腿的组员之一,所以情况应当是苏锐想要借助之前从林同手中得来的虫脉,也就是这名看守员逃出去,但显然,他错误地看待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所有并没有等到看守员进来。”  “而在当天下午林同也联系了看守员,他曾经的组员。或许是对这名组员有足够的了解,因而他并未透露自己计划的一丝一毫,只是在通讯过程中不知使用什么操作,获悉了其如今在看守所的位置信息,并在深夜潜入实行替换,冒充他前去了308,杀死了苏锐,并扔下有关地下组织spider的杀虫工具,企图混淆视线。”  苏格双手交叠,嗓音低沉,“这是根据审讯结果和一切证据而得出的解释。” 第47章 “咯噔”一下,穆溪感觉自己守护秘密的小纸屋再次被秦斯捅了个稀巴烂。  他咽了口口水,一边企图藏起自己的通讯器,一边讪讪道,“也……没多久。”  依照秦斯的聪明程度,他使得那些小把戏即便是能瞒得过整个审判庭,也瞒不过他。所以说否认是肯定否认不了的,但只要他没有证据……  秦斯垂眸,“别藏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看到过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穆溪,玩味道,“004?是spider的编号吗?”  昨天无意中瞥见的信息,是一个叫做004的虫发过来的,【任务已完成】。当时心神激荡没注意,现在想来,那个时间点不正是昨天晚上苏锐被杀之后吗?  这只虫,还真是算无遗策。秦斯不由得感叹。  *  一个小时后,帝都spider最隐蔽的杀手基地大楼前,站着两只虫。  “这里就是spider?”秦斯皱眉环视了一圈,自言自语,“你们是不是无论在哪个星球上设立基地,都是这个风格?”  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外观,荒凉的环境,庄园式的院落,一定要俱备的直筒手.枪型拐角连廊和能够进行小型飞船升空操作的天台。  穆溪没听清:“什么?”  秦斯摇摇头,“没什么。”  停顿了两秒,他对上穆溪的视线,真心实意道,“夸你们有钱,没别的。”每个星球都能打造这样一幢小型基地,有的地方还不止一个,不但得有钱,更得有头脑有门路。  在虫星帝国,任何一只雌虫被和自己关系亲密的雄虫夸赞财力雄厚,都会心花怒放,穆溪也不意外,假如说他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依旧竖起来要来摇去了。他甚至觉得,将计就计承认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顺便带秦斯来spider参观,是这些天以来他做过的最好的决定。  穆溪伸手按低他的棒球帽帽檐,微微弯腰,优雅地做了个十分绅士的引导手势,“欢迎。”  秦斯扬了扬眉,牵着他的手踏了进去。  “它等了你很多年。”  穆溪被他温暖干燥的掌心贴着,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少年身上传递到他常年阴寒的身体。  “我也是。”他低声说。  “进去看看,我为你创造的‘帝国’。”    ☆、参观  spider是穆溪在脱离科研所之后,而秦斯醒来前诞生的。在那段日子里,穆溪不得不东躲西藏,过的昼夜颠倒。他消耗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两件事情,一件是替qin寻找一具合适的躯壳,一件就是组织成立spider。  spider的诞生并不是那样简单的,对于一个原本所有天赋都在科研方面,在帝都可以说是无权无势的雌虫来说更是如此,别提他此时还正处于科研所跟审判庭的双重追捕当中。但命运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给予你转变的契机,而穆溪等到了这一天。  在他还在科研所工作时,有时候经常前往一些距离帝都极其遥远的星球。他到那里调查族群基因,采集生物样本,有段时间他甚至还前往了虫族和兽族大战的星际战场,随军生活过一段时间,目的是考察有关“虫族军队基因改良”的计划是否可行,而所谓“虫族军队基因改良”正是后来的038计划。  穆溪曾经无数次后悔过,假如说当初他没有中规中矩地递交那一份考察表,从而使得这个计划开始萌芽,那么是不是最强实验体qin就不会被制造出来,后续的一切悲剧也不会发生。  不过正是因为他在边境军队中待过一段时间,因而在那里留有自己的虫脉,在那里的某些地方他甚至比帝都还要熟悉,其中就包括mn-85星球。  那些年他在帝都和边境来回奔波,spider也从一开始的只有那几个实验体变得有了其他正常虫的加入。  再后来,他在mn-85定居了。原因无他,qin苏醒了。  他想让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虫就是他,从此之后看到的也只有他一只。  *  秦斯踏进大门时,电梯刚好降落到一楼,门“叮”地一声打开,一胖一瘦两只虫走了出来。  秦斯盯着他们的脸,蹙了蹙眉,有一只长的似乎格外熟悉。  他扯了扯穆溪的衣袖,偏头问他,“他们……也是实验体?”  穆溪:“是。在你死了之后,他们被怀疑有‘替你报仇’的隐患,所以被一并秘密处死了。”  “……”秦斯问:“那事实是?”  “事实是他们兔死狐悲,打算一把火烧了科研所,但还没来得及行动而已。也没那么严重。”  “……”  “不关你的事,不必感到愧疚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情绪。”穆溪抬手懒洋洋地揉乱秦斯柔软的黑发。  “就算没有你的事情,他们也迟早会走上这条路。科研所跟实验体之间的矛盾早在他们被制造出来的那瞬间就已经深埋,说到底……”  “虫性当中以己度虫的劣根性,和对未知的恐惧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吧。”他声音放低,像是在注视着走过来的几只虫,又像是什么也没看,悠悠道。  “……”  “去吧。”穆溪轻轻推了一把秦斯的后背,“去认识一下你的‘前辈’。”  少年猝不及防,小小地踉跄了一下,动作有些僵硬,有史以来第一次连背影都透出茫然无措来。他的表情也是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因而脑海中压根就没有该如何应对面前情景的措施。  反倒是迎面走来的几只虫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更自然一些。  “qin对吗?”蒋阳“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话,只好看着他傻笑。  “别喊人家qin。”一旁一只虫纠正他。他温和地看了眼少年,询问道,“你是秦斯对吗?你好,我叫段泽,编号003。”  他友好地朝秦斯伸出了右手,秦斯迟疑了一下,缓缓地,郑重地将手递了过去。  段泽正是他先前看着觉得眼熟的那位。他握着秦斯的手掌干燥有力,秦斯有一瞬间甚至不易察觉地想到了林同。那个当时在他身边靠伪装来欺骗他信任的林同——一样的给虫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但他能感觉出不同来,林同是伪装的,他本身就是活在虚假当中的虫,周围的一切都玻璃纸一样只是维护他虚荣的道具,但眼前这虫不一样,他的眼神一样的眼神明亮而真诚,带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秦斯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感受到了信任,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来说属于“前辈”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秦斯想了想,低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他指的是前世在科研所。虽然那段日子浑浑噩噩,但他俩同为实验体,如果说有过交集,那么也应该就是在这一时期。  此话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穆溪。他原本正抱臂倚着大厅的柱子,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看着秦斯的背影,此时听到这话马上警觉了,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朝他们走过来。  嗯?他俩认识?穆教授大脑里那根弦蹭地一声就绷紧了,这事儿他怎么从来没听段泽说过?  但走到旁边后他把手搭在秦斯肩膀上,却发现段泽比他的表情更惊讶。  他讶然地睁大了眼注视着秦斯,似乎在努力地思考,但片刻后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头,毫不留情地推锅。  “实在是不好意思,穆先生复活我时技术还不是那么成熟,我有很多之前的记忆都丢失了。”  穆溪闻言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插嘴,“不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在还没完全好完全的时候就停止吃药所以才脑残!”  段泽额角青筋直跳,已经看出来在强忍。或许是为了在老大雄主跟前保持对自家老大最后一丝恭敬,好给他留一点面子,所以并不搭腔。  但穆溪对于证明自己的科研实力这一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尤其是在某虫面前,于是他转头看秦斯,“本来就是。你问qin,当时他醒来是不是也要一直吃药?”  秦斯冷静地把他一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扒拉下来,微笑地反问,“是,我一直吃到了你说可以不用吃。”  穆溪露出一点得意洋洋来,但秦斯下一句就是,“既然你主动说,那么我也想问一下。”  他看着穆溪,抛出了致命一击,“为什么一直吃药的我也会出现记忆缺陷?”  穆溪:“……”  几只虫都是强忍着不笑出声,但段泽已经不想给老大面子,嘲笑得丝毫不留情面。  “我们可能是无意的。”他冲秦斯眨了眨眼,“但你的复活可是当时他最重要的任务,所以出偏差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秦斯:“啊?”  段泽说:“所以你就得考虑一下,究竟你的记忆问题是失误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毕竟老大这只虫劣迹斑斑,有些时候可是会有点奇怪的恶趣味,比如说在你的药里动手脚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段泽整只虫忽然在原地消失了,下一秒,不远处走廊口空气扭曲,一个虫形凭空出现,正是刚刚的段泽!  他的右手挡在嘴巴前,手指间还夹着一枚锋利的小银片。  “老大,你不讲武德啊。”他一步步走回几虫身边,挑眉道。  穆溪掸掸袖子,回敬道,“那不是也没把你舌头给绞断么。”  刚才太快,但秦斯还是捕捉到了那抹划过空气的银光,正是从他袖口中抖落的,而且很显然是已经触碰到了段泽的,但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又能忽然间出现在其他地方?  段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他的能力。”虽然并没有开口发问,但穆溪并没有忽视他眼底的惊愕,开口解释道。  “我在复活每一只虫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些能力会随着灵魂而转移,并不像是我们之前一直以为着的只能局局限在固定的身体当中实现。当然假如说能力大部分是依赖于身体而非精神力的话,这个发现就不奏效。”  “比如说你。”他轻轻牵起小雄主白皙修长的手,五指分开,露出每一根手指中央关节处那枚月牙形状象牙白的疤痕,那是植入的光刃收回肉.体的地方。  “这种,就属于依赖于身体的能力。”他用右手食指指肚在疤痕处轻轻摩挲了几下。  “没了之前的身体,附在身体上的能力就会消失,除非再进行重新的改造,就像你醒来后对我要求的那样。”  “……”  秦斯只感觉温热的触感在关节处徘徊,打着转儿,有点像撒娇,又像是调情,偏偏还在别的虫的注视下……惹得他心底一颤,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踩着心脏似的,内里柔软得几乎化成春水。  “而依附于精神力的能力改造就要广泛得多了。比如说记忆力,思辩力,包括机甲操控的精神阈值……比如说分子重组的瞬间空间移动能力等等等等。”  穆溪又说了些什么,秦斯已经听不下去了。他领悟能力一向高得出奇,穆溪直说了开头他就大约明白了。跟别提他的手指还在他的指间徘徊不去。  最后秦斯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反手朝上一抬,跟穆溪十指相扣,不让他再乱动。  穆溪一楞,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安抚住了的某种生物。  秦斯耳根微红,但面容还是雪白。  他对段泽说,“你能带我去看看你们楼上吗?”  段泽含笑说,“当然可以。”  “毕竟不久之后,说不定咱们的工资都得靠你来发了。”  秦斯:“……”  他一边跟着段泽走着,一边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手背忽地一热。  他偏头一看,怔住了。  原本和他十指相扣后就不吭声了的穆溪,正把交缠着的那只手带到了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正好他们走到了走廊旁,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灿金灿金地落到他栗棕色的头发和眼睫上,镀上一层光芒,像极了古地球时候凤凰华丽的翎羽。  神圣又虔诚。 第49章 他呼出一口气,看不下去了。  *  审判大楼后面就是看守所大院,林同正是被关押在那里。  枯黄的树叶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吱嘎脆响。秦斯经过大门时左右两边的看守员冲他行了个标准的礼,眼中闪现惊艳之色。  秦斯从来没来过这里,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他的,但秦斯出众的容貌和胸口实习审判管的徽章实在是太显眼,一踏进看守所的大门,就有虫殷勤地把他引了进去。  因为提前打了报告,所以秦斯在楼下等了一会,就直接被带去了林同的囚室。  林同一只虫在囚室中,形容憔悴。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种种事端,他跟最初秦斯见到的那位戴金丝边眼镜,儒雅斯文的雌虫已经判若两虫。  囚室经过了特殊设计,被一层透明玻璃墙在三分之二处分为内外两层。犯虫在内层,而探视或者审问的虫则在外层。  秦斯走了进去,门被关上。  林同原本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听到响声,迟钝地转过身去,看到秦斯,浑身一震。  由于新证据的提交,林同的审判一再推迟。囚室那边就是他这几天住的地方,只有一张窄窄的床和简单的桌椅,只虫终端被没收,手腕脚踝上锁着长长的光镣,闪烁着幽幽蓝光,一旦有挣扎的痕迹就会瞬间灼烂皮肤。  桌面上有一只营养剂的废弃药管,已经空了。看守所里为了防止监狱里的犯虫想不开绝食,会定时派虫强制性地注射一定浓度的营养液,以维持其最低身体机能。看来这两天林同已经体验过了看守所里的生活,也不知道对于之前锦衣玉食的他来说算不算的上是煎熬。  秦斯收回视线,走到玻璃墙前,伸手触摸了一下某个按钮,接通了通讯频道。  “林同。”他咬字清晰的声音在囚室里响起,唇边带着一抹自然的弧度,白皙如玉的手指扣在掌心大小的纯黑听筒上,素净又好看。  “好久不见。”他说。  “……”  林同看着眼前微笑着的虫,只觉得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噩梦开始的瞬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假如说上次秦斯尚未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这次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无疑是对于他就是qin这一真相的最终宣判。  面对穆溪的恐惧惊悚,面对苏锐的仇恨歹毒,曾经的虚荣和骄傲,如今的落魄与懊悔,都不及再次见到秦斯时的情绪来得猛烈。他眼中的红血丝几乎实在瞬间就遍布了整颗眼球,衬得一张脸惨白发青,反而衬得秦斯比他气色好得太多。  “你……你你你都是你干的?对吗?”他几乎语无伦次,扑到玻璃墙边,却被阻挡着无法再进一步,明明咫尺之隔,却无法触碰。  “你故意释放出信号,让我以为杀了苏锐咱俩就能一笔勾销,结果却骗我,倒打一耙害我当场被抓!是你!一定是你!”  他的手重重地锤到墙面上,玻璃墙纹丝不动,反倒是手上的镣铐感知到了犯虫情绪的不稳定,光芒时强时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伺机而动。  秦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审判者深蓝色长袍下的衬衫领口,“不是我。”  “要杀苏锐分明时你自己早就策划好的,因为他一开始就打算把你当作替罪羊,寻找时机越狱,然后让你进去替他坐牢。”  “你要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为什么拼了命也要从苏宅逃出去?”  林同哑口无言,身体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他拼命摇头,“我一开始没想杀他的……不是我……”  秦斯隔着玻璃墙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没说话。  林同的头一下下地撞击着玻璃墙,嘴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无非是自己是受到了诱导才会这么做的,那个虫就是想要他死云云。他口中的“那只虫”一会儿变成秦斯,一会儿又是“之前绑架他的s级罪犯”,颠三倒四,混乱不堪。  秦斯打断他,“你的失踪不是你一手制造出来的吗?为了个自己制造谋杀苏锐时的不在场证明?”  林同怔住。兴许是他最近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质问,再加上持续性的高度紧张,精神出现了问题,张口就是,“是他!他放我回去就是叫我去杀苏锐的……是他!”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秦斯反问,“为什么之前不动手还偏要挑战一下地狱难度——再看守所里杀?”  林同再度被噎住了。  秦斯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宛如几年前林同站在外面俯视着他一般。报复的快感像是流淌在血液当中的毒.品,秦斯其实很想开口问一句你五年前做出那些亏心事的时候又没有想到过还有这天?  不只是他。他看了林同的受贿记录,因为他的私虫原因而导致的审判不公和冤假错案数量简直数不胜数。但有些虫死了就彻底消失了,他们没有被上天眷顾,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因此所有未尽的冤屈也只能透过薄薄的卷宗来鸣诉,希冀得到一个正义的回答。  秦斯胸腔不易察觉地起伏了几下,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临走时,“qin!”  背后,林同忽然急切地喊了他一声。  秦斯眉毛都没动一下,背对着他抬手关了扩音器,干脆利落地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都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有些事情,做过就是做过了,任何言语的辩驳和悔恨的情绪在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假如说林同当初没有收受贿赂,和科研所的某些虫同流合污,而是遵从审判所的清规铁律,以正义为标杆,那么秦斯就不应当为那虫的死负责,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凶手。  林同这类虫的存在彻底堵死了秦斯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彻底底地将他打下了无尽深渊。如果没有阿穆的话,他现在,大抵已经魂飞魄散很久很久了,连一丝余烬也不会留下。  世间无虫再知我冤屈,只剩罪恶的私欲还在虚伪的表皮下潜滋暗长,根茎里流淌着腥臭的血液,开出丑恶的花朵来耀武扬威。  出了门,守在门外的看守看秦斯的神情都有几分古怪,但还是没说什么,恭敬地把他给送了出去。  秦斯踏出看守所,一步步走下台阶时,只虫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苏格的新消息。  【苏格:林同一案牵扯庞大,对于量刑尚有待商议,预计将在本周末进行当庭审判,有关林同当年审判案件皆打回重新审理,其中包括科研所秘密实验体旧案一件。此案疑点重重,最值得细究。】  【苏格:兹事体大,在一切查明之前,切勿走漏风声。】  秦斯看完之后,才发现这条消息是发在群里的,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拉进了一个明显是属于审判庭高层的群。  他收了通讯往外走。审判庭对面的巷口,停了一辆私虫悬浮车,看不出什么牌子,但单是从低调奢华的外观上就能够看出来其高端的价位。  一名s级通缉犯丝毫没有自觉地只带着副墨镜,大剌剌地倚着墙壁站在那儿,冲对面的雄虫审判者挥挥手,笑盈盈地等他走过来。    ☆、同行  “……”秦斯上下打量了穆溪一遍,觉得额角的青筋都欢乐地跳起了舞。  他真是恨不得将背包里的长袍给取出来裹住他那张脸。这姓穆的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照片被他临逃走时销毁了,所以肆无忌惮呗,但保不齐就有虫之前见过他,要是在审判庭门口被抓着了那可就好看了,说不准还能被关进去跟林同交流下感情。  他磨了磨牙,伸手拉开车门,率先钻进车里。  悬浮车缓缓升起,绕着审判庭旋转一周朝他们的住处加速前行。  秦斯坐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司机。  “你会驾驶悬浮车?”秦斯讶然。  “学过。”穆溪说,“之前在边境的时候随军部队什么都教,不学点东西压根活不下去。我还会开飞船呢,有时间带你看。”  “可你不是个搞科研的吗?”秦斯自动忽视掉后半句过于胡扯的话,发出质疑的声音。  “那种时候根本不管你本职时干什么的。最危难的时候兽族军队就在距离我们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埋伏,我的实验样本——那一小队军雌,相当于敢死队,哪里危险往哪儿去,我还偏偏得跟着。”  沉默了许久,秦斯轻声询问,“所以当时在监狱,你所说的有关战争的事情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包括你见到过白玖统帅?”  “是。”穆溪淡淡道,“不过我不是士兵。虽然我也很想加入他们。”  “佐伊是我认识的一名旧友的名字,他最高的军衔就是少尉,原本已经被安排了回帝都在军校进行文职工作,但最后一场与兽族的歼灭战中,他丧生了。”  “……”秦斯搜肠刮肚,最后只能道:“节哀。”  穆溪原本正在弯腰调控驾驶台上的按钮,听见秦斯这么说,忍不住笑了。  “行了。”他按下自动驾驶的确定键,设置好航程路线,随即长腿一迈,就走到了自家雄主身边,“这些事情我将来慢慢将给你听,先说说你,审判庭发生了什么事儿?”  秦斯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属于那种什么事情都能藏在心底很久很久也不会被虫发现的类型,但最近他越来越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一想法的错误,具体表现就在于穆溪总能在看到他的一秒内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而猜测的引发他情绪波动的原因也十有八九都是准确的。  而他之前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别虫看透自己,他从没有建立过亲密关系,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大街上裸.奔,但被穆溪看透这件事他却很快地坦然接受了。  现在想起来,这就是亲密的情侣关系下的产物吗?还真是神奇。  秦斯没说自己去看了林同,只说了他将证据匿名交了上去,有关林同的审判过后,林同曾经参与审判过的案子也要重新进行审判。  听说已经确定了林同手中的旧案会再度进行审判,穆溪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但还是抱着一点狐疑,谨慎道,“审判庭如今还没搜集证据而已,要是搜集到了证据,证明当初你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会不会为了维护审判庭的‘百年清誉’而不承认。毕竟你已经是只死去的虫了,唯一会为你报仇的实验体也被大量销毁,我也成了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的存在,谁会执着地去探究这件事情的本质呢?”  秦斯完全理解他的不安,他伸手摸了摸亚雌的脸颊,“难道说这不是你复活我,后来又一定要让我进入审判庭的原因吗?”  “我的冤屈,我可以自己说出,不必再假借别虫之口。我受过的罪行,我可以亲手给予施暴者,不必因为没有资格而被驱逐。”  “我进审判庭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一是为了查找当年的真相,二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应受到惩罚的虫被宣判罪行,林同只是第一位而已。”  “下一步,我就要找出来究竟是谁在陷害我,当初那个杀了虫却栽赃到我身上的虫究竟姓甚名谁。”  话音刚落,车身一震,然后开始缓缓下降。指示灯牌亮起,显示“目标地已到达”。穆溪刚要起身,然而秦斯却比他更快一步。他大步走到操纵台,伸手按了几个按钮,原本正要降落的悬浮车又再次升起。  穆溪:“?”  “不回家吗?要去哪儿?”他问。  “你知道,在古地球生活的人类,他们有各种各样丰富的节日……而在冬季会有一场花灯会,据说特别美丽。”秦斯答非所问道。  穆溪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毫无感觉吗?”  这话说的毫不夸张,毕竟秦斯在艺术鉴赏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能把已故的书画大家从坟墓里气活过来的那种。曾经穆溪在晚餐时雕刻了一朵萝卜花摆盘,他的雕工已经很不错了,却愣是被秦斯以花瓣的弧度没有圆锥曲线的弧度优美这一理由进行了无情批判。  秦斯偏头,以及答非所问,道,“……今年帝都一所主打古地球风格的餐厅就设置了赏灯宴,持续一个月呢,你想不想去看看?”  穆溪不得不打断他,迟疑问,“你定了位置?”  秦斯:“……嗯。”  “你想去?”  “……”  “想我去?”  “嗯。”  “想和我一起去?”  “……嗯。”  那一瞬穆溪说不上来自己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像是有一万多烟花在心底炸开,他的天空绚烂成了一片光的海洋,远比那什么花灯要更美丽。  他声音有点抖,得寸进尺地继续问,“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不是说不喜欢我么?”  他对之前秦斯的拒绝一直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拎出来鞭尸。  秦斯深知躲不过,且自持理亏,企图强硬转移话题。少年把目光投到舷窗外,干巴巴道,“你看外面的星子挺好看的。”  穆溪不依不饶,“所以是我不好看?”  他低下头,委屈了,“行吧,知道了。”  秦斯:“……”这也能杠?  他默了默,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虫生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一步错步步错的,思考未果后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扳着面前雌虫弧度优美的下巴,偏头亲了上去。  舷窗外夜色沉寂,丝丝凉风撩虫。 第51章 ……  亲吻的间隙,他伸手紧紧地搂着秦斯的后背,胸膛密密地贴着胸膛,用力之大甚至有些挤压到了心脏。  他在朦胧间再次响起自己雌父在夕阳中的洗衣房里落寞的身影,和那叹息的话语,于是有些惶惶然地问秦斯。  “你爱我吗?”  秦斯说,“爱。”  穆溪不依不饶,一遍遍地重复着,“你真的爱我吗?”  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像是一只年幼的雌崽,在不断地用言语加固着盔甲,来保证自己确信的事情不会消失。  秦斯沉声:“我爱你。”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身下的虫给勒得透不过气来,但还是没有伸手去挪开,反倒是徘徊在他赤.裸的后背上,沿着脊骨一遍又一遍地从上到下捋,活像是在顺毛。  这样来回问答了好几次,穆溪才算是满意了。他懒洋洋地松了手臂,浑身像是骨头被抽走了一般,在雄主制造的浪涛间起起伏伏,感觉心底一直空落落的地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填满。  一个真正爱你的,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的雄主,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  没过几天,有关林同的审判悄无声息地进行了。  由于这次的案件不像苏锐那样涉及内容多,且在某种意义上是审判庭在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当初林同做出那些冤假错案的时候借助的可是审判庭审判官的名义,因此审判庭上层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秘密进行这场审判。  秦斯跟穆溪谁也没提要去看。  秘密审判原本规定能够到场的虫数量就不多,穆溪贸然出现恐怕会被虫怀疑,秦斯更是不想再看到林同那张脸,于是干脆跑到苏格那里编了个理由,滚去档案室里翻看旧案了。  他查了好多资料,都是有关当初给自己带来主要罪责的那起案子——五年前科研所的实习虫遇害案。  遇害的是一只刚毕业的年轻亚雌,档案上的照片看上去既文静又秀气,臂弯里夹着几本厚重的图册,害羞地看着镜头,眼神明亮而有朝气。  秦斯的眸色暗了暗。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光屏上的虫影,叹了口气。他记得这只虫,曾经对他告白过,但被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当初只觉得面熟,待到后来不知第几百遍地看案件资料,已经从记忆里搜寻出了这虫的踪影。  后来这虫是被杀死后分尸,塞进了科研大楼顶楼的一间实验室的冰柜里,被大袋大袋的冷冻实验品给埋藏得结结实实。  那实验室位于顶楼,几乎被当作储物间用,很少有虫上去。这次是因为顶层要重装电路,有虫担心实验室里里面保管着的实验品会受损,于是主张去查看一下,把它们暂时地换到下层去。  然而谁承想,在挪动塑料袋的悉索声里,有虫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跟结了冰霜的冰柜壁面碰撞的声响。搬开最后一块遮挡着的实验品,露出来的是一颗几乎被冰霜给囫囵包裹了的脑袋。  而在这起案子发生前不久,实验体qin刚刚做完虫格心理测试,测试结果十分不理想。  但这还不算什么,即便是所有虫都怀疑他,一点证据也没有就送上审判庭也着实是说不过去。  于是第二天,在搜查他的房间时,在他常用的那把光刃上,提取到了一丝肉眼不可见的血迹。经过化验,正是那名亚雌的。  更加证实“实验体008跟这起案子相关性极高”这一点的,是那把光刃放大后的图像。  通过图像可以看到那光刃的边缘有着很多坑坑洼洼的凹痕,痕迹还很新,应当是不久前留下的。而要制造分尸则必定会在工具上留下印记,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动机呢?  实验体杀虫没有动机,因为他压根就不算是正常虫族。这个观念已经在当时的虫心目中根深蒂固。暴力倾向,虐待狂,机械虫,无情无义,冷心冷肺,令虫憎恶……这些词都是形容他的。  秦斯被关进了监狱里,翻来覆去地审问,台词他都背的滚瓜烂熟,成天不是发呆就是思考。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有做过的事情该如何辩驳。  过了一个星期,林同也被送了进来,和他成了一个房间里狱友。  新来的青年斯文温和,鹰钩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虽然身上脸上都有掩盖不住的尴尬跟狼狈,衣衫破旧,风尘仆仆,但还是主动热情地和秦斯打招呼。  “你好!我叫林同,是因为非法出版印刷等候审判的,你呢?”  “……”秦斯翻了个身,不搭理他,睡了过去。后来他才告诉他,他们怀疑自己是杀虫凶手。  林同往往一边惺惺作态地劝他,还一边明里暗里地套着秦斯的话。他们的每一句对话都被他细心地保留着,装点了那一袭压根就是粗制滥造的审判书。  现在想来,当时的林同还真是下了血本,怪不得在没有成功当上代理审判长时那般愤怒。  要是他,他也愤怒。秦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现在,林同已经不成问题了,关键是那个当初隐藏的如此之好,就连穆溪也没有找到的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他会不会至今依旧潜伏在科研所里,甚至已经步步高升?    ☆、伪装  帝都。  商区边缘。  宽敞明亮的车站,公共悬浮车稳稳地停靠在站台边,晚归的乘客从自动打开的门里涌出,像是一小股泉水融汇进了海洋,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虫群当中。  车站往往是虫流最密集的场所之一,尤其是在帝都,来去匆匆的虫除了帝都本地上下班的虫们,更多的是那些从其他星球来到朵策星,特地来领略帝都风光的外地虫。  只见不远处一群虫挤挤攘攘地一道下了悬浮车,穿着颜色鲜艳的统一衬衫,戴一样的帽子,正围着站牌下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虫的亚雌吵吵闹闹地说着什么。  那导游也是个没经验的,年纪不大,被包围在中间承受众虫的指责,看上去几乎要哭出来。  “各位!这个真的是临时发生的变故,我们之前接到的通知是皇宫附近可以参观,但由于国宴提前,所以这几天整个帝都但凡是靠近皇宫,统帅府,议会大楼等机关要地的场所都是不可以去的。”  “真的很抱歉,是我们之前没有调查,但新的行程表我已经发送到各位的光屏上了,大家可以看看,咱们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  他的声音时断时续,时而被淹没在充斥着俚语的抱怨声中。亚雌不由得摘下帽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来自边缘地区的民众大多没见过世面,不懂得什么规矩,花了大价钱来朵策,图的就是在皇宫统帅府邸这些赫赫有名的场所拍拍照片,好回去炫耀。但这次事不凑巧,偏偏赶到了国宴上……  “那么,请问……”  忽然,一道悦耳的声音传进耳朵,像是清风一般驱散了那些虫的话。导游抬头看过去,是队伍里一只没什么存在感的雌虫。  这亚雌孤身一虫,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因而格外不起眼。  此时一看,只见这虫身材羸弱,但偏偏穿着一身肩膀很宽的长款毛呢西装,下摆一直到了膝盖,头上还戴了顶复古样式的圆顶礼帽,把头发密密匝匝地全部理进去,压得严严实实。  因为本身没有那么高大的身量,因此他衣服搭配着他这只虫,就格外有种空架子的感觉。  沿着竖起的雪白衣领往上看,他礼帽下露出的小半张脸脸很白,似乎是涂了厚重的一层白.粉,并不是很好看,反而显出一种僵硬和灰败的死气,连五官都给模糊了,望上去简直像是一块没有高低起伏的白板。  他的脸给虫一种怪异的感觉,但眼神却很干净真诚似的,带了唯一的一点活泛气儿,直直地盯着导游,“您刚刚说的那些机关政要……”  他举起自己的只虫终端,将屏幕展示给对面的虫看,“包括这个吗?”  导游一愣,条件反射地道,“当然不……不算。”  “审判庭嘛……这个,不在戒严范围之内。”  导游犹豫着,多看了眼前虫一眼,语气充满了不确定,问道,“你想去那里看看?”  “是。”亚雌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前些日子在星网上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地方,实在是好奇的紧……”  他这话一说,周围几只虫也愣了愣,纷纷想起什么似的,终于不再揪着路线更改的话头了,而是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审判庭。  “审判庭?就是之前那个审判姓苏的地方?我可听说那门口气派的不得了,石头上刻着的都是神兽!”  “真的假的?审判庭能随便去吗你也不想想!”  “咱们也就在外面看看拍拍照,又不进去!怕什么!这要是回去了可就见不着了……”  几虫言罢,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射到那导游身上,一声不吭地瞅着他,等他决断。  那导游倒是没有想到审判庭这么个场所居然成了他们如今青睐的景点,不由哑然。  但仔细一想,审判庭建造历史悠久,建筑的风格独特,假如不是因为审判本身的特殊性而常年低调,其实参观价值相比于其他景点还真不小。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低头在行程里添上了这么一条。  改完行程,他环视四周,整理队伍准备出发。  而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亚雌眼睛中所谓的真诚友善像是拔笋抽丝一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漠。  他垂头裹紧身上的外套,在队伍出发前去住宿之处时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落到了最后面,最后在一个拐角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车站。  *  那身影出了车站,沿着街道走了段路,眼看周围的建筑越来越普通,再没有了中心商圈的繁华。最后他停到了一栋破旧的小楼前。  小楼是出租的单元公寓,墙皮剥落,夕阳的余晖投射在上面,映出岁月的剪影。不是别的,正是之前秦斯租住过的地方。  这破地方连个保安有没有,来虫直接踏进了楼梯间,徐徐而上。  他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楼层,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一直来到了顶楼。  顶楼只有一间房,门缝里并没有透出光亮,像是沉寂已久未曾被翻阅的古老书籍一样。  假如说是穆溪,秦斯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知晓内情虫在这里,都知道里面有什么。  曾经的帝都科研所所长,038科研军工实验项目负责虫——穆春来。  这间房子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称之为监狱,只不过因为他如今只是个疯子,又抛出了手中的有关林同的证据,暂时地引开了那两只虫的注意力,所以他身边的监视几乎被完全撤销了。  门锁应声而开,来虫长驱直入,伸手按开灯,在乍然亮起的光里看到了地上跪趴着的白发苍苍的亚雌。  那虫正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疯疯癫癫地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眼看就要点燃沙发垫了。  怎么看怎么是个傻子。  然而在门被关上反锁了之后,原本地上趴着的虫却慢慢地站起了身,然后微微眯眼盯着来虫。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  他说话吐字清晰而准确,眉目间满是阴霾,神情焦灼,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不正常的迹象?    ☆、算计  “放心。”那虫说,“我已经找好地方了,现在就能带您走。”  他右手插在口袋里,弯腰把手里拎着的箱子轻轻搁在脚边,“不过得您先离开,我还有些事儿要办。”  穆春来听了前半句话,一骨碌爬起来,从沙发下面拖出来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裹,但一听到那虫不跟自己一起离开,动作不由得一顿,警惕地转过头,“你要做什么?” 第53章 他们跟踪了那只叫戴尔的嫌疑虫足足一个星期,才等到了这个机会。从画面上两只虫交谈的情态来看,那个黑衣背影应该就是戴尔所依仗的帝都上线。这虫在起身时微微露出一点侧脸轮廓,居然还有几分眼熟。  秦斯日常但凡是看到什么信息,几乎都会过目不忘,因而他敛眉思索了片刻,立即就认出来了此虫的身份。不是别虫,正是不久前星网新闻联播中出现过的,一个在议会当中把握重要权柄的大虫物。  难怪这个戴尔如此自信,丝毫不担心秦斯翻案,甚至还能对审判庭施压,进而影响秦斯的地位,原来如此!  不过也幸亏他这般“有底气”,才会稍微放松警惕,让他们发现了他的踪迹。  屏幕上两只虫起初是对坐,说了会儿话,那大腹便便的议会大臣便站了起来,背对着镜头,背着手说些什么,紧接着戴尔也站在他旁边,恭敬地听着。  秦斯转头问站在身后背手而立的虫,“房间里的监听设备能打开吗?”  那虫一脸为难,“我们会所就是靠保护隐私发家立业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带您来这里看监控已经是在最大限度地配合审判庭的调查了。至于监听录音……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无法提供。”  “再说,本会所的每间房间里都有可以由客虫自行决定是否开启的防监听设备,刚刚那两位客虫已经把监听设备个关闭了,要不是这个摄像头是特意留在隐蔽处的,保不齐也会被覆盖掉。”  意思很明确也很坚决了,录音是拿不到的。  秦斯的目光落回屏幕,画面中的虫还是维持着刚才的站姿,这次换成戴尔说话了。但有什么用?完全像是在看默剧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由得有些焦躁。  要是能搞到录音,录音里又刚好提到当年那起实习生分尸案的凶手身份,那么一切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凭借这些日子里秦斯再审判庭积累下来的虫脉,明天一大早就能提起诉讼,以另一只虫的身份替当初的“qin”申冤。  但是没有。  因为戴尔多疑的个性,他们始终无法靠近他并在他身上安置窃听器,唯一一次逮到他跟议会上层做交易,还没有录音。  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用?  要不让穆溪直接去把那虫给绑走严刑审讯,说不定能套出他口里的话……不行不行,万一他咬死不认,反而倒打一耙,把穆溪的身份给抖搂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除非万不得已,他们据对不能随便动用spider的非法势力,因为穆溪的涉黑身份始终是他俩的一块心病。自从那天去过基地后,秦斯依旧时常会做梦梦到自己作为审判官审判穆溪的场景,简直每次都吓得他心率飙升,醒来后翻来覆去都再也睡不着,只能把怀里的虫抱的更紧一些,生怕再次醒来他就已经被自己给害死了。  可以说,在如今的秦斯心里,什么都没有穆溪的虫身安全重要。  那要不试着从那个大臣下手?摸清楚他跟当初的案子到底有什么牵连?可问题是他跟那虫八竿子打不着,除非等到这位大臣先生被随便什么罪行检举揭发进了审判庭,要不然他那有什么理由去接近这种高官权贵?  秦斯大脑飞速转动,一直等到那伙虫离开,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在会所门口附近徘徊的艾罗继续跟踪他们去了。他跟艾宾之间的心灵感应简直不要太好用,同步跟踪,甚至于双方的视野也能彼此共享,果真是一大杀器。  无奈,秦斯只好趁主管不备,偷偷地将那节录像拷贝进自己的只虫终端,准备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破解之法。  临走出餐厅前,恍惚间他仿佛感觉有道视线牢牢地粘在他的后背上。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戴尔还没离开,发现了自己,不由得一惊,然而回头看过去,视线却落在了大厅里某间卡座。  这家餐厅大厅里设置了不少造型别致的卡座,秦斯一眼扫过去,不到半秒就锁定了目标。  是几个衣着鲜艳的年轻雌虫,见他看过来,纷纷捂着嘴低下了头,甚至有只虫刚刚收起来摄像头。  那眼角眉梢满溢着的兴奋和激动,简直不要太明显。  “……”  见不是对头,秦斯松了口气。但那口气没完全松下来,就又不上不下的哽着了。  等等,他刚才在查看包间监控的时候同时也在关注着餐厅大厅的监控,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桌虫?  他再次回头,果不其然,那几只亚雌又是一阵欲盖弥彰的闪躲。  这熟悉且似曾相识的场景……秦斯只觉得一阵头疼。  是了,他们跟踪监视着戴尔,查找当年的凶手,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某些群体追逐的对象。  虫星的娱乐事业在近些年已经发展到了顶峰,这种虫假如说放在娱乐圈里面,则叫粉丝群体,个别极端的则叫私生虫。  帝国也有很多活跃在星网上的所谓的雄虫网红,每天靠着真真假假的脸和身材过着被有钱雌虫包养的日子,晒晒太阳养养花……  秦斯一向是将自己跟他们当做两个物种的生物,虽然之前有种种迹象表明他也存在粉丝这种群体,但根本的问题在于……作为一个妥妥的新兴审判官,他最大的愿望是没有虫认识他好吧?  *  外出一趟,不但计划实施的颇为不顺利,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还有了另外的糟心事儿,是以晚上穆溪见到秦斯时,只觉得自家雄主的表情如万里冰封,简直是几年都没有见过的严肃冷峻。  他盯着少年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牙疼?”  秦斯:“……”  他伸长两条腿,把亚雌给“勾”了过来,张开手臂将他搂在怀里。他已经长的比穆教授要高大了,下巴可以毫无阻碍地抵在穆溪的发顶,感觉像是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号虫型抱枕。  穆溪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消毒水味儿,格外上头。  秦斯把脸埋在穆溪发间,轻轻嗅了嗅,然后闷声把今天下午遭遇挫折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视频你还带着吗?”  “有。”秦斯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摸出芯片,顺手解下终端一并递给他。  穆溪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秦斯坐在沙发上,俯身搂着他。这个姿势穆溪正好可以用两条手臂环过他的肩背,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看那段录像。  秦斯闭着眼睛,听见录像播放的轻微动静,没睁眼,道,“实在不行就算了,以后机会多着呢,也不差这一次……”  “嗯。我知道。”话是这么说的,但穆溪还是眉心微紧,全神贯注地盯着录像,简直恨不得一桢桢的拆开来研究。  察觉到自家雌君的注意力被一截录像给吸引走了,秦斯有些不满地偏了偏头,喉结刚好擦过怀里虫的耳廓。  秦斯顿了顿,忽然觉得,刚才那种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美妙。  于是他保持着手臂不动,把头偏了回来。  嗯……  再偏过去……再偏回来……  一下,两下,三四下……  柔软的耳廓擦过敏感部位的感觉,像是在心头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而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耳廓,也不知为何,一点点泛红。  在第n次故作不经意地擦过来擦过去后,终于有虫忍无可忍了。  “……你够了。”  穆溪将脑袋往前一低,极力避开雄主的调戏,忍住声音里的颤抖,把录像光屏设置成了三维立体,展示给秦斯。  “其实有种办法,我们可以不用听到录音也能分辨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秦斯:“哦。”冷漠并且低头继续蹭。  穆溪:???  不是,就这?  他一个没留神,就又被秦斯拉入怀里。  少年低头准确捕捉到亚雌的额头,用嘴唇碰了碰,这才抬起头,一双澄澈漂亮的黑眸里全是无辜,“呐……什么办法?”  穆溪清了清嗓子,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儿,拿出讲课时的气势,字正腔圆道:“或许你也听过这种途径,是古地球时期的一种手段……”  秦斯:“?”  “叫做读唇。”  秦斯:“……”  呆住jpg.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ouo闲来无事去测了下笔名,发现分数好低,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思考jpg.)换一层皮重新做人hhhhh(bushi)感谢小天使【人在西部嫖到失联】5瓶营养液!!!今日份动力!那就明天加更叭!快乐!  ☆、丧葬[一更]  读唇?  虫族的语言体系跟古地球时代截然不同,这种来自于古地球的办法能够奏效吗?  秦斯疑虑重重,但没想到过了两天,穆溪居然果真拿着一份处理好了的录像回来了。具体是怎么得来的他没说,只说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虫帮他搞到的。  秦斯知道他年轻时在边境随军做研究时结识了不少厉害虫物,因而也没多问。  虽然这份录像带里可用的信息量很少,但也正是这份录像带中的寥寥几语,给秦斯的调查带来了转机。  *  清晨。  整个帝都笼罩在烟雨迷蒙中,晶莹的雨滴点缀在每只虫的发丝上,像是结了一串串透明微小的果实。  悬浮车停下的地方车流稀疏,已经十分地靠近市郊了,加上天气原因,四周显得荒芜而静寂,连带着面前的锈红色的高大建筑也跟蒙上一层鬼影一般。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家殡仪馆。  在虫星帝国,虫们对虫的肉身没有什么情感寄托,但却格外注重所谓“灵魂的归宿”,是以殡仪馆也往往以缅怀魂灵为主题。  大厅里十分空旷,色调显得十分沉重。秦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由得多看几眼。  出于前杀手的直觉,在这种空旷的场所,他总是不自觉地去观察可选择的进出通道。而这一观察,目光就往头顶的穹顶处看了过去,随即怔住了。  巨大的漆黑一片的穹顶上,居然挂满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圆瓶!  每一颗瓶子都只有成年虫的拳头大小,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闪烁着各色的光,有的稍亮,有的稍黯。因为那穹顶高且漆黑,而那悬挂着的丝线是纤细且透明的,因而就这么一眼看过去,总是将它们给忽略掉,从而以为这样多的瓶子都是不受任何重力作用而悬浮在头顶上的,一朵朵,一片片,闪闪烁烁,组成了一片璨然星海。   站在他旁边的穆溪也抬眼看过去,不过相比秦斯,他的反应则要平淡得多。  “这是传说中能够收集灵魂的储魂瓶。”他解释道,“每只虫死后的身体都会被粉碎掉,散进宇宙,回归本源,但只要在死后的一刻钟内使用装有特殊介质的这种装置,就在可以亡者的灵魂彻底脱离这个世界前将它收回到储魂瓶里。”  “有些虫相信未来总有一天虫们可以凭借高潮的技术随意制造□□,编写基因代码,那么到那种时候这些‘灵魂’便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上。”  “……”秦斯:“你呢?你相信这些吗?”  “唔……这可难说。”穆溪冲他眨眨眼,道,“毕竟科技的力量是无限的,你如今能站在这里,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已经称得上是‘幻梦成真’了。”  说的倒也是……秦斯心头一动,忽然间对于这种寄托了哀思和期待的小玩意儿有了些兴趣。正常虫的世界,总有些虚幻的温暖在支撑着某些虫负重前行。或许不真实,但也足够美好。  然而他刚要再说什么,就听穆溪又开口,刚才那种神秘的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这种简易的装置质量堪忧,对于特殊电磁波——即灵魂编码的保存程度毕竟还是有限的,撑死也就三两年,而且这样的环境下再强悍的‘灵魂’也都失去活性了,保不保存也就无所谓了,不过是空留个念想罢了……” 第55章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从五年前你被设计,到我学会复活技术使你重生,再到后来有虫刻意在监狱里提起十几年前发生在边境的科研实验,从而引导咱们一路来到帝都……这些事情,背后都有虫在安排。”  雨已经停了,明明是正午,却没有一丝阳光,穆溪墨绿的瞳孔颜色逐渐转深,酝酿着风暴,像是要把盯着看的虫给吸进去。  他轻声说,“而那虫的下一步,就是控制咱们其中一虫的行动,然后叫我们替他做事。”  “制造适合重生的身体、帮他复活什么虫,或者是……让他长生。”  “无论怎样,被操纵的感觉……真的是让虫,非常、非常、非常地不爽啊。”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穆教授即将二度黑化(狗头)  ☆、昭雪  新星历439年12月初,审判庭预备处理了一起奇特的案件。  针对五年前的科研所杀虫分尸案件,审判庭决定重新展开调查审理。  尽管有些审判官觉得再次审理这起案子可能会不太妥当,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审判庭的声誉,但苏格身为代理最高审判长,力排众议,一锤定音。  “案件的审判将会在半个月后进行。”  这一消息被审判庭官方平台公布出去的时候,星网舆论引起了轩然大波。  【用户987403:不是……这是什么操作?所以说当年“最强实验体”杀死科研虫的事情难道还有转机?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圆圆的脑瓜:不至于不至于,又不是拍戏,兴许只是当时还有同谋没有被抓到,这次一起惩罚了而已……】  【朵七七:审判庭怎么可能出错,我其实比较关心一个问题——这次重审直播秦斯会主持吗?】  【玛格丽特小娇妻:回楼上的,应该不会。虽然他能力很强,但毕竟在审判庭里才只是个“实习”审判官,头顶还有十一位正牌审判官呢,上次不过是偶然顶替,这次可难说了哦!话说苏格审判长不用避嫌,会不会亲自审判?】  【逝去:我比较在意的是五年前的案子,哪里还有什么证据?那个实验体已经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那样默认了不好吗?非得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eie:不赞同楼上的。虽然我跟实验体没什么交集,他“五大三粗”、“面目丑陋”的样子也着实惊悚,但万一确实是冤枉了呢?实验体也是一条生命啊,又不是砍瓜切菜,说杀就杀。】  【酒儿:欸其实我听我一个跟那边走的近的朋友说过,在实验体死后整个科研所都被搞得一团糟……会不会真的是有虫冤枉他,然后他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蓝色鸢尾:古地球鬼怪小说看多了吧?实验体哪有什么灵魂!他可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啊!再说了,谁会费尽心机地治他于死地?吃饱了撑的吗?】  事实证明,的确是有这样的虫。  秦斯浏览着星网上的论坛,无数条言论正在他眼前飞速地流动。他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长睫一闪,大致看完了所有的观点。  浮动在终端上方的光屏破碎成星尘,消散在空气里。  虫们的悲欢并不相同,这种事情换做他是旁观者,他也不信。  不相信一向公正的审判庭会进行见不得光的交易,不相信将他制造出来、给予他生命的科研所会为了讨好上层权贵一心要他死,不相信在十几年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在缓缓地展开,源头就是虫的一念私欲。  但他不得不信。死亡教会他了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这些。  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最近他已经将有关的证据整理了出来提交给了审判庭。其实这起旧案名义上的负责虫是他的一名叫做蒙拉的同事,秦斯虽然身为实习审判官,但并没有直辖权,掺和其中总有种“抢夺功劳”的意味,他又对于这种社交并不怎么精通,一时半会也想不好说辞,甚至一度打算像之前穆溪帮他一样搜集证据一样,把证据直接打包匿名发给苏格。  但这个十分不讲究的方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反倒是这个同事某天见到秦斯之后,主动请求他帮忙,说是最近任务有些繁杂,一时半会资料难以搜集完全。  秦斯:你不早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  因为早有准备,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消耗了两个钟头的时间罢了。  甚至在将在殡仪馆查到的资料跟找虫做的口供整理到一起时,他居然提前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熟悉审判流程,清楚地了解审判庭的运作,也知道这次的旧案一定会翻牌,因此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差池。然而心里还是惴惴。  他感觉自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者,终于在千辛万苦后抵达了芳草鲜美的平川,可以暂时休憩,甚至能够好好地睡一觉,享受短暂的欢愉。但一旦他站起来向着远处眺望时,就会发现,不远处的连绵阴雨下,那影影绰绰的山峰依旧横亘在路途之中。  他曾以为找到真正的凶手,为自己洗刷干净冤屈,已经是复仇的终点了。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也不过是他途中短暂的一道关卡而已。  他想着等有一天解决了这里所有的事情,带着身份敏感的穆溪离开帝都,去一个风景如画的遥远星球,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但因为那些发现,也暂时性地成了幻影。  而这些所求不及,都只能从“洗刷冤屈”这件事中寻求补偿。因而秦斯决定,一旦案件开庭,他一定要将这起审判从头看到尾。  说实话,秦斯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  记忆漂浮在无尽的虚空。  审判庭高大的审判台悬浮在半空之中,雕刻的浮雕表面刚刷了一层新的涂料,在白炽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捍卫帝国正义之律法,宣读最终的审判。”  恢宏的钟声响起,敲得虫心头一阵清明。  审判席中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举起手中的锤子,慷慨激昂。  “谋杀无辜弱小者,罪无可赦。念及此事根源来自科研所,特此参考其处理意见,将罪犯实验体qin交由科研所处置。”  “带下去!”  “穆所长,这个结果,您可还满意?”空旷的审判席像是寂寥的坟墓,只有第一排坐了零星几只虫,最中间的雄虫大腹便便。他身边坐着的,都是一些最得他器重的科研虫,其中不乏秦斯熟悉的身影。  秦斯的视线透过许久未曾打理的蓬乱的黑发和长达数年的岁月,用这个历经了两世的沧桑灵魂,在这个破旧的虚幻的躯壳当中,依次扫过他们的面容。  那些虫在触及他的视线后或慌忙低头,或装作云淡风轻地瞥向一旁,但无一例外心头都掠过一阵阴寒。  那虫的眼神,分明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一潭死水,哪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将好不到哪里去,但却没有任何的悲伤与愤慨。  麻木且倦怠。  自从他从临时囚禁所里走出来,得知身旁那个跟他一同被关在监狱里十几天的“狱友”其实是审判他罪行的审判官林同后,原本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不见,瞳孔变得漆黑如墨,从此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在那些虫脸上依次扫过,像是要记住他们所有虫的相貌。他停在了审判厅的侧门门口,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负责将他押送走的狱警手腕一翻,捆绑着手腕的光镣爆发出一阵刺眼的蓝光,电流流动的噼啵声响起。  “快走!”他们吆喝道。  秦斯低头随意地看了看手腕上的光镣,然后动了动。  刷地一声,原本白皙的皮肤瞬间被灼烧成了焦黑。秦斯讶然地挑了挑眉,没说话,转身听从狱警的指挥往外走。  没有痛觉。他心想。看来梦中的回忆还是有优待的。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狱卒,往审判厅外走。兴许是因为他作为“最强实验体”的名声实在是过于响亮,从而导致所有审判厅里的虫,尤其是文职工作者都对他尤其地恐惧,早早地避开他的行踪,所以从审判厅到审判所大门那样长的一段路程,他愣是没碰到什么其他虫。  梧桐树影斑驳洒落,阳光苍白寡淡。秦斯眯起眼睛,忽然想起,这应当是他上辈子的虫生里,见过的最后的阳光,走过的最后一趟林荫道了。  真是……有些怀念啊……  他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在梦境中特殊的“关照”,这段路走得格外地长,连着一旁荷枪实弹押送着他的狱警也不再催促,而是放慢步调,谨慎而小心地环绕着他,时刻做好与他战斗的准备。  唔,秦斯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是没有丝毫要战斗的欲望的。  他知道自己如果动手的话,且不说胜率多少,哪怕最终是两败俱伤,也一定不是他吃亏。  毕竟当时,他可是令整个帝都都惶惶然的“最强实验体”、“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啊,比起现在这副对于他来说堪称柔弱的身体,自然是要强大得多。  但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是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吧?  是觉得死去和活着也没有丝毫差别的吧?  还是说……也被审判庭上那些话给说动了呢?  “科技给予了你生命,文明给予了你智慧,你的诞生就是一场恩典。”  后面什么有关“即使如此你还不懂珍惜甚至以虫族为敌”这种屁话都是一派胡言,但前半句还是有些道理的。当时的他如此想。  既然如此,他们要他的命,他给就是了。  左右……也没有虫真正爱过他。  正这样想着,走到了门口,被押送到了开往科研所禁闭室的悬浮车上,在迈上车时,他最后一次回头,想要再看一眼外面的风景,视线却被道路对面树下的虫给吸引了过去。  审判庭对面,站着一只熟悉的虫。身材挺拔的雌虫俊美的轮廓被掩映在白大褂和金丝边眼镜下,身形干净利落,但似乎要比现在矮上一些,也没有如今时不时会对外虫流露出来的攻击欲,相反,浑身都被一股温柔宁静的气质包裹着,像是一块柔软的海绵。  这就是当时的穆溪吗?秦斯想。在一切发生前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在等着自己吗?  他忽然之间对继续回忆乱七八糟的过往和自怨自艾失去了兴趣,他想要挣开束缚,朝对面的穆溪走过去。  ……  私虫悬浮车稳稳地降落在庭院里,秦斯被降落时带来的微小颠簸给吵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又做梦了,居然梦到了往事。  不过,即便那样糟糕的经历,也会因为有穆溪的出现而被治愈,他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今天的午饭,两只虫都有些心不在焉。  秦斯上午处理完了所有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本身的、审判官们美其名曰用来锻炼他能力的、威尔逊特别布置的这几大类,下午请了假,撒谎说穆溪身体不舒服,他得陪他去检查,因此搞到了半天假期。  刚吃完饭,秦斯的终端设置的闹钟就自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光屏在半空中出现,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环绕了整个客厅,形成了三维立体影像。  而上面展示出的,竟是审判庭的审判大厅。  白炽灯光下,审判庭高达的审判台依旧悬浮再半空中,浮雕表面上几年前新刷的桐油已经开始剥落,却更增添了几分古旧的威严感。  “诸位,这是一次特殊的审判。”  审判厅里所有的审判席上都没有坐虫,同样的,原告和被告席位里坐的也都是审判员。因为这次直播采用的是三维立体的呈现模式,只要是连接进入星网的虫都能够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没必要设置所谓的观众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起案件的性质——这是审判庭成立几百年以来,首次公开审理一起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旧案。  “而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这次的审判,我们不是去惩罚罪大恶极的杀虫犯,也不是处理机构间的职责纠纷,更不是专门来给大家科普审判庭司法原则的。”苏格的声音不大,带着一贯的平和。  “我们,是来为五年前的案子,道歉的。”  苏格穿一件深蓝色的审判官长袍,镜头里他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凝重而肃穆,细看的话眼底还有一层积淀下来的哀伤。  他身为代理审判长,除了已经不在上审判台的威尔逊老先生,他可以说是整个审判庭最具权威的存在。秦斯注意到,他的审判官长袍边缘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似乎是被特地加进去了银线。  而此时这位审判长先生,一向以诚恳温和为名的最高司法审判官,在无数星网观众的面前,在审判还没正式开始前,对着镜头,深深地弯下了腰。  全网哗然。 第57章 “胡闹!”陈先生出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这话一出,段泽双眉狠狠一压,周身陡然一寒。他盯着那雌虫侍,话却是对着陈先生说的。  “陈先生,要是连自己身边虫的嘴都管不住,要不这合作,咱们还是趁早别谈了吧?”  陈先生心知是自己这边的虫越了界,听到段泽这么说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到那小雌侍的脸上,那虫清秀白皙的小脸上顿时浮现了几道血红的痕迹。  估计是被打疼了,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整个身子都缩了一圈躲在陈先生身后,但不忿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投到对面的段泽身上。  段泽唇角象征性地勾了勾,低头喝了口水。身上原本一瞬间爆发出的凌厉气势一点点化解掉,像是暂时将锋利的爪牙收回进了皮囊。  陈先生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道上的虫都知道,有关spider领袖的真实身份,是个完全不可说的禁忌。事实上,现如今有关他得真实身份都还是未解之谜,只不过可信度最高的,便是“科研所杀虫案制造者”这一个了。  一开始这个留言在地下组织间流传的并不是很广,但后来越来越多的虫相信了这件事,不过最重要的是,穆溪也一直没有反驳过。  他似乎默认了这个身份,并且适应了以这个身份掌控spider的一切。  无所谓嘛,反正他们这种虫之间的斗争,凭借的不是谁更无辜谁更较弱,只有鲜血才能浇筑登临顶峰的桂冠。  陈老三一向是不参与这些的,他做的生意,用他的话来讲,是“可以完全摆放到明面上的”那种。而且他自诩是一个念过几年书的文化虫,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虫,甚至觉得他们如同地鼠,活该一辈子见不得光。  但现在真实的想法被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还加了个锁牢牢锁住。他现在得求这些虫,无论用什么代价,务必要让他们接下他的单子。  说实话,一开始他真的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难。  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只要钱给的到位,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假如说有问题,那么一定是钱给的还不够多。但这次通过几个道上的朋友找上spider,没想到却连那个传说中的穆溪都没见到,就被他的手下给打发了。不提他的任务,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叫虫憋屈。  段泽看着眼前的雄虫,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陈先生。”他说,“今天我们首领之所以派我过来,也是为了替您好好参谋参谋。毕竟您实力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您痛失爱子的心情我们也都能理解,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帮您物色几个和spider差不多的公司来接手您的委托,但您看上去貌似情绪不高,那要不还是改日再访?”  说完,他伸手拂了拂衣摆,作势要起身。  对面的雄主立马有些发慌。不能就这么让他走,再说下去说不定也还有转机。他赶紧起身拦,“那按照穆先生的意思,是愿意替我做这个中间虫?”  正准备站起来的段泽挑眉,又坐了回去,将两条修长的腿交叠起来,“具体怎样还需要您跟先生亲自谈,目前段某来这一趟一是亲自来看看陈先生您,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想做这个生意。咱们干这一行的,就算不亲自动手,也不能带着坑别的弟兄啊,这样不道德。”  “您说是吗?”  陈先生额角冒出冷汗,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  段泽继续说:“这二呢,也是来特地代表穆先生对您家中发生如此不幸表示遗憾,并且先生说了,假如说您愿意和spider再其他方面有所合作的话,穆先生是十分乐意接受的。”  “他多年前曾经和您有过几面之缘,是很希望能和您成为朋友的。”  “……”连单子都不接,还要成为朋友跟他争夺有关航道方面的生意,陈老三只觉得眼前虫原本温和无有礼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竟是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不必了。”他冷声说,“我算是明白了,恐怕再穆先生眼中,我陈某哪怕出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其他随便那只虫。”  “我今天其实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spider跟那小崽子有什么渊源?即便如此,陈某不才,之前也对这行当有所了解,难道不都是信奉着‘拿钱买命天经地义’?这么护着那虫是不是不太厚道?到时候要是在道上传开了,岂不是白白败坏了spider 的声誉?”  “……”对面的段泽似乎是哑口无言,嘴角挂着一抹稍显无奈的笑。  陈老三好不容易找到了抨击的理由,一击得胜,更是咄咄逼虫,“段先生的名声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您跟穆先生到底是两只虫。难道您也觉得跟我陈某做不成买卖嘛?”  段泽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不咸不淡道,“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和先生同心,先生说不能接,整个spider它就没有虫敢私下里接您的活儿!”  “这话听着怪感动,但不对呀?”陈老三眼底精光一闪。他身体前倾,一边不着痕迹地重新打量着面前的虫,一边道,“您这样的虫,也只是听指令办事吗?”  “……”  “您作为穆先生的贴身虫,难道还要每天辛苦地出任务,然后领取那微不足道的分红?”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你们首领找到了雄主,spider可是已经连续很久没有接单了,怎么?是要抛弃这一行当了吗?”  “最近……还有收入吗?”  段泽:“……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先生不要着急走嘛。”陈老三余光瞥了一眼只虫终端,那上面有刚才那虫最新发来的指示和应对策略。  他命令一旁的雌侍拎过来两瓶酒,亲自给段泽到了一杯递给他,“其实,穆先生不肯做我这单生意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可能是害怕那大臣不懂规矩,报复到spider头上。我也知道咱们有‘杀虫留名’的习惯,那个小银片我也见过。”  段泽握着雕刻着精美纹饰的银色小酒杯,没有出声。  “但规矩是死的,虫是活的。我有一个折中之策,既可以不为难穆先生,又能让大家赚到这笔钱。不知道段先生,有没有兴趣一听?”  此言一出,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  段泽没有动,但他身后一个跟随他来的虫立刻向前两步就要去拉段泽的手。  陈老三朝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只雌虫上前拉住了四世。  陈老三笑着一口饮掉自己杯中澄澈的液体,终于亮出了自己斟酌再三的砝码。  他看着段泽,慢慢道,“其实您说穆先生想要跟我成为朋友,但平心而论我倒是对段先生更感兴趣呢。spider虽说在杀手行业中独树一帜,但洗白是早晚的事。原本这件事我打算跟穆先生谈,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况,应该也见不到他,所以就和您说吧。”  “在帝都对外的星际运输业内,我陈老三称第二,就没有虫敢称第一,但一种东西干的时间久了,也会力不从心。你们穆先生向以spider的名义和我合作,我不会轻易答应,因为帮助spider洗白这件事对于我的利益微乎其微,但要是换做是单个虫的话,我乐意之至。”  段泽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陈老三:“我知道您的志向不在于整天打打杀杀,留在spider也是报恩更多些。但这样的日子怎么才是个头呢?你说是吧?”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都知道,弄得那小崽子生不如死,我的气消了,钱我会在之前提出的价格上再另加两成,至于其他方面……”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四世虽然心智幼稚,但完全能听懂眼前虫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急得“啊啊”了两声,目光焦灼地盯着段泽的后脑勺看。但段泽却没有回头,他敛眉深思,似乎陷入了某种考量。  窗外的风慢慢变小,等在外面的蒋阳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他再次从怀里掏出窃听器,不出意外,依旧是没信号。真奇怪,平时质量那么好的东西,一进这个陈老三家里就失了灵,下次真得好好跟穆溪说说,设备什么的都该升级了。  他揉了揉鼻尖,收好窃听器,心无聊得要命,心说段泽那个逼王怎么还不出来,真不知道为什么穆溪一定要让他进去谈判,还非得把他留在外面望风。现在没了设备,他既不知道里面谈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说实话,他有点想念基地限时供应的晚餐了。  他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他得目光被远处湖边的几只飞掠过去的白鸟吸引,而同时在屋内,一声“好”清晰地响起,很快消失,仿佛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作者有话要说:  肥嘟嘟一章感谢观阅ouo鞠躬!  ☆、洽谈  穆溪打开的光屏上是一些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有关陈老三的生平记录,就连他是从在哪颗星球哪个城市到哪家医院那个产房诞生的都明明白白。  “他目前长期居住在风景优美的卡图星默里奇山庄别墅。他的雌君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他身边养着几只雌侍,有时候才外面也会去一些风月场所,咳,那个,寻欢作乐。”穆溪说。  秦斯看的很快,几乎一目十行,最后抬起眼,和穆溪对视。  穆溪:“发现了吗?”  秦斯犹豫着,点了点头。  在虫族的社会环境下,雄虫因为自身基因相比雌虫更具有优越性,常常拥有雌虫难以企及的智慧水平和创造能力,而且数量稀少,因此凌驾于雌虫群体之上。虽然伴随着文明的发展与延续,平权运动日益高涨,但现实中旧有观念依旧根深蒂固。  比如说一雄多雌制,即一只雄虫可以同时拥有一名雌君和数位雌侍、雌虫嫁入后必须在当天晚上获得雄虫的宠幸,否则就是“灵魂肮脏的”“被舍弃的”虫,并且两虫婚后的雌虫不可持有任何只虫私有财产,所有资产必须划归到雄虫名下等等等等。  而在这些制度和尊卑观念的载体,正是那些老一辈的雄虫。陈老三也应当是其中之一。  那档案上记载了他幼虫时期十分落魄,是靠娶了他的雌君才获得了航运生意的启动金。  他的雌君家里原本就是做有关星际运输方面的生意的,而他在获得了雌君带过来的巨额财富之后,靠着一些见不得虫的手段逐渐挤占了市场,生意越做越大,最后完全涵盖了帝都附近的一百零九条星际航道,如此一来,他和他雌君家的地位就完全颠倒了。  他雌君家的公司被他搞垮后,他马上迎娶了三五个肤白貌美的雌侍,将当初“一生一世一双虫”的誓言抛诸脑后,成天夜不归宿。  他的雌君每天帮他打理生意,还要忍受雄主的挑剔和使唤,最后演变成了一个任谁都可以欺负的出气筒,只是空顶着雌君的身份。  后来他死了之后,陈老三更是变本加厉,生意做的红火,日子过得舒心。他的雌君给他留了个幼虫,雌君死时还没分化,分化后是个小雌虫,眉眼长得削似陈老三。  由于陈老三自身抽烟喝酒伤了身体,再加上雄虫精.子数量本就有限,一直到现在,他那么多雌侍竟然愣是没再给他生出一颗蛋来。  于是无奈之下,陈老三对这个宝贝雌崽格外上心,吃的用的都挑最好的来,外出十天半个月还记得每天给宝贝疙瘩发通讯。  于是虽然这个姓陈的小雌虫将来也是个嫁出去的命,但再陈老三那儿可谓是过的比一些普通虫家的雄虫还要更为金贵。  正因如此,当陈老三发现自家雌崽因为一直雄虫寻死觅活时,顿时就怒了,找上了spider,于是就有了这一串事情的起源。  “按照这档案上说的,陈老三虽然不是只好雄主,但担得起一个好雄父。”秦斯说。  穆溪坐在他对面,微微含笑,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秦斯犹豫着,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份档案,是咱们的人去取的吗?”  穆溪:“怎么?”  秦斯皱了皱眉,又松开,“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  没等穆溪发问,他接着刚才的话推论,“按照这个说法,他这单子是没有问题的。spider也能担得起这个任务,不说蒋阳他们,单凭我也能坐到。但我们又已知他有问题,那么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细节是我们不曾注意到的。”  穆溪不说话,听自家的小雄主一本正经地分析。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淙淙溪水淌过耳畔,一些词汇在说出时还带着少年独特的音质,干净又澄澈。  穆溪简直要爱死这个模样的秦斯了。当初在监狱里他披着佐伊的伪装,听他分析案件,也差不多是现在这种感受。不,那甚至更加刺激,让虫下一秒就想把他扑倒在床上,堵住他的嘴。  但秦老师并不想自己一只虫乏味地讲下去,他还想互动。  他歪了歪头,抛出第一个问题,“你相信一只雄虫,身为一名恪守等级制度的大雄虫主义者,在对自己的雌君没有丝毫好感,多次发表尊卑言论,甚至常年殴打雌侍的情况下,会正确地引导自己的雌崽,并在他面前做一名好雄父吗?”  穆溪:“我不信。”  秦斯点头,“巧了,我也是。”  他说:“甚至那段文字的前半段,说在他的雌崽年幼时他是如何如何对他好,尚且还有几分可信度,毕竟只要不是坏到罪大恶极的虫,终归是对其后代有些抚养本能。加之幼年期的雌崽性别特征并不是很突出,陈家的雌崽又天生长得像雄父,因而陈老三对他好也有可能。”  “但当雌崽慢慢长大,情况应该会发生变化。”穆溪接过他的话,说道,“慢慢的,陈老三看着自己长大的雌崽身上明显的雌虫特征,再也无法自欺欺虫地以为自己有一只长得像自己的雄崽。这个雌崽在他眼中不再是自己的幼虫,而逐渐成为了他所看不起的雌虫群体中的一员。”  “试问,这样的情况下,陈老三的下单理由,还是否能讲得通?”  “肯定不行。”秦斯低声说。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光屏页面,“但是如果按照档案上的来,陈老三可是不曾因为自己固守的观念而对自己的雌崽有过什么亏欠。我们说的这种情况也只是推测。”  “是。”穆溪说,“不过实在打赌罢了。我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相信一切巧合背后都是蹊跷。”  他伸手一抓,光屏破碎成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反正咱们不接单就是了。只要咱们不接单,他就没办法将spider捅出来。”穆溪冲他眨了眨眼,“放心,你雌君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第59章 拥挤的舱室里散发着难闻的气息,而他头痛欲裂,前尘往事破碎成斑驳的迷梦。他从哪里来,该去哪里,该怎么做,前途一片茫茫然,似一场大雾,而他就是在大雾中迷失的旅虫。  再后来他被送往帝都,途中一次也未曾醒过,之后也未曾离开。  兜兜转转,他前世一辈子也不曾踏出过帝都,是被囚禁在科研所那一方天地中的囚徒。  但这辈子才短短几年,就走了那样多的路。  他把饮料端出去,给了其余两只虫一人一杯,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在放茶包前洗手时摘掉了只虫终端,一不留神竟然落在了茶水间。  飞船已经十分靠近目标星球,青蓝色的球体在线窗外格外宏伟壮观。  大气层在与飞船庞大的船体接触时擦出一层耀眼的靛色火花。  秦斯的视线离开了会儿,在飞船完全进入大气层之后,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大厅里巨大的悬浮屏幕上浮现出清晰的星球地势分布图来,被标出的可供降落点不停闪烁。  这时一条陌生的通讯请求忽然插入,一连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定位坐标出现在飞船的公用光屏上。  穆溪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滴滴声后,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又闭上 ,最后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点吧。”他冲看过来等他指示的艾宾道,“都到人家家门口了,不打声招呼,这怎么成呢?”  艾宾看起来活泼好动,但做事也到挺干脆利落。  他打眼一扫大厅里没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机密,然后就点开了那条通讯请求。  光屏上瞬间浮现出一张雌虫的脸来。  这虫长的也算相貌端庄,五官周正,但皮肤却是纯正的小麦色,甚至比一般小麦色肤色还要更深一度。  “穆先生,你好!”他环视四周,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相比肤色来说白的过分耀眼的眼牙齿。  “久闻大名,今幸得见。请允许我先来个自我介绍。我是xx组织的特派代表虫,特意来迎接您的大驾光临。”  他说话文绉绉的,咋一听让虫很不适应,中间那个组织名又念得飞快,穆溪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身为一名合格的领导,优秀的地下产业链龙头老大之一,穆溪只是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艾宾好奇地反问,“你们头儿是谁?”  那虫停顿了两三秒钟,像是刚发现大厅里面还有其他虫一般,微微欠了欠身,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穆溪身上。  “我们老板,穆先生应当认识。你们之前的联络都在线上,不过我相信一会儿飞船降落,你们相见时一定能够第一时间认出彼此。”  “……”  通讯光屏熄灭,刚才那虫留下来的坐标数据出现在了指挥台的屏幕上。飞船自动地按照其引导路线寻找到了直线距离最近的飞船停靠点,开始徐徐降落。  在光屏熄灭的下一秒,秦斯从大厅角落的一根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银发少年眉心微蹙,目光尚且停留在刚刚画面消失的地方,露出一点疑惑和沉思的神色。  “怎么?”穆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条件反射地就问了出口。  “刚刚那只虫。”秦斯说,“他给我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非常强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  飞船驶出spider基地大楼没多久,段泽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带的虫够吗?”段泽一边上楼一边问。  “够了。”艾罗说,“老大说出不了差池,叫咱们好好留在spider就行,不用担心。”  “那就行。”段泽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和苏锐合作过的组织不可能只有他一条线……还是得多留意一下以防万一,别叫他背后阴了咱们。”  “知道。”  段泽匆匆忙忙上了楼,没过多久又下来,嘴唇紧抿,神态也有些焦灼。  跟他弟弟截然相反,一向不喜多管闲事的艾罗却难得地注意到了什么,问,“四世呢?他这几天不是跟着你的吗?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再看见他了。”  “送他去玩了。”段泽淡淡道,“最近基地里也没什么事情,哄小虫崽太累,我就给他订了几张票让他到处逛逛。”  艾罗顺着想象了一下又胆小又容易害羞的十五岁幼虫独自一虫去游乐场玩的场景都觉得头大。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四世受了惊吓暴走直接砍了一游乐园的虫吗?  就这一行为来评价,只能说段泽这个前辈当的可谓是“非常之尽职”了,非褒义的。  不过艾罗印象里段泽还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要知道之前的spider内部投票中段泽可是以“比老大更靠谱”的名声力压众虫成了票数之王。  他怎么会把四世这么个长着娃娃脸的世间凶器就这么放出去?  是因为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吗?  好像的确最近经常看到他行迹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过不了多久又出去。  也许是穆溪给他安排了什么其他的任务吧。艾罗这样想,于是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半个小时前刚从spider取了东西后离开的段泽,此时此刻正位于帝都某私虫庄园中。  晚风依依,他耐心地等在主宅别墅的屋顶,一双向来温和的眼眸中此时却不透一丁点情绪。  他蛰伏着,等待着,一直等到不远处的停车区域忽然亮起了灯。  伴随着轻微的嗡鸣,某议会大臣的专属悬浮车静静地悬停在了停车处。  探照灯扫过,亮如白昼。  段泽缩在背阴处,看着车门被拉开,里面依次走出来三只虫。他们都穿着剪裁得体的正装,身材不尽相同,看上去却是一样的板正,像是刚一同参加过什么高层次政坛宴会后回来。  段泽的目光自动过滤掉最边缘的那只雌虫。  他的瞳孔紧紧盯着另外两虫。  那两只虫一长一幼。老的明显是那天出现在酒店录像中的大臣。他带着传统的旧式帽子,披着厚重的大外套。  而那个年轻的、走在他身边,满头满脸写着烦躁和不羁的雄虫,应该就是陈老三提出的任务对象,大臣唯一的雄子了吧?  段泽盯着他,慢慢地从怀里抽出一根卷曲缠绕在一起的鞭子,和右手里的一把薄薄的光刃。  幽幽的光刃上闪烁着湛蓝的光,映亮了他的眉眼。  *  这次洽谈的主办方正是刚才那个引导他们降落的所谓“特派员”的幕后老板。  他刚才说话也没有刻意糊弄的意思,因为他的老板,穆溪的确认识。  当初苏锐犯下的一系列案件东窗事发,跟他合作过的一个地下组织也随之暴露在了审判庭的视线之中。  这个组织早年间靠血腥暴力的虫口贩卖起家,干的主要是拐卖虫口,补充劳力,赚取差价的生意。后来他们参与的其他产业逐渐有了起色,拐卖虫口变得不那么频繁,只是有时候会给一些上层权贵或者富豪免费提供雌奴,作为一些联络渠道的使用报酬。  苏锐跟他们合作了十来年,其实赚的比他们要多的多。  spider和这个组织在一些生意上面存在着竞争关系,先前多少属于实力上不相上下,但受苏锐牵连,这个组织元气大伤,被迫暂时离开朵策,屈居在附近的一颗小行星上。  这个组织目前的首领杨,神秘程度和穆溪不相上下。不,应当说他比穆溪还要更神秘一些。他的身份来历成谜,大家只知道他是这个组织在苏锐倒台等一系列变局后上来的新首领,具体他是怎么上台的谁也说不准。  但这个首领倒也还算会审时度势。  当初那份对于打倒苏锐至关重要的证虫名单,就是他主动交给穆溪的,这次洽谈也是他亲自在线上联络穆溪,邀请spider到场。  此虫有些捉摸不透,穆溪对于和他打交道并不是很有把握。  穆溪他们到了后才发现,他们这种踩着点到的虫,竟然还算来的早。  wf-78有自己的运行轨道,天空是浅浅的粉色,霞光尚未退去。  无数座灰白的基地大楼矗立在地表,围绕着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正是目的地所在。  秦斯跟在穆溪身后一步远,和艾宾并排走着。他的黑风衣时不时被风撩起一角,露出一截窄腰。  他皮带上方扣着枪套,里面装着的赫然是那柄仅剩一只的lk。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晚安么么~  ☆、野心[二合一]  穿过长长的透明的走廊,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迎面走来几只虫。  秦斯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俨然是刚刚那个发来通讯请求的“特派员”同志。  亚雌看到穆溪,立刻走上前迎了过来,“穆先生。”  穆溪不冷不热:“你好。”  刚刚在飞船上秦斯跟他说他觉得这虫有些眼熟,此时穆溪带着有色眼镜一看,果真是有那么几分别扭。  “刚刚见到您太激动了,忘记了自我介绍。”这虫说,“我叫大卫,因为我们的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无法外出,所以这次就由我来负责接待诸位。到最后一天,我们的首领一定会到场和您见面。”  穆溪心说其实大可不必,又不是什么偶像明星,他也不是很想见到这个所谓的首领杨。  几只虫一同往里走。  穿过圆形的硕大拱门,吊顶升高,四周黑铁般厚重的墙壁上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圆形孔洞,像是被蛀过的一样。  沿着墙壁一直走,空间终于再度开阔了起来,墙壁也换成了透明轻薄的材质。  穿过一个拐角,豁然开朗,眼前居然是一个圆形的大厅,穹顶上悬浮着大大小小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大厅的面积完全可以媲美审判庭的审判大厅,只不过大厅下层并未设置座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直径约为一米的陈列台。台面上铺着深红色的布,上面罩着圆形的透明玻璃罩。  因为灯并没有亮全,大厅的一半都沉浸在阴影当中,而且距离实在是太远,因此并不能看清楚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进来的地方并不是正门,而是二楼的观景台。沿着楼梯下去,才到达大厅底端。  秦斯跟在穆溪身后。  楼梯间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强,穆溪放慢脚步,来到秦斯身边,没有回头,向后伸手准确地捉到了他的手。  拇指和食指捏着一节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穆溪低声说,“看的怎么样?”  秦斯抬手压了压帽檐,不太确定的,又看了眼前面虫的背影,犹豫道,“无论是给虫的感觉,还是身形都有八.九分的相似度……是同一虫的可能性还是蛮高的。” 第61章 他有些冷淡地道,“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咱们来洽谈的目的就是为了筹措基金共同合作来形成产业链,要是有更好的方法,不妨分享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他的目光在秦斯和穆溪两只虫之间来回打转。  秦斯倚着墙壁闭目养神,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  穆溪挑眉,语气毫无波澜地反问道,“要是我有好的赚钱办法,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让你们跟我分一杯羹吗?”  “我又不是在座诸位的雌父。你即使是你想替大家应承一声,也得我同意啊。”   大卫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原本就有点指望这个震撼住spider的意思,但没想到来的三个虫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要不是其他组织的首领都给出了他预想中的反应,他真的要怀疑这样的构思和计划已经在地下世界十分常见了。  他盯着穆溪,神色古怪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了笑面虎的模样。  他抬手冲身后的虫摆了摆,灯光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有一半的展览台重新陷入黑暗当中。  一些因为强光刺激而有些躁动的胚胎也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急。”大卫说,“我们首领杨的意思本来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顺便在这个星球上好好游玩一番。”  “说实话,也不怕你们笑话,要是咱们viper有spider一半有钱有实力,光凭我们自己也能够把这个产业链给顺下去,也就不用劳烦大家在这里跟我们一起面对这项实验体制造计划了。”  穆溪不屑地轻嗤一声,算是对他内涵spider的反击,然后懒洋洋的重新退回到墙壁边,和秦斯靠在一起。  “这几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在座各位也都算是地下世界里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虫物,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考虑一下。要么合作,要么把你们的基因留下。”  “二选一,如何?”  他是带着笑意说的这句话,其他虫并没有什么反应,穆溪眉目间却瞬间凝了一层冰霜。  其他虫可能不了解这门技术,但他只需看一眼培养皿就知道,因为缺乏基因人才,这里面的每一颗虫蛋都不是通过正常的基因测培手段培育出来的。  他们使用的方法是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基因吞噬。  也就是说,每一颗存活下来的虫蛋,都是用上一批实验体的鲜活血肉喂养出来的。  这种类似于古地球喂养蛊虫的方法,才是大卫口中的提取基因。  *  每个组织都被分配了一幢独立的小型别墅以供居住。  晚上艾宾早早的钻进屋里打游戏去了,秦斯和穆溪对视一眼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两只虫默契地谁也没有先说话,而是一个从这头一个从那头地翻检了整个房间,将找到的窃听装备封闭在塑料薄膜里销毁掉。  “咔哒。”穆溪将最后一个设备残渣丢进空间钮,抬头为问秦斯,“什么感想?”  秦斯有些疲倦的倚在床头上。  他的帽子和口罩已经摘掉了,微长的银发披散在肩头,口罩在挺直的鼻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因为他皮肤白皙娇嫩,所以衬得格外红。  “没什么感想。”少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眼睛半阖,有些慵懒,“就,忽然记起古地球有那么一句话。”  “嗯?”  “虫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   “……”  穆溪:“噗……咳咳咳!”  他含在嘴里的半口水,没忍住,差点喷出来。  “你可悠着点,别叫虫听见了。”穆溪说,“万一惹恼了viper那位雄心壮志的大卫先生,咱俩都得成为基因肥料。”  他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跟语气违和得要命,压根没有丁点害怕的意思。  开玩笑,他们之前做的那些准备难道都是吃素的吗?  不过提到这个疑点重重的大卫……  秦斯:“我们先假定说他就是戴尔,那么他既然和viper有掺和,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内阁大臣,很有可能正是通过他来跟viper联络。”  “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为什么viper再换了新的首领之后,开始涉足于基因研究。因为这个新首领杨根本就是那个大臣的虫。”  穆溪:“果然什么制造新的实验体进行虫口买卖,谋取利益就是糊弄外面那些没见识的人的。”  他们的根本目的,是通过大量的实验造出像秦斯这样的重生者!  所以说他们邀请穆溪,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他的技术,同时利用其他地下组织的手段和虫脉来获取实验中所耗费掉的大量物资。  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也不知道viper和大臣之间的合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会不会其实在苏锐东窗事发之前,这两方就已经联系上了呢?  两虫相对无言。  忽然,门被虫敲了两下,随即力道越来越大。  穆溪起身去开门,看见艾宾一脸惊疑不定地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捉奸啊?”穆溪没好气道。  艾宾掌心捂着心脏的位置,闭着眼睛接收信息,没理会老大的话,一字一顿道,“朵策传来的消息,那个议会大臣就在几个小时前,遇刺了。”  “具体情况应该会在明天早上传过来,行凶者是帝都某地下组织成员,警务厅已经掌握了来自现场的确切证据,并已经移交审判庭,声称会从严处置,听意思好像还挺严重。”  “老大。”艾宾睁开眼,望着穆溪,目光里满是不确定,“这个真的,不是咱们的虫干的吗?”  穆溪一顿,罕见地沉默了。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ouo  ☆、输局[二合一]  ml—78星球的夜晚,风清夜朗。但不同于这里的宁静,此时帝都正下着瓢泼大雨。  一名议会大臣的雄子在几个小时前遭受地下组织威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所有警务厅的内部专用网络。  这位议会大臣名叫多森,是议会当中保守党派的重要一员。  他们当时一同参加了晚宴之后回到了庄园,在这位大臣面前,他的雄子被一名特派杀手堂而皇之地劫持了。  不过因为大臣平时家里面的安防措施也还算到位,他们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封锁了杀手逃出庄园的一切道路,迫使他不得不挟持雄子逃进了庄园深处一间偏僻的地下仓库,断绝了出路。  黑暗的仓库里满溢着难闻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只有两道急促的呼吸隐没在深处。  警务厅的虫已经手持武器将这间仓库团团围住。  雨幕中的对峙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整个帝都的虫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刺杀行动。  多森头上顶着身边虫撑起的伞,浑身气得发抖。  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尚在渗血的伤痕,是刚刚刺杀事件发生时留下的。有医生急匆匆地跑过来,想要替他包扎,却被他一把推到了满地脏污的泥水中。  “该死!那帮警务厅的虫都是只吃饭不干事的垃圾吗?!还不快想办法把安安从那个歹徒手里解救出来?”  他脸色铁青,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脸上的褶皱像是干枯的橘皮,衬得一双眼睛凶狠异常。  他身边一个亚雌低声说,“先生,您息怒,我们已经在联系那边的人了,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大臣一巴掌扇到了脸上。那大臣目眦欲裂,伸手指着仓库,“叫他亲自来给我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这句话后,他像是顾忌周围有什么虫一般,狠狠地一甩袖子,转身朝别墅区里走去。  旁边一个负责照顾家属的小警员立刻跟了过去。“先生!先生!目前看来,那劫匪应该不会是想要小公子的命,您作为家属,最好跟我们呆在一起。”  “一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二是万一这个匪徒有什么同伙,也会大概率趁此实际向您提出要求!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找到破绽!”  “你们做你们自己的事情,我看谁敢拦我?”  他这话一说,那小警员被吓得脖子一缩也不吭声了。  大臣阴沉着脸一直走到别墅里。  客厅里已经有一只虫在等着他了,听到他大踏步而来的脚步声,立马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  “陈、老、三!”  大臣认出了那虫是谁,满脸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咬牙切齿地一指外面混乱的场景,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会在他得手前拦住他?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不会伤害到我的安安?”  他狠狠地一脚踹过去,正中陈老三的膝弯,将他踹得踉跄了一下,直接跪倒在地上。  “您息怒!息怒!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们之前说的明明不是今□□动……”  陈老三脸色煞白,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大臣整张脸都扭曲了,“我冷静,我怎么冷静?里面关着的是我的雄子!我告诉你,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之前许诺你的那些东西全部作废,我还要让你进监狱,把牢底坐穿!”  陈老三苦着一张脸,什么也不敢说,心里直恨透了,真想一走了之。  但他哪里走得了?想到自己在他手里的小辫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对了,段泽!他之前明明跟段泽说的是过两天等到穆溪被那边的虫缠住后再行动,谁知道他竟然这么求财心切。  不过他最没有想到的是,在戒备森严的大臣府邸他居然还能成功得手!这跟他们原先的计划有着天壤之别!  陈老三心底不由得有几分忐忑。这要是之后spider知道是他联合多森设计了他们,会不会把仇全都算到他的头上?  穆溪和秦斯之前对他的分析其实挺准确的,他压根就没在意过自己雌子的生死。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一切雌虫,尽管是他的雌子也和外面的那些雌虫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无用,只配生活在雄虫的控制中。  大臣派虫找到他,要他配合他的计划时,他原本以为这是自己成功搭上议会大臣这条线的绝佳时机。倘若计划成功,多森许诺让他从此在帝都周围的星际运输行业里再无虫能敌。  而这个计划,就是演一场戏,扮演一个因为痛失雌子而悲痛欲绝到发疯的雄父。   现在可以说他的戏已经完成了,然而结局却变成了谁也没有想到的样子。  这能怪他吗?多森只是说了要引诱spider的杀手——最好是高级别的虫来自投罗网,他做到了不是么?这个意外的发生只能怪多森自己没有做好应对,难道这也能怪他陈老三?  陈老三心里这样想的,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出来。  他一声不吭地退到了角落里,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臣气急败坏地几乎砸光了整间屋子里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外面的磅礴大雨却不见有丝毫减弱的趋势。探照灯将仓库周围映照得亮如白昼,扩音器一遍遍向仓库喊话。  “里面的虫听好了,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收手还有机会从轻处罚!” 第63章 这是什么?  仿佛是为了让大家看的更加清楚,实验室里戴着口罩的科研虫按下了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巨大的玻璃舱的舱底出现一个交换口,营养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飞速地涌进了旁边的一个空空的培养皿。  不过三五秒钟的时间,整个水箱都空了。  所有虫的视线都集中在水箱正中央,之前一直没有看清楚,而此时看过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手脚脚被束缚住的,已然是成虫形态的实验体!  那虫□□着身体,双眼紧闭,因为常年浸泡在营养液当中,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充满了张力和美感。  不过最让虫惊异的是他那张脸。  那张脸仿佛是最厉害的工匠一笔笔精雕细琢出来的,堪称这世间最完美的工艺品,每一寸轮廓都恰到好处。  此时他湿漉漉的黑发如海藻般披在身上,长睫如树,垂在眼睑下,唇色苍白如釉,泛着无机质般的光泽。  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几乎所有虫都惊呆了,甚至没有虫说一句话。  与此同时,因为所有虫都太过于震惊,所以除了大卫之外,并没有虫去特意观察穆溪那边的反应,因此也大都没有发现当这只虫出现时三只虫忽然苍白的面容。  秦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口罩按了按,恍惚间竟然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他身边的两只虫的反应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只有穆溪因为意识到了大卫的观察,脸颊绷得生疼,几乎全部气力都用在控制表情上了。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那虫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张脸不是别虫,正是前世秦斯的脸!  他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作者有话要说:  简而言之,大臣跟viper联合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感谢观阅,鞠躬!  ☆、露营[二合一]  他们原本以为viper再怎么厉害也才是刚刚摸到基因实验体培育的大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已经能够将基因胚胎培育成了这样的实验体!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下一步就是将灵魂编码植入新的身体,从而现某种意义的长生吗?  穆溪神色复杂:“太感谢viper了……真是每一次都有新惊喜啊!”  秦斯再次按了按口罩,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低声问穆溪,“我只想知道……他们研制新的实验体,咱们也没说反对啊,这干什么要用我的脸?”  他下一句本来是想问“是不是我这副身体结构有什么别的奥秘”,谁知穆溪说,“也许是为了将来跟咱们打起来时保命呢?”  “众所周知,整个虫星我就对你下不了手。他整个长这样子的我确实是很苦恼呢。”  秦斯:“……你还是闭嘴吧。”  他忽然感觉有一道阴魂不散的视线又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循着视线望过去,果真是大卫。  两只虫隔着唏嘘的虫群对视了几秒钟,秦斯率先挪开了视线,装作一副和周围虫一般无二的惊讶神情,研究起了那个实验体。  的确是和他前世一模一样的身体。因为浑浊的营养液一经全部被抽干了,所以他们能够清晰地观摩到每一寸苍白的皮肤。  秦斯强忍住心里的别扭,视线一点点从身体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了那实验体的锁骨处。  那里白皙光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秦斯重生后用的这具身体在肩窝里有三枚并排而立的红褐色小痣,这是也是他与前世不一样的体貌特征之一。  所以说这也就是viper在模仿之前的科研所,打算重新制造出一个最强实验体?  下一秒大卫的话就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想。  大卫:“大家如今看到的这个实验体,是我们viper的科研虫员最新研制的成果,也是唯一的一个突破。他无论是外貌、身体构造还是制造过程都模仿了之前最先进的科研实验体008号qin。这也意味着等到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将他唤醒后,他也将拥有曾经最强实验体的逆天能力。”  “等等,不对啊?”虫群里一只昨天和穆溪交谈过的黄毛虫提出了质疑,“按照当时流传的和审判所发布的信息,最强实验体压根就不长这个样子!”  “对啊你难道见过最强实验体长什么样子?”  “胡诌也需要有个度吧?总不会以为随便拿个什么半成品就能糊弄我们!”  大卫脸色有一瞬的难看,但马上就又恢复了。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spider三虫,冷淡道,“诸位,viper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在这里就无可奉告了吧?”  “我们只想问一句,大伙也给个爽快话,这买卖是做还是不做?”  虽然刚刚当活体杠精当的很起劲儿,但涉及到组织利益的事情不得不慎重。几只虫都肉眼可见地犹豫了起来。  很快,一只虫举起了手。  “我加入。”他说,“mantis近些年来一直在外围发展,外面圈子的虫都活的糙,可能钱没有多少,但捕捞基因这种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大卫赞许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另一只虫看见有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赶紧跟上,“还有我们ant,我们的地下运输网络应该是最丰富的。”  “我们也加入。”  “还有我们。”  ……  越来越多的虫举起了手,眼底闪烁着贪婪的精光,仿佛眼前这个实验体已经变成了大堆大堆的星币,正哗啦啦的往他们的口袋里淌。最后除了穆溪他们,竟然只有几只正在犹豫中的小组织首领跟那个黄毛虫没有说话。  大卫嘴角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敛了起来,他看向穆溪,“怎么?说了半天,又带着大家一起看了看我们的最新实验成果?怎么着?看来穆先生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诚意啊!”  穆溪不冷不热地回嘴讽刺,“不敢不敢。”  大卫还要继续说,却被那只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的黄毛虫给截住了。只听他懒懒散散地开了口,道,“你们现在说的好,大家一起合作来完成这个产业链的升级转换,但到最后你们肯定是大头,我们的权益怎么能保证?”  “就算我们所有参与者一起联合起来,想必也抵不过viper的绝对实力碾压。”  大卫忍着怒火,“那敢问阁下的意思是?”  黄毛虫掀起眼皮瞥向穆溪他们,“这里只有spider的实力足够制服viper,只有他们加入,那么我才会考虑加入你们。”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三只虫身上。  大卫皮下肉不笑地站起了身,两只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的盯着穆溪,“穆先生,没想到吧,您还是业界的风向标呢!”  穆溪不动如山,依旧是那副跩得二万八五的坐姿,听见这话,压根没搭腔。  大卫讽刺道:“那既然大家都想听听您的看法,您就劳烦您给个指示,来还是不来?”  穆溪:“来怎样,不来又怎样?”  大卫:“来嘛,就给您在这个合作里留个首席位置,当然,我们还是牵头虫,一切也要按照我们的指令行事。要是不来……”  他的音调急转直下,声音也压成一线。  穆溪一双眸子沉沉地看过去。  “那就要麻烦您留下基因造福我们了。”  大卫话音刚落,眼前黑影一闪,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小巧玲珑的激光枪就抵在了眉心。  “……”  会议室里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刚才所有虫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大卫和spider首领穆溪的对峙上,就连大卫本虫也是如此。所以谁也没有发现站在穆溪随后那位穿黑衣的银发少年是怎么在眨眼间就到了大卫身旁,一枪抵在他的脑门上的。  大卫身为viper的特派虫,也算是是在腥风血雨里过了大半辈子,凭借一己之力当上了viper的元老级人物,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不知为何身后从身边那少年身上散发的威压还是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激光枪又在他眉心处抵了抵,幽幽的蓝光已经将他前额的头发灼烧成了焦黄。  大卫知道那是一把lk,由于小巧的体积和巨大的杀伤力曾经成为杀手界的宠儿,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用得起的,整个帝国只有不到五十柄,目前黑市的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可谓是千金难求。  他之前听说了spider的穆溪入手了一把,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少年手里。  少年歪了歪头,带着露指皮手套的手指一动不动,手臂连同枪柄连成一条笔直的线。  大卫缓缓转动眼珠,对上了一双比冬日最坚硬的寒冰还要冷上几分的眼眸。  他咽了口吐沫,举起手,依旧保持着冷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穆溪缓缓站起身,一边低头整理自己衣袖上的褶皱,一边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了特派员先生,我呢,暂时对您这个变态合作不感兴趣,也没有留下来为您的杀马特计划添砖加瓦的意愿。”  “你要是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你要是不让我们走,我们也只好先取了您的命,再走了。”  他这话说完,才整理好衣袖,抬眼看过去,一双桃花眼竟然是蕴着笑意的,而那最深处却闪烁着森寒的光。  大卫忽然笑了。他仿佛忘记了自己额头上眉心间还顶着一把激光枪。  “穆先生,我冒昧的揣测一下您的心境,假如您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恐怕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不太想回到朵策。”  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看在都是同行的份上,我也不计较您对我的无礼,不过还是想提醒一句,spider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多少能屈能伸一点吧!”  闻言周围虫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他说的“spider如今自身难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有时候一个组织的覆灭可能仅仅在几个小时之间,颠覆一个存在几十年的势力或许只需要一天一夜。因此他们看向穆溪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原本有几只虫还在犹豫加入这个项目会不会得罪spider,如今却稍微放松了心情。这要是spider倒台了,那什么威胁更是不复存在。  大卫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在嗡嗡的议论声里抱起双臂,挑衅的看着穆溪。  穆溪一瞬间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是想笑,但他马上忍住了。  他挑眉看向大卫,目光里满满都是疑惑,看上去真像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一般。  大卫内心的喜悦爆棚,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出于玩弄的心态,他选择不紧不慢地说出真相。  “真遗憾,像您这样的虫不会不了解情报延误的可怕之处吧?但您目前貌似就处于这样的劣势……”  “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您的手下根据雇主要求去刺杀著名议会大臣的雄子,虽然并未得手,但大臣的独子如今还处在昏迷当中。这件事的影响非常非常大,上面已经找到了证据,说不定已经对你们展开了围剿计划。”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们干的呢?”  冷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畔,那个银发少年在他身边开口。  大卫说:“他们已经查到了凶手的ip地址,恐怕正在赶往你们spider的基地大楼呢!”  “……”  “你们见过警方剿灭非法窝点的场景吗?我见过。”  “他们会先用几千台粒子炮将四周团团围住,最外围是一台台机甲,防止任何虫逃脱。”  “他们会在正式开始剿灭前两三个小时,用隐形飞船在周围布置好防控点,埋下雷.管。”  “然后一切都准备好,所有虫员都就位时,就是他们行动开始时。”  穆溪神色有些微妙,“那要是他们要剿灭的窝点,并不在本颗星球上呢?”  “那就更简单了。”大卫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spider覆灭的美妙场景。  “他们会直接派出十几艘超时空重型机甲,直接将那颗星球包围,然后定点降落,布置控防。” 第65章 不过他到底是真的担心自己雌子的安危,还是只是担心穆溪万一要是死了,他手里的那个影响到038计划的制造最强实验体的可能性分析报告也会跟着消失呢?这个谁也说不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段假扮军雌奔波在前线的经历是穆溪如今记忆里不可磨灭的存在,也对他之后性格的转变以及决定的做出有着莫大影响。  “当时我跟着的那只虫,后来和我成了好朋友,也是我的重点研究对象。”  “他的名字叫佐伊。”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秦斯抱着膝盖,在灯光摇曳的狭小帐篷里,他的目光柔和的像是黑暗里的粼粼水波。  穆溪:“我也记得和你说过。”  “但是他已经快要攒够离开那里的军功了,但最后还是死在了沙场。他死的时候,是个少尉。”  穆溪的目光凝在帐篷上的一点,像是已经在那一点放大的无数倍,透过层层叠叠的尼龙纤维,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他之前已经隐约猜到我是做什么的了,但他一直没有问出口。我也不好意思和他说。”  穆溪说,“那时候的我心里除了实验数据就是排查样本,一心想要完成这个测验,为实验体的制造奠定基础。”  “现在我想假如他知道一直把我当朋友的他在当时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的重点研究对象,并且间接地影响了后来实验体的制造,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悲剧的话,又该作何感想呢?”  秦斯:“他是个什么样的虫?”  穆溪:“很温和,但又很狂妄。”  “性子特别直,而且冲,但本质很善良。虽然上面给我安排的假身份是负责信息收发的文职工作,但我做的事情压根跟这个八杆子打不着,久而久之,有的虫就会怀疑,也时不时会旁敲侧击地打听。我身份的事情一开始就被他发觉了,但他帮我瞒了下来,之后也格外照顾我。”  “我当时在军队,那边的环境比这里要恶劣千万倍,但我也没有觉得有多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年轻觉得看什么都是有希望,另一方面就是有他的袒护,所以过的还算踏实。”  “其余的……也暂时想不起来了。”  时光和岁月总是强大的,他们将一个个鲜活立体的虫在记忆里逐渐磨平,再一点点磨光他们的轮廓,将他们打磨成水面上一小片单薄的剪影,风一吹水就晃,飘飘散散,说不定哪天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穆溪:“你见过边境的黄沙吗?一整颗星球几乎都被粗黄的沙砾覆盖,星球表面近百米的气层里全都是翻涌的尘暴,任何大型物体一落地就会马上被掀翻,然后沉下去。”  “而当时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死守这颗星球。”  “星球上没有任何动植物,也没有水源,由于重力和地表覆盖的大量沙粒的作用,军用机甲和舰队压根无法下来,所以一队队军雌就被放了下来。”  “他们身上绑着钢筋绳索,扑在地上时往往灌了一嘴泥沙。因为巨大的地表风对下放的绳索产生了影响,所以这些军雌里运气好的还能落地,运气不好的直接倒载葱闷死在里面。”  “佐伊就是在那里死去的。”  “而我则在始终悬浮在百米高空以外的军舰上,对着光屏默默调出记录数据的页面。”  “我要时刻观察着这支队伍的生死存亡,记录着他们的各项生命体征,直至死亡。”  沉默在无声地蔓延。  秦斯觉得自己应该在此刻说些什么,但他的喉咙可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这种感觉但凡是换成一只心理稍脆弱些的虫,恐怕都会成为缠绕终生的噩梦。  “不过边境虽然苦是苦了点,有时候你还是有挺多乐趣的。”  穆溪不想任凭这种压抑的气氛延续下去,他想起了今天晚上吃的那种兽肉,对秦斯道,“你捕捉的那种东西,在mn星系靠近兽族的那片雨林中,特别特别多。”  在新星际时代,并非所有的兽都能化为兽人,没有发育出完整大脑结构组织的野兽类别成千上万,他们跟兽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兽族曾经想过无数种办法来改造它们,想要将它们转化为兽人,从而增强兽族联邦的实力,但并未成功,反倒使他们的文明发展速度被迫一缓再缓。  这些年来,就连那些兽人也开始不再承认自己的祖先曾和那些低级野兽是同一种族。  “犄角象、长皮羚……很多很多种类的野兽徘徊在那里,无论是雨林还是草地,都有数不清的狩猎目标。晚上我们围在篝火旁边,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庆祝在白天的战争中获得了新生,用边境的烈酒祈祷明日死亡不会降临。”  “我们的统帅就是当时的白玖上将,他会和队伍里的虫一同休憩。”穆溪的眼底亮晶晶的,有些遗憾道,“只可惜从那里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他是我最佩服的军雌,没有之一。”  这天晚上秦斯的梦境里全是边境的沙尘,无边无际的浓密雨林和带着血腥气的狂风。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挺想去穆溪说过的那些地方看看,哪怕是两只虫的流浪,也好过帝都的这些的蝇营狗苟,尔虞我诈。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艾宾就来敲他们的帐篷。  秦斯朦朦胧胧地听到帐篷的金属拉链打开又合拢的声音,穆溪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带着满身朝露潮湿的气息返回。  秦斯睁开眼坐起身来,“怎么了?”他问。  少年刚醒,一头柔顺的银发被拱的凌乱,眼尾泛红,雾蒙蒙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  “艾宾说他今天早上在前面探路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虫声,用的是当地的方言。”穆溪说,“这说明我们已经到达了密林的边缘,再往前走不远,可能会出现当地虫的聚居地。”  秦斯:“要过去吗?”  穆溪单膝跪在垫子上,一边从空间钮里翻出今天早上需要用的东西,一边说,“过去看看吧,我刚刚出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傍晚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雪。”  他们的小帐篷单单用来御寒避风还是可以的,要是碰到恶劣的天气状况,一定撑不过去。  秦斯:“好。”  他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把帐篷重新整理好丢进空间钮后便出发了。  这片森林的确很少见。足足有几虫合抱粗的树木到处都是,遮天蔽日。地表植被生长的也格外茂盛,而且看上去丝毫不受气温和空气湿度的影响,长期走在其中,即使是方向感最好的穆溪,也要时不时的看一眼随身携带的设备来确定方向不会跑偏。  清晨的空气湿度很大,混合着草叶的芳香,还有一种奇异的辛辣的味道弥漫在鼻端。气温的确是比昨天白天要低了几分。  沿着一个方向走,走了快两个小时,森林渐渐地变成低矮的灌木,再然后是稀疏的草地,到最后苍白寡淡的阳光铺洒下来,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山谷,而他们正站在一个缓坡的最顶端,能够俯瞰整个山谷的全貌。  山谷里似乎有个小镇,悬浮车在简单低矮的轨道上滑行,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不到百米的高度,外壳还是那种灰黑色的透明反光膜,俨然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子。  “……”  三只虫相互对视了一眼,选了条小径下到了山谷里面,在接近正午时才总算到达了小镇的入口。  小镇没有名字,应该属于当地虫的聚居地之一,可能由于到访者并没有很多,小镇也没有设置外围防护膜等抵御外来虫口的警卫措施。  秦斯重新戴上口罩,头上被穆溪用帽子遮挡住。  他回头看了亚雌一眼,用眼神问他,“你怎么把这个也带出来了?”  在逃出工厂时,秦斯不小心将帽子落在了实验室,还以为找不到了,谁知道穆溪居然带了过来。  穆溪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心说空间钮里面那么多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可不是白准备的。  沿着虫行道慢慢的往小镇深处走,因为地势偏低,这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升上去,小镇里的温度还没有山坡上的高。  街道上的虫不算多,但也不少,衣着打扮有些破旧,但都还算干净,时不时有虫回头盯着他们三个看,似乎是觉得他们面生。  穆溪才不管那么多,艾宾则十分兴奋地左看右看,路过一家家商铺,甚至想钻进去好好研究一下货架上摆放的东西,幸好被秦斯拽住了。  “他们这种封闭的聚居地可能会排斥外来虫的到来。”秦斯皱眉道,“我们只是找个地方,暂时歇脚躲避暴风雪,所以还是最好别横生事端。”  艾宾:“噢。”  他恹恹地耷拉下脑袋,不吭声了。  秦斯说的对,在一些还没有那么开化的地方,甚至还会出现一些专门谋杀外乡虫骗取钱财的营生。  虽然他们三个不算什么弱鸡,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一个个也都是身份敏感的虫物,万一要是叫虫给举报到了星网上就不好了。  他们一直沿着贯穿小镇的道路走到了深处,才看到一家稍微正规一些的星际招待所。  三虫走了进去。  穆溪驱起手指敲了敲柜台,“还有房间吗?”  服务员从只虫终端的光屏上迟钝地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两只虫,脸上的不耐烦一点点消失。  “有的。”他咧开嘴笑了笑,然后低头在柜台的屏幕上摆弄了几下,递给他三张卡。  “两张就够了。”艾宾看着卡,说,“他们两个一间房。”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雄虫特征明显的音质立刻吸引了很多虫的注意。  酒店大厅里还有一些在用餐的顾客,自从秦斯他们进来目光就一直牢牢地粘在他们身上,此时听到艾宾出声说话,更是隐隐躁动起来,放下餐具,转过身,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上下打量。  艾宾被穆溪一瞪,好像也觉察到自己坏了事,不敢吭声了。  秦斯叹了口气,拉了拉口罩,走过来伸手揽住艾宾的肩。  “就这样吧。”他压低声音对穆溪道,“三间就三间。”  说完还眨了眨眼。  穆溪抬了抬眉毛,没说话,收了房卡就往楼上走。  一直到电梯门合拢,那一直粘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才算消失。  “今天晚上多少注意点。”穆溪看了眼身边的两只雄虫少年,头疼道,“我怀疑这里的虫都没见过雄虫。”  “……”艾宾终于意识到刚刚那些虫垂涎的目光是个什么意思,瞬间恶心的要命。  他甩了甩小臂,气愤道,“行啊,要是敢来,我就让他们不仅见到雄虫,还见到能把他们揍的屁滚尿流的雄虫。”  “那行,今天晚上就不用管你了是吧?”穆溪幽幽道,然后对秦斯说,“宝贝你就不用像他那样,你尽管睡你的,有我呢~“  秦斯:“……”  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觉得我有必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观点。”  话音刚落,他猛地出手,手臂揽住亚雌修长漂亮的脖颈,膝盖在关节上轻轻一磕,下一秒,原本正得意洋洋的亚雌已经被自己“柔弱无辜”的小雄主反拧着手臂锁进了怀里,动弹不得。  穆溪:“……”  呦呵,玩脱了。  艾宾一脸震惊,再看向秦斯时,眼神里面写满了敬畏之情。  对不起是他唐突了,居然一直不知道他们老大打不过qin!  原来qin才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虫!  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需要保护,于是决定抱上秦斯的大腿。  他对这个之前并不十分熟悉的小伙伴发出邀请,“我的只虫终端里有最新版的虫兽大战的游戏端,今天晚上要一起玩吗?”  秦斯:“好呀。”  穆溪:“……”  他忽然有种要被绿了的危机感。  “还是别了吧?你们两个都是雄虫不合适。”他试探着看向自己的雄主,“或者我们三个一起?”  “……” 第67章 在家里的半个多月,两只虫朝夕相对,都只口不提那许多过往的纷争,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在之后是能继续延续,还是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就像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剑一般,上次的动荡,在它向下坠了一截后又再次静止,但危险还远远没有解除。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一个月后,来自审判庭的通讯请求第二次发到了家里。  这次是代理审判长苏格。  “我最近也听说了有关你的事情。”苏格斟酌道,“我很抱歉。”  秦斯:“您不需要对我这样说。因为我也想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秘密。这并不是您或者任何虫的错误。”  苏格:“我这次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你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的消息。”  秦斯:“是有关那个viper幸存犯的审判吗?”  “是。”苏格直言不讳,“情感上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会和地下组织,尤其是viper相勾结的虫,但要证明这一点,还是十分困难的。”  “这世上最难证明的就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身为审判官,对这一点应该有着更加清晰的认识。”  秦斯没说话,听筒两端只剩下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许久后,秦斯问:“主要审判官是您吗?”  苏格说:“不是。”他说了另外一名审判官的名字,正是不久之后秦斯即将接替位置的那名审判官。  “这是他在任期间最后一起担任主审的案子。”苏格说,“我们都希望你能承担起他的副手的职责,在审判厅堂堂正正地与罪犯对峙,证实自己的清白。”  “……”  这次的沉默远比上次来的更加猛烈。最后就连苏格也觉察出了异样,“你怎么了?”  “难道说你……”  “没有。”秦斯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和viper有过任何不正当交易,甚至在这次之前,我并不知晓这个组织的所作所为。”  “我对它的唯一印象还停留在它与苏锐的虫口买卖上。”  “刚才也只是惊讶,您居然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  他握着通讯终端,缓缓道,“我会把握住的。”  “……好。”苏格也没什么要说的,挂了通讯。  秦斯收了线,转身看到亚雌倚在门框上,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秦斯:“你疯了?那么多审判员,只要有一个认出你来……”  “我要去。”  秦斯:“不行。”  这还是他和穆溪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这么坚决地说出拒绝的话来,不留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穆溪说:“我会做好伪装的,就在台下看着你,其余什么都不干。”  秦斯注视着他的脸,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也不行吗?”一点小小的悲哀自心头蔓延开来,像毒素一般扩展到整颗心脏。  “可我上次就……”  “上次是上次,上次假如说我知道你说的看我审判指的是去现场,而不是在家里看直播的话,我一样会拒绝你。”  “……”穆溪看着他,咬牙,凌厉的眼梢浮现一抹薄红。  秦斯却没有丝毫心软。  他知道自己去审判现场和viper的虫对峙无疑是胜负参半。  他目前得到的信息只是那只虫是viper的一名小员工,因为在警方包围工厂的时候大卫就从楼上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而其他虫是否知道他的身份秦斯并不清楚。  他只能赌一把。赌那虫并不知道他们奉命制作的实验体,就是传说中的最强实验体008号。  但无论怎样,这一场豪赌都是他与那犯虫之间的,与穆溪无关。  穆溪身上的秘密比他要远远沉重得多,作为全网追捕的通缉犯外加地下组织spider的创始虫,一旦这两个身份被重叠在一起,那么原本正在逐渐洗白上岸,为了将影响力降到最低已经不惜杜绝杀手业务的spider恐怕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狙击的目标。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  穆溪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天一直到三天后的审判开始前的晚上,两只虫没有再说话。  稀薄的月光洒在床帷上,他们谁也没睡着,却谁也没先开口。  夜深虫静,大脑就会越发活跃,黑暗里各种感官也会愈发清晰。  秦斯原本闭着眼,脑海里一直回忆着白天看过的案卷,不断强迫自己反复演练,明天可能遭遇的一切情景。  而在这时,身旁的被褥忽然一动,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先是触到了他的手臂,然后是隔着薄薄的睡衣,慢慢地抚上了他的前胸。    ☆、好运[二更]  “对不起。”  他听到穆溪轻声说。亚雌温热的气息靠近他的侧脸,紧接着柔软的嘴唇贴到了他的额头。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意味,仅仅是传达那深沉爱意万分之一的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秦斯没有动。在穆溪探身过来时他睁开了眼,在他离开时却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我会回来的。”秦斯说,“你在这里好好等我。”  “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管这些纷纷扰扰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都不管了,那大臣杀的了就杀,杀不了我们就走。”  “如果复仇的意义在于失去一些东西,或者用灵魂来与魔鬼做交易,那么我甘愿放弃。”  “你比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少年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亚雌的脸颊,尾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尖锐。  “你不明白吗?”  *  审判庭。  朗朗白昼。  台下座无虚席,审判台上的少年身影挺拔孤峻。  “最强实验体qin就是下一任审判官秦斯。”  混合着厌弃与惊愕的目光聚集而来,像是无数把利剑向毫无防备的他投掷而来。  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  他暴露在众虫面前,在昔日的同事和领导面前被揭穿了真实的身份。  “之前的案子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瞬间心机潜入审判庭究竟是何居心?”  “你是不是和viper联合,帮助你复活的虫是不是他们?”  嘈杂的喧哗蔓延开来,浪潮一般。  “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看到威尔逊须发花白,重重地闭上了眼。  “这次是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他听到苏格这样说,语气里再没有往常的温和。  “……”而他什么也不想解释,他的目光焦急地在台下熙熙攘攘的虫群中不断搜寻着,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穆溪还是来了。  他一只虫坐在座位席的正中间,穿着它已经许久没有穿过的白色大褂,戴着许久没有戴过的金丝边眼镜,栗棕色的头发没有做任何掩饰,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段一切发生前,曾独自在科研所的时光。  他一只虫安静地坐在那里,年轻又俊秀。  秦斯只觉得脑子像被一把重锤给敲了一下,他甚至想冲到台下抓起穆溪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用这副样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说的那些他全部都没有听进去吗?还是说什么爱他都是假的,真实情况是一点也不在意他?  观众席上的虫都在交头接耳,他们每一只的脸在秦斯眼里都是一片肉色的模糊轮廓,只有最中间的穆溪的脸分外清晰。  他的嗓子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后他看见台下有虫站了起来,手指遥遥地指着穆溪。  “他是杀虫犯!不能让他跑了!”  大批的虫朝他涌了过去,秦斯的手腕脚踝被镣铐牢牢锁住,动弹不得。然后他看到穆溪抬手摘下眼镜,一双漂亮的眼睛忽然变成了两个血洞。  鲜血滴滴答答地淌下,而他的身上也在一瞬间出现了无数道伤口,那件白大褂瞬间变成了一件血衣。  但他的嘴角却始终微微上扬着,就像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己,在自己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我爱你”时的模样。  “滴——”  “滴————”  “滴——————”  秦斯猛地睁开眼,天刚刚破晓,曾经还有一半沉浸在昏暗的光影中。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酣睡的虫,慢慢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才的梦可真不是个好征兆。  不过根据古地球时期的理论,梦里的东西一般都是和现实相反的,按照这个说法来讲,这次他们一定能够相安无事才对。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暗示,审判开始后背带上来的viper小员工在看到高台上站在首席审判官身后的雄虫时,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整只虫像根面条一样无声无息地软了下去。  “怎么回事!”有虫喝道。  那小员工被半拖半拎着到了属于他是被审判席位,始终仰着头,目光直勾勾地粘在秦斯脸上。  秦斯并没有理睬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审判的进行。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出了这具身体,连等待宣判的整个过程中都没了紧张的感觉。  昨天夜晚的梦消耗了他太多的情感流露,以至于他对于自己是否会被曝光这个问题的答案失去了知晓的兴趣。  幸运之神难得地眷顾了他。 第69章 秦斯一边点开一边想起了什么,扶了扶听筒,严肃道,“你是在议会大楼吗?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郁涉:“你猜?”  秦斯:“不猜。”  郁涉:“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呢。”  秦斯重复:“你到底在哪儿?”他看着手里的那几份私密的行程报告,心头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么详细的行程记录,甚至包括了何年何月何日曾到访ml-78基地这种证据……竟然没有被销毁,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你到底在哪儿了?”他声音里掺杂了不易觉察的紧张。  “我在那个多森的府邸。”郁涉低头查看着手里的文件,不以为意地说,“从议会大楼里搜出来的资料档案都是那些官方的。他们这种虫,如果说是有秘密的话,最大可能就是藏在自己的房子里。”  秦斯:“……”  秦斯:“你快出来,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去,把东西放好!”  “没关系的,他没在家。”郁涉满不在乎道,“我过来时刚好看到他去找白玖,不知道干什么去的,但肯定不是好事。这只虫我之前就有所耳闻,特别圆滑世故,最擅长在各党派间左右逢源,所有每次换届都能留下来……明明无所作为还能混成元老,我倒要看看他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秦斯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无话可说。  郁涉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作为唯一一个生命轨迹从未中断过的实验体,他应该算得上是最幸运的一个,从小被白玖统帅呵护着长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柔弱可欺。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明明证据唾手可得,只要做出一份详细的诉讼书,他们就能对大臣多森·亚德斯进行审判。  难道是他太多虑了吗?还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霉运。一时间难以接受命运的眷顾?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混乱的脑子重新冷静下来。  “听我说。”秦斯对听筒那段的郁涉说,“上次我没有和你讲清楚,我接下来说的东西可能会超出你的预期。”  郁涉:“你是指多森和viper 的关系吗?”  秦斯:“你知道?”  郁涉抛了抛手里的芯片,靠在书柜上,“刚刚看到了一份构想书,署名是杨。之前元帅府被杀手袭击过,所以从几个被逮捕的杀手口中得知了viper的首领正是这个名字。”  “所以说多森就是这个杨?”  秦斯:“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他们不能仅凭一份首领文件就笃定多森的双重身份,审判庭也不会接受这样潦草的证据。  “我知道了。”郁涉点头。  秦斯说:“你千万小心,看完这些东西马上离开,其他的证据我之后再想办法搞。”  “我才进来不到半个钟头……”  “你以为是来观光吗?”秦斯没好气地怼他。  郁涉充耳不闻。他搜检完了书柜,光束从桌面上扫过,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于是走过去拿了起来。  “这个多森……还真的是个疯子啊……”  “什么意思?”秦斯问。  “喏。”郁涉随手对着桌面上的药瓶拍了几张照片传过去,秦斯点开,目光扫过,全是一些复杂的药物名称。  “这是……”  “除了治疗他本身得的那个绝症的药物,还有大量治疗精神疾病的。”郁涉悠悠道,“主要症状是臆想症和躁狂症。啧。”  “……”所以说多森那么偏执,是因为在心理上也有严重的疾病吗?  秦斯没再说话。郁涉关掉扫描时用的小灯,书房里再度陷入黑暗。他重新带上夜视镜,步伐轻巧地沿着书房的墙根走,右手在墙面上轻轻摩梭着,一直到了一个地方。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东西?”他速度极快地按下了墙壁上某个突出的位置,然后蹲下身,在对应的木地板上轻轻敲了敲。  “一个地道。”  “别进去。”秦斯赶紧出声。他已经后悔告诉郁涉这件事,把他牵扯了进来。  但俨然已经晚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然后就是木门缓缓开启的“吱嘎”声。  “……”  听筒那端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一切都仿佛归于沉默  “……阿涉?”秦斯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试探着开口。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电流流动的沙沙声。  “谁在书房?”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忽然炸响。  与此同时,秦斯听到了风声,那是蛰伏在暗处的郁涉动了。  刚刚那声门响,压根就不是郁涉开启了暗道,而是书房的门被虫从外面打开了!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快要大结局,可能会卡文,但会尽量保持日更的!要是没有日就是写了一堆废稿qaq,第二天一定会更上~鞠躬jpg.么么  ☆、中计  灯光乍亮!  身着制服的保安迅速涌了进来,将中间的青年团团围住,无数把激光枪对准了他,黑色的夜行衣上瞬间涌现了无数幽幽的荧光点。  “……”郁涉挑了挑眉,不由得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带了面具。  不然以他统帅雄主,帝国六皇子的身份,这场面可就尴尬了。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不易察觉地借着书桌的掩映按掉通讯器,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几只凶神恶煞的保安对视一眼,见他身材消瘦没有什么攻击力的模样,其中一虫从后腰处掏出光镣,朝他走了过来。  “我们老大等你很久了。”他说话的腔调有些怪异,似乎不是朵策本地虫。  郁涉一言不发,丝毫不躲闪地任凭他靠近,然后就听到那虫继续说,“请跟我们来吧……”  “秦先生。”  *  秦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在通讯器被挂断的瞬间就推断出了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陷阱——原本为他和穆溪设下的陷阱!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椅子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骨突出,指节发白。  他必须要去把郁涉找回来。其实只要多森尚且保持一丝理智,那么在看到郁涉的脸时就会会认出来他的身份,忌惮于白玖和皇室的势力,他是不敢拿郁涉怎么办的。  但多森已经疯了。他原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雄子为噱头制造绑架案。  这样的虫,在他身边多呆一秒都是危险。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缓缓沉入地平线,帝都迎来了又一个冬去春来的夜晚。  穿衣镜前,秦斯静静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面上倒映出少年沉静的面容沉,修长的手指宛如在弹奏什么乐器,缓缓上移,将夜行衣的领口拉到最高处。  只虫终端忽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被接了进去。  秦斯瞥了一眼,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接起通讯器,听那头的虫讲完,然后轻轻挂掉,最后往客厅里看了一眼。  穆溪因为最近spider改组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到晚上才能回来。  希望自己能够在他发现之前成功把郁涉带回来,运气好的话,还能顺便套出多森的真实情报。  秦斯想。  他的身形在窗口闪了闪,紧接着消失在了倾颓的暮色中。  然而或许是前段时间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所以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当秦斯轻巧地翻身进入了电话里给他指示的那间仓库时,白炽灯光骤然亮起,秦斯反应极快,却碍于这里无所遮挡的状况而无所遁形。  他直起身,慢慢放下遮住眼睛的小臂。  适应了刺眼的灯光,他环顾一周,目光所及之却并没有郁涉的身影。  “我遵守了你的约定。”秦斯似乎压根就看不见围绕在他周围、将无数激光枪枪口牢牢锁定在他心脏位置的暴徒们。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只专注地盯着对面蹒跚着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老年雄虫。  那是个形容憔悴,头发花白的老年雄虫。他穿着考究的滚边正装,里面的马甲勾勒出鼓胀的腰腹。  假如说没有这身顶级材质的衣装,单凭他的外貌,简直和路上随便一只普通的老年虫没有任何区别。  本应养尊处优的脸上却尽是在病痛和药物激素作用下饱经磋磨的见证,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从额头到侧颈裸露的皮肤上青白交加,全是瘀肿的片状斑,枯皱的皮肤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针痕。  “多森先生。”  伴随着对面少年喊出他的名字,多森停住脚步,掀起沉重的眼皮,目光从那空洞的眼眶里投射到对面虫的身上。  “……最强实验体?”多森·亚德斯嘴唇翕动,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少年。  “久闻大名。”  “说起来……这还是咱们的第一次见面。”多森身后的仆从替他摘掉厚重的斗篷,挂在了另一边的衣架上。  秦斯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里除了一些简易的生活用品,居然还摆放着许多精密的科研医疗仪器,甚至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还有两张挨得很近的病床,旁边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透明的立式休眠舱。  这里难道是他在自己府邸设下的实验室?  知道郁涉实验体身份的虫不算多,秦斯是其中之一。眼前的器械显然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神经,假如说多森知道郁涉也是实验体之一,那么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对他做出些什么?  “你很不专心呢。qin。”多森沙哑的声音像是那种即将报废的电磁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愉悦道。  “你是在担心你的那个朋友吗?我差点忘了。”  他挑了挑眉,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们压根就没有抓到他。”  “趁我去白玖元帅府访问时潜入我的府邸,最终目的果然是我放在书房里的那些证据。你们两个还真是相像啊。”多森笑起来,声音骤然压低,“尤其是动起手来的时候。” 第71章 “……走吧。”苏格说。他从蒙拉手里接过伞,率先朝对面停留着的悬浮车走去。  “审判长先生。”身后的虫却忽然叫住了他。“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出自真情实感,还是依旧恪守自己内心所遵循的正义?”  金发的青年回头,一向温柔的眉目间流露出一点诧异。片刻的沉默后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蒙拉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  今夜整个帝都都不安宁,许多改变正在悄无声息地借着夜色的掩映发生。或许从他和苏格在两个小时前同时收到了来自秦斯的定时邮件的那瞬间,他们就已经置身其中无法自拔了。  那份邮件内容极其简短,但信息量却极大,附带的附件里全是有关内阁大臣多森即地下非法组织viper的铁证。  而在收到这封邮件时他们都曾尝试联系秦斯,却发现他已然处于失联状态。  前因后果不难联系,秦斯身为一名正式的审判官,这次失踪肯定和他正在调查的事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他第一时间报了警。  两只虫一前一后的朝着悬浮车走去,在他们身后,几艘整装待发的警用飞船也随之启动,开启了全朵策的地毯式搜寻。  希望能在天亮之前找到他。苏格透过悬浮车的玻璃看向驶入夜幕中的飞船,不无担忧地微微蹙起了眉。  *  “做出一副合适的身体最短需要多长时间?”  穆溪说:“至少半年。”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多森来回踱步,有些焦躁道。  他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隐隐的不太妙的错觉,可明明截至目前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一个月。”他说,“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穆溪坐在床边,手指缓缓摩挲着少年的侧颊,闻言也不反驳,“随便你,只要你不介意粗制滥造什么的,我自然无所谓。”  “你……”多森语塞。  “或许你还可以有另外的选择,比如说我帮你培育出新的器官,然后你直接拿来替换掉你如今身体里病变的那部分……”  “不行。”多森断然否决。那样的话,岂不是他虽然能够免除短时期内病痛的折磨,但还是要跟随自然发展规律,一点点走向衰老,直至死亡。  他才不要。  他要的是重返年轻,重活一世而非苟活一时。  穆溪嗤笑一声,也不在言语。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少年的手腕处,感受着他的脉搏,片刻后才松开。  “我给他注射的是强效昏迷针而已,放心。”  “是么?”穆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多森心里咯噔一下。昏迷针的确注射了,不过是在那种抑制神经活动的毒剂完全被最强实验体吸收了之后。  他还不能完全信任眼前看似无计可施而不得不追随于他的亚雌,所以留了后手。  一旦穆溪无法为他提供一幅全新的躯壳供他重生,那么他就会采取另外一种更为偏激的手段……  但这些完全不能被眼前的虫发觉,否则他一定会跟自己拼命。  所幸眼前的亚雌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只是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小卷纱布,然后细细地包扎好了秦斯手指上那个小伤口。  多森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指了指另一个角落。  “那里有足够支撑虫体所需一年养分的物资,还有一些全新未拆封的科研器具,不比科研所顶级的实验室配置差。这间仓库及四周安装了最强功率的信息干扰仪,所以对外通信设备在这里和无用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他一边朝刚刚穆溪进入时的那个直升梯走去,一边道,“如果你在实验过程中需要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跟我说,或者告诉暗卫,我尽量满足要求。”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扶梯处,眼看就要下去。  他最后对穆溪道,“穆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稍后再见。”  “……稍后再见。”亚雌低着头,栗棕色的发丝垂下掩映了冰冷的眉眼。  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俯身吻了吻少年毫无知觉的唇。借着俯身的动作,手在他的腰侧摸了摸,一把细小的光刃悄然隐没。  如果是qin的话,也不希望他任人摆布白吧?哪怕是为了自己……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正义与罪恶,他自始至终的信仰只有他一个。  *  多森在外面吃了早餐,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惬意地回到了仓库。  电梯旁缓上升,仓库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袭来。  多森悚然一惊,倒退了两步。  原本他安排留在这里的暗卫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亚雌背对着他,正弯腰尝试着割断皮带,把少年从床上抱起。  怎么会?!不是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搜过身了吗?他哪里来的武器?  听见电梯门关上的“哐当”声,穆溪慢慢回头,眸色深得没有一丝光亮。他身上披了件白大褂,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  几滴血溅到了他白皙的侧脸,映衬着那空洞的眼神和狠戾的神情显得格外阴森。  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枪声,随即是几声惨叫。  多森下意识地抓起通讯器。  “老大!警察来了!他们报警了!”  听到这句话,多森瞳孔骤缩随即暴跳如雷,“是你?!你竟然报警!”  “不是我。”穆溪用手背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却抹开了殷红的一片。  “我没有报警。”他说,“我只不过是在仓库附近丢了个定位器。本来是瞪着spider的虫来给我收尸,没想到被警方用上了。”    ☆、结局[中]  “……看来你从一开始起就压根不打算合作啊?”  多森似乎是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闭上眼,身后涌来新的杀手将穆溪连同那具尸体团团围住。  “你不也没拿出合作的诚意来吗?”穆溪毫不留情, “杨首领?”  他直起身挡在病床前。  “不如我们来聊聊这段日子以来你用viper残党来打击spider的光荣事迹?还是关于如何同时扮演内阁大臣和地下组织首领这样双重身份的心得?”  “或者聊聊你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的那一起起案件是怎样一步步把无辜的虫推入深渊?”  穆溪胸膛微微起伏,再说到最后时语调尖利。  他和秦斯的所有苦难源头几乎都是眼前这虫。他在十年前得了绝症却不愿如此死去,于是着手在边境仿照科研所开展秘密实验体制造,却惨遭失败。  对比科研所的研究成果,他们认为实验成功的关键在于穆溪。以防万一他们派虫设计陷害了qin,果不其然穆溪叛逃,并且成功地复活了最强实验体。  “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多森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在众多杀手的保护下朝穆溪走过去,“你不配合,那我只能用另外的方法了。”  他伸手一指床上的秦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凭空升起,将床上的虫牢牢罩住。  几根透明的管子从少年的皮肤上延伸出来,连接着一旁的仪器。  仪器上的指示灯在玻璃罩落下的瞬间闪烁了起来,秦斯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  “没有新的身体,我只能用现成的了。等我将灵魂注入里面,我将在这里重生。”他仰头大笑起来。  这就是他留的后手,秦斯被压抑的精神体是无法跟他相抗衡的,最终的结果只有消亡。  “!”穆溪咬牙。  这个疯子……  他这样毫无章法地企图夺取秦斯的身体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他的电磁波压根无法和他专门为秦斯制造的身体对接上,就好比非要将砖石塞进玻璃器皿,强大的能量对冲会在瞬间引发爆炸,这具肉.体连同他与秦斯的灵魂会一同消弭成尘埃。  穆溪的手握成拳,额角青筋直跳。  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时,外面的虫已经包围了整间仓库,整座帝都的虫都在关注着这件事,众说纷纭。  没有虫知道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仓库里的局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阶段。  穆溪大脑嗡嗡作响,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跟对面的虫谈判,“你即使是得到了新的身体,之后也只能成为四处流亡的通缉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样真的值吗?”  他墨绿的瞳仁深得近乎于黑,死死地盯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少年。  “没有什么比命值钱。”多森咧开嘴笑了起来,讽刺道,“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他伸手一指穆溪,恨声说,“说实话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不全是你的原因吗?不是你的贪婪与自私,实验体qin就没有机会复活,我恐怕一辈子都摸不到永生的门路!”  “看看这些虫!”他伸手指向周围的虫,笑起来,“他们都是被你连累被你害的落到如此地步……怎样?后悔吗?晚了!”  “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多森张开两条手臂,后退着来到了另一张病床前,在亚雌目眦尽裂的注视中慢慢仰身躺下。  周围几个仆从在他身上插上同样的管子,戴好头盔。一模一样的玻璃罩升起,将他与外界隔离。  “不能启动!”穆溪嘴唇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几只虫牢牢禁锢住他的四肢,时刻防备着他有任何异动。  他的手指被虫硬生生掰开,牢牢握在掌心的匕首被抠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仪器,嗓音沙哑,几乎破了音,”停下!我答应你!我给你制造新的身体!”  “已经晚了。”多森惬意的闭上眼,仿佛已经沉沦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用梦呓一般的声音道,“从一开始就已经晚了……我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已经耽误太久了,我一刻也等不及啦!”  他满足地闭上眼。  仪器开始缓缓启动,红光闪烁。时间和空间仿佛被静止了,凝成了永恒。  “不——”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另一张床上原本昏睡的少年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咔嚓!”  “咔嚓!”  原本坚韧的束缚带被徒手挣破,少年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转头,混沌的黑眸深不见底。  这边微弱的响动被挣扎打斗声所掩盖,穆溪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牙关紧咬,近乎绝望。  而在这时,忽然一阵玻璃碎裂声传来。  所有虫都朝着声响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多森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紧接着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旋身一脚精准无比地将他身上的玻璃罩给踹碎,锋利的碎片劈头盖脸地砸下,然后又是一脚,这次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多森踢到了十米外的墙上。 第73章 其中一只年纪稍大些的虫说道。  “糟糕!我差点忘了第一节是他的课!”另一只虫面色一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由于过于慌张而差点一头撞翻路旁的垃圾桶。  另一只身材矮小,年纪看上去也最为年幼的虫则面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紧紧跟在自己的两个同伴身后,一同朝前飞奔的。  有起早的虫看到他们狼狈的身影,都习以为常。  即便是他们身上都没有穿所谓的制服,有两个脑袋上还顶着一头诡异的绿毛,但此情此景也能叫虫很轻易地判断出来,这几位绝对是昨夜从学校里□□出来干坏事的学生,在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拔足狂奔。  “该死!我都说了昨晚应当带上空间钮的!我的飞行器还在里面!”  “昨天晚上玩的忘乎所以的不是你么?”另一只虫喘着粗气,奔跑的间隙中还不忘对自己懊恼的同伴嘲讽道。  “你也不遑多让!就你看那只漂亮雄虫的眼神!啧啧!我敢肯定要是你再多看两眼,下一秒他就要报警了!”被嘲讽的虫反唇相讥。  “别、别说了!”稍微落后点的虫气喘吁吁地打圆场,“我们还是想想一会儿迟到的话该怎么和穆教授解释吧……”  他提起“穆教授”三个字,原本正剑拔弩张的两只虫顿时安静了下来,并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后背直直地窜上心头。  他们今年十六岁,已经从幼虫学院毕业一年多了,目前是整个星球唯一一所高等科研型院校——贝德尔科技学院的学生。  虽然是全星球唯一一所高等院校,但贝德尔科技学院并不是什么顶级名牌大学,非但无法同帝都朵策那些供权贵子弟入读的名牌大学相提并论,甚至于在整个星系间也只能勉强称得上中等。  不过幸亏在这座边境小镇里居住的常住民也都是些没有什么高学历大文化的普通虫,因而在贝德尔科技学院上学偶尔还是一件很值得被赞叹的事情。  莫晓森之前也一直这么觉得,他觉得以自己之前在幼虫学院里学习的成果来看,能来到贝德尔科技学院上学,简直是莫大的狗屎运。  更何况之所以贝德尔科技学院没有那么不堪,主要原因是新校长近些年来持续不断地招徕人才,薪资不菲,因而竟也招聘到了很多学者来进行授课。  其中一位就是他们的主要授课老师之一,穆教授。  穆教授全名单字一个淅,穆淅。  这位教授先生是整个学院最有学问的虫,但又十分年轻,有着一副极其出众的外表,穿着白大褂站在讲台上时常常给虫一种出鞘利剑般的错觉。  而他的身世也十分神秘,学校里有着关于他的很多传言,但却没有一只虫能够确切地说出他的任何具体信息,包括他从哪里来的,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穆教授为虫斯文有礼,常年戴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镜片儿下的一双桃花眼经常蕴着淡淡的笑意,风度翩翩。但与他这般儒雅的外表不甚相符的是他周身萦绕着的那种充满矛盾的气质。  校内有过传言,有虫说曾经看见过教授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一虫赤手空拳揍翻了十几只五大三粗的黑衣虫,一点也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所以猜测他会不会之前是混地下的。也有虫不相信,说穆教授那样顶尖厉害的科研水平和外表,一看就是怀才不遇的科研虫。  这些传言无从验证真假,应要选一个的话,莫晓森还是觉得后者更为契合一些。而关于穆教授,他其实也曾窥见过他的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有一次他们班下了晚课,莫晓森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起了今天下午做实验时自己不小心将一支钢笔落在了实验室里。实验室的门一般情况下只有研究员的虫才能随意进出,莫晓森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站在楼下看了看,灯是灭掉的,所以实验室里应该是已经没有虫的。  他有些失望地转身,准备回去,谁知耳朵里却捕捉到了奇异的声响。  难道还有科研员没有离开?  他重新升起希望,朝楼道里跑去。  转过楼梯拐角,他来到长廊上。楼下的灯光将原本黑暗的长廊照亮一半,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随后愕然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什么!  一只陌生的雄虫正背对着他,将他们的穆教授抵在墙上低头亲吻着他的脸颊。  光影模糊了他们的轮廓,但还是能够看出那名雄虫身材挺拔,简单的衬衫长裤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显得腿格外地长。  他的黑发如同润泽的丝绸,反射着零星的光亮,侧脸锋利的线条俊美无比,像极了那些古代文明中高贵的王子。  而此刻这位尊贵的“王子”正仗着自己比穆溪要更占优势的身高,将虫圈在自己怀里,不紧不慢地从他的额头亲吻到眼角,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柔软的唇。  两只虫睫毛挨擦,亲密的气氛简直要融化周围的一切。  莫晓森的脸不知为何烧红了起来。他紧紧地捂住嘴巴,后退了两步,转身飞速地消失在了楼梯口,直到奔出去好远之后心脏还是砰砰砰地跳个没完。  原来看上去禁欲极了的穆教授竟然已经有了雄主,他的雄主是那样的好看,简直不像是真虫……话说穆溪教授也长得很好看,那么他和他的雄主是一个地方的虫吗?无论怎样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的吧……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虫……  楼梯口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秦斯才放开按着穆溪脖颈的手。他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虫的角落,垂下长长的眼睫,伸手抹掉亚雌唇角的水渍。  “那是你的学生吗?”他问。  “……不知道……我的学生还挺多,哪能都记住。”穆溪小小地喘了口气,才从刚刚那个缠绵甜蜜的亲吻中抽身出来,大脑找回了点神智。  “都怪你。”他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娇嗔一般抱怨道,“我的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了你身上。”  “一世英名?”秦斯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看他,卷翘的睫毛下湿润的黑眸格外诱惑。  “你指的是你身为s级通缉犯的‘英名’?还是作为前spider头目的‘英名’。”  穆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他挑了挑眉,无辜地瞪大了眼,“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从容笑道,“据我所知,那位先生可是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命,我可是清清白白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呢。”  “是么?”秦斯专注地盯着他,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可真是太悲伤了……毕竟,我那、么、爱、他……”  他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再度倾身过来,一下子拉近了两只虫之间的距离,跟他鼻尖对着鼻尖,黑眸直直望进他瞳孔深处,笑意一闪而逝。  穆溪:“……”  他极其善变地转了个弯,“也并非没有一丝关系。”  他伸长手臂反客为主地揽住少年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为了跟您相匹配,我升级了。”  “哦?”  穆溪悠然一笑,“现在的我,是他的2.0版。”  “这样的回答……您可还满意?”  ……  穆溪说的没错,他真正的身体确实在那场大火中毁于一旦了。但却并非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这其中其实有着长远的考量。  只要他一日不“死”,他和秦斯就一天不能暴露在阳光中。所以这次是个绝佳的可以把握的机会。  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准备复活秦斯的那段日子里,他曾经用废弃的材料替自己做过一副躯壳。  当时培植的时候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多留一个后手就多一份保障,毕竟那时候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他,他随时可能回殒命。他死了不要紧,但他还没能复活秦斯,所以他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把性命葬送在那些渣滓手中。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秦斯苏醒并离开,他一路尾随,一直到后来真相被摊开,他们终于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时,他才想起当初那个被他遗忘到了mn-85星球地下实验室的躯壳,于是命虫将它取了回来。由于这样的东西属于违禁品,所以路上很费了些功夫,幸亏最后没有耽误,否则他真的在火场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而那具出现在火场中的秦斯的尸体,倘若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是早已死去多时、却因为被精心保存而不怎么显现的另外一具尸体——当初从viper基地里得来的那具死亡实验体。  它拥有和秦斯一模一样的基因与身体构造,又被动了手脚,几乎没有发现破绽的可能。  “唔。”秦斯想了想,“还行吧。”  穆溪不依不饶:“还行?意思是你不喜欢2.0咯?”  秦斯沉默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将两虫之间的距离拉大,上下打量着穆溪,然后道,“我其实比较想知道一点……你是特别将这副身体制造得年轻了些吗?看上去比你之前要矮很多……”  穆溪恼羞成怒地捂住他的嘴,但秦斯的眼神依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走啦……回家!”亚雌终于率先认了输,松开手自顾自地下楼,没走几步却被环住了细瘦的腰。  夜风席卷着草木的清香呼啸而起,夜晚的学院暗影憧憧。两只虫沐浴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踏着斑驳婆娑的碎影向前走去,一起漫步回他们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家。  他们有一栋周围既不热闹也不过分僻静的房子,夏天藤蔓类植物会爬满整面墙壁。穆溪种了一阳台的薄荷,会拿来熬清甜可口的米粥。冬天他们就一起围坐在壁炉前,加湿器时刻不停地转动,雪白的雾气涂满了透明的玻璃时,秦斯就会执起穆溪的手在上面写下告白的话语。  他们的岁月漫长,将从这里延伸到生命的尽头,爱意像呼吸一样永不停歇。  ——【正文完】——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小可爱大宝贝们的陪伴,无论是留言还是收藏……鞠躬!之后会零散更番外,应该是联动四虫的甜蜜番~  ☆、尾声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活动就太说不过去了。  事实正是如此,为了举办某个单位的成立大典,以防万一,星际气象局提前清空了大气层中所有聚集的云层,用以保证活动当天一切都能按照预期井然有序地进行。  在这个位于mn星系中心的小星球里,虫们的生活井然有序,却又乏味无比,任何一件或许谈不上重大的改变都足以带来半个月的谈资,更何况是要在这里设置一所边境审判庭的事情呢。  阳光泼墨般挥洒下来,照射在市中心的一所崭新的建筑上。  那建筑通体雪白,外壳线条简洁而流畅,采用了漂亮的合金制成,而在每一道长廊拐角处,却又镶嵌了漆黑的矿石,黑白分明的风格和笔直的棱角设计让它看上去格外惹眼 。  不过最受瞩目的应当是这栋楼前那片空地和那高高的足有上百层的台阶。  台阶呈扇形,用大理石建造而成,倾覆在建筑脚边,远远的看过去,竟然真的有几分帝都最高司法审判厅的风姿。  市长先生此时正立在那台阶上,被熙熙攘攘的虫群围绕着,无数直播镜头对准了他的脸,这架势使得他看上去活像是个站在虫声鼎沸的舞台中央,即将进行演出的歌唱家。  “由于接到上面指示,现如今在距离帝都过于遥远的mn星系设置中央审判庭的下辖机构,边境审判所。我们今天齐聚一堂,共同贺庆审判所的成立……”  市长并不标准的口音里掺杂着满满的喜悦,在此刻听来竟然格外顺耳。  “审判庭建立数百年,形成了自己独到的审判体系,对于维护帝国的辉煌,延续虫族的文明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我们审判所作为其直辖机构,相信一定能在其带领下越来越好,维护边境地区的公平正义的使命,就交由我们传承下去……”  虫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和掌声,有抱着虫崽的雌虫,有拄着拐杖的老年虫,也有身强力壮、笑容憨厚的中年虫,也有沉默寡言、脸上带着旧年伤疤的军雌。  在这样一座边境的城市中,虫群的构成最为复杂。  他们有的是早年从其他星系的星球赶到边境支援虫兽战争、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定居在此的军雌,有的是因为在其他星系做生意破产、不得不自降等级沦落至此的可怜虫,也有的是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就在这片文明荒漠中诞生的普通虫。  他们从未见识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平与正义。匮乏的生活经历让他们对警务厅和上层执政官信若神明。  但这并不是应该的。  执政官可以贪污枉法,警务厅可以成为上层阶级用以牟利的爪牙,倘若没有对他们进行行之有效的监管和考察,那么这颗星球便始终无法迈入文明与富庶。  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星系中的一颗星球,边境还有更多的星球尚且处在蛮荒地带,一颗文明的火种能发挥多少作用?没有虫能说出来。但所有人都坚信正义会率先在这里生根破土,总有一天,藤蔓会蔓延过整片荒漠。  秦斯站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阳光下正滔滔不绝的市长。  他的掌心被轻轻地捏了捏,穆教授正和他并肩而立。阳光给他的镜片镀上一层琉璃般的色彩,却不如他那双眼眸里的光芒更为明艳。  “恭喜啊!秦审判长。”穆溪微微踮起脚贴着他的耳朵戏谑道,温热暧昧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秦斯玉白的耳尖瞬间就红了。  他伸手掐住旁边人细瘦的脖颈,揉捏了两下,“怎么?穆教授是不乐意?”  “怎么会?”穆溪缩回去,却没有挣脱秦斯的手。  他像一只无聊的大猫一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抱臂,侧头看他,目光中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只是在想,假如时光倒回到多少年前,当科研所的虫说你一无是处,是个只会屠戮的怪物时,有虫——哪怕只有一只发现你其实很适合在审判庭这样的机构工作时,那么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了?”  那样的话你会在科研所长大,你的虫生不会变得充满了鲜血与纷争。你会按部就班地被引荐入审判庭,像每一个实验体一样拥有一份工作。而我作为科研所的成员,在你时不时回到科研所接受检查时与你擦肩而过。假如有那样的运气,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自牵着你的手,带你做完每一项身体数据测验,用最温柔的话语告诉你你的身体数值哪里需要调整,最近需要服用什么药…… 第75章 破裂的记忆碎片再次重组,如同雪花漫过天际。  他回想起年幼的自己闯进不知名的房间,看到一个满脸阴鸷的少年蜷着双腿倚靠着冰冷的窗台。  他知道那是秦斯,当年的实验体qin。  “你长的真好看……你也是实验体吗?”  “……”  身后赶来的科研员在见到那少年的瞬间便红了脸,亚雌牵着他的手都因为紧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隐约还记起自己当时疑惑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年幼的自己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见到了心爱的虫的表现啊!  兜兜转转,命运在无意中早就为他们牵好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这种东西在古地球时叫做“缘分”,在虫族有没有特定的词汇他不清楚,但他看着自己身旁的爱侣,和对面的秦斯穆溪,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圆满。  午餐是穆溪准备的,他跟白玖说起来其实已是相识已久,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刚刚几番攀谈下来,竟然有那么几分相熟的趋势。  他当年先是在边境军区做实验报告,因故和元帅见过面,后来又作为郁涉的主要负责虫,亲自将他送出了当时已经危机四伏的科研所。  白玖向来顾念旧恩,后来帮助他们掩盖那场大火,又提议设置边境审判庭,也算是回礼。  穆溪将蔬菜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着,水流从他指缝里流出,在哗哗的水声里,他忽然敏感地捕捉到身后门轻轻一响。  他以为是秦斯不放心,于是伸手关了水龙头,将菜叶上的水珠甩了甩,没回头,“没事,这里用不着你,很快就好了。”  然而来虫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穆溪回头,却看见一道颀长的青年身影。他的手指捏着裤子的边缘,神情中带着几分紧张,活像是在老师或者是前辈面前的学生。  正是郁涉。  穆溪挑了挑眉,从他稍显尴尬的表情中,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他将手里的蔬菜随手放在案板上,道,“怎么?记起来了?”  郁涉:“穆、穆先生……”  他的脸颊微红,脑海里忽然闯入一段回忆,是穿着白大褂的穆溪教坐在桌前的他写字时的画面。  他刚穿越时对于虫文一窍不通,假如不是穆溪对他的耐心教导,他八成是个废物。  穆溪对于他来说简直像是这个世界的父亲,只可惜他把他忘了这么多年。  “不用内疚。”像是透过他的表情便能猜到他的心思一样,穆溪蓦然笑了。一丝笑纹漫不经心地蔓延开来,恍惚间像是多少年前那个年轻的科研虫。  “这不是你的错,所有实验体在离开科研所之前都会被注射相关针剂,以使得他们对于科研所的记忆一点点淡忘。这也是为了防止一些不轨之徒觊觎某些科研机密而产生的保护手段。”  “……嗯。”虽说如此,郁涉还是有些不安。他主动走到了水池边,帮穆溪整理起了需要的食材。  穆溪低头看着当年那个小豆丁已经成长成了眉目儒雅的青年,心里竟然也有一丝欣慰。  厨房里气氛温馨,然而在客厅里却是另外一幅光景。  “所以说在与兽族开战前夕的小规模进攻是为了扰乱敌方视线?”  “并不单单是如此。”白玖颔首道,“同时这也是侦查地形,确保战时万无一失的举措。”  “原来如此……”  秦斯肃然了片刻,接着问,“那么关于战后军雌的滞留问题,是军方在负责还是社委会?”  “军方会开具战时聘用书,相当于给他们留了一份保险单,而这份保险单的兑换方便是社委会。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拿着这份证明去社会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  白玖看着眼前的虫,从他寡淡的表情中压根无法捕捉到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郁涉的朋友是在之前某次绑架案里,秦斯和郁涉一同被困在由□□挟持的飞船里,秦斯的身手不容小觑,他在逃出来后没有一走了之,而是报了信,通知虫去救当时跟自己还没什么交情的郁涉。  一直到后来郁涉跟这名神秘的冷峻少年短暂地离开过一段时间,再后来秦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危机发生时救了他们。  他们的交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白玖对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他一度以为生了双那样冰冷,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眼睛的虫,大概终其一生都是独行客。  但后来事实证明他错了。这虫内心其实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没有丝毫缝隙,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纪和郁涉相仿的少年。  但跟郁涉不同的是,这少年似乎天生就对军事与战争有着异于常虫的天赋,仅仅是一来一回的交谈,就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  假如说他在自己手下,将来会成长为一名极有作为的军事指挥官也不一定。  *  午餐极其丰富,四只虫坐在餐桌前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欢迎你们。”穆溪笑盈盈道。  阳光斜斜地洒过来,照得酒液澄澈透亮。  他们每个虫都有着最不为虫知的秘密,却被命运之神用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他们中有虫曾有过不堪的过往,噩梦中全是被奴役被欺骗的经历,也有虫历经沧桑,曾在宇宙中流离失所了数万光年。  有虫曾眼睁睁地看着挚爱死去,在失去了唯一的光后一夕堕落成魔,也有虫追寻自己生命的意义,从前世到今生,在无数次痛苦的磨砺和蜕变之后,才终于被承认了灵魂的价值。  但他们并没有丧失爱与被爱的能力,在相遇相识相知后仍会相爱,或早或晚。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稀疏的云彩在天空徜徉,如同他们的岁月漫长。  “干杯。”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子青 】5瓶营养液!鞠躬~  ☆、if线[上]    醒来的时候头一阵阵的刺痛,天灵盖上像是有虫重重的敲了一拳一般。纵使是秦斯这般能忍受疼痛的虫也忍不住微微呻.吟。  怎么回事?  他费劲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只觉得大脑里一片混沌。  入目是一间昏暗的办公室,而他正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捏着一支笔,貌似刚从沉睡中惊醒般。  对面的窗户上折射出外面幽微的光影,他的面容浮现在上面,苍白又憔悴。  秦斯蹙眉。  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应当是和穆溪一同入睡,睡之前还聊了有关孕育虫蛋的话题,谁知道一觉醒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摸索着站起身来到墙边,打开了灯,荧白的光线顿时充斥了整间屋子,看着眼前熟悉的构造,秦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分明是先前他在帝都担任审判官时的办公室!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被暗算了?怎么可能!  他飞速检查自己的全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身上穿着的仍旧是当初审判庭的深蓝色长袍制服,然而手腕上的只虫终端却不翼而飞。  他的心脏沉了沉,二话不说就去找通讯器。  假如说是被洗挟持了,那穆溪的状况一定也不容乐观。他得先确认穆溪的安危。  然而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之后,回答他的却是一连串的忙音。  这个号码是穆溪作为spider首领时启用的私虫号码,除了几个亲信的虫外压根无虫知晓,所以说他没有道理不接。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斯攥紧了通讯器,垂下眼,然而却看到上面显示时间的地方赫然倒退到了半年前——正是他脱离帝都审判庭和穆溪一同隐居前!  这时他刚刚和穆溪解决了之前的危机,其他事情还尚未发生。  看来是逆时空了。秦斯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转身推开门,却冷不防撞上了另外一只虫。  那虫满头冷汗,见到他要出来,连忙鞠了个躬。  “审判官先生,审判长托我问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明天的直播审判?”  秦斯一愣,“什么审判?”  那虫比他更为震惊,“您可别开玩笑了!就是有关当年的科研所杀虫案啊……”  他话还没说完,秦斯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悬在了半空。  当年的科研所杀虫案其实有两件,一是他已经沉冤昭雪的那起案件,二是穆溪动用私刑惩处凶手的案件……  而按照这个时间节点,可能性只有后一件。  小审判员只觉得面前容貌冷峻的审判官脸色骤然一变,然后他眼前一花,瞬间就被抓住了肩膀抵在了墙上。  “是……是穆溪的案子吗?”  他听到这位向来没有什么情绪,时刻冷漠的像是机械虫一般的审判官声音里竟然有一点颤抖。  “是啊。”他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如实回答。  “是一周前被虫举报发现的,原来spider的首领就是当年那个犯下重罪的疯子……幸好我们抓捕的及时,否则等到spider彻底洗白上岸或者是解散,我们就没有什么证据能将他定为死罪了……”  秦斯大脑“嗡”地一声,再也听不出其他话,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抓捕及时”。  穆溪难道已经被抓了吗?  那他现在被关在哪?  “就在审判庭后面的看守所。”审判员怯怯道。  秦斯这才发现自己心念电转间已经将所思所想问了出来。  他不愿意再浪费一分一秒,松了手,几乎是以飞奔一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暮色寡淡,晚风从他耳边掠过,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在刹那间想出了无数种方法。  逃吧!  带着穆溪一起逃出去!  绝对不能让他被抓到,他也绝对无法做到向审判其他所有虫一样审判他。  哪怕豁出自己的命,哪怕放弃眼前的所有,他也要换他出去……  曾经他也想过要是有一天,穆溪的身份被揭穿,他会怎么办。当时他每日都惴惴不安,两只虫做什么都如履薄冰。幸得命运眷顾,到最后他们并没有走到那一步。 第77章 “不用。”秦斯这次倒是反应快。  他把脑袋从水里拔.出来,抬起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看了蒙拉一眼。  他的目光透过沾湿了的、凌乱的黑发,和蒙拉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少年皮肤上还沾着透明的水珠,睫毛也是湿漉漉的,然而神情和目光却是锋利无比,像是冬天里冻了一晚上的铁器。  但那目光稍纵即逝,蒙拉只不过是惊愕地眨了眨眼,那种狠戾的、被逼到绝境而孤注一掷的的感觉就已经尽数退去,快点让他怀疑刚才那一幕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我没事,也不用跟任何虫说。”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年轻的审判官这样说。  蒙拉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来话。  秦斯的背影依旧像往常一样,清瘦挺拔,步伐冷酷而坚定,似乎与往日里他每一次在审判正式开始前去往审判厅给旁虫留下的背影并无二类。  但蒙拉却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  在秦斯的记忆里,自从自己当上了代理审判官之后,就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审判,更没有在审判即将开始前才姗姗来迟。  这是第一次。  昨天晚上就在他想要不顾一切,打破所有桎梏带穆溪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穆溪拒绝了他,以一个无比坚决的姿态。  “就这样不好吗?”穆溪执拗地看着他,目光里透出一股哀伤。  “我太累了……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得到最终的救赎……”  秦斯一瞬悚然。眼前的虫分明就是他的穆溪,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任何虫或事物都必然经历从成长到死亡的进程,这一点,我或许比很多虫都要更早认识到,并且理解得更加透彻。”  “我的生命在尚且有价值时存在,又因为失去它本身的意义而消亡。而现在,也只不过是那个理应消亡的日子来临了而已。”  秦斯:“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穆溪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像窗外的稀薄月色。  “你只需要往前走,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的爱或许对你来说更像是种束缚,是阻挡你勇往直前的一道枷锁。”  说到最后他喃喃道,“就这样吧。这就是我理想的结局。”  他不会说出自从一切都尘埃落定后,那种巨大的压迫感消失后,自己内心骤然泛起的恐慌。自己的心脏曾高高地悬了太久,对未来的恐慌已经压制了一切希望。  他原本以为在夙愿得偿后,自己会迎来最终的解放,然而却没有。  相反,生活越是幸福,就越是担心迟早有一天眼前的一切都会破碎。  在审判庭的虫找上门来将他带走时,穆溪听到自己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光明磊落的审判官先生身边怎么能够存在这样的一个污点?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长期存在。所以自己还是消失吧。无论是死亡还是永久监.禁,都不会再成为旁谁的累赘。  .  秦斯心神俱震。第一次发现他或许有哪里做错了。  他一直没有发现过穆溪心底深处这些阴暗到极致的想法,那样自卑又那样绝望。  而现在正是这些情绪积攒到了极点,将他们推到了这样的地步。  *  高大的审判台上方悬挂着的巨大的复古钟敲响了九下,与此同时,少年审判官踏上最后一节阶梯,在审判桌前立定。  座位席上的虫无一不再仰着头看他,有的写满了好奇与探究,有的充斥着敬仰与信任。也有一些虫没有在看他。  他们将视线落到了审判台正下方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虫影上。那虫双手被激光镣铐紧紧地锁在一旁的栏杆上,柔软的脖颈微微低垂,简直让虫无法将他与传说中那位先是制造出“血腥清洗”、后又一手建立了spider的危险虫物联系在一起。  负责主持整场审判的审判员偷偷观察着主席台上审判官的神色,然后咳嗽一身,轻轻敲了敲手里的审判锤。  “下面正式进入庭审。”他说。  “第一个环节有请原告方陈述被告相关诉讼理由。”  由于这起案件已经是五年前发生的了,这些年也一直被虫刻意隐瞒着,从来没有谁提起过,知情虫原本就少之又少,而在这仅有的几只知情虫中,甚至都早已将一切认作是当初他们犯下那些罪行所承担的必要后果,因而心里有鬼,躲还来不及,凑上前来指认这种事情更是没有胆量做。所以坐在原告席位上的只是负责整理这部分相关线索的审判庭专审员。  一个专审员站了起来,开始陈述案情,并递交材料。  这是个资历尚浅的审判员,有心想在主审官面前好好表现,说话昂首挺胸,中气十足。  他能够感受到秦斯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竟然有些锋利。  座位上熙熙攘攘全是虫,而这只不过是整个虫星所以关注这场审判的虫里的几十分之一。  更多的虫躲在屏幕之后,正怀揣着猎奇而期待的心情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其实这是没什么悬念的。  所有虫都是如此认为。  一定是死刑,或者是无期。  更何况坐在主审台上的那位少年还是一向以铁血无情著称的秦斯。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虫愿意去细细地了解这起案子发生的原委,就像他们对这个故事里蔓延生长着的绝望爱意选择视而不见一样。  这世间的悲欢并不相同,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在结束原告陈述后,出于虫道主义,被告方也拥有发言权。  但出乎意料的是,穆溪拒绝了。  他对一切都供认不讳。  秦斯霍地起身,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捏成了拳,漆黑的眸底深深浅浅地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先,先生?”他旁边的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以为他是在愤怒,只是小声提醒他。  秦斯看了他一眼,忽然没头没尾,用只有他们几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你觉得这场审判,到最后会变成什么?”  “啊?”实习审判官紧张地扶了扶眼镜,额角渗出汗水,斟酌道,“这起案子按理来说没有任何悬念……虽然究其事件发生的原委来说,犯虫也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才犯下种种罪行,但事实既已成立,就理应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滔滔不绝,俨然将此视作了一次临时考核,却没有注意到秦斯脸上最后一丝表情消失了。  “理应接受惩罚?”这位年轻的、以冷峻著称的审判官缓缓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恶恶相报并不能抵消……我们奉行的一向是用法律和规章去解决问题……单纯的暴力是无法保护自己和所爱之虫的……”  那虫还在说,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化作实质,像是一圈圈符咒在他身边不停旋转,往他脑海里钻去。  “所以按照规章应该被判为死刑……死刑……可以先在庭审结束后关押一周,然后再杀了他……他已经罪无可赦……”  与此同时,他像是一下子有了耳听八路,眼观四方的能力,座位席上那些虫的窃窃私语也像是被放大了几十倍,吵吵嚷嚷在他耳边响起。  “听说这个受审判的之前还是个天才科研家,不知道后面就怎么跟走火入魔了一样,真是怪可惜……”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科研所的那个实验体!要我说那害虫的玩意儿幸亏被销毁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呢!”  “就是那个之前被重审的案子吗?不是说那实验体没有坏心吗?”  “嗐,谁知道呢?反正这个姓穆的不就是被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么?”  “我可听说那实验体生的五大三粗,虽然是只雄虫,可身上没有半点雄虫高贵的气质,容貌更是差到了极点,真搞不懂这穆溪也算是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怎么会为了那实验体要死要活?”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实验体是天生的战争机器,武力值可不是盖的,说不定那方面也……嘿嘿嘿。”  “……”  所有虫都想要他死吗?  不,不对。  他们并不在意任何虫的生死,他们只是将无知作为借口,从而在整场审判中推波助澜罢了。  秦斯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耳边霎时一静。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缕血丝从指缝间溢出来。  这时审判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所有虫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个镜头也都正对着他,主持人正飞快地解说着。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审判流程,我们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刻。让我们先看看这场审判的犯虫。”  镜头摇下,穆溪破旧的条纹囚服沾染着斑驳血迹,他此时正温和地抬起脸,遥遥地望向审判台,那双如深秋湖面般漂亮的碧色眼眸里全是宁静与安详。  主持人没有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愤懑与癫狂,遗憾地摇摇头。  镜头切换到审判台,定格在了那雄虫审判官同样俊美的脸上。  秦斯慢条斯理地一点点褪下手上的手套,抬起头似乎对着镜头笑了笑,然后绕过审判席,朝下面迈步走过去。  没有虫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故而也没有虫去阻止他。当然,盲目崇拜和胆量不足也是其中的原因。  他们看着身材修长的审判官一步步踏下楼梯,朝被告席走过去,坚定而不容置疑,甚至在路过观众席一角时还彬彬有礼地道了声“借过”。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是和那个犯虫有什么私怨所以想去打他?  但这可是正在被无数虫同时盯着的审判直播啊!这里可是审判庭的审判厅!  所有虫脑门上都悬挂了一排问号。  秦斯终于走到了被告席。  穆溪被几个看守员挟制着,动弹不得,手腕上的光镣哗哗作响。  秦斯垂下眼皮看他。  穆溪似乎有些自惭形愧,觉得自己这样狼狈,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雄主面前。  他低下头,咬紧了嘴唇,然而下一秒,脸颊旁传来温热的触感。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他登时听到周围的虫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看来秦斯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行为将他们都震惊了。  假如说这时候秦斯毫不留情地将正在接受审判的犯虫暴揍一顿,恐怕也不会比这个暧昧又古怪的动作更加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但更加让他们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秦斯面容里藏着一丝倦怠,嗓音冷淡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