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国子监那些年》 第1章 =================  书名:我在北宋国子监那些年  作者:三十六陂春水  文案:  庆历三年,范仲淹主持新政,着手教育改革,国子监为最高学府。  穿越者叶安机缘巧合下被破例安排进去读书  胸无点墨又身无长物的他在贵族子弟、学霸考神、名臣大佬的包围中,开始了自己的艰难求学之路……  没错,这是一篇北宋男版杉菜奋斗的故事!  请问在古代国子监念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叶安:谢邀,人在北宋,刚出学府。帅哥很多,心情很堵。神童遍地,惨成分母。毕业无期,谁有我苦!  正史野史掺杂,包含一点七五的人物,轻松种田文~  内容标签: 七五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安 ┃ 配角:专栏《在秦末争霸的日子》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吃喝玩乐与救国救民中左右横跳  立意:穿越北宋,科技改变人们生活  vip强推奖章  大学生叶安穿越到北宋,此时正逢庆历三年,范仲淹主持新政,着手教育改革,国子监为最高学府。叶安机缘巧合下被破例安排进去读书。胸无点墨又身无长物的他在贵族子弟、学霸考神、名臣大佬的包围中,开始了自己的艰难求学之路!作者文笔细腻生动,人物个性鲜明,故事温馨轻松。以在国子监中的校园生活为主,着重刻画了主角与同窗间的少年情谊,期间包含各种美食与基建。伴随着《七五》人物与历史名人的一一登场,向大家展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北宋市井画卷……第1章  庆历三年四月。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虽入春没多久,中牟县虎头村的乡民们就早早换上了短衫。大家都惦记着田里的庄稼,恨不得积雪一化就开始干活。  孙芳挎着篮野果,急匆匆往村边走去,面上的喜色掩饰不住,遇到平日里不怎么瞧得上的村民都热情打招呼。  村民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看向她行进的方向,才恍然大悟,彼此交换了下目光,最后都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沿着小路,孙芳走了许久,方才隐约见着人烟。前行两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二进的青砖房屋,虽说占地不大,却颇为干净精巧。  虎头村作为一个中原地区的小村落,物产不丰,也没什么出名的景色。拢共不过四十来户人家,大多是土里刨食的农户,勉强混个温饱。至于住的地方也都是些茅屋土房,讲究些的用篱笆围城个院子,这样整齐的屋子在村里还是头一份儿。孙芳依稀记得小时候这房子刚刚修好,连隔壁村的都来围观。想到这里,她不甘心的撇了撇嘴角,旋即收拾好心情,上前重重扣响大门。  “来了。”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从里面探出个小姑娘。瞧模样不过十二三,穿着青色的褙子,头顶双丫髻,脸蛋圆圆看上去颇为讨喜。看见孙芳,明显瑟缩了下,半天才开口叫了声“孙娘子。”  孙芳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颇为不耐道:“是梅香啊,快带我去找叶婆,前日子讲好了的。”  梅香顿了顿,方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扭头带路。孙芳跟在后面,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着,再次感叹,这叶家真大啊!虽没有什么抄手游廊,可宅子坐北朝南,光是正房就有三间,又想起自己谋划的事,心中不由一阵火热。  等到了厅堂,只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坐在正中。孙芳立刻堆起笑容走了上去,“叶婶子好啊,几日没见您老还是那么精神,我家那口子今天去县里买了些果子,也没舍得吃,特意给您送过来。”  老妇人,也就是她口中的叶婆笑着点了点头,吩咐梅香接过礼物,并拿出家中的糕点来招待客人。  梅香盯着篮子里又青又小的野果,暗中撇了撇嘴,气鼓鼓的端上茶点,老夫人就是人太好了!这孙芳成日里没少在村中编排她跟少爷,按她说应该直接打出去才是!  “叶婶子,之前跟你说的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孙芳大口吃着点心,热切的看着对方。  叶婆犹豫了一下:“这……容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啊!”孙芳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家中的那三十亩地那么偏,也不是什么良田,能卖上三百文都算不错了。今儿我出四百文,加一起可就是十二贯,叶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叶婆确实心动了,十二贯不是个小数目,孙子以后还要念书,家里刚买了两个人也花了不少钱。  孙芳瞧着有戏,更加卖力劝说,甚至当场掏出银子就要付定金。  正当叶婆打算应下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制止了她:“孙娘子有何事不如直接跟我讲,毕竟那地全都在我名下。”  孙芳僵了一下,转身望去,只见屋内走进两个少年。身量较高的那个穿着短褐,浓眉大眼样貌憨厚,此时面容严肃的站在后方,完全一副小厮打扮。  而开口说话的是另一个,此人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斜飞入鬓的眉配上多情的桃花眼,使他看上去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眉心一点朱砂红更是衬得其秀似芝兰,青色的襕衫罩在单薄纤细的身体上,显得腰身很细,可能是年龄尚小,整个人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即使是同村常常能碰见,可孙芳冷不丁瞧见少年依旧呆愣许久。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我当是谁,安哥儿这大白天的怎么不去上课,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  少年微微一笑,更显得出尘如仙:“今天先生给我们放假,小子也是刚回家。之前就听过孙娘子想买地这件事,记得已经托人回绝过娘子了。”  孙芳目光闪烁,色厉内荏道:“你才十几?懂什么?这是我跟你姥姥之间的事儿,你啊,还是好好读书吧。”随即转头期待的看向叶婆。  谁知刚才还好说话的叶婆突然间沉下脸,对孙芳道:“孙娘子说笑了,老身年事已高,早就跟村里人说过叶家由安哥儿做主。既然他已说清楚,你今日就不该再过来,梅香元宝,送客吧。”  一男一女两个仆人恭敬的站在孙芳面前:“孙娘子,请吧。”  孙芳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小山一般的元宝堵得严严实实,只好愤愤离开。  待其人走,叶婆恢复了笑脸,慈祥的对旁边的孙子招招手:“安儿,快来,让姥姥仔细看看。”  叶安无奈的走上前,老老实实的被外婆拉住,回答着“不冷”,“不饿”,“学堂上一切都好”的老三样问题。  过了一会儿,梅香元宝回来了,告知孙芳已经送走。而此时叶婆才想起刚才的事,开口道:“安儿,孙娘子给的钱着实不少,家里那三十亩地从来都是托给别人耕种,左右也没什么用,为何不买了再买些良田。”  十二贯不是小数目,外婆仅凭自己的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原因都没问,叶安心中不由微微感动,正色道:“外婆,你觉得孙娘子待我们如何?”  “这……”叶婆一时语塞,她虽性格温吞,但也知道孙芳平日里对叶家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别说叶家人,孙芳仗着自己是里正的小儿媳妇,整个虎头村就没几家能被其瞧得上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孙娘子怎么可能突然发善心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再说了,有那地在也算有条后路,真出什么事,我们祖孙不至于饿死。”  眼前玉树临风的外孙侃侃而谈,恍惚间仿佛看到他那出众的爹娘,一瞬间觉得孙子真的长大了,欣慰点头道:“就依安儿说的。”接着让梅香从自己房中取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两本书。  叶安整个人一僵,心中暗呼不好。  果然,只见外婆小心翼翼的将书取出来,书看上去也有些年头,纸质脆弱,但依然能看出之前主人的爱惜程度。  “这是你□□父的书,想着你在学堂待了那么久,《尚书》也该看完了,如今《孟子》和《春秋》是时候传给你了。”  叶安头皮发麻的看着满脸期待的外婆,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假装恭敬收下。  祖孙二人又闲聊片刻,叶婆就催促其进屋温习功课。叶安没办法,带着书童元宝回房。  刚关上门,元宝就忍不住开口道:“少爷,你还要瞒老夫人多久啊。”  “多嘴!”叶安皱眉:“等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外婆她老人家,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元宝皱着张苦瓜脸,看起来更憨了:“办好了,按您说的,已经联系了县里的各大酒楼,他们似乎都对方子很感兴趣。”半晌,又道:“不过少爷,你说万一老夫人遇到熟人,知道你大半年都没去郑夫子那里上课,还拿着学费四处挥霍,会不会把你打死。”到时候自己这个小厮也讨不了好。  “什么四处挥霍!少爷我是在实地考察!村里就这几个人去夫子那念书,我们住的这般远,怎么可能遇到。不过嘛……”叶安眯起眼,凶巴巴的对元宝威胁:“倒是你,要是敢对外婆透露半点风声,以后好吃的都没你的份!”  元宝大惊失色,连忙表示自己连妹妹梅香都没告诉,定会守口如瓶,只求少爷赏他口。想到叶安弄出的那些美食,一时间不由暗暗吞口水。  叶安哼哼唧唧的点头,表示看他表现。接着百无聊赖的从桌子上抽出一本《论语》,尝试阅读。结果才看了两页,就开始精神涣散,丢字落字,甚至直接窜行。  重重的叹了口气,叶安把书丢在一边。愁容满面的想,让自己这种轻度阅读障碍症患者去古代考科举,简直是要了老命。  没错,叶安是名穿越者。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大三学生,自小父母离异,爹不疼娘不爱靠亲戚偶尔救济。不过他自己也争气,小时候趁着国家看重奥赛,一口气拿了不少奖,最后靠着奖状保送进名牌高校。无奈进去后才发现自己选的数学专业有多坑,他们学校转系又困难,只好咬牙一边打工一边念下去。、  穿越之前他正叼着早餐在大雨中骑车,只为去考研自习室抢个好位置,结果一道雷劈过,再睁开眼就穿成现在这位北宋同名同姓的小孩子了。  要说叶家也是多灾多难,叶安的曾外祖本是南唐高官,当年誓死抵抗大宋,待李后主降宋后带着家人远走,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叶安外公从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下子变成平民百姓,读书不成,与人做生意还被坑的血本无归。只好带着妻女和所剩无几的家产定居虎头村。  村民们比较排外,虽羡慕叶家有钱也免不了指指点点。叶安的娘叶婉容幼时享受了几年荣华富贵,本身脾气也不太好。再加上从小出落得花容月貌,长大了就时不时有男子来献殷勤,不过全都被其呛了回去,因此也树了不少敌,孙芳就是一个代表。  直到有天,叶婉容在门口捡到了个身受重伤的男子。报案后也没人认领,便好心收留了他,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长生。男子俊美不凡,一来二去就跟叶婉容互生情愫,在父母的见证下两人结为夫妻。  没过多久,叶婉容便有了身孕。长生大喜,重新拿起书本,打算去考个功名。如果事情到此结束,还算是大圆满。谁知长生去在参加发解试的路上突然了无音讯,并且有不少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曾经见过长生与其他女子出现在县里,据说还以夫妻相称。  叶婉容咬牙切齿,生下孩子便不顾家人反对要去找渣男对峙,结果同样不知所踪。  屋漏偏逢连夜雨,失去女儿女婿的叶家二老痛苦的发现小叶安自幼体弱多病,要一直喝药才能吊着命。于是叶老爷变卖家产,还进城找了份工作,只为给外孙续命。  只可惜叶安十岁那年,叶老爷也一病不起。老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孙远去,谁知就在此时,小叶安竟然起死回生,不仅如此,身体还一日好过一日。  想来也知道,就是此时现代的叶安穿到这具身体上。  其实刚来的前两年,叶安都觉得有些恍惚。甚至化身哲学家,成日想着不知自己记忆中的上辈子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也许他本身就是北宋人……直到他听见一个消息。  他永远忘不了同村的小伙伴那日神秘兮兮的趴在他耳边说:“安哥儿,你知道吗,听说江湖上新出了一号人物,据说叫什么''南侠展昭'',剑术无人能及,能把熊揍到天上去!”  叶安彻底沉默了。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之前思考的哲学问题,庄周梦蝶、梦蝶……  梦你大爷!老子这是穿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开新了~在这里要特别感谢基友南陶的督促与鞭策,使我第一次有了存稿!如果光靠我自己,估计要拖到明年orz。推荐她的新文《(聊斋)活人不医》,超好看!  2、另外这篇属于七五同人,正史野史结合,种田架空,我会尽量按查资料,争取再风土人情上为大家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北宋。不过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也请大家当成魔法,望天。实在太过,欢迎在评论友好指出,我们一起讨论嗷~~  3、还有就是关于称呼,参考了一下宋代的《太平广记》,从文献资料看,至少在宋代,就既有称“外婆”的,也有称“姥姥”的,有时,在同一本书里,这两种称呼还同时存在。  4、最后的最后,本文是有cp的,攻是原创的,不涉及历史人物!请大家放心追!(李乘风和小皇帝是我心中一辈子的痛!)  都看到这里了不评论收藏一下吗!爱你们么么!第2章  得知自身境况的叶安反倒冷静下来,想着左右回不去了,《七侠五义》的世界虽说小纷争不断,可大体上还是颇为和平的。  在修养了一年后,面对家徒四壁的老宅,叶安痛定思痛,决心出外谋生。结果刚开口就被外婆训了一顿,打包送去学堂读书。  好吧,上学就上学,反正宋朝士大夫地位高,努力念出来也是条路。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会有阅读障碍,叶安本来就是理科生,对之乎者也的背书不感兴趣,现如今更加头疼了。将事实与外婆夫子说明,结果二人都以为他单纯的厌学,叶婆还托人去伢行买了个小厮监督他。  北宋的人口买卖分合法与非法的两种。其中罪人的妻女贬为奴婢,或自愿卖身为奴均为合法,对于这种人口交易北宋政府甚至可以在其中抽税,不过契约必须由“人牙子”帮助订立。  像梅香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长相不赖,没病没灾。如果真要买少说也要十贯钱,以叶家的财力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在她要求必须带着自己哥哥元宝。元宝小时候头受过撞击,反应有些迟钝,饭量还大,一般人家买了也没什么用,却刚巧适合叶家。  叶婆花了三贯钱,与二人签了五年契。有了他们两个,家中的活儿一下子就少了许多,叶婆也能缓口气歇一歇了。  但是叶安的苦日子却才刚开始,元宝是个死脑筋,接到命令看着少爷念书就真的寸步不离。在被盯了许多天后,叶安抓狂了,亲自下厨做了顿大餐。看着狂吃猛塞的元宝,狞笑表示:小样儿,现代大吃货国五千年的美食经验还攻略不了你?  也正是这一顿,不仅使元宝沦陷,叶安也如醍醐灌顶。对啊,自己又何必跟书本死磕,干什么不能发家致富!  于是干脆拿着原本要给夫子的修金束脩,去县里各大酒楼食肆考察,顺道结识老板老板,发展人脉。  在忙活了大半年后,叶安也算对自己所处的时代环境有了个清楚的认知。 第3章 叶安皱眉,估计这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了,如果自己现在去城里村里叫人,把他独自放在此地又委实不放心。遂提议:“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陪公子待到天亮,等你好些再说。”  青年推脱一番,最后拗不过只得应下。  好在叶安身上带着火石,从四周捡了些树枝给两人取取暖。借着火光,青年看见叶安,之后不由在心中赞叹一句“好相貌”。  美人总是有特殊优待的,他本身就没有责怪少年的意思,现在更是生硬的为其找了诸如“有担当”“心善”“思维敏捷”等优点,再看对方只觉得越瞧越喜欢。又联想到自己曾经跟婢女有个儿子,那还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不过出生就是个死胎,连名分都没有。当年太小,心中虽惋惜可也没觉得多伤感,现在看来,如果那孩子能活下来,也该这么大了吧。  叶安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大叔,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觉得对方瞧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慈爱?  抖了抖鸡皮疙瘩,叶安连忙寻找话题:“还不知公子姓名,小子叶安,中牟县虎头村人,家就住这附近。”  青年被打断思绪,但也没有恼怒,而是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我姓李,名受益,东京人士,这次是来拜祭祖先的。小郎君要是不嫌弃,叫我声李叔叔可好。”  叶安听着对方哄骗小孩儿一般的怪蜀黍语气,只想大喊,嫌弃!我很他妈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称呼  两宋时期,曾祖父为“公公”,祖父为“翁翁”或“大爹爹”。也称“大父”。陆游多次在文中称其祖父为“先大父”。不过注意,“翁”指父亲,如陆游的“无忘告乃翁”。  对祖母的称呼除娘娘外,还有婆婆、太婆、妈妈等。“妈妈”也可以用来称呼母亲。沿海一带供奉的“妈祖”就是宋朝人,。  2、关于钱  之前说过宋朝一贯钱有770文,一文按3g算,叶小安的五贯钱也有二十多斤了,完全能当成武器用orz  相信有的小伙伴已经猜出这个男的是谁了~~第4章  虽说在叶安眼里这位李受益李公子有些奇奇怪怪,但总的来说二人相处的还算愉快。  叶安本身也年纪不大,穿越没多久,况且还受困于小地方未接触太多本土事务。,思维在旁人其思维模式有些跳脱不着调。而李受益却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不仅博学多识,温文有礼,对对方天马行空的想法还颇有兴趣。  “安哥儿如此才华横溢,不知师从何处啊?令师定是十分喜爱你这个学生吧。”李受益笑着问道。  “害,我就年过一年书,认得几个字,哪算什么有学问。”叶安有些不好意思,喜爱?郑夫子看自己的眼神让人怀疑如果不是伤人犯法,他怕是恨不得一刀劈死自己。其实也不怪他,有谁能相信身为健全的十几岁少年,学了一年千字文还背不下来。  “读书是好事,怎么不继续念下去了?”  叶安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小子天生就不是那块料,比起念书做生意更适合我。”  李受益神色颇为不赞同,张了张口,刚打算说什么又被叶安岔开话题:“别光讲我了,李公子你怎么祭祖祭到此地来了,虎头山周围可偏的很,要不是遇到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到天亮了,额,虽然现在也是要待到天亮……”  见他越说越小声,李受益不由失笑,转瞬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神色落寞道:“我是因为犯了错,想独自静一静,谁知惊了马,受困此地。”  叶安见其郁郁寡欢,安慰道:“有错改了引以为戒就是,李公子莫要憋在心中为难自己。”  “大错,改不了。”李受益摇摇头。  “什么错是改不了的?”  “为父不慈,为子不孝。”李受益轻声道:“你还小,犯错还能回头,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有些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叶安听得满头问号,但也能感受到对方悲愤的情绪,忍不住上前轻拍了他两下。  李受益盯着火光发呆片刻,半晌,仿佛自言自语道:“我生母是家中妾侍,好些年前就已病故,她面容我甚至都已记不清楚。去年犬子夭折,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做梦,梦见娘骂我不孝,连个名分都没给争取,昕儿的死就是我的报应,今日我将她老人家迁到祖坟。”  不经意间听到豪门秘辛,叶安在心中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苦恼,宽慰道:“父母哪有不心疼子女的,李公子心诚,想必令堂定会保佑你,莫要伤心了。”  谁知李受益却露出冷笑:“是啊,娘那里是不担心了,可惜我那帮家臣,以此来威胁让我过继儿子,好赶紧站队讨好。”  他继续愤愤不平道:“口口声声为了大义,有谁又想过我刚没了儿子?”他心里堵,但又本性克制没法子拿人撒气,所以办完事儿后策马狂奔十几里,跑到林中发泄。  叶安见他气的不轻,跟着附和道:“也是,你再生一个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过继。”  “哦?你也这么想?”李受益第一次见人同意他的观点,顿时双眼放光。  叶安不解:“对啊,”接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公子你不过而立之年,又不是生不出,急什么?”其实这便是他的现代人思维作祟了,在古代,平均寿命很低,人一旦超过四十岁就可以称之为“老年”了。李受益今年三十三,还没有儿子,也不怪旁人着急。  但现在李受益只觉得眼前这小少年不仅看着顺眼,思维竟也跟自己如此一致,好感度更高了,再观其衣着简朴,抱着几贯钱跟宝贝似的,心中已经决定待回去后给其些钱财。  二人闲话许久,说道最后叶安眼睛都睁不起来,总算等到天亮。商议再三,决定由叶安扶着李受益,先回虎头村叶家,稍加休息后再做打算。  “可如此一来,公子家人找不到你不会心急吗?”叶安倒是无所谓,他有时候玩累了也在城中歇一晚,外婆已经习惯了,可李受益消失两天,家中怕是要报官。  “无妨,也该是让他们急一急了。”李受益的态度很冷淡,看样子还在气头上。  叶安耸耸肩,这毕竟是旁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嘴,于是搀扶着对方往家前行。  考虑到李公子伤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两人走的很慢,待到叶家门口已是日山三竿。  叶安上去敲了敲门,“谁啊?”里面传来元宝的声音。  “你家少爷我。”  半天过后,元宝继续道:“是王叔吗?家里不缺米,你去别处问问吧?”  叶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鬼?疲惫使他来不及细想,冲着门大喊道:“元宝,是我,快点开门,我带客人来了!”  又沉默了好半天,似乎是有人说了什么,门才缓缓被打开。  “我去!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叶安震惊的看着元宝肿的像烂桃儿似的双眼,这是大哭过了?  “少爷,老夫人找你。”元宝抽抽搭搭。  叶安心下一沉,勉强微笑道:“跟我透个底,大概是什么事?”  “老夫人不让我讲,只说让你先过去。”  为难的看了身边的李受益一眼,叶安愧疚道:“李公子,抱歉了,看起来家中有事,先让元宝扶你去客房歇一歇,我稍后就来。”  李受益理解的点点头,跟着元宝离开了。  安顿好一切,强行按下不安,他独自走向厅堂。  果然,刚进去就看见厅内叶婆面沉如水的坐在厅内正中央,旁边依次坐着得意洋洋的孙芳和忐忑的邓娘子。  重重的叹了口气,早知道瞒不了太久,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叶婆看见外孙,也没有歇斯底里,反倒平淡的道:“安哥儿,今日一大早孙娘子来跟我讲了你的事,我想听你自己说,她的话可都是真的?”  叶安目光坦然:“半真半假。”  孙芳在一边气得直跳脚:“现在还狡辩!你不去上学跑到城里玩乐,大家可都看见了!”  顿了顿,叶安没理她,继续道:“回外婆的话,安儿确实在半年前就已从学堂离开,但并非拿着学费肆意挥霍,而是去县中谋求生路。”  “对对对!我能作证,安哥儿在城中结交了许多贵人,刚和我家谈下来一笔大生意。”邓娘子在一旁搭腔,她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不过是因为配方还有些疑问,想着问清楚,怎么就没算好时间,刚上这摊子事。叶安不说,倘若叶婆有个气不顺,一杆子告到家里老太爷那儿说邓家引着孙子不学好,他们夫妻怕是要被罚死,只能现在尽力帮其圆过去。  孙芳继续阴阳怪气:“真是说笑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谈什么生意,还结交贵人,中牟县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贵人。邓家的,你可不能因为安哥儿是你女婿,就帮着胡说八道啊!”  邓娘子可不惯着她,反呛道:“我呸!你知道个屁!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几回村的东西,眼界就针别儿那么大,我们城里怎么就没有贵人,安哥儿一出手可就挣了二十贯钱,不比你这土里刨食的村妇强!”  邓娘子身材富态,性子也风风火火,孙芳欺软怕硬不敢惹她,转身接着挑叶安毛病。  这期间叶婆一直都没有说话,等好半天,才疲惫道:“安儿,所以你觉得外婆送你去念书,就是为了让你多赚钱吗?”  叶安犹豫了下,缓慢的摇摇头:“除此之外,您还想让我识字明理,可是外婆,我已经认识字了,我……”  他还想开口,叶婆挥挥手打断:“不是这样的,自我朝开国以来,就以文治国,你外公活着时就后悔,为何没有多读些书。他当年叶跟人做生意,哪怕家财万贯,仅仅一个县官就能摆布叶家。临死前还在念叨,倘若自己有个一官半职,也不至于对你爹娘的失踪毫无办法……”讲到此处叶婆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叶安心里发酸,他穿越也有几年了,知道最早这个家有多狼狈,也知道女儿女婿下落不明是外婆心中一辈子的伤痛。宋朝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如邓娘子那般想的毕竟还是少数。世人还是抱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维模式,他自己也知道晋升士大夫阶层是最好的选择,可他真的不是那块料啊!  此时孙芳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假意跟着抹了抹,开口道:“哎,可怜的婉容妹子,我记得当初她也识文断字的,怎么生下来的儿子这般不开窍。要我说啊,叶婆,让安哥儿做主家中的事还是早了点。最要紧的是赶紧给他找个学上,我听侄子说,郑夫子可是放话了,像这样不学无术的弟子他教不了,附近就这一间学堂,安哥儿啊,可没地方念书咯!”  “怎么没地方念书了?”正当厅中死气沉沉之时,突然传来道男声,只见李受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见叶安询问的眼神微微一笑:“无妨,家中收到消息派他们来接我了。”  孙芳虽然被李受益身上不俗的穿着震撼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反驳道:“本来就是,难不成他还能去城里上学,这附近的夫子可都认识,谁没听过‘草包美人’的大名,县里也不会收的!”  “这样啊……”李受益歪着头若有所思:“重新找一个便是,那么……国子监怎么样?”  屋内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额……在这里说明一下,叶安跟我之前写的主角有些不一样。像温瑜,属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久的老油条,李乘风毕业也参加了工作,这篇文的主角属于还没出象牙塔的那种,念得还是纯理科专业。穿越之前年纪也不大,最多就是打了一些工,没什么社会经验,有时候可能带着几分少年气,偏日常那种。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对历史没啥常识,所学知识仅限于高中课本,反正半架空,大家看一乐嗷第5章  去上国子监。  猛然间听见这一句,屋内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久,竟纷纷失笑出声。  孙芳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嗓子眼里不断发出咯咯的怪声,再配合尖酸的神态,活像只老母鸡,“我说这位大官人,说笑也要有限度,安哥儿去国子监?”就连她这种村妇也知道,那国子监那是给东京衙内们念的。  叶婆皱眉,这位官人虽然讲话不着调,但终归是好心,而且为安哥儿带来的客人,她也不好让其难堪。遂出言解围道:“公子美意老身心领了,不过我那孙儿顽劣,国子监还是算了。”  只有叶安心存疑惑,他与李受益相处一夜,知其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既然开了口,就表示有把握。然而他对国子监什么的又知之甚少,在确定仕途无望后,就全身心扑在赚钱上,这方面的见识跟孙芳也差不多。还以为李受益说不定是个贵族高官,能往国子监运作一下。  见众人不信,李受益也没恼怒,反而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过国子监最近也不太平,要不然你直接去我家念书好了。”  叶安:“……”哥,可以了,没看见你身后的美大叔肺都要咳出来了吗,快住嘴吧!  果然,美大叔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郎君,我觉得此事还可从长计议。”原本大笔一挥许诺国子监已经够不靠谱的了,现在看来还要带回家,这简直成何体统啊!  然而李受益还记着仇呢,并未搭腔,反而问道:“哦?难不成我现在往家里带个人都要经过你们同意不成?”  美大叔心道不好,知道今日是无法善了了,不过好在跟来的是他,自己虽说年轻时脾气急躁,但岁数大了人也平和了不少。倘若是他好友或女婿,恐怕非要当场杠起来。于是点头道:“您想带人回家,属下自然是管不了,不过也要考虑家中夫人小姐,况且如此一来对这位小官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既然他救您有功,不如按开始说的,送到国子监,也算成全他的向学之心。”  美大叔温文有礼,弄得李受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强硬个性,之前也不过是想赌口气,连忙接道:“那就依你所言。”接着转身看向叶安:“家中来接我,怕是无法在这就留了,我知你心性,不爱那些金银俗物。相识一场,就当送你件礼物吧,我在汴梁等着你,告辞了。”说完便在周围人的护卫下离开。  在场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要是吹牛逼演戏,是不是也演得太真实了点儿?就连孙芳也在心里嘀咕,难道真让那小兔崽子撞大运,结识了什么贵人?越想越害怕,连原本想要趁着混乱捡便宜的心思都顾不上,赶忙遁走,回去找人商量。  而邓娘子也借势离开,不过片刻,厅堂中就剩叶家祖孙两人。  “你……”叶婆看着外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安倒也机灵,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姥姥,安儿错了,我做事不该瞒着你。”  叶婆被他叫得心软,但听见他认错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坦诚,而不是没去上学,又是倍感酸楚。“你这孩子,连犯倔的性子都跟你娘一样。”  叶安没敢搭话,继续围着姥姥撒娇。他上辈子爹不亲娘不爱,如今是真心想好好孝顺这位慈祥的老人,不光是为了早逝的原主,也为了回报其关爱。  叶婆被缠得没办法,无奈开口道:“行了行了,既然你不想谈,就先放一放。不过方才那位郎君,究竟是什么人?”  “孙儿也不清楚,听他说是来祭祖的,看样子估计是个大家族族长之类的吧?” 第5章 “那个……多谢官人,我这就把钱给你。”叶安红着脸,小声道。  对方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骑着马很快就没了踪影。  叶安怔怔出神,结果思绪突然被元宝打断:“少爷!钱终于翻出来了!”  强制住扶额的冲动,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们进城的门名叫南熏门,正对着大内,怕晦气所以寻常人士殡葬车辆不允许从这里经过。但民间的鸡鸭鱼肉贩子须从此入城,周围人穿着都算普通,可饶是如此,也比中牟县强上许多。叶安主仆在这中间尤其显眼,以至于他现在只想找个邸店整理一番。  正当其犹豫该怎么走之时,一位老者喊住了他:“请问……是叶小郎君吗。”  叶安愣住,怎么东京还有认识他的。男子擦擦额头上的汗,上前殷勤道:“果然,小的是季府下人,奉县令之命在这蹲了两天,总算看见您了。您不知道,那两只驴跑回家去了,县令当心您的安危,特意让小人在此等候。”  叶安心中感动,不管季大人抱着什么心思,但确实给自己提供了不少帮助。忙道:“不知这位丈人大名,说来惭愧,也是我和我家下人无用,走这两步路都生出事端,在此先谢过季大人了。”  老者笑眯眯:“不敢不敢,小老儿姓陆,人称陆老六,小郎君若是不嫌弃,可先去小老儿好友那里暂住,他也是做这个生意的。”  叶安点头:“如此便劳烦陆丈了。”遂跟与陆老六同行。  一路上叶安可谓目不暇接,穿越至今,总算是见识到大宋的繁华了。如今的汴梁城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乃六朝古都,千年梦华。北宋坊市界限打破,商业高度发达,来往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当真与后世名画《清明上河图》上无异。  叶安尚能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而元宝早就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不过这也外地人是第一次来汴梁的常态。陆老六半是得意道:“此地不过是外城边,南熏门又都是寻常百姓经过,倘若到了大相国寺,那才叫繁华。不过东京太大了,短时间也难逛完,假如郎君想要快速了解,可以去找人买份地经,只要几文钱,虽然上面注明的唯有大致方向,但也能省些功夫。城门口有的是小儿在卖,进城的都免不了被他们缠着买上几份。”  “怪了?少爷,咱们怎么没有?”元宝挠挠头,不解道。  叶安苦笑,他俩穿的快赶上东京乞丐了,谁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看得出来陆老六是老东京人了,对于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叶安主仆七拐八拐,走到一间小院前。  “陈瞎子,开门,来客了。”  半晌,一个年过半百的独眼老人推开门,颇为不耐道:“又是你,不是说了别来烦老子吗。钥匙你都有,直接带人进去便是。”态度极其恶劣。  陆老六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小郎君可是我家老爷的贵人,在你这住两日,平时好酒好菜都上着,多看着点。”  陈瞎子没回话,只不耐烦的挥手,意思是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回里屋。  “别看着老小子眼睛不好使,听说年轻时候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在开封府道儿上也混过,不过因为还有点良心,嫌弃那帮人太脏,所以不干了。郎君假如日后有什么事,不好让官府出面,尽管来找他,但是要备些银钱就是了。”  叶安忙记下,这种老炮儿可遇不可求,结识了也算多一份保障。  接着陆老六带其走进客房,简单洗漱后狼吞虎咽的吃上一顿,最后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  次日,叶安起了个大早,陈瞎子的小院在闹市,方才五更天,外面早市的叫卖声已经隐约传来,此起彼伏。  叶安和元宝住在僻静的小村里,对此都有几分不适应。而陆老六见二人起床,忙喊他们去吃早餐。  “这老瞎子的手艺好的不得了,什么郑家油饼店,丁家素茶店都没有他做的好吃,小郎君今日定要好好尝一尝。”陆老六热情推荐,他说的两家店都是汴梁大名鼎鼎的食肆,连叶安都听过。  “哼,徒有其表罢了,别拿我跟他们比。”陈瞎子不屑的扭过头。  叶安来了兴致,看着桌上几样吃食笑道:“如此便是我有口福了。”说着拿起块云英面咬了一口。  “云英面”的做法特别,先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百合等混在一起,选择净肉,烂蒸。用风吹晾一会儿,在石臼中捣细,再加上糖和蜜,蒸熟。等冷了变硬,再用刀切着吃。陈瞎子刀法惊人,切下来的薄片像雪白的花瓣一般煞是好看。咬上一口香气怡人,入口即化;还有环饼,也就是现代的馓子,油炸而成,松脆可口。  穿越至今,叶安还没吃过这么精细的食物,这还只是早餐,虽说东京人普遍嗜甜,吃多了有些腻人,但味道也出奇的好。叶安吃的赞不绝口,陈瞎子听着听着,脸也不那么臭了。对陆老六道:“你虽然讨人嫌,但带来的小子还可以。”  陆老六早就习惯友人的心口不一,也不还嘴,待吃完饭后,问道:“郎君可有何打算,听闻你要到国子监念书,什么时候过去?”  沉思片刻,叶安道:“这倒是不急,文书还在我手中,到时候报道便是,不过我对国子监一无所知,还是先把住的地方解决好再去也不迟。”  陆老六也听主人说过叶家的情况,知道其囊中羞涩,于是提议道:“确实如此,那不如由我带着郎君找找房子,小老儿不才,在店宅务中也有些熟人。郎君想要什么样的,他们那都有,保你满意。”  叶安大喜,这便是城中有熟人的重要性了,连忙行礼道:“如此,便劳烦陆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防大家被汴梁,东京,开封这几个名字搞混,在这里解释一下,他们其实都指的是北宋都城,只不过为了行文方便。  这样表述可能会清楚一点:宋以汴梁之地为东京,名开封府。所以在行政区划上,东京代表它的地理位置,最初只是表示方位,但久之就成了地名。开封是府名,也就是正式的行政区划名字。感谢在2020-05-01 20:43:52~2020-05-06 11: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商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起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章  所谓店宅务,指的是宋朝为了社会安定,政府特地设立的相关房屋管理机构,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管廉租房的,这时候叫公租房。此时正值北宋中期,大批百姓涌入城市,带动了房屋租赁市场的火爆,国家为了社会稳定发展,给平民安身落脚的地方。  公租房面向的是有一定经济能力,但又没有能力购买房屋的“夹心层”。不过这几年随着物价飞速上涨,就连些官吏也开始租房住了。  陆老六带着叶安主仆转了一圈,最后在两处徘徊不决。  一个日租三十文,两间房,没有厨房。有点类似现代的青年公寓,地点好,和国子监只隔了条街。  另一个比它贵一倍,五间房带小院,不过离国子监比较远,在开封府衙门附近。  思前想后,叶安最终决定租第二间,远是远了点,但在官府旁总安全些,他跟元宝都是外乡人,年纪又轻,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至于钱财方面,叶安坚信钱是赚出来,不是省出来的,有那闲工夫他不如实地考察好继续发展自己的生意。况且……自己这点文墨,说不定没念多久就被国子监赶出来了,住个好地方也算没白来一趟,叶安苦中作乐的想着,跟在陆老六后面痛快签文书付钱。  这个时候在东京租房还是有些优惠政策的,比如享有免缴五天房租的权利,从第六天开始收租金,逢年过节官家高兴了说不定还会免租金。反正叶安是挺满意的,汴梁百姓平均日入二百文,相当于每天花掉收入的三分之一就能在北京三环住上四合院,放到现代简直想都不敢想。  一口气缴了三个月房租,又在陆老六的陪同下去集市买了点生活用品。最后分别的时候,对方还送了个铁锅给他。  “使不得使不得,这也太贵重了。”叶安连连推辞,宋朝可不比现代,炒菜才刚刚流行,这样的铁锅没个几贯钱别想买到。  陆老六嘿嘿笑道:“这锅是季府换下来的,平日都放在库房里,我跟老爷打了声招呼,就当是借郎君的,等您买了新的再送回来便是,莫要推辞了。”  “这……”叶安犹豫了,家里确实需要口锅,遂惭愧道:“如此便多谢陆丈了,也替我转告季家家主,改日小子定当登门拜访。”  “诶,那小老儿就恭候郎君大驾了。”陆老六点头,接着又嘱咐了两句,方才离开。  叶安忧愁的叹了口气,这么大人情债,得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不过暂且管不了那么多,左右季府就在京中,还是先收拾东西要紧。简单将屋子擦拭了一遍,两人都累得不轻,叶安坐在门槛上,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响声。他疑惑的左右看了看:“什么声音?”  元宝挠挠头,憨憨道:“好像是我肚子在叫。”  叶安无语,他还以为是打雷了,说起来也是吃饭的时间。乔迁第一顿,总要弄点好的,刚巧有铁锅,叶安打发元宝出去随意买些米面肉菜,打算好好犒劳一下。  元宝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总算又能吃上少爷的手艺了。  最后叶安做了三个菜,分别是宫保鸡丁,凉拌豆花和重庆烤鱼,主食是在外面买的炊饼。因为现在没有辣椒,所以烤鱼里放了大量的茱萸,伴随着花椒的味道,出锅后那叫一个香气四溢,元宝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待做好,叶安想到自己住的地方虽说离开封府很近,但其实巷子狭窄,只有几户人家,而且似乎只有自己和旁边那户租出去了。古代还是比较讲究邻里关系的,他们初来乍到,总要拜访下,遂将菜装起来些带着食盒去敲隔壁大门。  半晌,门缓缓打开,一个俊朗的青年走了出来,看见叶安面露疑色:“这位小兄弟,找在下可有事?”  叶安见其一身短打,器宇轩昂,便知此人定是不凡,遂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青年一听就笑了:“那赶巧了,我白天有事出门一趟,回来就发现旁边已经租了出去,方才闻见饭香,正馋着呢,小兄弟,先在这里谢过了。在下展昭,常州府人,虽也到汴梁没多久,但对此也算熟悉,若是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  叶安在听到“展昭”二字后已经彻底呆住了,完全没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一旁的元宝也大喊:“什么!你就是那个一掌打飞熊的‘南侠’展昭!我、我好崇拜你啊!!”  叶安擦擦汗,好在有这个铁粉在边上衬托,他才不至于丢人现眼,回去给元宝加鸡腿。  展昭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脑残粉见过不少,也不至于太过失态,而是颇为无奈道:“承蒙江湖人厚爱,给了个南侠的称号,不过打飞熊什么的,确实是无稽之谈,因为我表字熊飞,所以以讹传讹成了现在这样。”  叶安:“……”什么鬼,他就说好端端的打熊做什么,原来是这样吗。  “啊……”跟叶安不同,元宝表情十分失望,没有熊的光环加成,偶像本人看起来也没那么伟岸了。  不理会小厮,叶安热情的邀请展昭去家中做客,这可是让他明白现状的恩公。在书中展大侠,品行端正、谦和有礼、义薄云天,如今有机会相见,叶安自然要好好观察。  展昭推脱不过,只得与其回家。叶安甚至还让元宝去买了两壶酒,放言今日定要与展大侠不醉不归。  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展昭心道,左右自己烦闷,能在异乡遇一小友,也算件幸事。  待到了叶家,尝了两口美食,只觉鸡肉滑嫩,豆腐可口,鱼肉辛辣。展昭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没吃过此等菜色,顿时胃口大开,两杯黄酒下肚,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叶小郎君,你这菜做的,展某实在佩服,尤其是这烤鱼,初尝只觉麻辣,偏偏让人停不了口。汴梁人嗜甜,也许不太习惯,若是在蜀地,定然广受欢迎。”展昭一张俊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辣还是吃酒吃醉了。  叶安笑道:“展大哥以后叫我安哥儿便好,这本就是蜀菜,小弟不过是稍微改动了下作料,味道尚有不足。等工具齐全,我再给你做一次。”  “那感情好,展某又有口福了。”展昭也是爽快人,既然成了朋友,便也不扭捏。  两人交谈许久,只觉得越说越投机。都是年轻人,展昭沉稳大气,叶安思维活跃,很快便打成一片。  酒足饭饱后,叶安犹豫再三还是道:“恕在下直言,早闻展大哥侠肝义胆,可今日一见,大哥似乎有什么心事。倘若不嫌弃,可说出让小弟帮着参谋参谋。”虽然知道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但展昭眉宇间的愁色实在太过明显。他好歹也是看过几遍原著的,说不定真能帮上什么忙,另外也好知道剧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展昭犹豫,叶安见状连忙开口:“大哥如有难处大可不必多言,小弟也只是随意一说。”  “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但告诉安哥儿也无妨。”展昭皱了皱眉,对着叶安娓娓道来。  叶安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到最后表情已经由"o_o"变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没钱了,想要找份工作好在东京住下去。”  展昭羞涩的点了点头。  叶安无语,说好的快意江湖浪子豪情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就业艰难的现实故事了呢,要不要这么现实啊!?好吧,仙女也要拉粑粑,大侠也得生活。  “依展大哥的武功名望,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吧。”备受打击的叶小安依旧为偶像出谋划策,实在不行去当保镖也可以啊,不管哪个时代有钱人对与安保工作都是很舍得花钱的。  展昭摇摇头:“这我也想过,但前阵子刚到汴梁,偶遇一些不平事,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两下。那帮衙内权势不小,我怕给别人添麻烦。”  原来如此,这倒是像展护卫能做出来的事。等等,展护卫?!  叶安试探性的开口道:“不知你是否认识开封府尹包大人?前几年不是说那位青天大老爷扳倒了庞太师,如今前途大好吗?”  展昭微愣:“安哥儿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包府尹伸冤?我确实与他相识,不过那帮衙内除了偶尔的欺男霸女,也没做什么坏事,况且他们人数众多,恐怕连包大人也拿其没办法。”  叶安神色复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是说你干嘛不去开封府就职,二世祖们再闹还敢闹到开封府不成?据我所知展大哥你也为包大人出了不少力吧!”  “大人廉明清正,展某不过是搭把手,但是……”展昭还在犹豫,当时包拯全力挽留,但他还是拒绝了,现在再回去,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害,那有什么啊。”叶安不以为然:“小弟虽偏居一隅,但也知包大人威名,你跟着他,是替万民谋福利,大是大非面前,孰重孰轻啊。”  展昭恍然大悟,举杯正色道:“是我钻牛角尖了,没想到贤弟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展某惭愧,在此敬你一杯。”  叶安举杯共饮,两人喝到天黑,方才散去。  等过了几日,展昭再次出现在叶安眼前之时,已是开封四品带刀侍卫。  叶安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红衣黑帽,英姿勃发,跟记忆中帅到掉渣的展大侠重合了。  展昭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原本我去找包大人,只想随意混个差事,谁知官家也在,大人举荐我,就侥幸得了个官。”  “不止吧,”叶安调侃:“不是还被封为‘御猫’吗。”  展昭大惊,“怎传得如此之快。”接着愁苦道:“当时展示轻功,官家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可倒好,还不如之前被叫击熊男。”最起码还威风些。 第7章 范纯仁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在心中细细品味了下,然后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倒也形象有趣,不过可莫要被别人听见,班里有几个脾气不太好,到时候怕妄生事端。”  叶安自是会夹起尾巴做人,连忙赞同,接着询问是否还有需要注意的。  “唔……剩下的,你六礼带了吗,要不然现在去找我们律学的博士朱大人吧,他这个时辰也该来了。”  律学博士,用现代话讲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掌管教授刑法,这么重要的人确实应该提前拜见。朱博士单名一个谦字,德高望重,据说还给先帝讲过课。  本来范纯仁不放心,打算跟着同去,但叶安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便打听好方向独自前往。  博士们有自己的起居室,用于办公看书歇脚等。不过朱谦比较特殊,他平日都居住在藏书阁旁的小院。等叶安带着六礼,敲开虚掩的大门时,简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院内摆放着许多架子,许多书摞放在上面,整个空间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而此时一须发皆白,眼皮耷拉到看不清瞳孔的老人正有行动迟缓的翻着书,感觉到有人来,缓慢的回头,似乎在确定是谁。  叶安:“……”早该想到的,先帝宋真宗活着的话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给他当老师得是多大年龄。  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叶安恭敬道:“博士好,学生叶安,今日特来拜会。”接着将六礼递了上去。  所谓六礼,全称乃束脩六礼,指的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这六样物品,送给老师,图个寓意吉祥。  朱谦笑了几声,脸皱成朵菊花,“新学生啊,东西放那吧。”  放……哪儿?为难的看了眼四周,叶安沉默了。  朱博士仿佛才注意到,忧愁的叹了口气:“哎,我昨日找两个学生晒书,结果书都没放回去人就跑了,你等下我收拾收拾。”  在叶安惊恐的目光中,朱谦颤巍巍的搬出个□□,看样子是打算将书收回去。  “博、博士,让我来吧!”叶安忍不住出言阻止。对方迅速松开手中的□□,“那好吧,少年人是该多锻炼锻炼,哦吼吼~”  于是整个上午,叶安都在吭哧吭哧的充当壮丁,连前两节课都没上。搬到最后,他已经浑身被汗水打湿,手酸到抬不起来。  “哎呀,好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吧,等下还上课呢。”朱谦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就这样,水都没喝上一口的叶安身心疲惫的走回课堂。此时正值用饭的点,北宋是第一个开始三餐制的朝代,当然了,仅限于富贵人家,普通老百姓还是两餐制。不过叶安嘴馋,一天两顿饭实在饿得慌,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缠着外婆将家里也改成三餐。  饥肠辘辘的叶小安回到课堂,发现屋里竟还坐着几人。想来没人敢管天班,一些懒得动的学生干脆让小厮将食盒正大光明的拿进来。只是苦了叶安,闻着饭香吞口水。不过一直与食欲作斗争的他没注意到,打从迈进课堂,众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两道尤其炽热。  天班的学生本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国子监对年龄限制的也很松,下至十二,上到三十都可入学。但好在天班学生普遍尚未及冠,官二代们年纪大点都成家立业了,哪还有心思读书。  在所有学生中,最飞扬跋扈的要属郭中和与侯宗光。  郭中和的曾祖父是五代名将郭崇,后归顺北宋,两朝太师;祖母为太宗皇后的亲姐姐;祖父父亲都是节度使,就连国子监祭酒也是他堂叔。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整个人生就是两个字——豪横。  侯宗光祖先也是开国元老,不过到他这代已经没落了,官家心慈,特许一批老臣嫡系入国子监,其中就有他一个。但此人自幼在民间坑蒙拐骗斗鸡走狗,还颇好龙阳。入监后死死抱住郭中和大腿,极尽谄媚。不仅如此,甚至拉着其共同眠花宿柳,狎男、妓,就连校内也有些颇具姿色的学生经不住权钱诱惑委身二人。  经过高强度辛苦劳作,叶安自觉累得跟死狗一样,但在旁人眼中那就是双颊通红,娇喘微微,风姿楚楚的极品小受!此等绝色郭侯二人哪里肯放过,撂下食盒便奔了过来。  叶安正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忽然一大片阴影罩过来,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胖虎和小夫吗!纸片人成精了?!  前方两个少年长得都极有特色。胖的身穿大红锦袍,衣服上全是金线!可能是因为这时候炒菜刚刚兴起,即使富人也缺少油水,以至于自打穿越至今,叶安还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胖子,顶多也只是像邓娘子那般体型富态,如今总算开眼界了。另外那个衣着倒是寻常,只是又矮又瘦,活像只小猴。双方对比极为鲜明,让人忍俊不禁。  “新来的?怎么没见过?我叫郭中和,英国公家的。”胖虎、啊不,郭中和双手抱臂,上下打量着叶安,扫到其身上普通的穿着时,眼里透露出淡淡的不屑。  “我叫侯宗光,侯益你知道吧,那是我祖宗,家里也出过刺史。”矮瘦少年紧跟道,比起郭中和,他对自己家世还是不太自己,特意强调了一遍。  竟然还真姓侯……叶安心中吐槽,却仍向两人行了一礼:“原来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在下叶安,一介小民。”  撒谎,平民怎么可能进国子监。对面两人神情明显不信,侯宗光尚且有些忌讳,郭中和却不管那么多。反正不管怎么有权都比不上自己家,对于这小美人,他郭大官人志在必得!于是酷酷道:“哦?我瞧着你也挺寒酸,不过不要紧,只若跟了本大爷,保你吃穿银钱不愁,在京城内横着走。”  叶安一时间还没搞明白,原谅他个土包子,上辈子光知道打工学习,没时间捯饬自己连同性之事都知之甚少。这辈子倒是长了张祸水脸,宋代青色行业也颇发达,但中牟县个小地方民风淳朴,百姓们还没开放到那种地步。所以还以为对方是想收小弟,真就在心中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  “抱歉,小弟初来乍到,暂且尚要忙于生计,没想那么多。郭兄好意,在下心领了,此事先搁置,我们日后再说。”虽然胖虎看起来威风凛凛,但保不齐冒出个什么更牛批的来收拾他,这浑水还是先别蹚了。  见其没有一口回绝,郭侯二人以为有戏。侯宗光暗中抱怨郭中和不懂风情,这般粗俗直白那如玉一般的美人儿怎么可能答应,遂亲自出马,打算使用柔情攻势。  阳光打在他惨白干瘪的脸上,使两个硕大的青色眼袋极为明显,嘴唇轻启,露出一口黄牙,侯宗光深情款款道:“安弟先莫要急着拒绝,我们都是惜花之人,也不会勉强你,但我与大哥是什么人,你稍加打听就知道了。打从刚见到你,我们已决定,为你散尽身边人。”最后还装模作样的吟了一句诗:“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  但是叶安压根儿没注意到,打从刚开始听到的“安弟”二字,他就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甚至最后同学陆续回来开始上下午课他都没缓过来。当然了,所谓上课,不过是博士在前面自顾自的背书,下面监生说笑的说笑,睡觉的睡觉。  看着乱哄哄的课堂,再结合之前所受到的巨大冲击,叶安不仅开始怀疑自我,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进国子监真的是正确的吗?  下午也只有一堂课,原本的自修时间天班学生依旧默认不上。叶安特意等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拾书箱,打定主意以后定不会再带这东西来了。  此时身后有人拍了他下,吓得其一激灵,蹭的跳开老远。定睛一看,范纯仁正面露讶色的看着他:“我是想问问课业上有无不解之处,没想到惊到你了,对不住了。”  叶安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反应过度,我只是、只是……”  见他难以启齿,范纯仁了然:“郭中和跟侯宗光要与你相好?”  叶安悚然:“竟真是如此?!”卧槽啊!这什么鬼!  “放心吧,郭中和虽然横了点,但还不敢在强迫同窗,实在不行你以后都躲着点,监内大多数都被他缠上过,只有那么几个愿意的。”  “难不成范兄你也……”叶安颤声道。  “呵呵,很可惜,我这长相他还瞧不上。”范纯仁摸了摸面皮,明显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我倒还挺好奇,被男人追是个什么体验。天班向来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体验就是生不如死,叶安心中吐槽。然后道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范兄,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为何被分到天班的。”范纯仁明显与其他同学画风不同,穿着朴素,脾气温和,可周围学生似乎都有些忌惮他。  “因为我爹让我来的。”范纯仁苦笑:“我爹说想了解国子监的真实情况,于是派我这个亲儿子来探路。”  “令尊是……”  “家父为当朝参知政事。”范纯仁罕见露出骄傲的神情。  “想必他父亲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否则儿子也不会随口提起都觉得与有荣焉。”叶安颇为羡慕的想到。  等等……  姓范,参知政事。  范仲淹!!??  作者有话要说:  郭中和的姑姑就是历史上的宋仁宗第一任皇后郭氏,也就是跟妃子撕逼一巴掌扇到仁宗脸色所以被废的那个。不过不得不说,刘娥虽然独断,但给仁宗选的皇后出身还是可以的。郭家真的是当时的顶尖权贵了。  所以,如今再看胖虎郭中和:多金、霸道、豪门、学渣、家中校董。你们呼吁的北宋道明寺来了!!(顶锅盖逃走~~~)感谢在2020-05-06 23:59:03~2020-05-08 12: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是想改改名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章  直到与范纯仁分开,叶安还沉浸在同学的老爹是范仲淹的事实里无法自拔。那可是范仲淹啊!哪个中国人没听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算身处在小说中,这样名垂千古的人物也足够让他心驰神往。  家中展昭和元宝为了庆祝叶安第一天上学,早早的去街上买了酒菜备下。  “去国子监感觉怎么样?听说里面的先生许多都是当朝名士,连包大人都想抽出时间拜访,一定收益匪浅吧。”展昭微笑问道。  ……糟透了,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叶安暗中吐槽,但终是不愿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忧,所以面上点头,勉强挑了些“学校大、环境清幽、藏书多”之类好处说,又重点介绍了下新认识的朋友范纯仁。  得知叶安在监内交了朋友,展昭也是十分欢喜。此时元宝端着食盒走进来打算布菜,结果也许是因为拿的太多,没站稳一个踉跄,手中东西掉落。  叶安大惊,来不及反应,就只见展昭一个闪身,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食盒便已安安稳稳的出现在其手里。叶安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功夫吗!也太帅了吧!”  “哪里哪里,区区小技,安哥儿好好念书,以后定国□□就指着你了。”这也是展昭的心里话,在开封府任职几天,他亲眼见到包拯是如何为民伸冤,现在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这小兄弟也能瞬间变成一代名臣。  尴尬的笑了两声,叶安迅速转移话题,询问对方闯荡江湖遇到的趣事,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  如今已入国子监,暂时是走不了了,虽说范纯仁与自己说过,郭中和与侯宗光不会强迫同窗,可谁也保不齐对方哪天色胆包天。尤其是侯宗光,回忆起那双淫、邪的小眼睛,叶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怕,是恶心的。  不行,老子绝对要做两手准备!叶安暗下决心,左右不必温书,在家中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跟展大哥学学武艺。学校变态多,他要守卫自己的小菊花!  叶安是个行动派,想好了就要做,可如今吃完饭展昭已经回家了,让他再打扰人家总归不太好意思。即使关系再好,礼节还是要做到。  于是他想了想,让元宝去外面买些鲜牛乳、蜜水和藕粉。待东西拿回之后,去厨房找了个小瓦罐。  将牛奶加藕粉和蜜,烧小火煮至浓稠,边煮边搅拌。很快,奶香伴随着藕粉的清香蔓延到整个厨房。元宝吸吸鼻子,满脸陶醉:“少爷,这又是什么啊,冲藕羹吗?”  “不是,是炸鲜奶。”叶安目不转睛盯着瓦罐,正常的炸鲜奶都是放淀粉凝固,但现在土豆和玉米都在南美,还处于进化之中,北宋是别想找了。没办法只能换成藕粉,也不知效果怎么样,所以要牢牢看着。  “炸鲜奶?牛乳竟然还能炸?难不成是胡人的吃法吗?”元宝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知道自家主子在美食上天赋惊人,从未失手,想必等做出来定会大饱口福。  感觉差不多了,叶安将煮好的奶糊倒出来,装进一个容器,吩咐元宝放到井中冷藏。水井是租房自带的,叶安嫌水不干净,一直不让元宝饮用,平时只拿来洗衣服。四月的汴梁还带着寒气,井中温度更是堪比冰柜,没过多久,奶糊就凝固了。  把凝固之物切成小块,面粉加水和鸡蛋,搅拌成面糊,裹在牛奶块上,最后油温加热,直接下锅炸。盛出之时炸鲜奶外表金黄酥脆,咬上一口奶香浓郁。可能由于莲藕本身就比较清淡的原因,藕粉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有它在炸鲜奶内部透露出微微的琥珀色,看着极其美观。  叶安将食物装好,趁着天还没黑,去隔壁敲开了展昭的大门。  展昭一早就闻到香气了,看见叶安就笑道:“我猜就是你在琢磨新吃食,快快,让为兄尝尝。”他出生的常州府也是吃甜大户,平日最爱食糖,炸鲜奶这样的东西简直比之前的宫保鸡丁更合他口味。  见他喜欢,叶安也觉得满足,这个时代牛乳蜂蜜和藕粉都是昂贵的东西,这顿也是心意十足。等对方吃完后方才期期艾艾的说明来意,展昭一听就笑了:“我还当是什么事,放心吧,你展大哥曾经指导过朋友孩子练武,还是有些经验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叶安又惊又喜,仿佛看见自己手持刀剑化身为一代大侠,把身边的淫、贼通通打趴下。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我刚好吃完活动活动。”  叶安没料到这么快,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那……不要准备什么吗?”  展昭摇头:“不必,看你之前没学过武功,我就教你一套太、祖长拳,这个简单,不需要内劲。加起来只有三十二式,但练好了自保也够了,今日先学六式,仔细瞧好了。”  接着便出手舞了起来,展昭本就师出名门,又在江湖上历练了好些年,武艺堪比一流高手。虽然太、祖长拳招式质朴,但在他自身加成下也刚劲有力,十分威猛。怕对方看不懂,还足足打了三遍。  叶安双眼放光,恨不得击节叫好,实在太精彩了!等展昭收招立刻上去拍彩虹屁。  “好了,安哥儿你来一遍吧。”展昭鼓励道。  叶安身子一僵,硬着头皮上前,先屈腿伸胳膊,弯腰扭屁股。  边上的元宝直接笑喷,展昭也忍俊不禁:“你这是做什么?”  叶安讪讪道:“我先来套广播体操热热身,害怕一会儿抻到筋。”然后才开始努力回忆,模仿着打拳。  待到打完,期待的看着对面:“怎么样?学的像不像?”  展昭懵了:“像什么?你不是一直在做‘广播体操’吗?”旋即反应过来,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  叶安:“……”他就知道。  之后展昭不信邪,又手把手教了好几遍,最终均败给了叶安的笨手笨脚。看着沮丧的小兄弟,展昭安慰道:“不必心急,虽然你学得慢了点,但按如今的情形,坚持练个十年八年,也能达到我说的水准。”  叶安:“……”  “额、我是说,就算学不会,你还可以念书啊,国子监那么好,最后考个明法还是很简单的。”  ……哥,别骂了别骂了。叶安都要给展昭跪了,刀刀扎心啊!  而一旁的元宝跳了出来,自信满满道:“郎君莫慌,你还有我呢,我长得这么壮,定能学得会!”  “哦?”展昭来了兴趣,说不定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当即便让元宝演示一番。 第9章 听不太懂少爷在说什么,但元宝还是乖乖照做。趁着他出去的当口,叶安也去找了家附近的木匠,给了对方个模型,让其照着做出来。  没错,叶安选择的便是在现代社会如火如荼的美妆行业!  谈起宋朝的风格,很多人会想到“淡雅”、“清新”等词,尤其是有前面富丽堂皇的唐朝做对比,宋代仿佛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显得那么简朴。  但是在北宋活了这么多年,叶安只想掀桌,简朴个屁啊!!!除了北宋初年百废待兴,老百姓们过得朴素一些,之后的日子,奢靡之风简直从王公贵族蔓延到中下层百姓。  大宋子民更是一个比一个drama,喜欢素净高雅的浅色系,偏偏又爱往衣物上加金。  是的!加真正的黄金!  纵观大宋,哪怕平民家里也有那么一两件加金的衣裙。至于贵族们,更是武装到牙齿,织金短衫、销金大袖,甚至金鞋金袜……搞得仁宗不止一次崩溃在朝上怒吼:“你们不要再做金衣裳了!!”  但大家基本没当回事,该穿穿该玩玩。  穿着的奢侈之风也影响到了妆容,宋代女子的妆奁盒可比前朝丰富多了,不止有胭脂水粉,甚至还要染甲液、剃眉刀。  叶安之所以选择彩妆,不仅是赚钱多,还因为此时的彩妆业确实相对空白,整个汴梁,出名的也就只有两家。分别是“修义坊”和“王家胭脂铺”。剩下的都是些小商贩,不担心得罪人。  不过量产确实是个问题,担心生产地方不够只能与展昭打了声招呼,借他的房子一用。  然而即使这样,叶安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他与元宝光是收集材料便用了三天,也就是汴梁这种巨无霸城市,否则在古代办事简直要累死。  “郎君,这下子我们就剩一贯钱了,倘若不成,之后房租都交不起了。”元宝欲哭无泪,他家郎君花起钱了挡都挡不住,如今还没赚钱,材料就堆了满满一院子。  叶安其实心里也没底,他毕竟不是化学出身,只不过无意中看过做化妆品的视频,最后结果怎么样还两说。但是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安心,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第14章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进军彩妆业,除了必要的市场调查外,产品质量本身也要过硬。  于是打从原材料到手,叶安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其中主打方向为两个,分别为清洁类与彩妆类。  清洁类里包含香皂、牙刷与牙膏这三种。早在魏晋时期,“澡豆”这种东西就已经随着佛教传入中国。到了北宋,已经加了油脂被做成固体形态了,虽说味道有点难闻,但距离后世的香皂其实只差一步之遥。不过还是香皂毕竟方便,而且用料便宜,制作简单。  至于牙刷,也是叶安早就想做的,此时大家还在使用杨柳枝刷牙,讲究些的沾上细盐,放在嘴里那味道简直了!叶安拜托工匠先制作出一个细长的竹板,在上方挖一排排小口,将猪鬃毛洗干净,插到小口里。  其次便是彩妆,口红胭脂粉底随便弄一些出来,在北宋已经够用了。  至于利润最大的护肤类,叶安还没打算动。一是这个时代女子们已在现有条件内将护肤开发到了极致,什么“玉女桃花粉”、“飞霞粉”,工艺之复杂,种类之繁多,只叫人瞠目结舌。叶安甚至还看见过不少女子脸上黄黄的出来逛街,一问才知道,这是从辽国传过来的“佛妆”。此妆在辽国贵妇人间尤其流行,特点是“面涂深黄,红眉黑吻,谓之佛妆”。叶安好奇,特意厚着脸皮去打听一下,才知她们是先用胡瓜涂脸,之后过了许久到再洗掉,“久不为风日所侵,故洁白如玉也”,看来起到的是面膜的作用。  得,连面膜都有了。此外叶安也担心,自己这半吊子化学功夫,再给妹子们用的烂脸,到时候罪过可就大了。  全心全意投入到生产线中的叶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甚至与朱博士请了两天假。等回到国子监,走路都带着香风。见到的人无不挤眉弄眼,纷纷调笑道:“叶兄看样子是没少往甜水巷跑啊,怎么样,那里的小姐可销魂?”  小甜水巷在相国寺北,巷内尤其繁华,妓馆亦多,门前挂烟月牌。叶安哭笑不得,这是以为自己去寻欢作乐了啊,也不多解释,左右眠花宿柳在这个朝代不是什么坏名声,连范仲淹范相公都有妓子相好的。  不过这天刚下课,他就被范纯仁和狄青围上了。“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可是好些天没来上学了。”范纯仁好奇问道。  “哦?你难道不知道小弟我成日流连花丛,无心学业吗?”叶安逗他。  谁知范纯仁反倒笑出声,“好好好,那不知叶兄中意哪朵娇花啊?何不带出来给我等看看。”  见他不信,叶安疑惑,怎么?自己装得这么不像吗?  范纯仁摇头:“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笃定道:“你这副模样,要是进到甜水巷那帮姑娘眼里……”  “得连皮带骨的被她们吞了。”狄咏帮着接话。  叶安气绝,完全不想理他俩。范纯仁说了一堆好话,才将人哄回来。  最后叶安哼哼唧唧道:“不用你们取笑我,等爷的生意做大了有你们羡慕的份儿。”  “是是是,那叶大官人可否告诉小的,究竟是什么生意?”范纯仁赔笑。  于是叶安将自己的美妆大计复述了一遍,还从食盒中掏出一堆东西,“你们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看些?”  “这是何物?”范纯仁与狄咏盯着眼前的小圆管,面面相觑。  由于燕云十六州的丢失,北宋一直处于被动的防守状态,再加上冗官冗军,以及是不是的岁贡,国家还是很鼓励商业发展的。放到别的朝代,向叶安这样的国子监生,张口闭口生意简直不敢想象。然而大宋对官员经商则是持默许态度,人人家中都有产业。范狄也知叶安家财不丰,所以得知他想做买卖也没多惊讶。  “口脂,你们打开后拧下方,然后就会出来,保证是好东西。”叶安迫不及待道。  二人依言照做,然后包装设计果然精巧,对着此物赞叹不已。  “重点不是包装,快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看。”叶安扶额,因为钱包不丰,做不到每样都量产,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找他们。  但范纯仁和狄咏却对此有一种蜜汁自信,坚定的认为他俩可以挑出最好看的口红。研究半天后,总算选出满意之物。  叶安定睛一看,好家伙!果然是直男的最爱——死亡芭比粉。连忙道:“额……实在不行就拜托你们家中女眷吧,到时候小弟再送她们几分大礼包当谢礼。”  然而……  “我娘在延州随行,家里兄弟五个,都是男孩。”狄咏木着一张脸,残酷的道出事实。  范纯仁也为难:“家母过世已久,我也只有两个兄弟。”他爹倒是有个妾侍,但总不能给自己小妈送胭脂吧,然后还有些不甘心道:“叶兄真的不考虑这个颜色吗,我觉得挺好的。”  叶安心累的挥了挥手。  谁知狄咏冷不丁拔出口红,在他嘴上快速涂了两下。然后仔细端详道:“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叶安年纪尚小,长得女气,还是冷白皮,死亡芭比粉在他嘴上竟然不限违和。但还是大怒,追着便要打狄咏,而这一幕恰巧被侯宗光见到。只见他双眼放光,满面荡漾,自觉深情吟道:“江南有美人,别后长相忆。何以慰相思,赠汝好颜色。”  叶安:呕!!!  ……  虽说范纯仁狄咏眼光不行,但还是给叶安带来了其他有用的东西。在仔细考量了美妆生意后,二人都决定投资一手,每人投了十五贯钱,分别占百分之十的干股。  不得不说,这些钱确实大大缓解了叶安手头的紧张,原本他打算让元宝去摆个摊,如今可以租个店铺了。并且有了范相公和狄大官人做靠山,他也不必日夜担忧,实乃一箭双雕。  但是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店铺选址问题。范纯仁跟狄咏一致建议,把店开在小甜水巷中。要知道如今的烟花女子堪称大宋时尚风向标,只要她们用了说好,那必会在汴梁城流传开。另外小甜水巷本身就很繁华,开在那里客流量也有保证。  想法很美好,不过被叶安无情否决。首先,他们小孩子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甜水巷的铺子堪称寸土寸金也不为过。手里这三十贯虽说不少,但投在里面恐怕砸不出几个响来。其次那里鱼龙混杂,要知道大宋也是有涉黑组织的,自己无依无靠,还是不好招惹那帮人。  “无妨,不行我再投些钱。”狄咏父母不在,他大哥对他又颇为溺爱,财大气粗,一言不合就要砸钱。  叶安连连摇头,开玩笑,虽说他胸脯拍得啪啪响,但是究竟能不能成功还言之过早。三十贯尚在接受范围内,再多他可赔不起了。  最后经过多番考察,最后还是决定把店设在开封府旁。虽说租金也不便宜,但尚不至于高到天价,而且离自己家也近。对此范纯仁表示不解,“开封府边上虽说安全,但住的人不算太多,还都是些来往府衙的男子,你这胭脂铺,怕是想做起来有些难度。”  叶安笑而不语,他能定在这里,当然还有秘密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宋朝读书人做生意,讲个有意思的。  在北宋,每年进京赶考,四川人总是迟到。但是并不是因为路远,而是四川物产丰富,又跟中原不太一样,所以四川特产很受欢迎。许多赶考的蜀人经常搞代购,带一堆货,一路走一路买,最后赚了不少钱。  另外文中的那首诗“江南有美人,别后长相忆。何以慰相思,赠汝好颜色”。是范仲淹写的,赠给自己当年在鄱阳的相好,并给她寄胭脂传情。不过从莫君陈的《月河所闻集》里我们可以知道范仲淹的口味比较独特——他赠胭脂的这位相好,已经六十多岁了....  感谢在2020-05-10 13:36:49~2020-05-13 11:5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君x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色 5瓶;再改名就是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5章  产品研发与店铺装修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叶安与装修师傅们谈好价格后,留元宝监工,他也就可以歇一歇了。不得不说,元宝的死心眼有时候还蛮有用的,按照叶安的吩咐,对工程质量要求的很高。  而等硬装完成后,软装就更不必费心了。有谁能想到,这个时代竟然出现了“小微企业孵化器”!这还是房东与叶安讲的,在汴梁有一种叫“作坊”的地方,来此地做生意的商户可以到作坊预领货物、柜子、桌椅之类东西。只需有人或店铺担保,不必垫钱,等之后卖了货物,再回来付还作坊本钱。  这对现在的叶安来讲,简直是雪中送炭。三十几贯看似不少,但租下店铺已经花得七七八八,要是再买其他东西,恐怕就要拙荆见肘了。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店铺与家里奔波,搞得叶安又请了好些天假。等再回到学校与范纯仁狄咏二人见面时,不由吓了一跳,“你们俩怎么瘦成这幅样子?减肥了吗?”  范纯仁与狄咏看样子少说瘦了十斤,少年本身就不胖,尤其是狄咏,个子还高,这样一来都有些脱相了。  “哦,你说这个啊,不过是有些苦夏,大家年年都这样。”范纯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少年精力旺盛,新陈代谢快,马上入伏了,瘦点儿再正常不过,就连圆润的郭中和都清减了不少。  狄咏冷峻的站在边上点头,“而且这个时候菜比较少,能吃的就那几样,过段时间反而好些”练武的火气尤其旺,他显然比旁人更遭罪。  叶安仔细思考片刻,旋即明白过来,其实就是吃不好吧……之前也说过,大宋人人都是食羊狂魔。这个时候的官二代们,早中晚都少不了羊肉。油腻的东西吃太多,每天又都是那几样,不瘦才怪。  “要不,你们来我家,我下厨准备些菜色,正好过两天店铺开业,提前庆祝一下。”  叶安提议的自信满满,以为范狄二人都会欣喜若狂。结果对面顿了下,方才犹豫点头。  “什么鬼?你们不是吃过我做的炸鲜奶吗?”叶安鼻子都要气歪了,自打穿越,他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厨神小福贵的北宋代言人,这种反应着实令他颇受打击。  狄咏严肃纠正:“那是炸果子,不是菜,我上我也行”  “咳,不过既然叶兄开口了,我二人一定捧场。”范纯仁出来打圆场。  “……那真是谢谢你们了。”叶安怒气冲冲,原本他是打算做些清凉消暑的,现在嘛,哼哼!  等放学回家,叶安便让元宝去集市买一尾肥点的鳜鱼,一筐石螺和半块豆腐。分别用来做臭鳜鱼、螺蛳粉和臭豆腐,他要搞个全臭宴臭死他们!  元宝胆战心惊的将材料递给面目狰狞的郎君,然后一溜烟跑远。  叶安取了些粗盐,把鱼身细细的涂了一遍,之后挂在通风的地方晾晒。其实仔细想来,这东西也跟如今的咸鱼差不多,不过咸度要轻上一些。  然后又把石螺泡在水中,让其吐出泥沙。这种螺比田螺小些,味道更鲜甜,但腥味稍重,所以这个时候就要用酸笋搭配。  其实如果是自然发酵而成的酸笋,刚出坛的时候,气味完全不冲。不过是带点微微的酸味和笋的清香,叶安上辈子曾有机会吃过,感觉脆嫩又水灵,口感很极佳。  但这种显然违背了叶安的初心,他腌笋的时候特意加大了醋的用量。不仅如此,还放到外面高温发酵,想必最后成品定当臭不可闻!  最后便是叶安喜爱的臭豆腐,因为元宝只买到了水豆腐,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动手。将白白嫩嫩的水豆腐压制成豆腐干子,再与隔壁卖酱菜的借了些隔年留下的烂咸菜汁,捏着鼻子将豆干放进去。无视元宝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把盛放的坛子封好口,埋到地底下,待数天之后取出。  等到所有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通知范纯仁狄咏来家里吃饭。  不过到最后叶安还是心软,炒了两个青菜,寻思着他们要是接受不来,就撤下去换一桌。  当范纯仁和狄咏推开叶安家大门的时候,好悬被熏了个仰倒。  “叶兄,你是做什么了,怎么仿佛煮……”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不过大家都能猜到是什么。  门口的元宝鼻孔里塞了两块布,接过二人手中的礼物,苦着脸道:“郎君在做全臭宴,说请两位先入座,他马上就出来。”  这哪里还坐得住!狄咏一个闪身走进厨房,刚好瞧见叶安从坛子里取出几个青墨色的块状物体,上面隐约冒着小泡泡。长久以来保持不变的面瘫脸,裂开了……  “叶兄,你是要毒死我们吗……”后面范纯仁颤抖的问道,他俩确实最近经常取笑叶安,但不过是觉得对方气鼓鼓的反应有趣,如今是真的知道错了!  叶安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们,将臭干子放到油锅中,炸至灰黑色,盛出后放到盘子里,佐以芝麻酱、蒜汁、香菜、小葱、姜末。  然后又取出臭鳜鱼和螺蛳粉,添上两个小菜,大功告成! 第11章 现在张美人说喜欢自己家的化妆品……叶安做梦都要笑出声了。  果然,自打消息放出去,蘅芷清芬算是彻底火了,小小的店面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人。每日外面都排起长队,因着培训困难,连范纯仁和狄咏都被叶安抓了壮丁,而且还振振有词:“你们俩都是大股东,这可也是你们的店,难道不该出分力吗?”  范纯仁狄咏无奈,只得帮着站了几天街,时不时还要被来往的娘子们揩油吃豆腐。  而姑娘妇人们也惊奇的发现,化妆竟然还能翻出这么多花样来!面脂、水粉、口红、眼线……这家店甚至还会发一些小册子,列举一些化妆的小妙招。原本以为自己之前已经算是精致,如此一看,简直不要太糙!  这些小册子也是叶安总结前世所知,再结合时不时向红乔为代表的烟花名伶们请教所总结出来的。原本是打算给伙计们当员工手册,免得客人来了一问三不知,没想到在女子中如此流行。  而时间久了,他也渐渐感觉到自己之前的决策的一些问题。比如在用人上,找了几个少年卖化妆品本身就很不靠谱,在亲和力、同理心上都稍逊一筹。事实上除了元宝外的伙计干得都一般,没办法,叶安只得将几人调到生产线上,又找了些靠谱的妇人,最后甚至打算将旁边的铺面也一起盘下,扩大规模。  一月过去,叶安清点账目,看着越来越多的钱,傻傻的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  宋朝的皇帝,一般只在正式场合自称朕,平常私下里也以“你我”相称。  另外公主就叫公主,只有在宋徽宗时期,才改公主为“帝姬”。第18章  眼看着蘅芷清芬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店面扩张等事也迫在眉睫。此时叶安就意识到拉范纯仁狄咏入股的好处了,因着胭脂铺把周围客流量带起来,房东竟然想坐地涨价,旁边的店铺说什么也不租。倘若以叶安一介平民的身份,自然是毫无办法,结果后来也不知对方是打哪里得到消息,知晓了范狄二人的存在,立刻上门道歉。  这两位亲爹一个是副相一个是大将军,都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升斗小民自然不敢得罪。叶安立刻将周围盘了下来,还签了十年的约,不过主动将租金加了三层,也算双方各退一步。  可是在培训新店员这一步又把他难住了,总结了一下上辈子的知识,他特意雇了些长相不错的女子。北宋时期男女大防不算严重,而这又是有江湖武功存在的平行空间,所以还是有许多女人落落大方的出来工作。  倒是叶安,上辈子一直念的理工科和尚学校,没什么跟异性交流的机会,如今拿着化妆品手把手给人讲解,讲着讲着自己就害羞到不行。而每到此时,女店员们就会共同露出蜜汁微笑,她们平均年龄二十五六,最大的孩子都要跟叶安差不多了,自然是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不过看着这样一个俏郎君红脸,本身就是件让人心情很好的事。  如此这般,叶安白天坐镇胭脂铺,晚上投入产品研发,时不时还要与朋友小聚,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貌似已经半个月没去上课了……放到上辈子,对向来以好学生自诩的叶小安来讲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逃学真快乐,一直逃一直快乐。叶安放飞自我了,这不就是他梦想中的大城市生活!但有时候想起又很心虚,于是趁着今日闲来无事,打算去国子监转转。  现在已经是中午,假如走的快,说不准还能蹭上口范纯仁狄咏的午饭。跟两人不同,叶安对范家狄家的厨娘可是欣赏的很,不仅菜做得精细,摆盘也讲究,时不时能吃到一些比如“洗手蟹、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瑶”这样的传说中的菜肴。想到这里,叶安不禁吞了吞口水,加快脚步往学校赶。  然而也许是走得太急,到了国子监还不是用饭的时间,太宗时期为了能让学子们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除了上放学和中午,平时门都是紧闭的。不过也不要紧,大家早就摸索出一套应对办法,那就是从后面小巷里专给小厮留的暗门走。  整个国子监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而叶安来上学后,迅速沉沦,也成了小暗门的常客。  绕到后方,叶安刚推开门进去,就见一大堆人堵在门口,不由心中纳闷,怎么?今天中午开溜的如此多?  仔细一看,才觉得隐隐不对劲,人群分为两拨,而且明显呈对峙之势。其中少的那方只有一人,而多的那边大概五六个,为首的正是胖虎郭中和。  至于为什么叶安用的是“对峙”一词,原因就是那面虽然孤身一人,却气势惊人。狄咏身量就够高了,而这少年看上去比狄咏还要高大,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面容英挺带着几分凶相。看见叶安误以为也是跟郭中和一伙的,不屑的撇了撇嘴:“死胖子,你就这么小心吗,连娘们儿都带来了。”  叶安:“……”他招谁惹谁了。当即转身要跑,懒得去趟浑水。  结果侯宗光要死不死把他拉住:“安哥儿快过来些,免得一会儿拳脚无眼伤到了你。”  叶安没防备,冷不丁被其拽过去,挣脱不得只能暂时认命,想着等待会儿打起来了再趁机开溜。  郭中和没去管小弟,只虎视眈眈的看着凶恶少年,“赵宗述!你别以为我怕了你,就你家那几个口袋里那几个铜板也敢在爷面前撒野!不过是砸了几个摊子,爷有的是钱,用得着你替人出头。”  赵宗述掏了掏耳朵,看上去极为不耐:“废话少说,我是嫌你挡路碍眼睛才出手教训你,下回看见老子不藏好,还收拾你。”  还从来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讲话,郭中和险些气背过去,怒吼道:“还愣着干嘛!动手!”身后的马仔们当即嘴里“啊呀呀”喊着口号冲上前。  叶安无语,气势就输了好吗……哪有主角动手前“啊呀呀”喊的。果然,赵宗述以一敌四,虽说有些吃力,但依然没怎么受伤。  叶安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他好歹也有个武林高手做邻居,平日里没少欣赏展昭练功,现在看这些花拳绣腿都觉得好笑。就连赵宗述也只是略微会些拳脚,更多的是一股狠劲儿。那群马仔更不用说,叶安怀疑自己上都能跟他们过两招。  眼见久久占不到便宜,郭中和骂了一声“废物!”当即撸袖子就要自己上。眼见此等情况赵宗述暗暗皱眉,郭中和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再加上体型占优势,估计今日怕是好不了了。  而叶安看身边又少一人,觉得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这帮衙内的事他不便掺和,大不了等下喊博士过来看看。遂往后退了两步,抬腿就要走。  谁知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人,那便是一直盯着他的侯宗光。侯宗光生得猥琐矮小,常年以军师自居,郭中和平日里遇到这种动手的事也懒得叫他,于是他正好闲下来全心全意观赏美人。  眼见叶安动了,他当即伸手去拉,嘴里还痴痴道:“安哥儿别走啊……”  叶安被他的手触碰到,只觉得冰冷滑腻,像一只大蛤蟆趴在自己身上,更别提侯宗光居然还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艸艸艸!!”叶安好悬崩溃,连忙甩开后退,结果一个没站稳向后仰倒。刚好此时郭中和想要加入战局,然后———叶安收获了一个完美的人肉垫子。  赵宗述反应也快,见郭中和被砸扑街了,趁着四人发愣,当机立断把他们全揍趴下。  郭中和挣扎起身,他虽说没受什么伤,但也颇为耻辱,更别提小弟全都被打倒。眼见还处在迷茫状态的叶安,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要打叶安。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这紧要关头,一男子厉声呵斥阻止了郭中和。也许是他们动静闹得太大,乌泱泱的走过来许多人,出言的正是国子监祭酒,郭汝。  “切,”赵宗述无趣的挠了挠头,看样子今天想教训郭胖子是不太可能了。  叶安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听范纯仁说过,这郭祭酒是郭中和亲戚,平素最是偏爱。果不其然,祭酒先是神色紧张的检查了下郭中和有无受伤,见无事放松了口气,接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将赵宗述和叶安骂了一顿。尤其是叶安,这么长时间仁宗都没想起这小子,他也渐渐反应过来,指不定即使皇上一时兴起,安排了个平民进国子监,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哎——下官瞧着两方起摩擦,也未必全是一面的问题,大人息怒。”国子监丞梁观劝道,他身为国子监内二把手,向来与郭汝不和,但又不太敢得罪郭家小公子。毕竟郭汝不过是个旁系,郭中和可是全家捧在手里的凤凰蛋,于是只能暗搓搓的讽刺。  郭汝还未开口,旁边的侯宗光转了转眼珠子,插嘴道:“禀梁大人,起因就是赵宗述和那四人起了冲突,学生与郭兄上去劝架,结果无辜被赵宗述打,叶安是后加进来的。”  那四人也没否认,反正他们知道即使暂时被罚事后郭中和也会给补偿,于是一口咬定赵宗述发疯,他们无辜被连累。其中有个见叶安惹到自己老大,还把罪名按到叶安身上。  叶安气炸,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吗!郭汝满意的摸了摸胡须,当即便要惩罚。而此时一直在暗处的朱谦咳嗽了两声,站了出来:“祭酒大人,这两个都是我天班的学生,可否交由老夫管治啊。”  “这……”郭汝犹豫了,朱谦是当世大儒,又是帝师,属于北宋士林间的标志性人物。官家都要是不是问候一声,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朱谦脸笑成一朵菊花,“这样吧,就罚你们两个值日一旬,夏天这么热,天班可得经常收拾。”接着没等郭祭酒说话,又道:“行了,孩子们,赶快回去上课吧,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学点东西。”  叶安乖乖应下,临走看见郭中和不善的目光,心中哀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第19章  学堂内,范纯仁狄咏正一道用餐,见了叶安衣衫不整脸上带点擦伤的赶过来,都十分惊讶,连忙上前询问。  叶安苦着脸,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二人听得面面相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谁成想逃个学竟能撞上此档子事儿。  “话说,咱们监内怎么还有社会人士啊?”叶安用下巴示意坐在角落里的赵宗述,打从开始对方的言行举止就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汴梁城里四处惹事的小混混吗。为了胭脂铺子能正常开业,叶安也跟这些地头蛇打过交道,捏着鼻子给了笔保护费。好在他背靠开封府,混混们也不敢太过分。  范纯仁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道:“赵宗述是宗室,他爹是北海郡王赵允弼,当过安化军节度使,家父说其才能在宗室里算是数一数二了,而且人虽然严肃但并不迂腐,风评一直很好。赵宗述是独子,听闻跟家里关系不大好,他其实经常来学堂,不过一直坐在后排你很少看到。”  “以后你回家我送你走,”狄咏冷不丁开口道。他虽然话不多,但外冷内热,对朋友十分照顾,也很细致。  叶安心中一暖,知道这是担心自己被郭中和找麻烦,但真让他像个小姑娘似的每天被人送,又有些抹不开脸,当下便要拒绝。  狄咏却冷酷的表示他的抗议无效,接着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回座位。范纯仁在旁边笑眯眯看戏:“你就点头吧,反正也用不了几天,郭中和这种树敌速度,看没机会报复你估计很快就会怕抛到脑后去找别人麻烦。”  叶安听到这里,方才犹犹豫豫的同意。等过了一会儿,郭中和与侯益二人也回来了。也不知座位是怎么安排的,叶安一个插班生,被安排在中排,与郭中和非常近,这导致其一落座就恶狠狠的瞪了叶安好几眼。  看吧看吧,左右自己也不能少块肉,叶安鸵鸟似的将头埋在书本里,自我安慰道。  ……  转眼间放了学,朱谦将叶安与赵宗述叫了过去,笑呵呵道:“哎呀,虽说让你们值日,但是好像学堂里也没什么好做的。”  叶安两眼亮晶晶的:“博士,那不如今日就先放我们走吧!”赵宗述没说话,看上去也颇为期待。  “那怎么成,说了值日就一定要值,这是对你们打架的惩罚。”老爷子还挺有坚持,四处看了两眼,然后道:“这样吧,你们将学堂内部的桌椅擦擦,我看不少人都把食盒带进来,年轻人啊,都不好好吃饭,等老了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眼见逃脱无望,叶安垂头丧气的去准备抹布。不过出乎他的预料,原本以为赵宗述这种“社会青年”不屑于干这种活儿,没想到他擦得还挺仔细,瞧得出来是个极为认真的个性。  “看什么看!娘娘腔!”见叶安发呆,赵宗述没好气呵斥道:“不要以为你帮了我就能偷懒,郭胖子那边的事儿我会摆平,小爷不欠你的。”  叶安:“……”这是否能理解为让自己不要太担心被找麻烦。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叶安莫名觉得这人说话还挺靠谱的,想到自己被记恨本意也不是帮他,便有些不好意思。算了,喊自己娘娘腔的事儿还是不跟他计较了。  学堂本身不算大,两人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也没用多长时间,等干完走出去,发现范纯仁和狄咏早早的站在门口。  “我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家里没有墨了,刚好顺路,也跟着送你一程。”范纯仁弯着笑眼,温声道。  哪有副相家的郎君自己买东西的,而且范仲淹堪称文坛泰斗,家中怎么可能缺墨。叶安知他是担心自己,也不拆穿。  而身边的赵宗述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形单影只显得颇为可怜。  待到回了家,元宝本来也没太在意,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轮休,在家睡了一天。谁知仔细看了叶安方才觉得不对劲,大声嚷嚷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受伤了?”  他看着有些心疼,自家郎君生得这般好看。听老夫人讲,从小打到叶安连一次打都没挨过,京中的衙内都没他白嫩,这回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叶安不在意的摇摇头,怎么一个两个反应都这般夸张,不就是破了点皮吗。挥了挥手道:“无事,跟人起了点摩擦,你不要声张,尤其不许跟外婆讲听见没有!”  元宝应下,然后去屋内找了些伤药,自打当了店铺管理,他变得稳重多了,虽然还是有些憨,但起码知道看人脸色。  叶安涂着药,想了一会儿,对元宝道:“去把厨房的奶油蛋糕打包,再准备两贯钱,顺便叫上驴车。”  “少爷,咱们要去哪儿啊?”元宝疑惑问道。  “去找陈瞎子。”  虽说自己的好朋友提出要帮忙,但总不能总是麻烦人家。范纯仁和狄咏家都在另边,如此一来要绕上一大段路。更何况万一郭中和丧心病狂,比如套个麻袋敲个闷棍什么的,连累到他俩总是不好。  所以叶安打算另请他人,别忘了这可是武侠世界,诸如陈瞎子这种曾经的黑道风云人物总会认识些奇人。  想到之前在陈瞎子那里吃过的云英面和扎撒子,也知此人是老汴梁口味,嗜甜嗜香。于是还带了自己之前做的奶油蛋糕,其中奶油是让伙计一点点手动打发的,因为特意定制的抹刀,所以蛋糕的卖相也不差。为了解腻还添了些应季水果点缀,成品叶安尝了尝,跟后世甜品店里的也差不多。  果然,等见了面,陈瞎子尝了尝蛋糕,赞不绝口。但听到叶安说明来意,反倒有些踌躇,半天后才道:“也不是小老儿不帮你,但全天下都知道郭家势大,你那位同学又是独子,江湖中人都不愿牵扯其中。”  叶安笑道:“陈老误会了,我与郭中和不过有些许摩擦,定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不过是请人在去国子监的时候多加在暗中多加照看。假如遇到事端,把在下带离便可,而且只为期一个月,等之后想必郭大衙内早就将小子抛到脑后了。”  听他这么说,陈瞎子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为难。叶安见状也不勉强,而是财大气粗道:“这样吧,小子再加一贯钱给好汉们当茶水费。”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口袋丰厚,要不然估计今天这事儿是悬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三贯钱一个月,每天只需要抽出不到一个时辰,这种活儿放到哪儿都有人做。陈瞎子也算心中有底,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说好,等明天一早陈瞎子就带约定的人去叶安家拜访,此时叶安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嘿嘿!如今小爷也算有钞能力一族了。叶安志得意满,就差哼起小曲。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第二日,当他看到陈瞎子领来的人时,揉了揉眼睛,颤抖着手指着对方问道:“怎么又是你??!”  只见对面站着的,正是坑了叶安一笔钱,每日骑着慢的要死的老牛,害他成天起大早赶晚集的黑皮少年。  少年羞涩的笑了笑,对着叶安露出一口白牙:“好说好说,都是打零工,能者多劳嘛。”第20章  陈瞎子见两人认识,也挺纳闷,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介绍道:“这位是李飒,在汴梁城有些名气,轻功尤其好,当个护卫是绰绰有余了。”  李飒也不谦虚,大大方方的拱了拱手:“都是兄弟们承让,小郎君若是喜欢,可以我声小乙哥,不然直接喊名字也成。” 第13章 怼完人后,叶安神清气爽,看李飒都颇为顺眼,一连好些天笑眯眯的看着他。搞得李飒心中忐忑,最后求饶道:“好郎君,小乙哥错了,我不应该今早飞到你家厨房偷拿果子吃,保证没有下次。”  叶安:“……”冰冷的推开他,果然,有些人就不能给好脸。  结果没过几日,澄晖竟然又来了,不仅如此,身后还跟着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惠净,见过施主。”老和尚慈眉善目,看上去很是和蔼。  ……你们怎么还带组团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安也行了一礼:“大师好,”而后问向澄晖:“又见面了啊,师父。”  澄晖怒瞪,然而还没开口就被老和尚训斥:“人家施主跟你讲话,怎么不好好回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礼仪还要我教?”  看得出来惠净极有威严,澄晖被训得跟鹌鹑一样不敢出声。如此一来叶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招呼二人用茶,并询问再次来访所为何事。  “也无大事,只不过贫僧在寺中无意间听我这师侄说起与施主的恩怨,知他平日里行为放荡,得罪了施主,特意来此赔礼。”  看惠净这通身的气度也知他在大相国寺地位颇高,这般大人物给自己道歉,叶安也不大好意思,“大师严重,小子无状,对澄晖师父也多有得罪,还望贵寺多多海涵。”接着向澄晖抱拳:“见谅了。”  澄晖本来不想理他,但架不住师父恐怖的目光,只能别别扭扭的回礼,二人恩怨暂且揭过。  之后惠净又问起来他为嘲讽澄晖所将的小故事,叶安搜肠刮肚的整理了一番上辈子听过的斗禅段子,勉强的跟惠净聊了一会儿佛理。谁知惠净反倒拍案叫绝,直呼叶安有慧根,之后感叹道:“世风日下,寺中弟子都向往红尘,已经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参禅了,我这个管戒律院也是失职。”  “大师莫要自责,贵寺身为佛道领袖,这些年为了弘扬佛法做出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真有问题也不过是些内部小事,不影响什么。”叶安安慰。  惠净一想也是,赞同道:“施主言之有理,贫僧回去定会对弟子多加管束,让他们远离俗世。”  澄晖在旁边苦着一张脸,已经预感到如自己这样开妓院的,肯定是重点照顾对象,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看天色已晚惠净才起身告退。临行前叶安叫住澄晖道:“师父,这样吧。小子也退一步,我在此保证,蘅芷清芬不会参加大相国寺瓦市,也不会参加其他瓦市,您看这样如何?”  “此言当真?”澄晖大喜,这样的话大相国寺也还算能维持住优势。  “自然当真。”叶安笃定,开玩笑,他是打定主意想走高端路线的,瓦市与自家品牌形象定位不符。等生产稳定倒是可以考虑推出二三线产品,不过那也是许久之后了。  ……  时光飞快,转眼就到了大暑。今年的汴梁格外闷热,官家看百官辛苦,额外给放了假,国子监也跟着沾光。  叶家小院内,范纯仁有精无彩的打着扇子,“我说安哥儿,你怎么不多买些冰,省钱也不是这般省得,活遭罪啊。”  旁边的狄咏疯狂点头,虽仍然冷着张脸,但额头上的汗珠却一滴滴落下。  叶安耸耸肩,“不要用你们土豪的眼光去看待我这个小市民的生活,全汴梁就那么些冰,每天早早的就都被官老爷们提前预定,我哪儿订?”  范纯仁与狄咏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知道这点。范家就不必说了,范仲淹身为天子近臣,此时正是炙手可热如日中天的时候;而前线的狄青一连打了几场胜仗,朝廷高兴的很。这两家自初伏日为始,每日官家赐冰,人四匣,凡六次,府中完全不缺。  “哪现在如何是好!”范纯仁也不顾及形象了,直接伏在石桌上,想要吸取些凉意。  叶安想了想,这倒是自己疏忽了,原主胎里带着病,一直体弱,现在即使治好了也落下些毛病。想这样的伏天,他也只是略微感到炎热,没考虑到身边的人。遂出言道:“这样吧,我去准备些冷食,刚好昨日还买了张手美家的伏日绿荷包子,咱们就着包子吃上一顿。”  “张手美家”是五代传至今的老店,因着汴梁城水陆交通发达,城内食材丰富。借着这种便利,这家食肆每个节日都会推出一款符合当日寓意的明星菜肴,不仅新鲜味道还好,以至于风靡全城了。而“伏日绿荷包子”就是大暑特供,元宝排了好久的队方才买到。  对面二人狂点头,叶安犹豫了会儿,又问道:“要不要煮些羊肉汤?”古代向来有伏天吃羊肉补身子的说法。  狄咏表情裂开了,连连摆手:“不要羊肉!”虽说对身体好,但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了大夏天温补。在家一连吃了几天羊肉后,前些日子狄咏在国子监疯狂流鼻血,连博士都被惊到了。  叶安忍笑,他也就是这么一说,然后转头去准备吃的。宋朝经济繁荣,冷饮果品上也是推陈出新。开封府有家大型冷饮店叫“曹家从食”,专门售卖漉梨浆、卤梅水、姜蜜水等冰饮。  想着这些东西恐怕他俩都吃腻了,叶安便打算弄点新的,刚好昨日闲来无事,用剩下的奶油做了冰激凌,拿家里为数不多的冰镇着。看到冻得有些结实,又搅了搅,感觉差不多了用勺子挖成球形。之后还准备了细捞面,汤汁参考后世冷面的做法,以牛肉为底料,加了苹果和梨子,酸甜可口。  范纯仁和狄咏吃得头的抬不起来,他们这几日胃口都不算太好,现在被这样的美食一刺激,方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叶安倒是不怎么喜欢,可能是因为吃习惯了现代的口感,古代版冰淇淋和冷面总觉得不太对味儿。  不过绿荷包子却没让人失望,店家估计是将荷叶与一些能够解暑的野草捣碎成汁,和面时融入其中,做出来的包子带着荷叶的颜色和芬芳,配合里面的酱肉馅料,香得让人想连吞几个。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眼间就下起瓢泼大雨。可惜这种天气,即便下雨也没多凉爽,反而更加让人气闷。  范纯仁和狄咏用完餐后等了许久,雨势虽然转小但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眼见天色已晚,叶安提议:“要不,今日你们俩就在我这儿住吧,明天一起去国子监。”  狄咏倒是无所谓,范纯仁因为家里管得严,有些犹豫,但又舍不得小伙伴,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推门看看,要是积水太多就不走了。”  叶安笑着点头,撑着伞跟其共同走出去。果然,外面一片狼藉。叶安露出笑意,刚想与范纯仁讲话,突然看到前方一个黑影,好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强撑着仔细看,黑影越靠越近,依稀能分辨一披头散发身穿白衣之人缓慢朝自己移动。  “鬼啊!!!!”叶安险些吓尿,忍不住放声尖叫。屋内的狄咏神色一凛,提着灯笼飞身上前。  在昏黄灯光下,赵宗述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表情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食物叫法  宋代一些食物的名字跟现在有所差别。  比如馒头,宋朝是馒头是有馅料的,类似于我们现在的包子  包子是后来才兴起的的,早期都是素馅的。文里出现的“绿荷包子”,应该是中国最早一批的包子。北宋时期包子算是馒头的别称。  还有武大郎卖的那个,叫炊饼,可以看成长条的馒头。  汤饼指的也不是饼,而是面片汤。第23章  叶安三人与赵宗述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开口。最后还是赵宗述先绷不住了:“我路过,不用管我。”说完就要掉头走。  叶安无语,北海郡王府离这里八百丈远,怎么可能是路过。但也没拆穿,而是连忙将人拽住,“那啥……你看天这么黑,说不定一会儿还要下大雨,要不然进来先歇歇脚吧。”  赵宗述还是别别扭扭,最后叶安跟狄咏共同半架着,把他带进屋。  因着天气太过炎热,叶安也没在家里生火,只是给赵宗述找了套元宝的新衣服让其换上,去厨房煮了碗羊肉汤。在这过程中赵宗述一言不发,沉默的让人摆布,竟然显得有那么两分乖巧。  说起来当时叶安帮着朱博士整理文案的时候无意间看过天字班学生的信息。赵宗述长得虽高,但貌似比自己还要小两个月,今年虚岁才满十五。想到这里,叶安心又软了几分,算了算了,以前那些气人的话就不跟他计较了。  喝完汤几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叶安好几次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  “你大晚上的,还下着雨,跑到叶安家做什么?”狄咏冷不丁开口。  “……”叶安来不及阻止,心中感叹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粗神经啊。像他们这个年纪半夜跑出去能因为什么,结合之前获取的信息,多半是跟父母的矛盾导致离家出走了。  果然,赵宗述脸涨的通红,色厉内荏道:“不用你管!我又没去你家。”  范纯仁此时突然来了一句:“我记得今日是郡王府二公子寿辰吧,舍弟还被请去吃宴,你这个当大哥的,不见人影可以吗。”  “你……”  “说起来早就听人讲过,北海郡王家的老大颇为不恭敬,貌似去年上元灯会还被人撞见过跟王妃顶嘴,也难怪从不去家宴了。”范纯仁没理赵宗述,而是自顾自的讲话。  ……不要再欺负孩子了,孩子已经快哭了。叶安在心中吐槽,其实在他们几个人中,看似冷情冷面的狄咏反倒好说话,像赵宗述刚才出言不逊,恐怕狄咏都没往心里去。而成天笑吟吟仿佛没脾气一般的范纯仁反而是最强硬的,有时候甚至有些鬼、畜。  赵宗述明显刚不过,低头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我是个不孝子,不管哪里都不是我该待的,告辞了。”  他这副样子众人怎么放心得下,范纯仁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同窗一场还是伸手阻拦。  “行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说明白,就直接让郡王府来领人了,这么长时间令尊估计也着急。”狄咏难得说了一长串话,北海郡王赵允弼是行伍中人,对狄青比较欣赏,还送过他礼物,所以他才会管这些。  然而赵宗述却仿佛被刺痛到了,直接跳了起来:“管?他才不会管呢?他如今娇妻幼子,逍遥快活,我死在外边他才高兴!”  叶安丈二摸不着头脑,范纯仁微微皱眉,低声解释道:“原王妃在几年前已经去世,如今这位是继室。”  接着疑惑道:“我记得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王爷每年写下的祭文都会在民间流传,感人至深。”  “伉俪情深?情深到我娘死了刚刚三年就迫不及待将别人娶进门?”赵宗述冷笑讽刺。  “……”范纯仁一时语塞:“可郡王总不能一直形单影只啊。”  赵宗述依旧红着眼眶倔强的不肯低头:“别人行,为什么他不行?哪怕是出去买个妾也好,凭什么让别的女人住我娘的屋子,用我娘的东西!”  北宋时的嫁娶风气并不像后世小说里写的那样严苛到不近情理,在许多地方婚丧嫁娶全凭个人。再嫁、一夫一妻、甚至无子的人都有,权贵中间一些人在妻子死后懒得再找,随便买几个妾共度余生的不再少数。  范纯仁和狄咏不解,以他们的思维模式和年龄限制,很难懂赵宗述在那儿较什么劲。  叶安明白一些,但他也听过句话。“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于是也只能坐在旁边没说话。  范纯仁还有些纠结,其实他跟赵宗述的境遇几乎完全一样。父母相敬如宾,母亲过世后父亲有买了个妾,前些年还扶了正,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自己完全没想过什么母亲的地位被霸占,相反,他和大哥都对一直照顾爹爹的继母还很感激,遂又问道:“你……现王妃可是对你不好。”  赵宗述呆愣片刻,摇了摇头,那人跟母亲一样,是位温柔如水的女子,吃穿用度从未亏欠过他。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憋屈,而这种憋屈在弟弟出生,亲眼见到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后彻底爆发。  “所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叶安知旁人说不听他,因而换了个话题。  赵宗述看样子已早有打算,想都没想便开口:“娘的嫁妆一直都在我手里,靠着这些钱,我打算去边疆投奔舅舅,他现在再跟西夏打仗,大丈夫自当要去战场上杀敌。”  狄咏扫了他两眼,泼冷水道:“你身手不行,况且,你现在出城都困难吧。”之后跟范纯仁对视了两眼,似乎有什么默契。  叶安察觉到不对,开始逼问,最后范纯仁只得无奈道出事实。原来那日他俩得罪了郭中和,原本郭中和是找了人想两个一起收拾,赵宗述为了不连累他,疯狂拉仇恨值。如今郭中和花了大价钱,差不多请了半个汴梁城的□□,让他们这两个月内,看见赵宗述就打。  范纯仁和狄咏怕叶安知道后主动掺和到里面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一直瞒着他。  叶安神色复杂,但也知两人是为了他好,责怪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倒是赵宗述在一旁哇哇乱叫,拼命反驳:“老子看那死胖子不顺眼!关这娘娘腔什么事!你们俩再乱说话小心挨揍!”  然而如今根本没人理他,既然已经挑明,那叶安自然不会撒手不管,范狄二人也跟着想办法。  “要不然我们多请些武林高手吧。”范纯仁提议。  很快就被众人否了,他们跟郭家比起来都是草根,而且也不是什么家里的凤凰蛋,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  “拖时间,去我跟范纯仁家住。”狄咏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就两个月,熬过去就好了。  赵宗述却不干了:“大人们都是一伙儿的,我要是去你们家,我爹必定能收到消息。”  少年们想破脑袋,最终也没个好结果。  此时叶安举起手,弱弱的来了一句:“我说……你们没想过找开封府报官吗?”  看着对面迷茫的双眼,他也疑惑了。遭遇校园暴力,除了父母外,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手机崩了,我自己捣鼓半天没整明白,白天去找维修,结果没经我同意就恢复出厂。这么久找的资料全没了,结果今天看新闻是品牌的锅,跟用户无关……  用app的小天使们麻烦告诉我一声,你们都能看见封面吗orz第24章  叶安几人有些局促不安,此时的他们正并排坐在开封府衙内。四个半大的少年,长相气度皆是不俗,这让来往小吏无不侧目而视。  “安哥儿,你的那位朋友,真的能管这件事吗?”范纯仁满脸纠结,“还有你说的那个走什么……”  “走后门”叶安提醒道。  “对,走后门。”范纯仁特意小声了些,他爹刚正不阿,范家家风也是如此,这个词实在离他太过遥远。 第15章 此事倒是正和众人心意,“精贡举”也是他们改革的方向之一,而国子监作为北宋最高学府,自然为重中之重。为此范仲淹连自己儿子都舍出去了,足以见其决心。  简单准备后,仁宗便带着范仲淹、韩琦、晏殊三人前往国子监。而出宫没走两步,就“偶遇”了郭允恭。郭允恭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早在上朝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在周围探头探脑,赵祯索性拉着他一同去。  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到了门口国子监祭酒才知道,慌慌张张的带着一众博士去接驾。在得到官家跟重臣们想要巡视监内的时候,心中大呼不好。  果然,除了那几个平民尖子班,其他的学子们都没什么正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岂有此理!天子门生!这可是天子门生!”范仲淹气得直发抖,他年幼时家境贫寒,为了读书什么苦都吃过。现在看这帮监生条件这么好却不珍惜,顿时怒不可遏。  晏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前几年他还提议过给国子监学生们增加补助,现在看来每个人都穿金戴玉,生活滋润的不得了。  倒是韩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调侃郭允恭:“这样的环境,令郎竟然还能在国子监称王,果然不堕先祖威名啊。”  郭允恭抹不开脸,试图找个垫背,想到范家孩子也在国子监,于是道:“不敢不敢,犬子早就跟我说过,他们班的斋长为范大人家的孩子。”  范仲淹冷哼,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自信的,反驳道:“我家那小子平日最是老实,与人交往常常吃亏,当不得郭太傅一声赞。”  然而他们刚走到天字班门口,便看见范仲淹嘴里的老实孩子,在往别人身上扔东西。  范仲淹:“……”  众人纷纷体贴的别开眼,不去看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范仲淹也够生气的,怒吼道:“放肆!你们都在干嘛!”  ……  天字班的学生们站作一排,低眉顺眼的听范大人训话,即使是郭中和这样的混世魔王,此时也不敢搞小动作。这帮衙内不少都跟来的几位大人沾亲带故,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脾气,如今吓得跟鹌鹑一样,求饶都不敢。  范仲淹在这边训学生,晏殊在那边训老师:“郭大人,朝廷将培育下一代这样的重任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管教的吗?”  “下、下官知罪,从今以后,下官一定对学生严加约束,定不会再有今日的事发生了。”郭汝暗暗叫苦,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私访国子监,而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想到这里,不由暗怪郭允恭。监内大半的事儿都是他儿子惹起来的,自己这些年为了给他擦屁股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竟然连个信儿都不传。  他哪里知道郭允恭也后悔呢,早知道就不让儿子来上学了,刚才那场混战,郭中和可是打的最凶狠的一批,坐实了校霸的名号。  赵祯悠哉悠哉的站在边上,此时他这个当皇帝的反倒轻松起来。虽说一开始见到国子监的乱象也十分生气,可周围还有个范仲淹,气得都要爆开了,于是他反倒平静下来。见到郭汝不停请罪,遂问道:“我有些记不得了,郭卿原是哪一年的进士?”  “这个、这个……”郭汝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国子监丞梁观插嘴道:“回官家,郭大人天资聪颖,是以白身当上国子监祭酒的。”这也是他一直瞧不上此人的原因之一。放到现代,相当于清华北大的校长仅仅是个初中学历。虽说祭酒同样主抓行政管理,但你也总得差不多点吧。  在场众人纷纷无语,其实宋初时期,科举制度还不算完善,许多官员并非靠着读书走上仕途,举荐反倒有许多。郭汝估计就是走的这条路,然后通过郭家运作,一路青云直上,管理国家最高学府。  此时郭允恭知道自己必须出来说话了,否则郭家也会连带着受牵连,“郭汝当年是制科选上来,因孝悌淳笃、明识政体为先太后所批。”所谓的制科,意为选拔“非常之才”而举行的不定期非常规考试。唐代十分普遍,宋初的时候也有,不过这两年比较少了。郭允恭的意思很简单,郭汝当官是合理合法的,与他完全无关。  事实上,有没有关系大家心中都有数,这笔烂账赵祯实在懒得计较,反正迟早也要变革国子监,就暂且放过他。如今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边。  叶安打从见到仁宗就开始低头,虽然早就知道对面是大宋皇帝,但一时间还是不大习惯。曾经去他家接人的美大叔身份也清楚了,正是如今的丞相晏殊。再加上范仲淹、韩琦……一个个曾经只出现在课本中的人物站在自己面前,叶安突然生出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眼下也容不得他矫情,因为——皇帝朝他走过来了!没错,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刺刺的站在他面前!叶安觉得自己已经要被同窗们探究的目光烧穿了,谁知赵祯还对着他问道:“在国子监可还习惯?”  这下连范仲淹等人都侧目而视,纷纷猜测此少年是什么身份。而唯一知道内幕的晏殊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多嘴之人。  “回官家,一切都好。”叶安垂头,机械的回道。  大概也是看出他的不自在,仁宗体贴的没再多问,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而范仲淹等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叶安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回头看班里同学,无不如丧考妣,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范纯仁。自打看见他爹的那一刻,这孩子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虽然范仲淹没有单独跟他讲话,可他却觉得,对方每一句都是说给他听的。想必今日之事,定会传遍京城,回家后免不了一顿好打。  “安哥儿,要不然我今晚住你家吧。”赵宗述皱着脸,他跟老爹关系本来就不好,已经能猜到他会怎么念叨自己。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狄咏面不改色,然而手却在微微发抖,他家里现在大哥做主,而他大哥,可是真的会动手的。  ……太惨了,叶安心里默默的为小伙伴们点蜡,好在他自己就是一家之主,没人管他。  而这种庆幸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打破。  请问兴高采烈的推开家门,却发现皇帝在自己家是种什么体验?不仅如此,皇帝还吃你的蛋糕,喝你泡的花茶,甚至大大方方研究起你做的化妆品。  叶安:谢邀,心情十分复杂,假如他不是皇帝,自己肯定会一脚把人踢出去。  倒是赵祯,看到叶安回来十分自然,甚至还赞赏起他的手艺。  “……你怎么在这?”叶安无视范纯仁警告的咳嗽声,是的,他也过来了,此时正乖乖的站在他爹旁边。  赵祯倒是一点都不计较,颇为无辜道:“我看在国子监的时候你太过紧张,就想着私下来找你,刚巧范小郎知道你家的位置,便提前过来了。原来京里新开的那家胭脂铺是你的,后宫最近天天讨论。”也托这点的福,最近他整个人都清净了不少。  也不知怎么,叶安明明算是谨小慎微的人,在这个大宋最高掌权者面前却完全不害怕,还莫名其妙的有些亲近。挠了挠头,叶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官家送我来京里读书,我却沉迷这些俗物,实在愧对您了。”  “这有什么关系。”赵祯十分不以为意:“你家境贫寒,能想到这种生财的路子养活自己再好不过。”  一旁的范仲淹也难得点头同意,他也是苦孩子出身,小时候为了赚钱也帮人卖过书,同样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于是也开口道:“以你的条件,在国子监确实有些为难,我刚才跟官家上奏过了,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以后打算将太学从监里分出去,专门招收八品官员以下的孩子进去念书,不如你就去那里吧。至于纯仁……哼!书也不必读了,回去好好反省。”  “不可!”叶安与范纯仁异口同声道,接着互相看了看,范纯仁先开口,“爹爹,想必您也知道,以我的学识,不管去哪儿都一样。但是在国子监里,我感受到了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孩儿暂时不想离开,还望您成全。”  叶安也表示自己已经在那里已经很习惯,不愿换地方。毕竟狄咏和赵宗述可仍在监里念书,还有其他一些老师同学,他还舍不得国子监。  范仲淹颇为意外,自己这个二儿子性格温吞,天生内敛,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烈的表达自己的意愿,一时间也颇为犹豫。  “而且……”叶安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道:“范大人的意思,以后是想放弃国子监了吗?”  “自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范仲淹愣住了。  又抽调学子,又新建太学,在别人眼里就看衙内们太过顽劣想要赶紧甩开的样子啊……叶安没说话,神情却表达出一切。  范仲淹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好半天,神情郑重的对叶安道了声谢,示意自己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赵祯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欣慰的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安哥儿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之后又询问了叶安范纯仁一些关于国子监的事,吃了好些块蛋糕,心满意足的走了。  叶安确定他们远去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己这一天天的,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在皇帝亲临后,国子监便给学子们下了通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必去上课了,监内要重新整改。而事实上,哪怕让去上课许多学生也躺在家里动不了,因为大多数都被长辈狠狠的抽了一顿。没办法,官家都表示不满意了,总要拿出个态度来。  范纯仁倒是争取到了继续留在国子监内的机会,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范仲淹虽说没打他,却罚他在家里禁闭抄书。  如此一来,整个国子监好像单就叶安一个闲人,每日小伙伴们表示十分嫉妒。  ……  大暑过后,汴梁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叶安虽说体寒,但整日下来也难免微微出汗。他又喜洁,哪怕天天在家中浴桶里泡,也觉得不太舒服。于是这日特地起早,打算去公共浴池好好洗一次。  宋代公共浴池蓬勃发展,洗澡泡澡已不再是贵族有钱人的专利。此时的“大众浴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香水行”,在汴梁城,光是有一定规模的香水行就已有上千家。至于如何寻找,除了注意店铺前的幌子外,看到那些挂壶于门的店铺,大多便是。  叶安走到一家名叫“香汤馆”的浴池,刚要进去就发现门口已有人站着。不由暗叹,自己都来的够早了,怎么还是没赶上第一个。  也不是他矫情,只不过北宋的浴池与现代类似,分为大大小小的隔间;水热的是大池,温热的是中池,最小的叫“娃娃池”。但受技术影响,此时的池子没有活水,虽然商家也会时不时换水,可有时候泡的人多了,水难免有些浑浊。若遇上不讲究的,一年就洗那么几次澡,这种人一进池子,旁边的只能自认倒霉。  叶安往前走了走,发现前方那人还是定定的站在原地没动,不由张嘴问道:“这位官人,官人?”  那人如梦初醒,回神看向叶安,口气颇为生硬:“何事?”他长着一张十分硬朗的脸,眉毛很浓,看上去就很倔强,但皮肤似乎不大好,而且脸色也黑的奇怪。像包拯,就是很单纯的皮肤黝黑,而这位官人的面庞呈现的确实一种很不自然的青灰色。  “官人!你可是中毒了?!又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可要我帮你去请郎中。”叶安大惊,这不就是中毒的迹象吗。  男子听罢表情十分难堪,带着几分恼羞成怒道:“不必!在下天生就这么黑!”  “……额,这样啊,”叶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赔罪道:“是小子无礼,对不住了。”  男子面色稍霁,冷哼一声迈步走进浴池。叶安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心里吐槽明明是你挡路,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  二人在浴池伙计引领下,将衣裳、帽子、靴子脱下放入柜子里,然后赤着身走进池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洗澡包含的服务也很多,搓背、梳头、剃头、修脚一应俱全,并且全套下来只要十九文钱,京中的普通人也能消费的起。  但是为了赚钱,也有些额外项目,比如说现在,叶安一脸黑线的听着眼前的揩背人给自己疯狂推销新出的香皂:“郎君不知道,这东西是‘蘅芷清芬’的新品,不仅好闻,而且用了还能强身健体。听说有的人用这个洗澡,身体表面不断派出浊物,到最后您猜怎么着,这人竟然由一普通百姓转变为修仙的上好资质。”  叶安:“……”我都不知道自己随手搞出来的香皂块能改变筋骨,感谢你为我们营销了。  而让他悚然的是,旁边的黑脸青年竟然看起来颇为心动。此人光看面相就知道颇为较真儿,到时候再因为虚假广告找上自家,于是连忙向他指出荒唐之处。  “这我自然知道,”男子皱眉:“不过此物估计能干净些,用了估计又能许久不必洗澡了。”  叶安:“……”感谢你的提醒,一会儿我定然离你远一些,到最后二人都选了香皂套餐。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见到男子进池子的一刹那叶安依旧倒抽一口凉气。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化学实验,怎么会有水瞬间变黑这样的事!  现在大池他是怎么也洗不了了,中池又还没整理好,叶安只有委委屈屈的窝在娃娃池里,看得好不辛酸。  等到两人洗完出来,小厮体贴的送来煎茶,这也属于套餐的一项,有的大一些的香水行,甚至与后世的韩式洗浴一样,还提供住宿服务。直到此时叶安才发现,原来男子也不是那么黑,肤色属于正常人范畴内。所以,那之前的青灰色,想必就是——灰了。  北宋百姓普遍爱干净,叶安自打穿越,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讲卫生的之人,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不由啧啧称奇。第27章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 学子们才收到通知,可以重新回去读书。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安特意起了个大早, 收拾好后去往国子监。本以为他是最早到的,结果没想到教室内已有不少人,看来都被家里收拾得不轻。  看见叶安, 赵宗述无精打采的打了声招呼,他这段时间成天被迫圈在家里,已经开始无聊到带孩子,跟弟弟关系倒是好了一些。  “哎, 你们发现没有,监内好像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叶安对周围人问。  “太学分出去了。”狄咏回道, 许久之前太学的人数最多, 虽然平时与他们不怎么接触,但如今不在了, 国子监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然后顿了顿又道:“演武场好像重新翻修了,我瞧着扩大了不少。”  狄咏本身是全校内最常去演武场的, 所以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同。  范纯仁迟疑了下, 他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我听爹说, 朝廷好像要创建武学。”西夏危机日趋严重,现在朝里提倡武备已成为共识, 所以这点也不奇怪。  狄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然而范纯仁给他泼凉水道:“你别太过期待, 就算创建武学,也不可能和我们一道念书,最多就是平时借用下演武场。”  狄咏沉默,如果不在国子监,他哥肯定是不会允许他念的。  “不仅如此,我瞧着后山好像也翻新了。”赵宗述好奇问道:“那个地方不是斋舍吗,别告诉我让我们以后在国子监里住啊哈啊哈哈哈……”  赵宗述不以为然,叶安与范纯仁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忧心忡忡。总觉得依照范仲淹的个性,既然说了要改革国子监,肯定会有大动作。  过了一会儿,学堂里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这在天字班是极为罕见的。当然了,肯定还有些头铁,我行我素照往常那样,日上三竿才缓缓到学校。  “不好了不好了!郭中和一帮在门口跟人打起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众学子哗然,郭中和向来作威作福,仗着郭家势大无人敢管,连赵宗述这样的宗室都不放在眼里,到底是谁如此胆肥?  国子监的衙内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此情景纷纷抛出去想一瞧究竟。叶安几人也被赵宗述拉着,用他的话说是想见见那位义薄云天的勇士!  待到了门口,大家才发现传话的人有多不靠谱,哪里是什么跟人打起来,明明是现在郭中和被人吊打好吧!  只见郭中和与身边的几个马仔死死的被几个彪形大汉按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却动弹不得,样子十分狼狈。而那帮大汉看起来下手也不重,最起码双方都没有挂彩。  “你们这帮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赶快放开小爷!还有你!腌臜打脊泼才!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等我回家定要让你好看!”  郭中和已经要气疯了,他长这么大几时吃过这种亏?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人,对于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来讲简直比要了命还难受,于是疯狂辱骂带头的男子。  而叶安惊奇的发现,被辱骂之人正是前些日子那位不太爱干净的老哥。  男子看起来还是老样子,邋里邋遢袖子上都是污渍,顶着骂声不为所动,甚至还慢条斯理的逐条道出郭中和所犯的错误。  “老子要你管!祭酒呢!?郭汝!你快点出来!快把这短命拿下!郭汝?!”郭中和继续叫嚣。  男子平静道:“郭大人谢谢日字已经调任,在下王安石,国子监祭酒,你既然是我的学生,我就有权利管你。”  “卧槽!?”郭中和还没来得及反应,叶安却下意识惊呼出声,然后连忙捂住嘴巴。可惜已经晚了,王安石回头看了一眼,自然也认出了是当日香水行的少年。眉头微皱,他虽然听不懂对方嘴里所说之词是什么意思,但想也不是什么好话,没想到国子监的生源素质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他有些痛心疾首的想。 第17章 此时一直偷听他们讲话的侯宗光插嘴道:“安哥儿,要不要我来给你补补课。”郭中和被赶回去后他曾经想加入叶安他们的小圈子,与美人套近乎,不过无人理他。  “七十九”范纯仁继续戳破真相,接着抽出他的试卷递过去:“哦,对了,大人还让你把礼记抄上五十遍。”  原来此人便是些“王祭酒与我娘亲二三事”的那位。只见王安石在他卷子上毒舌的写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此为诗经里的一句话,意思大概是老鼠都有皮,你却不要脸,你怎么不去死!看得出来他心中有多愤怒。  侯宗光灰溜溜的逃走,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所以,班里的第一也有评语吗?”叶安看见自己试卷上大大的标注着“朽木”两个字,心中两道宽面条泪。然而剩下的试卷评价也都不怎么样,于是便好奇问范纯仁他的评语是什么。  谁知范纯仁摇摇头:“我不是第一,第一是邢文静。”  “什么!?”少年们纷纷表示好奇,范纯仁的学识摆在那里,结果竟然有人排在他上面。  似乎也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是钦佩,范纯仁道:“我的破题是‘君子取于义,小人断于欲,匹夫徘徊于善恶,故圣人垂拱而治’,祭酒说立意过于普通,我还是太追求平稳。”此话一听便是在夸奖皇帝,表忠心,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这样写策论。  “相反邢文静的‘世间万德,盖无邪而不求,无欲则刚’仔细一品,比我的要好很多。”  赵宗述也跟着赞叹,没想到邢文静平日不怎么说话,独来独往,竟如此有才华。  “你也能听懂?”狄咏怀疑的看向他。  “我怎么就不懂了?!”赵宗述气炸,这厮如此小瞧人。  范纯仁在旁边笑道:“他这次排第五,祭酒还说此子学的扎实。”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安哥儿你怎么也这样?”赵宗述颇为受伤。  叶安讪讪一笑,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你长着张学渣脸。接着心中又是一痛,自己是长得学霸脸,然而完全没卵用。想到之后暗无天日的生涯,便忍不住沮丧。范纯仁出言安慰,并提出要帮他补课。  “没用的。”叶安推辞,在对面疑惑的眼神中将自己患有阅读障碍症的事告诉给小伙伴。  几人微微一愣,片刻后,哄然大笑,纷纷表示不相信。  叶安:qaq他就知道!第29章   阅读障碍这种事, 别说是古代,就是放到现代都是一种比较新奇罕见的病。叶安也是偶然才得以了解,在二十一世纪, 假如有科学的治疗与引导,还是有可能治好的,不过现在是别指望了。  回想起那帮人夸张的笑容, 叶安就一肚子气。尤其是狄咏,竟然还用笔记下来,说打算回去应付自己大哥,叶安当场恨不得给他两拳。  考试名次被祭酒贴在斋舍大门, 并且警告众人,假如下次还是这个分数, 那就直接贴到外面。  叶安总觉得王安石大大在说这番话之时, 目光似乎向自己这边看了两眼,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心中暗暗叫苦。  不过也有好消息,原本计划中搬到斋舍的日子被往后延期了几天。全因为有些衙内的父母心疼孩子, 眼见新祭酒油盐不进, 直接闹到官家圣人那里去了。  仁宗被烦得实在没办法,只得下命令, 七夕多放两日假,如此一来, 学生们便可在家待到七夕再走。  此事正中叶安下怀, 他孤家寡人一个, 外面还有产业,许多东西安排需要时间。况且,他还有个很大的计划要完成。  ……  在现代社会,由于经济高速发展、生活忙碌、人心浮躁等诸多原因,我国许多传统节日都渐渐在被忽视。  七夕就是其中的一个。现代的七夕多是情侣间的节日,不过在北宋,这可跟情侣没什么关系,甚至有“七月七日,迎亲嫁女避节”一说。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家女儿如织女一般,跟爱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北宋的七夕节,属于全民狂欢的节日。  清晨,各家各户都会准备祭祀,祈求多子多福;白天,则是文人墨客晒书的日子。七月的天气不那么炎热,天高气爽,读书人趁着放假纷纷把书拿出去晒。渐渐地,晒书节成为全民书展;到了晚上,乞巧市集出现,儿童、女子,不论家境贫富,一律穿上自己最漂亮的新衣服,全城灯火通明,甚至到了凌晨还有人。  叶安穿过拥挤的人群,路上与之经过的小娘子许多都捂脸轻笑,有的甚至直接上下打量,在这种日子,姑娘们都大胆的很呢。  至于她们为什么笑,将目光移到叶安头上便知道了。只见叶安头戴青色襥头,上面簪了一朵又一朵鲜花,远远望去,五颜六色仿佛戴了顶大花帽子。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爱好。全只因今日佳节,但七夕乃是胭脂铺挣钱的大好日子,于是员工们只能继续加班。蘅芷清芬的员工大部分都是妇人,七夕无法享受自然十分难受。眼见士气低落,只有钱能安抚。趁着无人,叶安遂带着众人耍关扑。  所谓关扑,是一种风靡大宋的赌博方式。有关记载,在宋元时期的笔记小说中随处可见。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猜数字,赢可折钱取走所扑物品,输则付钱。  因着目的是让娘子们尽兴,所以叶安将游戏难度设置的非常小。只要玩了都能赢钱,最大奖项为叶安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满足对方个要求。  汴梁人人爱关扑,众人都玩的十分尽兴。不过谁都没想到,优胜者竟然是元宝。  元宝也愣住了,挠挠头,他没什么想要的,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小的在家里常听老夫人说,她从未见少爷簪花,因此十分遗憾。今日刚好是七夕,您就多簪两朵吧,可别拿下来。”  叶安苦笑,因为这辈子长得娘,他特意避开这些女性化的东西,但既然答应了,也只能照做。满屋娘子们笑嘻嘻的帮着带,最后插了一头。  晃了晃脑袋,接着灯火,叶安迈入小甜水巷。这里是汴梁著名的风月一条街,所有人衣着都颇为夸张,所以叶安在这里也没多引人注意。  走了两步,转身进入一间二层小楼。门口站着两个小厮,看见叶安,立刻上前恭敬道:“郎君里面请,可是有相熟的小姐,奴这就为您叫来。”小甜水巷的妓馆,成规模的少说也有三四十,竞争压力极大。于是每间店都另辟蹊径,寻找出自己的风格。而很明显,这家店就是走直球路线的,大堂有表演才艺的胡姬,小厮上来就让你点姑娘。  “找你们东家澄晖,便说胭脂铺老板有发财的活计与他商量。”没错,这间店就是那霸总和尚澄晖的产业。  小厮反应也快,马上转身去后院汇报,片刻后,恭敬道:“郎君,里面请。”  穿过七拐八拐的游廊,二人走到间屋子前。推开门,叶安往里一瞧,好家伙!  只见澄晖衣衫半褪,依靠在一个美娇娘身上,旁边还有另一风情万种的少妇给他打扇子。看来在自己的地盘,这位花和尚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叶安笑着行了一礼,“大师好雅致。”  澄晖大概是喝了点酒,有些忘形,颇为得意道:“如来快活风流,光前绝后!”接着眯了眯眼,看清了叶安满头簪花,也笑道:“叶郎君也很潇洒啊。”  “好说好说,”叶安拱拱手。惹得两位“梵嫂”连连发笑。  澄晖直起身,也不废话:“郎君之前说,有来钱的买卖,不知是指何物。”难不成改变主意,又想在大相国寺出瓦市了?澄晖心中念叨,不对,这小滑头不愿吃一点亏,怎么可能反悔。  叶安没说话,而是四下打量了下。澄晖心领神会,将周围人遣散。  将手中一直提着小瓦罐放在案上,叶安虚点道:“所谓发财之道,就在这里。”  澄晖本打算端着,但实在好奇,忍不住打开瓦罐上前查看。只见瓦罐里面装满细细的白沙,晶莹如雪。用手轻捻,颗粒均匀,瞧叶安并未阻止,澄晖便放在嘴里尝了一尝。  “这是……糖?!可是糖怎么会这样呢?”澄晖大惊。  要知道在北宋,人们是很少食用固体糖的。大部分百姓所食的为一种名叫“砂糖”的东西,这种砂糖可与后世的不一样,说白了就是液体糖浆。街上的小贩们用扁担挑着,挨家挨户的贩卖。  而贵族们吃的固体糖称之为“糖霜”,比较昂贵,只有四川遂宁产的比较多。澄晖当年路过遂宁之时,曾想过做糖霜生意,多加打探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原因在于糖霜技术虽然简单,但霜户却无法完全控制生产过程,导致产量极不稳定。完全属于靠天吃饭,最后甚至可能劳作一年完全没有任何糖霜形成。  而就算极为珍贵的糖霜,也都是呈黑褐色,哪有这般雪白的糖!?  “你是怎么做到的!”澄晖激动问道。  叶安笑而不语,示意这是商业机密。  慢慢的,澄晖也明白过来,不再发问。思考片刻,皱眉道:“叶安老弟,你来找我为了什么,我自然是知道。不过此物太过珍贵,只要一亮市,恐怕定然会引起贵人注意,我实在是不好出手啊。”  看起来他答得极为肉痛,对于澄晖这种人,不让他做生意简直比要命还难受。  叶安微微一笑:“哦?那假如说在下保证,每年生产的数量够供应整个汴梁的呢?”  “!!!”澄晖错愕,再三确定对方不是在说笑后大喜,在屋内转了好几圈,然后道:“老弟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爽快,”叶安将早准备好的计划书拿了出来:“我需要一个在汴梁周边,人迹罕至的场地,并且要有大量稳定的甘蔗当材料。至于分红,我们可以二八分账。”  前两点都不算难,大相国寺土地多到数不清,而北宋此时也大规模种植甘蔗,产量品质都是一等一。不过嘛……“分成五五”澄晖眯眼道。  真特么黑啊!叶安在心中暗骂,这厮要是放到现代,准是个强迫员工996的周扒皮。于是费尽唇舌,将分成改到四六。  虽然看起来叶安吃亏,不过从此他又了稳定的货源,有保障的直销商,其实省了不少心。  又敲定一些小细节后,澄晖起草了一份契书,确定无误二人相约明日去官府,在官方的见证下签字画押。  “来来来!叶安老弟,以后咱们就是伙伴了,今日我做东,不醉不归!”澄晖大喜,他这辈子还没签过如此大的买卖。  “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大师见谅啊。”叶安抱拳。  “哎,叫什么大师,我俗家姓李,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  叶安从善如流,两人推杯换盏,喝到深夜。  等叶安走出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摸了摸怀中的定金,叶安微笑,如此一来,他总算可以在京中买房并且把外婆接过来了。第30章   七月是汴梁最好的时候, 此时处暑刚过,炎热天气到了尾声,但由于秋老虎影响, 微风尚还带着几分暖意。  叶安走出妓馆,原以为这么早路上没什么人,谁知却十分热闹。想也是, 这个点正是浪荡子们潇洒一夜归家的时候,甜水巷那叫一个车水马龙。而商贩们看准商机,在路边纷纷摆起摊位,日子久了竟也形成个小瓦市。  感觉肚子有些饿, 叶安索性找了个路边摊过个早,等吃完再回去休息。这家店名叫申氏面馆, 是对夫妻共同经营, 瞧得出来生意不错,一大早便座无虚席。  老板满面堆笑的看着叶安道:“小郎君, 如今人太多没有座位,不如您跟旁人拼上一桌, 小店为表歉意, 给您送份桂花糕。”  此种事在大宋倒也寻常,于是叶安同意, 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最靠里边的一张桌子。  “郎君请入座,”老板跟客人打了声招呼, 得到允许后简单擦了擦凳子。然而叶安却愣住了, 无他, 对面坐着的正是国子监新任算学博士潘元青。  “看来二位认识,哪敢情好,潘大官人是小店的常客了,平素经常来我们这儿吃面。”老板笑道。  不管在什么朝代,在外吃饭时遇到老师都够让人尴尬的。叶安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潘元青沉默的点头示意。  “郎君可要来碗‘煎点汤茶药’,我家的煎茶全汴梁都知道。看郎君刚从甜水巷出来,给您来份‘二陈汤’吧。”老板目光暧昧,露出了男人都懂的微笑。  所谓的“煎点汤茶药”并不是药,而是大宋人爱喝的保健茶。二陈汤便是其中的一种,有滋阴养肾,解酒提神的作用。  叶安尴尬的打了两声哈哈,“不必不必,一盏阿婆茶,一份鸡丝面,再来笼灌浆馒头就行了。”在老师面前说自己眠花宿柳什么的,就算他脸皮再厚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麻利的应下,回去报菜,留二人大眼瞪小眼。  “额……博士,我们什么时候上算学课啊?”叶安开始没话找话。  潘元青似乎想了一会儿,才道:“记不清了,估计是最后堂课吧。”国子监的课程时间由每科博士自行挑选,他是新老师,想必上的课都是别人剩下的。  叶安忙表示了下对算学的期待,场面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学生、学生其实是与朋友在此谈生意。”并不是来吃花酒的……叶安有些局促不安的解释,他实在不想还没上课便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原以为对方会不屑一顾,谁知潘元青看了他两眼,开口道:“想也是。”  “???”叶安不解,摸了摸脑袋,方才恍然大悟。昨晚簪的花已经纷纷打蔫,远远望去,仿佛戴了个五颜六色的大发箍。他的脸在花朵中间被映衬的小小一点,配上眉心红痣,仿佛年画上的玉娃娃。如此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很难将嫖、妓与之扯上关系。  “我虚岁十六了。”一边将花拿下,叶安一边懊恼的解释。  对面明显是不信,此时老板来上菜,“小郎君,您的阿婆茶,赶快趁热喝。”阿婆茶的主要成分是板栗,白芝麻,配上带肉的橄榄,去壳的核桃,用慢火细细煎。香甜可口,不过在汴梁城里,基本上都是十岁以下喝这东西。  叶安捂脸,他也就今日尝个鲜,没想到会打自己脸,只得狼狈的笑了笑。  潘元青没说什么,不过起身结账的时候叫住了挎篮卖磨喝乐的小贩,买了一个递给叶安,“昨日七夕,想你也没好好过,既然遇到了,那便收下吧。” 第19章 “你们说,郭中和会去找祭酒吗?”赵宗述叼着筷子,好奇问道。  狄咏摇摇头:“他刚被收拾完,不要命了?”  “狗改不了吃屎嘛”赵宗述不屑一顾,旋即就被叶安轻敲了一下头,“吃饭不许说那个字!”  范纯仁笑道:“你们不知道,郭家因为提前晓得了斋舍条件不怎么好,所以拉了辆车东西,给国子监下人钱让他们帮着搬过去。如今郭中和那斋里面装的和自己卧室一样奢华,再加上家中嘱咐,估计暂时不会闹了。”  赵宗述幸灾乐祸:“哈哈,屋里那群胆小鬼这回可失算了”他虽然也不喜欢斋舍环境,但同样讨厌躲在暗处的老鼠!  几人简单用完饭后回到寝室,见那帮人还在等待,摇摇头,转身收拾屋子去了。  每个斋舍共十六人,两人一间小卧室,内部用厚厚的帷幔加竹帘隔开,相当于是单间。  狄咏跟赵宗述异口同声的要与叶安一间,全因为叶安讲话有趣,时不时又会弄些新鲜吃食,能一饱口福。  “我不跟赵宗述一间!”叶安说的很决绝。  “为什么?!”赵宗述有些受伤。  “之前你在我们在我家住,你的睡相最差!打呼又四处翻身!”自己这小胳膊小腿,万一哪天帘子被踹掉砸到自己,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好吧……”赵宗述很是失落,然后在狄咏和范纯仁中间毅然选择了前者。那笑面虎成天眯着眼睛,其实一肚子坏水!  于是叶安就顺理成章的跟范纯仁住在一起,对这个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在学霸的熏陶下,说不定自己哪天也升华了!  天渐渐黑下来,一楼大厅的学子们大眼瞪小眼,左等右等也不见外面有动静。  “萧静静,你说的准不准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萧静静,也就是之前的兔牙少年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强撑着:“急什么,郭中和说不定早就去找王祭酒闹了,现在正在协商呢!”  众人沉默,半晌,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我肚子好饿啊。”  少年们纷纷应和,屈承志站了起来,严肃道:“你们能不能有点毅力!想想以后的日子,这点苦算什么!我……”  “咕噜……”此时他腹中去不给面子的叫了起来,尴尬的坐了下去,屈承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喃喃道:“你们谁身上有吃的?”  学子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平时我身边小厮好几个,只要一张口,就有人去买,根本没带吃的。”  “我也是,娘的小厨房一直煨着菜,生怕我饿到。”  “我想我娘了……”  不知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于是几个少年纷纷抹泪啜泣。他们不过十五六,古人习惯性的往年龄上多加一岁,所以实际还要更小。在家中自幼被捧在手心,父母长辈无不溺爱,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此时叶安提着灯走了下来,嘴里叼着从家里带的猪肉脯,这个是他在家无事做的,刚才忍不住吃了一块儿,没办法,只好重新刷牙。  而刚到前厅,就见所有人直盯盯的看着自己,目光中透露着渴望。  叶安:“……”冷不丁看到一排狗狗眼,有点遭不住啊。匆忙将肉脯吞了进去,恍惚间听到几声失落的叹息。顿了顿,叶安问道:“你们不会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众人一齐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方才还骂叶安没骨气。  叹了口气,叶安任命的走向厨房,他记得那里还有些常备的食材,少年们像自动并排跟在后面,像一群觅食的小鸭子。  果然,叶安发现了面粉、鸡蛋,还有一些蔬菜。想了想回卧室掏出了自制的黄豆酱,打算做些炸酱面,又快又方便。  黄豆酱打开后周围人都惊恐的捏着鼻子退避三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之臭!”屈承志瞪大眼睛。  “你吃就是了。”叶安懒得解释,这个是他给狄咏准备的。谁能想到,俊美非凡的狄公子,在吃完当初那顿全臭宴后彻底变成了一个食臭爱好者。臭豆腐臭鳜鱼螺蛳粉,就没有他不爱吃的。考虑到密封问题,叶安没带那几样,而是自己用黄豆发酵出一缸酱,寻思人少的时候给他常常,这下子便宜这帮人了。  面和好后擀平,用刀切成细条,因为准备了很多,叶安有些微微出汗。于是有人自告奋勇的过来帮忙,结果全都是厨房杀手!气得叶安将他们全赶了出去。  处理好面后又把鸡蛋混着黄酱翻炒,面盛出后将青蒜和黄瓜扑在上边,再放上两勺酱,简易版的炸酱面便完成了。  少年们在酱下锅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等叶安喊开饭后迫不及待的冲上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捧着面碗便开始吃。  呜呜呜,这面怎么这么劲道,酱料鲜香可口,脆爽的黄瓜又刚好化解油腻,简直太好吃了!  因为人实在太多,他们一边吃,叶安一边煮,很快,听到动静的范纯仁三人都穿衣下楼。  “好啊,你们吃东西不带我。”赵宗述飞身上前,也不客气,端起一碗面就开吃。  范纯仁心思细,看到那帮狼吞虎咽的学生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暗中摇了摇头,感叹安哥儿就是太过心软,自己本打算让这帮人吃点苦头,以后他这个斋长也方便管理,不过这也正是他与叶安做朋友的原因之一。  待吃饱喝足,叶安见他们行礼都没收拾,便又跟着范纯仁手把手教少年们如何收拾铺床。  长这么大,学子们还从未体验过这种集体生活。精力旺盛的开始打闹,最后被范纯仁笑眯眯的恐吓后方才老实些。等都收拾好后,已经到了午夜,少年们困得睁不开眼睛,一齐倒头大睡。  等第二天睡醒后,众人的关系明显稍微近了一点。最起码对于叶安来说,已经在国子监上了两个多月学,之前除了少数几个还认不全,如今斋舍里的大部分都能叫出名字来了。  而“守约斋”也是全国子监唯一一个,在头天上学没有在任何人迟到的斋舍。不仅没有迟到,还都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着实令老师们不解。  “范家的公子果然是年少有为,把这帮衙内治理的服服帖帖。”乐学博士感叹,老师们平时也会八卦,范纯仁在学子中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全监可都注视着此位副相家的公子。  众人纷纷应和,好学生谁不喜欢。  “呵呵呵,不仅啊,其实这里也有叶安的功劳”此时朱谦插嘴道,第一天住校教谕其实都暗中观察着呢,生怕搞出什么事来。  博士们知晓原委后略微迟疑道:“叶安……确实是个好好孩子,长得可爱又懂礼貌,平时经常帮我们搬书。”就是成绩不堪入目。  朱谦自得的晃了晃脑袋:“我们天字班的,还是我这个老师教得好。”  在场之人纷纷无语,旋即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  ……  天字班讲堂内,王安石环顾了下方明显疲惫不堪的学子,心中冷哼了两声,这帮混账小子,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昨晚许多斋舍纷纷炸锅。果然,自己整顿监内风气是对的。  接着拿出书本,严肃道:“之前为你们讲经义的博士已经调离国子监,暂且由我来上这堂课。”  无视学生们生无可恋的脸,继续道:“由几日前的答卷,我也大致能知晓水准,除了少数几位,全都愧对你们的年龄!尤其是某些人!我都想打开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安总觉得说这句话时,王大大的目光瞟向自己。  “为了照顾这部分朽木,这堂课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讲起……”王安石不愧是大才子,很浅显的知识也能道出深意,连叶安都能听得似懂非懂。  “故圣人曰:古仁者施行刑赏以忠厚为本,所以,你们就以‘刑赏忠厚之至论’为题,简单陈述一下自己是怎么想的。”王安石开始提问,扫了下学生,大家都很默契的别开头,避免与之视线交错,唯有叶安傻呆呆的看着老师。  莫不是有话想说,王安石皱眉,还是决定给差生一个机会,便点了叶安的名字。  叶安:……。自己怎么这么欠!!!但有没勇气拒绝,只能站起来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那个忠厚,就是做人要老实,要听话……”  同学们哄堂大笑,有几个顽皮的甚至开始学起叶安的呆样。  “坐下吧,”王安石越听眉毛越皱越紧,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让他赶紧离自己远点,叶安满脸通红的坐下。  又点了郭中和回答问题,原本以为郭中和也是吞吞吐吐,没想到对方站起来,脱口而出:“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因其褒贬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观点清晰,思维流畅,能看出确实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想也是,郭家身为北宋顶尖豪门,平时溺爱归溺爱,但对于继承人的培养还是十分上心的。郭中和从小文武老师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点开窍。  满意的点点头,王安石也没因为之前郭中和的顶撞而为难他,而是认真点评了其观点,并予以鼓励。  叶安捂脸,原本还抱着点侥幸心理,这下自己是彻底坐实倒数第一了。  最后下课时,叶安已经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  然而如此的打击还不算完,接下来的一整天,叶安都丧到极点。  曾经的国子监基本上没人听课,博士们讲课时也有一搭没一搭。如今新祭酒上任,管的比之前严了,老师也害怕王大人有时候突击检查,因而统一提高了教学质量。  于是叶安震惊的发现,他这帮同学虽说大部分都是学渣,但总有那么一两样拿的出手的东西。有的诗词上很有灵性,随手写出的小令读起来唇齿生香;有的弓马娴熟,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等到下午上乐课之时,所有同学都至少会两种乐器。  “你为什么会弹这种东西!”叶安惊恐的指着拿起琵琶的赵宗述。  “啊?”赵宗述挠了挠头:“会不是很正常吗,我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会弹琴吹笛子了,话说回来,博士说了年底考试要演奏一段,你选的什么啊?”  叶安憋了半天,“编钟吧。”自己上辈子稍微会点架子鼓,好歹都死打击乐器……  晚上回到斋舍,以往开朗的叶安一句话都没说,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无精打采。  “叶兄这是怎么了?”寝室里其他班的人不明就里,疑惑问道。  “嘘!”屈承志连忙捂住对方的嘴,示意不要再扎人家的心了。  “哎,我也没想到,叶兄竟然在学业上如此不开窍。”兔牙萧静静晃了晃扇子,显得极为不解。  其实这就是他们想当然了,国子监的学生都有一定基础,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只不过没怎么往深处学,平时又很少捡起来,所以显得不学无术。博士们讲课都是默认跳过最简单的那些,普通人在这样的地方想要跟上学业本身就有些吃力,更别提患有阅读障碍症的叶安了。  用完饭后,叶安躺在床上,突然对自己之后的日子有些迷茫。他因为仁宗的一时兴起,破例进入国子监。原本就打算上阵子学便安心做生意,但结识了许多朋友后开始喜欢在国子监的生活,可自己真的适合这里吗?  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叶安起身打开们,抬眼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口围了许多人,全都直直的盯着叶安。  “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少年们颇有些扭捏,最后还是屈承志第一个站了出来:“因为你昨晚帮了我们,这个是一些读书心得,里面都是我的书童帮我写来应付家中先生的,比较浅显,估计你能看懂。”  “这个是我第一本乐谱,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我有副好马鞍,你用上骑马一点都不费力!”  ……  “你们……”叶安看着眼前的同窗,心中微烫,收下东西后郑重的向他们道谢:“我一定会好好用的。”  少年们自觉做了件好事,纷纷心满意足回去休息。  小心翼翼的将礼物摆好后,叶安沉默了许久,眼神逐渐由迷茫改为坚定。  这时候帷幔对面的范纯仁笑眯眯的走了过来,看见好友的神情心中已经有数,遂开口问道:“叶公子,可要小的帮忙做些什么啊。”  “掌灯!公子我要挑灯夜读!”叶安豪情万丈的挥了挥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就不信了,自己活了两辈子还能倒在这劳什子鬼病上,实在不行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抄书背!第32章   叶安发了狠, 自然也取得了一定效果。通过自创的“点读大法”, 用了差不多个把月的时间, 好歹背下来半本论语。博士讲到此处, 也能勉强听懂些。此外朱谦从别处牵了只温顺的小母马,他的骑射课逐渐走上正轨,虽然累了些, 但总算是有点收获。  不过这都是后话, 如今当务之急, 是眼前的算学课。  在“重文轻武”的立国思想下,宋代特别重视“兴学”,无论官学还是私学都很兴旺。  而北宋的数学教育可谓命运多舛,赵匡胤建立宋王朝之后, 没有功夫恢复算学,过了近百年才开始筹备这件事, 但仍是办办停停。所以此次范仲淹等人重新兴办算学,本身也冒着很大的风险。  算学里, 最难的就是找老师了, 光是考取到合格证这点,已经卡掉一大批人。最后朱谦拉着潘元青去报名,才总算选补上算学博士缺。但即便如此, 这门课依旧是“富贵课”。学出来了, 最多能当上个小官, 还不一定能用上算学知识, 真真正正的“贵人不屑, 贫者无路”。  面对这样一门学科,国子学的众人自然不会多在意。第一堂课便有不少人抱着呼呼大睡的准备,此时正值下午,温煦的阳光把大家照的懒洋洋的。算学的教材有《九章》、《孙子》、《夏侯阳》、《周髀》等等,这么多刚好可以用来当枕头!  想必老师自然也知道会是这种情况,课钟响了半天,潘元青才姗姗来迟。还是那副半睡不醒,萎靡不振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只是简单介绍了下,便让学子们翻书看题。  底下监生难得遇到如此好说话的老师,纷纷挤眉弄眼该干嘛干嘛。叶安仔细听了一会儿,虽然潘元青不怎么抓课堂纪律,但是讲课水平还是挺高的。从基础开始,深入浅出所有知识点都照顾到,反正他是听得津津有味。  “故而,可以再看下一题,我们……”潘元青慢条斯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下方传来阵阵鼾声。寻其源头,正是坐在后排的赵宗述。 第21章 同舍帮着掩护的,也都被罚抄书。在场四个少年,除了范纯仁外都没什么政治敏感度,尤其是叶安,连北宋的官制都没怎么整明白。还以为就是普通经的逃课挨打,赵宗述看得心有余悸:“以后我上算学课再也不睡觉了,万一祭酒找我爹,我爹也打我怎么办。”  范纯仁抿抿嘴,他倒是模模糊糊懂得是怎么回事,但看着三位好友懵懂的双眼。叹了口气,还是让他们家里教吧。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安哥儿这两天一直都围着灶台转,厨舍那些人训练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你们去就知道了。”叶安嘴上谦逊,实际颇有自信。  回想当时他给国子监的厨子统一开会,众人那为难的表情,都以为是哪家衙内异想天开,又要蒸腾什么新花样。心中抱怨学校老师也由着他胡闹,然而等叶安开口后,方才明白这位俊秀非凡的小郎君是有真功夫的。  如今国子监厨舍的最大问题便是手艺不行,不成体系。叶安将众人分成几堆,擅长做白案的就专门负责白案,擅长烹调肉类的便只做肉菜,什么都做不好的就干脆打发去切菜洗菜。假如想要争取其他位置,也可以,但要拿出五道菜,大家品尝觉得合格了才可跳槽。  这里许多人没什么掌勺的经验,大部分都只是在家做饭做久了,看国子监招人便来应聘,以致很多连炒菜都没做过,于是叶安便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烧菜小技巧。  比如肉啊菜啊的,好歹之前过水去去腥苦。还有羊肉,也不能成天炙,葱爆羊肉红焖羊肉羊肉泡馍又不麻烦,统统搞起来!  厨子们听的很认真,有几个会写字的甚至拿小本本记了起来。这个时代讲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手艺都是不传之秘,倘若运气好后半辈子就不愁生计了。  如此集训了几天,做出来的东西在叶安看来总算勉强入口。  几人结伴走出主房,发现外面早已排了好长的队。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衙内们都拿着食盒,抻长了脖子齐齐朝厨舍张望,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糟了!轮到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赵宗述皱着脸,他早上就没吃饱,方才听到食堂重组,期待值正高呢。  “有安哥儿在,会让你饿肚子吗?”范纯仁调侃道,赵宗述眼前一亮,激动得的转头看向叶安。  叶安笑而不语,如此几人便心中有数,站在队伍最末尾,不紧不慢的说着话。  果然,打饭的厨子一见叶安就眉开眼笑殷勤道:“小郎君和同窗的饭我们都另留着,单独用小锅给您做的,吃着味道更好。”  叶安结果后道了声谢,并说明不必如此麻烦,他们跟着一起吃就行。  国子监每日都有为四菜一汤的定量,厨子心细,每样都给他们留了些。  三热菜分别是板栗烧鸡、干煸羊肉和清炒油菜,冷食为凉拌鲫鱼,最后配上一道颇棱猪肝汤。  这几道就是范纯仁等人也未曾吃过,于是都有些好奇。赵宗述先是尝了口热菜,由于提前炒了糖色,板栗烧鸡整体呈深琥珀色。板栗微焦,散发着坚果特有的甜味,要上一口又香又糯,鸡肉炖得软烂,配上晶莹的汤汁,让人恨不得连吞三碗饭。  羊肉经过烹制也变得干干的,叶安还教他们在上面撒了不少胡麻,配上茱萸的汁水,有那么几分后世冷吃羊肉的味道。  最让人惊艳的还是凉拌鲫鱼,汴梁城里鲫鱼最多,富贵人家经常是去刺剔骨,用来做丸子或熬汤底。凉拌还是头一次吃,瞧着这几日风大,不少学生都有些鼻塞,厨师们还特意做成酸辣滋味,鲜香开胃。  等到吃的差不多,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颇棱猪肝汤。颇棱就是现代的菠菜,猪肝味儿重,有些人吃不习惯,跟菠菜一起煮多少能缓解点。这两者都有补铁明目的功效,十分适合学生们吃。叶安要了些胡椒放在里面,几人吃的满头大汗。  先不说叶安他们,斋舍中其他同学已经要吃疯了,有几个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连头都埋了进去。  要说这些菜,也就是占了一个“新鲜”,至于味道,只是普通的好吃。倘若放在平时,早已习惯山珍海味的衙内们不过是赞赏几句。可如今不同,在经历了十来天的食堂菜的洗礼,他们已经饿到两眼发昏。身强力壮能抢到好菜的尚能忍耐,略微娇气些的,都想要哭着回家了。  如今总算是有能吃的东西,搞得学子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祭酒大发善心,从外面酒楼请了几个掌勺的。最后得知这些都是叶安所筹划之后极为吃惊。  “所以……我们还吃不吃啊……”小弟郦佳迟疑的问郭中和,之前还针锋相对,现在吃人家搞出来的菜是不是有些不好……  郭中和脸上阴晴不定,筷子悬在空中迟迟未曾落下。  一旁的侯宗光转了转眼珠,尖声道:“为什么不吃,这又不是他亲手做的,最多以后给他点钱打发。”  郭中和咬咬牙,没错!自己是国子监的学生!在此吃饭天经地义!叶安那厮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自己一定要迎难而上!于是愤然添饭。  “……”围观众人都表示无语,选择离他们远远的,脑子不好也是会传染的。  但是不管怎样,国子监吃饭难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第34章   在经历整整一周鸡飞狗跳的集体生活后, 国子监的学生总算是迎来了首个假期, 大家兴奋的头天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总算不用再对着祭酒的脸了!!这么说起来还微微有些苦涩,想当初他们也是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现在竟然会为了个短短的假期而欢呼雀跃, 简直不要太心酸!  原以为放假就没什么事了,谁知道临走前祭酒还把他们叫住打算布置作业。顿时, 民怨沸腾。  无视少年们敢怒不敢言的面孔, 王安石冷酷道:“回家后, 找篇名家书法, 临摹一份交上来。”  底下同学:咦?还好,就是抄个字, 感觉没有多累。  所谓温水煮青蛙就是这么来的……  与范纯仁几个分别后,叶安背着书箱离开了国子监。他给自己定下计划, 每日要背上两百字,不想因为放假就中断。  而此时元宝早就在门口等他,见到叶安,如大型犬一般兴奋的冲了过去。叶安也十分开心, 两人互相陈述了下最近发生的趣事。  此时叶安才知道, 原来制糖工厂已经建好了。澄晖担心到了冬天不好动土,请了几批人加班加点,所以要比计划中快很多。  既然如此, 自己这边生产也要跟得上, 打定主意后叶安晚上简单用下饭便开始工作。元宝看得心疼, 直劝他歇一歇, 如今也不缺钱,何苦这么操劳。  摇了摇头,叶安没有说话。心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白糖的红利不知道还能吃多久,胭脂铺那边也是,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不少仿制蘅芷清芬产品的店。所说只要宫里的订单还在他们就是最权威的,但生意明显已经没有最开始的火爆。自己成天忙于学业,没精力再出琢磨其他营生,也只能暂时维持现状。  叶安很清楚,像他这种情况,撑死也就当个小闲官。东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买宅子并维持开销,还得继续攒钱,此时正是拼搏的时候。  做了一晚上糖,第二日叶安又早早跑去大相国寺瓦市。没办法,还有作业要写呢。他家不像其他同窗那般,收藏许多字画,所以必须去外面买一幅。  书画进入市场最早出现于魏晋,在宋代已初具规模,此时有名可考的民间书画家就多达八百余人。汴梁上到宫廷内府,下至市井百姓,都常常去市场淘些字画。  不过虽说卖字的人多,瓦市上有真功夫的却没有几个。  叶安百无聊赖的在路上闲逛,心道果然还是应该去当铺或者专门店面什么的。他从现代社会来,又是学过书法的,平日临摹的都是些传世名作,眼界自然很高。退一万步讲,自己好歹也在国子监念书,里面的博士虽说个别的有些不着调,但大部分学识还是过硬的,还有朱谦王安石这样的大家。  卖字画的人多也就意味着竞争激烈,有什么火爆的题材大家都一拥而上。估计是仁宗子嗣艰难,宫中经常收些稚子图画。导致放眼望去满街都是“照盆孩儿”图,一溜儿的胖娃娃。字也是,要不然是拙劣的临摹,要不然就是咏童趣的诗。叶安看得腻味,打算再走两步就回家,实在不行找范纯仁借。  “嗯?”此时角落里一个摊位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上前观赏悬挂的作品后,叶安不由赞叹出声:“游云惊龙,铁画银钩,好字!想必笔者也定是位风流人物……”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响起声轻笑,“过奖过奖,我看小郎君你才是一等一的俊杰。”  叶安微怔,转头望去,只见位清瘦俊美的书生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便知此人为书摊之主。行了一礼道:“学生叶安,今日观得先生大作,实乃万分有幸。”  书生连忙回礼:“小郎君严重了,在下公孙策。”  “啊?公孙策?”叶安大吃一惊,自己是什么命?没想到逛个街也能遇到主角团。  公孙策见此也十分疑惑:“小郎君认得在下?”  “不不不,只是您与我一位熟人名字很像,他跟您同样才华横溢,所以有些吃惊。”叶安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谁知公孙策听罢苦笑道:“郎君折煞在下了,实不相瞒,我因久困场屋,屡落孙山,故流落在大相国寺。多承禅师优待,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实在称不上什么才子。这字画既然郎君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万万不可。”叶安见他虽衣衫简朴,却落落大方,举止端详,心中感叹其倒霉。原著中公孙策会机关、懂医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宋代的科举还没有后世那么变态,按理说完全能榜上有名。沦落到这种境地,只能说是剧情杀了,老天强行安排他给包大人当辅助。  这两人互相欣赏,正打算交谈一番,突然前方一阵兵荒马乱,远远眺望,好像是有伙穿着家丁服的男子在四处寻找什么人。  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叶安感叹好好的气氛都被他们毁了。同时心中疑惑,这瓦市是大相国寺的,就连京中许多权贵也不敢多加放肆,所以到底是何人,敢在此处撒野?  由于公孙策的摊位在比较远的地方,离那群家丁尚有段距离,二人便打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忽的一道人影钻到架子底下,两人微愣,细细瞧去竟是位披头散发的妇人,见叶安公孙策看向自己,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哀求。  如此一耽搁,闹事的那人也到了,公孙策下意识把帘布撤下,将女子严严实实的遮好。  “你们两个!有没有看见画像上这个女人!”为首的男子恶狠狠的问他们,此男子三角眼,短粗眉,身穿华服。看着便一副凶恶样。  公孙策顿了下,表示自己没看见过。短暂的迟疑显然引起了对面的怀疑,眯了眯眼睛,男子继续道:“不知道?走开让我搜搜?”  自己好歹是读书人,何曾被如此羞辱过,公孙策气红了脸,正要反驳。却听旁边的叶小郎君慢悠悠道:“我说,你们怎么不问问我?”  那男子自然是瞧见叶安了,不过与公孙策这明显的穷书生样不同,叶安衣着颇为不俗。观其容貌气质也不像平常人,遂有些迟疑,不过既然对面自己送上门来了,就也开口询问。  “不知道,没听过,没看见。”叶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的回答。  男子气炸:“既然不知道你凑什么热闹!”  “我只说让你问,又没说我认识。”  “你!”见叶安存心找茬,男子大怒,他身后的家丁们也骂骂咧咧,当即便想要动手。  可还未接近叶安,便听“刷”的一声,一根木棍打在身上。男子吃痛,当即便跪倒在地。抬头只见那黄毛小子气定神闲,身边围着好些个武僧。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此乃相国寺瓦市,还望你莫要惊扰百姓。”一中年和尚面无表情道。  男子想要发作,却畏惧身边高大威猛的武僧,只能狠狠的对叶安骂了声,“你给我等着”便落荒而逃。  ……多么标准的杂鱼台词啊,叶安心中感叹,转身谢过诸位大和尚。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武僧们的到来,并且由于跟澄晖业务往来密切,也算是相国寺的重要合作伙伴,所以寺中多数人都认得自己,否则也不会冒然出头。  和尚与之行礼,然后便去安抚其他商户。  见人都走远,公孙策轻声道:“这位娘子,你赶快出来吧。”  妇人吃力的从桌子下爬出,此时叶安才注意到,她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后背都被血迹洇湿了,不由对其感到一阵钦佩。  女子出来后,“扑通”一声给两人跪下磕了几个头,哑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奴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以报二位!”  光是听她的话,就已经觉得不对,再观其神色,竟抱有死志。公孙策于心不忍,开口问道:“请恕在下多事,方才那群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穷追不舍,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与我相说。”  那女子先是摇头,最后在公孙策的劝说后才开口。原来她本名陈芸姑,追她的人是真宗幼弟,当今圣上的叔叔,襄阳王赵爵。此人在荒、淫无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陈芸姑的妹妹自幼长得美貌,被襄阳王知道后虏到府中音讯全无。而芸姑因为有些手艺,去给襄阳王做绣娘。为了寻找幼妹四处打探,最后竟然无意间发现对方贪污赈灾粮款的罪证。无奈账本被对方销毁,她只能靠脑记。如此一来襄阳王自然不会放过她,刚才那些人都是那王府上的狗腿子。  “岂有此理!”公孙策气得皱眉,他早就听说过襄阳王无状,没想到竟然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狗贼爪牙众多,我迟早会被人抓住,今日说这番话,是想让天下还有一两人能记得我,感谢官人相助,这样奴已经很没有遗憾了。”  公孙策悲戚,自己不过一介布衣,就算是想帮也帮不了什么。这普天之下,当真就没有王法吗?  “那啥……”此时叶安插嘴道:“我其实有办法。”但是你们讲的太投入没好意思打断……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叶安整了整衣物,对公孙策笑了笑:“刚好我也要带你去见个人,一起走吧。”  ……  包拯今日下朝后便觉得眼皮直跳,展护卫担忧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然后询问他是哪只眼。包大人义正言辞的说教了一番,让其明白不可迷信后回屋独自照镜,开始仔细研究到底是哪边。  结果还没弄清,便听包兴禀报,叶小郎君前来拜访。  奇怪了,这叶安自从之前调侃自己被撞到,向来避他如蛇蝎,包拯觉得有趣,也经常恶趣味的逗弄对方。搞得展昭都来向抗议,如今竟然会主动过来?那自己可要好好看看。如此想着便让包兴准备茶水待客。  与此同时叶安也在为能见到主角团的相聚而一脸兴奋,见到包拯,连忙行礼。  “不知小郎君来,所为何事啊?”包拯好奇道。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听说包大人您每日公务缠身,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所以来向您举荐一大才。”叶安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穿越至今,他总算是在原著人物前找回点面子。  ……什么鬼?包拯满脑子问号,但还是礼貌的说想要见见来人,遂将公孙策请了进来。  公孙策有些忐忑的问好,“学生公孙策,见过少尹大人。”他其实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来开封府应聘师爷了。  包拯与其简单交谈了几句,见他不卑不亢,言语明晰。又问了些书籍典故,公孙策也是对答如流,感叹果然是个不得第的才子,当即便要请他当师爷。  眼见两人没说几句话就一见如故,叶安不禁感叹着就是原著的力量,然后又插嘴将芸姑之事告知。包拯听罢眉头紧皱,当机立断将陈芸姑带到眼前。  详细询问后陷入沉默,虽说王府之人抓她是事实,可如今账本已经毁掉,单凭此一面之词怕是很难作为证据。于是便让人先将芸姑安顿好,剩下的稍后再议。  公孙策和叶安作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的人,都有些激动。尤其是公孙策,直接站了起来,急切道:“禀大人,学生觉得芸姑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学生在家乡时都听过襄阳王的大名,听说其贪淫好色,到处拐带相貌出众之人进府。” 第23章 叶安:“……”行吧,自己估计是受原著影响,最终boss太当回事儿,现实中根本没人在乎,那他是凭什么篡位来着……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多了,由叶安口述,范纯仁起笔,一部短篇戏剧《阿芸传》不到半天就成型。写完众人轮番欣赏了遍,一些懂戏剧的还提笔润色了两下。  至于伎艺人,则是由财大气粗的郭中和提供,全都是京中最好的杂剧演员。北宋的杂剧分为“艳段”和“正杂剧”两个部分。艳段以歌舞滑稽戏为主,正杂剧则是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考虑到官家寿宴,留给自己这边的时间肯定不多,于是叶安直接将艳段删掉,只留四五个演员。  艺人们最早还以为这帮小衙内想要看戏,带足了家伙领赏,后来知道要在官家和大臣面前演,吓得好悬瘫软在地。叶安轮番做思想工作,方才把人安抚住。  定下来后,国子监中每一人几乎都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当然,除了邢文静。  自打那日与赵宗述起争执,邢文静就越发沉默,他是负责道具的,完成自己那份工作后也不与人打招呼,抬腿便回家。这使得同窗们对他的不满愈加严重,终于有一天,赵宗述派出去调查的人回信了。  叶安几个好奇的围了上去,想看看信中说了什么。  “你们以后有什么想要查证的都可以来找我,我爹的这个旧部以前在江湖上就已消息灵通闻名,只要被他盯上的,祖宗八代都能给你挖出来。”赵宗述得意洋洋道,并表示只要邢文静犯事,定然逃不脱。  众人觉得好笑,连忙假意奉承了一番,示意他赶快说。  赵宗述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的阅览,面色逐渐浮现出震惊的神色。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他又看了一遍,然后石化了。  “信上写的什么啊?”叶安推了推他,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赵宗述颤抖的把信收好,呆滞道:“我爹的旧部说,他找遍了整个南丰,还去官府翻了户籍,根本没有一个叫邢文静的人。后来还是在附近的村子里发现蛛丝马迹,仔细检查后,年龄、外貌都对的上,然而只不过有一点……”  “村里的邢文静是个女的。”第36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九月的汴梁已经很冷了,路边的杨柳都打蔫泛黄,垂头丧气立在两旁。黄土路上泥泞不堪, 来往行人纷纷抱怨。  邢文静神色冷峻,快步向前走。他没办法做到和旁人一样当街撩衣裳, 只能强忍着脚下恶心的触感。路过的一见到他便仿佛见了鬼似的,全都面容发白, 躲闪避让。有的实在没反应过来面对面撞上了,便哭丧个脸, 哀叹自己这要倒霉好些天。  对于这种情况, 邢文静已经习惯,没多声张,目不斜视的回家。定远侯、啊不,是定远伯府如今已经沦为汴梁城南出了名的鬼宅, 不仅有冤魂索命,而且听闻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此处都会传来十分诡异的响动。再加上现任定远伯一家神神叨叨, 遣散了所有下人不说, 还很少与四周人交流,于是流言愈传愈烈。  刚到家门口,便见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大姐……哥!你总算回来了!”  邢文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说了多少次怎么就是改不了!  小姑娘心虚的低下头, 都叫了十几年姐了, 这一时半刻的怎么改的过来。旋即想起了别的事,焦急道:“哥你快点去看看吧!那帮人又来了!”  邢文静连忙进屋,定远伯府十分宽敞,毕竟祖上阔过。府中梅园据说有千株梅花,当年名动汴梁。不过现在因为子孙不肖,早就连根拔除打包卖掉,到了邢文静手上,因为某些原因,更是连下人都不能请。所以整个府邸破败异常,也难怪旁人说这里闹鬼了。  走到屋内,只见一中年妇人抱着婴儿神情忐忑的坐在厅里,旁边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对其颐气指使道:“邢夫人,既然您已经同意,那就按着我们说的办。一会儿您屋里那些寝具,我们可就抬走了。到时候您再把契书签上,今儿这事儿就就算是成了。”  妇人唯唯诺诺的点头,刚想接过文书,邢文静一把抢了过去。简单扫了两眼,冷笑出声,然后直接撕得粉碎。  “你这泼才!做什么!”两男子大怒,眼看事情就要成功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  “做什么?这句话该我问你们才对。我倒是不知道,身为定远伯,府中有什么事我不能做主。”  听到来者的身份,二人暗呼要遭,但还是咬牙嘴硬:“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就算是定远伯,也要听你老娘的话吧!”  邢文静淡漠的看了他娘一眼,对方心虚的低下头,暂时不想管这么多,阴沉着脸道:“家里所有事都听我的,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回去吧。”  两个无赖纹丝不动,甚至作势要躺在地上,意思是不达成目的就不走了。邢文静见此情景笑了,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你们心意,走吧,去后院抬东西。”  二人大喜,不疑有他,屁颠屁颠的跟着邢文静。结果刚到了后院,还没等走两步。不知怎的一脚踩空落入深坑,当即便摔的陷入昏迷。  眼见他们起不来了,邢文静才用竹帘将坑盖住,转身回到厅堂。  邢夫人上前迎接女儿,有些担忧道:“把人放在那里可以吗。”  邢文静还没开口,二妹便满脸不在乎道:“有什么的,都是些泼皮无赖,谅他们也不敢去报官,吃些苦头再放出去也不迟。”言语中显然是对母亲的懦弱十分不满。  此时襁褓中的小妹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邢夫人连忙解衣,一边喂奶一边皱眉,愁容满面道:“我奶水也不多了,这几天半夜都是给你妹妹喂些米汤,方才那二人说把寝具卖了,便能给我两贯钱,我就寻思着……”  “娘,你可知如今市面上的檀木玫瑰椅要多少钱?”邢文静一字一顿道:“最少也要五贯钱,你那种全套的寝具,更是有价无市,区区两贯,你就想卖了?还有,我不是说了,平日门窗紧闭,不让任何人进来的吗!你难道不晓得那帮都是谁派来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家庭的重担,这些日子在国子监与同窗置的气,还有长久以来的憋屈烦闷,一桩桩一件件压在身上,邢文静觉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  邢夫人被她教训了一通,竟流起眼泪抽噎了起来,连带着怀中女婴也大哭出声。  已经习惯于母亲的软弱,知道今日这般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疲惫的挥了挥手,邢文静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照顾好妹妹和自己就好。”  说罢便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再说国子监里,赵宗述将信塞到袖子里,确保不会掉出来被别人看到,在这之后四人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开始讨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你那个叔叔弄错了,其实南丰有两个邢文静,你们看班里的像女的吗。”狄咏皱眉,其他几人也沉默了。的确,邢文静本人身材中等,皮肤呈古铜色,脸庞瘦削,直鼻薄唇,就是很普通的西北人长相。听闻他祖上也原本就是在那里当官,要说像女的,叶安比他像多了。  “你们什么意思!”叶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成天拿他这点开玩笑,“我老家有位神捕说过,‘当你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你们仔细想想,邢文静可曾当着大家面换衣物。”  几人仔细回忆了下,发现确实没有。国子监里有骑射课,要求统一穿窄袖服装。都是男的也没什么避讳,经常找个地方直接换掉,可邢文静似乎经常躲起来更衣。  “不、不会吧。”赵宗述喃喃自语,接着带着几分怜悯:“怎么会有长成那样的姑娘……”  叶安无语,你在意的就只有这个吗。最开始他其实也吓了一跳,后来突然反应过来,这毕竟是在小说中,人都是能在天上飞的,有个女扮男装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此时范纯仁却沉着脸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众人吓了一跳,忙问他要去干嘛。  “自然是要找祭酒告诉他这件事。”范纯仁回答的理所当然。  赵宗述连忙阻拦:“千万不要,你想想我们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想必邢文静也有苦衷,不然谁愿意扎到臭男人堆里。”  范纯仁摇了摇头,用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语气说道:“她有难处是她自己的事,但国子监不同。官家与一众大臣排除万难,新政才刚刚开始。倘若此番传出丑闻,那之后很可能功亏一篑,我必须及时制止这件事。”  “哪怕邢文静饱含冤屈,家破人亡?”  范纯仁目不斜视:“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应自己承担。”  “你他妈简直疯了!”赵宗述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一样。  就在气氛变得十分僵硬之时,叶安重重的叹口气,站了出来,“我觉得,范纯仁说的有道理。”  “连你也这么认为?”赵宗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叶安苦笑,事实上赵宗述没弄明白,范纯仁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每日如何殚精竭虑筹谋新政,别说是牺牲邢文静,就是牺牲他自己想必他也在所不惜。范纯仁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与成熟,也有着北宋士大夫的坚持,但赵宗述严格来说也没有错处。倘若邢文静被揭穿,迎接她的定然是十分严酷的刑罚,同窗已久,任谁都会不忍心。  于是想了想,叶安提议道:“左右邢文静这书读也读了,于国子监的名声终是有损,与其大张旗鼓,倒不如跟她商量让她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现在马上到乾元节了,不好行动,等寿宴一过,就跟她对峙,你们看这样如何。”  两人都默不作声,此确实是个好办法。狄咏默默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其干得好。叶安像个老妈子似的絮叨:“行了,就这样说定了,那你们可要和好啊。”  最后还是赵宗述别别扭扭先上前道歉。范纯仁盯了他一会儿,嗤笑出声:“没想到你还挺怜香惜玉,算了,不跟你计较。”此事总算暂且揭过。  不过虽说如此,赵宗述也是直肠子藏不住事,每次见到邢文静都目光闪烁。但好在对方向来独来独往,碰面的机会不多,好歹是熬到了乾元节。  ……  乾元节当日,汴梁城四处张灯结彩。北宋人十分爱凑热闹,更何况仁宗宽厚,平民也十分爱戴。  国子监的学生跟在百官后面入宫,为官家上寿。  这些年宫中一直有皇子重病或夭折,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盛宴了。国子学共八十一人,太学两百个,再加上其他大小官员,几个宫殿自然是装不下。于是想叶安这样的小角色,都在外面等候宣调,轮到他们了再进去给官家献礼。  这么多少年人,又没经历过什么训练,自然是有些乱糟糟,看得各大臣一阵皱眉。  枢密副使富弼冷哼一声:“如今的学子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这么会儿功夫都站不住。依我看学院的改制就应先放一放,西北军务才是当务之急。”  范仲淹知他性格刚烈强硬,最看不惯得过且过混日子之人,所以也没有多言。但想起儿子这些天在家中总是念叨,还是微笑解释道:“其实也蛮好,年轻人就是要有活力点,纯仁说他们监里为了给官家过寿,早起晚归,弄得我都有些期待了。”富弼不说话,但是表情明显不信那群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然而事实上,当朝堂大佬对学子的散漫表达不满之时,叶安他们自己也不好过。因为许久未举行如此大的活动,操办之人估计有些生疏,整个场地都乱糟糟的。国子学与太学学生互相看不顺眼,时不时互相推撞一下,好在也知道是什么场合,没有太过明显。  叶安站在队伍最后面,他身量小,被挤的脱离了大部队,想着反正待会儿也能往前走,便没多着急。突然觉得怀里撞进了什么东西,低头查看,只见一个小萝莉怯生生的抓着他的衣角。  宋代皇帝诞辰的庆典要求必须有十队儿童队舞,儿童队舞的参与者共两百多。这群小朋友穿着锦袄宽衫,戴玉冠裹巾头,有的舞剑器,有的执锦仗,还有的捧宝盘,纷纷给官家献宝。远远望去红紫银绿,色彩斑斓,场面热闹壮观。  而眼前这位小萝莉长得粉雕玉琢,显然也是儿童队舞的成员之一。叶安弯下腰,温声道:“小娘子,是与人走散了了吗?”  那萝莉没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叶安,半天,红着脸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叶安:“……”自己这是被小姑娘调戏了吗?有些哭笑不得的又问了一遍,对方才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与人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人这么多。”萝莉一脸沮丧,这下子肯定要被人知道了。  叶安又问可知与她同来的人在哪儿,萝莉点头,指了指远处的台阶。  考虑到小家伙人小腿短,想着反正时间还够用,叶安便牵着她过去。果然,那里已经站了几位内侍打扮的人,满面焦急。  顿了顿,此女是谁他大概心中有数了。不露声色的将人送过去后,谢绝了对方的邀请,叶安快速跑回队伍里。自古皇家的事儿没有不麻烦的,他可不想引火烧身。  小萝莉坐在内侍怀里,依依不舍的盯着叶安的背影,轻声道:“怀吉,他可真好看,帮我打探一下,这人叫什么。”  内侍暗中叹息,公主这般小,就如此好颜色,以后可怎么办才好。但还是柔声道:“小人遵命。”  ……  宋仁宗与群臣在殿内对饮,得知女儿走丢并被送回来的消息微微皱眉,因着大喜的日子不便发作,但也罚几个内侍。宰相晏殊见官家有些闷闷不乐,于是主动上前祝贺道:“得天子恩,方才太学的那几个孩子果然文采斐然,没有辜负官家的一片心啊。”  好话谁都爱听,仁宗露出笑意,然后发问道:“也多亏了太学博士们上心,还有,国子学的人呢。”提起国子学,便想到他送过去的叶安,忍不住露出笑意。  晏殊向外看了两眼,纳闷道:“应该到了吧,好像在门口捣鼓什么呢。”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传唤声:“国子学携杂剧,祝官家万寿无疆。”  在场之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东西?此时几个身材高大的监生推着一个大到能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屏风走了过来,也就是屏风下方按了滚轮,否则想要移动这样的庞然大物基本是不可能的。  此屏风为叶安设计的,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命令官家移驾吧,只能设计了一个临时舞台。屏风上有好几层布,等到时候只要往上一拉,便可做到轻松的场景转换。  众人目不转睛,都猜测国子学的是要搞出什么花样来,甚至有去新任祭酒王安石那里打听的。王安石默不作声喝了杯酒,神情高深莫测。实际上在心中疯狂吐槽,他也完全不知道啊!他之前根本懒得管这事儿,已经做好被身边同事嘲笑调侃的准备了。  就在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鼓点仿佛打在人心头。借着火光,隐约能看见远处一国子学学子轻击杖鼓,而其旁边还有吹筚篥的、耍甩子的,这些都是杂剧中的常用乐曲。不难,但十分少见,好字国子学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音乐底子,很好上手。并且最重要的是,国子监的二世祖们有钱。有钱就可以买最好的乐曲,做最好的布景,连带着演员们的服装,全部升级。  不到片刻,就有一身着戏服的女子上台,开口唱道:“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仅仅两句,萧瑟苦闷的气氛就出来了。此女一袭青衣,露出小袖对襟旋袄,下着钩鞋,巾露发鬓,虽是扮作男子,却十分潦草观众十分不解,但都觉得内容还是不错的,于是继续往下看。  那台上人悲秋伤春了半天,方才出现另一女子安慰她。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从二人间的对话得知,原来这位竟是女扮男装。  本来剧本里是没有这段的,不过在得知邢文静的真实身份后范纯仁表示来了灵感,改了剧本重新加上,叶安看罢也觉得如此更加吸引人。后来邢文静看到新剧本时,也确实楞了一下,旋即便面不改色,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这姑娘的心理素质。  从两人的一唱一和中众人得知,那女子名叫阿芸,自幼有副好手艺,绣工精湛。与妹妹相依为命,结果妹妹被高官掳走,阿芸无奈,打算进京告御状,办成男子不过是为了赶路方便。  没错,叶安正是将芸姑的故事化用了一下,但并不是全套照办,毕竟戏剧也要考虑有吸引人的地方。  阿芸进了京,不小心走露了风声,引得高官派人追杀,结果在茶馆幸得一公子相救。这位公子也是女子扮得,但此人男装就精致多了。头上戴一顶金冠以为男子象征,身穿锦绣红袍,腰后插有一扇,中裂为二,上“末色”二字,这是宋杂剧专用道具。  看到这里,大家便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另一主演了。果不其然,男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不仅对落难的阿芸伸出援手,展露了武艺,狠狠教训了追杀之人。  在与阿芸的相交中,男子透露出自己姓李,单名一个祥字,此番进京是来赶考的。因为阿芸受了伤,所以男子主动租了个小院照顾她。  杂剧中采用的多为发声短、清、脆的乐器,尤其是唱跳的部分,热闹的很。叶安保留的大部分传统乐器,又加入了其他古琴琵琶等,使得阿芸与李祥相处的这段又梦幻又缱绻,在宴席上的女子纷纷红了脸。  阿芸与李祥理所应当的日久生情,虽说中间也产生了些误会,比如李祥不知道阿芸是女子,以为自己成了断袖,纠结的很。但最终真相大白后,二人还是如胶似漆。可在这期间,阿芸由于担心连累到对方,一直没有把妹妹被虏之事说出来,甚至留书出走。  ……  过了许久阿芸终于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敲响了登闻鼓,然而在大殿内,却惊讶的发现李祥竟然是皇帝。 第25章 第38章   拜别柳永后, 叶安连夜赶回国子监, 此时守约斋的学子大多已经返校,正围坐在大厅里, 不知在鼓弄什么。  “萧静静, 你是不是吹牛呢!怎么半天都没弄白?”一少年埋怨, 旁边人也纷纷附和。  “你们干嘛呢?”叶安挤了进去, 好奇问道。  众人一见他仿佛是见了救星, 立刻上前围住, 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叶安头大如斗,最后还是范纯仁上前将他解救出来,然后告知他原委。  听罢叶安满头黑线:“所以……你们一帮人在这里生火生了个把时辰。”  “安哥儿救我!”萧静静一张脸脏的像花猫, 连板牙上都蹭上黑灰, 泫然欲泣的对叶安求救。  任命的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这帮大少爷们没什么生活常识,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连火都不会生。叶安蹲下身,打开火炉的盖子,然后微愣:“这怎么……还有干柴?”  此时正值北宋前期,百姓们烧的都是柴、芦苇、或各种草和秸秆。北方城市里主要是烧木头,但像衙内们大多都比较讲究,烧的是加工过的木头,也就是木炭。如萧静静等人, 一辈子都没见过直接烧柴火的, 也难怪束手无策了。  “哎, 还不是因为木炭不够, 祭酒说了,为了节省开支,以后各斋舍每日炭都有定量,这点柴还是赵宗述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的。”范纯仁解释道。  原来,自打唐朝,随着中原人口的增长,森林越来越少,木柴就已经渐渐供应不上了。到了宋朝,首都为汴梁,柴荒问题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首先汴梁的人口比长安更多,其次长安靠近秦岭,周围有不少树木,而开封在大平原上,四周森林极少。  叶安所在的中牟县,因为背靠虎头山,好歹不用为柴发愁。但搬到汴梁后,才发现每秤木炭竟卖到了二百多文,都赶上一家人几天的饭钱了。  “前几天,我爹上疏给官家,朝廷拿出了四十万秤木炭半价供应给贫民。百姓为了抢炭一拥而上,踩死了不少人,且还有一些,没抢到炭投河上吊自杀。”范纯仁满面愁容,他爹因为这件事,好几天晚饭都没吃下。  叶安也觉得很不好受,表面上看大宋如今是盛世繁华,可实际上即使在汴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也有许多。国家虽然想了些举措,但是一个超级城市的燃料需求,不是光靠政府搞一点平价柴能解决的。他想了想,开口问道:“现在作坊都开始用石炭了,家中不也可以烧吗?”  范纯仁苦笑:“你觉得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上山砍柴费力还是到地下挖煤费力。”  叶安沉默不语,将炉火点燃后回到房内,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没办法想象在冬天烧不起木柴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刚穿越之时,叶安尚且觉得这不过是一本书,混混日子就算了。后来因为有了外婆这份羁绊,便打算努力赚钱,生活的更好。而现在嘛……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他有更大的目标了。  叶小安雄心壮志,正打算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然而第二日现实却教了他做人。  “为啥啊?我不过是想印书,国子监的学生不是可以在你们这儿印的吗?”叶安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睛。  在他对面的是一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矮个男子,语气中带着格式化的客套:“以前是这么规定,不过如今王祭酒整改,我们国子监印书部以后每日都有定量,再多的话,可就要自己掏腰包了。”  没错,叶安此行正是想要将柳永的诗集印刷成册,以供天下人欣赏。一来是感叹其半生坎坷,这位白衣卿相才华横溢,他的词如果只单单流传于青楼楚馆中,未免有些可惜;二来叶安本身来自后世,知道经过千年时光,他的词已经流失了许多,自己这般做也算是保护文化遗产了。  “既然如此,那我掏钱你们印。”叶安想了想,大家都不容易,他负责花销总可以了吧。  男子利落的报了个十分可观的数,叶安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即掏出钱包。对方看着明晃晃的银子,双眸微眯。  “哎呀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去印了,您且放心候着吧。”  也没多想,叶安便回去准备功课了,这些日子忙于各种杂事,已经好久没用“点读**”来背书。待到下次月考倘若又是倒数第一,王大大恐怕还要diss自己。  然而直到考试结束,印书的人都没有来找他,叶安等的有些心焦了,便又去询问。接待的还是那个八字胡,仍然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并且在他开口前就将印好的书交给他。  满意的翻了翻手里的诗集,叶安感叹不愧是官方,纸质字体排版都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然后期待的问道:“如今印了多少了。”怎么样也得有百八十本了吧。  八字胡神色充满无奈:“回郎君的话,只有这一本。”  “啊?”叶安懵了,忙追问这是为何。  “哎,如今不比以往,每部书必须有朝廷的批条,倘若不然我们没办法开工,您看……”  叶安强忍怒气,这怎么不早说,无视对方的赔礼,回去自己想办法了。其实民间也同样可以印书,不过他选择国子监,一来是为了质量,二来监本有官方自己的出售渠道,传播面积广,甚至还有人专门收藏。  最后叶安透过各种渠道,方才取得了印刷许可。遂第三次上门找那八字胡。  八字胡慢吞吞的仔细核对批条,确认是真的后不情不愿的表示可以给叶安印书。  总算是折腾完了,叶安疲惫的问道:“什么时候第一批书才能出来。”  “七八年后吧。”  “多久??”叶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字胡皮笑肉不笑:“您可别嫌慢,我们部中不仅要印官家和各位相公的手书,还要印诸科科考书籍,能抽出时间来照顾您已经不错了,但是嘛……”  叶安没说话,要是再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他也白混这么些年了。  八字胡接着得意洋洋道:“假若您能继续加些钱,在下应该就能想办法,上下打点让您加塞,早上那么一些时日,至于快多久,就看您的银子有多少了。”  呵呵,老子信你。  “对了,还没告诉您件事,如今这是已经在国子监挂了名,那从今日起便是监本了,民间私印监本可是犯法的。”八字胡补充,意思是这钱叶安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旋即在心中称赞自己英明,长了一双富贵眼。当时一看此子言行,就觉得不像是高门勋贵出身,稍微打听后果然,不过是在京中开店赚了些钱。断定是受荫进的国子监,这种人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只待宰的肥羊。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对面的小子并没有气急败坏,也未妥协就范。而是冷冷的盯了他片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八字胡暗骂句故弄玄虚,强行忽略掉心中的不安,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是吃皇粮的,根本不怕。  回到斋舍,叶安翻出纸笔,边思考边写了一封信。检查完毕后,交给范纯仁。  “这是什么?”范纯仁好奇道。  “麻烦你把这个给你爹,让范公帮我私下递给官家。”叶安表面古井无波,实则心中疯狂怒吼:我让你们欺负我!老子上面有人!!  ……  张茂则站在东华门口,对来往的人目不斜视,直到远处走来两个人影方才露出笑意。上前两步,对负责带人的小黄门使个眼色,对方便退下了。  “郎君总算是过来了,官家这一天就等着您呢。”张茂则对着面前的少年行了个礼,殷勤道。  叶安连忙侧身避过:“中贵人万万不可,小子可受不得您这一礼。”这道不是他谦虚,张茂则身上可是有官职的,西头供奉官好歹也是八品,自己已白丁,怎么好意西。  谁知张茂则却摇了摇头,他们这些内侍,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宠幸,所以自然将这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高。他亲眼看到皇上收到这位的信后整整憋笑一刻钟,便知此少年恐怕是真正的简在帝心。因着担心官家就等,套了几句近乎后就忙带人面圣。  叶安有些忐忑的跟在后面,皇宫太也不是第一次进了,不过上次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观赏。宋朝的皇宫规模其实很一般,据史料记载连大明宫的三分之一都没有,两相比较之下,宋朝的皇宫简直就是“四合院”。不过小归小,却依旧精美异常。光这几步路,他就看见太湖石积叠成的人造山、苍翠欲滴的万松岭,还有各种巧夺天工的凉亭。让人不由感叹宋朝审美真的很是走在时代前列。  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延福宫。准确来讲此地已在宫城之外,但因为亭台阁众多,环境清幽,仁宗将他当做歇息放松的地方。  至门口,张茂则恭敬道:“官家,叶安带到。”  “进来吧,”仁宗估计是在看奏章,回答的有些慢。  叶安进去后,先是行了个礼,便低头站在原地不动。  仁宗放下手中的奏折,戏谑的看着他:“怎么不说话了?唔,我看看,你这上面写的,想要回家?”  “重点不是那个……”叶安小声道,他已经有些后悔说这些了。自己本意是想要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结果写到最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于是赌气加了两行字,大意是‘皇上你把我拉到汴梁,结果我都要被人欺负死啦!你再不帮我,我就收拾行李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噗嗤”仁宗又翻出信看了一遍,仍然觉得好笑,哪怕是张贵妃,也从没和自己这么讲过话。  叶安涨红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吃错药了,但是他真的潜意识里完全不害怕皇帝。虽说是封建王朝其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可他就是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甚至有时候跃跃欲试有点想要化身作精。  从龙椅上走了下去,仁宗对叶安道:“陪我出去逛逛吧,坐的时间久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叶安听命,乖乖的跟在后面。二人绕了两圈,仁宗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兴致勃勃介绍起延福宫的布局。  “往那边走就是观稼殿和亲蚕宫,乃太、祖为了让子孙后辈重视农业而设置的,不过我不太喜欢那里,与其我在宫中,我更想去瓦子内转转。”仁宗毫不掩饰自己对繁华市井的向往,拉着叶安一屁股坐在亭子里。接着又道:“不过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传,我晓得你跟范家小子关系好,倘若要是被范参知听到了……”  看着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叶安偷笑出声。然后两人便自然而然的开始说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你都不知道,陈芸姑当时有多惨,后背上没一块好肉,要不是你派去的那几个御医,她恐怕活不了几年,襄阳王太过分了!”叶安边说边用眼神瞟仁宗,示意让他赶快管管。  但仁宗装傻充愣是一绝,怎么也不接话茬,给叶安气得够呛。赵祯其实也很无奈,他爹和他子嗣都不丰,太宗这一支的王爷就那么几个。除非犯了大错,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不然让皇室其他成员怎么想。于是转移话题聊别的,好在叶安头脑简单,很快便顺着对方的意思走,开始说起自己的小烦恼。  “哎,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国子监,我喜欢同窗,甚至喜欢王祭酒,但不喜欢念书。”叶安有些闷闷不乐,这些话他憋在心中好久,总算能说出口了。原以为对方会反驳自己,谁曾想仁宗却点了点头。  “很正常,其实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念书,长大了发现身边有比看书更烦的事儿,才能读进去一些。”  见有人认同自己,叶安兴奋的又说了一大堆,其中大部分是自己对未来的畅想,以及来汴梁的感想。半天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光说我的事儿了,还没庆祝你女儿出生。”  仁宗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接着颇为愁苦道:“我那女儿虽说一天比一天大了,但是身体始终不怎样,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一小团,要是有你半分精神劲儿我就要偷笑了。对了,听闻你在乾元节遇到我大闺女了。”  叶安点点头,那小萝莉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儿女都是债,我那闺女也七岁了,他娘前一阵子总跟我提孩子的婚事,我之前相中了李玮那小子,结果人家他娘似乎有些不高兴。”仁宗絮絮叨叨,这些话他也没地方讲,前朝的事儿已经够烦的了,后宫还不让自己省心。  听到这里叶安憋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那个李玮,长得怎么样?”  仁宗思索了半天,实在没办法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只能缓缓道:“是个朴实的孩子。”旋即又有些不服气:“大丈夫自然才干优先,李玮年纪尚小,诗书画都是一绝,他哥哥更是俊杰。家中关系和睦,与公主定会美满。”  ……曹圣人还不是才华横溢,但你不也不喜欢人家吗,承认吧,你们老赵家都是颜狗!叶安在心中吐槽,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迟疑道:“假如没记错,李玮好像是公主表叔吧,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倘若三代以内结亲,生下来的孩子身体可能会有毛病。”  “此言当真!”仁宗大惊,皇室可一直都是近亲结合专业户。  叶安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官家你也可以去多调查一下。”  皱了皱眉,仁宗郑重的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让内侍将叶安送回去。  傍晚,他移驾去苗昭仪寝宫看望女儿,并告诉苗昭仪,闺女的婚事要重新考虑。  “爹爹!那我可以嫁给乾元节遇到的哥哥吗!”大公主满脸期待,那哥哥长得真好看啊!  微微睁大眼睛,仁宗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旋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不行呢。”温柔的轻抚她的头顶,仁宗认真道:“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他的。”  ……  离开皇宫后,叶安原本以为今天这事儿算是完了,到时候仁宗随意排除那么一两个监管,谁曾想第二日便收到了圣旨。  张茂则笑眯眯的看着叶安,“官家手诏在此,小郎君你可以随意了。”  “这、这……晏相公不管的吗!?”叶安好悬崩溃,皇上的手诏并非是那种很严格的圣旨,但也要宰相审核,晏殊竟然由着他?  “印书什么的,在贵人看来不过是小道,现在大家都一心扑在新政上,哪有时间留意这些。更何况又没给郎君你官职,不过是奉旨监管。”之后张茂则有提点了句:“国子监印书一向是自负盈亏,郎君你可要注意了,觉得干不了了就与官家说,省得自己掏腰包贴钱在里面。”  叶安躬身谢过对方,心中哀叹,自己这可真是闲的,没事儿找罪受。当得好了也不能升官,当得不好了估计还要受人嘲笑。  然而没想到的是,等监里却受到了同窗们的热烈欢迎。  “怎么了这是?”叶安受宠若惊,刚才就连郭中和都酸气冲天的跟自己说了两句话。  “听说你被以后要管印书了?”赵宗述代表大家好奇的问道,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众人发出艳羡的惊呼。  其实这就是叶安不懂官场,虽说没有官职没有俸禄,可官家肯用你,就说明将你个人放在眼里,以后平步青云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在衙内们眼里,叶安跟自己一样大却能被委以重任,简直酷到不行!为了提前体验到大人的生活,也为了能在官家面前扬名,众人纷纷自告奋勇的举手要免费帮叶安打工。  正当叶安不知所措之时,王安石怒气冲冲的将人哄散,把叶安带到书房里。国子监印书隶属于国子监监管范围内,如此说来叶安此时与王安石还是同事了。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说,否则他若嬉皮笑脸的与王安石勾肩搭背称其介甫,祭酒绝对会让与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  “我不管你是跟官家说了什么,但既然朝廷委派,那就好好做。”令人不敢相信的,王安石似乎一点也没怀疑叶安的能力,反而严肃认真的督促他。  叶安也是深受感动,表示自己定努力工作。  “所以,你第一步打算做什么?”王安石好奇问道,他是真的想知道,这小子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叶安微微一笑:“首先嘛……小子烦请祭酒大人帮忙,去杭州书肆找一个名叫毕昇的匠人。”  …… 第27章 可京城那边,随着老侯爷年迈,他的小儿子变得越来越不孝,京城流连秦楼楚馆不说,还时常偷家中财物,甚至被抓到非礼父亲的侍妾。老侯爷气绝,可惜自己已病入膏肓,也拿他无可奈何。但突然有一天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心中暗恨家产就算丢了也不给那畜生,于是委托唯一的心腹去找。等心腹带着大儿子回来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改立了继承人。而他那大儿子,因为白捡了万贯家财,乐极生悲,在青楼吃多了酒,摔死在人家门口。  事情讲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叶安几人都知道,这大儿子恐怕就是邢文静的父亲。  “我爹……从小到大,每次一喝酒身上便起疹子,向来是滴酒不沾的。”邢文静哑着嗓子道。  那时她娘因为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全家只有父亲一个人上京,可没过多久,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大宋的爵位,兄终弟及占了一大部分,原本邢文静他爹死了,邢二只要上请,袭爵是理所应当的事。谁知邢文静心有不甘,女扮男装写了篇声情并茂的诗文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官家耳里。官家悯其孤苦,破格点了他为下任定远伯。  被摆了一道的邢二心有不甘,时不时的找他麻烦。  “死的不光是我父亲,”邢文静闭上眼睛,痛苦道:“定远伯府可能知晓此事的下人,也陆陆续续的暴毙。”  少年们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何曾听过如此惨绝人寰的事。  “难不成就没人管吗?”赵宗述愤愤道。  邢文静摇了摇头:“那些下人都是定远伯府的家生子,邢二背靠襄阳王,还结识了大批武林人士,此番正是请他们动的手。”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范纯仁有些怀疑的看着她。  “单凭我个人,自是不可能调查清楚。不过我在上京的路上,有幸遇一江湖高手相助,才知道我那叔叔有一个本子,上面记载了他与江湖人士来往的事迹。只不过他担心自己出去办事本子被人翻到,便放在他相好倚翠楼的绿柳那里,倚翠楼鱼龙混杂,而那绿柳又小心谨慎,所以本子很难到手。”  邢文静解释道,接着竟直接对着四人跪下:“小女也知此事荒唐。但我身负血海深仇,倘若离开国子监,那我叔叔怕是更无顾忌,只要将其绳之以法,我自当去官家那里说清楚,请各位成全!”  几人忙扶她起身,此时就连范纯仁之前那么坚定也开始犹豫起来:“这……还是不行,事关整个国子监声誉,不能放任不管。”见邢文静目露绝望,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想个办法,只要拿到本子不就好了。”  “哎,都知道本子在哪儿了。这还不简单。”叶安随口道:“你们想,青楼里最不引人注意的是谁?当然是姑娘了!最好还是个漂亮姑娘,这样就算没得手,也比较好脱身。找个身手敏捷的姑娘趁那绿柳不注意,进她房里,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四周一片寂静,抬头看去,只见所有人都目光诡异的盯着自己。  叶安:“……”不是吧!?第40章   “想!也!别!想!”  叶安气鼓鼓一字一顿道, 不管他们怎么讲, 自己是绝对不会女装的!  “哎,有啥不行的, 我要有这条件我就上了。”赵宗述苦口婆心小的相劝,但神色中完全是一副迫不及待看热闹的表情。  “我有个屁的条件!”叶安大怒,他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穿女装呢!  “你穿上,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狄咏言简意赅, 十分笃定, 并且也十分气人, 最起码叶安肺都要被气炸了, 当即开始与他们激情争辩。  此时邢文静犹犹豫豫的开口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我穿上女装进倚翠楼,你们在外面接应我。”怎么说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女人, 想必效果也不会差!  “额……”几人停顿了一下, 看了两眼邢文静, 旋即又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开始怂恿叶安女装。  “你们什么意思!”邢文静怒极,她做女人有那么失败吗!?  赵宗述陪着笑脸,暗中比对了下二人, 一个是女扮男装从未被怀疑的“西北汉子”,一个是身为男子却时常吸引到同性的“绝代佳人”, 想也知道选哪个。但表面上还是要给人姑娘留点自尊, 于是道:“青楼楚馆鱼龙混杂, 而且里面说道毕竟多, 稍不注意就容易露馅。我们几个里,只有叶安这家伙经常去找乐子……”  “我那是去工作!”叶安严重抗议,把自己描绘成什么人了!  赵宗述砸吧砸吧嘴:“行吧,工作工作~~他对那里面熟,不会迷路,所以去再好不过。”  “这……”叶安也知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咳咳,”范纯仁开口道:“安哥儿,你想想,那邢二是不是襄阳王的爪牙。”  叶安点点头。  “襄阳王做尽坏事,只因其身份特殊,所以才没人敢管。这次去抓邢二,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弄到襄阳王的罪证,到时候不仅能解救千万百姓,还能……”范纯仁表情严肃认真,嘴里滔滔不绝。  叶安让他念成蚊香眼,是这样吗……原来自己女装是如此重要的事啊,竟然关系到天下苍生?!最终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踌躇的同意了。  在他身后,赵宗述狄咏敬佩的看着范纯仁,真不愧是国子监第一大忽悠!  ……  打定主意后,几人便兴致勃勃的开始行动。赵宗述财大气粗的包了间小制衣店,将人都赶走,还去蘅芷清芬搜罗了不少产品。本以为万无一失,然而……  “就这件水粉的吧,再搞个鹅黄的褙子,我感觉不错。”  “我看这个浅紫的好看,紫色华贵,穿上指定艳压群芳!”  “都不对,银朱的才好看,我看我娘成天穿这个!”  叶安扶额,看着吵作一团的几人,心中疯狂吐槽,这都是什么死亡配色!算了,还是去找邢文静吧,女孩子心细一点。  接着便看见邢文静满脸无辜的拿着件绣满金线夸张到极点的大红裙。  叶安:“……”算了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将人都赶走后望着满墙的裙装,最终挑了件最简单的纯白对襟褙子。一来不会引人注意,毕竟此时百姓所穿衣物一直以皂白青三色为主,二来如今青楼有不少小姐追求风雅,着白色的也比较多。  为了避免太过素净又里面短衣搭配的是红色系,只露出一点点的领口和百褶裙边。最后对着镜子撸了个淡妆,好歹也是个卖化妆品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照照镜子,感觉差不多了,推门出去。  外面几人早就等的不耐烦,赵宗述喊了两声,刚打算偷看,突然一少女走了过来。  “啪嗒。”不知谁手中的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不过此时已经无人顾及。  只见她身姿袅娜,面如白玉,明眸皓齿,凤目朱唇。虽衣着朴素,发上也只插了两支玉钗,但丝毫没有损其半分颜色,反倒多了点楚楚可怜之态。此时美人双颊微红,眼波含情,似乎又什么未尽之言,让人忍不住想要倾听。  “我去吧!这衣服一层又一层,上厕所得多麻烦!”叶安开口抱怨,瞬间碾碎了一众少年的幻想。  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狄咏冷酷道:“等你进去后不行就装哑巴吧。”  叶安点点头,也是,自己声音虽然清脆,但一听就是少年。  几人聚在一起,简单商量一下,便制定了个粗糙的计划。最后决定,趁着天黑,先让叶安翻墙进去,他们在后巷等待。半个时辰后,不管事成没成,都在原地接应叶安。  本来是像派一个人跟着进去,但最后考虑到倚翠楼的特殊性,还是算了。倚翠楼地处第二甜水巷,虽然名字和小甜水巷差不多,也同样是青楼瓦子聚集地,但本质上却天差地别。  小甜水巷多是娱乐性质,哪怕是如花和尚澄晖那家走豪放路线的店,也是以歌舞陪酒为主。来往的都是些学子官吏,因而还是比较干净的。但第二甜水巷不同,那里的青楼更加简陋,服务的也多是些草莽或胡人,甚至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产业,普通百姓甚至很少打那儿经过。赵宗述他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怕是到时候刚进去就要被人盯上。  打定主意后五人耐心等到天黑,待夕阳西下,明月高高挂起,方才蹑手蹑脚的前往倚翠楼。  少年少女们刚迈入第二甜水巷,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大宋的夜晚是热闹的,是灯火通明的。可此地虽说路上也有不少人,却每个都目露凶光,便是妓、女都多了几分泼辣。  叶安被围在中间,用团扇挡住脸,即便如此,露出的曲线还是引来不少淫、邪的目光。  “我们,还是回去吧。”邢文静有些害怕了,感觉这地方超出他们预期,其他人也是一脸严肃。  此时反倒是叶安发了狠,倘若这次不取得点成绩,岂不是白忙活这么久,遂拉着他们继续前行。  等到了倚翠楼后门,狄咏发力,将其抬到墙上,叶安见四下无人,迅速跳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不见不散啊。”墙外少年们轻声道。叶安朝天上扔了块石头,示意自己晓得了,之后便小心翼翼的往人多的地方走。  倚翠楼在第二甜水巷也属于规模比较大的秦楼楚馆,光是主楼就有三四层高,后面还有一些小院子。叶安方才进去,就愣住,这就是传说中“成人的世界”吗?  只见一楼大厅地面被挖成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倒满了美酒,同时还有许多胡姬围绕在池子旁边起舞。墙上壁画也尽是些男欢、女爱之事,整个倚翠楼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叶安当即便红了脸,好在他身为一个现代人,见多识广尚能经受得住。按照之前邢文静收集到的信息,偷偷溜到二楼,寻找邢二的相好绿柳待的清芳阁。  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许是叶安个子太小,或者大家都忙着寻欢作乐,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不过片刻功夫,叶安便发现了所寻之地。因着绿柳跟邢二勾搭了五六年,已经算是被其包下,平时也不怎么接客,所以清芳阁在最角落。  偷偷隔窗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无人,叶安大喜,立刻推门钻了进去。  出乎他预料,这清芳阁内里竟颇为朴素,贵重的东西也不多,仔细观察竟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看样子这邢二是真把这当成另外的家了,而绿柳就是他的妻子,难怪如此信任她。  叶安进屋后,也不耽搁,直接开始在柜中、抽屉等地翻腾起来。可是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他不信邪,又开始在屏风枕头这些细小的地方找。  果然,最后拿起烛台之时,便觉得重量不对,轻敲两下,发现这烛台竟是空心的。打开后里面有张薄薄的纸片,纸的周围有烧焦的痕迹,看样子像是从灰里捡回来的。纸片不大,上面只写着“盟单兰谱”四个字。  叶安满头问号,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不及细想,他将烛台放好,然后万身钻进床底。  过了一会儿,便听门被推开。  “这倚翠楼里的人实在太过不讲道理,我不过无意扫了两眼,就抓着我不放。”一男子抱怨,听其声音正是邢二。  “笑话,我看你是不止看了两眼吧,我要是不过去,手都要牵上了。”与邢二同进屋的女子冷笑,叶安估计他便是绿柳。  邢二连忙低服做小,甜言蜜语道:“害,瞎想什么呢,我每次来倚翠楼,不都直奔你屋。你再忍一忍,等王爷事成,我定当踹了那贼婆娘把你迎进门。”  叶安听他提起襄阳王,立刻屏住呼吸侧耳,谁知他只说了一句就不说了,接着两人就开始做起……那档子事……  “……”被迫听了场活春宫的叶安囧囧有神,好在那邢二只有三秒,万事儿后两人便呼呼大睡。  直到确定二人都打起鼾声,叶安方才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知道今日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算下来也快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是暂且回去吧。  打定主意的叶小安轻声推门走了出去。心中一直在思索,“盟单兰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结果前行的时候无意中与人撞了下,手中团扇掉落。  “你这个……”与他相撞男子身着华服,庞大腰圆,原本大概是想骂人,在见到叶安的脸后话说到一半又咽下。  眼看扇子滚下楼梯,叶安心中暗道不好,匆匆对着那人行了一礼后,起身准备离开。  “哎,别走啊。”男子拦住了他,神色里带着惊艳与贪婪,“你是谁手下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叶安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  竟然是个哑巴……男子有些遗憾,旋即又觉得哑巴也有哑巴的好处。于是从腰里随意拿了块银子,塞到叶安手里,傲然道:“今晚你就陪我吧,要是侍候的好还有赏。”  叶安:“……”妈的智障!自己好歹也是垄断了汴梁白糖和高端化妆品的人物,要比钱劳资砸不死你!遂摇头表示拒绝。  “呵”男子不屑的扫了他两眼:“怎么?你还嫌少不成,花魁也就是这个价,给脸不要脸!”他嗓门极大,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叶安暗道不妙,要是惊动了邢二,可不就穿帮了!要知道自己虽化妆成女的,但五官还是没变样,熟人一看就知道不对。  见叶安依旧不为所动,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要抓他。  “怎么在这。”就在此时突然传来道男声,叶安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从背后揽住,跌进一阵冷香中。  抬头望去,他的算学老师潘元青正神情慵懒的盯着他,半醉半醒道:“找你半天了。”第41章   潘元青的突然出现将二人都吓了一跳。待回过神, 那华服男子犹疑道:“怎么?这小娘子你包了?”旋即又有些不甘心,咬牙切齿:“你出多少钱, 我给双倍,把她让出来!”  潘元青心不在焉, 看都没看他一眼, 淡淡道:“没钱。”接着把叶安又搂紧了点, 宽大的袖子完全将其遮住, 又补充了句:“没钱他也愿意跟我。”  叶安立刻给出反应,抱住对方的腰,并将手中的银子扔回给华服男子。  男子气得涨红了脸, 周围似乎也传来些许嘲笑声。此时倚翠楼中的龟公走了过来,一看这情形, 便知是青楼里常出现的两男争一女。再观其中一位俊的不得了的官人,微微叹气, 这不知道又是哪位小娘子惹出来的,该是何等绝色, 搞得客人连看都不愿意给旁人看。  于是跳出来打圆场, 忙招呼几位小姐把华服男子哄走, 围观群众见无热闹可看,也都尽数散去。最后确定周围无人了,潘元青方才把叶安放开。 第29章 而那萝莉清醒后见自己打错了人,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可看到和雯要动手,也梗着脖子不认错,“我打他了又怎样!那登徒子离我这么近,说不定是想占便宜!”  “我呸!不撒泼尿照照镜子,就你长得那副豆丁样,有谁能看得上!”和雯嘲讽。  “我什么样跟你无关!反正比你好,这么大年纪了还粘着别的男人,不知羞!”萝莉反驳。  两人当即吵作一团,叶安在旁边头大如斗。不过也多亏了她俩,地牢中也算有了些许生气,连角落里一直呆滞的女子们眼神中也有了些许光彩。  二人精神十足,互骂了能有半个时辰,才口干舌燥的偃旗息鼓。  叶安见势插话问那小萝莉叫什么,是怎么被抓过来的。对方最早还倔着不说,最后才扭捏的开口道:“我叫邢文宁,帮我娘去布庄买东西,路上被人打晕,之后就不知道了。”  “邢文宁?”叶安默念这三个字,名字如此像,估计十有□□是邢文静的妹妹了。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竟然在白天就被掳走了吗?这不符合鬼樊楼的一贯作风啊。  然而还未等他询问,门又一次开了。众人原本以为是还要送人进来。谁知却走进几位带着刀的大汉,领头的那人是个独眼,房内女子一见到他便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独眼扫视了下四周,重点看了看叶安、和雯以及那小萝莉三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可都是上等货,估计能满足那群贵人,随即吩咐身边手下将他们一同带走。  和雯想要出手反抗,被叶安轻轻制止。他们身处地牢,周围全都是歹人,就算能勉强打过几个也逃不出去。邢文宁显然也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叶安旁边靠了靠,之后又觉得十分羞耻。  叶安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心道之后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第42章   开封府, 衙役们站在门外,时不时探头好奇张望, 还聚在一起讨论:“乖乖,里面那位相公可真够吓人的, 黑起脸快赶上我们家大人了。”  “是啊, 还有那些小郎君, 啧啧啧,真是可怜……”  “你们干什么呢?”突然后方传来道声音。  衙役们回头一看, 连忙行礼:“公孙先生。”  “不认真值班,跑到这里嚼口舌,还不散开。”  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衙役们飞速逃离此地。只留下公孙策一人,看着紧闭的大门, 深深的叹了口气。  ……  “胡闹!荒唐!愚蠢!”王安石愤怒的拍着桌子, 胸膛起伏不定,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在他对面范纯仁几个一言不发,纷纷红了眼眶, 邢文静更是直接啜泣出声。  “第二甜水巷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随意去的地方吗!还男扮女装?尤其是你, 范纯仁, 我一直以为有你在他们不会闯什么大祸,你对得起范公吗!”  “祭酒, 此事全因小女而起, 与他们无关, 我现在就去把叶安他们找回来!”邢文静抹着眼泪, 作势要奔出去。  “回来!”王安石把人喊住:“你知道上哪找吗?没脑子!鲁莽!”他骂起人向来不分男女,左右是他的学生,一块怼。  包拯坐在旁边,眯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后,冷不丁开口:“刑小娘子,你是说令妹是在白天被人失踪的?”  邢文静点点头,接着包拯又自言自语道:“叶安一晚上都没回去,那就说明与你们分开后很可能便已遇害,这样说来,掳走他们两个的难不成不是同一批人?”  “啊?”众人愣住了,此时公孙策推门进来,神情凝重的对包拯道:“大人,据线人回报,曾在白天看见邢二偕同打手将一昏迷少女带到地下,但并未发现旁人的踪迹。”  “果然,”包拯暗叹,如此一来叶安在哪儿就真的不好说了,眼下只能先救能救的。于是命人留意邢二踪迹,倘若发现,立即捉拿。  王安石心知只能暂且如此,犹豫了下,还是上前道:“包少尹,我这学生……”示意了下邢文静。  “王祭酒放心”包拯微微一笑:“我只负责找人查案。”意思是不管邢文静是男是女自己都不会多嘴。  王安石对其表示感谢,之后看着心急如焚的少年们,冷哼道:“这几日,你们就待在开封府衙,我会和你们家中打招呼,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了,听到没有!”  几人方才一直听的懵懵懂懂,不知道祭酒他们在说什么,赵宗述大着胆子问道:“包大人,叶安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包拯微笑:“很快,”接着又补充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安心交给大人,小孩子只要负责读书便好。”旋即让公孙策带着他们去后院安顿。  之后,就要看展护卫的了。  ……  叶安与其他女子手被绳子绑着,由独眼等人看送,押往另外的地方。  许是想着左右在地下,他们跑也跑不掉,仅是封住嘴,并未捂住眼。也多亏了如此,叶安能四处打量,将眼前所见与脑海中的地图一一对应,此时这地下青楼的结构他已经摸清了个大概。  没过多久,他们从监牢中走了出来,独眼将人送到另一位男子手上。男子看了两眼,皱眉道:“怎么还有男的?”  独眼咧嘴:“这小子自己半夜在第二甜水巷逛荡,衣服不好好穿还涂脂抹粉的,想是哪家养的脔宠,小的们见长得不错,就给抓来了。您放心,那么多贵人,保不齐有荤素不忌的,况且就这长相,还如不了眼?”  “……”在一旁偷听的叶安无语,他还以为有什么阴谋,结果是无妄之灾吗?!  那男子犹豫了会儿,许是见叶安外貌确实出色,终究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邢二送进来好好招待的又是哪个?”  独眼指了指邢文宁,有些晦气道:“那邢二仗着有人撑腰,四处坏规矩。天亮着就敢抓人,要是真有什么,定是他惹出来的。”  男子没有接话,他也说了,谁叫人家背后有人的。叹了口气,将叶安、和雯、邢文宁这三个容貌出众点的分作一批留给独眼,剩下的则是自己带走。  独眼把三个领到一间挂满轻纱的屋子中,房内有一股刺鼻的霉味,估计因为在地下见不得光,以致于点多少熏香都没用。将他们嘴上的麻布解下,独眼不怀好意的打量几人。  “看看看!看你娘的蛋!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想也知道说话的是和雯。  同时邢文宁也开口大骂,独眼开始还不在意,很快便拜倒在两人的牙尖嘴利之下。想要动手又担心留下痕迹,憋了许久面目狰狞道:“不用你们骂我,等下有你们受的!”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敲门声,“有贵人来了,送一个过去吧。”  独眼大笑,抓着邢文宁的手臂往外拖拽,邢文宁放声尖叫,她虽小,但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慢着,”此时叶安开口阻止。  “怎么,你还想英雄救美替她不成?”独眼讥笑,他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这种人。  “有何不可?”叶安神色平静:“你也说了,外面的是位贵人,这丫头脾气如此倔强,万一冲撞了,你岂不是也要遭殃?”  “这……”独眼犹豫,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粗暴把人放下,“你倒是识相,既然如此那便宜了她了。”  两位少女见叶安要走连忙抓住他的衣角,拼命摇头。叶安微笑,轻轻挣开二者,“不用担心,我稍后就回来。”  和雯还想说话,忽的看见叶安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点头。  “走吧,还等什么呢?”独眼不屑的看着他们,装什么装。  应了一声,叶安整理了下衣物,挥手让其带路。  独眼领着身后的小子,七拐八拐走到另一间房前,虚点了点。叶安知道,就是这里了,也不多话,推门走了进去。  这屋子自然与叶安之前待的不同,最起码空气好多了。叶安刚一迈入,便见一干瘦猥琐的中年男性腰间围了块白布坐在床边,松弛的皮肤耸拉着,眼下青黑,看着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叶安:“……”辣眼睛!  “竟然送来个带把的?”男子嫌弃的看了叶安两眼:“算了,勉强就这样吧,你先去好好洗一洗,脏死了。”  ……你还挺挑,叶安心中吐槽,转过身作势要解衣服。借着灯影,少年颈后雪白的皮肤如凝脂般细腻,身影挺拔纤细,整个人仿佛一颗生机勃勃的小树。  男子原本不怎么满意,此刻也看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上前。叶安听到身后脚步,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来的更好,将手偷偷伸进腰间。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目眩神迷,身手想要摸他,叶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突然转身,朝对方脸上撒了一把粉末。  男子大怒,刚想大喊,便觉得一阵眩晕。叶安飞身上前把他嘴捂住,半天后确定人已昏迷,方才松手。看着遍地狼藉,长长吁了口气。  这药是之前他问展昭磨来的,听说药性十分烈。这次去倚翠楼,因为不放心便带在身上,谁知真能派上用场。  正当叶安起身,想要查看外面情形之时,房内响起道男子的笑声。  “嘻嘻”  听声音清澈干净,想必说话之人年纪也不大,可仅仅两个字,却让叶安汗毛倒立。  “谁在那儿?!”叶安猛地转身,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强忍住心中的害怕,他又问道:“到底是谁?出来!”  “我偏不出来,你奈我何啊?”那人继续道。  叶安暗自憋气,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还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但也知道此地不好声张,想了想,开口道:“也是,毕竟是在无忧洞里无胆鼠辈,难怪不敢现身。”  然而也不知是哪个字惹得对面不高兴,叶安只觉自己头上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下。低头望去,竟是个花生壳。  而此时从梁上飘下一头戴金冠,身穿玄色花氅的俊美男子,挑着眼睛对叶安道:“你说谁不敢现身?”  叶安捂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心中渐渐浮起疑惑。倘若来人是鬼樊楼这边的,根本不用与自己废话这么多,直接抓起来就是了,所以这是个好人?  遂迟疑道:“这位……大侠,小子因身陷囹圄,无法分辨来人,以致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  叶安姿态极其谦卑,也算给足了对方面子,男子面色稍霁,旋即得意洋洋道:“也是,你这黄毛小鬼,倘若没有我这样的大人出手,恐怕这辈子都栽在此地。”  听对方果然是来搭救的,叶安大喜,嘴里好话仿佛不要钱似砸了过去。  男子仿佛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猫,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我这次也是凑巧经过,既然遇上了,你就随我走吧。”  “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叶安继续低眉顺眼。  男子顿了一下:“我姓金,金懋叔。”  叶安:“……”行吧,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假如是那位的话,一切也说得通。  “金大侠,”叶安正了正神色,“与在下共同前来的,还有许多姑娘,不知能否将他们也一并带走。”  金懋叔有些为难,救人倒是可以。不过这无忧洞地形复杂,他也是无意间闯到这里,想要找旁人,简直大海捞针。  此时就体现了叶安背地形图的重要性,在与金懋叔商榷后,仔细回忆着来时,领着其共同前行。  叶安本打算二人弓身猫腰,贴着墙走小心谨慎点,谁知那金懋叔却完全没当回事,大摇大摆的拉着自己,甚至看见建筑还会点评一番。  “要是遇到人怎么办!?”  “全打晕便是。”金懋叔浑不在意道。  ……你是大侠你说的算,叶安微微摇头,但又不好忤逆此人,只有认命继续带路。  眼看就要到了关押和雯她们的屋子,金懋叔突然神色一凛,轻声对叶安道:“屋里有其他人。”  叶安屏住呼吸,用眼神询问自己该怎么办,金懋叔让他不要动,自己去查看。  果然,隐隐约约见一红衣人蹲在两位少女跟前,看起来欲行不轨之事。金懋叔大怒,飞身上前便要教训他。  红衣人反应也快,当即回头,两人战作一团。叶安听里面动静太大,忍不住上前查看,旋即大惊。刚好和雯她们也意识过来,同时喊道:  “恩公……”  “展大哥!”  ……  “那人瘦的跟竹竿一样,就算没有迷药我也不怕他,当然了,有了展大哥你的药更是如虎添翼!”叶安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身边展昭含笑,负手而立,极有大侠风范。  看得叶安不禁心中感叹,展大哥在身边就是有安全感,之前心里还毛毛的,如今完全不怕了。而和雯邢文宁两个也目露崇拜之色,毕竟展昭这种温润如玉,英武不凡还是带刀侍卫的形象实在太过伟岸。  金懋叔抱臂,满脸不爽,“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多人失踪,竟然才摸到此地,我瞧这开封府也不过如此。” 第31章 第44章  汴梁冬季的清晨是热闹的,虽说有些寒意。可百业兴旺,无论哪条街上都有许多人。  陈瞎子手里拿着撒子,慢悠悠的走在路中间。在他身边的是对小夫妻,看样子刚刚成亲不久,举止中尚且透露着羞涩与亲密。  男方长得一脸憨厚样,此时正挎着个大篮子,对身边的妻子道:“梅娘,等下你就自己进场吧,我瞧着围观的人这么多,刚好把昨天做完的白糖糕卖了。等比完了,我在门口接你。”  梅娘咬咬嘴唇:“那糖糕什么时候都能卖,好不容易抢到的票,你那么爱看蹴鞠,就与我吧。”  对方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梅娘看在眼里,心中狐疑,连忙追问,最后男子顶不住压力开口道:“那票……让我卖了。”  “什么?那能卖几个钱?”梅娘大惊。  “可多了,好不容易有场比赛看,还是国子监与太学的,大家都在抢而且现在票价炒的老高,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只金钗吗?成亲这么久,我也没给你买过什么。票卖了,给你换了钗。”  梅娘眼眶通红,显然是被感动到了。当即就要把自己手里的也卖了,男子连忙阻拦,二人就在大街上拉扯了起来。  最后陈瞎子看不过去了:“我说,你们俩还过不过去了?能不能别在这儿挡路?”  小夫妻脸色一红连忙赔不是,为了表达歉意,还将篮子里的糖饼给了陈瞎子两个。  陈瞎子咬着糖饼瞧了他们俩半天后叹了口气:“唉,也是我倒霉,碰到你们。”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张巴掌大的卡片递了过去。  “门票!?”夫妻俩惊讶的喊出声。  “行了,你们俩既然都这么喜欢,就都去看吧。”陈瞎子淡淡道。  “这怎么行?”男子推托,现在这一个可值不少钱。  “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以后继续对你娘子好点儿。”陈瞎子负手而立,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  两人千恩万谢,最终拿着票手挽手离开了。  而刚到不久的朱老六早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上前与之打了声招呼:“想不到你这老鬼还挺好心。”  陈瞎子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朱老六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也没想到蹴鞠竟然能火爆成这样,也多亏了这叶小郎君,还惦记着我这个进城的领路人,否则真不一定能抢到票。”  陈瞎子继续不言不语,只细若蚊呐的哼了一声。  二人继续往前走,没过一会儿眼前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士兵打扮的在门口检票,揪出了不少想要浑水摸鱼偷偷溜进去的。  陈瞎子与朱老六顺利进去后,沿着楼梯走上了看台。听说这硕大无比的看台都是为了最近兴起的蹴鞠比赛而修建的。  “唉,你说他们那帮人。不都讲了,齐云社已经决定申请成立专业的蹴鞠队伍,以后看比赛的机会不多的是。这被人揪出来,脸往哪放?”朱老六看着身后那帮不断求饶的男男女女感叹道。  “你也知道还要申请,到时候分组比赛指不定需要多长时间。也就是说在这期间,恐怕只有这场比赛可看。让他们怎么忍得了?”陈瞎子回道。  新式蹴鞠出来后立刻便以十分夸张的速度席卷整个汴梁,原本的蹴鞠还是更偏观赏性,如今加大了对抗性。而且风流眼也换成比较宽广的球门,并且规定人人都能射门。这样的话,进球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而足球比赛哪有比进球更激动人心的时刻?  “还是少年人灵活,看国子监那学生球颠的,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我也申请加入齐云社了。”朱老六艳羡道。  齐云社是蹴鞠爱好者共同结的社团,因着新式蹴鞠大火,最近一段时间申请入社的人太多,大家都要忙疯了。眼看风靡全城,知道自己接不住如此大的摊子,遂请求朝廷介入。从今以后每场比赛朝廷拿大头,他们仅仅负责完善一些与蹴鞠相关的事。  “就你这两下子,”陈瞎子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旋即不知看到什么,竟露出带着几分慈祥的微笑。  “瞎子,你咋了?”朱老六惊恐的盯着老友。  陈瞎子离开板起面孔,手指了指下面,那个给他们门票的少年正笑道一脸灿烂,对着两人摆手。  ……  “你看什么呢?”范纯仁拉拉叶安的衣袖,不解的问道。  “两个老朋友,没想到真能过来,还以为他们对小孩子的玩意儿不感兴趣呢。”叶安随意道。  范纯仁听他这么讲就笑了:“如今这汴梁哪儿还有对蹴鞠不感兴趣的,安哥儿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又弄出个新鲜玩意儿。”  旁边狄咏也点头,就连远在边境的爹都很感兴趣,还写信问能不能运用在士兵操练上面,给将士们多点趣味性。  叶安连连摆手,只说是自己从书里看到的。新式蹴鞠虽说兴起,但老式蹴鞠也没有落寞,而是更多的转向表演领域,有些类似花式足球。如今教坊司中就多了表演蹴鞠的艺人。  “不过安哥儿,你踢得这么好,比赛怎么不上呢?要是上了,对面太学想赢怕是难了。”范纯仁好奇询问。如今叶安正与几人一起坐在球场边上,他自己是因为天生不爱运动,而狄咏则是身手太好胜之不武,但叶安不应该啊。  “害,这新式蹴鞠刚刚兴起,尚还有许多不完善之处,我在旁边看着,能比较清楚。况且嘛……”叶安微笑道:“我小弟不是上了吗。”接着对热身球员那边招了招手。  而其中一个高壮的少年看见了身上一僵,半天后极不情愿的缓缓走了过来,对着叶安小声说了句:“大哥。”不正是胖虎郭中和。  围观的范纯仁狄咏纷纷捂嘴,叶安则满意的点点头:“无事,就是想给你加加油,好好踢,别给大哥我丢人啊。”  郭中和面色铁青,忍不住想要发作,但终究是顾着自己立下的誓言,憋屈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将怒气都发泄在球场上。  有了郭中和的愤怒buff加成,最后结果可想而知,国子学以六比三的成绩赢了这场比赛。  而观众们也十分高兴,大呼看得过瘾,不少人嗓子都要喊哑了。哪怕之后过了好些天,讨论度也下不去,大家都开始期待之后的成人比赛。  自打蹴鞠被朝廷意识到是个赚钱的活计后,叶安这个开发者就经常与相关部门接触,请假请的祭酒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在国家机器运转起来效率惊人,所以很快就能脱身。  而今日,事情都处理完毕,有赶上放假,叶安表示总算能好好歇上一歇了。与同窗们挥手告别,之后刚转身,便听见有人叫他。  “安哥哥!”叶安回头,只见分别多日的和雯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叶安无奈,此时和雯已经蹦蹦跳跳赶了过来。比起之前在地下的狼狈,如今的她已经大变样,披着藕色大氅,满头珠翠,看起来与京中贵女差不多。  “安哥哥,雯儿来找你玩了。”和雯与他小声说话,还询问他过得怎么样。  “额、还行。”叶安回答的有些狼狈,身后同窗们挤眉弄眼,一副想要看好戏的表情。  对着他们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的威胁了一顿之后,叶安示意和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走了好远,方才开口问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家里还敢让你出来啊。”这距被虏才几天,她家也未免太心大了吧。  “我偷跑出来的。”和雯满不在乎道,那几个侍卫才看不住她。  叶安:“……”行吧,不是家里心大,是这丫头胆子大。他沉思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对着和雯说教了一番,让她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原以为按此女的性子定会不耐,谁知她却乖乖的点头应下,并保证自己以后定会守规矩。  “额、那就好、那就好。”叶安有些不自在,他还没怎么与女孩子相处过。北宋虽说男女大防不严重,但也毕竟是古代,最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于是跟和雯告辞,准备回家。  谁知和雯一听便扁了嘴巴,委屈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连多待一会儿都不肯吗?况且来汴梁这么久了,还没仔细逛过,要不你带我转转吧。”  叶安当场拒绝,并表示自己也是外地人,对着附近同样不熟。  和雯听罢立刻红了眼眶,低头开始抽搭,看起来好不可怜,路过之人纷纷侧目而视。  叶安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倘若强硬点还好,他就直接怼了回去。可面对十三四的小姑娘掉眼泪,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扶额道:“仅此一次,之后我送你回家。”  “好!”和雯马上擦干眼泪,若无其事的让他引路。  叶安:“……”算了算了,好歹也是共患难过的。如此安慰着自己,叶安走在前方引路。  逛北宋的都城,自然是绕不开吃。  两人就近,先去了最近十分火爆的开封一条街。  说起来这一条街还与叶安有些关系。原本此街附近颇为清幽,但自打蘅芷清芬开业后,带动了附近的客流量,于是不少店家便动了心思。仔细打听,租金也比较便宜,遂一窝蜂的在此开店。  而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李家燠鸭这家店。  “燠”字含义是“热”,在此时是指封闭环境下的焖烤。燠鸭有些类似于现代的北京烤鸭,将鸭子挂在炉中,不刷酱料。待烤熟后拿出切片,然后陪着饼子一起吃,咬上一口,鸭皮酥脆,鸭肉软嫩,油汪汪的又伴随肉汁。  叶安买了两份儿,给和雯递了过去。二人尝了尝,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互相对视了下,异口同声道:“这也太甜了。”  然后都微微一愣,原来这老板是用甘蔗木燠的鸭子,本身就带有丝丝甜味儿,而饼子上刷的酱料也是甜的,吃起来有些腻人。  “我还以为大宋人都爱食糖。”叶安笑道,自打他穿越过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不爱吃甜口菜的人。和雯也弯了弯眼睛,表示她们家都这样,厨子都是培训过的。  知道对方的口味那边好办了,叶安干脆按照自己喜欢的去选择。  两人拐了几个弯儿,走到间比较大的摊位前,叶安吩咐摊主做了份瓠羹。  瓠是葫芦的别称,所谓瓠羹,就是将葫芦削好皮后,伴着切成薄片儿的羊肉和细细的面丝一起下锅翻炒,然后加上盐醋调成羹,吃起来十分开胃。不过就是贵了点,但据说对消渴症很好,所以还有这群固定客人。  果然,和雯极爱这瓠羹,把一整碗喝的干干净净。之后两人又吃了几家,撑到肚子滚圆,叶安便买了杯荔枝酒给对方,暂且消消食。说是酒,实际上是甜水儿,但由于用酒具盛着,因此得名。  看看天色不早了,叶安对和雯说:“带你去我的胭脂铺转转,之后便送你回家。”  和雯不舍,但也知没办法再勉强,于是点点头。  等二人进了蘅芷清芬,叶安惊奇的发现,邢文静竟然也在那里,正百无聊赖的陪着自己妹妹邢文宁挑口红。看到叶安,不好意思的打了声招呼。  而小萝莉邢文宁见到救命恩人,同样十分兴奋,但转眼又瞧见身后的和雯,不满大喊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呵呵,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和雯也跟此为似的回敬,还嘲讽的看了眼她:“小豆丁竟然还逛胭脂铺,旁边的果子店比较适合你。”  邢文宁大怒,当场出言回敬。  叶安满脸黑线,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她们竟然还在掐。此时店里没什么人,也懒得管她俩,走到邢文静旁边与同学道:“怎么来我店里也不说一声,好给你们打折啊。”  邢文静苦笑,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敢吱声,自己一家可欠叶安的太多了。连忙推辞,之后道:“舍妹不过是心血来潮,像她这个年龄估计什么都不懂。”  “啧啧啧,这就不对了,女孩子爱美可是天性,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一会儿挑着能用的带走点儿吧。”叶安反驳道。  而就在二人闲聊的过程中,那边两女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邢文宁估计还是年纪小些,说不过和雯,气得直抹眼泪。瞟了一眼边上,突然灵光一闪,直接拽住邢文静道:“可能我别的跟你差一点,但是我还有我大哥!哼哼!我大哥敢直面流氓匪徒,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文弱书生吗!长得又不俊!”和雯虽然略微占上风,但也不愿认输,掐着腰反驳道。  “随便你怎么说,我哥还敢住鬼宅!”  “你这个……”  “我哥、我哥还敢打耳洞!我们老家男的都打!血飙得老高眼睛都不眨!”  和雯气极,直接拉过叶安,挽住他的手臂,怒吼道:“我哥也敢!”  叶安:“……”谢谢,我不敢。  旋即又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和雯,“你叫我什么?”  “我、我其实……”和雯神情闪躲,刚要开口,便听身后有人喊了声:“姑娘。”  一穿戴不凡,面容严肃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家里找了您半天,该回府了。”  和雯鼓起脸,愤愤道:“我不回去!今天就是谁来我都不走!”  “是吗。”此时屋内又响起道女声。只见位中年妇人看着和雯,淡淡道。她年纪不轻,看样子能有三十多岁,头上身上都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一见此人,便知她必是望门贵族出来的,而且掌权已久。毕竟没有泼天的富贵,养不出那一身气势。  在场众人无不被其威慑的不敢喘大气,和雯一听此声也僵住了,低头叫了声“娘”,然后便不再说话。  “跟我回家。”  “可是……”  “倘若现在不回去,以后也不必回去了。”女子表情未变,吐出的话却极为冷酷。 第33章 刘二经此,下定决心还是要努力挣钱,送闺女去县城里女学读书识字,不求大富大贵,但总算是能换一种活儿法。而刘希只是暗恨二婶多事,否则他们也不必这样担惊受怕。  事实证明刘希完全想多了,如今怕是孙芳站在面前,叶安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一颗心全扑在家里。  “外婆!”叶安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飞奔到叶婆面前,用力的抱住她。感受到老人身上的寒气,忍不住抱怨道:“这么冷的天,你在门口做什么,下人们呢?怎么也不拦着你?”  “不怪她们,是我一定要出来的,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想着能早点看见你,也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叶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轻轻抚摸着外孙的脸,直说“瘦了、瘦了。”  “哪里瘦了,孙儿一两都没掉,不过是长高了点,那汴梁吃的又甜又油腻,我还担心变成个大胖子呢。”叶安假意抱怨,接着撒娇道:“想吃外婆调的青团了。”  “哎,都给你准备好了。”叶婆高兴的点头,祖孙二人携手走进大门。  如今的叶家已经大变样,不仅将后面也都买下来了,还又盖了两栋小楼,请了四五个下人,甚至养了两只看门的大黑狗。可即使如此,叶安依旧挑挑拣拣:“这楼也未免太简陋了,不是说了用最好的青砖吗,怎么墙这么薄,冬天会不会冷啊。”他用汴梁的眼光看虎头村,只觉得处处都不满意。  “说起来,外婆你到底为何不愿与我去东京啊,哪怕不愿意离开中牟,好歹也搬到县里,村中未免太荒凉了。”叶安不解,自打他挣了钱,便想将老人接到身边。谁知每回都被拒绝,没办法只好出钱把家中修缮了一遍。  叶婆听着孙儿话,笑着摇摇头:“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懒得折腾。村里总归还有些相熟的人,而且跟你外公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年,有个念想也挺好的。还有……你爹你娘万一有天回村了,找不到家可怎么办?你在京里好好读书,我就留在这儿等他们。”  叶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她一身也算跌宕起伏,但始终被丈夫护的很好,心思单纯,性子还软。所以哪怕外面穿的风言风语,她也始终不相信女婿负心薄幸。  “等到初一十五县里的寺庙开了,你得跟我去上香,保佑你爹娘平平安安,我们一家早日团聚……”叶婆拽着外孙继续念叨。  “外婆,其实……”叶安突然打断她说的话。  “怎么了?”叶婆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  “其实、其实孙儿现在这么有钱,完全可以把庙包下来,我们烧头香!佛祖定会保佑爹娘!”叶安嬉皮笑脸,大手一挥作豪爽状。  “胡闹!你那些钱以后还要留着娶媳妇的,可不许胡乱挥霍!”叶婆叱道,然后便去厨房安排备菜。  看着外婆的背影,叶安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开始暗骂他那便宜老爹。  ……  之后的事情便更简单了,将剩下的尾款付给护送之人,在收获了一堆好话后,叶安便开始了自己的混吃等死生涯。  这也是没办法,古代娱乐活动本身就不多,虎头村又极为偏僻。周围都被他逛遍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玩的,只能成天在家中躺着。  好在没过几天,便到了除夕。这不是叶安第一次在北宋过年,但却是最忙碌的一次。  叶府如今人多,再加上叶安也算是衣锦还乡,中牟县不少富户都上赶着攀关系,以至于光是收礼就弄得筋疲力尽。  “哎,桃花,你那个钟馗像贴的歪了,赶紧重新弄。还有你们,都别闲着,把庭户扫一扫。”叶安一大早便见梅香站在院子里,给众人安排活计。  如今她已经成为叶家的半个官家,曾经的胆小青涩都已消失不见。在听到元宝要留在汴梁帮叶安看店时还颇为赞同,看得叶安一阵感叹,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在大扫除完毕后,便是祭拜先人。叶家祖上也阔过,之前家里穷不求什么了,如今有钱了,规模搞得十分宏大。  到了晚上吃饭时,虽天色未暗,但已断断续续有了炮竹声。宋代已普遍开始用纸包□□做成爆竹,并在节假日燃放。叶安没在汴梁过年,听闻除夕那晚,汴梁城“爆杖声震如雷”,灯烛照耀得“如同白日”。  夜里为了哄外婆开心,叶安还与其玩起了“叶子戏”,这是一种唐朝发明的纸牌游戏。因为玩法复杂,到了宋朝初年会玩的人已经不多了。在成功输了十几贯钱后,叶安举手投降,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最后好不容易守岁成功,刚要去睡觉,梅香便拉着他去“打如愿”,据说完事儿后会逢凶化吉,实现心愿。看着下人们一个一个拿着挂满铜钱的竹竿,用力敲打垃圾堆,导致尘土飞扬的场景,叶安表示拒绝。  “也好,郎君确实应该与我们分开。我听说南方那边,有许多都是直接打粪堆的,这样就没有灰了,小的这就去准备。”一个新来的下人为表忠心凑上前献宝道。  叶安听完不寒而栗,连忙抢过竹竿开始打垃圾。  在一片忙碌中,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拒绝了县里大部分的邀请,叶安陪着外婆过了好些天,最后叶婆都受不了的轰他了:“去去去,要么去看书,要么去找朋友们耍。成天守着我一个老婆子,半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叶安无奈,只能回房继续发呆,此时已经过了初七,村里也逐渐恢复到往日的宁静。伏在桌子上,他的目光逐渐失去焦点。这次回来,叶安已经有些想把胭脂铺和糖厂一并卖了,和氏那边虽说后续没有纠缠不清,但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京里烦人的事儿那么多,干脆搬回老家。  但是……这里真的好无聊啊,哪怕之前嘲笑自己的同窗,如今再见面也只剩讨好和惧怕。县中的富户更不用说了,满脸的假笑。要是元宝回来就好了,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意识渐渐模糊,突然,叶安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再叫自己。揉了揉眼睛,心道不可能吧。但那些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他穿上外套,推开大门走出去。然后,呆愣在那里。  只见范纯仁他们几个顶着冻得通红的脸,齐刷刷的站在门口。赵宗述看见叶安一蹦三尺高,大声道:“叶小安!我们来找你玩了!”第46章  叶家, 女使们端着火盆果子, 依次进入厅堂。梅香里里外外操持, 忙得团团转。  范纯仁几个并排站在一起, 对着叶婆行礼。  冷不丁见到见到这些个俊秀出众的小郎君,还都说是自家孙儿的朋友,叶婆十分欢欣。叶安回乡后经常闷闷不乐, 问了也不说,她一直担心其在京中没有朋友受人欺负,这下子总算能放心了。与几人聊了两句, 眼见时候也不早, 便让孙儿安排他们先去睡下,等明日再好好招待。  叶安点头,把小伙伴们带出去。  他身后的范纯仁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 赵宗述开口道:“我说安哥儿,我们大老远从汴梁来中牟看你, 你都不感动吗?哎呀呀,好生让人伤心!”  “……”叶安颇为无奈道:“你们过来干嘛,这要不是我家盖了新房,估计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况且这才初十,元宵节有灯会, 不再京中过多可惜啊。”  “害, 年年看, 早就腻了。倒是安哥儿你, 明年理应留在汴梁, 还可以把叶婆她老人家接过去,左右叶家就你们两个。”赵宗述夸张的摆了摆手,提出建议。  听他讲到回汴梁,叶安便不说话了,略微不自然的笑了笑,垂头继续赶路。  见他如此,赵宗述又想开口,结果范纯仁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心知急不得,于是转移话题:“安哥儿啊安哥儿,你怕是不知道,你不在我过得是什么日子。狄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家伙又满肚子坏水儿,每天真是好辛苦。”  赵宗述一副“为了这个小团体我付出了太多”的语气,听得范狄两个无语,纷纷表示他才像个大马猴一样上蹿下跳,又笨又爱惹事。赵宗述气极,三人打闹起来。  “噗嗤”叶安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眼熟的情景他也好久都没见过了。见安哥儿总算展颜,小伙伴们松了口气。  “对了,还有东西要交给你。”范纯仁打开随身带的包袱,边往外掏边道:“本来屈承志萧静静他们让我给你带些老家的特产,但是考虑到太麻烦了,我就只带了这个。”说着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叶安。  叶安推开,发现里面是一沓纸和两本书,不解的望向范纯仁。  “那是祭酒让我带的,他说你基础薄弱,担心在家玩儿疯了,便针对你出了几套试卷,还有列出的些书单,让你慢慢看。哦,还有潘老师,他从瓦市上淘到了两本古籍,觉得你会感兴趣,就抄了遍送给你。”  叶安看着厚厚的卷子和书,再想起刚刚见面时朋友们冻得通红的脸,陷入一阵沉默。  而范纯仁几个也都没有打扰他,好半天,叶安方才抬头道:“先进屋吧,跟你们讲讲我的事。”  ……  “太过分了!这都是些什么人!!!”赵宗述气得直跳脚,“所以你爹这么多年真就一点都没管过你?任由你们吃苦?”  叶安点了点头。  “他会不会……是又失忆了?记不起来之前?”狄咏皱眉,迟疑道。以他的年纪,很难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不顾妻儿,狼心狗肺之人。  “不可能的,”叶安嗤笑,和氏亲口说出来,之后他又打听了下自己那便宜爹的为人,更加确定这点。  范纯仁则是思索许久,有些担忧道:“那和家据说势力很大,而且在民间名望颇高,万一日后再找你麻烦可如何是好。”其他两人听到这话也但有的看着叶安。  摇了摇头,虽与和氏接触不算深,但也知她是一极为自傲之人,为难个农家小子的事还不屑为之。更何况还有仁宗盯着,总不会太过分。  几人暂且放心,之后又道:“那……安哥儿这次回家,是不打算去汴梁了吗?”  望着小伙伴们忐忑的双眼,叶安笑了,“不,我会回去。”在汴梁有爱护他的师长,有情同手足的朋友,还有做到一半的事业。他没有理由为了几个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放弃这一切。就算以后真的要各奔东西,那也是各自怀揣理想去奋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太好了!”赵宗述欢呼出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愣愣的问道:“不对,那真要这么讲,你也姓赵,不就是我堂哥???”  “我姓叶,谢谢。”叶安纠正,然后翘起二郎腿自在道:“不过我不介意你叫声哥。”  “想的美!”赵宗述气哼哼的别过头,其他几人又是一阵调笑。  做出决定后的叶安一阵轻松,躺在床上难得睡了个好觉,然而次日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被那几人喊醒。  “叶小安!快带我们去县里玩儿!我跟我爹保证了要给他带特产的!”赵宗述扯着个大嗓门四处嚷嚷。  “我去吧!你们不用睡觉的是不是!?”叶安抓狂,赶了那么久路都不会累吗?  范纯仁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他们来的路上因为无聊在马车里一直睡,如今完全不困。然后拽着范纯仁的衣领,义正言辞的让他不要打扰安哥儿休息。  叶安:“……”,算了,起都起了。简单洗漱后带着三人去吃朝饭。叶家终归是农户,虽说如今家底丰厚,但早上吃的也比不了汴梁。但范纯仁几个都不是娇气性子,吃的十分香甜,还一个劲儿奉承叶婆,直把老太太逗得见牙不见眼。  待到用过饭,叶安却犯了难,夏天还好说,冬天中牟县能去的地方实在不多。况且离都城那么近,有什么特产在汴梁都能买到,没办法,只能带着三人去县城里转转。  范纯仁几个的光看通身气派就与中牟格格不入,身边人都偷偷围观。最后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县令季越季大人,穿着常服便出来与叶安他们“偶遇”。  无奈的看着眼前笑中带着几分殷勤的季县令,叶安摇了摇头,罢了,之前的事还没谢过,就由他去吧。  好在季越也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肝,奉承的分寸拿捏的也十分到位,不至于让人反感。  没逛一会儿,便到了中午,季县令提议去县里最出名的八宝楼吃,那里的特色菜连京中贵人都赞不绝口,四人也没有反对。  到了八宝楼,范纯仁几个着实吃了一惊,原以为是那县官自吹自擂,没想到味道竟然真的十分不错。尤其是那道东坡肉,肥而不腻,香气扑鼻。能把猪肉做成这样,而且还有其他新鲜吃食,想也知道是安哥儿的手笔。  果然,叶安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没料到,那邓家夫妻竟然还真有两下子,八宝楼比他走之时规模扩大了整整一倍,估计这阵子没少挣。在好友的追问下,把他与邓家的关系说了出来。  而此时,邓娘子端着菜走了进来,刚见到叶安便笑了,“我一听伙计说有个长得跟神仙似的小郎君来店里,便知是安哥儿。”之后环顾了一圈,瞪大眼睛道:“乖乖,没想到神仙还不止一个。”  范纯仁等人连忙问号,严格来讲这位可也是叶安的恩人。  “我这才离开几日,邓娘子生意如此兴隆,恭喜恭喜啊。”叶安拱手祝贺。  “托你的福,我家老太爷已经打算把店开到汴梁去了。”邓娘子捂嘴笑,神情中颇为自得。  叶安捧场接话,并表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邓娘子看着丰神俊朗的叶安,心里有些痒痒,于是试探道:“安哥儿走的这几个月,玲姐儿成天念叨你,要不然把她叫过来你看看?”  “玲姐儿是谁?”叶安还没回话,赵宗述便抢先问道。  “是我们安哥儿的未婚妻!”邓娘子斩钉截铁,之后在叶安要吃人的目光下迫不得已的改口:“额……前未婚妻。”  “哦——那方便的话尽管过来啊!”几个少年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表情,跃跃欲试鼓动道。  “好勒!”得到允许的邓娘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你们几个!”叶安狠狠的盯着范纯仁他们,要不是季越在这里定要上前追打。  季越不明所以,抚手感叹:“没想到叶郎君与邓家还有这样的渊源,但你们的样子关系十分好。想必婚约解除的也有苦衷,能与叶郎君你相配,那邓家小娘子,必定也是一位绝代佳……额?”  话音没落地,门就被推开,从外面走出一个三四岁,梳着两个冲天揪的小女孩。  众人:“……”  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他们一眼,吸了吸两条清鼻涕,走到叶安旁边道:“安哥哥,你找我啊。”  狠狠瞪了眼因憋笑憋到脸通红的几个损友,叶安无奈的扶了扶额,语气尽量慈祥道:“没事儿,忘给你带糖了,这儿是钱,自己去买吧。”  “哦,那我出去玩儿了啊,谢谢安哥哥。”玲姐儿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因着有了这么个插曲,整个吃饭的过程气氛都不对,季越待不下去,借口处理公务提前告辞离开。他前脚出门,便听身后屋内传来夸张的大笑,伴随着某人恼羞成怒的喊声。季越笑着摇摇头,心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之后的几日,叶安带领小伙伴们上山捕鸟,下水捉鱼,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乡村生活。少年们都要玩儿疯了,以致最后离开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依依不舍。  叶安也一样,再细细交代了家中琐事后,红着眼眶与外婆告别,最后才在老人家的催促下爬上马车,重新奔赴东京。  …… 第35章 耶律宝信奴扫了他一眼,见是个弱鸡就没搭理,他们大辽只尊重强者,而这满屋,恐怕只有那个救人的值得自己重视。舒展了下身体,懒洋洋道:“喂,你打不打?不会看着听厉害,其实是只缩头乌龟吧,这样的话你还不如那死胖子。”  此时叶安忍不住了,这人一口一个死胖子怎么这么招人烦,于是开口道:“明明自己是个秃头说别人,不跟你打是担心斑秃传染!”  “这是髡发!是我们契丹男儿男子气概的象征!”这一句算是正中死穴,耶律宝信奴极为愤怒,自打来大宋,总有没见识的人说他秃!今日他就要教训教训这个乱讲话的混账东西。  然而循着声源望去,耶律宝信奴如遭雷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儿啊!只见那人皮肤白的像宋朝最好的瓷器,粉嫩的嘴唇仿佛三月桃花的花瓣,再配上眉心的红痣。这……这莫不成真是神仙吗?  辽国上至皇室下到百姓,大多笃信佛教,如今叶安在耶律宝信奴心中已和菩萨没有两样。大步上前,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下,对叶安行了一礼。  “美丽的姑娘,请允许你的信徒献上祝福,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耶律宝信奴虔诚道。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眼前所有人都弄愣了,啥姑娘?这辽人不是脑子坏掉了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少年们哄堂大笑。  耶律宝信奴皱眉:“你们笑什么?是想吃拳头吗?”接着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叶安——然后便看见美人恼羞成怒到爆炸的面孔。  “我他妈的!你个秃头是不是眼睛不好!!老子是男的你看不出来吗!?”叶安血气上涌,已经愤怒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可以预见这件事定在明天传遍国子监,并且伴随他整个求学生涯。  “美人说笑了,名字不想告诉我就算了,反正我迟早会知道。不过你们宋人如此保守,跟这么多臭小子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耶律宝信奴嫉妒的看了范纯仁他们一眼,目光带刀。此时他身边的侍卫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耶律宝信奴不耐的应了声,略带歉意的对叶安道:“美人,我必须要走了,等办完手头的事就来找你,暂且等一等我。”  说完没等叶安反应,带着手下离开。  叶安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听到身后人似乎还在笑,愤怒的转身望去。同窗们赶忙端起面孔做严肃状,甚至还一本正经的分析其辽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此子通身气度不像凡人,许是两国之间有什么事。”范纯仁脸色凝重,辽国在宋朝眼里属于头号劲敌,如今朝廷还在西北跟西夏打仗,倘若辽国此时趁人之危,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有‘檀渊之盟’吗,他们应该不会进攻吧……”真宗时期,萧太后与辽圣宗率领大军南下,宋真宗本打算弃城逃跑,多亏丞相寇准力劝。宋军背水一战,总算是暂时保住了都城。之后辽宋约为兄弟之国,以白沟河为边界,宋每年送给辽岁币,如今两国已经和平相处了四十来年,甚至经常通商。  “蛮夷怎会遵守盟约!”赵宗述大怒:“前阵子打西夏,辽国大军在边境集结,你说他们是想干嘛!又打算浑水摸鱼罢了!”  少年们重重叹气,顿时之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郭中和推开扶着他的萧静静,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萧静静想要阻拦,却被叶安拦住了,同窗一场,还是给他留点尊严吧。于是只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别忘了赔偿酒楼的损失。”  郭中和顿了顿,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  等回到国子监后,学子们都开始用家里的势力打探情报,果然,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宋辽打算联手进攻西夏。  并且八卦小王子萧静静还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知道吗,这其实是我们祭酒提出来的!”  “什么?”众人大惊,他们祭酒竟然还有这一手?  “没错!祭酒提出后范大人与韩大人觉得可行,便给派遣使者去辽国劝说,最后终于成功了!”萧静静说的一脸骄傲,遣辽使就有他们萧家的人,不过之前因为保密没有透露出来。  按照原本的轨迹,王安石应该去当县官,四处体察民情。而如今成为了国子监祭酒,虽说要管理学生,但终是轻松了不少。于是闲着没事他便开始研究周边战事,最后写了封非常详尽的奏折上达天听。  去年的时候,辽国就趁着大宋与西夏交战,像宋朝索要更多的岁币。仁宗等人咽不下这口气,一直没搭理,两国就这样相互推拉了许久。王安石在奏折里表示,不如干脆答应辽国,但要求辽国约束自己的小弟西夏,让他不要在秋收时分与宋朝交战,要打可以晚点打。  果然,辽国一听这点小要求,没怎么当回事便答应了。西夏党项人本就是辽国在背后撑腰放任其发展,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大宋,所以颐气指使的通知了小弟。  此时宋夏激战正酣,双方都打出了火气,哪里肯听辽国的话。更何况自打西夏国君李元昊称帝,两国交界处的党项部落多叛辽归夏,他自己也跟辽和亲的兴平公主极为不睦,兴平公主最后抑郁而终。所以干脆扯破脸皮,不听老大哥的话。  辽国皇帝极为愤怒,再加上大宋在一旁暗搓搓的挑拨。在对比了宋夏军事实力后,辽国同意了与宋朝共伐西夏的请求。  这次派来的是辽国二皇子耶律宝信奴,听闻极为受宠,如今正是盟约关键时刻,看来郭中和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国与国之间的事少年们没办法插手,原本以为此回结盟与他们无关,谁知没过几日便接到圣旨,朝廷下令从国子监挑几个优异的学生给辽国皇子当导游。王安石接过圣旨后皱眉,但想到所谋之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了范纯仁萧静静,最后想了想又加上了叶安,嘱咐两句后便让他们过去了。  三人心中极不情愿,可祭酒的话又不能不听。尤其是叶安,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依旧怒火中烧。  “你们俩一个是副相的公子,一个父兄皆为枢密院高官。身份相仿,去也就去了,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叶安鼓起脸,心道王安石大大决策失败有损一世英名!  范纯仁跟萧静静对视了眼,都没说话。从胭脂水粉到白糖再到蹴鞠,安哥儿简直引领大宋时尚,不找你找谁。  到了辽国别苑,护卫们恭恭敬敬的将几人引进去。屋内耶律宝信奴正捧着本书,见到三人,尤其是见到叶安,神色复杂的打量了好几眼,颇为不甘道:“你竟然真是男的……”显然这位之前已经调查过。  之后又围着他饶了几圈,突然痛心疾首的开口道:“你怎么能是个男的!?”他的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呵呵,叶安面无表情,实在懒得理这傻子。  此时范纯仁主动岔开话题:“二皇子可是有想要去的地方,或是想要品尝的吃食,只要在这汴梁城里,我们基本都能带着去。”  耶律宝信奴皱了皱眉:“你们宋人吃的我都不爱,感觉味儿太淡。对了,今天可是有蹴鞠比赛?带我去瞧瞧。”  叶安算了算,摇头道:“这两天没有,下一场要三日后。”  “切”耶律宝信奴没劲的坐在靠椅上,三月的天依旧有些寒冷,这屋也没放火炉,但他却只穿了薄薄的里衣,露出大半精壮的胸膛。几人一阵咋舌,感叹辽人真是皮厚,这样的天气穿这么少还不怎么样。  萧静静弱弱的开口道:“辽国现在也蹴鞠吗?”  “火得很,大家都爱玩儿,现在也有比赛,不过比你们大宋踢得好多了。”耶律宝信奴随口道,语气里带的轻蔑让人极为不适。  “你怎么知道比大宋踢得好?”叶安皱眉。  看了他会儿,耶律宝信奴似乎依然无法接受他的性别,转头道:“那天在酒楼我就看到你们的花拳绣腿了,说了两句实话那死胖子还不服气,教训了顿才稍微老实点。我平时踢球都是舍弃那些没什么用的架子,肯定比大宋水平好。”  三个少年心中不忿,但考虑到盟约也没说什么。谁知道那耶律宝信奴喋喋不休,从蹴鞠开始一直到武功军队,将大宋贬得一无是处。  这时候要是再忍简直是忍者神龟!叶安冷冷开口道:“你那日所见只是瓦子里艺人们的表演,算不得我朝真正水平。另外蹴鞠踢球讲求的是团队合作,个人的勇武根本不代表什么。”  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耶律宝信奴有些不爽的皱眉,故意挑衅道:“哦?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大宋的水平在我们辽国之上?”  “我没这么讲。”叶安不卑不亢道:“只不过作为最早提出新式蹴鞠的人,我一直坚信一句话,那就是‘足球是圆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任何输赢都不奇怪。”  耶律宝信奴嗤笑出声,“行吧,有点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比一场。假如赢了,此次盟约我方不说二话直接开签,但假如输了,里面有些条件就要再议了,怎么样?”他眯起眼睛,仿佛狼一般盯着几人。  ……神经病啊?!叶安感叹,并与其说明自己只不过是国子监的学生,严格来讲还是一介布衣,你宋辽之间的大事跟个普通屁民打赌决定就很离谱。  见叶安不上钩,耶律宝信奴扫兴的掏了掏耳朵,命手下将三人送了出去。  门外萧静静长吁口气,恨恨道:“你们说这辽人是不是梳着发型梳的,把脑子搞坏了。”  叶安与范纯仁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因为头上没毛,所以冬天受冻,最后冻成傻子。我听说了,他们辽国只允许皇上和高官戴头巾帽子。一定是这样,否则这二皇子怎么跟得了癔症似的!成天发癫!”萧静静毒舌道,逗得身边两人阵阵发笑。  原本大家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谁知次日耶律宝信奴在大殿上提出要用蹴鞠定盟约,还点名国子监一方。百官哗然,纷纷表示此事万万不可,但耶律宝信奴仿佛铁了心一般。  没办法,大宋毕竟有求于人,只能憋屈着答应了这个条件。  消息传到国子监,众人也傻了。叶安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48章   “祭酒, 我不同意此事。”叶安表情严肃,身后的范纯仁与萧静静也一起点头。他们三人因为与耶律宝信奴接触过, 所以被同窗推举为学生代表, 共同来找王安石抗议。  叶安眉头紧皱,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朝廷为何会同意这个决定。国家大事, 竟然由蹴鞠决定, 这传出去像什么话?而其他同学考虑的还有另外一层, 赢了倒还好说,万一要是输了,谁来担责任?是不是会祸及家中。  “大人们怎么说, 你们就怎么做, 难不成还想抗旨吗?”王安石斥责道,并让几人赶紧回去。  少年们倔强的不动,并表示今天要是说不清楚,他们是不会走的。  “你们……”王安石狠狠皱眉,最后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场比赛,是输是赢全都无所谓。”  “啊?”叶安三人懵了, 这又是闹哪一出。  将学生们领到书房, 关上门窗, 王安石解释道:“那耶律宝信奴在辽国皇室中属于反宋一派, 十分敌视我朝, 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拖延时间, 想让朝中之人劝辽兴宗改变心意。”  “那就更不能答应他了啊!”少年们气得站了起来,激动道。  王安石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示意赶紧坐下,“我朝早就派去使者与辽国大皇子耶律洪基接触,他与耶律宝信奴身为异母兄弟,关系一直不睦,并且十分向往汉家文化。耶律洪基的母亲萧皇后也很受宠爱,相信此时已经绕过二皇子一派人交涉完毕了。”  所以,那耶律宝信奴以为自己拖延了时间,其实是被人拖延了。  “妙啊!”萧静静羽扇扇得飞快,大笑道:“论阴险狡诈果然还是要看我们大宋!”  “胡说什么呢,”王安石敲了他一下,接着对几人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万不可走露风声,告诉你们也只是为了让你们帮忙安抚国子监,记住了吗?”  叶安等乖乖点头,等走出房间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跃跃欲试。既然输赢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代表他们能放开来干……  等回去后,面对同学们期盼的眼光,叶安当即拍桌,将耶律宝信奴描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贼,重点突出了他的阴险无耻和对大宋的轻视。宋辽之间本就是世仇,这么些年进贡岁币搞得宋人都倍感屈辱。学生又是十几岁容易被煽动的年纪,纷纷怒火中烧,表示要与辽国拼了。  范纯仁跟萧静静敬畏的看着叶安的背影,狠狠在心中嘀咕,以后还是少些骗安哥儿好了。  既然打算好好比试,练习自然少不了。其中叶安充当教练,队员为国子监中身手最敏捷,球踢的最好的十一人。狄咏、赵宗述、郭中和也在里面,望着一众身材高大的少年,叶安胸有成竹的表示,“最强之人已在阵中!”  然而等到真正开始踢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之前为了以示公平,狄咏还有两位有真功夫的都没下过场,没什么比赛经验,脚法尤其粗糙。而倘若放弃他们三个,有担心辽国那边使阴招没人扛得住,况且国子监球踢得好的本身也不多。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叶安苦思良久,最后头上突然亮起个小灯泡,对了,还有他!与同窗们打了声招呼,叶安拔腿飞奔,目标则是他十分熟悉的甜水巷。  ……  甜水巷内,依旧是那副纸醉金迷的样子,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这里只有赏不完的歌舞,喝不尽的美酒。  柳永最近日子过的十分舒心,因着自己的诗集传播到整个大宋,每日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他写词,虽说传唱度高,但终归在旁人眼里不够正经,宰相晏殊就曾当面嘲讽过他。然而自打诗集出版,越来越多的文人知晓,原来柳三变不止是写些闺怨婉约词,他也可以“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再去深入了解,发现他竟然官也当的不错,一时间名声大噪。  而此一切,都要拜眼前这位少年所赐。柳永对着叶安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小郎君不计前嫌,也是因此在下才能实现多年心愿,扬名天下。”  “快快快起身!”叶安惊恐,罪过罪过,让千古词人给自己行礼,简直折寿,“柳先生太过客气了,就算是没有我,您也一定可以万古流芳。”  柳永以为他在客套,笑了笑没接话,而是询问叶安来此所为何事。  “这个嘛……”叶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来这里,是想让你帮着引荐一人。”在对方疑惑的目光缓缓道:“不知令兄柳三复可有空闲。”  “是为了蹴鞠吧?”柳永恍然大悟。他哥哥柳三复是北宋出了名的蹴鞠高手。当年柳三复考中进士后 ,因为家世平平许久没选上官,听说当时的宰相丁谓喜欢蹴鞠,于是日夜埋伏在宰相府门口。终于有一天被他得到机会,在丁谓面前好好秀了把,丁谓看得赞不绝口,于是至此官运亨通。  柳永整日在青楼,也听说过辽国要与大宋比试蹴鞠,对此当然义不容辞,连忙带着叶安去柳三复府上拜访。等其说明来意后,柳三复欣然同意,让狄咏等人每日放课后来找他特训,这样一来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最终在十日后,终于迎来了宋辽首轮蹴鞠大赛。  之所以说是首轮,是因为耶律宝信奴这小子又起幺蛾子,说以后两国也可以经常切磋交流,给宋朝找回场子的机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本回他肯定会赢,气得国子监学子差点与其动手。  叶安愤怒的坐在观众席上,那帮家伙竟然说他在后面盯着球场上压力太大,留柳三复大人在就好,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过河拆桥!心中嘟囔着,身后突然有人叫他,回头发现潘元青站在那里。  叶安感到很惊讶:“老师,你怎么来了。”奇怪了,他不是对蹴鞠不感兴趣吗,之前给了他好几次票,都被婉拒了。  “来看看,”潘元青里面穿了件薄衫,肩上披着紫粉色锦缎外袍,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毕竟我也是宋人,此事关系到国事,定要来看看。”  叶安觉得他语气有些嘲讽,转念一想,估计是书生气犯了。如今已有许多学子不满朝廷的软弱,国子监的博士愤世嫉俗也不足为奇。二人坐在座位上,静静的等待球赛开始。  首先入场的是辽国队,由耶律宝信奴领头,身后的是他的几个侍卫伴读,也都和其差不多的年纪。观众们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发出响亮的嘘声。  “滚回辽国吧!秃头小子!”  “就是,大宋不欢迎你,滚回去!”  “举报打假赛!他们有好几个头发都掉光了,还那么高,成人跟小孩子踢!不要脸!”  ……  耶律宝信奴面色铁青,怒吼道:“这是髡发!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宋人!”旁边的侍卫内心默默流泪:长得显老也不是他们的错,其实他今年才十五岁……  而大宋这边照顾他们的官员则皮笑肉不笑,面对耶律宝信奴的怒吼低服做小。暗中骂道:妈的!不是你要比的吗!我们的主场还不能出声了是吗! 第37章 “不不不……”潘孝严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摆手,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身边的□□见势不妙,偷偷溜走,围观人担心伤及无辜,也都散开,只剩他一人在那解释。  叶安扶着墙,笑得喘不过气来,那潘孝严最后生无可恋的表情也太逗了。  潘元青静静的站在一边,虽然没出声,但也目露笑意。  “所以,潘孝严之后打算怎么办?”叶安饶有兴趣的问道。  “最后潘家会出手。”潘元青想了想:“那老虎卖个四千两不是问题,剩下的钱潘家还出得起。”虽然潘孝严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那老师你会不会受刁难啊。”叶安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担心道。  “我很早以前就搬出去了,”潘元青摇摇头,示意其没关系。  此时脚下的笼子突然又想起“哈哈”的声音,叶安这才想起还有个狞猫呢。旋即打开笼子想把猫拎出来,谁知那狞猫野性十足,对着他的手一顿疯狂撕咬。  “嘶——”叶安吃痛,虽说狞猫只有几个月大,体型尚小,但被抓一下依旧挺疼的。于是将手缩了回来,谁知那猫见有空档,蹭的一下便蹿了出去。  但是没跑两步,便被人拽住后颈拎了起来。潘元青将其提到与视线持平,冷冷的看着它。狞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可怜的“咪咪”声,身子也瑟瑟发抖。  “多亏了你手快,老师!”叶安不明所以,将猫抓了过去。感受着狞猫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用爪子扒着他前襟。叶安有些受宠若惊,这是怎么了,突然间这么听话了?  “许是饿了吧。”潘元青语气平静,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养。”  “就那样呗,现在还小,搞点羊奶鸡蛋碎肉什么的喂,等再长大点了,就给它吃兔子吃鸡。我记得以前在书里看见过,这东西好像不吃内脏不吃皮毛,食物还得处理一下。”叶安撸猫撸的津津有味,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老师,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潘元青有些意外:“怎么是我。”  “不是你是谁。”叶安回答的振振有词:“我今天本打算直接回家的,因碰到了老师方才临时起意去瓦市,所以猫猫也有你的一份。”  说着双手举起狞猫,兴高采烈道:“我觉得它也很喜欢老师!否则不会才经你手便如此黏人!”狞猫看着潘元青,尾巴都僵,眼睛湿漉漉的,瞧上去竟然与他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好吧。”潘元青沉思片刻,开口道:“‘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它本来自波斯,此事因虎而起,那么……”  “嗯嗯!”叶安满眼小星星,老师好厉害啊,会起什么名字呢?  “就叫它虎子吧。”潘元青摸了摸狞猫的头。  叶安:“……”第50章   养了虎子之后, 叶安的生活就变得规律多了。宅在家的日子里,早上喂喂猫,之后去糖厂和胭脂铺转转, 一天就差不多过去了。因为蹴鞠比赛那日情况属实诡异, 听闻这么久了也没个说法, 如今各家都不让孩子出门, 叶安与小伙伴们也就没经常聚。倒是他与潘元青, 最近总去图书馆讨论算题。  虎子因为这些天吃得好睡得好,也不怎么想跑了,就是有些看人下菜碟,对叶安就黏黏糊糊,对元宝则连抓带咬。搞得元宝没办法,亲自去请木匠做了许多猫抓板木老鼠,方才获得虎子大人的垂青。  这日, 叶安刚刚查完帐打算回家,路过茶馆突然被人拦住。  “叶郎君,我家主人有请。”  叶安无奈了:“没兴趣,二皇子要是有事, 开封府大理寺, 哪个都比我有用。”  那人愣住了,呆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主子是二皇子。”  叶安:“……”大哥你的口音啊,摇摇头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辽国侍卫忙道:“二皇子说了,你现在还是朝廷指给他的导游, 按理说可以找你。”  见对方来这一手,叶安无奈了,确实是这样。于是让其在前方带路,心中打定主意最多只待一刻钟。  二人走进辽国使馆,此时耶律宝信奴正在房中无聊的看书。自打受了伤,宋辽双方都十分紧张他的安危,使馆内层层守卫密不透风,安全是安全,但也十分憋屈。  见了叶安,方才露出点笑意:“你总算来了。”  叶安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皇子找我有事?”  “怎么如此客气?”耶律宝信奴似乎有些不满,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下人抬了箱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金银,“我听说,你把那只怪猫买下来了。你救了我的命,这些钱就当是谢礼,想要什么尽管说。”  “万万不可”叶安拼命推辞,但对方态度也很强硬。眼见僵在那里,没办法,叶安拿了锭块金子,跟其说明这是买狞猫的钱,所以狞猫就当是谢礼了。  “你们宋人总是这么麻烦,一点都不痛快。”耶律宝信奴哼哼唧唧表示不满,感觉还想说什么,叶安连忙生硬转移话题。  “额……皇子今日怎么戴头巾了,还挺好看的。”遮住了地中海整个人英俊了不少。  “因为你们宋人的御医说我失血过多,不宜受风。”耶律宝信奴解释道:“契丹人本就是我这种装扮,不过后来受汉人影响,开始留头戴帽子。我祖父害怕时间久了契丹变得跟汉人一样,便下规定,只有皇室和高官可以戴帽子,违者犯则砍头。可即使如此,也有人偷偷在家戴。你看,你们汉人就是这么可怕,像草原上的雨水一样渗透到契丹的生命里。我很害怕,再这样想去有一天契丹会不会完全消失。”  叶安没出声,据他所知契丹强盛一时的民族的确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他低头沉思的样子极美,仿佛辽国人常供奉的玉菩萨,看得耶律宝信奴心中一荡,神不知鬼不觉开口道:“但是你既然喜欢,我以后会经常戴。”  “?”叶安纳闷,跟他有什么关系,尴尬的笑了笑:“不用,二皇子可你自己来。”  耶律宝信奴低头,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从胸口掏出样东西塞给他。  “这是……狗?”叶安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木雕,给自己这个干嘛?  “……是牛,青牛。”耶律宝信奴有些羞涩,根据契丹“白马青牛”的传说。青牛代表的就是他们耶律一族,“想杀我的人肯定不是你们大宋的,这点我还没糊涂。但是朝廷有令,我没几天就要走了,此物便留给你当个纪念。”  他以为大宋读书人没几个不知道他们辽国的“青牛白马”,可无奈二皇子面对的是我们的半文盲叶小安。  将木雕还给耶律宝信奴,叶安为难道:“这个吧,既然是皇子亲身之物,我个外人拿了也不大好。”黄金也就算了,这种东西,万一给他按个通敌罪名,上哪儿说理去。  接着扯了两句,赶紧开溜。留下黯然神伤的耶律宝信奴,以及他碎成渣渣的少男心……  ……  等辽国人离开,京中也算稍微平静了点,大家生活还要照过。叶安撸猫上瘾,闲着无事,跑到鱼市上给虎子买两尾小鱼。哼着歌提着鱼推开家门,眼前的一幕突然让他愣住了。  只见包拯、公孙策、展昭和白玉堂四人齐齐坐在他的小院。见他来了,纷纷笑着与其打招呼。  “这是做什么?”叶安懵了,旋即反应过来,气鼓了脸:“为什么我家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吗!  公孙策笑着拉过他,说了一对好话,才总算将其怒火略微平息。  “你这小不点气性还挺大,”白玉堂翘着脚嗑瓜子,不以为然道:“若不是包大人想询问你些事,本大爷才懒得过来。”  展昭想要劝白玉堂收敛点,但是被虎子缠得无法脱身。小狞猫仿佛见到家人一般,埋在展昭胸口咪咪叫,还时不时用小脑袋蹭展昭,露出幸福的神情。  翻了个白眼,叶安懒得理他,转头望向包拯,行礼道:“大人找我?”  包拯点点头,面容十分严肃:“我已经听闻你昨日所为,多亏了你,才没酿成更大的后果。”  “都是禁军的功劳,学生不过是扔了个鞭炮。”叶安推辞道。  包拯摇头:“不,倘若不是你及时站了出来,那辽国二皇子恐怕已经命丧当场,到时候宋辽两国此次结盟怕是完了。”  叶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所以说,那群老虎到底是怎么出现在球场的?”  “因为想着花朝节游街,那老虎一直没放进宫里,养在别苑,由专人伺候。”公孙策神情凝重道:“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发现那几个人已经自尽了。”  这是算计好了啊,叶安感叹。大宋一共也没组织多少场球赛,汴梁百姓虽说狂热,但毕竟本性温和,球场安保工作也没怎么做到位。夜里趁着四下无人,将老虎偷偷搬到附近,比赛时再放出来。只要有人配合,也不是做不到的。  不过有一点叶安还是没怎么想明白:“那把小刀,既然都能甩飞刀了,怎么不直接杀了耶律宝信奴那家伙。”  “我之前看了,那小子有点三脚猫功夫,而且据说他们辽国皇室怕死,身边护卫一直很多。”白玉堂不屑道,伸手戳了戳虎子的猫屁、股,换来虎子恶狠狠的一爪。白玉堂即时缩回手,摸了摸鼻子,果然猫都不是好东西。  叶安点点头,难怪了。旋即问道:“有什么是学生能做的吗?”他很清楚不可能过来只为了和自己说这些。  包拯迟疑了片刻,方道:“那日你在场上扔的……”  话还没说完,叶安便知道对方是为了啥了,能意识到杀伤性火药的意义,不愧是未来名臣,但是……  叶安无奈道:“那只是个半成品,类似的学生这里还要一堆,不过都没有作用。”倒是一个比一个响!  “这样啊……”包拯有些失望,接着又道:“那不知安哥儿能否再详细说下你所知的襄阳王造反一事。”  提起这个叶安更是头大,但紧跟着便反应过来:“包少尹是说此事与襄阳王有关?”  包拯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叶安恍然大悟,的确,襄阳王与西夏关系密切,手底下又有一大批江湖人士,在京中势力众多,如果是他的话一切都能解释了。之后又陷入苦恼,上辈子他只在亲戚家看了两集七侠五义电视剧,因为男演员很帅就去网上搜了一下,根本没看过原著。在他这里实锤的只有襄阳王造反这件事,剩下的完全不知道。  扫了扫在场几人,心中吐槽,那电视剧也是瞎编,包大人和公孙策明明都挺年轻的,在里面胡子一大把。还有白玉堂,原著里白玉堂……嘎?叶安突然愣住了,脱口而出道  “冲霄楼!”  在场之人都十分迷茫,只有包拯若有所思:“可是襄阳王前阵子修的?”  “就是那个违章建筑!”叶安脱口而出,此时再想起倚翠楼在邢二相好房里发现的那张纸,也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了,“襄阳王将他的谋反证据放在冲霄楼里,里面好多机关!你们千万不要去!”  “啊?”众人被他突然一嗓子都给弄懵了。展昭弱弱道:“但是襄阳王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咧咧的放在那儿啊?随身带着不是更好吗?”  叶安:“……”你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但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知道冲霄楼里有大秘密!问就说是在邢二那儿看见的,之前没想起来。  白玉堂不耐烦了:“行吧,既然你这么讲,五爷我就去探探。”  “不行!”叶安大声道,唯独你要离那儿远远的。  “啊?”白玉堂皱眉有些不爽,“有啥不行的?你个小不点是看不起我吗?”  叶安想不出借口,只说这只是自己一家之言,应该从长计议,展昭也一个劲儿劝他。  白玉堂板着脸,似乎还是很不服气,别过头,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契丹族青牛白马的传说大概就是。一位天女,觉得生活枯燥,坐着一头青牛来到人间。遇到了一位“神人”,乘着一匹白马,从“马盂山”顺土河向东走来。两人相爱,契丹族诞生了。  “青牛”代表耶律一族。“白马”代表萧氏一族。也就是说,皇室耶律只能娶萧氏一族的女人,所以我们看宋代的电视剧电影,总能听到“萧皇后”“萧太后”。我小时候还以为这个人活了很长时间,其实是因为他们只有姓萧的皇后太后!  但是也有例外的,有个辽国皇帝就很任性,娶了个比自己大十岁的汉女甄氏为皇后。不过因为受辽国上层排挤,所以这位皇后记载很少。  卡卡卡卡文orz  我今明两天把文修一修,找找灵感,明天正常更新。感谢在2020-06-15 19:35:40~2020-06-16 23:2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寇斯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1章   夜, 如一块漆黑的幕布罩住了整个开封府的天空,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提醒着众人时间。四更是汴梁城中最安静的时刻,小贩都收摊,瓦子大部分已经关闭, 唯有少数几条花街还在营业。  白玉堂推开后门, 前段日子经由包少尹的举荐, 他被封为四品带刀侍卫,如今供职开封府, 也就顺势在此居住。一想到自己与那臭猫平起平坐, 白玉堂便有些不爽,旋即又得意起来。不过嘛,那猫如此笨, 自然是拍马都赶不上他的, 等到他这次抓了奸人……  “更深露重, 白兄要出门还是多加件衣服。”白玉堂还没出小巷,便看见展昭倚在墙边,眉眼带笑对着他道。  白玉堂:“……?!”  之后又有个身材高大细条, 金黄面皮, 微微有点黄须的汉子走了出来, 眉头紧皱道:“老五,你太鲁莽了。”  “二哥?”白玉堂大惊,此人正是他的五位结拜兄弟之一的“彻地鼠”韩彰。其武功仅次白玉堂,人实在又讲义气, 平日与白玉堂关系最好。  “你怎么在这里?”白玉堂见到兄长又惊又喜,但旋即又反应过来,问道:“你与这猫联合起来算计我?!”否则他们如何能在此守着自己。 第39章 包拯皱眉不满:“为何,这不符流程,大理寺他们……”话才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转身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安哥儿你先去忙吧。”暗中叹气,自己与叶安这孩子相识也有一阵了,还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不好,估计师长做这种事对其影响很大吧。  叶安应下,回头看了还陷在昏迷中的潘元青一眼,转身离去。  ……  吴洪才坐在案前,小心翼翼的修补一本十分老旧的书。自从任职图书馆,他的人生可谓大变样。刚开始时,谁都以为这是个不怎么重要的闲职,但时间久了众人才发现。闲是闲,可这职位确是清贵至极。  虽说图书馆对整个汴梁的百姓都开放,但来往最多的还是各路文人,就连范公有时也会到此淘书。像吴洪才这样的咨询人员,每日更是接触大量的士大夫,久而久之,圈子便扩大了。  如今他有钱有地位,甚至将曾经修书的爱好捡了起来。刚小心扫清上面的灰,便听有人叫他。吴洪才连忙将书小心翼翼的放好,刚见到那人,便惊喜叫道:“小馆长,您怎么来了。”图书馆隶属国子监,王安石这个祭酒是馆长。但他平日不怎么过来,许多都是叶安这位“小馆长”在操持,所以按理这位是众人的直属上司。  叶安冲他点了点头,平静道:“可有后汉至开国初年这段时间的史书。”  “自是有的,”吴洪才点点头,本想寒暄几句,可叶安脸色实在太差,便将话咽到肚子里。  “劳烦帮我找出来,”叶安沉默片刻道。  吴洪才老老实实的去翻书,好半天才拿着薄薄的一本过来,有些不要意思道:“收录的并不是很多,最详细的还是在翰林院。”  叶安点头,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让其帮着读。  吴洪才纳闷,但领导的话又不能不听,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翻开书一点点念了起来。  当年石敬瑭在借助契丹力量攻灭了后唐,自己建立了后晋国,最终又被后汉取代。然而后汉同样只存在短短三年又被郭威建立的后周灭亡。  郭威无子,传位内侄柴荣。柴荣志在统一,即位后攻很快便将周围国家打的奄奄一息,然后北上收付燕云十六州。结果中途英年早逝,他的属下赵匡胤趁着后周恭帝年幼发动兵变,黄袍加身,这才有了如今的北宋。  吴洪才讲到这里还有些羞于启齿,虽说书上的言辞很委婉,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可知……柴家后人都去哪儿了?”叶安犹豫了一会儿道。  吴洪才挠挠头:“知道啊,柴荣一共四个儿子,恭帝退位后没几年就死了,二子也是。至于老三老四,听说被哪家大臣给领养了。不过嘛……前两年官家想给柴家人封赏,据说当时找遍了整个大宋,也只找到几个柴荣兄弟的后人,世宗这一支算是没人了。”  他言辞中有些惋惜,毕竟柴荣确实是一代英主,就这样绝嗣也怪可怜的。接着疑惑道:“小馆主问这个做什么?”  叶安摇头不语,脑海中却想起自己方才与老师说的话。  “我是该叫你潘元青,还是柴元青……”  作者有话要说:  柴荣可谓是美强惨的代表人物了。本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挺好,结果他长辈郭威被皇帝猜忌,杀了他全家。然后柴荣妻子和四个孩子受连累,死的很惨。  之后发奋统一,南方几个国家基本上都被他打残了,想要灭掉易如反掌,但是柴荣很有远见。因为契丹站着燕云十六州,而契丹当时的皇帝又是个昏君,所以他决定不打南方,北上攻契丹。结果中途染病gg,后来赵匡胤摘取胜利果实,决定先打简单的,把南面几个国家灭了。但契丹同时也登基了位有见识的君主,所以失去了收付燕云十六州的最好时机。他弟弟更不争气,在高梁河、岐沟关的惨败,宋人彻底放弃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努力。  另外攻就是潘元青,不用犹豫。不过这个时候两人还没那方面的感情呢,不然叶安也不会把他往死里坑。  这个源于北宋文学家王巩的一个记载,说赵匡胤夺取皇位后初次进入皇宫,见到宫中嫔妃抱着一个小孩子,问是谁,回答说:“这是周世宗的儿子。”当时范质、赵普、潘美等人随侍赵匡胤左右,赵匡胤回头询问对赵普,赵普等人说:“除掉他。”潘美与另一名元帅在赵匡胤身后不说话,赵匡胤招呼潘美询问,潘美不敢回答,赵匡胤说:“我即位于周世宗,如果杀了他的儿子,不忍心这么做。”潘美说:“臣与陛下曾都是周世宗的臣子,劝说陛下杀掉这个孩子,则辜负了周世宗,劝说陛下不杀,陛下必定对我生疑。”赵匡胤说:“送给你做侄子。周世宗的儿子不可以做你的儿子。”  另外另一位北宋文学家王铚也说过潘美收养柴荣儿子的事。但是正史上记载的是柴荣三个小儿子都没活过十岁,具体是怎么样就只能由后人去猜了。  还有个冷知识,柴荣年轻的时候是倒腾茶叶的,因为长得帅脑子活,人又义气,所以生意做的很大,超级有钱。我们现在拜的文财神就是他。  我终于写到这了!!每次看你们在评论里问cp我就一阵心虚,如今总算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就是潘老师!!”  这部分从邢文静开始,本来打算写十几万字的,中间穿插着种田,但是又担心叶安和老师互动不够多,最后感情生硬。所以写了改,写了改。越写越卡,最后删减了许多,现在回头看,节奏还是有点快了orz。之后还有一点收尾,就进入下一副本,爱你们么么!第53章   四月, 寒食节。这个节日虽说现代没什么存在感, 但在宋朝却是十分重要的。宋代每年有三大黄金周, 即元日、冬至、清明,各给假七天。寒食节与清明离得近,所以以寒食为中心, 前后各放三天。  宋朝百姓在放假的日子中要祭祖,不过与二十一世纪不同, 没有烧纸的习俗。由于寒食火禁,人们只吃冷食, 上坟时也只把一串串纸钱挂到坟墓旁边的树上就行了。  叶安的胭脂铺子也趁着黄金周,开发出了许多新产品。由于寒食节女人们都要摘柳枝编桂冠, 采野菜斗百草, 所以叶安看准时机,推出了“淡雅裸妆”系列。将敷脸的茉莉粉进一步做得细腻轻薄,虽说涂上不够白, 但却更加自然。连带着胭脂与口脂都选择浅橘、浅豆沙这些颜色,与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大红水红完全不同。新鲜再加上营销洗脑,很快便风靡整个汴梁。  这让最近生意略有平淡蘅芷清芬再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并且彻底坐稳了美妆界龙头这把交椅。叶安赚的盆满钵满, 连国子监里的同窗都知道了。没办法, 谁让他们家族女性张口闭口都是那个胭脂铺,听闻东家在国子监念书,甚至差遣自己来询问,看能不能抢到些限量款。  因为前段时间监里休息太多, 寒食节就只放两日假。面对身边人的套近乎,叶安勉强的笑了笑,并保证每个人都有,旋即又开始沉默不语。  范纯仁几个忧心忡忡的对视了一眼,寻了个隐秘的角落,聚在一起开始讨论应该怎么办。狄咏皱眉道:“要不然我们去找点特产什么的,叶安似乎对新鲜东西十分好奇。”  范纯仁摇头:“关键是还没弄明白,安哥儿为何会这样。”  “估计是之前抓襄阳王累到了,还有,潘博士不是调任了吗,叶安平日跟他关系好,许是很难受吧。”赵宗述胡乱猜测。  “不会,叶安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更何况你见过他喊累吗?”  赵宗述语塞了,的确,叶安能从个普通的农户小子,在京中站稳脚跟,虽说中间也少不了旁人的帮助,但与他自身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短短一年,糖厂、胭脂铺、图书馆、百艺每天连轴转的同时还要熬夜背书,听闻他最近还学会了骑马射箭,国子监的学生全都十分佩服他。  “所以,那这是怎么了?”赵宗述挠头,突然灵光一现,击掌道:“我知道了!定是英国公府那边又来骚扰他!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那老妖婆理论清楚!”说着便抬腿要走。  “回来!”范纯仁连忙伸手去拉,事情都没搞清楚他冲动个什么劲儿!刚想喊狄咏过来搭把手,转头一看对方也跃跃欲试。  “……”范纯仁无语,三人乱作一团。  而就在此时,无意中撞见这幕的王安石怒斥道:“你们几个,不去上课躲在这里干嘛!”  少年们吓了一跳,在祭酒的逼问下支支吾吾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王安石面无表情:“这与读书有关系吗?你们之间的事私下讨论,现在是什么时间,赶紧滚回去上课!”  范纯仁几个听罢灰溜溜的离开了。  待到四下无人,王安石重重的叹了口气。潘元青一事,虽说上面下了死命令,不许透露任何消息,但王安石身为国子监的管理者,多多少少也知道些。  思索了片刻,他便心中有了成算。在给学生们上完可后,王安石淡淡道:“都准备一下,明日去城郊踏青。”  少年们被这冷不丁的消息给炸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王安石见这帮傻小子一脸呆样,不耐烦道:“还不是看你们写的那些酸诗,虽说现在诗赋的课程少了,但如此水平传出去简直丢国子监的人,此次回监后,每人教一首赏春诗来。”  他和颜悦色之时学生们胆战心惊,横眉冷对后大家反而松了口气,纷纷讨论起春游都要带些哪些东西。  “对了,”王安石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因为明日厨房人手不足,部分吃食要你们自己准备。”说着就悠哉悠哉的离开了,留下瞠目结舌的少年。  叶安其实只听了个大概,然后伏在桌子上,神色恹恹。见祭酒走了,想着回斋舍休息片刻,刚一抬头,便看见四周同窗齐齐看着他,眼神中露出狗狗样的光芒:“安哥儿,救命qaq”  叶安:“……”  ……  王安石身为国子监祭酒,自然不会主动让学生们下厨。  事实上,如今学校里的吃食多的很。在大宋,嘴馋的人都等着寒食节。虽然寒食节不能动火,只吃冷食,听起来似乎很惨,其实不然。按照习俗,冬至后第一百零三天为“炊熟日”,斋舍里的厨子们,在那天已提前备下大量美食,就留着给学生们享用。不过如今已经过了寒食节,那些油炸的、熏制的东西味道不是太好。  难得的一次集体春游,学生们自然是想着好好过。于是兴致勃勃的奔向厨房,之后……便被叶安满头黑线的赶出去了。笨手笨脚,简直添乱,思索了片刻,叶安找了几个稳重的让去买些材料。虽说国子监学生不少,但因为校内有吃食,而且踏青又不是以吃饭为主,所以做的食物不用太多,便于携带就好。  忙碌了许久,总算准备完毕。  次日,天刚蒙蒙亮,国子监学子们便背着书袋,排队站在大门口。等王安石走出来还愣了一下,这比当时他们乾元节那天在皇宫里乱哄哄的情形好多了。  萧静静有些嘚瑟的上前道:“怎么样,祭酒。我们今天表现的不错吧。”这还是叶安提议的,毕竟当时从皇宫回来后被王安石喷的狗血临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所以少年们都下决心这次绝对不要再挨骂了!  王安石收起微微上翘的嘴角,板着脸道:“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呢。”  众人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浩浩荡荡的出发。  几十人穿着国子监校服共同走在街上,还是十分引人注意的。大家都是青葱少年,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不管长相怎么样,都显得有那么几分英俊。再加上国子监校服的加成,四周人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而学子们则越听越得意,胸脯越来越挺。于是当快要到地方王祭酒回头时,便瞧见一帮趾高气扬的小公鸡。  王安石:“……”算了,心好累,懒得理他们。  开封府周围虽说没什么山,但也也还算景色秀美。尤其是如今北宋流行修建一些精致的小凉亭,所以不愁歇脚的地方。没走两步,后面学生便开始喊饿,心知半大小子消化快,王安石挑选了一处靠近溪流的空旷之地,让学生们清理一下。便领着大家简单祭了下圣人,然后铺好餐布,便开始“散福”:将食物撤下,就地“消灭”。  学生们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然后便愣住了……这怎么全是花?还是插在土里的,于是纷纷向叶安投去疑惑的目光。  还没等叶安开口,萧静静便抢先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这么土吧?难道没听过‘以花入菜’?”他自得的摇头晃脑,因着萧家产业中有有大量的花店,所以这次是他帮忙提供材料,还全程围观。  可恶!好想打他!其他学子们心中吐槽,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范纯仁见识广一些,看了看花下插着的“土”,疑惑道:“这是……青精饭吗?”  “不错!”萧静静抢先道,所谓的青精饭,指的是用南烛树叶捣取汁,浸泡白米,蒸熟,晒干。九蒸九晒,可久储不坏。做好后乌青,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香味,食用可以固本培元,这些都是叶安家的存货,想着自己也吃不了,便趁着春游分出来些。  “那下面的花枝是用饴糖做的,还有青精饭里面,则是牡丹与白梅腌渍的馅料,咬上一口,清甜芬芳。还有你们水壶里的水,是叶安特调的茉莉金桔饮,选的是今年最后一批金桔,熏制成饼。然后加研磨成粉的茉莉,和蜂蜜一起拌了,用沸水冲调,酸甜可口,健脾开胃。”  学生们被他说得心痒痒,打开食盒的第二层,发现另有乾坤,指着那一排五颜六色的食物问道:“这又是什么?感觉像春盘,可外表却是透明的。”  “额……”萧静静说不出来了,他当时忙着洗菜,这个还没来得及问。  此时叶安开口道:“就是春盘,不过是交趾那边的做法,外面是稻米磨浆制成的米皮,里面有虾、鱼和菜。你们可以沾着酱料吃。”  少年们疯狂点头,拿起春盘开吃。  老实讲,其实这顿饭在叶安眼里,颇有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意味。鲜花入饭什么的,看着确实赏心悦目,但对于他来讲可能都没有汴梁小吃街上的路边摊好吃,再加上他不是很喜欢甜食,便更觉得就是吃个情趣。  可同学们的反应却吓了他一跳,不止是赞不绝口,有的甚至眯起眼睛吟诗作对起来。可能这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之间的差别,北宋士大夫们,看中的就是这份“情趣”。就连王安石都忍不住赋诗一首,破天荒的夸了叶安两句。接着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既然有如此雅致,怎么不用到正地方!你看你写的那些诗!”他都不好意思管那叫诗!  叶安心虚低头,没敢反驳老师说的话。  王安石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不管你整日心里琢磨些什么,但你是王介甫的学生。我记得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就教过你们,男子汉大丈夫,俯仰不愧于天地,想到什么就去做,莫要尽是些小儿女之态。”  叶安身躯一震,忍不住道:“祭酒,我……”  王安石摆了摆手,打算他的话,“等到一会儿回国子监,给你放半天假,处理好后明天给我好好上课。”  “是!”叶安目光逐渐坚定,点头道。  之后的整个上午,叶安暂时恢复了元气,与同窗们正常说笑,范纯仁几人见此情景也总算放下心来。  待少年们玩够了,简单收拾一下后准备返程。叶安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迫不及待的提着自己之前特意留的吃食,跟周围人打了声招呼后拔腿就跑。  等到回城,离开奔往大理寺狱。门口看守阻拦,叶安气喘吁吁的掏出开封府的腰牌,这个是之前行动的时候展昭担心出差错为了以防万一递给他的。狱卒反复检查还是颇为迟疑,毕竟这里面关押的都是京师地区重要案犯,最后叶安每人塞了一大锭银子才被允许待上两刻钟。  叶安表示感激,在两位狱卒的带领下进入大理寺狱。宋朝并不兴严刑审讯那一套,但监、狱内的环境总归不是太好,里面十分阴暗潮湿。  几人七拐八拐,走到牢房的尽头。叶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路上越来越小,脚步也渐渐放缓。最后在狱卒不耐烦催促下,方才把心一横,快步上前。  隔着铁栏,潘元青正坐在里面,见叶安过来,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老师,”叶安用很轻的音量打了声招呼。  潘元青没有说话,此时的他虽说头发散乱,手脚都被上了极粗的铁链,但却完全不显狼狈。相反,可能由于卸下伪装,整个人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冰冷而锋利。  在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氛围下,叶安更加不知该怎么说话了,讷讷半天,急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若是问解药,我并没有。”此时潘元青先开口。  叶安大惊,连忙道:“怎么会没有?那毒不是你下的吗?”  潘元青神色不变:“我没打算留活口。”  “这可如何是好?”叶安急的团团转,“倘若韩二哥救不回来,我怎么才能把你捞出去。”  潘元青自打叶安来,第一次有了动作,转头看向叶安,眉毛微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是知道。”叶安看着对方,“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理论上讲,潘元青是坏人,可相识这么久,他也三番两次的对自己伸出援手,所以叶安心中一直矛盾又愧疚。当时因为得知其要离开国子监的消息,慌不择路去找仁宗借了兵,之后便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我、我会想出很多富国强兵的方法,全都献给朝廷,所以老师你……”叶安努力解释着,希望对方可以告诉自己解药,否则不管怎么样,白玉堂的那关他都过不了。然而还未等他说完,潘元青眼神一变,冷冷道:“出来。” 第41章 “不,”叶安摇头,他最早只是因为看到了茶农制茶的辛苦。之前也说过,团茶制作工艺及其复杂,中间有任何步骤改变都会前功尽弃,风花雪月的背后是劳民伤财。如今弄出这么些茶,也只是希望能减轻些负担。  听他这么说,仁宗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抬头笑道:“你做的茶这么好,我定会不会让他们浪费,不过之后口碑如何,就要看大家的反应了。”  叶安点点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宋朝是团茶向散茶转换的重要阶段。就算没有自己,待到南宋末期,散茶也会出现在人们家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官方果然开始贩卖叶安所制的各种散茶,刚开始众人都没在意,但没想到,竟然在民间掀起滔天巨浪。  士大夫们平日喝习惯复杂精致的团茶,自然没觉得散茶多好。可对于老百姓们来说,不用再喝味道古怪的茶叶末子,还能欣赏到鲜亮的茶汤,最关键的是,价格还不贵!简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之后叶安又趁热打铁,寻找出入碧螺春等在宋代还没什么名气的茶,将散茶进一步推广。  等百官们拿着第一季度榷茶的利润是时,无不瞠目结舌,光是这几个月,收益已经赶上之前全年的了。  此时仁宗恍惚间想起叶安那句“千万贯钱财主意”,才不由感叹,安哥儿果然是个聚宝盆,说到做到啊。第56章  虽说因着散茶生意,国库中银子越来越多,但同时朝廷也产生了新的烦恼。  北宋一直都是对茶叶实行专卖制的,民间可以自由种植茶叶,但要由国家同一收购,然后批发给商人。再选出有信誉有能力的,发放经营许可证,最后商人转手卖给民间。  这一套流程听着很美好,然而其中却存在市场活力不够,茶农弄虚作假等问题。另外最重要的,如今散茶突然兴起,官府没有准备,根本来不及大量收购茶叶,换句话说就是满足不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消费需要。  没办法,朝廷只好开放通商,允许商人直接到收购茶叶,最后向茶农和商人收税。而作为这一切的推动者,叶安自然也捞到不少好处。首先便是茶叶,仁宗大手一挥,将碧螺春以及一些之前不怎么知名的茶划给他一大片,其次还给了他茶叶经营权,并免了三分之一的税,为期二十年。  这表示叶安可以利用价格优势抢先占领市场,甚至树立品牌。面对如此天降馅饼的好事,他自然要把握住机会,于是在京中买了块地,成立了茶庄,取名浮云阁。说是茶庄,其实只是个很小的铺面,里面仅有两张桌子,不招待客人吃茶,仅贩卖散茶。来往多是些茶馆老板,或富贵人家的总管。  因为品种齐全,品质上乘,包装极为精美,所以买的人很多。之后叶安又汲取现代经验,找了几位此时的著名画家,设计许多礼盒,推出价格昂贵的小罐茶。事实证明智商税在哪里都能收,小罐茶发行没多久,便在京中上层掀起一阵追捧狂潮。贵人们惊奇的发现散茶叶也可以高端大气上档次,并且喝习惯了,味道竟然还不错。  叶安如今忙得团团转,期间又去过几次大理寺狱,想要看看老师。无奈上面似乎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他又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事儿再去找仁宗,只能郁闷的回去。好在官家这个人,虽说私德略微有亏,好色温吞,但品性在历代皇帝中还是排的上号的。说饶恕潘元青,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叶安也不是很担心。  这日,国子监放假,叶安在浮云阁中点货。顺口对着身边人询问道:“所以,最受欢迎的还是红茶绿茶,其他的销量都挺一般是吗?”果然啊,top放在什么时代都是top,这两个在现代销量就最多的拿到千年前也是一样。  “也不是这么说,红茶绿茶卖的好,那是整个汴梁都卖的好,别人来我们这儿,基本都是决定便宜一些。其他诸如黄茶青茶,才是浮云阁的死忠。”店内负责人恭敬回到。此人名叫流烟,是半年前叶安买回来的,当时签了死契,所以大体上还是值得信任。因为脑子活,人又会说话,甚至还自学了几个字,大着胆子来找叶安自荐。  这样的人,叶安自然是欢迎的,但诸如白糖化妆品开放等需要保密的产业却不能让其过去。刚好开了浮云阁,店面小仅需要两三个伙计,便将他调过来管理。果然,流烟在此如鱼得水,浮云阁能有今日的发展,离不开他的尽心尽力。  正当叶安想要开口称赞他几句之时,店内突然进来一男子。  流烟知是客人,连忙上前招待,然而看清来人后却愣住了。只见那男子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前额突出,眸色很浅,面部轮廊十分明显,竟然是个外族人。  当然了,外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汴梁城里的外族少说也有几万,流烟继续笑脸相迎:“客官里面请,可是要茶。”  那男子神色倨傲,用蹩脚的汉话缓慢道:“都说你们这儿的散茶是大宋最齐全的,我大老远从栗特赶过来,想与你们做笔大生意。”  “那敢情好,客官您说,想要什么茶。”流烟更热切了。  “你们店内的绿茶红茶,每样给我来上五百斤。”  流烟挑眉,确实是个大主顾,遂恭敬的将其引入座位,拿起算盘道:“倘若官人真来这么多,小店倒是可以给些优惠,每满百斤,再送上您一斤。”  “就这?”男子有些不满:“你们宋人果然小家子气,竟然只便宜这么点。”  流烟拱手:“小店本身利薄,还望官人体谅。”  男子嘴中骂骂咧咧,神色极为不恭敬。  此时叶安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这笔生意小店不做了,客官,您另寻他处吧。”  流烟震惊的看着叶安,要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向来奉行“用人不疑”原则,无论是胭脂铺糖厂还是茶庄,既然交给别人就很少插手。之前自己刚当上掌柜的时候经常去找其询问,最后还被训斥了一通,今天是怎么了?但既然东家都说话了,他也就不便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倒是那外族男子,气得面色通红,但可能因为浮云阁确实是汴梁最便宜的,该买还是要买,遂强忍怒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们说的价格。”  “不好意思,”叶安皮笑肉不笑:“小店库存不足,不卖了。”  “岂有此理!”那人怒极,上前就要出手教训叶安,流烟眼疾手快死死拦住。  “滚开,老子要揍死你们这帮混账宋人!”  “你最好冷静一点。”叶安不慌不忙,甚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放你娘的屁!”男子一把挣脱流烟,张牙舞爪的奔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众人眼前一花。接着男子只觉左耳微凉,接着便见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定眼一看,竟是自己的耳朵!他后知后觉,方才感到一阵剧痛,捂着喷血的地方哀嚎起来。  片刻后,茶庄后面的帘布掀开,从里走出位年轻的俏郎君,玉面金冠,风流倜傥,不是白玉堂是谁。他不屑的扫了一眼栗特商人,语气中带着白氏讽刺道:“大喊大叫的,吵死了,你说谁是混账宋人?”  ……都说了让你了冷静一点,咋就这么不听劝呢,叶安无语,示意流烟将放在外面的茶叶收好,莫要沾染上血腥气。  那男子估计也是个练家子,还带着金疮药,涂上后血逐渐制住。他有些畏惧的看着满身煞气的白玉堂,“我是栗特商人,难道你都不给我国面子的吗?”  白玉堂掏掏耳朵,吊儿郎当道:“你先做我儿子,我再给你面子。”  “你!”男子怒发冲冠,但又不敢动手,只能撂下句狠话后带着耳朵狼狈逃窜。  叶安看着一地狼藉,无奈的让周围人赶紧收拾,转身对白玉堂道:“都挑好了?韩二哥喜欢什么茶你知道吗?”不错,对方此次来,正是为已经苏醒的韩彰选些茶叶。韩彰此时虽说表面上并无大碍,但还是颇为虚弱,大夫说饮些茶水对他的身体有好处,于是白玉堂便到叶安这儿来了。  锦毛鼠翻了个白眼:“自然,天底下有我五爷不知道的事吗?”  流烟则在边上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叶安注意到,让他大胆开口。  “东家,刚才那笔生意,为何不做了。”虽然那人态度不怎么样,但做买卖的哪个不是成天赔笑脸和气生财,流烟从业以来,比他更恶劣的也见过一些,没道理放着大钱不挣啊。  叶安摇头:“那人的说的我其实都没放在心上,我赶他走,其实是因为其身份存疑。”  看着流烟迷茫的目光,解释道:“他说自己是栗特人,但仔细看便知道,他与栗特人长相完全不同。”栗特是西域古国,位置大概在中亚,长相与波斯人有几分相似。因为一直都是个小国,所以不得不依附于各种强者。这也造就了栗特人温和开朗的性格,如今汴梁城内许多人都爱跟栗特人做生意。  但那人脾气蛮横,外貌虽说也是高鼻深目,但又带着些许汉人长相,连口音都是偏西北那边的,傻子才相信他是栗特人。  “不仅如此,”白玉堂补充道:“刚刚他捂耳朵的时候帽子掀开一点,能看到发间似乎有辫子,而且还是个秃头!”  “啊?”叶安陷入沉思:“这个发型,秃头,小辫,大额头……西夏人?!”错不了,前几年西夏国君李元昊登基后,为了塑造民族特性。曾颁布“剃发令”,规定凡党项男子,一律剃光头顶,只留边缘一圈结成短辫,否则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流烟与其他伙计顿时有些惊慌,要知道如今宋夏可还在打仗,并且对人家输多赢少,这要是交易成了,通敌的罪名估计跑不掉了。  “没关系,即使打仗,两国间的贸易也没有停止,只不过是禁了民间而已。”叶安安慰他们,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但为了防止报复,还是雇了支镖师,日夜在浮云阁外巡逻。  原以为此事已经结束,没想到过了几天,张茂则来找,说官家宣他入宫。顶着满头问号,叶安再一次见到了仁宗。  二人先是简单闲聊了几句,对方总算说明来意:“你之前店里,是不是来了个西夏人……”  叶安心中咯噔一声,解释道:“我未卖货给他,并早早就将其赶了出去。”  “我知道,你莫要惊慌。”仁宗好笑的看着他,“其实自打那人进入大宋,我们的人就一直监视着他。”  知其还有话要说,于是叶安没有开口静静等待。果然,仁宗叹了口气,似乎极为疲惫道:“你可知前阵子辽国发兵十万攻打西夏。”  叶安点头,他自是知道,当时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百姓都很乐于看他们狗咬狗。  “前阵子传来消息,辽军惨败,损伤过半。”  “啊??”叶安大惊,要知道辽国可是如今世界上的一流强国,就算这些年不大行了,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就输给自己小弟了。  仁宗也颇为郁闷,本想着宋朝负责后勤补给,能跟在后面捡捡便宜,没想到辽国会这么不争气,但是也有好消息。那便是最起码宋辽边境短期内不用太担忧了。  “经此一役,西夏士气大涨,而西北各族也纷纷归顺,同时辽国内忧外患,估计不会再出兵了。”  叶安其实听不太懂,但也知道情况不妙。自打李元昊称帝,宋辽之间一共打了三场大战,其结果可谓一战不如一战,如今连辽国都挡不住了,大宋在人家眼里岂不是跟肥肉差不多。  “倒也不必过于害怕,”仁宗安慰,“西夏才打完仗,又收服了许多部落,应该不会轻易出兵,更何况我大宋也有雄兵几十万。”  ……不,你对大宋的军队一无所知。叶安心中疯狂吐槽,当您宋徽宗他们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结果金兵稀里糊涂就打到汴梁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将靖康之变提前!!于是凝重问道:“官家,你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开口,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仁宗估计也没料到他思想觉悟如此高,受宠若惊道:“过些日子,我会派韩琦出使西夏,商量宋夏和议一事……”  “可是要我一同前去?”叶安好奇问道。  “不,”仁宗摇头:“明面上出使的人已经够了,之前你办糖厂的时候,就一直有西夏人暗中接触。现在散茶出现,他们更是迫切的希望能与跟你做生意,要知道,这些东西,榷场可不卖。”  宋夏榷场,只有名单上的一些东西能交易。宋朝一般是以丝绸来易西夏的驼马牛羊等牲畜。再以瓷漆器等来易西夏的蜜蜡、红花。还有便是盐,西夏产的青盐便宜量又大,仅青盐一项所得,就可以供西夏数州的财政开支。  曾今宋朝也想过,用关闭榷场的方法来迫使西夏屈服,跟他们打经济战,从而到达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一来宋朝缺马,关闭榷场后买马没地方。二来西北除了西夏党项人与宋人,还有许多民族。因为禁盐,原来靠贩盐而维生并保持中立的部落,无以为生,只能投靠西夏。宋朝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也不敢偷用此招了。  “我希望你,能去接触李元昊的儿子。”  “啥玩意儿?”叶安一脸懵,怎么又一下子跳到李元昊儿子上了。  仁宗耐着性子给他讲解:“李元昊一共四个儿子,前两个都被他连同其母一同杀死了。”说到这里仁宗面容有些扭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己一个儿子都没有,而对方儿子随意杀半点不心疼。  平复了下心情,仁宗继续道:“他荒、淫无度,不仅逼死了自己母亲和表妹,甚至如今的皇后野利氏的兄长,野利家主前段时间也因其猜忌而全家被屠。只留下野利家主之妻没藏氏,将其收入后宫,十分宠爱,连没藏氏的兄弟都在西夏朝廷中当上了大官。”  叶安满眼蚊香,仔细理了一下,其实就是李元昊占了自己大舅子的老婆,如今皇后与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你是让我暗中与西夏太子接触,跟他做生意让他能与没藏氏抗衡?”  “不错,”仁宗有些犹豫:“但倘若你不想,我也不会为难你,此事就此作罢。”  “不不不,”叶安摇头:“去是没问题,不过我在考虑怎么跟其接触。既然是暗中,人多肯定不行,可是我赤手空拳的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仁宗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些防身的东西。”  在叶安期待的目光中,带着他去向一个小库房,之后又命人搬出两个大箱子,阐明道:“这些都是毒药,额,太宗研制的,什么毒都有。”  叶安:“……”他之前也听说过,宋太宗是个下毒高手,他在当皇帝之前就潜心研究,收集了上千种医药单方。  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毒死南唐后主李煜用的药,叫做“牵机药”,中毒后全身抽搐,蜷曲成大虾状死去,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想说话,张张嘴还是没出声,叶安满脸黑线的挥了挥手,把毒药收好,也算聊胜于无吧。  仁宗也知道自己不大靠谱,略微不好意思道:“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我找了个高手,现在在宫外等着,有他在你定然不会出事。如果谈话顺利的话就照做,如果不顺利就当是去游玩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好。”叶安也知道时间紧任务重,没多废话便提出回家准备。  仁宗点头,让张茂则带其出宫,路上叶安好奇询问,跟他打配合的人是谁。张茂则但笑不语,只说到了宫门口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叶安嘴上嘟囔,然而真当见到对方时,却不禁目瞪口呆。  “老、老师??!”  只见潘元青手提长剑,凛如霜雪的站在那里。第57章  初夏日的阳光不是那么强烈,但足以把人晒得暖洋洋,感觉十分舒服。  叶安坐在茶庄,有些局促不安,他已经连灌两壶茶水,估计一会儿就要跑茅房。但是没办法,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也手足无措。  在他对面,潘元青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知道想些什么。这段牢狱生活他似乎消瘦了些许,更显得身如劲松,风流倜傥。  “老、老师,”叶安开口道:“你还好吧……”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问的是什么话,想也知道过的不怎么样。 第43章 小二一脸为难:“是,但是是那位爷先的,您看……”  刺青男冷冷一笑,将碗抢了过来,一口饮尽。  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党项人大怒,当即便要发作,但最后还是被青年拦住了,告诉他们莫要生事。  刺青男嘟囔一声孬种,贪婪的看了眼党项人衣帽上镶嵌的珠宝,颇有些不甘心的坐了回去。  竟这样一打岔,屋里气氛自然不会怎么好,大家都不说话了。  叶安默默观察,好半天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夏字,潘元青看罢点了点头。  正当酒足饭饱众人准备上楼休息之时,一声女子尖叫打破了寂静。大家定眼一看,只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刺青男,此时已经面色灰白的倒在地上,眼看没了生气。  党项人反应最快,直接将为首青年保护起来,然后一人上前查看。  “回主子的话,是中毒了,毒应该是下在羊肉汤里。”  青年沉着脸,很明显,这是冲着他来的。  党项护卫抓过老板和掌柜的,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二人连连求饶:“冤枉众位爷!这人小的知道,名叫黄麻胡,心肠最为狠毒,以抢劫为生。抢劫后会逼迫苦主自己挖个坑,再将他们倒立活埋,以看坑外抖动的双脚取乐!杀的人没有少说有几百,指不定就是苦主来报仇,跟我们可没关系。”  大家听得皱眉,虽说大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可像这般变态还是少数。  “这……”青年也有些犹豫,还是他身边的老者冷冷道:“这样吧,看毒应该也就是这一阵子下的,我们这边刚好有个鼻子好的下人,不若诸位让我们搜一下,倘若没有,自当奉上金银赔罪。”  叶安皱眉,什么鬼,凭什么给他们搜。刚想出声却被潘元青拉住衣袖,立刻领悟到什么,于是闭嘴静观其变。  果然,那老者话音刚落,旁边两位双胞胎兄弟就已拔剑起身,凶狠的刺向党项首领。  显然党项护卫也是高手,反应很快,拿出兵器战作一团。然而有时候不是人越多越好,大厅桌椅众多,党项护卫个个人高马大,根本施展不开。倒是那对兄弟,仗着身手灵活,角度极其刁钻,其中一个眼看就要到首领面前。党项人双目眦裂,但往回撤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只见一道黑影飞向刺客,其下意识用剑去挡,谁道力度之大,剑都应声而裂。兄弟二人有些惊诧,党项护卫抓住这一空档将他们擒获。  打斗看似惊险,实际上交锋的时间很短,众人松了口气。那青年首领低头,只见除了血迹,唯有一支筷子孤零零的掉落在地面。党项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片刻后,青年首领拾起筷子,走到叶安他们桌前,郑重的行了一礼,“尊敬的勇士,我,李宁令哥感谢您的出手,请允许我献上崇高的敬意。”接着双手放在胸前,摆了一个十字交叉的姿势,其身后护卫见他如此,也都跟着行礼。  叶安挑眉,宁令哥?他们可真是钓了一条大鱼上来啊。第59章  之前就曾提过,李元昊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杀了皇后一家,还抢了自己大舅哥的老婆没藏式,如今没藏式与其兄长在西夏朝廷站稳了脚跟。  而眼前这位李宁令哥,正是西夏当朝太子。其实他原本是二皇子,还有个亲哥哥,那人才是原本的太子,听闻与李元昊十分相像,自幼按储君教导,十分受宠。只可惜前两年练气功导致走火入魔,暴毙而亡,李宁令哥相当于赶鸭子上架被推到这个位置。他从小就跟隐形人一样,李元昊有时候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如今当上太子自然也处处不受待见。  这也算给了大宋可趁之机。面对李宁令哥的行礼,潘元青继续面无表情。叶安想起自己的身份,上前回礼道:“客气了,我家官人只是顺手为之,您莫要放在心上。”  看着潘元青不为所动的样子,宁令哥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哪个高手没有脾气。笑道:“勇士的顺手为之可救了在下的命,能否有幸知道二位尊姓大名。”  叶安报上姓名后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宁令哥惊讶的发现,不光是潘元青,这位下人打扮的漂亮小哥也谈吐不凡,默默的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另一边党项护卫的审问还是没有进展,那两兄弟也是硬气,愣是不开口。跟随在宁令哥身边的老者急了,怒道:“再不说出是谁指使的,我就直接上刑了!”  两兄弟冷笑,突然同时闭嘴,脸涨得紫红。老者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连忙道:“快、快拦着……他们要自尽!”  然而已经太晚,双胞胎先是大口大口的吐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咽了气。护卫检查完表示毒药一直藏在后槽牙里,老者神色愧疚的向宁令哥汇报,表示自己下次定会注意。  “不要紧,”宁令哥笑得如沐春风:“想也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沈先生莫要自责。”他似乎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人,与党项族大部分的多血质性情不同,尤其是有他那个神经病一样的老爸作对比,更突显其礼贤下士。果然,此言一出周围人都一副感动的样子,表示誓死为其效忠。  但是旁观的叶安总觉得这个人哪里怪怪的,言谈举止说不上来的别扭。但也来不及细想,宁令哥就转头对他们道:“两位可是去西夏做生意的?”  冷不丁被这样一问,叶安有些愣住了,旋即神色警惕起来。  宁令哥也不在意,而是解释道:“这个镇子以前是横山部落定居的地方,横山部落一直以贩盐为生,并长期依附于宋朝。不过因为后来宋朝禁盐,他们没办法生存,于是全体迁居到西夏。如今已经差不多是死城了,来往之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偷偷去西夏做生意。”  这点倒是曾经听仁宗讲过,叶安放松下来,拱手道:“我们主仆二人出门在外,难免心思细一些。多有得罪,还望多加包涵。”  宁令哥摇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恕我直言,你们两位,想必不是主仆吧?”不等叶安反应继续道:“吃饭的时候也是,小郎君想都没想就坐在高人身边,哪有主仆间如此相处的。您二位……”  叶安心中暗呼要遭,他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见到目标人物,一时间懈怠了。倘若身份立不住,那之后所有的计划都没办法进行,于是张口想要辩解:“我们……”  “是一对的!”宁令哥斩钉截铁道。  “……啊?”叶安懵了。  “其实我从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位都是人中龙凤,站在一起简直天造地设,我听闻你们宋人对此管制的很严格,这回来西夏估计是想逃离那个地方吧。”宁令哥感叹道。  叶安满脸黑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潘元青突然开口:“家中不同意,我以做生意的名号,带他出来散心。”  果然!得知自己猜对了的宁令哥信心大涨,知道对方的弱点是什么,那么久容易把控多了。遂继续道:“可怜两位真情一片,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在下正是西夏人,我们国家对于个人之事向来是不干预的,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现在叶安也冷静下来了,压下心里的不适,勉强微笑道:“如此便再好不过,刚巧我们缺一位引路人。”  双方又互相恭维了两句,方才各自上楼休息。  刚进房间,叶安将门窗锁死,接着有些焦急的在房间走来走去,“这下子计划全乱了。”原本按照刚开始的设想,两人到了西夏先展现一下财力,然后借着大宋的暗探之手去接触太子身边的人,最后想办法跟其搭上线。与韩琦为首的正式使者里应外合,促成宋夏和议。如今这么早就结识了宁令哥,那意味着要与其相处至少半个月的时间,韩琦等人才会过来。这么久,要是不拿出点真东西,对方很有可能察觉出什么端倪。  “算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就开溜。”叶安安慰自己,反正有老师这个超级外挂,估计也没什么危险。  而一旁的潘元青则始终面不改色,亲眼目睹了叶安从抓狂到冷静再到佛系的全过程。垂下眉眼没有说话,这孩子即使面临困境,也总能调整好并寻找到出路,不像自己……  因着房间的另一头有许多党项护卫守夜,想这黑店也不敢下手,于是在潘元青的劝说下,叶安与老师一起躺在床上休息。两个人虽说挤了点,倒也还放心,很快,叶小安遍在一阵冷香中陷入沉睡。  ……  深夜,小镇空无一人,到了晚上风沙更加肆无忌惮。此地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则是寒气刺骨。  花明带上面巾,走在幽暗的路上,有些不甘心的抿了抿嘴,今日行动失败,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机会出手。但是没办法,那人身边高手如云,自己若再不离开,怕是早晚会被拆穿。  还是以后再想办法吧……花明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此时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在漫天沙尘中,她赫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个人!  潘元青提着剑,站在路口,昏黄的月光下身影显得尤其鬼魅。  花明看清来人,勉强镇定下来,露出假笑:“这位官人怎么深更半夜的不去休息,奴方才吃酒吃的酔了,出来醒醒。”原来她正是当时大厅的陪酒的女子。  潘元青语气平静,“是你下的毒?”  花明心中一紧,“官人说什么呢,奴怎么听不懂。”  潘元青仔细看了她两眼,开口道:“你是合欢宗的人?”  知晓再挣扎下去没有意义,花明从袖中抽出一根造型十分奇特的短刃,摆出攻击的架势。  “你最好不要动,”潘元青淡淡道:“我曾经在十年前领教过合欢老祖的功夫,如果你有把握青出于蓝的话,请便吧。”  花明指甲刺入手心,合欢老祖是她们宗内传说中的人物。十年前与人交手后不敌身亡,合欢宗却对此讳莫如深,根本不敢去找对方麻烦,再想起当时在大厅里潘元青展现出来的身手。不禁绝望闭眼,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要去李宁令哥身边助纣为虐!”  “他表面装像个人,其实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和他大哥练邪功,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我们全家都枉死在两人手中,今日我复仇无望,但愿老天开眼!你们早晚会遭到报应!”她拿起武器,奋力刺向自己:“爹娘!女儿下来陪你们了!”  然而还没动手武器就被打落,花明愣住,不解的望向前方。  潘元青表情虽然没变,但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迷茫:“……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啊?”花明呆呆的站在原地,那他大半夜拦着自己所为何事。  “你是合欢宗的人,可知道如今西夏武林谁有化功散的解药。”  “化功散是沙卢族的不传之秘,现在他们族人越来越少,仅有的几个都投靠没藏家了。”花明陈述道,合欢宗人数众多,在西夏消息极为灵通。  潘元青点头,转身要走。  花明犹豫道:“……您不杀我吗?”  潘元青看着眼前被仇恨笼罩的少女,顿了顿,方才道:“三个月内,我会在那人身边。”  知道这是让自己在那段时间不要出手的意思,花明擦干泪水,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借着轻功回到房里,潘元青将剑放回原处,然后重新躺在床上。此时叶安感觉到身边的动静,迷迷糊糊的问道,“老师?”  潘元青见他睡眼朦胧,知其根本没醒,于是将被子拉了拉,“无事,睡吧。”  果然,身边之人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愉快的小呼噜。  到了第二日,对昨晚发生之事全然不知的叶安精神百倍的醒来,洗漱后便跟着潘元青下楼。虽说被人误会自己与老师的关系有些生气,但好在不用继续装主仆了,之前谨小慎微的神态也可以收一收。  大厅中,宁令哥等人早早的就起身用餐,见潘叶二人还招呼他们一起。此时外面风沙已停,空气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最起码不影响出行了。  “叶郎君可识得西夏文?”宁令哥热情的套近乎。  “一点点,”叶安谦虚道,其实他这一路闲来无事就在研究,西夏文是几年前李元昊创建的,目的是为了效仿秦始皇,依靠“书同文”来凝聚民族性。不得不说他也是位有见识的君主,经过统一服装、发型与文字,还真把草原上一直散漫生活的党项人收拾的有模有样。  宁令哥十分欢喜,西夏文字是根据汉字创造出来的,许多宋人根本瞧不起。叶安如此不就是说明他认同自己的民族,于是兴高采烈与其交流起两国的风俗文化。  潘元青见叶安跟对方靠的很近,联想到昨晚花明所言,生硬的插了两句话,将叶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宁令哥疑惑的看了看对方,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慌忙解释道:“咳,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实不相瞒,我这次外出,是为了给家中的未婚妻子寻些珍奇之物。下个月十五便是我大婚之日,二位到时候可一定要赏脸!”同时心中暗暗叫苦,虽说这叶小兄弟长得好看,但自己可不好这一口。仔细想想他们这种人活得也太累了,不仅要防女人,还要防男人!  “……啊?”叶安不明所以,但识趣的没有开口,而是就这对方的话道:“那可真是恭喜了,到时候我们定会送你份厚礼。”  用过饭后,店小二进来表示马都已经准备好,他们随时可以上路了。见休整的差不多,宁令哥便提议启程,潘叶也没什么事,自是点头同意。  几人上马还没出镇子,宁令哥忽的拍了下头,懊恼道:“哎呀,我好像把东西落在店里了。”接着吩咐几位手下回去取。  叶安也没在意,反倒是潘元青看了他一眼,宁令哥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对着他微微颔首。潘元青转过身,继续赶路。  ……  店内,党项侍卫抽出掌柜和店小二身上的道,问向身边的人:“厨房里的都解决了。”  “放心吧,保证一个活口都没有。”同伴信誓旦旦道,接着有些犹豫:“这万一以后再去宋那边,没有什么补给的地方怎么办?”  党项侍卫冷漠道:“怕什么,用不了三天,便又会有亡命徒过来做人肉生意。这帮人知道的太多,留不得。”  “也是。”  几人骑着马,快步追了上去。第60章  兴庆府,这里是西夏的都城。曾经叫兴州,李元昊称帝后,改名兴庆,并在此广建宫城,营造殿宇。兴庆虽说比不了汴梁的繁华精致,但周围水草丰茂,尤其是到了夏季,可谓是汉渠初涨,南塘雨霁。因为此等湖色交织、水光连片美景,它才有了后世的名字——银川。  叶安骑着马,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被净化了。见他一副陶醉不已的神色,宁令哥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们的城不错吧。”  “堪称塞上明珠。”叶安不住称赞,这倒不是他恭维,兴庆的地理位置本身就得天独厚,再加上近些年的有心发展,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相互碰撞,激起文化的火花。大街上不仅有党项人,还有汉人,甚至其他胡人。  宁令哥仔细琢磨了一下塞上明珠这几个字,笑道:“果然还是你们汉人会说,兴庆就是我们西夏的明珠!”  几人继续向前走,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而且潘元青、叶安两个容貌着实出众,不少路过的西夏女子都向其抛媚眼,丢鲜花。这些党项女人穿着及膝的长袍,戴宽檐儿毡帽,两条洁白的小腿大刺刺露在外面,衣服上点缀着钱币、贝壳、绿松石等饰品,高鼻深目,十分美丽。 第45章 因为西夏都城兴建没多久,尚未开辟给使臣专门准备的住所,以至于宋使们只能一起住在宫城里,但为了防止他们乱跑,所以两个人一间屋比较拥挤。  韩琦简单洗漱了一下,环境再怎么恶劣都无所谓,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  夜里,西夏皇宫大殿,这场宴会是专门为了宋朝使节准备的,最近沉迷搓麻无法自拔的李元昊都穿着朝服走了出来。  大殿内觥筹交错,西夏虽说这些年参考大宋将朝廷设置的等级森严,但一到这种时刻大家喝多了依然勾肩搭背,吵吵嚷嚷。  李元昊也有些吃醉了,竟不顾规矩,在宴席上便问韩琦:“不知贵国对我朝送去的议和书有什么看法吗?”  殿内似乎短暂的安静了一下,接着众人又若无其事的该干嘛干嘛。唯有大宋这边,气得脸通红,那哪里是议和书,分明就是威胁信。西夏要求“岁赐、割地、不称臣、弛盐禁、至京市易、自立年号。”这要是真答应了,宋朝面子里子都没了。然而就是这样的条约,宰相晏殊为首的主和派依旧想要签。  面对宋人的愤怒,李元昊的眼睛中闪烁着冰冷,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时。  “啪”的一声脆响,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太子手下的一个汉人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正不住的向宁令哥赔罪。  经此一打岔,大家失去了之前酝酿起的情绪,韩琦举起酒杯对李元昊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还是等明天酒醒了再说吧。”  李元昊打了个哈气,又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神态,算是默认了。  之后的宴会照常进行,过了一会儿,韩琦似乎也喝多了,竟然提出要跟西夏众臣对对子,以文会友。  西夏人脸皮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跟宋人比舞文弄墨,疯了吗?别说西夏,就是比他们文化上先进很多辽国也是被吊打的份。  但是没办法,人家使节都提出来了,大臣们只能硬着头皮上。果不其然,就连向来以文化人自居国相没藏讹庞都在第一轮狼狈出局。整个宴厅中的西夏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李元昊也不醉酒了,挺直腰板,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臣子。心中暗骂,他娘的!平日一个两个都在老子面前吹牛邀功,结果这么简单的对子都对不出来。他自己也深谙汉学,倒是可以作答,但总第一轮就皇帝上吧。  就在这时,宁令哥出声,将对子做了出来。李元昊大喜,但同时心中疑惑,这个儿子也不像有文采的样子,怎么能答上。  “多谢父皇夸奖,但这对子是我身边这位汉人朋友对上的。”宁令哥目光清正,将实话大大方方的说了出去,还把叶安引荐给李元昊。  李元昊点头,微微赞赏,如此做派才是一国之君的样子。他身后没藏式恨得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怒火。  生平头一回当了把大才子的叶安,砸吧砸吧嘴,嘿嘿偷笑,感觉还不错。第62章  通过与韩琦韩大人的一唱一和,进一步将宁令哥推到李元昊眼前,自觉做的还算不错。待与潘元青回屋后,还不停讲着之前发生的事。  潘元青十分有耐心的听完,甚至在其口干舌燥时主动递了杯水过去,“我看到没藏讹庞身后跟着沙卢族的人,一会儿打算去要解药。”  “啊?”叶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犹豫道:“会不会太急了……没藏讹庞也住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听闻西夏武林高手如云,到时候万一被撞见怎么办?”  潘元青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思索了一下西夏武林都有谁,然后开口道:“他们都没我厉害。”  叶安:“……”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大哥。  见自己学生表情不对,潘元青又补充道:“今天大部分人都吃了酒,守备不会太严密。”  听他这么讲,叶安才算同意,接着又问道:“那……需要准备什么吗?”  潘元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马上就走,让叶安在屋里等着他。  “好,”叶安乖乖点头,待老师离开之后,开始无聊的掰指头玩。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闻到一阵清新淡雅的气味。可是老师回来了?叶安有些迷迷糊糊的想,旋即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不对,老师身上的气味不是这种!此香有些甜甜的,闻了昏昏沉沉,是迷药!  叶安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然后从胸口掏出解毒丸吞了进去。因为有韩二哥的先例在前,他这次出使特意准备的了许多,这解毒丸是找公孙策调配的,只要提前吃下去,哪怕毒性再强都能顶上一会儿。  吞完后叶安将武器偷偷藏在袖中,静静的躺在床上装死。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  叶安心中苦笑,暗道老师啊老师,想趁着大家都喝醉了下手的可不止是我们。  来人脚步非常轻,即使面对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也十分小心,看得出是个老手。等其逐渐走到床边,叶安在心中默数,三、二、一……然而刚想出手,许是他太过紧张,呼吸有一瞬间的乱了。这种自然是逃不过练武之人的眼睛,于是那人也停下了。  叶安知道不能再等了,直接起身,出其不意的按下手中按键,盒内毒针尽数而出,朝来人脸上射去。  对方动作也快,闪身躲过大多数,但还是有一两根射中了肩膀。他倒也果断,抽出匕首把那整块皮肉剜去,等黑血流尽后用绷带绑紧,看着地上的毒针,那人抬头,阴恻恻道:“牵机毒?你是大宋毒仙的后人?”  叶安:“……”原来太宗还给自己取过江湖上的诨号,大宋毒仙……噗!!来不及发笑,叶安接着灯火看清了对面之人。那是一个棕色皮肤,轮廓很深的老者,脸上用蓝色的颜料画了些符号,显得极为诡异。  强行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叶安大脑转得飞快,努力思索该如何自救。老师还没回来,而外面这么久都没动静,想必那些侍卫不是被买通就是被放到。整个西夏,如此迫切想要自己命的古今只有没藏氏。没藏氏、毒……叶安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努力回忆老师的神态,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道:“没想到能遇见沙卢族的人,这次也算不虚此行。”  “你认得我?”老者愕然道。  “当然,”叶安控制着自己别说太多话,“整个西夏,真说用毒,也就只有你们沙卢族才能与我一较高下。”  老者神色复杂,没想到他们族人的努力没有白费,连中原正统武林都认可沙卢。  “我想与你,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毒道较量,”叶安看着他的眼睛,神色极为郑重:“我的用毒功夫已经到了瓶颈,就让世人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好,”老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按照中原的规矩行了一个拱手礼:“请赐教。”  “请赐教。”叶安回礼。  风继续吹,烛火时明时暗,老者站在那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行动,于是有些纳闷道:“那个……请问我们是怎么比……”  就是现在!叶安抓住空档,将怀里的毒药一股脑扔了过去。然后闭气跳窗,在地上滚了几圈,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扯脖子喊:“救命啊!杀人了!有没有人管啊!刺客啊!!!”  老者怒发冲冠,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小鬼耍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用毒的!好在其行动匆忙,有的毒药甚至都没打开,剩下的用解毒丸也能抵御。稳住身形后也冲了出去,顾不得没藏氏说要留活口的吩咐,这种音量相信没过多久皇宫里的侍卫就都要过来。  得杀了他!!老者脑海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将功力运到极致,没过多久便追上了那小兔崽子。  叶安听到背后有风声,一个闪身跌倒在周围的草丛里,摔得眼冒金星。然而也还好有这一下,之前他在的地点,已经被倒了不知什么水,连石板都被腐蚀。  老者阴森的看着他,尖声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叶安坐在草地上,一只手搭着膝盖,显得有几分痞里痞气:“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吧。”  “?”老者疑惑,心道死鸭子嘴硬。刚想开口,突然瞧见月光下自己身边有道影子,抬头一看,潘元青持剑站在城墙上。  “我说,”叶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有什么遗言吗?”  老者心中涌起一阵恐惧,还不犹豫转身就跑。然而还是太晚,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觉得额头上凉凉的,摸了摸,满手的鲜血……  叶安看着老者的尸体,犹豫道:“不留他一条命吗,那解药怎么办?”同时心里埋怨自己嘴快,说让他留遗言,结果就真的死了。  “我曾经跟沙卢族的交过手,”潘元青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身上也未沾上半点血迹,仿佛出门散步的闲散公子,完全看不出刚刚杀了人。他弯腰从老者的头发里翻到一个很小的盒子,“他们研制的所有毒都只有一种解药。”将盒子递给叶安,表示这个就是了。  叶安有些嫌弃的用帕子包上,头发里什么的好恶心啊,这个人一看就是不怎么讲究个人卫生的样子。但得到了解药也算是解决了件大事,心中十分高兴。  此时西夏皇宫里的守卫姗姗来迟,叶安跟他们简单描述了下怎么回事,守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竟然在宫里会发成这等事。他们做不了主,便让二人先回去。  叶安跟着潘元青回房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算继续休息。此时潘元青突然开口道:“你把裤子脱下来。”  叶安:“!!!”你这话有很大歧义啊大哥!他勉强笑了笑,“老师你在说什么呢?大晚上的,赶紧睡觉吧,哈哈哈……”  然而潘元青却没有回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直接上手去脱。  叶安拼命阻拦,然而像他这样小鸡仔般的力气自然是在对方面前不够看。很快腿便露了出来,整条左腿,外侧肿的老高,又青又紫极为骇人,也亏他能这么久忍住没出声。  “为什么不说。”潘元青问道。  叶安低头,先是没开口,好半天才道:“我要是说了,你又该钻牛角尖了。”  潘元青微微皱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用否认,你肯定会这样。”叶安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老师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跟你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潘元青虽然表面上木木的,但其实心内十分敏感,会不自觉的去照顾身边弱小之人,否则也不会当时对素昧平生的叶安伸出援手。并且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这种观念,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做的。而自从被放出来,他更是活得仿佛像一个假人,对周围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叶安抬起头看向他:“这次西夏之行,我其实是想着能让你散散心。所以,哪怕一点也好,让我帮着分担一些。”  少年的眼神清澈见底,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他。潘元青突然之间忘了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回想起仁宗来找他要求出使西夏那天,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答应的呢……似乎,最开始只是因为听见了某人的名字。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宁令哥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我听说有人来刺杀你们,没事……啊?”他话没说完就愣在那里,灯光下,身材高大的青年扶着站在床边,而少年则坐在床上,光洁修长的腿若隐若现……  潘元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宁令哥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草原上被野兽盯住的羚羊,慌乱道:“二位继续!不打扰了!”之后连忙把门关上,心道这也太猴急了点,难道死里逃生做这档子事更刺激吗!?  叶安眼睁睁的看着宁令哥落荒而逃,心中绝望,这下彻底洗不清了。  潘元青倒是很淡定,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瓶跌打损伤的药,给叶安涂。叶安有些不自在,抢过来要自己上,对方也没阻拦,而是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我像你说的那样。”  “啊?”叶安迷糊,紧接着反应过来老师是说之前的事,愣愣的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潘元青似乎不太擅长说这种话,半天才补充道:“让小孩子替我担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好,”叶安笑着回道。两人整夜无梦,睡得特别好,然而外面已经为了此事吵翻了天。  李元昊连夜将臣子们召集起来,挨个询问。宁令哥自觉抓住了没藏讹庞的把柄,众目睽睽之下将事情抖了出来。但是没藏讹庞却不慌不忙,只不住喊冤,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他一口咬定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陛下明察啊!我身为西夏国相,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刺杀两个太子家臣呢!?”没藏讹庞慷慨激昂道。  宁令哥气急败坏,他自然不能说出这两个不是普通人,是宋朝那边的大茶商。有些事情放在暗地里还好,但在明面上最起码大家都要立场鲜明。  但李元昊掌权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个大概,于是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下来,但对待后宫宠妃没藏氏却更加冷淡了。  即使心有不甘,但父皇已经放话,宁令哥也不敢再闹。事实上,他也没这个精力。因为,马上就要到他大婚的日子了。  西夏的婚礼十分有意思,虽然参考了许多汉人的礼仪,但也保留着草原必备的习俗。比如他们将订婚宴看得十分重要,并且有法律规定,订婚后三年不娶嫁男女双方父母都要获罪。而且彩礼嫁妆十分丰厚,叶安偷偷数了一下,光是金豹老虎等珍稀皮毛,就要几百张。  宁令哥的妻子是没移氏,没移氏也是西夏的名门望族,他老婆还有“西夏第一美人”之称,可谓财色兼备。两人早在两年前就定了亲,但是当时没移氏太小,便没有立刻成亲。如今也是时候了,李元昊亲定了个好日子,两人正是结为夫妻。  迎亲这天,叶安潘元青甚至连韩琦都过来了,一国太子大婚是大事,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在此之前,叶安一直对所谓的“西夏第一美人”心存怀疑,然而当看到没移氏的一瞬间,他觉得只有这个称号能配得上她。  这位太子妃实在是太美了,清纯与妖艳的完美结合,让人怀疑怎么会有这样的佳人。宁令哥自然也是志得意满,小心翼翼的将没移氏搀扶,眼中满是惊叹。  等到了厅堂,李元昊与皇后坐在上方,两人一齐对着他们行礼。皇后笑得十分慈祥,还将自己的陪嫁当众交给没移氏,反倒是李元昊,眼神晦涩不明。  礼成后没移氏被带到后院,宁令哥与众人吃酒,大家都笑着打趣有了如此天仙般的妻子,今日定要多灌他些。宁令哥表示放马过来,遂与众人拼起酒来。  大家闹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侍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趴在宁令哥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宁令哥有的喝多了,加上周围太过嘈杂,不耐烦的让他大点声。  侍卫咬咬牙,扯着嗓子道:“回太子,太子妃让皇上带回宫了!”  瞬时间,厅内雅雀无声,宁令哥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这回他酒彻底醒了。第63章  “你再说一次?!”宁令哥喘着粗气,双手抓着侍卫的衣襟,双目眦裂怒道:“我父皇方才吃醉了酒已经先回去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侍卫十分害怕,但也知道如果此时不说清楚估计就要恼羞成怒的拿自己开刀了,于是壮着胆子大声道:“陛下那是说要回宫,结果之后把我们都调走,自己跑去后院,然后太子妃她……”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但大家也都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沉默不言。公公强占儿媳妇,就算再草原人中也是见骇人听闻的事儿,更何况李元昊还是一国之君,没移氏严格来说也是未来的皇后。  叶安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家庭伦、理狗血大戏,他跟这帮人到底谁是古人??此时韩琦不露声色的推了他一把,叶安回头,只见对方看了看宁令哥,叶安突然反应过来,这位西夏太子已经整个人钉在那里半天没动静。想也是,闹出来这种事,任谁也下不来台。 第47章 “放松点,放松点,你总瞅着人家姑娘干嘛?”叶安拽了拽他,对面姑娘已经眼神都已经不对了,这里离开封府那么近,万一顺路去报警怎么办?  乐丹冷酷道:“那女子身上的味道不正常,保不齐是用毒高手,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张旗鼓的走在街上,我要防着他。”  叶安:“……”他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人家不过是香水香膏擦多了,稍微有点刺鼻,哪是什么用毒高手,快走吧!”他俩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那女子似乎有所察觉,对着两人怒目而视。  叶安赔笑,拉着乐丹的衣袖赶紧离开。一路上边走边给他科普大宋一些风俗习惯,无奈乐丹口音奇怪,又不识字,接受的比较慢。  等到两人回到家天已经微黑,元宝看到主子后简直喜不自胜,忙想要出门去买些吃食,叶安拦住他:“算了算了,我们俩累了一天,在开封府已经吃过了,睡一觉明天再说吧。”接着简单介绍了一下乐丹。  此人的长相一看就不是中原人,而且气质生冷,元宝显然也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乐丹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这时候,虎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在叶安离开的这两个月,它整只猫已经大变样,除了体型稍微矮那么一点,与成年狞猫没有什么区别。  狞猫的领地意识很强,见到叶安和乐丹两个外人还微微愣了一下,谨慎的上前闻了闻。叶安蹲下身打了声招呼,狞猫对着他软软的叫了一声,显然还记着叶安身上的味道。但轮到乐丹就他就没那么友善了,弓起身摆出攻击的姿态,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乐丹神色也十分戒备,双方都把对面当成掠食者来看待。叶安跟元宝连忙打圆场,说了好半天话二者才稍微冷静点,但是还是互相看不顺眼。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结果又有新问题。  “你说什么?家里没有房间了??”叶安皱眉:“不是应该还剩一个吗?”  “回郎君话,剩下的那个……小的把他改成虎子窝了。”元宝有些不好意思。虎子这猫有点看人下菜碟,对待叶安还好,像元宝就比较容易被其欺负,每日铲屎做猫饭不说,稍有不顺心就要挨一爪子。元宝为了讨虎子大爷开心,自掏腰包请人做了个超豪华的猫窝,连带猫爬架猫玩具。因为实在太大院子放不下,便擅自做主将一间空房间腾了出来。  “你应该好好教训它一顿,只有这样这猫以后才能服你。”听元宝如此惯着虎子,乐丹显然颇为不赞同,虎子对他呲了呲牙,一人一猫又一次杠上了。  “要不……让他跟小的睡一晚?”元宝犹豫,他的床不大,两个人睡可能有些拥挤,叶安点头,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乐丹倒是没什么,一言不发的跟着元宝进屋。叶安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道也许是时候该换个住的地方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叶安就爬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风餐露宿,冷不丁换上回家反倒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样了……叶安怔怔的想着,旋即摇摇头,算了算了,潘老师那么大个人,也用不着自己担心。推开门,他打算出去洗把脸,结果被门口的场景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儿干嘛?”叶安看着直挺挺的乐丹,不解的问道。  “我是你的护卫,当然是要保护你。”乐丹硬邦邦回答。  叶安:“……”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不成你一夜没睡?”接着试图从对方的脸色里分析出什么,没过多久就放弃了,这孩子太黑,实在看不出来。  “睡了一个时辰,已经够了。”  叶安:“胡闹!”他有些头疼,想说点什么,但看着眼前少年倔强的脸有把话咽了回去。耐着性子解释道:“乐丹,老师让你跟着我,虽说是以护卫的名义,但我这在这里很安全,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你想杀谁?我去动手。”  “我也没有想杀的人!”叶安盯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没有暗杀、没有刺探、也有监视、开封府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乐丹迷茫了,他从小到大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元宝可能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也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少爷打算吃什么,我这就去买,旁边新开了家刘老丈从食,好吃的很,您要不要尝尝。”  叶安点头,接着跟乐丹道:“你看,就像这样,你在汴梁,只需要跟元宝一样,过普通人的日子。等过两天稳定下来了,我再给你们找个认字的师父,大宋这边对异族相对来说比较好,你甚至可以找个书院念书。”自从与乐丹闲谈,知道他实际年龄只有十一岁后,叶安就彻底放弃了找他当保镖的想法,再怎么样他还是有些现代人的坚持,找小学生保护自己未免太过羞耻。  见乐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叶安知道此事也急不得,于是挥挥手,让他去跟元宝出门买早餐。元宝性格单纯,希望能稍微影响下乐丹这孩子。  等到用过饭,叶安穿上外衣,带着乐丹出门。  “郎君可是要去国子监?”元宝问道。  叶安摇摇头,国子监是要去,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只见他负手而立,傲然道:“你家郎君我,要在汴梁买房了。”  虽说有些刻意装比的成分在,但不得不说,能在十几岁凭一己之力在首都买房,叶安无疑已经算是北宋的人生赢家了。  要知道此时的房价,尤其是汴梁的,可谓高到离谱。老实讲,虽说开封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但占地面积其实不是很大,最起码比起唐代的长安还是要差上一些,所以整体上十分拥挤。想要在开封买个普通的房子,有人算过一笔账,一个小吏要不吃不喝一百五十年。如果是豪宅,那么则要八百多年……当官的都这样,更别说是平民百姓了。  强烈的住房需求刺激了房产交易,叶安原本以为,如自己这般不差钱的矮富帅,买个房子不过是分分钟的小事。结果没想到竟然那么费事。  宋朝在双方签订合同之前,有一道手续,叫做“遍问亲邻”。大概意思就是一栋房子,即便房产证上注明业主只有一个,其他任何人不得共有,业主也没有对那套房子的处分权。  在卖方之前,要拿个账本,把父母兄弟甚至邻居的名字都列在上面,然后让这些挨个签字。倘若有一个拒签,这房就别打算卖了。如此复杂的手续使得在买卖过程中存在大量的变卦和扯皮,有好几次叶安明明跟对方谈的好好的,结果中途又崩了,乐丹还好悬跟人打起来。  搞到最后叶安心力交瘁,坐在路边不由苦笑。这年头,手里有钱都花不出去。第66章   “你跟那种泼皮无赖置什么气, 他坐地起价,我们不买就是。你看你一动手, 他就作势要倒,明显就是讹人嘛……”叶安对着乐丹,苦口婆心的劝道。  乐丹刚开始还皱着眉仔细倾听,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脑逐渐放空,双眼失去聚焦。  “所以说……”叶安还打算继续,忽然注意到乐丹的表情,怀疑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乐丹立刻下意识起立站直,斩钉截铁道。接着看向叶安身后, 欲言又止。  叶安心中疑惑, 刚想发问,忽然听到后面之人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他立刻转身回头, 惊喜道:“潘老师!”  只见潘元青站在那里, 身着白色薄衫,手中也没拿兵器, 完全就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打扮。  难得巧遇, 叶安将自己想要买房子的事跟他说了两句, 然后有些抱怨道:“这京中想买个小院未免过于困难, 可钻空子的地方也太多了。”  刚才他就见到两户人家在房牙扯皮。宋代买房共需要四份契约, 没份都要官府盖章, 盖了章的叫“赤契”, 没盖的叫“白契”。  叶安最中意的一家, 原本都打算订契了,结果被一伙人打断。其中一个拿着对着户主破口大骂。说这房子先前自己已经交了定金,双方签了白契, 但是还没住进去,户主翻脸不认人。白契只能算双方的一个约定,没有丝毫法律保障。去衙门告状,官府也没给作主,甚至可能以妨碍公务罪将其逮捕。  而户主则一口咬定这人就是无赖,因为砍价不成怀恨在心污蔑自己。但是不管哪方说的对,叶安也不敢再买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几分后怕。  听到叶安想要置业,潘元青的微微一怔,旋即低头不语。  “对了,老师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想解决的事解决了吗?”  “去买房了。”潘元青回答的轻描淡写。  叶安:“……”难怪这么半天都不说话,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转念一想也是,潘老师这么大个人,身份暴露前一直睡在花街柳巷,如今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之后兴致勃勃的问道:“那老师家在哪儿,可否让我看看。”  潘元青自然是点头,领着叶安与乐丹两个来到新买的房门口。  新家紧挨着天汉桥,正对于大内御街。天汉桥也算是汴梁的标志性景点之一了。此桥极为低平,不通舟船,唯有观光用小平船可以通过。靠近桥的两岸皆有石壁,雕镌精美复杂的花纹。每当晚上,两岸歌舞一片,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引得各种小商贩齐聚附近,熙熙攘攘,热闹的不得了。  如此繁华的地段,房价自然不会便宜。周围可谓是豪宅林立,面积都尤其大。潘元青的府邸在最边上,大概因为地理位置,是这一片最小的房子,大体上是个二进的院子。因为里面正在修整,所以几人都没有进去。  此时天色渐晚,晴空月正。河面上银波泛泛,皎月沉底。伴随着孩童以及少男少女的欢笑声,天汉桥周围彩灯渐燃,好一幅北宋市井画卷!  叶安马上就喜欢上这里了,说来惭愧,哪怕来东京已久,但他过于忙碌,活动范围始终集中在那几处。如今见到这样好的地段,不由有些心动。  刚好没多远就有间房牙,遂拉着另外两人前去询问。房牙处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懒洋洋的斜靠在桌子上,见叶安等人进来,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  叶安也不以为意,“请问,天汉桥周围可有房产出售。”  天汉桥?这可是大买卖。少年略微精神了些,拿出本子翻了翻,回道:“那附近的人非富即贵,都要脸面。除非族中出大事,否则不会买卖房屋土地的,所以整条街只有两处。”接着便给叶安介绍起来。  其一是在街道中间,为三进的府邸,算是开国元勋的祖产,不过子孙不肖,家业败光,打算卖了房子去江南做生意。因着急着出手,所以价格十分实惠。但唯独有一点,宅子中能卖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要是住进去,得自己重新装修。  “这年头空荡荡的反而更好,价格低廉不说,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品味来。更何况还有各种规定,天汉桥可靠着大内,平日还是要注意一点。”少年隐晦提醒。要知道宋代对房屋的制式有着严格规定,六品官以上是一种,普通百姓则为另外一种。另外,还要求所有房屋都不得装饰五彩,禁止将住房装饰得花花绿绿。  当然了,规定是这样规定,但朝廷几乎也从未因此罚过谁,大家也就听听而已。  叶安接着问道:“那剩下的那间呢?”  “剩下的那个是这一片最大的,四进宅子,基本上一应俱全,就是价格上……”少年欲言又止,干他们这行还是比较照顾客的。  仔细看了看两栋房子,叶安指着第二间道:“就这个了,现在能定下来吗?”  “哈?”少年直接愣住了,又委婉的提醒了一遍:“客人,您可能误会了什么,这套房子,连带里面的器具,差不多要十万贯。”别说天汉桥,就是整个汴梁这么贵的府邸也是少有。  “额,那户主卖吗?”  “卖,但是……”  “那就没误会,”叶安风轻云淡的点点头,“户主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户,要是不方便……”  “方便!”叶安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少年嗷了一嗓子,吓了他一跳。乐丹连忙摆出戒备的姿势,看样子是要上前,好在被潘元青拽了下来。  其实他如此反应也情有可原,房牙虽然不吃皇粮,却能在交易中起到很大作用,中介、担保、估价甚至缴税,都一并负责。比如这种大买卖,可以连合同带契税一股脑交给他们,然后他们从中抽取一定佣金。像叶安这样的手笔,恐怕能载入房牙史册,其中的利润够他吃三年了。  平日里一到天黑都没有什么人,身边同事欺负他年纪小,让他守着自己去吃花酒,如今估计肠子都要悔青咯!少年美滋滋的给几人奉上好茶,然后去找卖家。  叶安所看上的这栋房子,原本是之前宰相丁谓的。就是那个喜欢蹴鞠给柳永哥哥官当的那个,说起来此宅来历也颇为传奇。  因为靠着大内,丁谓一眼就相中了这块地皮。但苦于囊中羞涩,但京中愈发高涨的房价让他看到了商机。于是决定投身房地产事业,先是在汴梁水柜街购了大量地皮,此街地势低洼,常积水,价格特别便宜。买完后,自己造了个人工湖,将挖出来的土垫地基,整条街干爽了起来。最后向朝廷奏请开辟水柜街为交通干道,这里一下子成为繁华地段。  当然了,家财万贯的丁相公也不违初心。在天汉桥买了两个风水最好的房子,将中间打通,重新修建一番,就成了叶安看到的模样。而这栋府邸,也成为日后政敌扳倒丁谓的关键性证据。丁谓被贬,财产充公,宅子几经转手,最后到了一个富商手里。  富商见叶安出手爽快,当即抹了零头,二人也算交了个朋友。  手中有钱,一切都好说,从订契到过户,手续办得飞快,仅仅一个多时辰,叶安就已经是这栋豪宅的户主了。  “这些钱,够在草原上卖下好几个部落了。”乐丹有些发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  叶安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在签契的一瞬间也有些腿软,毕竟这可是十万贯啊!但是站在府邸门口,心中还是涌起一阵豪情,假如放到现在,自己也属于资本大鳄了吧。旋即转头望向潘元青,笑道:“这下子与老师可挨着近,以后可以常串门了。”  没错,叶安新房旁边正是潘元青的家,两户近一墙之隔。在得知此事之时,他头脑一热直接就掏腰包了。  潘元青微微叹气:“这么大的宅院打理起来颇不容易,你可以去国子监询问下同窗。”他本想劝说其没必要如此,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出口,不知怎么,心中竟然隐隐期待。  叶安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其实他隐约记得,北宋的房价貌似是逐年上升的,也就是说这宅子无论如何买的都不亏。但是有一点老师说的有道理,关于这方面,他确实应该去问问范纯仁他们。  因为天实在是太晚,双方就此别过。  次日,叶安简单收拾一下,背着小书袋回国子监。乐丹原本想跟着一起,结果被他打发去跟元宝看店。  因为去的比较早,王安石还没出现在学校里,但是学生们陆续进到教室。见到叶安,一个两个反应极其热烈。  赵宗述“嗷”了一声,直接丢到早餐奔了过来,对着叶安大喊:“你这小子,总算是舍得回来了!”然后有些神秘兮兮道:“我听人说,你被辽国公主看上,在人家那儿做了上门女婿,是真的吗?”  叶安:“……”哈?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安:色是刮骨钢刀,被美色迷了眼,不知不觉花了十万贯orz第67章   “……所以说,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得出我被召为辽国驸马的结论”叶安哭笑不得,满脸荒谬的看着赵宗述一行人。  “难道不是吗?国子监学生因为长相俊美, 被辽王看中,择为佳婿……”赵宗述开始还振振有词,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一脸纠结道:“重复一遍怎么感觉这么假”  “当然因为根本就是假的!”叶安翻了个白眼,觉得有些无语,合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帮小子就天天研究这些,众人打闹了片刻,最后还是在王安石杀人般的目光中老老实实的回到座位。  台前王祭酒拿着经义一本正经讲解,叶安双眼无神, 心中感叹, 好久都没有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了。虽然在西夏的日子很刺激,但果然还是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更适合自己, 啊……真好!  正当他眯着眼陶醉着呢, 王安石突然开口道:“叶安,你来解释一下, 我刚刚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  “……”叶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范纯仁几个偷偷摸摸的用手比划, 被祭酒狠瞪一眼后缩成鹌鹑状。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挨训, 并被罚抄书本十遍。待王安石转头, 叶安不由暗道, 王大大堪称反矫达人, 经他这么一打岔, 自己果然什么感慨都没有了。如今只想全身心投入到诗书礼易中,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第49章 叶安果然忍不住了,抬头想要跟对方套近乎,结果刚搭眼便吓一跳:“官家……你是怎么了?”怎么憔悴成这副样子。  距离上次从西夏回程述职不过两三个月,仁宗仿佛老了好几岁,眼睛通红,嘴边都起了燎泡。被太医涂上青色的药膏,看上去有些滑稽。  仁宗摆了摆手,“都是朝里的事儿闹的。”  叶安纳闷,最近他在国子监风平浪静,没听说有什么争端。但出于明哲保身,还是没有张嘴询问。  可也许是因为想找人发泄,仁宗反倒自顾自的全说了:“也非什么大不了,就是那几伙人相争。这不,这几天因为西军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众所周知,北宋军队主要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三部分,其中厢军乡兵战斗力相对较弱,可以忽略不计。而作为主力的禁军,也分为三部分——河北禁军、西北禁军以及中央禁军。当然了,南方也有些禁军,可数量少可以忽略不计。西军因又长期对夏辽战争,以致能保持强悍的战斗力,堪称北宋底牌。  近些日子朝堂上就西军的去留差点没打起来,以范仲淹为首的派系希望保留西军全部军力,每日加紧训练,以防不测。而以夏竦为首的另一派则希望遣散部分西军,让他们回乡种地,必要的时候再召集也不迟。  严格来讲,二者都有道理。一方面如今的大宋已于辽夏签订协议,并且辽国刚吃了败仗,国力空虚。西夏皇帝宁令哥则与大臣没藏讹庞相互拉扯,双方都想拉拢大宋,留下那么多兵根本就是吃空饷。  但军队这个东西,倘若一松懈,长久不操练再捡起来就很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简直哭都没地方哭。  夏竦是保守党的代表,自来对庆历新政意见颇多,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是上头。  仁宗揉了揉额角,原以为边疆平定,大宋能轻松一段时间,没想到事情没完没了。  叶安默默的听着,最后实在忍不住道:“既然这件事,两面都有道理,那么官家完全可以不理他们,您自己本人是希望如何呢?”  仁宗被他问的一愣,他本身就属于好脾气的人,在朝堂上和稀泥和惯了。更何况从登基以来,受制于刘太后,亲政后则听士大夫的话。此时让他做决定,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是好。但看着底下少年清澈的眼神,犹豫片刻,还是道:“我自然是希望能保留现在的西军。”  做皇帝的,即使再混再荒唐,也把自己的龙椅看的比什么都重。谁都清楚西军能打,有这样一支神兵在身边,即使花再多钱也愿意。更何况最近因着茶叶生意,国家钱包日益丰厚,养军队也不算太吃力。  “那管家就按自己的意愿来。”你就是皇帝,天底下谁还能大过你去。  “不是这样的……”仁宗神色复杂,对着叶安简单解释道:“去年实行的新政,虽说确实对百姓有益,但一些人损失不少。朝中也需要平衡,我继续站在范卿那边,不是帮,反而是害他们了。”  叶安恍然,没想到官场上的弯弯道道这么多,也没想到仁宗看似无为,实则心里十分明白。  仔细想了想如今的局势,叶安突然灵机一动:“保留西军,倘若师出有名就可以了吧!”看着仁宗不解的眼神,继续道:“虽然北边没仗打了,我们可以南下啊!”  “是去打交趾吗?”仁宗刚开始被他的异想天开逗笑了,旋即反应过来,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交趾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领土,后来因为北宋当时的一次次妥协,或者说干脆就是对这个地区的不重视,使得这个地方独立成一个国家,最后发展成后世的越南。如今的交趾经常扰宋边,虽说均为宋郡兵击败,但宋军亦有伤亡。  北宋之前被打的烦了,便打算出兵,结果每次南边派兵,北边辽夏就有异动。现在好不容易两国都陷入困局,不正是灭掉交趾的好机会?  可宋仁宗依然迟疑,交趾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突然间说要进贡,怕是又要有人以劳民伤财为借口反对。  “那还不简单,”叶安随口道:“我记得在傥犹州有个叫侬智高的人,几年前不堪忍受交趾的欺压盘剥,拼命想要归附我大宋,但是朝廷嫌麻烦一直没理他。之后听说这人还自己建国了,并且依然向朝廷投诚。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出兵理由吗。”  “恐怕还说服不了他们。”仁宗轻笑:“但这确实是一条路。”  思路打通办法也就多了,仁宗现在看叶安是越看越满意,嗯,人品才能都是一流,虽说手腕稍显稚嫩,但只要多加教导,日后定会成就一番事业。于是开口问道:“你这次来可是有事?”并示意对方立了功,有事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安嘿嘿一笑:“官家,小子想请您吃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  北宋西军出过许多名人,杨家将其实就是西军里的,不过被戏剧改编了不少。  因为写文写到交趾,好奇去查了查越南,没想到越南还挺厉害的,在东南亚也属于小霸王级别了,经常欺负人呢= =  另外越南虽然是东南亚联盟的创始人之一,但他们许多国人都认为自己是东亚人……第70章   外城, 金明池畔,远远望去垂杨蘸水, 烟草铺堤。  这金明池又称金池,位于东京顺天门外,池周长九里三十步,内有仙桥“骆驼虹”,“奥屋”等处。东岸这些建筑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西岸环境幽静,许多人在此临岸垂钓。  但今日,此份幽静却被打破。不知怎的,金明池边竟然车马辚辚的排起长队, 垂钓的人也多了不少, 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衣冠楚楚,家世不菲。仔细一问才知道, 原来是附近新开了家宋嫂食肆, 里面不仅环境清幽高雅,老板宋五嫂的手艺更是好的不得了。无奈接待的人较少, 以致于门外每天队伍排的老长。  叶安带着宋仁宗到了店里时, 也没想到人如此之多, 好在他在此地有固定座位, 所以倒也不慌。心安理得的越过人群, 招呼店小二带路。  谁知小二却一脸为难道:“小东家, 您那座位……”因着当日开店叶安帮着忙前忙后, 在得知其投资人的身份后, 店员们自发称他为“小东家”。至于大东家嘛,自然是宋五嫂。  叶安皱眉:“怎么?你们擅自让出去了?”  “那到没有,”小二连忙解释:“不过方才来个您的好友, 身上带着信物,大东家一看,就让那人去你那桌了。”  “额……”叶安一是语塞,他想着平日里自己也不怎么过来,那位置闲着也是闲着,便给自己关系好的朋友都知会一声。加在一起也没几个,想不到还能撞上。  倒是仁宗,笑眯眯的表示无所谓,自己可以拼个桌,他也知晓叶安的那几个同窗,都是些好孩子。在宫里解决了心头重担之后,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更何况这宋嫂食肆中的装饰确实清幽华美,令人看了十分愉悦。  叶安耸耸肩,让店小二带路。既然这位都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苦了里面的人,吃着吃着官家出现在眼前,这顿饭估计要胃疼了。  结果刚进包厢,他整个人便呆住了,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下子估计胃疼的要变成自己了……  只见眼前,潘元青一袭白衣,举着酒杯端坐在桌旁,看见来人,微微皱起眉头。  ……  “啪嗒”这是香炉内炉灰掉落的声音。中国古代自来便有熏香传统,而在北宋,士大夫们更是将其玩出花来,许多酒楼都有熏香服务。而在宋五嫂看来,甜腻腻的味道会影响食物的原味,所以特意去寻了一种草木调的香料,淡雅悠长,颇受好评。  可在好闻的香也缓解不了此时屋内的尴尬。  叶安坐在中间,左边是面无表情的潘元青,右边是满脸玩味的宋仁宗,只觉周围空气都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挨到店小二将饭菜端了进来,叶安松了口气,刚想着留他在原地说两句话活跃下气氛。谁知那小子感受到剑拔弩张,仿佛脚底抹油,一溜烟儿逃了出去。  叶安:“……”终究是自己抗下所有。叹了口气,开始硬着头皮开口:“这道菜名字叫黄桥烧饼,宋娘子创造性的在里面加了酥油,此饼酥、松、软、细,别具特色。”  “还有这道宋嫂鱼羹,是店里的招牌菜,不少京中老饕就是奔着它来的。”  “这个也好吃,是唐朝道古法菜,名叫‘凤凰胎’。取母鸡肚子里还没生下来的蛋,与鱼白一起拌着吃,再淋上羊肉和鱼肉捣烂的酱,鲜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说道唐朝,听说唐时人们吃梨都是蒸着吃的,很不可思议吧……呵呵……”  叶安干笑两下,然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尴尬的把头埋起来。  此时仁宗突然开口道:“那是因为唐时他们缺少甜味,再加上西北气候干燥,梨子蒸着吃更加润肺清甜。”  潘元青虽然没说话,但也举起筷子夹菜。  叶安猛地抬头,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兴奋道:“难怪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梨子干吃好吃。”  仁宗点头,一边用菜一边与他普及前朝饮食习惯。他杂书读得多,说话又有趣,叶安听得十分认真。潘元青虽说不搭腔,但也没表现的多不耐烦,总的来说,这顿饭吃的还可以。  中间叶安还点了两壶酒,这个时代的酒仅仅是带了点酒味,度数不算高,还略带混浊,而且上面还漂浮着些绿色的泡沫。古人经常说的“绿酒”、“绿蚁”其实指的就是这个,像这种酒,叶安觉得自己就算喝上十壶八壶也不在话下,于是一杯接着一杯当甜水儿似的喝。  潘元青没拦着他,但还是让小二上了解酒汤,并监督其灌下。  “我根本一点都没醉,这东西苦得很,不想喝。”叶安试图躲避,最后还是在老师的威严下乖乖喝完。  仁宗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的皱起眉。等叶安转头,又马上恢复了一贯温和的模样。  “官家觉得这顿饭怎么样?”叶安红着小脸笑嘻嘻道。  “这个嘛……”仁宗有意吊他胃口,淡淡道:“还算不错。”  “怎么能还算不错!是相当不错!”叶安强调道。  仁宗忍不住笑出声,严肃的点了点头:“嗯,确实,相当不错。”  “所以……您吃完后没觉得诗兴大发,想要提些字什么的吗?”叶安两眼放光,戏肉来了!  谁知对面的大宋皇帝沉吟片刻,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不行啊,诗这种东西,现在还没灵感,等下回来吃的时候再说吧。”  “那、那要是下回也没有呢?”叶安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那就下下回。”  叶安气结,皇上出宫又不是批发大白菜!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来这里用餐呢!这明显就是搪塞自己。  刚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老爷,该回府了。”  仁宗应该是认得那人,淡淡应下后转头对叶安道:“等下次,下次一定。”又看了潘元青一眼,施施然离开了,留下风中凌乱的叶安。  “这可怎么办?”叶安抓狂的蹲在地上。自己已经答应宋五嫂了,如今计划全被打乱了!  “放心吧,他在逗你。”潘元青平静道,心知对面少年吃多了酒,头脑有些糊涂。于是上前打算将人扶起。  “真的吗?”叶安抬头,眼泪汪汪的看向老师。他脸涨得通红,烛光下仿佛一颗红艳的果子,双目含情,花瓣一样的嘴微张。  潘元青双手停顿了一下,接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揽住怀中少年,带着人去楼下结账,然后将其送回家。  因着潘叶两家相邻,家中下人也都认识他,知郎君十分尊敬这位先生。金福特意留人在府上坐了一会儿,并恭敬的按照师长之礼送上茶水。  潘元青怔怔的望着手中茶水,心中升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微微叹气,一口饮尽。第71章   清晨, 叶安在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起身,他自己睡觉的正院, 中间有颗大枣树。如今已到九月,树上的枣子特别多,引得周围鸟雀纷纷去啄果。之前府里下人已经打了一批枣子下来,结果马上又有成熟的。  “改天给老师送些好了。”叶安迷迷糊糊间想着,等等……老师!?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金福、金福!”  “哎!郎君起来了,今儿是休假的日子,不用去国子监,您可以再睡会儿。”金福正在门外训偷懒的丫鬟, 听到叶安的声音连忙进屋。  “不是,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叶安就只记得他跟仁宗求字失败,剩下的全都没印象了。  “回郎君的话, 是潘官人把你送过来的, 衣服都是翠柳花红她们几个帮您换的。”翠柳和花红是他的贴身丫鬟,因着年龄尚小, 平日叶安都不让她俩做什么活儿。  “那……我有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叶安忙问。  “自然是没有, 小的们都看着您呢。”金福信誓旦旦, 叶安总算松了口气, 接过翠柳递过来的煎茶。  “您不过是一直拽着潘官人的衣服不松手, 说什么好香好好闻, 最后潘官人被闹得不得不把外袍脱下, 穿着里衣走的。”  “噗———”叶安忍不住一口将嘴里的茶吐了出去。满脸震惊的看着金福:“这还叫不失礼?!”  “害, 这算什么啊?”金福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家郎君年纪尚小,吃多了酒的醉汉干什么的都有, 不过是拽着熟人的衣襟,根本不是事儿。  这边叶安已经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老师指不定怎么想。果然不能用上辈子去衡量,自己如今这具身子根本没喝过多少,这酒后劲儿又大,落得这个下场。  金福满脑子问号:“潘官人是郎君的师长,如亲如父一般的人,您大可不必如此见外。”  叶安疲惫的挥了挥手,他不懂,自己就是不想在老师面前丢人。  见主人闷闷不乐,金福马上换了个话题:“对了,方才食肆那边派人通知,说一大早宫里的中贵人就带来官家赏赐,听闻官家微服,吃到宋嫂做的菜,大加赞赏。特意亲手提了诗,还赐与正店之名,以后食肆可以酿酒了!听闻宋娘子差点没昏过去。”  “这倒是好事。”叶安勉强打起点精神,宋代虽说商业上比较自由,但也有不少的限制。此前酒税大概占了宋朝总体商税的三分之一,京中只有少数几家可以自酿酒水,此之称为正店,有些类似现代的星级酒店。剩下的一些可以销售酒水,但每天要去正店进货,称之为脚店。像叶安和宋五嫂开的馆子,既不能酿酒又不能销售酒水,虽然大也只是个食肆,要去找脚店合作店里的客人才能喝上酒。  如今一下子跃了好几级,是时候准备扩张店面了。叶安心想,接着又让下人将他与宋五嫂的合作的故事传出去,要夸张版的,主要突出他自己的慧眼识珠以及宋五嫂的志向。  “哦,还有个消息。”金福又道,不过这次说的比较严肃:“听说官家看了西南侬智高建国后给大宋递来的信,怒不可遏,斥其乱臣贼子也敢在大宋领土上建国,如今已经气病了。”  叶安:“……”啥玩意儿??这些年在大宋地盘内建国往宋朝头上拉屎的还少吗,朝廷也都忍下来了,侬智高建国都多长时间了,怎么现在来劲儿了? 第51章 等这位年轻俊美的苏颂苏大人进屋之后,大家方才恍然大悟,一身素稿,原来是在丁忧期间啊。  苏颂倒不以为意,顶着旁人异样的眼光走上台,开始阐述自己的项目。  随着苏颂的讲述,众人的表情逐渐由o.o变为=。=  倒不是说苏颂的东西不好,老实说,他的设计堪称今天整场会议里最复杂、最精巧的了。复杂到全场人都听不懂那种。  他所将的,是由其亲手设计的依靠漏刻水力驱动,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报时为一体的大型自动化天文仪器——水运仪象台。  宋朝的读书人许多都有这方面的嗜好,喜欢搞些奇淫技巧,大家也都见怪不怪。问题是,这东西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一点用处。  苏颂看着沉默的人群,内心叹息,他今日也就是来碰碰运气,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当场面陷入尴尬之时,叶安轻轻举起手,表情云淡风轻。  “这项目,我投了。”第73章   “我投了”叶安喊了一声, 接着审视了一下苏颂递上来的申请书。估计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东西很难弄到钱,所以仅仅要了一万贯, 只打算在东京洛阳以及几个大城市建造五个水运仪象台。  叶安微微皱眉,这怎么行,这是开启民智的大事儿,五个也太少了,于是开口道:“一万贯嘛,不能批,我给你五万贯,水运仪象台追加到二十个。剩下的钱去找国子监印书,将此物的原理、作用都写下来, 销往全国。”不管赚不赚钱, 多培养几个天文机械方面的人才也好。  屋内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不光是苏颂愣住了, 就连其他商户也都是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但无奈叶安之前的战绩太过光荣,死局都能让其盘活了。于是众人开始琢磨,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发财的说道。  最后申师孟咬咬牙, 开口道:“既然叶郎君有次雅兴, 那我也跟投五万贯!二十个哪够, 再多建一点!”  “呵呵, 申老弟啊申老弟, 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爱跟风的毛病, 老夫加个十万贯!不为别的, 就想与叶老弟和苏大人交个朋友!以后仪象台的事全权由你们负责,我绝对不会插手!”李老爷跟着追加,顺便还不忘嘲讽下申师孟。  “我也投两万贯!”  “还有我!”  场面异常火爆, 对于他们这群巨富来说,这点钱其实也不算什么,假如真的赚到了,那就是天上掉馅饼,所以都有赌的心态。  “……”叶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陷入癫狂的众人,这是在干嘛?自己就是想做点好事推动一下北宋数理化的发展,怎么都开始跟他抢了?  而台上的苏颂则是激动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这么多年,他的爱好始终不被理解赏识,没想到今日却能获得如此支持。当然了,他也明白,能成功都是靠第一排的那个小少年。  最后,会议就在一片热闹中结束了,来参加这次圆满基金会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收获。哪怕没有心仪的项目,也拓展了人脉,可谓宾主尽欢。叶安顺便给会议拔高了一个层次,表示他们这次基金会,为的是大宋更加繁荣富强,为的是替官家尽忠,严格来讲,在场所有人称得上皇商!  商户们感动的眼泛泪花,发誓要多多投资,为国纳税!叶安松了口气,经过此事,自己应该不会那么显眼了。  等要分开之时,李老爷深情而郑重的拉着叶安的手:“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商业奇才,不仅如此,听说还在国子监念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您尽管说,”叶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站直了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你可曾婚配,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一嫡孙女,二八年华,待字闺中,长得也算小有姿色。倘若不嫌弃,我就将其许配给你!”  ——老不要脸!众人在心中疯狂吐槽。申师孟忍不住了,站出来嘲讽道:“李老爷,你之前还一口一个老弟的叫着,如今这样不是差辈了吗。”  “哎,不过是叫法而已,有什么的,大不了以后不叫了。”李老爷不愧是老油条,任尔风吹雨打,他自佁然不动。  叶安尴尬的笑了笑,表示自己年纪尚小,长辈又不在身边,还是等以后再论,说完迅速告辞。  待到出门后顺了顺气,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拉媒保线的,真是防不胜防啊。刚要没抬腿,突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发现苏颂站在远处,面带感激之情。  看到他,叶安突然间想起件事,笑道:“宋大人还认识其他对星象之类感兴趣的同僚吗?”  “自然认识。”苏颂点点头,北宋的理工男还是不少的。  叶安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想来只印些星象知识太过浪费。叶某不才,对算学也有些见解,不如干脆办个旬刊之类的,让对此有研究的人能一起讨论。”  这个时代已有报纸,但大多为刊载官方文件、官场动态和宫廷消息为主,像这样纯知识报还很少。  苏颂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但是还有疑虑:“如今民间禁止私报,朝廷哪里……”  叶安大手一挥,信誓旦旦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解决。最近一段时间就麻烦苏大人些,将此事通知给对此感兴趣并有一定见解的人。”  苏颂应下,二人就此分别。  ……  回到家里,叶安始终在思考之前说的事,其实他也很清楚报纸做出来不一定有人看,但这颗种子还是要播撒出去。  办民报什么的,风险太大,听闻当年辽国就有根据民报来知晓我朝行军路线,从而大获全胜。但学术期刊就不一样了,有投稿,有审核,还有许多士大夫的支持,他去跟仁宗说一说,估计不难获得批准。  说起来,他跟老师共同编著的《算经》还好像还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去见老师了……  想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会儿,便让金福将之前潘元青留下的外袍装起来。挑了几样礼物,敲开隔壁的门。  老师住的地方要小得多,可能也是不愿被打扰,整个家中只有三四位仆人。叶安在一老者的带领下走进厅堂,潘元青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看见真人,叶安有些局促不安,好半天才开口把想要创办刊物的事情说了一遍。  潘元青倒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样子,与其讨论了些算经上的问题。看得出来,他对算学是真的喜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似乎又有新的研究。  渐渐的,叶安也平静下来,全身心投入到学术中。待两人探讨完,已经月上柳梢。  注意到对方嘴唇干白,潘元青命下人再去上些茶水。  此时叶安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自觉打扰到人家休息,他又感到心里别扭,连忙道:“不用了……”  潘元青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道:“难不成你还想喝酒?”  叶安:“……”妈的!好羞耻!  但还是就着话说下去:“之前,是学生酒后无状了,这次来给老师请罪。”  潘元青看着毛茸茸的低垂小脑袋,眼中不自觉闪过丝笑意,声音却还是没有起伏:“我身上的香气,是因为所修炼的是西域心法,内力特殊所致。”  “啊?”叶安歪头不解。  “无事,不过你醉酒之时一直问我要香料,所以特意知会你一声。”  叶安干笑两声,心中发誓以后绝对要少喝酒,然后极为不自然的岔开话题道:“那、那个……老师你的衣服之前落在我家里了,这次特意给你带来。还有我院子里那颗枣树,结了不少果子,因为丫头们细心照料,味道特别好,学生拿过来孝敬你……”  说着打开随身带着的盒子,仔细翻了翻,身子一僵。  “怎么了?”潘元青询问。  叶安欲哭无泪:“我……我临行前拿出来给忘了。”来老师这儿前他一直心不在焉,结果下人们给备好,他还装了一堆书本进去。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带过来。”  叶安拔起腿便要走,却被拽住衣袖,潘元青面上带着三分无奈,“先放你那吧,也到用饭的时间了,留下来吃完再回去。”  这时候叶安的肚子也应景的叫了起来,最后只好乖乖点头。  潘家的厨子自然与自己家的比不了,老师口味又偏清淡,但许是饿了,叶安依旧吃的很香甜。  等用过饭,潘元青让下人准备了灯笼,打算自己将人送回去。  叶安连忙推脱,接着不自觉感叹:“老师您说,我们两家就一墙之隔,甚至我那院子跟你的主屋位置都差不多,结果还要绕这么远。我看啊,不如挖个月亮门,以后我来找你也方便。”  潘元青微怔,半晌不语,眸中晦暗不明。  叶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重新组织语言:“我就随口一提嗷,感觉也挺麻烦的……”  话音未落,便听对面之人开口。  “……好。”第74章   与老师商议好后, 叶安马上去请工匠,在仔细研究后, 打算在两人的主卧处修一道门。平日关着,等想要相见时只需轻轻扣下便知。  这么大动静,府内下人自然都晓得,因为家主与潘官人要好,也都没说什么。只是个别人有些许纳闷,就算凿门,至于凿到内宅吗?这要是以后二人谁有了夫人可如何是好。但碍于身份,也不好议论。  叶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在国子监内还跟朋友们同吃同睡呢, 现在不过是开了扇门。  转眼又是个把月, 天气已然进入深秋,汴梁路上行人少了几希, 连带着一些夏天的小吃也都收摊不做了。  叶安穿着崭新的锦袍乐呵呵的走在街上, 这是外婆亲手给他做的。叶婆年轻的时候是针线高手,后来因为过度劳累眼睛坏了, 叶安穿过来后便不让她做衣服。结果老太太不听, 抗争了好一阵子, 最后折中, 每年入冬的时候就给叶安做一件。  这锦袍里面装的丝棉, 说是棉, 其实是蚕丝类的纤维。叶婆从春天就开始四处收集好蚕茧, 全府的婢女跟着忙活了一年。要知道宋代已经开始种植棉花, 这样奢侈的已经不多了。整件衣服上绣满了暗纹,轻便又暖和,再加上叶安今年又长高了一些, 穿上后更显得玉树芝兰,惹得街上小娘子频频回头。  询问了好些人,总算到达目的地。叶安看着牌匾上的“龙凤楼”三个字,抬脚走进铺子。  这龙凤楼是汴梁的老字号,专门打些金银首饰,虽说店面不大,但在京中却十分出名。当然了,设计费也不菲,可依然挡不住小娘子们的热情。  掌柜的原本漫不经心的拨算盘,看见叶安顿时眼前一亮,知道这是来了位大主顾。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客官可是要做首饰。”  叶安点头:“打算弄一套金饰,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自然是有,”掌柜满脸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画册,“客官请看,我们这最受欢迎的样式都在这里。”  叶安拿起画册一页页翻阅,还真别说,人家生意大也是有道理,有些甚至比现代的还要精巧。  待看完后,叶安皱眉,“还有没有其他的。”总感觉样式有些老气。  掌柜的看他脸色,小心询问道:“郎君是想送做寿礼吗?”  “是及笄礼。”叶安解释。再过半个月,就是邢文静妹妹邢文宁的及笄礼。邢文静已于王祭酒商议好,过了这个年就退学,到时候恢复女儿身,在见面估计就难了。因为叶安也算救了邢文宁一命,邢家在京里也没什么熟人,便想让叶安出席。  考虑到也算是熟人,叶安便答应了。此等大事自然不能空手,想起邢家也不宽裕,便想着给小姑娘买点收拾撑场面。  “喔~~”掌柜的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带着荡漾的笑意,又拿出本画册道:“这个都是本店的精品,好几样都是刚设计出来的,京中还没有几个人戴过,郎君您瞧瞧。”  叶安懒得反驳,打开画册后发现果然比之前的要娇俏活泼些,看了一遍,相中了一款蝴蝶造型的。里面有金钗、耳坠和手环。小巧精致,用料不多,送出去也不至于太扎眼。  “就这个吧。”他指着那页道。  掌柜的一看,立刻面露难色:“回郎君的话,此套工艺复杂,要做的话怎么也要一个月,本店倒是有套现成的,不过刚刚被人订出去当嫁妆了。”  叶安皱眉,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只能换一个了。  掌柜的见他脸色不对,误以为其生气了,担心自己得罪人,便连忙开口道:“那位娇客还没走,要不然您亲口跟她问问,这不,下楼了已经。”  叶安连忙摇头,示意不必,无意间搭眼看到来人,略微吃惊的睁大双眼,“是你,你要嫁人了?”  只见对面的少女芙蓉面,桃花眼,正是与自己同父异母的便宜妹妹和雯,不,应该叫赵雯。  赵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神色复杂道:“哥哥。”  叶安刚想纠正她的称呼,却见对面之人形容憔悴,瘦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眼里噙着泪。最终心下一软,叹气道:“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赵雯点头,二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一间茶馆。  “说吧,怎么回事。”叶安问道,算起来赵雯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宗室女普遍嫁的晚,之前见面也没听她提过,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 第53章 第76章   自宋朝开国, 便一直瘟疫高发。究其原因,一是衣冠南渡后,南方潮湿温暖的气候, 助长了灾疫流行。据统计, 光是宋初, 浙江就经历过三场大疫。二则是人口空前膨胀,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就拿中牟县来说, 光是常住人口,便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但这也加重了城市防疫的压力,尤其是小县城,一旦疫情发生,造成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叶安心急如焚, 恨不得立刻奔回家中, 却得知朝廷为了保证疫情不再扩散, 已将京兆府至开封府一段官路封闭, 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顾不得失礼, 他立刻申请进宫面圣,等见到官家后, 直接了当的道明来意。  “莫要胡闹!”一向好脾气的仁宗头回沉下面容,看底下少年满脸倔强,叹了口气, 揉揉眉心:“我知你纯孝,但你也不想想, 自己又不是郎中, 去又有什么用。”  “我就算什么都不做, 去也是有用的。”叶安满脸认真, 他不是单纯的头脑发热。  要知道,这次虽不是什么大疫,但也涉及到三四个府。中牟县不过是个小县,虎头村又是县下小村,真有什么事,防疫工作也要可着大城先来。叶安虽不是朝廷高官,但如今也能称得上简在帝心,只有他回去,虎头村才可能被重视。  外婆已经年过花甲,前几年身体一直欠安,他不能冒这个险。  更何况,叶安上辈子赶上大流感,碰巧当了两个星期志愿者。尽管只是在社区火车站发发传单,但也算学了不少知识,并非一窍不通。  他说的情真意切,仁宗显然也被打动,可还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张茂则走进来,轻声与其说了两句话。  仁宗微愣,打发张茂则出去后,在大殿中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等下给你块令牌,你拿着去吧。”  叶安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感激的行了一礼。  离开皇宫后,叶安没有慌慌张张的准备东西,而是托人寻到几个从最近收到京兆府人来信的,仔细打听了会儿消息。  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次的疫情受感染人员大部分会出现玫瑰疹、相对缓脉、腹痛发热等症状,所以发病原因应该是伤寒。  得知此点的叶安心中咯噔一声。伤寒,一个离现代人很遥远的词汇。假如是二十一世纪,很可能只是一场流感,简单的吃两片药就能好,但在古代却是要人命的大病,在东汉末年,甚至造成大约两千万人的死亡。不过万幸的是,这次伤寒只流行在人之间,并未传染给动物。  思前想后,叶安花重金组建了一支医疗队,其中包括三名郎中、五六位学徒,身体强健的护卫等。接着又去买了两车药材米面。与国子监请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城南出发。  与仁宗不同,王安石得知他要去疫区之时,非但没有加以阻拦,反倒大肆称赞,甚至也想要进宫面圣,跟着一起报效祖国。最后还是叶安哭笑不得的将人拦下,他才没有那么伟大,这次完全是因为私心。况且自己一介布衣,如何行事,可以凭借私心。但王祭酒身为朝廷四品官,弄不好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刚出城门没多久,便见潘元青与乐丹骑着马站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师……你怎么?”叶安有些懵,难怪去隔壁告辞没遇到人,他还以为对方有事出门了,搞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与皇帝打过招呼。”潘元青言简意赅。  叶安这才恍然,他就说,仁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看着眼前之人,他神色复杂:“你……大可不必如此。”  “走吧,”潘元青摇了摇头,没多做解释。自己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前三十年活得懵懵懂懂,之后的人生,只希望少年能平安顺遂。  “哎,”叶安知道事已至此,也不能让人回去,只能在心中发誓,绝对要用心照顾好老师。然后又看向乐丹,他怎么也跟着过来了?不是让元宝看好家吗。  “元宝那大傻子知道你要自己回家,哭到后半夜,我烦得受不了。”乐丹绷着一张小脸,严格来说,沙卢族也算全族药剂师,对付个疫情指定是够了。  叶安点头,也不再多言,带队继续前进。  中牟县离开封府本身也没多远,马不停蹄两日就到了。路上叶安并没有分配任务,因着不清楚虎头村具体怎么回事,所以想着等到了再说。  随着众人的前行,疫区也逐渐暴露在眼前。由于离京城太近,靠近这边的县城村庄大部分都简单封闭,叶安他们也没见到什么惨象。可往日繁华的官道上静谧无人,也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等到了中牟县,叶安二话不说亮出身份要求见季县令。门口守卫匆匆前去禀报,没过一会儿,县令季越便带着衙役们出门迎接。  季越看到叶安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郎君脸上这是带的什么?”  “此物名叫口罩,是京中名医研制,带上后可以有效预防疫病。”叶安扯起虎皮当大旗,反正此时也不会有人去找“名医”对峙,这样说更好推广。虽说这个时代没有熔喷布无法做到隔离病毒,但隔离飞沫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季越面上郑重,询问了口罩的制作方法后,立刻吩咐县里大规模生产。之后强行挤出丝笑意,“我就知道叶小郎君放心不下家里。”但没想到拿着官家的手谕归来,看样子自己猜的不错,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外婆她……”叶安心中忐忑,从这次伤寒的分布来看,老年人是最容易中招的。  “郎君放心,虎头村目前只有一户染病,叶家在周围人少,本官已经派人分发药剂,并无大碍。”  此时叶安才总算能松口气,感激的对季越行了个大礼:“劳烦大人照顾,小子从京中带了些许粮食药材,希望为县里尽一份心。”  季越喜上眉梢,药材倒是还好,但因着半封城,县里粮价疯长,不少百姓都吃不饱饭。他已经自掏腰包补贴了些许,这次送粮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寒暄了两句,看得出来对方归心似箭,季越体贴的让他想回家,事情之后再说。  叶安自是同意,还贴心的将医疗队留在县里供季越差遣,只带着老师与乐丹去虎头村。  村子还是老样子,因为家家户户种田,基本能实现自给自足,只不过出门的机会少了些,所以倒也不像县内那般愁云密布。  叶家宅院似乎比上次见更大了些,听闻外婆还在家中打了口井。门房看到叶安,马上进去禀告。没一会儿,梅香与一众下人出门迎接。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此时的梅香,已经完全是位大姑娘,元宝虽然憨气十足,他妹妹却长得机灵讨喜。也许是因为常年官家,更添了一份稳重。  “不放心,回来看看,外婆呢?”叶安问道。  “厅里呢,因着换季老毛病又犯了,担心腰酸腿疼便没让她出来。”  “干的好。”叶安点头,与身边人一起进去里屋。  厅堂,叶婆站在门口,看到叶安,先是一喜,接着连忙板起面孔,怒道:“胡闹!疫病当前,你回来干嘛!说都不与我说一声!眼里还有没有我!你是叶家唯一的独苗……”  “你也是我唯一的外婆啊!”叶安一句话彻底让老太太心软。拉过孙子,刚想开口,突然见到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外人,收起情绪,询问道:“这二位是……”  “他叫乐丹,是我在西夏认识的朋友。这位潘元青,我……”  “您就是国子监的博士!”叶婆神情激动,然后连忙斥责孙子:“怎可直呼师长姓名!还不快扶他老人家进去!”  潘元青:“……”第77章   “别偷懒, 仔细着点不要弄掉了。”梅香指挥着丫头们,轻手轻脚的将蒸糕果子拿进屋,叶家许久未来客人了, 下人们多少有些生疏。  “梅姐姐,里面那位大官人是谁,长得可真俊啊。”一丫鬟捧着脸,有些羞涩道。  “是啊是啊,听说是国子监的先生?看着就好有学问!”另一个也跟着搭腔,叶婆心善,又偏爱伶俐讨喜的孩子,叶家婢女都活泼的很。  梅香板起面孔, 严肃道:“那是少爷的老师!也是你们能在背后议论的,快点干活去!”姑娘们嘻嘻哈哈的散开。  屋内,叶婆笑眯眯看着潘元青,“博士可曾用餐, 看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必是累坏了。安儿, 还不吩咐下去准备晚饭。”  叶安有些哭笑不得, 叶婆与这时代其他老百姓一样, 对对读书人有股莫名的推崇,在得知老师的身份后,更是连亲孙子都放到一边了。  倒是潘元青,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被老人家拉着问东问西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语气十分恭敬, “叶婆,我如今已从国子监离职,与叶安以友论之, 您把我当晚辈就好。”  “那怎么行。”叶婆刚开始还不愿,后来被叶安与潘元青两人轮番规劝,总算点头同意。  叶安松了口气,还好,不然要是一直把那样对老师总觉得怪怪的。  接着又问道:“我听季县令说村子里有一户得了疫病,是哪家啊?离我们这儿近不近?”  叶婆轻叹口气:“不近,远的很。得病的正是那刘二和孙芳两口子,全村也就他们家经常往县里跑。说起来也是可怜,听说他们打算多挣些钱,给闺女找个启蒙先生,结果没想到染了这个病。”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呢?被隔离了吗?”叶安又问。  “隔离?”叶婆细品了一下这两个字,觉得很是形象:“差不多吧,老刘家也有两个孩子,担心过了病气,在村边寻了间破败的屋子,暂时让他们住下了。”  叶安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虎头村一共也没多大,想必离村民不算太远。更何况伤寒传染性本来就强,哪怕是粪便什么的,也是有传播力的。这样一来的话还是不行,要采取根本措施。  打定主意的叶安觉得不能再等,这种事越快越好,于是简单扒了一口饭,在与外婆商议后,带着乐丹潘元青去去找季越。  等他们走后,梅香忧心忡忡的对叶婆道:“老夫人怎么不劝一劝,倘若少爷染了病可如何是好。”  谁知此时一向温和柔弱的叶婆却异常坚定:“不能劝,官家信任安儿,破例让他从京城赶到这里。倘若不为其分忧,怎么说得过去。更何况,现在为了疫病忙里忙外的又不是他一个,那些人不也都是谁家的孙儿吗。安儿这孩子自幼 便稳妥,我相信他。”  梅香郑重的点了点头:“嗯!少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  县城内,季越领着组织起来的医疗队,清点物资,打算在县衙门口发放米面。看见叶安,连忙笑脸相迎。  “这是在干嘛?”叶安眉头微皱。得知真相后当即便无语了。  “……”他组织了下语言,无奈道:“季大人,现在疫病当前,把人都聚集在一起,这不是加速传播吗。”  季越解释:“这点本官当然知道,县内患病之人都集中在各大医馆中,来领粮的全是身体强健的。”  叶安摇头,就算看起来健康,也有可能是病毒携带者。这个时代又没有医用口罩和检疫措施,这样太不安全了。  耐着性子把失态的严重性给季越讲了讲,然后提议道:“我看倒不如组织一批人手,按各户人头挨家送吃的,中牟县一共这么大,想必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季越衡量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叶安继续道:“大人方才说,病人都集中在医馆里?”  “是啊,中牟县一共四家医馆,装的满满登登的,要是再有生病的,就只能往义庄放了。”季越满嘴苦涩。  这样下去怕是患者没好,郎中先倒下了,可往哪儿划一块地方让病人住进去呢。  “我观县城不远有个村子,似乎没有多少人住。”就在此时潘元青突然开口道。  叶安眼睛一亮,对啊!枣村离县城很近,正因如此许多人家都选择去县里定居,村里只剩一些守着大片地的老人。现在只需要将他们迁出来,把地方留给病人,然后定时喂药送饭,估计就会好很多。  “这……”季越犹豫了,虽说他也觉得此法靠谱,但万一没有用,让心怀不轨之人晓得,状告自己侵占民宅,怕是要出大问题。  叶安好歹也在国子监跟帮世家子弟玩了许久,不再是以前傻白甜的模样。一搭眼便知季越在担忧什么,于是轻轻一笑,表现的胸有成竹,“季大人放心,皇上既然派我拿着圣谕过来,是什么意思想必你也知道。真要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会主动站出来,万不会连累大人您。”  季越讪讪点头:“哪里哪里,小郎君为官家分忧,本官定当竭力配合。”  之后叶安又问道:“听说县内物资不够,那大人可曾想过问本地士绅富商求援。”  提起这个季越就一肚子火,狠狠拍了下椅子,怒道:“怎么没有,但那帮老狐狸,平日钱没少挣,一到关键时刻都说自己家里没有多余的药材粮食!等疫情过去,看本官怎么收拾他们!”  “没粮?那也成啊。”叶安笑眯眯道:“也不是非要吃的。你比如开布庄的,捐上些粗布棉花,做成防护服和口罩;在比如开酒楼的,提供几个大厨以及场地,每日给病人们做大锅饭,还有木材的,多借几辆马车……最后,真就是什么都没有,家里出两下人当志愿者也行啊。”  季越等人被叶安这套“榨取最后一丝剩余价值”的理论惊呆了,恍惚间仿佛看到对方背后有条尾巴摇来摇去。  狠狠打了个寒颤,季越不敢再多想,吩咐下去,按照叶安的办法去做。  刚开始可谓困难重重,首先是富户,冷不丁听到捐赠要求,也纷纷被惊到。有的选择自认倒霉,捏着鼻子纷纷捐钱捐物。有的则十分不服,咬牙反抗,甚至跟县内衙役们撕扯起来。这个时候就轮到潘元青出手,他的武功别说中牟县,就是全大宋也是顶尖的存在,惨遭碾压的富户们也只能含泪交钱。  当然了,叶安也甚至“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重要性,暗中联络这些年靠着各种新式菜肴混得风生水起的邓家。经其牵线,跟他们保证,只要疫病好了,他将会领着京城资本带头与中牟县合作。而且还会上表朝廷,争取奖赏众人。  商户们这才点头,比之前稍微热心了一些。  剩下的便是患者的工作,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病人们误以为县里要将他们丢到城外自生自灭,有一些万念俱灰甚至想要自尽的,当然了,最后被救了回来。许多家庭带头围住了县衙,打算讨个说法。  好在季越平日里还算是个好官,在百姓中有一定威信。彻底让群众放下心的是一批又一批穿着防护服,亲切又专业的志愿者们。这些人都被叶安培训了两三天,对疫病已经有了一定认识,就算心中有恐惧也基本能控制住。  整个枣村内的家具碗筷都被彻底消毒了一遍,环境比拥挤幽暗的医馆要好很多。虽说因为管理严格见不到家人,但由于住的舒服,心情也明朗不少。这心情一好,病也容易好,本身这次伤寒也不算太严重,住进去仅仅五六天,就有一批症状减轻的了。  当然了,乐丹与潘元青研制的汤药也起了很大作用。虽说不是药到病除,可胜在药材简单易得,县内病患都能服上。  叶安又带着县里人四处敲锣打鼓科普安全卫生知识,勤洗手勤煮沸消毒,不喝生水。最后甚至请了不少专业人士疏通充满淤泥的排水沟,保持整洁而干爽的环境。 第55章 事实证明,王安石也干的挺好,他当上祭酒后,大佬们发现自家子侄明显规矩了许多,汴梁城里衙内斗殴影响小摊贩的事情也少了不少。哪怕是敌对之人这方面也得呈人家情,也就司马光这愣小子会用此做文章。  虽然没人帮腔,可王安石心中依然很难受,他从来都是自我要求很高那种,国子监算是一块心病。于是梗着脖子嘴犟道:“我们学舍有不少人本打算参加科举,是我这个祭酒觉得他们年龄太小,中了入朝为官怕是不够稳重。”  司马光冷笑:“哦?但我怎么听说连续好几次国子监与太学比较,诗词文赋都被压上一头。”  “呵呵,国子监讲究的是因材施教,学生们从来都不死读书。像我们监内的叶安,前段时间就因为防疫有功被嘉奖,不像某人,只知道用嘴治国。”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围观者纷纷劝架,朝堂上乱作一团。  “既然如此,那就让国子监的学生去各衙门练练手好了。”正当这时,在上面笑眯眯看戏的仁宗突然开口。  众人皆是一愣,范仲淹率先开口道:“官家,万万不可,国子监里的终究是学生,怎可不经科举直接插手朝廷大事!”  “不不不,”仁宗摇了摇头:“刚才不是说好要清减一些无用的官员吗,如此一来势必会造成些许动荡。国子监的学生刚好填补人手,无俸禄无品级,为期三个月。最后考评结果若是好,那国子监按原样继续,若是不好,就依司马光所言,削减份例。”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倒是不过分,但依官家的性子,不像是会提出这样事情的人。开始不过是两个四品小官争执,怎么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荒谬了……  “如此,就这样说定了。”仁宗不给众人反应时间,当即拍板做决定。接着仿佛有人追赶一般匆匆离去,留下一屋子大臣风中凌乱。  “奉旨实习”的消息传到国子监,二世祖们全都义愤填膺。  “太不像话了!”赵宗述狠狠一拍桌子,“司马光一个芝麻小官!竟然敢减我们的份例!我这就让家里参他一本!”  郭中和难得与其意见一致,点头道:“实在不行,我让手底下的人给那臭酸儒点教训。”  刚好王安石走进屋,听到后怒道:“你要给谁点教训!?”  学生们做鹌鹑状不吱声,王安石继续说教:“你们啊你们,念了这么多数,怎么还跟市井无赖一般!旁人越是阻拦,你们越要争一口气!”接着将手中的纸分发给众人:“想必怎么回事你们也听说了,这里是缺人的衙门,你们拿回家商量,每人填三个。”  叶安恍然,这不就是现代的高考志愿吗。哭笑不得的接过“志愿表”,打算回去跟老师商量一下。  然而,还没到家就被人半路截下了。  看着满脸得意的白玉堂,叶安无奈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爷见你根骨清奇,有没有兴趣加入开封府啊?”  “禀官爷,在下三尺薄命,一介书生,实在不敢去府衙那种大地方,还望官爷体谅。”叶安见对方演上了,自己也  戏精附体。  “这是为何?”五爷还没回话,展昭从旁站了出来,略带警告的看了一眼跃跃欲试还想唱戏的锦毛鼠,对叶安真诚道:“包大人得知此事后,下朝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去请你。安哥儿天资聪颖,有你相助开封府定然如虎添翼。”  叶安心中感动,这可是包青天啊!流芳千古的人物如此器重自己,也算是没白穿越一回。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谢包大人抬爱,可我已经决定好想要去哪儿了。”  “那……是哪里?”展昭有些好奇,在他看来整个大宋没有比开封府更好的部门了。  “御史台。”叶安坚定的说出三个字。  白玉堂一听就炸毛了,“你去那帮阴险小人的地方干嘛!”他前阵子刚因为抓贼的时候动静闹得太大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如今真是看他们不爽的时候。  叶安组织了下语言,正色道:“开封府已经是人才济济,我过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御史台每天就盯着全国各地看,我想去开阔一下眼界。”好好看看,大宋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打从穿越他便一直想,除了赚钱搞一些小发明,他到底能为这个时代做什么?他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听说过大宋“冗官、冗兵、冗费”,可到底该怎么解决,是如何造成的,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这些都无从知晓。叶安想要静下心来,好好凝视这个国家。  他说的情真意切,展昭二人也颇受感动,白玉堂拍了拍叶小安的肩膀:“你这小子,虽说有时候比较气人,但感觉以后会是个好官,这次就放过你,我去跟包大人说。”  叶安深深行了一礼,双方就此别过。  到家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告知宫里中贵人来访,叶安满脑子问号的出去迎接,刚见面就笑了:“这不是张大人吗,来来来,进屋说,我让管事的去宋嫂食肆点两个菜。”  来者正是张茂则,因为这段时间频繁打招呼,二人已经非常熟,互相都挺有好感的。  张茂则笑眯眯的摆手:“可不敢自称大人,叶郎君直呼小的名字就可。酒我也不吃了,这次来是传达官家的私话。”  叶安束手而立,表示洗耳恭听。  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张茂则心中有了计较,面上笑容更盛,悄声道:“官家说了,那张表郎君你不要填,等到时候直接去御前当差。”  叶安愕然:“这、这是为何?”他已经打算好了啊。  张茂则摇摇头:“咱家可不敢揣测圣意,只能告诉您,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接着又想起什么,嘱咐道:“不过郎君这段时间就别往宫里走了,免得旁人说闲话。”  留给对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后,张茂则便离开了,只剩叶安在原地囧囧有神。  这都什么鬼?他为什么要进宫?张茂则怎么一副天上掉馅饼的表情?叶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隐隐察觉到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隔壁的潘元青,老师怎么也是士大夫家族培育出来的,怎么也比自己懂得多,于是忐忑不安的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这个时间潘元青还在《大宋理学旬刊》出版社审稿,说来惭愧,明明是叶安创办的期刊,结果因为自己太忙,全都由老师帮着打理了。  等潘元青赶过来,叶安连忙迎上前,看了看左右,紧张兮兮道:“去你房里说。”  潘元青点头,二人进屋后,叶安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  “老师,你帮我分析分析,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潘元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被外面的人出声打断:“官人,外面有一位叫李受益的说想要见你。”  叶安:“……”怎么还是这个名字,赵祯他就不能更有创意一点吗。回想起对方絮絮叨叨跟自己嘱咐不让见潘元青,这下子被他撞见估计又要念好久。叶安瞬时就紧张起来了,急忙道:“快!老师,有没有哪里让我藏一下,现在出去肯定会碰到官家!”  潘元青不明所以,但也习惯叶小安时不时的抽风,于是指了指柜子,示意他可以躲进去。  叶安依言,没过多久,仁宗便推门进来了。  打量了下四周,仁宗轻笑:“你过得还算不错。”  潘元青仿佛尊雕像,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道:“什么事,直接说吧。”  仁宗知他向来这个性子,也不恼,而是搬出凳子做了下来,神情轻松道:“前日子我去见了潘家老大人,还提起你,他老人家抱怨你都不回潘家看看。”  “我若真回去,他们又该恼了。”潘元青淡淡扫了他一眼,自从他出事,潘家上下便一直惶惶不安,生怕连累到。更何况从他父亲那辈开始,潘家一直对他们打压防备,还时不时充当太宗真宗眼线。如今虽说自己被放出来了,但对于潘家来说最好还是离得远远的。  仁宗叹了口气:“你看,潘美也算是柴家救命恩人,但因为后辈的问题,你都很难有归属感……当然了,也不是说你们不对。”  “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此事?”不愿再谈家中事,潘元青直接询问道。  “自然不是,只不过推人及己,想到我之前那接进宫里的孩子,真的会感激我吗?”  藏在柜子中的叶安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宗实,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不免心中腹诽,原来兜兜转转就为了说这个,不过说真的,后世的英宗上位后确实对仁宗留下的女儿妃嫔不怎么样,而且还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认爹大戏。  赵宗实是宗室之子,仁宗当时膝下空空,百官上疏。迫不得已收养了赵宗实,按皇子教导。谁曾想三年后,宫中有喜诞下一子。有儿子当然是让亲儿子继承皇位,于是又把赵宗实送了回去。当时也是欠考虑,以致赵宗实回家后被人奚落了一番。结果没过多久,仁宗的小儿子就夭折了。  本来心有不甘的赵祯还想继续生,谁知前段时间张贵妃与小公主生了一场大病,还好叶安之前嘱咐过,御医第一时间赶到,总算救了回来。仁宗抱着妻女心有余悸,经此一役,他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就算生下来,能不能长成也是另一说。如今朝堂上又有人上疏立储,大臣们纷纷觉得应该把赵宗实再召回来。  叶安纳闷,这跟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想让老师去接人?  “我欲立叶安为太子。”  正当满屋寂静之时,仁宗突然开口,宛如道惊雷炸在叶安心头。  潘元青虽然已经略微察觉,但也略微吃惊。半晌,缓缓道:“百官们不会同意的。”首先,身份就是个大问题。  仁宗却表现得自信满满:“无妨,我已经将当年负责叶安的落户的人寻到,英国公的正妻和氏也写了封证明信。再加上那孩子最近一直立功,在国子监中与同窗交好。除了一些宗室老人,估计不会有人反对。”  潘元青又一次陷入沉默,他已经知道对方为何来找自己了。看了看柜子,自嘲的勾起嘴角,“既然如此,那我恭喜官家。”  仁宗目光灼灼,显然并不想结束话题,“叶安性子果敢又善良,自然是个好孩子,有名臣良将辅佐,将大宋交到他手上我也放心。但是,我不想有人引着他走歪。”  看着眼前的青年,仁宗有些不忍,但还是一字一顿道:“你心悦他,不是吗?”  潘元青似乎被钉在原地,许久没开口。  “哐当!!”此时一旁的衣柜门被打开,从里面轱辘出个小小的身影。  叶安趴在地上,三人面面相觑,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静。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他顾不得整理,满脸震惊的看着老师,“这、这是真的吗……”  潘元青还没说话,见此情景的仁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顶着青筋咆哮道:“你就只想说这个!!!”皇位呢!重点不是皇位吗!?第80章   面对仁宗的恨其不争, 叶安讪讪一笑,这也不能怪他,其实之前就已经猜到一些了, 只不过没想到仁宗会把这种事跟老师挂钩。  想到老师,叶安心中又是一慌,他连忙小心翼翼的朝旁边看去。结果与他想的不同,潘元青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叶安心里不是滋味,暗道难不成是官家误会了?人家明明没这个意思,这个时代不少人都gaygay的,兴许是弄错了呢。  他的一举一动屋内两人都看在眼里, 潘元青先不说,仁宗显然更生气了,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开口道:“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啊, 听见了,你说要立我为太子。”  仁宗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等待他的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忍了又忍, 见叶安始终没反应,仁宗又憋不住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皇位啊!可是皇位啊!  叶安有些呆头呆脑道:“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要,你找别人去吧。”  “!!!”仁宗大吃一惊, 强行稳住身形, 安慰自己世上哪有不喜欢当皇帝的。恢复到以往气定神闲的样子,询问道:“这是为何?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与我讲。”  叶安如今脑子里一团乱麻, 曾经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不停闪回,本身就心烦,仁宗还在旁边叨叨叨。于是恶向胆边生,没好气道:“不为什么,我问你,我去当皇帝以什么名义?”  “自然是英国公之子,然后被我过继。”  “这就是了!”叶安翻了个白眼:“我姓叶,不姓赵,爹是上门女婿,前几年病死了,我随娘姓,是中牟县虎头村叶家的独苗。什么英国公,我不知道!”  仁宗哭笑不得,原本以为他再怎么气,也不过是口头上,没想到这时候这臭小子还犯犟。于是耐下性子劝道:“让你以英国公的名义,完全是为了应付宗室那群老顽固。之后你就是我儿子了,跟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之前不是还说想要为国尽心尽力吗,你当上了皇帝,大家都得听你的,大宋,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  叶安斜着眼,颇为鄙视的看着用哄小孩语气跟自己说话的仁宗,骗子,你自己明明每天被朝臣喷的满脸唾沫星子。  似乎也察觉到话里的漏洞,仁宗尴尬的别过头,轻咳两声,“要不、要不你看这样,就按你们国子监说的那个规定,你进宫待两天,看看我是怎么工作的,到时候再做决定。”  “我不要!我为什么要去!”叶安依旧不为所动。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之时,站在一旁的潘元青突然开口:“你跟他去吧,多看看对你也好。”  叶安顿时僵直了身子,细若蚊呐的说了声好。  仁宗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说什么,又怕叶安反悔,最后只能酸溜溜的让门口的张茂则去跟着收拾东西进宫。  潘元青独自留在屋里,许久后,房内响起一声轻叹。  …………  叶安在皇宫住了两日,闲的浑身发痒。  本来嘛,虽说仁宗有意培养他,可涉及国家机密碍于规矩也不能让其全知道。每次他想帮着干点活,以张茂则为代表的一帮内侍就会哭天抢地的让他放下。最后搞得叶安闲着无事只能去跟小公主们玩儿,治国没学多少,倒是差不多混成孩子王了。  这日,叶安与福康玩累了坐在御花园,恰巧两只蝴蝶飞过来,福康兴奋的大叫:“安哥哥快看,梁山伯与祝英台!”  梁祝的故事自东晋始,流传到今日,虽说不像后世那般家喻户晓,但也在民间流传甚广。  叶安震惊的看着福康:“你竟然还读这个?能读懂吗?”  福康皱了皱小鼻子,得意道:“我是偷偷让宫人出去买的,再说我都八岁了,有什么看不懂的?” 第57章 ……他还怎能把你怎么样。叶安在心中默念,想着当年在宋辽蹴鞠赛场上,若不是自己,这位辽国二皇子的小命就折在老师手里了。  潘元青就那样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不过几息,宝信奴后背便出了冷汗。他仿佛一只大型野兽,躬身手不由扶在腰间的佩刀上,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呐喊,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这其中也就只有叶安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看着戒备的宝信奴。同时,歌舞散场,此情景几乎立刻被众人注意到。辽兴宗的所有儿女都是皇后萧挞里所出,只有宝信奴是他喝多了跟宫人生下的,所以许多人看其不顺眼。  三皇子耶律和鲁斡率先发难道:“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二哥,原来是偷偷和宋史见面去了。”  坐在上方的兴宗面色一变,“私会他朝”一事可大可小,如今两国正在谈判中,这种情况不得不让人多想。  “哎,我原本也要去找这位叶小郎君的,没想到被小二抢先一步。”宝信奴还未开口,坐在辽皇左下手的一年轻男子就笑嘻嘻道,此人长相英俊,正是兴宗幼帝,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  “哦?这小郎君莫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兴宗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好奇问道。  “皇兄有所不知,叶小郎君乃是汴梁城里有名的儒商,最近宫中很流行的胭脂水粉,还有传过来的散茶白糖,都是出自他手。”  兴宗惊讶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经营的那些东西,最近在大定可是炙手可热。”  叶安尴尬的抬手行礼,没想到宴会的主角会变成自己。  接着兴宗又道:“不过‘儒商’这个词有意思,既然敢叫儒商,那说明你的学识一定很好。这样吧,我大儿子自幼仰慕汉学,诗词在辽国也算数一数二,你们下场比试一番,就已这场宴席为题。”  叶安:“……”  跟颇为无语的他不同,辽王长子兴致勃勃的跳了出来,思索片刻后陶醉道:“君王席上醉芳茵,直叫御下群称好。  还趁初开赏万民,宣猷重陪月明妙。”  “好!”辽人不管听懂听不懂,纷纷摆手称赞。叶安见此也松了口气,跟着写了首打油诗。  兴宗拿上前细细品味一番,感慨道:“不分伯仲啊,你与我儿子堪称‘卧龙凤雏’,大宋文采,果然名不虚传!”  叶安也弄不准他说的正话反话,只知道当自己的诗被朗诵出来后,宋使团这边都觉得面上无光,韩琦韩大人的目光仿佛能吃人。  而最让他弄不明白的,则是自己受到称赞,那位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看起来极为自豪,甚至冲他伸出大拇指。  叶安:“……”妈的神经病啊!  ………  “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我大宋立国近百年,还没有过作诗与辽人不相上下的时候!王安石是怎么教的你!”使辽团几个大臣脸气得通红,失态大吼道。  叶安心虚的低下头,他也没料到会让自己上去作诗。  “罢了罢了,”韩琦饮了一口茶,“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这又不是比谁诗词写的好。”  接着有些疑惑的皱眉道:“不过为何耶律重元会帮你说话?”他自己知道叶安救过辽二皇子的性命,带着他来也是有这重考量,想着能不能为谈判增加些筹码,可耶律重元确实出乎意料。  “我也不知道。”叶安茫然,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萧静静见状为其科普起这位辽国兵马大元帅。  这就要从兴宗的出身说起,辽兴宗生母地位较低,自幼由先皇后抚养长大。继位由于年龄尚小,大权由生母萧耨斤掌握。  萧耨斤野心勃勃,曾一度想要废掉辽兴宗改立小儿子耶律重元为皇帝,谁知耶律重元不领情,偷偷将此事告知兴宗。于是兴宗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将母亲囚禁在寺庙中,从此大权在握。  对于耶律重元这个弟弟,兴宗是非常感激信任的,不仅保证自己死后将皇位传给他,还对其大加封赏。  “哦!对了!”萧静静突然道:“这位兵马大元帅原配死的早,听闻继室是个汉人。也许也正因如此,对我们才有些好感。”  “耶律重元在辽国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倘若他帮着说两句话,对商谈定然十分有益。”韩琦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叶安。  叶安心领神会的点头道:“我明天就去他府上拜访。”  满意的点了点头,韩琦将茶水饮尽。他就知道,带上此子绝对有用。第83章   次日, 天刚蒙蒙亮,叶安动身准备前去拜访耶律重元。他们这些宋人在辽国当然是不能乱跑,就连逛街都有人跟着。叶安此行也不例外, 然而当他走到耶律重元家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两个辽国士兵却纷纷停下脚步。  “??”叶安疑惑的看向四周。  他长得乖巧俊秀,又经常笑眯眯的,周边护卫也都挺喜欢与之交谈。于是解释道:“皇太弟的府邸自然是不用跟的,而且叶郎君小心些,这位大人脾气可不算太好。外国人到我们这儿都想要拜见大人,宋人还好,有几个他勉强抽出时间见见, 听闻不少西夏人都直接被扔到街上。”  叶安缩了缩脖子,看看自己的细胳膊,心中升起道悲壮之意。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 大义凛然的向前走去。  果然,听到来意门房的态度就非常不耐烦, 刚想开口呵斥, 突然抬头看清了叶安的脸。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禀告。”揉了揉眼睛, 门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叶安:“……?”什么鬼?摸摸面皮,暗道难道辽国当真全员颜狗?自己的美貌就这么管用?  没过多久,就见方才的人点头哈腰的回到这里,身后还带着个女婢。  女婢看了他两眼, 温和道:“小郎君来的不巧, 主子带着小主出门骑马,如今不在家。”  “无妨,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叶安回答的彬彬有礼。  “倒也不用, ”女婢笑了笑:“夫人如今在家,听说郎君你他日在汴梁,曾指导过百艺。如今宋国许多杂剧都传了过来,夫人喜欢听《阿芸传》,特意请你去指点一二。”  如此简单的要求,叶安自是点头答应。他早就听包打听萧静静说了,这位夫人虽说出身低微,以前只是元帅府上的下人,却不知怎的让耶律重元瞧上了眼。若有她在旁吹枕头风,想必事情就好办多了。  元帅府很大,叶安跟在婢女后面走了一会儿,便来到几个连廊前。这属于很有辽国特色的建筑,没到开春或暑伏中,辽国贵族们便以此为厅,内设坐具,召亲朋好友金甲做客。不但通风保暖,还可以请艺人表演曲。  叶安见正中间有纱绮相隔,便知那是王妃,连忙上前行礼。心想这王妃还挺讲究,要知道辽国虽已汉化,可还带着草原习性,男女大防不怎么严重。所以叶安才敢在耶律重元不在家的时候见女主人,但看王妃的做派,自己好像还是冒失了。  “叶郎君不必多礼,这次本是我请你观戏,放松些便好。”  因有纱幔挡着,叶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还是能从语气中察觉善意。看来王妃还是蛮好说话的,他有些乐观的想着。  连廊外的艺人卖力的表演着,叶安仔细听了会儿,似乎唱的是辽国自己的故事。讲的是辽太宗耶律德光,在太后生病的时候,亲自照顾她,并不断祈求苍天的孝道故事。  虽然艺人们十分尽心,但节目编排上还是有些问题。叶安尽责的一一指出,可王妃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而是一直问他“冷不冷,渴不渴,要不要吃果子?”  ……这是把自己当小孩了啊,叶安汗颜,自从穿越以来,他便一直是家中顶梁柱。哪怕叶婆仁宗王安石这些长辈,对自己也颇为严格,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觉得吃不消的他连忙将话题扯回戏剧,并在脑海中思索怎么能让枕头风大计奏效。  此时王妃突然开口道:“听闻朝廷有人上疏,想让法天皇太后回宫奉养,此事叶郎君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辽国皇室内部的伦理大戏,与他一个宋朝小人物有什么关系……但王妃问了又不能不说,想了想,他开始打太极道:“法天太后老人家毕竟是陛下生母,此为家事,还是让陛下做主便好。”  估计辽兴宗肯定不乐意,这母子俩基本属于不死不休。听说即使不得不碰面,也要隔着几十里远。  然而对方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而是再次开口道:“但法天太后从未抚养过陛下,陛下又为何要接她呢?”  听到这里叶安坐不住了,无论如何在人家地盘上都要给辽王说些好听的,于是解释道:“虽说如此,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相信就算这样,陛下心中也一直记挂这法天太后。不是有那句话吗‘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  品味了一下这句诗,王妃似乎感慨颇多,半晌才道:“小郎君莫要多想,我不过是看戏触景生情。你……很好。今日身体不适,暂时先到这儿吧,等改天定去请您做客。”  “是,”叶安依言退下,还是由那个婢女带出府。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心中隐隐有所感,但又无法确定。  还未到门口,便与归来的耶律重元撞个正面。而这位兵马大元帅的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小胖娃娃。  见到胖娃娃的正脸,叶安脑海中“轰”的一声,不顾旁人阻拦,立刻拔腿就往回跑。  此时连廊中的王妃尚未起身,见到气喘吁吁的叶安,她也明白了,马上让周围下人都散去。  一把掀开纱幔,看着后面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中年女子,叶安神情复杂的叫了声:“娘亲。”  而对面的叶婉容,已经泪如雨下。  ……  “当年我为了去找那人理论,被歹人所虏,在醒来已经到了辽国。我被卖给当地商户做婢女,后来商户犯了事,又被卖到王府,再后来……”  “再后来我就与婉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耶律重元突然插嘴,得意洋洋的打断了母子间的谈话。  叶婉容斜了他一眼,耶律重元立刻噤声。  “我五年前与他相识,之后怀上了你弟弟,我……”担心叶安误会,她急忙解释。  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手,叶安安抚的笑了笑。独在异国,身不由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责怪的。“外婆她,一直很想你。”  “我知道,”提到母亲,叶婉容更是面色悲戚,当年她怀着孕,从耶律重元那得知父亲早已去世,娘与儿子孤苦无依之时,险些滑了胎。待小儿子生出来,想要去派人找叶安,结果发现他已经进了国子监,接触十分艰难。  好在叶安自己争气,家里越过越好,她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安哥儿你放心,等明年跟西夏打完仗,我就带着婉容去见岳母!”耶律重元胸脯拍得啪啪响,但叶安依旧十分怀疑,好歹是一国兵马大元帅,怎么能随意出走。  “害,这有什么啊。”耶律重元说的浑不在意:“我皇兄前几年还经常偷溜进宋边境游玩,我们这儿不太讲究这些。”  叶安:“……!?”  仿佛没接收到他震惊的目光,耶律重元继续兴致勃勃道:“要我说,你和岳母干脆都搬过来,王府这么大,你们随便住。”  顶着叶婉容期待的目光,叶安摇了摇头,先不说他自己在大宋的亲朋好友。单说外婆,辽国的医疗水平与大宋根本没法比,就是气候也不适合老人家居住。  叶婉容勉强笑了笑:“无妨,为娘争取早些回家。”接着轻抚了抚叶安的鬓角:“我儿生得如此优秀,过些年娶亲说了媳妇,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略微不自然的别过头,叶安突然想到老师,脸颊微红。  观他神色,在场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叶婉容笑道:“不得了,都有心上人了,快说给娘听听。”  叶安更加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什么心上人,我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啊。”他如今已经确信是仁宗弄错了,老师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  “诶!”耶律重元重重拍了下叶安肩膀,险些将人拍背过去,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人就应该主动一点,就像我当年对你娘,不也是追了许久!不要怕!记住一个字——上!”  叶家母子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表情神同步,刚想开口。外面下人突然来报,有一位叫潘元青的宋人来找。  霎时间,叶安心中生出一种,带着人见家长的羞耻感。第84章   叶婉容原本不愿自己与叶安的关系被旁人知晓, 担心日后影响儿子前程,但见叶安神色忸怩又十分不安,心中不免升起丝淡淡的疑惑。  她本身就冰雪聪明, 看此情景面上并未表露什么,只是吩咐下人拿来面纱,带上后请对方进来。  叶安身子一僵,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局促的待在原地。  没一会儿,便见一高大俊秀的男子走到厅堂。  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论脸论气度,潘元青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老、老师, 你怎么过来了。”  潘元青语气平静:“你出门半天未归,我来瞧瞧可是有什么事。”  耶律重元听此立即不快嚷嚷道:“能有什么事,我这王府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你们宋人就是心眼儿太多!”  这屋里三个宋人, 他一开口相当扫射一大片,很快就在叶婉容的瞪视中偃旗息鼓。 第59章 蔫了吧唧的保证过两天就回国子监后,二人来到瓦子,点了几分吃食,打算边看百戏边吃。  叶安已经打听好,今天的重头戏正是国子监当年在皇宫里演的《芸娘传》。经过不断的重映、改编润色,已经成为杂剧中的经典曲目。  《芸娘传》这出戏,虽说叶安心中最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架不住爱情线甜啊,尤其是芸娘跟李官人的相处日常,总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叶安算盘打的啪啪响,等演到高、潮的时候,趁着气氛,去抓老师的手,然后再亲一亲……嘿嘿嘿,想到这里就心花怒放。  但是,他忘了自己在曲艺界的知名度。  包厢内刚刚上菜,便不断有之前接受过叶安指点的艺人纷纷想进来跟叶安说话。或是感激或是套近乎,总之叶安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天色渐晚,方才筋疲力尽的走出瓦子。  看来这也不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心累的叹了口气,与潘元青走走停停,最后快到家门口了,才稍微缓过来点。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加上远处不少小贩卖花灯,将黑夜照的宛如白昼。  潘元青的脸在灯光下宛如美玉,感受到老师身上的冷香,叶安又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十几岁少年躁动的身子,再加上两辈子头一回谈恋爱的上头劲儿,使他完全沉浸在里面,整个人又卑又亢。今天遇到的挫折在叶安眼中完全不叫事,咬咬牙,直接抓住老师的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将脸凑过去……  结果,就在马上要亲到的一瞬间,潘元青把他推开了。  “??!”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叶安甚至有的小委屈,刚想开口,就听后面有人结结巴巴的喊道  “安、安哥儿??”  叶安回头,只见范纯仁与邢文静站在后方,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叶安:“……”  …………  范纯仁望着远方的灯火,耳边是蝉撕心裂肺的鸣叫,只觉得太阳穴嗡嗡的疼,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同窗与老师亲吻的那一幕。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哎!”范纯仁满脸痛心疾首。  叶安倒是表现得满不在乎,甚至还贼兮兮道:“先不说这个,你跟邢文静是怎么回事?”  范纯仁不自在的别过头,支支吾吾道:“就、就那样了呗……”前一阵邢文静正式退学,他作为斋长代表同学去对方家里慰问。虽然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表面上也要做个样子,于是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眼了。  “那这也太巧了吧,汴梁这么大,偏偏咱们撞上了。”叶安有些不甘心,他还以为能再瞒一阵呢。  范纯仁无语的指了指旁边的天汉桥,此地就算不过节,两岸也是歌舞一片,属于北宋情侣打卡的名胜景点。叶安住在这个地方,双方迟早都要相遇。  “所以说,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你们俩都是男的!”范仲淹恨铁不成钢。  “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这大宋朝断袖又不少。”叶安理直气壮的反驳。  “他还是国子监老师!”  “早就不干了,连我都要从监里毕业了!”  “他身世成谜,背景复杂!”  “他的背景我再清楚不过,官家那里也知晓!”  “他、他……”范仲淹憋得满脸通红,半天来了一句:“他还那么老!”  叶安鼓起脸颊,怎么还带年龄攻击的。愤愤道:“不过是差了十岁,十岁叫岁数吗!老师相貌武功学问都是一顶一的,还与我兴趣相投,我倾慕他,他也喜欢我,这样的人去哪里找!”  见他生气,范纯仁暂时熄火,讷讷道:“我其实也知道,但这不是怕你吃亏嘛……”  “害,”叶安安慰小伙伴:“放心吧,我们两个之间我比较急色一点。”  范纯仁:“……”  待到与那对小情侣分开,叶安与老师回府。  看着心事重重的少年,潘元青皱眉,开口道:“你一天都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想怎么亲你,”叶安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  潘元青微微一愣,紧接着似笑非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叶安双眼迸发出光彩,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老师跟前,对着形状完美的薄唇,“吧唧”一口。  潘元青眸色微沉,加深了这个吻……第86章   七月, 正是骄阳似火,烁玉流金的时节。按理说这样的日子除了为谋生计,其他人都应在家里躲着纳凉, 可今日的汴梁城却极为拥挤。无他,只因这日百姓们有个重大的节目要观看,那便是一年一度的,京师水军大阅兵。  每到此时,宋朝皇帝都要行至金明池中心的五心宫殿来观看汇报演出,表演者为常年驻扎在汴梁金明池边上的京城水师,这支部队也是大宋水军中唯一一支禁军。  叶安在京里待了两年,每回想来看水师表演都没赶上, 不是忙于生计就是有突发情况,这次可算闲了下来,便带着男朋友兴致勃勃的一大早去凑热闹。  原本以为他出发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还是进不去第一排, 还好宋嫂食肆就在金明池旁,宋五嫂心细, 替他留了个顶楼的位置, 视野很不错。  整了整被挤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叶安舒了口气,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后怕道:“好家伙,要不是老师你在旁边护着, 我估计鞋都要让人挤飞了, 还好前两年没来。”  潘元青帮他倒了杯茶,又点了两个叶安爱吃的小菜,等上菜了一边投喂一边给其介绍这支水师队伍。  虽说京城水军每年只能在人工湖上训练, 但实际舰队规模却并不小,船只很大。上面训练的士兵威武高壮,表情严肃,每个都用青色染料涂满全身,手持兵器,伴随着将领的一声号令,整齐划一的举起武器开始演练。  如此多的生猛汉子聚在一起练武,这对于平日里重文轻武、纸醉金迷的汴梁贵族百姓还是很有冲击力的。不少幼童小娘子冷不丁瞧见吓得脸都白了,但随即便奋力叫起好来。  看台上携妻带女的仁宗也颇为满意,这也算是彰显国力凝聚百姓的时刻,好在京城水师哪年也没给皇家丢脸。  叶安自打穿越,还没见识过冷兵器时代的练兵,表现得比普通人还要激动,鼓掌鼓得手都红了。等结束时,才发现自己肚子撑得圆滚滚,宋五嫂做的小吃也是一绝,不小心就吃多了。  “怎么才吃这么点。”身边沉迷投喂的潘元青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吓得叶安连忙推脱。  苦笑着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自打跟老师确认关系,他生活就越来越规律。情侣嘛,还能干嘛,就是吃喝玩乐呗。叶安上辈子一直很羡慕美食博主的日常,如今有了男朋友,便跟着潘元青在汴梁一家家探店,幸福日益增加的同时肥肉也蔓延滋生。  嫉妒的看了眼身边人高大紧实的身体,叶安极为郁闷,怎么老师吃的也不少,却半点不见胖,不是说年纪大的人新陈代谢比较慢吗……正当叶安思维发散之时,突然一大队人由店小二引领着走上楼。  这群人虽说穿着平常,但身姿挺拔,步履整齐划一,为首的大概三十左右,面容坚毅,器宇不凡。叶安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刚刚在底下练兵的水师将领吗。如今人群散去,看样子是几个人来吃顿酒。  京城水师常年驻扎在金明池,估计经常来光顾宋嫂食肆的生意,连店小二都认得他们,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叶安他们用餐那桌就在楼梯口,上楼后一搭眼就能瞧见。将领抬头看见两人,微微愣了下,旋即皱眉,原本  舒展的面容顿时紧绷起来,冷冷哼了声,让小二找个离他们远点的地方。  “……?”叶安满头问号,他怎么不记得认识这号人物。刚想出声,突然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转身见潘元青面色如常。  虽说如此,叶安依旧感觉到老师有些不对,于是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们先走吧。”  潘元青摇了摇头:“如今正是烈日当空时候,你刚吃完饭,还是等热气散了再走。”看见少年担忧的眼神,潘元青安抚的笑了笑,示意不要紧,他比较重要些。  拗不过老师,叶小安只好点头,然而至此事情还没完。  随着酒楼里客人慢慢变多,不少人也认出水师兵团,有些还好,只不过在远处小声议论。有些衙内吃了多了酒,依持着身份,言语间便不尊重了起来。  只见一十几二十岁的青年,醉醺醺端着酒杯走到水军桌前,满脸倨傲道:“今日表演的不错,我家老太君下个月过寿,想让你们去宴席上亮个相,开个价吧。”  士兵们纷纷怒目而视,为首将领沉稳些,起身正色道:“郎君说笑了,我们身为大宋禁军,守卫的是汴梁百姓,不是艺人。要是真想成全自己的一片孝心,出门左拐瓦子里多得是。”  衙内同伴见其吃瘪,纷纷嘲笑,把他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对方鼻子骂道:“什么玩意儿,小爷给你们脸了是吗,凭你们也好意思称自己是禁军,打过几回仗啊?!回去好好看看,大街上当脚夫的、打野呵的,哪个不是你们!我看啊!就差在甜水巷谋生了!”  “你!”将领气得不轻,水师属于禁军里最低等,除了每年表演一日,几乎无事可做。大宋财政吃紧,也就这两年稍微好一点,但其他禁军都过得紧巴巴,更何况他们。为了养家糊口,手下不少儿郎都找了副业,他作为上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让人饿死。  如今被人道出窘迫,更是没面子。想要动手,无奈他一个微品武官,京里的衙内动动手指就能收拾他,只能冷着脸死死盯着对方。  男子见他不敢反驳,便愈发嚣张,污言秽语不断,弄得周围食客纷纷皱眉。  叶安听不下去了,他本非管闲事之人,但那水师将领与潘元青明显是旧识。衙内撒泼时,老师也微微皱眉,于是站出来劝了两句。  叶安衣着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男子稍微收敛些,但借着酒意还是嘟囔了两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就小爷心情好……哎呀!谁打我!”话音未落,就额头上就挨了一下,直接肿起个大包。仔细分辨,原来不知谁扔了粒花生米。  叶安微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老师瞧他嘴里不干不净,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不笑还好,一笑使得男子炮火立马转移,面红耳赤的喊道:“是不是你!竟敢对小爷不敬!可知我背后是谁!”  “哦?”叶安似笑非笑:“你可知我背后是谁?”虽说自己不想,但仁宗很明显已把他列为王储人选,平日里严加教导不说,还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光是御赐的腰牌,叶安身上就有三四个,必要时候甚至能调动一部分兵马,要说比背景,他还真没在怕的。  男子不理他,自顾自道:“我是太傅郭大人家的远亲,郭中和是我表舅!你敢伤我!”男子以为搬出郭中和三个字对面必定害怕,谁知少年面色一下子微妙起来。  “你说?你是郭中和外甥?”叶安似笑非笑:“原本打算教训教训你的,如今罢了。回去跟胖虎、啊不,跟郭中和说他欠我个人情。”  “一派胡言!”男子血气上涌,抡起胳膊便要动手。  叶安摇了摇头,“好言难劝该死鬼,这可是你自找的。”  果然,伴随着一声惨叫,衙内直接从三楼横飞出去,倒在外面哀嚎不已。其同伴见状,也不敢多待,纷纷结账开溜。  事情闹成这样,饭也吃不下去了。水师将领看着潘元青犹豫再三,最终拱了拱手表达谢意,转身带着手底下人离开。  潘元青表情未变,在确定叶安吃饱后二人又去了小甜水巷看了会儿杂剧,给虎子买了个磨爪玩具,末了天黑才打道回府。  路上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叶安,潘元青轻轻道,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  叶安下意识捂嘴摇了摇头,这样显得他不是很八卦,为了保持形象,还是算了。  潘元青眼中闪过丝笑意:“禁军水师,为世宗下令组建的,自前朝起,历任将军都是我家的家臣。”  叶安刚开始还在思索,宋朝驾崩的几个皇帝哪个庙号是世宗。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听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所谓世宗,指的是潘元青的太爷爷,后周皇帝柴荣。第87章   周世宗柴荣是一位很有战略眼光的皇帝, 在位时期为了统一天下,就将目标放在了南方最大的国家南唐身上。当时执政的就是李煜他爹李璟,也算是个有作为的君主。想要彻底拿下南唐, 柴荣便决定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  由于当时受到藩镇割据的影响,柴荣对地方军事完全不信任。为了防止水军叛变,他不仅秘密选了许多与自己沾亲带故的将领,还干脆在汴梁开挖人造湖,通过这种方式训练水军。  “所以刚才那个人是你亲戚?!”叶安目瞪口呆。  “确实还未出五服。”潘元青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讲。  其实挖水池练兵这种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妥,当年的曹操,也在邺城挖了个“玄武湖”, 用来训练水军攻打东吴。更何况汴梁本就有造船厂,通过汴河,可以沿着京杭大运河直抵长江。  柴荣千算万算,但没料到一点, 那就是人工湖还未修好,自己就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后来他手下的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柴家孤儿寡母的江山, 修水池训练水军的工作也一并继承了下来, 并将池子一再扩大, 变成如今的金明池。为了稳定军心,水师将领暂且不变,还允许他们一代代传下去,反正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也翻不出风浪。  但许是工程太过浩大, 导致水师成型缓慢,总之当舰队南下到达长江的时候,南唐已经基本打完了。  这下京师水军可就尴尬了, 历经两代帝王苦心栽培,兵甲武器精良,早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世界水师最高战力。但却一仗未打。  耗费如此财力打造的水师,谁都不甘心就这么散了。后来到了宋太宗时期,赵光义灵机一动,觉得这个大运河往北也能直通幽州呀。燕云十六州一直都是大宋的一块心病,水师刚好派上用场。但赵光义打仗水平照自己大哥差得远,水军尚未行动,高粱河之战就惨败,雍熙北伐也是碌碌无为,宋初几经锻炼的无敌之师也被败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宋真宗更是以胆小著称,打仗是不可能的,但看军队表演还是很过瘾的。就这样,本来战力强横的京城舰队彻底变成了杂耍班子,每年金明池练军成了固定娱乐项目。 第61章 如今看着两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头回如此确信:能!只要像狄咏范纯仁这样的少年在,大宋的就依然有希望!  心情激荡的叶小安头脑一热,对几位好友道:“我跟老师虽然在京里不能走,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俩定当全力支持!”  “去去去,”赵宗述挥了挥手:“人家纯仁说自己跟未来媳妇儿的事,你把潘老师搬出来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你媳妇。”  话音刚落,现场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叶安有些脸红,范纯仁面容扭曲,张张嘴,欲言又止。  赵宗述就算神经再大条能察觉出不对了,看了看当事人,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指着叶安半天说不出话来。  面对抓耳挠腮的好友,叶安也觉得这事儿瞒不下去了,于是干脆痛快开口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老师在一起了。”  “你、你、你……”赵宗述结结巴巴,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范纯仁:“你早就知道,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范纯仁尴尬的低下头,这叫他怎么说。  叶安上前想安慰两句,手刚要碰到赵宗述,对方立刻下意识躲开,  叶安:“……”  赵宗述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过度反应,然后低头目光闪躲,片刻后匆匆离去。  感受到好友情绪低落,范纯仁上前安慰道:“放心吧,那傻小子不过一时间想不开,等他弄明白自然会来找你。”  “我知道,”叶安苦笑摇头:“就是怕他钻了牛角尖,过阵子又拉不下脸躲着我。”  本来好好的聚会,最后闹成这个样子,大家心中都不是滋味,此时范纯仁看着一动不动的狄咏,有些疑惑道:“咏哥儿莫不是知道的比我早?”否则怎么毫无惊讶之意?  狄咏一脸茫然:“知道什么?潘老师和安哥儿不是邻居吗?早就住在一起了啊?”半天缓缓皱眉:“所以赵宗述那家伙为什么生气?”  望着一直在状况外的纯洁好友,叶安二人捂住脸,到底是告诉他好,还是不告诉好呢?  ……  考试成绩出来当天,叶安甚至没敢去找潘元青,觉得自己对不起男朋友的“备考大套餐”,怎么补习都只是混个及格。最后还是潘元青自己推开月亮门,将试图逃跑的叶小安逮住。  “老师……”叶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可怜点,试图萌混过关。  潘元青嘴角勾起,“怎么?不吃饭了?”  “吃吃吃!”叶安立刻小鸡啄米点头,暗道太好了,老师似乎忘了结业考试这回事,遂兴高采烈的跑去隔壁。  因着他经常去潘府混饭,潘元青索性花大价钱,从酒楼请了位名厨,整日换着花样弄吃的。当时叶安还有些疑惑,老师看上去两袖清风,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潘元青寻了个晴天,领着他去了郊外自己的私宅。叶安还不知道老师还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二人走进书房后,潘元青推开一道暗门。  叶安:“……”他总算知道什么叫“珍珠如土金如铁”。  揉了揉好悬被闪瞎的狗眼,叶安指着满屋金银颤抖道:“这、这都是哪儿来的?”  “当年世道乱,世宗怕被人打到宫里,特意找了个地方存放些财物,以备不时之需。此事仅为他与符皇后二人所知,打开库门的钥匙也在符皇后身上。”  当是赵匡胤两兄弟一直觉得国库数目不对,无奈符皇后在宋朝初年就自请出家,在庙里一待就是三十几年。直到死前才将钥匙交给潘家人。  说完潘元青从怀中取出一把形状古朴的钥匙,放在叶安手上,“你能手下它吗。”  看着男友眼中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叶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第90章   七月流火, 不知不觉间夏日已逐渐离去,叶安身着乌金云绣长衫,迎着风站在码头边, 与范纯仁一起送别狄咏。  马上对方就要登船,沿着运河去往登州,开启他向往已久的军旅生涯。  “那家伙还没来吗?”范纯仁看了看远处,有些哭笑不得道。  狄咏摇摇头:“估计不会了,昨天他已经到我家与我告别了。才过去那么几天,现在让他过来,估计他也抹不开脸。”  “什么嘛,胆小鬼。”叶安嘟嘟囔囔, 但也知道赵宗述就是这种别扭脾气,虽然没有坏心,可也很难掰过来,莫不如暂时不理他。  于是转头对狄咏道:“那你家里人呢?”  “大哥生我气, 也不来了。”狄咏万年不变的神色中罕见的冒出一丝无奈。狄青夫妇常年在外,狄咏算是狄大哥一手带大的, 资深弟控知道他要参军后强烈反对, 为此甚至不惜跟父亲顶嘴。无奈狄咏自己心意已决, 狄大哥只能独自生闷气。  叶安同情的看着小伙伴,他也不容易啊……接着补充道:“我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分给身边人。”  在得知好友的计划后,他便抽出时间与宋五嫂一同熏制了许多肉干、鱼松肉脯,担心晕船甚至腌了许多青梅酸杏。满满一大包交到狄咏手上, 让他贿赂同伍。  “那个……真的有用吗?”狄咏表示怀疑。  “指定没问题, 别忘了咱们是如何认识的!”叶安斩钉截铁。  狄咏微愣,反应过来初次见面就是自己在国子监偷吃对方做的炸鲜奶,不由轻笑起来。此时远处传来喊声, 催促众人上船集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在汴梁等我的好消息。”狄咏挥了挥手,努力让分别显得洒脱一点,但几人都知道,这一分开,在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叶安鼻子有些发酸,努力控制住情绪,目送友人离去。  在船上的狄咏心里依然不好受,点完名刚想进仓静一静,就见远处小坡上似乎有谁对他招手,虽然很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赵宗述的那匹枣红马。  狄咏不顾旁人的眼光,紧贴船周,像个傻子似的也跟着挥手,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他知道,无论身在何处,生命里总会有这么几个朋友为陪伴着他。  ……  送走了朋友,叶安情绪低落了好久,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直到收到狄咏的第一封信才开始好转。  信中说多亏了他的酸杏,狄咏本人不晕船,可住在一个仓里的许多新兵都吐得昏天黑地,最后全靠酸杏止吐。也因如此,狄咏现在在军中口碑人缘都很好,虽然话不多,却莫名给人一种很可靠的印象。  叶安放下信,心情好了许多,短短几行字,能感受到狄咏对未来的憧憬。好友都如此上进,他也不能落下!  况且自打掌握了家中财政大权,叶安便更加觉得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应当扛起事来。恰逢中秋佳节,最近年景好,又接连搞定了交趾西夏辽国,段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征战,所以老百姓都想好好庆祝一番。于是朝廷下令,中秋大相国寺的商品交易连开七天,夜里也有官方组织的灯会。  叶安摩拳擦掌,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打算亲自上阵,让自家胭脂铺多推出几样新品。  “蘅芷清芬”算是他的根基所在,手上其他买卖,除了国家特许经营,就是入股分成。唯有蘅芷清芬,完完全全属于叶安,并且每月进项稳定。  正当叶安信心满满的准备将新品上架之时,元宝哭丧着一张脸跑了进来,“郎君,大事不好了!”  叶安摇摇头:“元宝啊元宝,你看你管着这么大的店,怎么还慌慌张张的。沉稳大气点儿,说吧,怎么了?”  元宝被说得羞愧,于是平复了下情绪,喝了杯茶,慢悠悠道:“隔壁几家胭脂铺上架了新品,与咱们研发的一模一样。”  “什么!”叶安一蹦三尺高,“快!还不拿给我看看!快!”  “郎君你不是要沉稳些吗。”元宝嘟嘟囔囔。  “稳个屁!”叶安面色狰狞,山寨到老子头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看着几乎与自己设计完全的相同的口脂、水粉,叶安狠狠一拍桌子,查!给他死命查!  果然问题出在内部,在揪出两个收了别家贿赂的工匠后,叶安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眼看中秋还有三天,再发明新产品也来不及了,除了从外包装上使力外不知道还能怎样。  周围亲朋好友知道他遭遇“商战”后纷纷跑过来安慰,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白玉堂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看着叶安:“小不点,可要你白大哥去帮你出口气?”接着颇为自恋道:“不过胭脂铺那种地方,我一进去怕是小娘子们都要围着本大爷转了。”  叶安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绕着白玉堂转了两圈,脸上挂起笑意:“五爷中秋可有安排?”  “开封府放公假,当然无事。”  轻咳两声,叶安谄媚道:“不知五爷可曾听说过‘茶博士’、‘酒博士’?”  这里所说的“博士”,自然不是学位,而是市井民间一些有某技艺或专长者的敬称。  白玉堂自然是听过,挑了挑眉,看着小鬼打什么主意。  叶安微微一笑:“有没有兴趣当一把‘妆博士’?”  白玉堂:“……”  什么“妆博士”,白五爷自然不肯当,不仅如此,还要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子。然而叶安丝毫不慌,毕竟有免死金牌在。  “五爷好像说过,欠我个人情,可以让小子随意提个条件。”叶安眨眨眼睛做天真状。其实他也是没办法,自打他冒死从西夏带来了韩二哥的解药,白玉堂就总是别别扭扭觉得自己欠他点什么。  就算叶安一再强调此事因老师而起,老师的事就是他的事。可白玉堂表示,一码归一码,并总想找机会报恩。  叶安平日没什么麻烦他的,这次索性让其给自己打个广告,出卖回色相。  白玉堂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碍于诺言,只能点头同意,不过他还有个条件:“我要带上那只臭猫!”  展昭大惊,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儿了!遂直接躲到包大人身后。  包拯刚想开口,就见叶安摸着下巴盯着他:“仔细看来,包大人黑虽黑,但五官还是很俊俏的。”  包拯不寒而栗,连忙告退,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抛弃了展护卫。  叶安阴恻恻的表示,一个都别想跑!  当然了,所谓的“妆博士”并非让他们扯着嗓子吆喝,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不过需要的是穿上华丽的长衫,站在店里当模特。为此叶安特意从相熟的绸缎老板处买了最昂贵的面料,请十几个裁缝连夜赶工,终于在中秋之前完成。  效果嘛,自然也是很好,毕竟他连乐丹都出动了,异域风情的小帅哥冷冷站在门口,引得大姑娘小妇人纷纷驻足。  仅仅是第一天,店内的营业额就爆表,惹得其他店铺老板眼睛红的要滴血了。  晚上叶小安在家查账之时,自然也是十分满意。甚至拿出迎宾服,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去做“妆博士”。  直到潘元青从外面回来,叶安心血来潮,打算给男朋友装扮一番。  片刻后……  叶安盯着凤表龙姿、玉树临风的老师,默默别开眼。  “要不要我也帮你去店里站着,”潘元青知道这回叶安气得够呛,立志扳回一城。他自然是支持对方的一切决定,于是开口问道。  “……还是别了,”叶安脸颊微红,舍不得给旁人看去。第91章   中秋过去后, 无良奸商叶小安重新投入到其他事中,然而就在此时,京中不知怎么流传起他的身世来。  叶安频繁出入皇宫, 早就引起许多注意。若是普通人,大家能安慰只是简在帝心罢了,可别忘了仁宗如今的状态——无子。  无子,不肯过继宗室,却整日腾出时间去见一个平民孩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于是众人顺藤摸瓜往下查,英国公当年的事儿,从来没想着隐瞒。所以消息灵通些的, 到手后一分析就差不多明白了,好家伙,老赵家还有这笔风流债呢!  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微妙就微妙在英国公身份尊贵,再加上叶安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可惜其夫人和氏在几个月前已经逝去, 没办法去询问。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和氏与英国公赌气, 宁愿让其绝嗣也不许叶安继承王府, 如此一想对其也多了几分怜悯。  然而对于这一切,身在旋涡中心的叶安依旧一无所知,他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在《理学旬刊》上。因着有老师坐镇,叶安并未太关注这方面, 寻思着怎么也要个几年才能出成果。然而当他望着手中名为《日月食》的文稿之时, 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你们谁写的?”叶安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虽然里面的一些细节有误,但已经能从科学的、客官的角度描述日食月食等天文现象, 甚至可以简单的证明大家脚下的地球是圆的。不管怎样,这种成果可太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