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那么难》 第一章 「周氏」企业里,人人都在传——那个被董事长重金挖角过来的超级秘书王攸贞,将是周家大少未来的妻子、周氏企业下一任董事长夫人。 所以,王攸贞从踏进周氏企业办公的第一天,就备受各方礼遇,完全没有任何人敢因为眼红她的际遇或因为她是被重金礼聘进来的而故意刁难她。 未来董娘耶!巴结都来不及了,哪敢刁难?别说刁难了,连一些酸言酸语五四三的话,大家也都不敢随便在她会出没的地方说出口。虽然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周氏企业最活生生,鲜嫩嫩的一块上好松阪牛肉——呀,不是啦,是周氏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对,眼睁睁看着周氏第一黄金单身汉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空降部队给叼走,心里自是不无哀怨的。可是,世间事向来就是这样,人比人只会气死人;人各有命,别怨叹啦。了不起下辈子再努力看看好了,看是努力长得美一点,还是努力让能力才华齐备一点喽。 王攸贞才进入周氏工作半个月,能力高不高强当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的,更别说她的顶头上司可是周劭耶!这个只要一天上工超过七小时就嚷着要氧气筒伺候的公子哥耶。任何能力卓绝的人只要在周大少手下工作,恐怕是别指望能有什么优良考绩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每个公司一定多少会有一些派别山头林立,而周氏这个以「传子不传贤」闻名的家族企业所组成的经营团队当然也不例外。 而周大少所属的派别名称又更特别了一些,他「副总经理办公室派系」又有个叫起来简单多了的别名——古墓派。 在古墓派这里,人才会被埋没为庸才。「有幸」被调来这单位的人,他原本如辞海般厚的人生规划,也只能剩下三个欷微的字:等退休。 这当然不是公司故意的安排,至少原先不是。 原先每一个被调来这单位的人都身负着神圣的使命,也就是成为周大少的核心幕僚,辅佐主子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直登大一统的王座,到时他们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将会在周氏这个大集团里位居要津、名利双收,幸福得不得了……可是!可是——偏偏诸葛智给他遭逢阿斗才! 怨叹啊……欷-啊……不如归去啊…… 周大少担任副总一职也不过三年而已,但耗损掉的精英却有一箩筐那么多。跳槽的跳槽,要求调单位的调单位,会留下来的就剩一些比较没什么事业野心志气的人。这些人可能是觉得苟安于周氏古墓区一角也不错,轻轻松松的,每月有薪水领,还可以一路领到退休。人生之美好,莫此为甚。 简直像是考进了公家机关一般哪! 在副总经理办公室这儿当差,往好处看,就叫——公务员的天堂;想不开的人,会管这儿叫——商业精英的墓冢。 王攸贞上班半个月,心得上的累积不多,而她也尚无缘见到她那个据说「辛苦了一整年,好不容易拿到长假能好好放松身心」的上司。 下过上司在不在位子上,对办公室里的所有成员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四个特助同时这么说—— 「老板在不在,都不是问题。他非常的信任下属,完全放手给我们做,任何签呈、任何企画案,都是我们在评估,他什么事也没做。老板说他只是个橡皮图章。有事自己解决,没事不要随便打扰他的休假。」 两个秘书助理眨眨水亮的大眼、扬扬银蓝色的长睫毛,这么说—— 「老板不在,我们日子会比较好过吧,不然会接电话接到手软耶!」 「对呀对呀!不是帮忙订花,就是帮忙安排他的约会,又不可以让他的女友有同时打照面的机会,这真是高难度的工作呢!」 最后,也就是原先的秘书,在王攸贞来了之后,被调任为副秘书的刘若宝;比起六位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这位女士显然立志当个修女。而从她小声而谨慎的说话方式来猜测,这小姐可能是昏君当政、佞臣乱世里的忠臣来投胎。她说—— 「副总经理去年一整年确实很忙很辛苦的。他人不在办公室里英明的领导我们,确实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一些不便,毕竟是群龙无首。但因为有他的充分授权、完全信赖,我们才能将工作推展如常,不致于出什么大问题。副总经理是一个很知人善任的上司。」 当她这么说时,其它六人至少有五人在翻白眼,剩下的一人因为正在打呵欠,所以来不及合群。 一般来说,秘书与特助的职位是平行的,没有高低之分。不过这种情况在半个月前被强制做了改变。半个月前,董事长亲自将王攸贞领来这儿慎重介绍,再白目的人也知道从此以后这间办公室的真正老大是谁。 不再是那个阿斗牌副总,而是眼前这位超级秘书了! 原本平行的同事关系突然成为高高在上的上司,虽然心情上不太好调适,不过只要一想她是以后的「董娘」,也就认命了。往好处想,能在第一时间跟她建立良好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王攸贞这位超级秘书也不是那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不上道家伙,纵使有很多人正睁着眼睛看她如何表现,她也不急着搞坏自己的人际关系,弄出天怒人怨的下场。 她人还颇好相处的,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严肃。 她人还挺好说话的,虽然她有些微冰山气质。 她会笑哦!会说「请、谢谢、对不起」哦!会跟大家一同去地下一楼的大众食堂吃自助餐哦!身段之柔软的,作风之平民的,比起别单位的那些皇亲国戚来说,她的表现简直像是天使下凡一样让人感动! 以一个众所皆知的「内定董娘」身分来说,她算是和蔼得不可思议了。照理说她该乘机作威作福才是,但她却不,可见是个狠角色。 大家心里都偷偷这么认定。 而这个上道的狠角色,很快的便被副总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接纳。 「呀,中午了。」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才开了一下子的会议,十二点的音乐声便响了起来。王攸贞将档案夹合上,一反办公时的冷然,露出罕见的微笑,道: 「好了,午休之后再接着开会,大家先吃饭去。有人要一起去大众食堂吃饭吗?」 从进周氏工作的第一天,王秘书用午餐的地点就只有地下一楼的大众食堂;就算同事盛情推荐公司附近还有很多便宜又好吃的餐厅可供选择,她也不为所动。原本以为她是勤俭持家的性格,舍不得花钱,有人讨好的说要请她到高级餐厅吃饭,不料她也是微笑婉拒,坚持还是要到地下一楼去吃大众食堂的自助餐。 这大众食堂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是不差啦,可是每天吃也是会腻的呀!何况他们是公司里的高级职员,一般高级职员是不会常常晃去那边露脸的,这王秘书这样做——而且还天天这样做,会给人矫枉过正的做作感耶!适可而止比较好吧? 「王秘书,你又要去吃自助餐哦?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法国餐厅,开幕期间有优惠耶,一客才八百八,你要不要一同去吃?平常一客得一千二的哦。」助理秘书之一讨好的问,希望这次能邀得动她。 王攸贞收好所有文件,起身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仔细将重要文件分别归档或锁进抽屉里。 「不了,我到地下一楼吃。你们要一同去吗?」她问。 站在她身边的三、四名男女们一致摇头。才不要,他们对精致食物比较喜爱。 「那我们下午见。祝用餐愉快。」王秘书向他们点了下头。 几个人只好互看了一眼,耸耸肩,走人了。 她忙完手边的事,上好抽屉的锁之后,以为办公室里应该只剩下她一人才是,没料到还会见到一只工蚁在那边孜孜不倦的埋首苦干。 「刘小姐,怎么不先去用午餐呢?」 「哦……啊!王秘书,不必了,我不太饿,我、我中午留守办公室,你去吃饭吧。」刘若宝小声又有些结巴的说着。 这是个努力工作的老实女孩,也非常暗淡。王秘书无意勉强她,说着: 「我知道你很努力,而且很得副总赏识。总经理几次想将你调过去做事,都被副总拦了下来。」 「呃……呃……谢谢。」头低低的,不习惯跟人聊天,结巴得更严重了。 「我想……副总他,不会乐见我取代你的位子吧?」她微笑。周劭一直以为她被挖进周氏,若不是当个「董事长秘书」,至少也会是「总经理特助」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将她摆在副总办公室这里等发霉。 可以想见当他大少爷终于收假回来时,脸色将会多么精采。 「不会的!不……不会的……」刘若宝连忙摇着双手,很怕这位未来董娘对她有着什么奇怪的联想。「我们副总很赏识王小姐你,真的!他常常说我太土气,都没有人家范姜总经理的秘书那种专业而俐落的气势。真的!所以一旦他老人家回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真的!」 老人家? 王攸贞捺住一抹笑意,很想对这个慌张的小女生摇头,告诉她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流行老爷、丫鬟那一套,周劭可能不会太欣赏「老人家」这种尊称往他头上冠去。可又怕说太多会惊吓到她,于是作罢。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好了,我下去吃饭了,你想忙就继续忙,我不打扰了。」吃饭要紧。 刘若宝始终低垂着的头,直到王秘书走进电梯之后才敢抬起来。怔怔望着电梯的方向,不自觉的叹气。 王秘书长得好漂亮,整个人看起来也好威严气派,简直就像电视广告里面那种粉领形象——既知性又亮丽,不像她这样……一点也没有秘书样,怎么看都像个打杂的小妹。 唉。 长得美丽一些的人,向来是目光聚集的焦点;若再加上身分特殊的话,那么就得有某种程度的认命,接受自己是动物园那只名为黑麻-企鹅的事实,然后乖乖让世人景仰、指指点点。 王攸贞对于众人的好奇眼光从来就不陌生,毕竟她自出社会以来,就幸运的待在光芒仿如明星一般的年轻老板手边做事。老板在商场上的成绩斐然,相对的,她这个做下属的也一同沾光,每到任何一个公开场合,都有人在看她、评量她;而她的表现也还不错,没出过什么大闪失,于是想挖角她的人这两年来真是多到数不清。 她当然知道每次她下来吃午餐,有多少人在看她、偷偷以她当话题在那边说着好配饭,但她没放在心上。她向来是个冷静的人,情绪的起伏不大。虽然说流言只会愈传愈离谱,但想想这样的流言对她也没什么坏处,也就由他们去了。 跟众人一样,她领着纸餐盘,排队等点菜。 「啊!王小姐,你先请你先请!」排在她前头的几个男女见到她来,一致的让位,原本壅塞的排队人潮一下子在她面前净空出一条康庄大道,摩西分开红海都没那么神速。 啊——有特权真是件美好又便利的事呀。 王秘书摇头微笑,「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了,反正一下子就轮到了。」 「不不!你先请!我们没关系的。」他们都这么说。 盛情既然难却,那她再推拒下去就是不赏脸了。 「真是谢谢大家了,真不好意思。」微微点了下头,很快的步入点餐区。 「王小姐好象很喜欢吃这里的东西哦?天天都来呢。」一名女职员讨好的在她身边找话闲聊。 「。这些家常菜挺合我胃口的,不油腻,比较不会胖。」她客气回着。同时也将她想吃的菜指给里头的欧巴桑知道。欧巴桑很快的把菜夹满她的餐盘,还一直问够不够、要不要再多一点。王攸贞习惯一心好几用,对欧巴桑摇头,然后道了声谢,没有马上去找座位用餐,因为那位女职员还在对她笑着。 「对呀,有人会嫌这里的东西太清淡,喜欢重口味,其实那才不健康呢。不过王小姐你这么瘦,还怕胖哦?」 「当然呀,女人都怕胖的。」 「我们可以跟你坐一桌吃吗?」觉得这位未来董娘好象真的满好相处的,几个女孩子壮起胆子问着。 「当然可以。就那桌吧,我先过去了。」她指着一边没人坐的角落说着。 「好呀好呀!我们马上就过去!」特别兴奋的声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女职员们一边点菜一边吱吱喳喳的,话题都绕在王秘书身上。这时厨房里又端出了新炒的青菜。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下了的事,不过如果是由一名年轻英俊的厨师端出来,那就是非常不得了的事了。 帅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哇—— 这位英俊小伙子的「美色」很快让女职员们忘了前一秒还谈得非常热门的王秘书,全部瞪大眼,倾身贴在玻璃上用力看着。看他把菜放下,看他转身回厨房,看他穿著雪白厨师服装的修长身材……目测至少有一八○,跑不掉的! 这小伙子实在是帅,帅到连向来冷淡的王秘书都抬头看了过来。 「欧巴桑欧巴桑!那个小帅哥是谁?」不罗嗦,马上发挥狗仔精神打听起来。虽然说人家的年纪可能非常小,不过姐弟恋是目前很时尚的玩意儿,打听来美美的幻想一下也不错啦! 「以前没看过耶,是不是新来的?里面还有没有好货?对哦,我们来这里吃这么久,都没看过厨师走出来过耶。欧巴桑,里面有几个人在煮呀?」 「啊就两个大厨轮流来煮饭,还有四个学徒啦。」 「刚刚那个是大厨吗?几岁了?有没有二十五?叫什么名字?」 「他是大厨啦,年纪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也不晓得,只知道他姓方,我们都叫他方大厨。」 「方?只知道姓方哦?方什么?你有问过吗?」 欧巴桑只能摇头。她们知道的实在不多,没有太多资讯可以满足女职员们的好奇,于是女职员们只能唉声叹气的走开。 「原来这里有这么养眼的小帅哥可以看,我们居然都不知道,真是太浪费他的美貌了!如果那个帅哥厨师肯出来卖个笑,包准这儿天天爆满,钞票滚滚而来。」坐下,再叹个气。 「反正帅哥跑不掉,以后我们天天来吃,总是可以瞄到他的!」有人很乐观。「小厨师不比贵公子,只能看,不能碰的,这样想不是好多了?」 「哎,可惜只是个煮饭的,再帅也只能当男友玩玩,不能嫁的。」 「怎么这样说?人家煮饭也可能煮成一个大富翁呀!」 「就凭这样的手艺?只不过是还可以吃而已。有本事的早去开大餐厅了,怎么会混在这里卖这种五十块钱一份的自助餐?别傻了。」呀,美色与面包,多么艰难的选择。 王攸贞静静听着她们长吁短叹,为着方才那位惊鸿一瞥的帅哥厨师而喜悦或哀愁着。她就坐在离点菜区最近的地方,当然也看到她们口中的帅哥,也听到了她们与欧巴桑的谈话,一字不漏的。 姓……方?果真是姓方!姓方! 她努力捺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面,更仔细的去品味餐盘中的食物,带着一种怀念与感恩的心情,一口一口吃着,觉得特别的好吃。 耳边仍在接收着女职员们欲罢不能的讨论声浪,心里已开始积极的计画起一些事情。一心好几用,吃饭、听八卦、想事情,还要随时含笑回应所有寒暄问候。她同时兼顾,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小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美貌……呃,不是啦,为了爱情,而去跟年纪比你小又各方条件不如你的男人结婚吗?」这些女职员们分做两方意见争辩起来,没有结果,于是转而问向始终静静吃饭的王攸贞。 王攸贞拿纸巾轻拭了下嘴,才道: 「我会。如果我喜欢他的话,不会在乎他穷或他社会地位不高。」 怎么可能!几个女性都在心里摆手。唉!这种话也只有已经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才会说了,因为她没有面包上的担忧或美貌上的遗憾,她未来的老公可是「周氏」的七大黄金帅哥之一呢!她嫁的人绝对是非常有钱又社会地位高的。 有人就故意酸酸的问了句—— 「不会吧?王小姐,你真的会吗?你会放弃周副总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帅哥,而来跟地下一楼这个没前途的厨师小帅哥谈恋爱?」鬼才相信! 王攸贞没有迟疑,「如果他看得上我的话,我会。」 「他是小厨师耶!没什么前途的员工餐厅小厨师耶,可不是那种什么米其林美食评监的三颗星大厨哦!」 「我个人倒是在这方面没太大意见。不过,功成名就若是小厨师的愿望,我会帮助他达成。」她是说真的,可惜没人相信。 「呵……是这样哦,真是个贤内助。我们董事长挖你过来真是挖对了,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当个很称职的老板娘的。」一群人就当王攸贞是在藉小厨师的话题来宣告她即将施展在周劭身上的伟大抱负。 想到她是未来老板娘,大家便收起各种不以为然的嘴脸,对她笑得好甜好巴结。小厨师话题到此为止,没有深谈的必要。 帅哥还是要看来养眼的,不过可惜是个小人物,她们这些好不容易才考进周氏的粉领新贵是不可能对他有婚姻方面的幻想的。 唉,如果能有王小姐这样的好运道该有多好!未来的老公有权有钱又帅,真好!好羡慕喔。 人比人哪,实在是气死人。 好大一束鲜花,在下午两点三十分整被送进副总办公室,以着非常招摇的姿态。 「哇!花!」有人捣着胸口惊呼。 「让让!请让让!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嘿咻、嘿哆咻! 「这是送谁的呢?谁是那个幸运的女人?」有人咬着手帕问。 「哎呀,小心!别刮到了,那边小心一点,没看到花朵要磨上墙壁了吗?」负责看路指挥的人差点捧颊尖叫。 「是是是!」迭声应着,生怕有一点闪失,更加谨慎。 「老板,电梯快到二十楼了,我们等一下出去就要开始洒花瓣了吗?」提着竹编花篮的人问着。 「当然呀!」负责人紧张的看着手表。两点三十分,必须一分也不差的抵达。他的眼睛在电梯闪动的灯号与自己的手表间来回移动。 好,非常好,倒数五、四、三、二…… 「各就各位,预备——」 叮咚! 电梯门滑开—— 鲜红的玫瑰花瓣漫天洒下,是浪漫到令人心醉的美景。人家的花瓣是「化作春泥更护花」,而他们这里是「花瓣成雨跌落凡尘化作梦一般的红地毯」……没错,虽然有点拗口,可是意境是很美的,大家用眼睛体会也就是了。 原本忙碌的办公室一下子转为静止的电脑当机状态,哑口无言的任由一群人滑着舞步洒花瓣进来,只几秒的光景,桌上、电脑上、地上,甚而是一些走避不及的人头上,都被铺上了一层花瓣。 好了,洒完了,可这却还不是灾难的结束。接着是一车的花,还有音乐的哦,我们姑且就把它亲切的叫做电子花车吧。 花,满满一车的花,都是血红的玫瑰,多得像是谋杀了一整片花田。 花车里藏着的音响正在唱着youaresobeautiful,然后一路被那些人小心翼翼的推到了王攸贞面前来。 「请王小姐收下仰慕着的心意。」花店老板清了清喉咙,将一张特别大的卡片双手捧着呈到王攸贞眼前。「请签收。」 旁边好不容易从惊吓里回神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而王攸贞的脸色却是始终如一的冷然,没有表现出特别荣幸的模样,她道:「你们恐怕是送错地方了吧?这儿是上班的地方,不是灵堂。」 灵堂?呸呸呸!多么晦气!这种说法让精心设计出这场超罗曼蒂克送花礼的老板完全不能接受。 「小姐,你真是爱说笑,这么罗曼蒂克的氛围,怎么会错看成什么晦气的灵堂呢?请你快收下这位先生的心意吧!」快呀快呀,他们的工作进度完成了,就该正主儿上场了,一分一秒也耽搁不得的,要不然就不美了。白马王子要出现了呢。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 九九九朵昂贵的长茎丝绒玫瑰被浪漫得不得了的推进了严肃无聊的办公室,在世人惊羡的注目下,收到花的女主角不敢置信的流下欣喜的眼泪,抱着花,开始不断的向花店老板追问着:「是谁呢?那个送花的人是谁呢?可不可以告诉我?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而这时,就见花店老板与所有人同时将右手举高,指引大家的目光移向门口的方位而去,然后,白马王子便在大家的瞩目下郑重出现了。王子又高又帅,手上不经心又潇洒得不得了的把玩着一朵长茎玫瑰,不看向众人。 众人叹息着,有的女性甚至一口气险险喘不过来,痴痴的望着门口,多希望这样的殊荣是属于自己,但……幸运的灰姑娘只能有一个呀!那个人就是她!就是她!令大家又妒又羡的她! 于是,一幕超浪漫的传奇在此写下永垂不朽的篇章,从此被世人深深记忆着,over。 …… 可是!可——是!没想到女主角拒不合作! 她说了:「我不收来路不明的花。」 「这不是来路不明的花!王小姐,这是仰慕者……」看看时钟,花店老板着急叫着:「呀!反正你快收下啦!求求你快些收下吧!」 「我没空。」不理这些奇怪的人,王攸贞走回会议桌,说道:「刚才轮到谁做报告了?」 其它人虽然还没回神,可是也乖乖坐回会议桌前。如果女主角都没想理会这个「意外惊喜」,也不愿应观众要求的表演喜极而泣,那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也没有站在一边等拍手的必要。上工吧!这,比较正经。 音乐还在响着,花店的人还在不知所措的呆立着,而办公室里的人早已恢复先前的原状,仿佛这些外来客不存在,仿佛一花车的花、以及满地的花地毯是不存在的幻觉。 时间不断的逼近中,花店老板急得再也管不了女主角的不合作,牙一咬、心一横,指挥起所有手下—— 「来,准备,五、四、三、二……」不管女主角了,他们该演的戏还是得演完,忠于原著是他们坚不可摧的信念。 时间到! 所有花店员工脸色虽然尴尬,但仍是坚强的把手高举,动作划一的指向电梯门口,这时电梯门正好分秒不差的打开—— 里头,有一个握着一朵长茎玫瑰的翩翩俊男。 以及,更多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周氏大老。 呃,似乎……不是个太美妙的结局。 第二章 渡假回来后,周劭的日子显然变得很难过。 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个秘书的关系呢,还是之前那惊动楼上、轰动楼下的送花事件所造成的后果。反正,总而言之,周劭的日子确实开始难过起来。 但是那些人要是以为他会乖乖认命当阿信,继续逆来顺受下去,那他们就太异想天开了! 要知道,他可是个「知人善任、勇于授权」的好上司呢!放眼所有企业家庭化的公司,没有人会这样做的。在每个人都把权柄握得像生命一样紧,只给自家人表现的机会,不让外人进入决策核心,生怕随时有外人侵夺时,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堂堂周氏副总,才有这样的担当气魄去完全授权给下属、给外人,而不去防些什么的。 这是气魄!这是伟大的胸襟!这是与众不同的统御能力!这是—— 「随便你怎么说,你想怎么说都好,不过,请你闪边。」 「你!你叫我——叫我闪边?!」周劭嘶叫出声,全然的不可置信!「你小子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周氏的地头呀?居然叫我这个主人家闪边!」他当然是不肯闪边的,不过还是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个穿著一身雪白厨师服的家伙给撞偏了去,被迫把窄小的信道给让出来。 「方畅!方畅!你有没有当人朋友的道德呀?!朋友说话时不用心听也就算了,还这样对待人,更别说这里是我家的土地了,你——」 「闪边。」从后头的小门外抱进了一大篓高丽菜,原路返回,又过路障横阻,那个名为方畅的厨师又这么说着;也在说完的同时又将人顶开。 「偏不——唔!」一声闷哼,显示着那名路障再度被顺利清除。 别看方畅好象很瘦,也别看方畅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副奶油小生样,就当他是百分之百的弱鸡一只,看轻他的下场就跟周劭一样——被撞得一口气险险提不上来。 「你这小子就不能客气一点吗?就算不看在我是周氏小开的份上,总要顾念一下我们同学一场的情谊嘛!同——学!」 没错,他们是同学,这孽缘一路从国中延伸到高中,不管每年怎么分班,编班的,他们就是有办法被编在同一班。天命如此,只好认命。 别以为周劭看起来比较老就误会他是被留级了三五年,才会与方畅成为同班同学。虽然不容易取信于别人,但他们真的是相同的年纪,都是已步入而立之年的三十岁。说起来是方畅不好,他那张脸向来显小,仿佛自十八岁那年就没再转大人过;而他的天生好肤质更是造孽,像是从小就泡在skiii里面被养大一般,晶莹剔透得连最青春年华的少女都要嫉妒。 一个看起来像二十岁男孩的人,永远不会有人相信他其实已经三十岁了。以前周劭是吃味的,不过后来就不了。男人呀,是愈成熟愈吃香的,像他穿起手工西装时多么人模人样呀!不像方畅,永远是俊秀小男孩的气质,最惨的是还曾经在某个商宴里被外烩公司的领班当成来打工的服务生支使。 想到这里,周劭偷偷闷笑,大人有大量的不再计较老同学的一撞再撞之仇,依然尾随在忙碌的方畅身后叨叨念念—— 「方畅,我今天就尽一下老同学的情谊,留在这油腻腻的厨房陪你了。你不用太感动,我这人虽然力倡君子远庖厨,不过为了老朋友,所有的原则都可以丢一边去。」 「你也真的是被你的新秘书赶到绝路了。」将所有的蔬果都搬进厨房里来,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方畅才愿意拨出一点时间理会他。 「什么绝路!你别乱说,她一点都奈何不了我。再怎么说我都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能怎样?」周劭拨了拨头发,怎么拨怎么的有型,从来不会显乱。这是半个月前去巴黎砸大钱的成果。他很满意,有点爱现的在老同学面前展示着。 「我们到外面谈。」方畅突然这么建议,然后迳自先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周劭不甚满意的跟了出去—— 「做什么到外面谈?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如果外头那些垃圾呀、厨余的还没有被垃圾车收走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出去的。」他娇贵的鼻子闻不得臭味的。 「收走了。」方畅定到外头才允许自己点上一根烟。「就算垃圾还没收走,你还是得出来,免得你头皮屑天女散花四下乱飘污染食物,到时害得贵公司员工午餐之后集体食物中毒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本公子天天洗头、洁头自好,又有拒抹猪油的好习惯,哪里可能会有头皮屑这种东西!你别侮辱错人了。」说着说着,语气不自禁的含恨,似乎针对着什么人。 懒得陪他发神经,方畅问着: 「说说看你那个被重金挖角来的新秘书有什么厉害的能耐吧?居然可以把你逼到厨房避难。」 「什么逼!别胡说好不好,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周劭嘴巴可硬了。 方畅不理他的嘴硬,说着: 「你去渡假之前,不是还得意洋洋的说,能把死对头的得力秘书挖过来是你二○○四年最伟大的功绩?于是放自己大假以兹庆祝。今年也就不必费心去跟范姜颐斗了,你很满意这个大胜利,相信范姜颐会为此吐血一整年。」顿了顿,又说道:「你又说,反正王秘书不仅有能力,人也长得美,搞不好你会如大老们所愿的把她娶来当老婆。也先别谈那些爱不爱的了,光是想到死对头会为此感到震惊不信的表情,就值得你在结婚证书上画押了。你还说……」 「别像只鹦鹉似的只会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招架不住的周劭横他一眼,「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不必你提醒!」 「很好,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不回你的副总办公室与王秘书培养感情,为将来的结婚进行曲做一些必要的铺陈,莫非你以为只要时间到了,向她丢出一只钻戒,她就会乖乖嫁入你周家大门?」 「我可不敢这么想。」哼了哼。 「所以,只送一次花是不够的,就算那一次送了一整车,数量多到差不多是十个女人这辈子可能收到的总量。虽是这样,但还是只能算一次。你应该明白。」 「说得好象你多懂女人似的,你对女人的了解有我多吗?你又没追过女人!」这个奶油小生向来只有被女人狂追着跑的份,不曾主动对女人献过殷勤,也好意思出口指导他! 他耶!从三岁就开始跟小女生玩亲亲的情圣耶! 虽说他们都长得一张好面孔,但他跟方畅最大的不同是——他享受着被女人追求、以及追求女人的过程,在爱情里如鱼得水、乐此不疲。但是方畅从来没法对这样的追逐感到享受,只有更加的不耐烦与厌恶。 可能是家世的不同,可能是成长历程的不同,而方畅又长得特别漂亮好看,于是女人对他的爱慕通常会流于性骚扰。在方畅年少无知、还没体会到温香软玉的好处时,就被女人倒尽了胃口,以至于成年之后,情感世界空白得让人忍不住往禁忌的方向想歪,结果……招来的桃花不只是女人,还有男人。 真是教人忍不住代为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呀! 方畅没兴趣谈彼此对女人的看法。拉回话题道: 「一个能力很强的秘书照理说应该可以让你打混得更轻松,怎么搞得你这么狼狈?」 不想正面回应,周劭只是闷闷的问: 「方畅,你帮我想想,我可以用什么借口把她调走,还我原本自由愉快又知人善任的生活?经过比较之后,我觉得刘秘书真是我的最佳助手,有她坐镇副总办公室就很够了。至于很厉害的王秘书嘛,就让她上调总经理办公室,一定能够大材大用,也不枉我们家花大钱把她挖了过来是吧。」 「以前天天嫌刘秘书不够漂亮、不够时尚,是带不出去的土包子,看不到她的勤奋与任劳任怨,现在给你找来一个厉害的、美丽的、带出去很有面子的,你又消受不了,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少爷。」冷言冷语,讽刺得不遗余力。 大人有大量,不跟奶油小生一般见识! 「你可以叫我周阿斗没关系,只要记得帮我想办法就好了。」 「你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方畅,我们是好兄弟嘛!你都来到周氏了,不挺我的话,你怎么好意思不是?我是怕你脸皮薄,明明想帮我又不好意思开口,我才先说的呢,你也知道我是阿斗的。阿斗身边有个诸葛亮是应该的嘛,这一点你也同意是不是,同学?」 涎着脸、搓着手,周劭默默含泪的把自尊收进不见天日的口袋里,一心讨好老同学。 方畅长长吐出一口烟,连带把交友不慎的叹息也一道吐了出来。 这个娇贵的家伙其实是需要受一点教训的,相信这也是周家大老们一致的看法,不然不会把千辛万苦才挖来的人放在周劭身边大材小用。他是该让周劭有些历练的,不然日后他要如何在商场上立足? 前提是,如果周劭想要在商场上立足的话…… 思及此,方畅又叹气了。 才想说些什么,抬起头,不意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从前方的大马路款款转进这条窄小潮湿的小巷子里。居然有人,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敢独自定进这条暗巷!就算是大白天,也真是勇气可嘉了。他以为会在这里走动的除了清洁工,送货员,以及流浪汉外,不会有其它人了。 于是感到诧异,一时忘了先前想跟周劭说些什么,而那也不重要了。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凝放在那抹秀丽的白影上;这样的白,被一线天的日光恩泽着,那微光在她身上照出萤亮光晕,多么出尘!让四周的潮湿阴暗更加凸显出森然氛围。 距离还有点远,看不清她的样貌,只看到那纤雅玲珑的身段被俐落合身的套装完美的勾勒出来;而这样就很够了,很够吸引他的目光,把他冷淡的眼眸化为灼灼,像狩猎中的迅豹,不动声色,静待着最甜美的猎物到来。 他好奇着她的容貌,不一会,如愿看清她的模样。是一个美人,挺鼻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却不曾让她的美丽失色些许,反而凭添几分知性。一头秀发整整齐齐的绾梳在脑后,将她脸部的线条全都呈现;是瓜子脸,但不是柔弱单薄惹人怜的瘦瓜子脸,而是比瓜子脸更丰润一些、更有气势一些、更个性一些,让她显得端正威严,不容侵犯。 这样一个有气势的美女,想必在职场上不容易遭遇到所谓性骚扰事件吧?职场色狼也是看对象下手的,有些人就算非常的美,他们也是不敢动的——眼前这位美女就是最佳例证。 她,是谁呢?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方畅心底的疑惑。 是他!是他!是他!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胸口正不断的激烈撞击,怎么也平复不了;而她无法克制这样的失控。 是他!看到他了!澎湃的心潮化为两个具体的字——方畅。方畅。方畅。怦怦!怦怦!怦怦! 她好想转身逃开,又好想走近他。想将他看个仔细明白,不要有一分一毫的遗漏,又怕控制不了自己,终致失态,给了他太差的印象,那该怎么办才好? 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一直想着要怎么靠近他;但她实在是个笨拙的人,她从来没法去与人经营出热络的人际关系,所以只能无计可施,暗自干著急。 她天天来吃饭,可是来吃饭的人何其多,而且在前头卖餐的是欧巴桑,不是他。她就算在周氏的大众食堂吃到七十岁,也不可能会与他有任何交情上的进展的!再加上他不幸的长着一张「俊美得很罪恶」的脸——这是整幢办公大楼女性给他一致的封号。他很好看,好看到想接近他偷看他、近而结识他的女人老是挤爆点餐台,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更别想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真是的,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他就不能五官端正就好吗?害她想接近他都这么困难;长得太好,他自个儿麻烦也不少不是吗? 她暗自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再一次,再一次……吸吸吸——呼出来! 这样做向来很有效的。想当初她一介小小甫出社会的菜鸟,就胆敢去与其它四十九名有着优秀秘书经历的人一同角逐「长富金控」总经理秘书的职位,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到最后有惊无险的、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成为商界最年轻的重量级秘书……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平静自己,向来都很有效的。 呼吸,再用力呼吸!好象真的好多了,而她刻意放缓的步伐也终有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近了,好近了,她想真切的看清他,却无法如愿,因为他——在看她,看得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局促,别开眼不敢直视,怕被看穿了什么,于是无所着落的眼光只好放在她那跷班成性的上司身上—— 「副总。」她语气恭敬的叫着,微一颔首后,直视帅脸布满惨淡的上司。很好,看着周劭可以让她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这是个好方法,记下来。 「王秘书!你、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厨房耶!还是厨房的后门耶!不可能、也不应该会有人猜到的藏身地!天呀,这王攸贞简直是神通广大了! 她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事实上,她确实没猜到周劭会在这里。她放大胆子走进这条不可能有人敢定的暗巷,是因为……因为……算了,没打算说就不要多想。周劭又不是她前任上司范姜颐,需要她随时随地的有问必答,全力以赴、不可以出一丝丝差错。不想答的问题就可以不理会,算是跳槽的福利之一吧。 跟在工作狂上司身边做事,可以学习到非常多的东西,并将自己也练成金刚不坏之身;而现今换成了一个只领白薪不做事的上司,也自有他的好处。周劭不是个会摆派头的人,他几乎称得上是平易近人了,这是共事了几天的初步感想。而他在这里,正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出现的借口。她将pda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沉静说道: 「十点整,也就是十七分钟之后,您有一个会议得参与,在董事长会议室。这里是相关的会议资料,请您过目。」 说完,像变魔术似的,一大迭约有十公分厚的文件就这么从看起来轻薄得不太具存在感的公文包里被变出来了。 身为一个专业秘书,她的公文包里到底还装了多少东西?这是方畅与周劭心里一致的疑问。而周劭没空好奇太久,当他看到厚厚的文件以及密密麻麻的字被塞过来后,便开始感到心律不整、呼吸不顺,且往后退,退到方畅身后,虚弱的道: 「我、我、我不太舒服……」 「董事长的专属医生正在二十五楼,我立刻请他下来为您诊治。」王攸贞拿出手机,就要按下电话号码—— 「不用了,这点小事怎好麻烦高医生!」周劭赶紧阻止,并提供可行方案:「王秘书,这样吧,我们等一会上去开会,你就替我报告吧!我人不太舒服,恐怕无法清晰确实的上台做工作绩效报告,就这么说定了。好了,我们上去吧!」好了,就这样,解决……了吧? 「属下怎好这样不识大体的妄自僭越?这是不行的。」王攸贞严正说着。 「我对下属是充分信任的,也不吝给表现机会,你无需太过客气。」周劭差点跨出去的脚步很快煞住,决定明智的转移话题—— 「就别谈那些无聊的公事了,我都忘了跟你介绍。」一掌在方畅后背施力,将这个靠山死死抓住,不让他有机会逃掉,「来,王秘书,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叫做方畅,我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他呀,可红了,这几天大众食堂的用餐人数倍增,都是为了他的缘故。你看他是不是很帅?」说完又对着方畅道:「方畅,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攸贞王秘书,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优?来,你们握一下手认识认识!」话毕,不由分说且过分热络的居然把两人的手拉起,手心对着手心的贴在一块,然后一压,才放开。 握……握……握手了! 王攸贞一双杏眼瞪得好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现下这样的情况做出反应。 她讶然呆看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而方畅,则兴味的看着她的反应,也是不急着收回手的,大方的由着她去细看。难得对女性这么纵容。 他的手很白,跟她的一样白;他的手不算太大,大概就比她大上两号而已;手指修长好看,指节不太凸显,仿如一双艺术家的手。要不是他的手心相当粗糙,而且硬,显示出一种与他奶油外表不相衬的内蕴的话,实在很容易在第一眼就认为他是一个吃不了苦的小毛头;若不是天生公子哥儿命的话,那就会是一个靠外表吃饭的男孩…… 他不是。他的手心很粗糙,是吃过苦的人,跟他白嫩的外表一点也不像。他的手掌有力而温暖,完全不似他——酷酷的睥睨神态所呈现出来的模样——一副我行我素、谁也不甩的高傲貌。还有他……咦?这什么味道? 「你抽烟!」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彼此都没意料到是这样的开场。 所以她说完就又怔住了。而他,方畅,勾起一边嘴角,左手在这时抬了起来, 一缕白烟袅袅,来自他尚未抽完的烟。他将烟衔回嘴角,没有吸啜,只是说着:「对,我抽烟。」 他期待她的下一句。 她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很快说话了—— 「周副总,您还有十分钟可以走回二十五楼,而我并不建议您绕远路。」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让方畅一楞,却成功的阻止了周劭乘机逃走的心思。就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住正在暗自遁逃的步子,一副被识破也就认了的模样。不过她觉得还便恨不得有个洞可以去钻,好把自己埋起来。怎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在她与他还全然不熟的情况下,她是在倚老卖老些什么呀?!活像他妈似的,真是太丢人了,快走! 逃,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之道,也是最想做的;然后,她也做了——「抱歉,失陪了。」草草话毕,她管不得失礼不失礼的,拖着不知道一同在一边发呆些什么的周劭走人了。 天呀!天呀!天呀! 她一定在方畅心中留下差劲得不得了的坏印象了! 这下是她要的呀!怎么会是这样呢?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办?呜—— 王攸贞是一个很冷静又很称职的秘书。每个人都知道她做事是一丝不苟的,纵使她脸上总是挂着客气和煦的笑容,但并不好商量。在公事上,她从不打任何折扣,该谁做的事、该做到什么程度,她是不允许别人对她打马虎眼的。 副总办公室里共有七个员工,对于王秘书的到来,大家当然心存巴结,却不以为她来到之后,可以改变这里什么。毕竟副总办公室里自成文化,一直以来七个人分工合作得还不错,也相安无事,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相信王秘书也是如此认为。 这间办公室虽然多了一个未来董娘,但他们的太平日仍是被保障的,毕竟他们有一个天天把上班当渡假的上司做靠山,就算王秘书想要新官上任点个三把火的,也得看她的顶头上司允不允了。要知道,就算她再强,位阶还是在副总之下,想当副总未来的夫人,就要对副总千依百顺,日后周家的饭碗才捧得起来,聪明如她,是不会为了求表现而把金龟婿吓跑的,一定的。 可是……情势似乎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耶……这个办公室的山大王依稀仿佛换人做了。嗅觉敏锐一些的人开始有这样的察觉,并有着不太妙的预感;尤其是这两天,更是不知道为什么的胆颤心惊了起来,因为这样的争执愈来愈常在这个地方发生…… 「什么?还要开会?王秘书,我说过了,这种小事你来处理就好,以前我都是叫刘秘书处理的,也从来没出过问题,你能力不是很强吗?这种事也做不好吗?那你就交给刘秘书吧,我晚上有约会——」很客气的声音。 「我已经帮您取消了。」很冷静的说着。 什么!?她怎么敢!就要跳起来,但是天生的好风度让他无法对女人发脾气。只好闷声道:「你这样做并不恰当,我不相信你敢擅自取消范姜颐的约会。」 「我不必这么做,因为范姜先生从不会为了私人事务耽误工作。」 「要是有时公与私就是会撞期呢?你敢?」 「我会提醒他,然后他会请我代为取消私人约会。」 啧!是个工作狂就了不起哦?「要是我就是无法出席会议,你又能奈我何?」不爽了,存心要赖了。这三、四天以来,他决定自己受够了。「还有,就算我出席了,不肯上台报告,你又能拿我怎样?」 「是不能。」她道。 「哼。」他得意了。 「副总无故在会议上缺席或出席了却不肯上台发言,那身为您的下属,自然是以您马首是瞻,同进同退,不敢妄自做出僭越的事。」她顿了一顿,问着:「那是说,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现在都可以下班了?」 周劭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怔怔地问: 「什么下班?晚上七点不是还要开高阶主管会议?」 「恐怕副总办公室这边得缺席了。」王攸贞脸上摆着淡淡的无奈笑容,也不打算为这样的无可奈何做任何补救工作。 周劭低叫:「可是你们今天准备了一整天,不就是为了晚上这个会议?」为了证明自己没眼花,他还特地问着呆站在一边的前秘书刘若宝:「阿宝,你手上抱着的那一迭文件是不是晚上开会时要发给别单位看的报表?」 「是的!」这个老实又忠心的前秘书当然立刻大声回答。但一瞧见威严的王秘书向她看过来,她也很快补上一句:「本、本来是的。」谁叫王秘书才是她现在的直属上司呢? 「若宝,你把文件收起来。我们今天难得可以提早下班,别忙了。」指示完,王攸贞拿起电话本子,摊开记满花名的那一页,问她的直属上司道: 「老板,您晚上有空了,请问您想找哪一位小姐约会呢?我马上帮您约。」 「你、你你!你——」狠角色!真是个狠角色! 「请老板指示。」非常恭敬的声音。 「不用了!我晚上留下来开会!」没好气的举起白旗投降。 「这怎么好意思?您没兴趣的会议,又得坐上三小时,岂不无聊。」 她就是不放过他就是了! 「阿宝,把那些该我看的文件拿过来我恶补一下!」这样成了吧? 周劭气呼呼的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不看任何人。 而王秘书的大获全胜,让这间办公室的所有成员一致涌着类似「兔死狐悲」的感伤,非常的不寒而栗。 「王秘书,这些文件……」刘若宝小心谨慎的捧着文件,没有直接走进大上司的办公室,反而是先问着王秘书。 王攸贞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对她笑了笑,一点也不像刚才打完一场仗,平和而轻松地道: 「进去吧。我三十分钟后会进去。建议你只给他五分钟吐苦水,其它的时间用来让他了解晚上要开会的内容。可以吗?」 「是的,我明白了。」 刘若宝很快的走进去了。 然后,四十坪大的办公室,一下子静得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王攸贞没有费心去注意其它同仁此刻在做什么,她状似在专心工作,但其实心思已经转到好远的地方去了…… 唉!这五天都没有机会见到方畅。 但见到又怎么样呢?他对她的印象一定是很差的吧? 她一直幻想能在方畅心目中建立起「可靠温暖而亲切的大姐」形象,可不幸的,在日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训后,建立起来的形象大既就跟学校的教官、训导主任一样「亲切」得让人想海扁。 唉……对方畅这种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来说,这样爱说教的人物绝对是他最讨厌的,虽然说年纪轻轻的就抽烟真的很不对…… 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他对她的看法呢? 好烦躁。 这几天她实在好烦躁。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老把这样不稳定的情绪转移到周劭身上,这样他实在是太无辜了。让周劭对工作更用心一点,本来就是她该做的,但她不应把情绪带进来,这样太公私不分了。 要改,一定要改。 唉,真苦恼。 她要怎么接近方畅呢? 好困扰。 第三章 下午三点半,大众食堂员工下班时问。 两名欧巴桑清洗完了外场、点餐台,也收好打扫工具之后,扬声往厨房的方向叫着: 「少年头家,你来检查一下,看我们这样扫得可不可以!」 厨房里正在考三名学徒刀工的方畅闻言走了出来,仔细巡看着地板与桌面,然后是隔板玻璃的晶亮度,确定上头没有指印或油污后,推开右侧的小门走到用餐区,花了五分钟巡完每一张桌子与地板。 「很好,辛苦了,你们可以下班了。」方畅说着。 「少年头家,你真的很爱干净溜。其实不必每天都大扫除的嘛,地板又不会很脏,平常扫一扫就可以下,不用天天用爱地洁拖啦,这样很花钱咧。」欧巴桑忍不住说着。 方畅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 「那我们走了哦。」欧巴桑们识趣的挥挥手,走人了。别看头家年纪很小,他很多事可是很坚持的呢!别人一点都说不动他啦。欧巴桑们虽然觉得每天大清洗很费事,但是又能怎样呢?只要看到头家忙了一整天之后,身上那套厨师服却始终如一的干净笔挺如新,就知道他有多么洁癖了。 欧巴桑走后,他打开小门就要定回厨房里,但一抹探头探脑的白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停住步伐看向餐厅入口处,没有等太久,很快将那抹影子逮个正着,恰恰好四目相对的攫住了。 啊……被看到了! 没预期会与方畅打上照面,王攸贞僵着身子,整个人尴尬得不得了,一时也忘了该如何应对,就只能这样望着他发呆。 怎么办……呀,他走过来了,向她走过来了!他会不会把她当成其它贪看他美色的登徒子一样冷淡无礼的处理掉?她听说过的,先前几天,有个女职员色胆包天的用开玩笑的口吻调笑问他:「喂!小帅弟,如果你去牛郎店上班的话,光一天的收入就比在这边工作一年还多了,与其在这边赚我一餐五十块钱,还不如服务一次赚我一万二,你觉得如何?」 这位厨师小帅哥的回应真是直接,就见他这么回着:「小姐,再多说一句,你就得到医院躺一个月,让医生赚你的一万二了。」 他撂的狠话很淡,但因为他的神情很认真的样子,在场听到他这么说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起一些社会版的新闻——那些关于少年古惑仔们天不怕、地不怕,看不爽人就拿刀乱砍的事迹——而眼前这个少年家正是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搞不好很有成为古惑仔的资质说……于是,不仅那位女职员乖乖的住口,静静的吃饭,连一边看好戏、欣赏帅弟的女生们也全都专心吃午餐,不敢再在一边喧闹,天天塞在点餐台边妨碍别人点餐,就为了把厨房里的小帅弟逼出来。 这几天来大家虽是稍有收敛,但是贪看美色毕竟是人之天性,大众食堂的用餐人数仍是爆满的情况,当然口头上「亏」方畅的情况是暂时没有了,但是每天找机会偷看他的人仍是很多;而自己这鬼祟的模样会不会也被当成女色狼给处理掉?那……一定会很难看…… 胡思乱想得有点心虚,很想拔腿就溜,可是……他已经走近了,到时溜不成反倒给抓住了,情况就更难看了不是?所以她不能走,也没有机会走了,他、他他站在她面前了! 「找周劭?」只消一眼,方畅就认出了她正是周劭的新秘书王攸贞。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也没什么机会多加认识,可是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不为别的,光就为了她是第一个能让周劭这么没辙的人,就足以教他记牢了。 找周劭?什么周劭?脑袋满是混乱的王攸贞一时想不起来周劭是何方神圣,只能呆呆看着他无言,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叮咚!想起来了,呀!周劭,她的上司,那个把偷溜当成乐趣的人,也是她上佳的好借口。她机敏的顺势点头,并问道: 「请问他在这儿吗?」 当然是不在的。她在心底对自己吐了吐舌头。 「不在。」方畅双手往裤袋里一插,那悠闲的姿态看起来不像应付完她就要转身走的样子。 「呃,那……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了。您继续忙,再见。」只是来这儿偷看他,却没有心理准备要与他打上照面说说话什么的;虽然很不舍,但还是闪人先!改天准备好了满肚子话,再来与他相熟相熟比较妥当。 「等等。」方畅叫住她。 她正要往后退的步伐猛地煞住,有点心惊的颇着他。幸好多年来在职场上的训练有素,让她就算一颗心蹦跳得乱七八糟,也可以撑出一张冷静的面皮。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为自己平板冷淡的声音喝采。 「你在公事上对周劭紧迫盯人,恐怕不容易得到他的心。」 「嗄?」一时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下意识的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单音。 方畅只是看着她冷淡的面孔,迳自解读着她表情所呈现出的意思—— 「也许你会认为我这个小小的厨师没资格跟你谈周劭,甚至觉得光是站在这里听我说话就是被冒犯了,可是你又是个号称没有架子的未来老板娘,不得不表现出亲民爱民的样子,是吧?」他声音蕴满讥诮,想看看她这张美丽得很高傲的脸被气绿会是什么模样。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无聊,却又止不住这样恶劣的心思。 他在说什么?是在讽刺她的做作吗?她哪有!对人客气有礼怎么可以说是做作呢?觉得非常冤枉,心中狂涌着一股想找包大人击鼓鸣冤的冲动念头,于是想也不想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又不是选总统,有什么好假装亲民爱民的!我本来个性就很平和,不懂得怎么装腔作态;从没有打算飞上枝头当凤凰,只想好好当个正常人,对飞禽生活并不向往。你不懂就别胡乱给人扣帽子。还有,你这个孩子,说话就不能别那么带攻击性吗?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愤世嫉俗是不对的,这种心态对你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助益。」一口气说完,好喘! 可还没喘完,就被满腔的后悔情绪淹没,怎么……怎么会教训起他来了?她没有这个意思呀,只是想跟他说个清楚而已呀……完蛋了!他一定更讨厌她了。他若不是转身就走,就肯定是回敬她更多难听的,然后,从此与她正式交恶,一辈子不相往来,呜…… 「你怎么没去当老师?」他突然这么问。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内,所以她只能怔怔的回答—— 「因为我没考上师大……」呀!他在嘲笑她,而且正在大笑! 呆呆的回答他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怎么这样!怎么她一面对他就显得如此笨拙,连说话都不经大脑的! 「你——你——」她很想骂骂他,却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笑不可抑,整个人看起来好年轻,又——要命的漂亮。怦怦!怦怦!呀,她的心跳都失速了,怎么办? 她不是来迷上他的,从不打算变成拜倒在他美色下的女职员之一,她是来……是来当他的……呀!她不敢想啦!在她感到这么窘的现在,她只想逃离这个恶劣的小孩远远的,好找个地方舔伤。 然后,她也真的做了,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转身,跑! 当方畅终于笑直了腰,想寻找王秘书的身影时,也只来得及看到她化为远方的一个小白点,一下子也就不见了。 这个王秘书,真是有意思。方畅心里想着。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呢?以前不是没听人说过,但因为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是过耳即忘。马上动作,他掏出手机,按下快速键,那头很快有人接听,他说着:「周劭,你那个超级秘书叫什么名宇?」 他很想、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生平第一次,这么想知道一个女人的名字。 虽然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又是新的一天。 王攸贞向来不赖床,准时六点张开眼,但没有马上起身。先是脑子开始运作,想着今天的行事历,顺完一遍后,确定是最好的安排了,还是得再想想有没有什么要事是不小心疏忽遗漏掉的?确定没有之后,她才会接着想今天早上要吃什么、要搭配什么衣服穿比较适合等等。这是这几年跟在前任老板身边被训练出来的习惯。动作速度而确实,不浪费丝毫时间,是她之所以这么受倚重却又无须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来应付繁重的工作的原因。 不过老实说,来到周氏之后,别说她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连需要强记的事情都少得可怜;工作量甚至不到前公司的二分之一,有时还真是闲得她不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用大把钞票请来这里养老的:毕竟她已经太习惯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了,突然间真正的过起了传说中的「朝九晚五」粉领生活,空出来的时间居然这么多,无从打发之下,大脑便会自动的胡思乱想了起来。 比如说,她愈来愈常想到方畅。想到他,当然不能说是什么奇怪的事,事实上她会进周氏,就是因为方畅。可是,问题大了,她想到他时,再不是想着要帮他成大功、立大业,为方家的自助餐事业从传统产业改良为新式的企业化经营;也不会绞尽脑汁的去想要怎么接近方畅,当他的好朋友兼热心亲切的大姐姐,好好照顾他,提供他所有帮助…… 但不是,不是!她现在想到的他,唉……怎么会这样呢?总是想到他一身雪白笔挺的厨师服有多么好看,害她忍不住也想去弄一套来穿穿看,看能不能也穿出这样的帅劲? 她想他,想着他嘲笑她的爱说教,眼角弯弯,嘴角勾勾的,真是坏透了,也帅透了。 她想着他,笑得腰都弯了毫不节制的模样,多么迷人,多么青春恣意,像是冬天在他脸上融化,像是北极突然变成了马尔地夫,像是月亮变成了太阳……像是、像是……嗯,那个……啊!像是她的上司突然从冷傲工作狂范姜颐变成了平易近人落跑狂周劭是一样的道理…… 咦?这样子形容也可以通吗?算了,不研究。反正她又不是文学系出身,对形容词的用法没那么精准的要求啦!听得懂、能意会也就算了。重点是,不该是这样的呀,她不该在想到方畅时,竟是一堆风花雪月的不相干,而没半点正事! 怎么办?她随便煮着一小锅广东粥当早餐时,开始感到苦恼。怎么办呢?草草吃完粥,也刷完牙、洗完脸了,还是持续的苦恼,完全无法可解,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在想起方畅时,可以不要顺便去想着他多么漂亮好看、笑得多么迷人…… 唉!这是公事太少的后遗症吗?难道她该回到「长富金控」继续当前任主子的万能秘书,让脑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塞满工作行程,才能杜绝掉这样纷杂的思绪吗?她以前只是跟了一个工作狂的主子,但是自己可不是工作狂呀,不必这么自虐的。 愁肠百结的化好妆后,她打开衣柜找衣服,从左到右的溜了一遍——黑的、灰的、暗红的、深蓝的、米的、卡其的、米黄的……二十来套春夏服饰,每一套穿出去都很得体,但她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白色的这么少?她记得自己买过一些白色套装的,在哪儿呢? 身子探进衣柜里翻找,找了好一会还是找不到,才猛然想起这些天来,她连续穿了好几天的白色套装,昨天都送去干洗了,再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再穿到白色套装。 「呀……」她失望的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没有白色套装了。以前老嫌白色容易脏,治装时常把白色列为次要选择,除非是实在太喜欢那个款式,也只有白色能把那衣服穿出感觉才会下手买的,于是她的衣柜里大多是深色的多,现在好了吧,居然也尝到了「满柜衣服,却找不到衣服穿」的窘况。 怎么会这样呢?以前她从来无须为穿衣这样的事苦恼的,怎么今天光是为了衣柜里没有白色就仿佛再也找不到一件衣服穿了?太荒谬了。 这样的荒谬,让她忍不住对自己生气了起来!什么嘛,没有白色的会死呀?随便穿一套出门不就好了?就算穿了白的又怎样?以为谁会看到吗?那,就算谁谁谁会看到好了,又怎么样?也不过是大家都穿一样的白色而已呀! 所以说,衣柜里找不到白色,一、点、也、不、重、要! 对的!就是这样! 「呀!」突然,她失声低叫,一手捣着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墙上的时钟。不会吧?八点半了!她居然为了穿衣这样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耗掉了宝贵的三十分钟? 快迟到了! 咚咚咚!她火速跳起来东奔西跑,抬腿套丝袜,同时一手胡乱抓出米黄色套装,看了眼,决定就是这套,往床上一丢后,开始更衣。脚下也没停,踢开鞋柜,勾出一双白色长统靴,配她及膝的a字窄裙正好。 随意上了点粉底口红,就当作妆成。看了看镜子里一头天生自然微卷而凌乱的中长发,没空细细梳理了,心一横,将定型发胶打开,毫无节制的一挖再挖的往头上整治去,很快在脑后梳成一个丰实的发髻。 全部过程只花了三分二十七秒,而且还是能看的人样哦! 很满意的对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抓着公文包就要冲出门叫计程车——今天搭捷运肯定会来不及。很幸运的,一下楼马上就拦到计程车;上车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是不会迟到了。 低头想拿出pda确定一下今天的公事,但手一碰到公文包就停住了,是……黑色的呢。从她开始上班以来,公文包都是黑色的。而这一只a.testoni的公文包则是去年她二十七岁生日时,老板请他当时的女友(现在的老婆)买来送她的。她一直很欣赏前任老板娘的品味,这只包包很让她爱不释手,一直小心使用,不教它被刮着或磨损,决定用它个三年五年的。可是……现在看起来,怎么会觉得……黑得有点碍眼呢? 办公的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看向车窗外头,这时车子行经敦南商圈,心里不自觉想着:好久没逛街了,今天晚上就来这边逛逛吧,买买衣服、手袋什么的……呀!橱窗里的那件白色七分袖线衫真是好看说……那问店的那条白丝巾也不错耶……。 不知道哪个牌子的白色公文包款式好看些?这是下车时,她脑中转的最后一件私人问题。 「周副总早!」宏亮的叫唤声响彻这间三十坪大的办公室,也让寂静的办公室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眼光先看向在自己位于上立正站好的刘若宝后,再缓缓的、不太置信的看向门口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真的耶!是他们的副总耶! 但,怎么可能?他们这个老大一向不可能在早上九点准时进办公室的。身为一个有特权身分的人,他一向善用自己的特权迟到早退的。要他早上九点准时上班,就像叫他不要三天两头的休假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呀。 「早安呀,各位。」周劭微笑的等所有人对他行完注目礼后,才举步走进来。 像在服装表演似的,他不仅走得很慢,还一手插在西装裤袋,一手拿着一朵白玫瑰,把走道当成了伸展台,展示着他一身的帅劲与精心搭配出来的时尚上班族造型——versace成套的铁灰色西装、浅蓝灰色的valentino衬衫,恰恰好配着一条hugoboss的黑底锈金叶图案领带。至于足下嘛,当然也是精挑细选的,是gi的春夏新款,一双黑色的麂皮皮靴。 就见他大少爷走呀走的,一路走到了王攸贞面前才停住。当然,顺便对他的忠实fans——刘若宝,投以一个迷人的微笑。 刘若宝被主子一看,则害羞的低下头,属于她的戏份与镜头自然到此为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重点在副总与他内定的未来夫人身上嘛!于是众人屏息以待,想看到副总的第二次送花之举能不能成功。 照理说,王秘书身为被钦点的未来凤凰,应该天天黏着副总巴结才对说,可是一再跌破世人眼镜的是,她并不,除了天天以各种方式让副总不得不乖乖办公、乖乖开会外,其它时候王秘书压根儿没多看副总一眼。这还真是奇了!就算不把他当金龟婿看好了,好歹人家也是「周氏」的七大帅哥之一;美好事物人人都爱看的,可就没见她多看一眼。 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也因为副总对她的没辙,连带也让这间办公室的生态起了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开始乖乖听从王秘书的调度指挥了。这里王秘书最大,她说的话才算数;而日子当然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好过了,因为王秘书是个做事很严谨的人,想在她眼皮下打马虎眼?去作梦吧! 「香花赠美人。」那朵长茎玫瑰在周劭修长的手指问轮序转了一圈后,正好送到佳人面前。 王攸贞手上拿着档案夹的姿势下变,没有伸手接过花。只道: 「我这边没有花瓶可供花。」 「何必要有花瓶?美丽的花自有它最适合的去处。」周劭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看着她,多么专注而深情,让在场没喝酒的人都要醉了。 「哦?」没太理会他,王攸贞虚应了下,算是哈啦结束,接着就要谈公事了。「副总,这些资料请您过目,十点的会议讨论的重点是『东海仙境』计画,红笔勾起来的地方请丰记。」她走出办公桌,将档案夹交给他。 「啧!一早来,就要我啃这些难以消化的。」周劭咂咂舌,言语上虽是抱怨,但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在两人已经站得这么近的情况下,他居然仍是向前走近了一步,让他们近到差不多可以说是鞋尖相抵了。 王攸贞静静的看他,没有退缩,就等他动作。想看看这位偷溜成性的老板,今天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在耍帅与耍宝之外,他还能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惊人事迹?她期待着。 「你……」周劭勇敢的在她冷然依旧的眼光下持续放送着他百万伏特的电力。他的声音好低哑、好迷人,「这花,簪在你的秀发上是再适合不过了——」说完,他一手抽走她脑后的发簪,等待着她一头乌黑秀发如飞瀑般风情万种的散落…… 呀!那将是多么妩媚的风景!那会把一个正经八百的严肃上班女郎瞬间变成全天下最迷人的女人!散落吧!散落吧!散……呃……怎么等了那么久……都还没有散落?她脑后那团发髻也未免盘得太坚强了。 正想代所有人发出心中一致的疑问时,王攸贞已淡淡的提供解答了—— 「发胶。」 「呃?」 「xx牌强力定型发胶。梳髻时的第一必备品,第二必备品则是黑色小发夹。而发簪,只是用来装饰。」她从呆愕若木鸡的上司手中拿回自己的发簪,插回原来的地方。 糗了。「呃……」周劭只能持续发出无意义的单音,整颗晕眩中的大脑已然呈无力运作的状态。 不行不行!他得扳回一点面子!不可以让他堂堂白马王子的身分却老是搬演着小丑的戏份,这成何体统不是!? 快快快!想个办法破解现在这个窘境! 他桃花眼四下乱溜,不小心溜到他的忠实下属刘若宝身上。本想移开的,不知怎么的却顿住了,对着她那副超大又超不合时宜的深度近视眼镜专注的看了起来。 然后,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说了—— 「刘秘书,这两年来我好象从没看过你眼镜拿下来的样子吧?听说,会配戴这种盖住半张脸眼镜的人,通常是为了掩饰自己国色天香的容貌,是吗?」 「嗄?」不只刘若宝这么的嗄了一声,在场的所有人也同声一嘎,然后目光齐齐望向刘秘书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接着,那只方才拔过王攸贞发簪、也出过糗的手,又动作了,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了刘秘书的大眼镜,在第一时间看清她的真面目! 哇!果然是——众人心中同时叫着。 好平凡的一张脸呀! 「你眼睛这么小,做什么配这么大一副眼镜?」恼羞成怒,周劭当下兴师问罪了起来。 「我、我、我、我——」一被凶就结巴的刘秘书完全不敢算上司冒犯她的帐,八百度的近视让她看不清上司现在青面獠牙到什么程度,不过她还是吓得直往后退,差点被桌子绊倒,聿好王秘书拉了她一把。 王攸贞双手抱胸站在周劭面前,淡淡的道: 「您还有二十分钟可以看完这份资料。」 「我——」周劭本想摆架子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对上王攸贞那双自始至终都很沉稳的眼,他的气势当下化成了天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不见去了。 「我马上回办公室看。」他肩膀一垮,就要走进去,临去时还不忘找个救兵帮手,「若宝,你进来。」 「很抱歉,」王攸贞横跨出一步,正好挡在刘秘书身前。「您进来之前,我们正在开会,而会议还没开完,若宝得留在这里做记录。」 「你!」欺人太甚!周劭想要发火、想要骂人、想要告诉她这里谁才是老大,想要…… 「嗯?」王攸贞故作不解的看着他,以着尊敬的站姿面对着,像是随时等候他吩咐差遗。 哼!「没事!」他没好气的叫着,大门用力甩上。 能把脾气超好的上司惹毛成这样,这王攸贞也真不简单了。这是每个人心中一致的想法,并打了个冷颤。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对不对?!喂喂喂!方畅,你倒是说话呀!」一进办公室后,战败公鸡一般的周劭马上打电话给方畅,他的目的当然是向方畅搬救兵,可是在那之前,先给他抱怨一下吧。听朋友发牢骚,是当人死党的义务与道德,要是居然听得漫不经心,那就太过分了! 那头,手边正在做事的方畅终于回应他了。 「总之,就是你今天献殷勤不成,再度没成功把王秘书拉拢为你忠心的下属就是了。」若不是这样的事,还会有什么呢?反正最近周劭所有的挫败皆来自那个超级秘书王攸贞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不跟着我同仇敌忾吗?」 「为什么要?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不是会被收买的人,偏偏还要玩美男计这一套。说穿了不过是,她没兴致陪你玩家家酒而已。」 「什么意思?什么家家酒?!你给我说清楚!」死不承认。 「不过,」方畅边沉吟着,笑了声,「我想你也是知道她不会当真,才敢这样玩。如果她当真想抓住你这条大鱼的话,想来你是连电子花车都不敢送的。你们对彼此没意思。」最后一句,声音特别轻快。 「你又知道了?你这个从没在感情里纠缠过的小子,能看出什么?也许我们这样就叫做欢喜冤家。」周劭哼。 「欢喜冤家?真的?」方畅声音很轻,像是不太相信。 周劭想要说是的,可是想到王秘书那张虽然美丽、却冰得让人发冷颤的脸,叹气的承认——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爱斯基摩人,也没有移民南极的打算,王秘书那样的女人哪,没有男人消受得了的啦!又冰又酷的,根本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情绪,我甚至怀疑她搞不好连在床上——」 「周劭,再往下说就太没有风度了。」方畅警告着。 周劭连忙住口,忍不住暗骂起自己的失言。确实是太没风度,不该的。 「好了,你把她给你的资料念给我听,我帮你恶补。」不再谈这个话题。 周劭连声应是,忙打开档案,猛一看,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哀呼: 「这么厚!我怎么抓重点呀?」 「她不是有帮你画红线、勾重点?」 「这又有什么用!」 「你念她画重点的地方给我听就是了。」 周劭只好照办,乖乖念着。都是中文字,念起来很简单,可是组合起来所形成的意思,他却是完全不懂,就不相信方畅能懂! 如果王秘书可以同以前的刘秘书一样就好了,不仅帮他担待所有的事,还告诉大老说这些工作都是他做的,而她只负责执行而已。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是一个很「知人善任」的上司,而她又能大展身手发挥长才没人管。 偏偏她不,就是要跟他过不去。 真是!也不过是出来工作混口饭吃,这么认真做什么? 害他日子也跟着水深火热起来。唉! 第四章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赶交通车的员工如潮水般从大门口涌出去,不到五分钟光景,喧闹的情况也就归于寂静了。 副总办公室里,员工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王攸贞与刘若宝还慢慢在收拾东西,不急着离开。 春夏交接之际,白昼渐长,就算已经五点半,也仍有微薄的日光在西方的天际残留。王攸贞将空调关掉,「刷」地将窗户打得大开,一阵凉风正好窜送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像要乘风而去。 「呀!」刘若宝手忙脚乱的东压西压,没空管自己一头厚重的头发也被吹成了鸟窝,顺带也遮蔽了自己的视线,整颗头再也看不出前后之分。 王攸贞将所有的电灯都打开后,回头见到刘秘书狼狈的模样,赶紧抿住唇,生怕自己不小心破功笑出来,这样就不好了。快步走过去帮她把文件都收好,让她可以好好整理自己的门面。 「啊啊,这个我自己来!」刘秘书压根儿不管自己的乱发,急急忙忙的就要接过那些文件。 王攸贞为她的急切而玩味着,于是低头看着手上这些纸张的内容,然后对文件的内容高高扬起了眉。 「这份不是……该在副总的桌上吗?你又拿回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副总……副总……刚刚打电话给我,要我……要我再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结结巴巴的,头也不敢抬起来。 「这是下个月新产品发表会的估价单,每个明细都列得很清楚,今天我们也开完会讨论完毕了,就等明天副总看完后,找公关部开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是照这样的报价执行下去,不是吗?」她笑。 「可是……可是……这份报价不合理,有高估的嫌疑,王秘书应该……应该……知道的。」 「我们知道,可是副总知道吗?」 「呀?」副总知道不知道重要吗?比较重要的是——「所以我们才该帮他把关,让他以后面对总经理他们的质询时不要出糗。」刘秘书虽然语调畏缩,但还是勇敢说完自己想说的。 「刘秘书,」王攸贞叹了口气,直直的看着她,「你是个很忠心的下属,你一心为主的想法也十分难得;可是,你得想一想,是不是副总这一生都能有这样的好运,让他每一个下属都像你这样忠心无私的人?如果没有呢?那他自豪的『知人善任、勇于授权』会让『周氏』变成什么样子呢?」 「啊!」刘秘书只能哑口无言。 「所以说——」正想往下讲,但是刘秘书这时突然说了—— 「但是副总以后有你呀,你可以帮他的。」多么笃定的自信。 王攸贞一时无言以对,这种仗恃多么荒谬。 「我不想当武则天,你想吗?」 「什么武则天的?」刘若宝一时意会不过来。 「你来当武则天,让副总当唐高宗,这样也不错,你说呢?」 啊?意思是说……要她当副总的老婆吗?! 「这是不行的!我也不要!」冲口而出后,刘若宝才懊悔的捣住嘴。呀……不可以在职场上随便说真心话的,她怎么又忘了? 王攸贞又想笑了,忍得好辛苦,为了她终于确定——这刘秘书忠心到可以为了满足副总身为帅哥的虚荣心而佯装成他的头号fans,真是不可思议! 不行,她得快定,不然她端正严肃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用很平板的声音道: 「反正,你自己想一想该怎么做,我无法干涉。好了,我下班了。明天见。」 草草收拾桌面、上锁,然后,抄起公文包,快步走人。 「哈哈哈哈……」 谁在笑? 方畅开着小货车回到周氏大楼后门,抱出一大袋米扛在肩上,还没弯进小巷子,就听到一串笑得很开心的笑声,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所以笑到后来变成了喘,嘶嘶嘶的,慢慢克制住,但还是有问或的忍不住,又呵呵地笑了两声。 能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傻,也不容易了。是怎样好笑的事呢?又是什么人,得躲在这边大笑?方畅不急着马上看到人,步子不疾不徐,耳朵在听着,嘴角也跟着微扬,心情不自禁的轻快。 然后,他看到人了,是她。 王秘书,周劭的超级秘书,一个名叫王攸贞的女子。 他楞住。 「哈哈……哈……哈哈……呃!」 王攸贞笑到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地方出现第二个人时,当下像被雷劈到,整个人石化了,也焦化了,头顶还冒烟呢。 方畅!他、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问出现?! 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在她这么没形象的时候出现! 他看到了!看到她以最不雅的姿势蹲踞在地上,整个人笑得像个疯婆子! 看到了她这个以为躲进没人会走进来的暗巷,而且还走得很里面,都靠近厨房后门了,就不会有人看到她发神经的样子。 可是她错了,错得好想死! 天呀!谁看到都可以,但怎么可以是方畅呢?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整她?她在方畅面前已经出过太多糗了,糗到根本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勇气。每天到大众食堂吃饭都吃得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生怕被他看到。虽然说他从不会在用餐时问到贩售区出没,但她还是怕得要命;可是他当真没出现时,又感到好失落,胃吃得饱足了,心却空了…… 非常想看他,可是却以这个疯婆子的模样看到他、也被他看到,不如给她一把面线当场上吊去算了!呜…… 方畅看着她转红翻青又褪成白的脸色,有点担心她笑到肚子不舒服,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手—— 「要不要拉你一把?」 手,他的手耶! 她怔怔的看着他向她伸来的手。他原本修长好看的手掌现在还沾上了一些面粉粉末,白白的,还有香香的白米味;突然有一种感动冲上胸口,让她眼睛里冒着水光,就这么一直怔怔看着他的手发呆。 方畅不明白她是在犹豫些什么,是嫌弃他的手脏,正在想要怎么不失礼的拒绝吗?她大可不必这么「善体人意」。微微一哼,就要收回自己多事的手。 他们几乎是同时动作—— 「不要就算了——」他收手。 「谢谢——」她扑空。 重心已经往手上移、却又扑了空的结果是她整个人向前扑倒!「呀——」她叫,叫声一路闷进结实的胸膛中。 没跌跤,因为方畅及时滑坐在地上承接住整个的她。 王攸贞几乎没有勇气抬头,悄悄退开了一点距离之后,依然保持跪坐姿势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样的尴尬。在瞄到他上衣的领口处居然还被她印上了一只口红印之后,这下子是完全抬下起头了,哦……让她死了吧! 方畅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衣服沾染上粉味,说出去谁会相信? 他忍住叹气的冲动,也不急着站起来,就保持这样,一手扛着米袋,一手扶着她手肘的姿势说话了: 「如果你是愿意让我扶起来的,那先前的磨磨蹭蹭又是在考虑什么?」 在感动呀,不行吗?她在心里偷偷咕哝。 「谢谢你的援手,可以让我起来了吗?」她努力要修补自己严肃端直的形象。 看着她神奇而快速的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样貌,仿佛先前的大笑与方才的狼狈,都只是他无聊的幻想似的;也仿佛,现下两人不是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而是坐在某个餐厅用餐,而她已先用完餐,就要高雅的走人。 她应该很尴尬才是,方畅心里想着。 「你很尴尬?」他直口问。 「并没有。」她抬高下巴,使出高傲的面貌压人。可是她并不知道方才那一撞,她的无框眼镜给撞歪了,虽然一边还好好的挂在耳朵上,可是另边却已经往上滑到头发上,整张漂亮的脸给这副眼镜弄得滑稽得不得了,而她又撑出威严的表情,更加重其好笑的程度。 「你很尴尬。」不是问了,是定论。 「我说了,没——」她气了,这人怎么都说不听?才要加强说明,却被他的动作给惊哑了嗓子! 他伸手帮她把眼镜调整好,而这动作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脑中闹哄哄的转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对话,那些常常在大众食堂吃饭时所听到的搴牵碎语……—— 那个小帅哥不理人的啦!—— 对啊对啊,上回有人想假装扮跌倒到他身上去,结果他看也不看的就往一边闪开,让那个人跌到欧巴桑身上。他根本不让女人碰他啦!是不是同性恋呀他?—— 不是吧?有一次会计部的娘娘腔对他抛了个媚眼,结果差点被火爆小帅哥揍。他不喜欢人家碰他啦,男的女的都一样。 他不喜欢人家碰他…… 「没错。」方畅点头。 「呀!」她有说出来吗?她说出来了! 「站得起来吗?」他起身,一手扶着她问着。 脚有点麻,脚底板刺刺的,可能是蹲坐在地上太久的关系。 「我可以。」用力起身,痛与麻让她的五官都揪在一块了。 「你不可以。」方畅看着她逞强,忍不住伸手扶住她腰身,不顾她的惊呼,半扶半抱的将她带往厨房的后门。 「到里面休息一下吧。」 「不、不、不用了!谢谢,我已经好了,脚不麻了……呃,要不要我帮你开门?」王攸贞懊恼的惊觉自己正在语无伦次,大脑不断的下指令要她快点离开他,好去找个地方哀怨哀怨的,但是……她不想走。当她第一次这么靠近他,两人如此接近时,她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就算他在笑她,笑得下巴都打跌了,她也愿意困窘的站在他身边等他笑完。至少,她是让他开心的呀。 他不排斥她的,对吗?纵使对所有女人不假辞色,可是对她却是不一样的,对吗?是不是因为笃定着她对他没有「男色」方面的企图呢?但但但,要是他知道了,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企图呢?会怎么样?马上把她丢出去? 「你这表情,是在怕什么?」扶她进厨房坐下,方畅将米袋放奸后,打开灯就看到她一副悲惨的表情,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我哪有在怕什么!」他的问话让她挺直了腰戒备。身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超级秘书,绝对不会轻易让人看出她心中在想什么的。 不急着跟她斗嘴,他道:「等我一下,我还有东西在车上没搬完。」 「要不要我帮忙?」她下意识的开口问。 她突兀的问话让走到门口的方畅停下了步伐,扬着眉回头望她,很睥睨的,由上往下看着她。 看着她盘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已经脏了、却还是看得出来价值不菲的米黄色套装,再往下看着她细跟的白色高跟鞋……这样一副粉领新贵的打扮,谁相信她拿得动比公文包更重的东西? 「你要帮忙?」 「我可以帮忙。」她双手握成拳,昭示自己的力气。 「……好吧,我车子里有加油站送的面纸,大概十盒吧,你帮忙拿进来。」方畅想了想,这么说着。 如果十盒纸对她而言太重的话,她可以分三、四次拿,应该不会压死她吧? 面纸?王攸贞从他眼里看到轻视。哼!等一下你就知道不可以随便以貌取人!没关系,她原谅小鬼头的有眼无珠。 虽然她的表情变化不太大,但对她已经开始有些了解的方畅却能看见她眼底的不服气。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两人一同走出去。这时外头的天色已然黑透,没有设置路灯的巷子更显阴暗。方畅这才想到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这里平常没有人会来,你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来这边走动。」 王攸贞对现下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感到毛毛的,紧紧跟在方畅身边,吞了吞口水道: 「天黑了我当然就不会进来。」 「白天最好也不要。这里有时会有流浪汉聚集,不安全。」 「哦。」她心虚的应着。 这里有流浪汉哦?想着之前偷偷来这边探头探脑过好几次,很幸运的没碰上什么骚扰。如果他知道她常来这里的话,一定会骂她没大脑吧?年纪比他大已经够糟了,更糟的是还没大脑,一定会被他瞧不起的。呜……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她记得他一向是四点就离开大众食堂的。 「我去补一些货。米跟面粉都用完了,还有一些调味料也得补充。」他打开小发财车后门,两手一抓,就把十盒面纸从里头给夹了出来,转头看到她双手大张,要全部接过,他摇摇头,给了她两个,其它先放在一边,然后扛起两袋面粉,对她道: 「走吧。」不等她抗议,率先走人。 王攸贞低头看着两盒面纸,也没多说什么,拢在一起往腰侧一夹,然后用空出的右手抓了一袋五公斤的白米,才跟着他后头走。 回到厨房后,方畅才看到她还抱了一袋米。 「这么勉强做什么?」他接过放好。 「一点也不勉强。l她得意的说。 喜孜孜的表情像个小女生。他笑,摇摇头。 「你笑什么?」她以为他是在笑她逞强,不服气了。 「走了。不是还要帮我搬货?」他走出去。 她跟在他身后叫着:「你还没说你在笑什么呀!」哪有人这样的!「方畅!喂,方畅——」因为他一直不停下来,她只好抓着他衣摆。 她的声音满好听的,尤其是在叫他的名字时,就算带着点气急败坏,也是好听的。不赖,不赖。 「快帮我搬完,我请你吃饭。」他突然这么说着,让一心追根究柢的王攸贞狠狠楞住了。 吃饭?方畅要请她吃饭? 哇! 她在作梦吗?偷偷捏了下大腿,想确定一下真实的程度—— 「是真的。」方畅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什么真的? 「我要请你吃饭的事是真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再捏我的大腿了。」 随着他的眼光看下去,王攸贞看到了自己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正钳在方畅的左大腿外侧上。 啊! 啊啊啊啊—— 这辈子,她是别想在方畅面前谈「形象」这两个字了。 如果他听到「周氏」里的人传着她「冷淡有礼、七情不动、能力高强、思路清晰」等等的流言时,要是那时他正在喝茶,一定会喷茶;要是他正在吃饭,则一定会喷饭;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还得送医急救呢。 她多想多想多——想!这辈子不要再与方畅见面了,好让她忘掉自己曾在他面前闹过多少笑话。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却还是照原定计画跟他出来吃饭呢? 对的,现在他们在吃饭。 这是一间简餐店,东西做得还不错,她一直埋首苦吃,恨不得能把脸埋进餐盘里那样的吃法。 「这里的饭有做得比我好吃吗?」方畅带笑的声音这么问着。 呀,讨厌!他还在笑吗? 「没有你做的好吃。」她脸埋在餐盘里,含糊的咕哝。 「是吗?但到底跟那些高级料理还是不能相比的。」方畅没大吃东西,眼光专注的看着那个只敢以头顶心对着他的女子。 「各有各的优点嘛。大餐这东西,久久吃一次才有意思,而家常菜却是一日也不可少。」说到这个,她就有劲了,猛地抬头说了:「行行都能出状元,经营自助餐也有机会经营出一片天。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做规划,一定可以助你名利双收!」 她的兴高采烈让方畅吓了一跳!不明白前一刻明明还宛如垂死天鹅一样的人,怎么会一下子热力四射的复活起来? 「方畅?方畅?你说话呀,发什么呆!」 「你要助我名利双收?为什么?」他缓缓问。 「你不想吗?」她不解,接着说明道:「放心!我帮你没有别的目的,是真心关心你才想帮你的。」 「如果,我并不想名利双收呢?你怎么说?」方畅又问。 「你、你不想?」呀?怎么这样!「可是……可是,一般人不都想要赚大钱、当名人的?」 「我不想。」他笑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这位小姐的脑袋里到底在转什么念头?对他这个人是怎样的想法?为什么希望他成为名利双收的有钱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呀……」王攸贞怔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我一直是个小厨师,一直没赚什么大钱,你就觉得配不上你了吗?」他这么猜着,灼灼的望着她的反应,一瞬都不错过。 「什么?什么配得上我?你是说……你是说……」她混乱的脑袋突然「叮咚」一声,让她惊喜的叫了出来—— 「你是说你也喜欢我?」捧着爆红的脸颊,她害羞得快要昏倒,双眼晶灿的看着方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喜欢? 方畅先是被她的无厘头回应弄得头昏,但是当他理解到她话里的全部意思时,想反驳的话在舌尖收住,化为隐隐的笑意盘据在唇角。「也」喜欢我……也?多么奇特的告白。可是他欣然接受。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这个表里不一的超级秘书;可是,当她这样向他告白时,他的心情猛地感到好愉悦,完全没有以前被那些狂说爱他的女人告白时的厌恶情绪产生。 他想,这个超级秘书,这个王攸贞,在他而言,跟其它女人是不同的。 这么正经,又这么莽撞的女人,矛盾而有趣的组合。 「方畅?」她忐忑的低唤,怕自己又闹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方畅没让她尴尬,伸出手盖住她开始发冷却又冒着汗的手,轻轻笑着,问她道: 「你愿意跟我交往看看吗?王攸贞小姐。」 她是怎么回家的呢?她不知道。 好象是坐着方畅的小发财车,给他送回来的。 她只记得他的笑。他一点也不像别人在传的那样酷,仿佛不知道笑为何物似的……还是,他一直是酷的,但只为她而笑?嘻! 哎呀呀—— 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样的报恩不就走向最古老的老套里去了?古代人说的「以身相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其实她发誓,真的发誓!原本她是压根儿想都没有想过要跟方畅谈情说爱的。她只想找到他,陪在他身边,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只想当他的好朋友、或善良义气的好大姐等等。没有其它邪念,是真的! 毕竟她一直知道方家的那个独生子小了她许多岁的。从小就知道的事,就不会在情感这方面产生不应当的遗想。她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方家的独生子,那个方畅,居然会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说他好看得要命吗?又不能这么说。因为她的前任上司与现任的上司可也是鼎鼎有名的美男子一枚,他们的俊美可是经过cas严选认证后,如铁一般的事实呀。 只能说,她就是觉得方畅特别特别的帅! 穿白色厨师服时好帅! 像个不良少年一样的抽烟时也好帅! 他的皮肤又白又细,比她还美,也是帅! 就算他小了她三、四岁,他还是好帅! 帅呀帅呀,好帅呀……呃,可是,他到底会不会嫌她年纪太大呢?虽然说,他们已经说好要交往看看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子里素颜的自己左看右看——还好有在保养有差,虽然已经二十八……不不不!是二十七岁又八个月,可是还没长半条皱纹哦。 交了一个年轻的男朋友,她以后要保养得更勤快才行,总不能三五年后,走在路上被人家以为是妈妈在带儿子出门吧? 唉唉唉!年纪这东西,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教她如此紧张过呀。 认命的找出面膜开始往脸上抹,又忍不住想着关于她的报恩…… 是的,她找到方畅,是为了报恩。 三个月前,有天她来到「周氏」洽公,因为正好是午餐时间,她不想让「周氏」的人请客,于是先来到地下一楼的大众食堂用餐。当她咬下第一口红烧排骨时,整个人就怔住了! 是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是她一直以来的牵念! 多年来寻之而不可得的味道! 她找到了,在这里!意外的在「周氏」的大众食堂找到了! 这是她幼年时最美妙的回忆呀,都要以为那永远只能是回忆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奶奶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于;而她那双年轻的父母成天作着在演艺界一飞冲天的美梦,孩子生下来就丢着,常常音讯全无,不懂责任感为何物。 奶奶天天出门打零工,都把她寄放在转角一家自助餐店里。那对姓方的年轻夫妇是个老好人,举凡街坊邻居有什么困难,他们一定慷慨的伸出援手。得知老奶奶的窘况后,从此不仅义务代为照顾她,还免费提供三餐,还推说是店里卖剩的。 她记得方妈妈长得好漂亮,她生的儿子也好漂亮,不过因为她一直是个别扭的孩子,在理应不懂得何谓自卑的四、五岁年纪,偏偏就是自卑不已,一点都不想跟那个小朋友玩,每天吃饱了饭就缩在一边等奶奶回来接她;可是有一天,奶奶没有回来,也一直没有再回来——她出车祸,当场过世。 然后,她一个人,从此住在方家,被方爸方妈当女儿照顾。 这种日子过了三年,直到她上小学时,她那双终于对演艺界幻灭的父母回来,把她接走——那时他们怕方家跟他们要这三年的养育费,居然偷偷把人带走,只留下一张纸条说谢谢。 她长大后,多次回到当年方家开自助餐的地方找人,但方家自助餐早已歇业,全家人不知道搬到何处去了。 相较于她那双毫无责任感的父母,方爸方妈更让她深深感恩着。当她开始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时,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回报方家当年对她的照顾,无论是哪方面的回报,她都会尽力达成。 呀……只是,没想到呀,居然是最古老的这一种。 方畅不需要她帮他成大功、立大业,他不想当大富翁。 可是他说了——要跟她交往耶! 这是他对她唯一的请求。 呵呵呵…… 她在傻笑……啊!糟!不可以笑,她现在在做面膜耶! 完蛋了啦! 火烧屁股跳起来,笔直冲向浴室抢救自己的脸!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了。 第五章 「喂!这里……那个,请、请问……这里是副总经理办公室吗?」办公室门外,一个年约十七、八岁,一头金发染得很炫的小伙子在那边探头探脑。 像是被这间办公室的气派镇慑住,也像是被里头肃穆的气氛给骇得胆怯了,总之,这个穿著长t恤、配着垮裤的少年郎原本吊儿郎当的声音修正又修正的,变得好小声、好有礼貌、好别扭,与他敢秀爱秀的外表完全不搭。 虽然已经中午了,不过因为会议还没开完,所以办公室里的人都还没休息,全坐在会议桌边聚精会神的开会做记录,不敢有一点闪神。而门口突然传来这样的问话,教他们全都转头看过去。 「这里是副总办公室,你有什么事吗?」助理小姐甲走过来这么问着。 这间办公室的职务分派已经很明确了。那两个原本每天只要替副总排约会、订花、上网找时尚资讯与副总分享的助理,如今在正经的公事外还负责着门面接待、文书处理等。 知道确定没走错,少年郎像是松了口气,说着: 「那个,你们王秘书在吗?有人要送东西给她。」 送东西给王秘书?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着:难道副总这么快就开始第三波送花攻势了?这样屡败屡战的大无畏精神真是令人感佩呀! 「呃……」助理甲回头看向王秘书,不敢多说一个字。 「谁是王秘书啦?出来拿一下东西好吗?」少年仔觉得这个地方很缺氧,只想赶快办完这件苦差,速速闪人。 王攸贞放下文件,走了过来,对少年说着: 「我就是王秘书。不管你是帮谁送东西来,都得麻烦你代为退回去了,真不好意思。」 少年仔忍不住在心底「哇」了一声。美女耶!一个穿得很高贵、看起来很威严——比他国中时的女暴君导仔还威严——的美女耶!没想到一个这么瘦、这么好看的女人,也可以让人感觉到这么有力量! 师仔想追这样的美女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就算他长得比明星还好看,连他的马子都迷师仔迷得要命,迷到连原本最爱的木村拓哉都失宠了。可是,在大人的世界里,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一种叫「身分」的东西在订定着阶级之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什么叫阶级呢?地下一楼与二十二楼之间减掉所剩下的数字,就叫阶级啦! 更何况……要送东西给这种很高贵的美人,居然不去买鲜花素果巧克力的,而是拿自己随便做好的便当来送,他都不好意思代为送出手了,人家美女不接受也是合情合理的啦! 「你不收哦?那我走了哦。」少年仔头低低的,食盒紧抓在身后,不想给人看见他代为送来的不是名贵的东西,而只是区区一个便当。他不希望师仔的一番心意被人家笑成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 见少年真的走了,没有「鲁」着王秘书无论如何都得收下礼物,大伙心里还真是感到若有所失,有种少看了一场好戏的感觉…… 「好了,接下来该谁报告了?」王攸贞没有多想什么,全副精神都在未开完的会议上,只想着快快开完会,好快快去吃饭,肚子好饿了。 她冲到大众食堂时,已经一点了,用餐的人都定得差不多,只剩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吃饭;而食物台那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她失望的看着。 没菜了!都怪周劭,干嘛十二点半进办公室,还找她讨论发表会的预算问题,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前所未有的认真!害她肚子饿得要命的应付完他后,来到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吃了…… 「啊!王秘书,你今天很晚溜,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说!」欧巴桑之一对她热情的叫着。她们已经在整理餐台,把一些空掉的菜盘收进去清洗,不认为这时候还会有人来用餐。只剩两样菜了,不会有人来吃了吧? 「王秘书,你要不要去公司外面的简餐店随便吃一下呢?我们师傅们都休息了哦,厨房不会再炒菜出来了。」另一个欧巴桑这么建议着。 王攸贞苦笑,还是拿了纸餐盘道: 「不用了,给我多一点饭,我配这两样菜就好了。」 两名欧巴桑连忙帮她盛好饭与菜,还好心问着: 「你要不要淋一点肉燥?我们厨房里有。」 「不用了,谢谢。」失落的端着盘子找个角落坐下,食欲当下消了一大半。 这食堂是她男朋友开的,这菜是她男朋友煮的,可是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啃着冷掉的剩饭来填饱自己的饥肠辘辘,好悲惨的感觉哦…… 吞下一口白饭后,她更加感到委屈;而委屈这东西,霎时转化成了激浪,一波波向她拍击而来,把她的理智都给拍灭了,让她终于忍不住的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 响了两下,那头传来声音。 「喂?」 是方畅!她振作精神的低声叫着: 「方畅,你……你现在还在厨房吗?」她饿,好饿!想吃热呼呼的饭菜! 「是你?」不知为什么,他平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凶狠。 「对的,是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哎!她肚子饿啦!但这要怎么开口才会自然又高雅呢?他们这两天才成为男女朋友,若她表现得太像饿死鬼,会不会把他吓跑? 「我现在吗?」他声音里有笑意,但恶狠狠的感觉却更浓了。「我正在处理一些食物,正要往外头的厨余桶走去。」 「处……处理一些食物?为什么要处理掉?是坏掉的吗?」在她找不到食物吃的现在,他居然还有食物可以拿出去处理掉?真是太过分了! 「没坏,事实上它们还香喷喷且热呼呼的。有红烧猪肉、清蒸鳕鱼、鱼香茄子、炒豆苗,还有,米饭是严选的益全香米,听说跟日本的越光米不相上下,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芋香味。」 都是她爱吃的!苏~~ 「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处理掉!?」她惊声尖叫!肚子也咕噜咕噜的一起抗议着。 「因为我想。」他笑。 「不可以!给我给我!我还没吃饭!我现在人在前面的食堂用餐,你快出来!」好饿好饿!饿得她头昏眼花、神智不清,连自己已经迈步跑向厨房都不知道。 她打开点餐台的小门,越过了目瞪口呆的欧巴桑,直往后头走去。走进厨房后,她大眼四下看着——炉台边没人,料理台边没人,大桌子边趴着一个正在抹桌子的少年,而他眼睛瞪得好大的在看她。她没空理会、没心情点头招呼,眼光最后移到通往后门的走廊——看到了!方畅在那里,他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便当盒,另一手抓着手机贴在耳边,背对着她,步子正缓缓的往后门走去! 「方畅!」她叫着,同时也抓住他。 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她出现似的,他由着她把他抓住、把他转过身、把他往墙上一压,由着她一副霸王就要上弓的气势。 四眼相对了,他淡淡的看着她,全然没有惊慌或讶异的神色。 「呀,你怎么进来了?」好象很意外的口气,可惜声音有点凉。 「我肚子饿!这些菜可不可以给我吃?可不可以?」她一手已经紧抓住他拿着便当的左手,生怕没抓牢的话,这些好吃的食物转眼间就给倒到厨余桶里去了。不行!这可不行! 「你想吃?」他问。 「对!」她用力点头。 「一个小时前,我想给你吃。可是现在,我只想在你面前倒掉它。」他笑。 「呀!为什么要倒掉?还是在我面前……等等!你说,一个小时前?这原本就是为我做的?要给我吃的?怎么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扬眉,「你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小时前你还亲自拒绝了这个便当不是吗?」 「一个小时前?我亲自拒绝?」王攸贞很快在脑中倒带着自己一个小时前在做什么—— 一个小时前,那时是十二点过五分,她在开会,就跟她平常每天一样的都是例行公事,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咦?等等!等等!有个金发的少年说有人送东西给她,呀! 「那是你送的?!你特地请人送便当给我!」她惊喜低叫,整个人扑到方畅怀中,哪还记得肚子正在大声哭饿,只迭声叫着:「你送我东西?你送我东西!天啊,你特地为我做便当是吗?我是不是在作梦?我——」就要伸手捏一下自己,但她双手同时都被抓住,是方畅抓住了她。 「是真的,你可别又捏我。」他既是带笑又是无奈的说着。 原本的一肚子气都在她这样欣喜若狂的表情下给融化殆尽,真是不可思议!只要看到她为了他的一个小举动而开心得什么形象也不顾,像个傻乎乎的大女生时,他也会神奇的跟着高兴起来,差不多都要忘了先前一个小时里,心中那把郁闷之火曾经烧得多旺了。 「那,你现在还愿意给我吗?」她急问着,也连忙解释道:「如果我知道是你送的当然会很开心的收下呀!谁叫你都不说,那个小弟也没有说是你送的,害我以为又是我老板乱送了什么东西,才会拒绝的!」她双手合拢高举,等他好心的把便当交到她手上,千万不要拿出去丢。 方畅伸手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才拉着她的手往大桌子走去。将她压坐在椅子上,把便当放在她面前。 「吃吧。」 耶!她无声的欢呼,赶快把便当盒打开——哇!一阵热烟冒了出来! 「还热呼呼的!」 「当然,一直保温着。」他轻哼。 「所以说,你一直留着等我来?」她窃喜,也好感动,用力加餐饭中。 「是呀,等你来。等你自投罗网来了后,我会叫阿国、天保抓住你,然后我就可以撬开你的嘴,把整盒饭菜倒进你肚子里。」他笑得很血腥。 「呜——」嘴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她无力喊冤,只能瞪大眼看他。 方畅看着她双颊鼓鼓的狼狈样,突然很恶意的把她的脸转向一边面对着依然在石化中的小学徒,介绍道: 「这是阿国,我的学徒之一。早上那个叫天保,也是学徒。阿国,她是王小姐,目前是我女朋友。」 眼睛圆圆的、脸颊鼓鼓的王攸贞除了赶紧吃完嘴里的食物好开口说话外,其它还真是无计可施。这个男人真的是太恶劣了,居然这么会记恨! 「你……咳咳!阿国你好,我是王攸贞,以后你叫我王姐就好了。」 「不会叫人吗?」方畅推了下徒弟的头。这小子还在发楞,是想演化石演到什么时候? 「哦哦,王姐你好。」阿国局促的叫完人后,机器人般僵硬的走到前面去了。 「他怎么那副样子?」她下明白的问。 「吓到了吧,我想。」方畅耸耸肩,「毕竟他从没有看过我被女人饥渴扑倒的画面,等我要去行天宫收惊时,会顺便带他去。」 才刚塞进嘴里的食物再度消化不良的梗住,王攸贞哑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艰难的开口: 「饥渴……扑、扑倒?」谁扑倒过他了?是哪个女人?是哪个又饥又渴的女人?在场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吗?「你……你是……在指我吗?」 「当然。」慎重的点头。 「我哪有!」她叫。 「你有。」还敢抗辩? 「我没有!」她跳起来。 「你没有冲过来把我压在墙上?你没有嚷嚷着肚子饿?还有——」他走到料理台边,拿着一颗苹果问着:「要不要喝一杯现打的果汁?」 「要!」一枚傻女笨笨点头。 「那就是了。你把我扑倒、你抢了我的便当、你又向我讨果汁喝,总结起来不就是你饥渴的把我扑倒?」好,开始削皮,打果汁去。 「我我我、我我我……你、你——」她无言。 千万、千万不要去惹怒一个看起来无害又善良的奶油小生,因为他的回报是很立即且幼稚却又可以气死人的! 真是……真是一个……死小孩! 这一定是姐弟恋必须付出的代价。王攸贞在心里偷偷想着。 而她,也认了。 「方畅,你不知道,她的血一定是冷的!她一定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怎么有人可以冷静成这样?我怀疑她的字典里一定没有『花容失色』这四个字!而她所认知的『笑』,肯定只有平常对人客套礼貌的那一种。也就是说,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笑!我可怜她,我——」 「你这通电话已经打来四十五分钟了,是不是该导入正题了呢?」 半个月来的每一天,且大多是晚上,方畅家的电话都是在占线中;而那占线的内容还真是千篇一律,都是先长串的「歌颂」着他那超级秘书,啼到欲罢不能、如痴如醉,都快忘了真正的正事还排在后头等着讨论解决,还得方畅一再的提醒他。 周劭在那头哇哇叫着: 「等等,我还没说完她呢!你总得多了解她一点,才能帮我想对策呀!你不知道,她很厉害的,我们都看不出来她心中在盘算什么。不愧是被那个工作狂训练出来的人,连面对我二叔拍桌叫骂时,也都没有表情。别人都吓坏了你知道吗?我当时都想藉机尿遁算了,我还看到刘秘书也吓得双手都在发抖,其它人根本就是瘫掉了好不好!整个副总办公室就她一个人敢站在我二叔面前说道理,我多怕我二叔当场一巴掌甩下去呀!我是怕她受伤才没走人的。可是她真是不领情,二叔走后,她就要求开会,然后把我电得惨兮兮!这是不是在迁怒呀,你说!」 「她差点挨打?」方畅眉头不禁皱起来,声音不再漫不经心。 「是摆出那个姿势了没错。不过我二叔哪敢真打?要真敢打下去,王秘书如果没把他告到身败名裂我头给你!更别说那时我还护在她身前,我是不会允许有人对女性动粗的,尤其又是在我的办公室。我那个二叔哦,只是叫叫而已啦,他太习惯大声咆哮后,人家让他。不过王秘书也真是硬脾气,我为了她着想,想说就通过二叔那边的部门预算吧,别给他删一分一毫了,她一个外人干嘛跟我家人斗?这样对她是没好处的:虽然老爷子倚重她,可是为了老爷子而跟全公司的主管为敌,那她就太不智了,偏偏她不变通,还训我!」 方畅同意。「周氏」这样大的一个家族企业,高位上坐的都是自家人,亲族派系分了十来个,各自为了利益而互斗不已,都在想办法从公司里挖钱到自己口袋。像这种浮报部门预算的事,已经算是最轻微的了,她何苦把自己推到火线上?她向来不是强出头的人,为什么这次会…… 「周劭,那接下来呢?你们开会的结果是什么?」 「还会有什么!她仍是坚持把二叔列的九千万交际费删成二千万;还有五千万的办公室杂务支出项目砍成一千万;其它细目东砍一点、西砍一点的,也给扒掉了好几层皮。下星期一要开的部门联会一定会死人的。她完全都不懂得转圜,我还真怕到时候有人会暗里耍阴招,找人去恐吓她,那就不好了。你要知道,她先拿人事部开刀,要是成功了,其它部门的人不会担心自己的油水也给刮掉一大层吗?为了捍卫自己的捞钱权,他们一定会有大动作的!」 没错,可能所有本来彼此不合的派系都会因她而来个大和解,炮口一致对她,让她什么事也做不成。方畅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畅,你帮我想想,要怎么做才能避过下星期一的炮火?以前我们审预算都是盖个章就叫审过了。你也是知道的,反正往上呈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后,自然会有人出面去盯那些浮报得太严重的人,让他们不同派系的人去打来打去不是很好?」说着说着,又碎碎念了起来。 「也许,她的强出头,就是为了逼你出面护她。她是你的下属,你总无法眼睁睁的看她被欺负吧?我们先前猜测过了,老爷子给她的任务一定是要让你真正开始管事,把你拖进家族斗争里,好为以后接班热身。」 「问题是我不要呀!可她现在却淌进预算案的浑水里,这要怎么办才好?」周劭哀哀叫。 「她这样的作法确实是太急切了。」先前公关部的请款单事件倒是处理得很漂亮,方畅心里沉吟着。「你让我想想,我明天打电话告诉你要怎么在这件事里解套。」 「耶?这次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要帮我?怎么?良心发现啦?」周劭好感动,以前都要他告状三个小时,又鲁上三个小时,方畅才会双手高举的答应帮他想办法,这次花的时间真是少得让人好感动呀! 友情万岁,耶! 「你嘴巴累不累?收线了吧。」 「好好好!我挂电话了,你慢慢想哦,我不打扰你了。拜!」很快挂断,生怕他老兄喜怒无常的下一秒又改变心意不帮他,那才冤呢。 挂上电话,方畅吁了一口气,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了,她应该还没睡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呢? 他望着电话,心里这么想着。 但也就仅仅是,想着。 他会打电话给她吗?王攸贞瞪着电话想着。 大概不会吧?已经十点多了…… 如果他白天得空时都没打给她了,这么晚了又怎么可能会打? 就算是晚上了,他没有在六点、七点、八点、九点……以及九点半……之前打来,大概就不会打来了吧?因为已经太晚了呀,不会打来了。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打来过了,只是她没接到?会不会在五点半多,她刚下班时?还是在她一回家就冲进浴室洗战斗澡那时? 她懊恼的瞪着电话,骂自己干嘛不去换支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如果她不要因为这支电话使用的机会少就没太理会它的话,现在就不会一直坐在电话前苦恼了。 她有给他家里的电话,可是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有给他手机号码……好象没有。因为她的手机一向是用来办公用的,而且方畅那个人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不像是会没事打电话跟人哈啦的那种人;而且,他也没跟她要呀! 交往了十天……不对!是十一天又四个半小时了,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如果不是曾经送过一次便当给她的话,她差不多要怀疑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可是……自那一次送餐失败后,别扭的他就再也不肯送了,真是爱记恨的小孩! 不过每天中午她去大众食堂用餐时,餐厅欧巴桑都会转进去厨房里端出一盘为她特别烹煮的好料给她,并对她挤挤眼,像与她共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害她好害羞哦…… 这样的他,到底算是在乎她还是不在乎她呢? 每天下班,她都会忍不住偷偷到大众食堂去看一下。她有听从方畅的话,没有再到后巷那边走动了。她直接搭电梯下去,从餐厅的入口进去。如果大门还开着,代表他人还在里面;如果大门锁上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先走了。 她遇到他三次,其它大多扑空。 若遇到他的话,他会带她去吃晚饭,然后送她回家,就像是全天下正在交往中的情侣那样——她忍不住傻兮兮的笑着。 可是没遇到他的时候比较多。找不到他时,他仿佛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留给她无以名状的失魂落魄,心头空荡荡的飘回家,然后一直瞪着电话,直瞪到必须睡觉才罢休。但就连睡觉也都不安稳的反反复覆醒来、睡去几次,每一次睁眼都以为已经是天亮,却发现天还好黑,只能命令自己快点睡着,明天还有好多事得做。 唉!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大概都得有某种程度的认命吧?她势必得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一个。 他的在乎没有她的在乎多。 他的喜欢没有她的喜欢多。 他可能偶尔才会想起她,可是她却好常好常想起他。 ……唉。 男人在爱情上好象都是比较得利的那一个。 以前她看着前任上司面对感情的冷淡态度、看着上司的女友这么爱他,爱得委屈都无所谓,觉得爱情这事,是说不得公平的。有的人会幸福得理所当然,视得到为天经地义,绝不会吃苦;而有人却是在爱情里卑微、吃尽苦头了,却还是抓不到关于幸福的一片边角。 虽然说,前任上司与他的女友最后还是成为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了。 那么,她呢?她跟方畅会是怎样? 会是这样吗?她追,辛苦的追,而方畅却开始觉得烦了,因为他没打算有太多的投入;他一向讨厌女人的不是吗? 要真是那样,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恋人当失败了,她还有办法若无其事的跟在他身边,当他的好朋友,一心想着在各方面帮他,不管是帮他功成名就,还是帮他……追求到真爱……她可以吗?就算为了报答恩情,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她不敢再往下想! 啊啊啊啊!不要想了!与其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趁时间还下算太晚,冲去家电用品店买支来电显示的电话好了。现在才十点四十分,有一些店家是十一点才打烊的,她跑快一点就可以顺利买到。 即想即行,她抓了小皮包就要往楼下冲去,可是打开大门时,心中又不免有丝犹豫——如果这时方畅打电话来,而她却没接到的话,怎么办? 她回头瞄着电话,瞪着它好一会。它跟先前四个小时一样相同的安静,静得像是它从没被插上电源。 没插电?啊!会不会是没插电?还是插头松落了? 她马上冲回屋内,就要趴在地上找电话线,这时,铃—— 电话声像轰天雷般的响起,把她惊跳得半天高,心脏也差点吓得吐出来。 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火速接起电话叫: 「喂?喂喂?」 那头顿了顿,传来了教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我是方畅,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要下来吗?」 是方畅……眼眶突然湿湿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望着梳妆镜想一探究竟,却只看到自己嘴巴咧得好丑好大,在笑! 「还是你想睡了?」等不到她的回应,他问着。 「我——」不行!声音太高太尖,她努力压低音调,希望他不要听出她的紧张。淡些,声音再淡些,切记切记!「我马上下去,你等我!」呀!尾音不小心扬太高了,她连忙咬住舌头。 「那你走慢些,我等你。」他笑着吩咐完,收线。 她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那嘟嘟声,一声声地,都化成了两个字:方畅、方畅、方畅…… 他来了,在她家楼下! 方畅,他来找她了! 他对她,至少在乎着,他来找她了不是吗? 他在乎她,他在乎她,他在乎她! 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大概是用飘的吧?她不知道,因为她一直在笑,嘴巴在笑、身体在笑、心也在笑,笑得什么都没注意到了。 第六章 他们坐在他的小发财车里吃夜市买来的章鱼小丸子配关东煮。 他的小发财车很好用,既可载货,又可以把中间与后面的椅座摊平当床睡。而现在,他们把它当野餐垫用。 一边吃着消夜,王攸贞一边苦恼着:该不该请他上楼去坐一下? 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久,两人的了解还不深,如果她现在邀他上去,他会不会误会她是在做什么性暗示之类的?她更怕的是,他要是因此认为她是个随便的女人,那可怎么办? 可是,他人都到她家楼下了,如果她没有意思意思的请他上去坐坐,他会不会认为她是在防范他?认为她信不过他的人格? 问吗?要问吗?她举棋不定,百般苦恼。 「做什么苦着一张脸?东西不好吃吗?」方畅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眉头皱成那样是什么意思。 「不会不好吃,还挺不错的。」她连忙说着。 她右颊沾上了甜辣酱,他伸手过去将红色的酱汁给刮下来。 啊?以为他是在摸她的脸,整个人怔住了。 她发直的眼神教方畅顿住动作,手没伸回来,看着她问: 「怎么了?」 「没,没有!」她摇头。体温突然升高了好几度。 「你脸上有甜辣酱。」他道。 「哦!」呀,会错意了。她脸颊偷偷泛红,低头佯装吃东西,不敢看他。 方畅看她挺直腰,一手还不停的推着眼镜,很正经又很忙的样子,开始了解这位小姐只要觉得不自在了、或正在紧张时,都会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特别端直正经,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严肃样子。 真好玩。他想着。这个被周劭认定是铁血机器人、没血没泪没七情六欲的小姐,其实一点也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 外人?他又想笑了。是的,别人都是外人,而他不是。 如果他是攸贞所认定的外人的话,那么他不会有机会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的。看不到她私下的面貌,那么他会跟其它人的想法相同,深信她是个无情冰冷的工作机器,全身上下闻不出半点人味。 他不是外人,对她而言,不是。她在乎他。 「你在笑,笑什么?」当她终于储备好勇气抬头时,看到的是他笑得好帅气、好年轻的模样。心口一怦!着迷着他的俊美,却又恐惧着他的过度年轻……心里不是没有抱怨的——他就不能长得少年老成一些吗?再这样下去,过几年他们要是一起上街的话,在别人眼中看起来肯定像是老妈子带小儿子出门的耶! 「我在笑……」他想了下,说道:「听说你在公事上是很厉害的,连周劭都怕你,是吗?」 说到公事,她立即道: 「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啊,对了,她现在才又记起,周劭与方畅是朋友,他们是认识的,就不知道他们熟到什么程度了?应该不至于无话不谈吧? 周劭是她在富家公子中仅见的交游广阔、从不以阶级论交的人。他好象跟谁都可以成为朋友,所以跟方畅有所交情,也很合理。 「你想当女强人吗?」发现她严谨的不在私下对人谈公事,他心里感到欣赏,改了个方式问她。 「我没想当女强人的!」这她一定要声明。「我工作认真是拿人薪水该有的本分,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只是帮上司打理杂务的性质,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从现在到以后,我都不会成为什么大人物的。」 「这么谦虚?」 她谨慎的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有兴趣。莫非有着什么误会?「方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眼光敛下,漫不经心似的低头夹了块白萝卜到她嘴边,待她怔怔的吃下,他才道: 「听说你是周家老一辈们找来给周劭当媳妇的,所以你才愿意跳槽。目前虽只是当个秘书,但是日后可是总裁夫人呢。你说你是秘书,可是周氏每个人可把你当成了未来老板娘看待,没有人敢不听你的话。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的传言让他不愉快呀!她放松的笑道: 「那都是他们胡说的,我从来不是为了想当周家的少奶奶而来到周氏的。」 「不是吗?」见她用力摇头,他还是道:「如果不是,你又有什么理由离开你那个厉害的前任老板?来到周劭身边,你其实不会有成长;如果你想有一番作为,反倒无法施展开来。」 她对周劭,是怎样的想法?他很想、很想知道。 「我并不想有作为。这只是工作,以前忙得没有自己的时间,是因为我的老板是热爱工作挑战的人,我们当人下属的只能跟着随时上紧发条待命;而现在比较轻松,自己的时间多了,也是件好事呀,我现在比较喜欢这样。」 「就算周劭是个无可救药的阿斗?」 周劭应该不算是阿斗吧?上回那个公关部活动请款单事件,他处理得很不错呀,她给了他不错的分数。而,就算周劭是阿斗—— 「那也跟我无关。」 她不在乎?「跟了一个没前途的主子,你还有什么前途可言?」那她干嘛来周氏? 「为什么要一直谈我的工作?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当女强人的?那是真心话。」方畅为什么不信?他在不确定些什么?他在担心她会喜欢上有钱少爷吗? 「周劭长得很帅,也很有成熟男人味不是吗?」 「你是我心目中最棒的!」周劭算什么!虽然方畅看起来稚嫩了一点,但是他很俊美好不好,再过个十年,也会自然散发成熟男人味的,不用比这个! 她的眼神晶亮笃定,眼睛里映著的满满都是他,方畅心里暖暖的感动了起来。这个女人,多么的在意他…… 「你来周氏淌这个浑水做什么呢?」他的问话几乎像是叹息了。 「因为你在这里呀,方畅。如果我没有来,怎么会遇见你?」她被他深沉又漂亮得要命的眼光牢牢攫住,心魂也被吸走了也似,只能呆呆的说出心里的话。 她是来这里遇见他的。他深吸口气,空气好甜,像是满满的幸福味道。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声音不稳,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是承载了太满的感情,就要溢出了也似。」 然後,他再度伸出手,贴在她细滑的脸颊上…… 「又、又、又沾到酱……了吗……」她心猛地一揪,结结巴巴的问著,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双手轻轻在她脸颊上触抚,把她原本就微微粉红的脸蛋给抚得红透,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抚著、他摩挲著,他的手在她脸上细细描绘著……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何时给取下了,她却没有看不清他的困扰,因为他……脸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两人的鼻尖都相抵了。 然後他……吻住她了…… 轻轻的吸吮,柔柔的试探…… 她来不及惊讶,就彻底晕眩了。身体像是化了,化成了一缕风中棉絮那样飘呀飘的,不具任何重量,随时都要给吹拂到天的另一边去也似…… 所以她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肩膀,紧紧的,紧紧的再不要放开。 五点半了! 下班的音乐声美妙的响起,几个早已经收拾好东西的人跳了起来,一马当先的冲到打卡钟前打卡。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各位!」抛了个飞吻,有个女职员这么说着。 向来都是这样的。一下班,大家都不想在公司里多待一分钟;五点半以后,才是美好人生的开始。不到三分钟,人几乎全定光了。一如以往,就只剩王攸贞与刘秘书最晚走。 王攸贞整理完一份文件后,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呀!这么晚?她非常迅速的动手收东西,并把做好的文件放到刘秘书桌上,说道: 「这是下星期一开部门联会要用上的资料,既然副总要求我放特休,到时只好麻烦你陪副总上去开会了。」 刘秘书有点紧张的点头,并道: 「王秘书,请你不要生气,副总不是故意不让你去参加部门联会的,他可能真的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才会要你下星期放两天假好好休息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盯着副总,不会给我们办公室丢脸的。」 「没事的,我不会乱想。」王攸贞只是淡淡对她微笑。东西收好后,向她挥手道再见—— 「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下星期还有你累的呢。下星期三见。」 没心思理会刘秘书的欲言又止,她快步冲进电梯里,用力按着一楼。 想着,今天他也会在外面等她吗?会吗?应该会吧?因为这三天以来,他天天都等在公司的大门口呀,都说他正好有空,就陪她走去搭捷运、送她回家。有时候如果他骑机车出来的话,就会载着她去兜风…… 他不是个喜欢跟人家约时间的人,常常是兴之所至就出现了,不跟她约明天,不说明天来或不来;会来不说,不来也不说,让她每天每天心都吊着。 害她分离前都要想着:明天呢?还是这样吗? 早上出门时也会想着:今天呢?他会来吗? 一颗心吊到下班,都被他来或不来干扰着。然后意识到下班时间到了,总是没志气的一口气冲下楼,急切的在大门口搜寻着他的身影…… 今天,他会出现吗? 虽然说,中午见过一次面了……但那也不算是见面呀,也不过是她正好站在点餐台前等欧巴桑拿她的特餐给她时,方畅提了一大盘炒好的青菜出来。在众女大饱眼福的惊呼声下,他们的视线有了一秒的交会,然后他就酷酷的转身回厨房里去了。 他可好,转身就走,留下她心脏怦怦怦乱跳不停,差点被他电得瘫软跌倒。要是她自制力再差一些,八成就会跟着身边的「方畅迷」相同尖叫欢呼起来了。那成什么样! 一楼到了,电梯还没全部打开,她就从那小小的缝隙钻了出去,一路快步走向大门口。 方畅向来都坐在大门左侧的小喷水池边等她的,不穿厨师服时,他喜欢穿著棉麻混织的米白色休闲眼,很有中国风,也非常的闲适。 他适合浅色系,尤其是白色、米色,穿起来真是好看极了;加上他天生皮肤白,整体看起来好贵气,随便站在那里,就活脱脱像是正在为时装杂志入镜中,很有型,却一点也不刻意造作。 她看到他了! 他好象等好一会儿了,所以有些不耐烦的开始抽起烟来。抽烟?她忍不住皱眉,又抽烟! 方畅此时的姿势不能说是好看的,因为他整个人蹲在地上,右腿弓起、左腿下压,两手随意搁在腿上,两腿分得大开。他眼睛眯眯的正在吐白烟,全然不理会四周的女性路人都在偷觑他,指指点点、徘徘徊徊的—— 就算是这么粗鲁的动作,他还是好看得要命! 「方畅!」她大步跑过去,在靠近他时刻意命令自己平稳一点、小步一点、从容一点,当作又是不期而遇…… 「下班了?」他站起身,顺手把烟捻熄,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你等很久了?」她挥了挥手,想把他一身烟味挥开。 方畅抓住她乱挥的小手,往人行道走去。 「刚来。」 「刚来?如果才刚来,你怎么会抽烟?」她才不信。这小鬼真是不老实。等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干嘛怕人家知道? 「今天工作比较多?」他问。 她抬头深吸了一口气,黄昏的空气有些醺人欲醉,闻起来酥酥懒懒的。她喜欢他拉着她的手,可是又希望可以勾住他的手臂,让两人的体温更加贴近些。她对他的想望好多好多…… 「不多,只是整理一些下星期要用的文件花了一点时间。嘿,你知道吗?我下星期突然有两天假耶!」她说着。 我知道。因为那是我叫周劭强制你放的。方畅心里这样默默回着,不过嘴上还是道: 「这么好?你做了什么好事得到假的?」 王攸贞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反正当初我来周氏,他们是开了条件说我每年可以拿到一个月的特休,从今年就可以开始算了。要我放假,我就放喽!」 「不会耽误公事吗?」 「不会。」她耸肩,不想谈这个,她突然向前一步站在方畅面前,兴致勃勃的说着:「方畅,你想,如果我趁这些假日去买年轻一些的衣服、改变一下发型的话,有没有可能看起来比你年轻一点?」 终究她在意的还是看起来比方畅老这样的事。 她这么介意这件事吗? 「你看起来并不老。」他老实说着。 她长得很漂亮,没有皱纹、没有黑斑,皮肤紧致细腻。上班族的打扮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而她沉稳的气质使她的年龄像个谜。 成熟,但并不老。 「我看起来比你老!」她瞪他。 「比我老?」他失笑。怎么再成熟的女人都会对这样的事耿耿于怀?「不会的!你看起来不会比我老,你看起来甚至不像三十岁。」 「夺」地一声,王攸贞的胸口被利箭穿心而过! 三……三……三十岁? 她停住步子,没有继续走,事实上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掉了,怎么还走得动! 「攸贞?攸贞?你怎么了?」方畅发现她的不对劲,轻声叫唤着。 「我……」她看着他。 「怎么了?」她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他不明白。 「……我看起来不像三十岁,是因为……我根本还不到三十岁。」闷闷的声音。 「呃!」方畅瞪大眼,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今年才二十八,事实上,还未满二十八岁。」她加强说明。 「喂,周劭,我问你,王秘书到底几岁?」方畅站在女友家楼下,火速拨打电话给周劭。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在问我那个超级秘书的年纪?做什么用?你要找人对她下咒作法吗?不好啦!做人要厚道一点,人家她又没怎样……」 「原来你也不知道。」方畅对高挂夜空的月亮翻白眼。 「我哪会不知道!我看过她的资料,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不必细想也猜得出来,她大概有三十一、二岁了,比我们大上一点,才会在办公室里把我管得抬下起头来。真是有大姐头风范!虽然她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老。根据我多年交女友的心得来看,她皮肤保养得真不错,像二十五、六岁年轻女孩子会有的皮肤。」 原来会看走眼的人下只是他,连周劭这个花丛浪子都无法神准的把攸贞的年纪看出来……所以,今天这个失误,是可以被原谅的吧?虽然说、也听说——乱将女人的年龄猜老,肯定会被记恨上一辈子。不过,攸贞应该不会气太久吧? 刚才他送她回家时,她连再见都不说了,直接走进去,像是很火大的样子。 方畅疲倦的抹了抹脸。谁会知道她其实才二十七岁半呢?他原本也是以为她大上他一、两岁的,因为有时候她心里气他时,不都在偷偷骂他「死小孩」吗?她总是表现出比他大的神气,结果呢?居然还比他小了两岁!那他要不要向她声讨被占了便宜的亏呢? 「方畅,你不知道,我今天下午一直想着要怎么向她要求放假的,结果都不敢提,最后只好早退离开,躲到车中后,才打电话上去,跟她说——王秘书,你最近太辛苦了,我下星期放你两天假,你千万不要拒绝——我多怕她拒绝呀!幸好她没有拒绝,同意了!是不是因为我声音太威严,所以吓住她了?是不是?」 「是是,很是!你这个副总还得维持这样的威严在下星期一开会时用上呢,不要忘了。」 「那我下星期一随时跟你通电话,帮我随机应变。」 「没问题。」 不让周劭再哈啦下去,方畅草草收线,抬头看着这幢公寓,有好多户的灯都亮了,就不知道属于她的窗口是哪一扇? 很想抽根烟,摸了摸胸口,却又摸到了手机。想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掏出来,拨出一个号码—— 那头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有些稚气的笑叫声: 「方哥,你还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呀!」 「予昌,我想你最近可能在那边窝得有点无聊,下星期要不要到我这儿打个工?我想休两天假。」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之前一直在烦的整顿计画……」那头奸奸的笑了。 「我会帮你。」也只能这样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方哥。」 「别罗嗦了,乖乖念书、乖乖当你的大老板,嗯?」 「哦。」那边只能这样乖乖的应着了。 通完电话,方畅接着就要打上楼去找王攸贞,不想今天得带着这样不愉快的心情回家。上头的她,想必也是难过的吧?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正要找她的电话号码时,身后的衣摆突然一紧,被人揪住。 他回头看着,看到了一脸喘吁吁的王攸贞正抓着他。 「攸贞?」 「你不要走!」她弯着腰喘气,紧紧抓着他,怕他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不想要……以这样沉默的方式……跟你……道别,我不要吵架!」 「别急着说话,先喘过气再说。我们也没有在吵架的,不是吗?」他扶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脊。 她的衣服都还没换下,只松开了发髻,而且是还没梳顺的凌乱着。他可以想象在她呆呆的进屋后,机械式的做着卸妆工作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就把送她回来的他给撇在家门外了;于是霍地冲跳起来,就往楼下跑,才会有这样的喘不过气,与这样的凌乱。 他轻抚着她汗湿的面颊,胸口有着微微的疼痛。她为了他而狼狈,这样的狼狈,比天下间所有甜蜜的爱语更加动人,更让他的心炽热。 不管她在工作上多么干练沉稳,在感情上,她是手足无措的。因为她太在乎他,在乎到甚至不敢要求他的在乎,他是看得出来的。多么笨拙的女人,一点也不会帮自己在爱情里谋福利,让他这个没什么感情阅历、向来也被动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她多做一些事,想要看她为他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而开心的模样。 她太在乎他,又不懂得掩饰,这是很吃亏的呀! 就算他是那个既得利益者,也忍不住想骂骂她,看能不能把她骂精明一点。可是……这样的她,好可爱啊! 「对!我们没吵架,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心情不好,因为没想到自己外表给人看起来居然是那么老,太震撼了,才会一路上没说话的。我不是在生你的气,真的不是!方畅,你不要想太多,明天我就去改变发型、就去买年轻一点的衣服,我——」一顺过气,她就急急说着,直到方畅点住了她的唇—— 「不用了。明天你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我有!明天是星期六,我时间多得很。」 「你没有,因为我们要去玩。」他低沉说着,一手勾着她腰,一手轻轻顺着她鸟窝般的乱发。 「去玩?!」她讶叫。 「对,我们开车到垦丁玩四天,如何?」 约会?!正式的旅游约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的问: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大众食堂可以休业两天吗?会不会违约?」 他忍不住笑了,拨开她一边的发,让小小的耳朵露出来,鼻尖凑了过去,轻轻磨着,也说着: 「别担心,我有人可以代班。我这个食堂还有一个合伙人,只要是我想休假时,他就会来代班。不会有问题的。」她是一个多么有责任心的人呀!他喜欢她的实际。 「那……那我们明天出发前,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买衣服……」她的声音被他的唇堵住了,也吻化了。 久久,久久久……之后—— 「我想,我们干脆现在就出发算了。」他低喘。 为什么?她也喘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不解。 「省得你又想要去『瞎拚』。」 「我哪有!我只是想让自己年轻一点!」她才不是购物狂。 「可是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他淡淡说着。 喜……喜欢?! 他喜欢她现在的打扮?!喜欢……喜欢……他说了喜欢她! 虽然他……只是说喜欢她的样子,不是喜欢她的人…… 「你喜欢我……」吞了下口水,「老气的打扮?」不敢问他喜不喜欢她,只敢偷偷的用这样断句的方式,窃到他一句喜欢。他不会发现吧? 「你的打扮一点也不老气。」他像是没有发现,只强调这一点。 呀!怎么不说喜欢!没关系,她再接再厉: 「那,你喜欢我……」再顿一下,「打扮得很干练的样子吗?」 「我觉得我们这样外表看起来很像姐弟恋也不错,挺时麾的不是?」他眼睛在笑,可是嘴唇好正经的抿着。 「方畅!你刚才说喜欢的,怎么现在却只有『不错』!」她暗自跺脚。 「好了好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真是小心眼。」他推着她往公寓大门走。「反正你现在这样的打扮很好,不要改变。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会不会太早?」 「不会。我还可以做好早餐等你来吃。」她闷闷地说。没来由的感到有点生气,但还是问着:「你明天想吃什么?广东粥还是土司夹蛋?配豆浆可以吗?」 「都好。我不挑。」他笑,把她推进大门了。 「那……」她看他,不想这么快就跟他分开,可是他好象已经要走人的样子,那她也不好邀他上楼坐坐了吧?上次他到过她小窝一次,只是看看就定了,不到五分钟,时间短得让她连胡思乱想的机会也没有就走了,害她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没有长着魅力这样的东西? 「再见。」他站在门外对她挥手。 「再见……」她站在门内,想看他走远了才关门,没有动作。 「攸贞。」他突然叫着她的名。 她怔怔的望着他,应着: 「呀?」 「我喜欢你的打扮,我喜欢你的笨拙,我喜欢你的认真,我很喜欢你。」他轻而坚定的说着。说完后,帮她把门带上,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 碰!门被用力的打开,直拍去撞墙—— 「方畅!」王攸贞大声叫着。 方畅一直走着,没有停住,没有回头,只抬高一只手,对身后的她挥了挥,闲闲道再见。 「呀!」她想尖叫,于是在低叫一声后,紧紧以双手捣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忘情的大叫,会被当成疯婆子送医;也怕自己大笑,会笑到嘴巴都裂掉了,也是得送医的…… 她不能大叫,不能大笑,虽然她此刻只想有这样的癫狂。 可是她没有,她流泪了,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喜欢她,说了喜欢她,他说了…… 他说了! 第七章 四月的台北,还在春与夏两季之间摆荡,常常的细雨绵绵。可是在南台湾的垦丁,却已经堂堂的步入盛夏了。 往上望是炙热的艳阳、湛蓝的天空、白胖胖的云朵;向下看是温热的沙滩,清凉的海水、戏水的人潮。 王攸贞是旱鸭子,不会游泳,除了会偶尔忍不住的胞去踩踩浪之外,大多时候她都躲在大树下乘凉兼防晒。她可不希望一趟旅行回去,绰号就从还不错听的「超级秘书」变成了「黑人牙膏妹」或什么「109妹」的。 其实别人怎么说她都还不打紧,她只在乎着跟方畅又更加不登对了。 眼光再度下意识的搜寻向海面上那个正在冲浪的心上人,看在眼里,甜在心底,可又有着微微的酸意……为着他怎么也晒不黑的好肤质! 昨天他们中午到了垦丁之后,吃完饭没多久,也稍微逛了下市区,算是做完热身运动也似,他马上租了机车,一路奔向海边。 他游泳、他跟其它游客一起玩沙滩排球,后来看到有人在玩冲浪,他跑过去求教,居然不到一个小时就抓到窍门玩上手了;然后,一路玩到太阳下山,他们的肚子都咕咕哀叫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收手,带着她往垦丁著名的海边夜市去觅食。 那时她在做什么呢?她在买帽子、买防晒油、买冰淇淋、买扇子,然后花容失色的找树荫东藏西躲。 可是,晚上回到饭店,一检验完彼此的战果——没晒多少太阳的她居然已经晒黑了一层,而晒了一整天的方畅却仅仅只是皮肤发红,第二天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真是没天理! 她发誓,她可以看起来比方畅老、比方畅丑,可是绝不允许别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时,便下意识惊呼着——黑白无常在出巡耶——这样的话! 所以今天,她更加严密的做着滴水不漏的防晒工事,只在浓密的树荫下散步着,凡走出树荫的地方,一定撑阳伞。说到昨天晚上呀……她叹了一口气。他只订了一个房间,害她跟他提行李进房时心里怦怦乱眺,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说这么快就有亲密好吗?可是又觉得有点……期待。他们是互相喜欢的,有……有……亲密……也很合情合理吧?但但但……实在是太快了,他们之间的情话还说得不够多,了解也不是很多,她还没向他坦承所有,那些关于她来到他身边,最原先的念头呀。这么快有肌肤之亲,可以吗?可以吗? 然后,门打开了——有床,两张床,两张单人床,两张被一只大大的床头柜分隔出楚河汉界的单人床。 她觉得心放下了,好沉好沉的放下了——大概是放到了太平洋的海沟最深处那里吧,她想。 结果,一、夜、都、没、事! 他睡得翻天,而她咬着棉被失眠了一整夜。 看来她是太邪恶了,才会疯狂的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家清纯的小男生可是谨守礼教的优良童子军,从来对她就没有绮念的……叹气。 她就这么没吸引力吗?昨夜有好多次她都忍不住跳起来想把他摇起来质问这句话。可是想归想,还是只能捶着枕头出气,自个儿消化满腔的懊恼。 「怎么在叹气?」不知何时走回来的方畅坐在她身边问着。 「呀,回来了?快擦一擦!」她连忙从提袋里拿出大毛巾帮他擦着。虽然天气很热,但树荫下并不,还常有一阵阵凉风吹过来,他这样一身湿,会感冒的。 「觉得无聊吗?我下午教你游泳好了。」昨天他就有这样的提议了,不过就见她望着毒辣的大太阳死命拒绝。 「我不——」当然不要! 「我知道有一家饭店里面有室内游泳池,我们去那边学。」他伸手轻抚着她凉润的肌肤,「下次来之前,我先带你去配一副有度数的蛙镜,方便你游泳,以后也可以跟着我去浮潜。」 「我看到你的车子里有成套的潜水装备,你很喜欢水上活动?」 他点头。「我喜欢的运动项目都跟水有关。」由着她帮他擦头、擦身体,他懒懒的靠在树干上,肩膀偎抵着她的。 哦,那她就真的得学好游泳了。她心里决定。 「累吗?」她腾出一手拿矿泉水给他。 「还好。」就着她的手喝水,他喜欢被她细心照顾的感觉,喜欢这样的依偎,只喜欢与她这样。 他以前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肯定是对女人厌而远之了,没想到居然会对她,独对她,产生这样难以遏止的依恋,并允许自己耽溺、允许向来独立的自己被照顾。 这样宁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几个吱吱喳喳而来的声浪干扰了—— 「喂!帅哥,你要不要跟我们玩排球?昨天我们看到你玩得很棒,今天来跟我们一起玩嘛!」 是一群年轻的十七、八岁女生,青春洋溢,热情如火,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俊美大帅哥看。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来说,商业杂志上那些成熟英俊又有钱的三、四十岁「老」男人们,辈份都是大叔级的了,其魅力是一点也比不上电视上又蹦又跳的十七、八岁俊美偶像,也比不上眼前这个超级美男子的。 整个海滩就他一个人最养眼,她们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偷看他,都看到舍不得移开眼睛呢。 旁边那个女人也是长得不错啦,不过她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是个「阿姨」、「大婶」级的人物了,去配那些有钱的大叔当少奶奶正好,跟这个电视明星一般的帅哥就完全不配啦!她一定是帅哥的姊姊或阿姨吧?那她们一定要嘴巴甜一点,有礼貌一点…… 见帅哥一迳的闭着眼,都不理她们,于是她们只好对王攸贞问着: 「阿姨,帅哥在睡觉吗?你可不可以叫他起来跟我们玩呀?」 阿——姨! 这些死小孩居然在叫她阿姨!王攸贞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出来。她看起来哪有那么老?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呵……」方畅逸出一声闷笑,惹来她的一槌!敢偷笑,欠扁! 方畅懒懒的张开眼,先笑看了正在瞪他的人儿一眼,才收敛笑意,转向小朋友们道: 「小妹妹,叔叔年纪大了,没力气跟你们玩排球。你们自己去玩吧。」 「你才几岁呀?敢自己说是叔叔!」少女们不依的叫着。 「叔叔三十岁了,还比这位阿姨大上两岁呢,虽然你们可能真的看不出来——」他的声音不自然的收住,因为有人正在他后腰又掐又捏的,让他又痛又痒。 「什么?!你这么老了?骗人!」她们大惊,完全不信! 「对嘛,你怎么可能比她还老?一定是骗人!」 方畅哪理会她们信不信?他站起身,也一把拉起王攸贞,不让她的手指继续在他身上造孽,紧紧搂着她,对她道: 「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我教你游泳,嗯?」 她瞪他,而他眼中也只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对那些正青春的泳装少女们多看一眼,仿佛青春亮眼的她们只是垦丁的静态风景之一罢了,就跟蓝天白云一样寻常。这让她心情终于好了一咪咪。 「下午不来这里玩冲浪了吗?」她闷声问着。 「下午我只陪你。」他笑,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她红红的小嘴嘟得老高,像是正在等人采撷,他当然也就不客气了。 啊……有人在看耶!她心底惊呼。 可是……却又不是那么想阻止……她好想,好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正在吻她的男人,属于她。 就算他比她小、就算别人觉得他们不合适,他还是属于她,就跟她属于他是一样的! 在少女们惊羡又害羞的低呼声中,他们的吻逐渐炙热,烧得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忘了自己在生闷气,忘了自己想要宣告些什么,也忘了有多少人正在看他们…… 对于害羞这样的事,就等她清醒了之后再来烦恼吧! 夜好深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着「2:55」的数字。快三点了是吗?可她怎么会在三更半夜的时间醒过来? 她想翻身,却发现自己被什么困住似的,并不那么容易就能翻动。是什么呢?她的脑袋还是没能正常运转,探出一只小手在床面上摸摸索索的…… 她在腰间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臂,轻轻的环着她……小手顺着那只粗壮的手臂往上爬去……嗯,是很宽的肩膀,再往上……是柔软的短头发……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剪这么短了?是一直想去剪的,可是……方畅把她带来垦丁,害她都没时间去把自己整理得年轻一点…… 方畅……方畅……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呢?她迟钝的脑袋还在想着,小手也还在摸着,把身边另一个人都摸醒了也不知道…… 「嗯?」 一个声音从她颈后传来,好低哑、好迷人、好慵懒……像方畅…… 啊!方畅! 仿如被雷狠狠打到,她用力睁开眼,整个人因为记起了全部的事而僵成了一根木棍! 下午他们去游泳,那间饭店的游泳池人不多,很方便她在儿童池学习。她的学习能力也不错,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就已经可以游动了,虽然姿势不怎么美观,但好歹也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人家方畅在一边拍手拍得好有诚意,让她得意的以蛙式加狗爬式来来回回游了好几趟,以谢支持爱护。 结果一出泳池后,她的四肢酸痛得要命,方畅只好半扶半背着她回到下榻的饭店,找来盲人女按摩师帮她按摩。她被按到舒服的睡着了,一路睡到晚上七点。醒来时还是有点手软脚软的不想动,结果晚餐只好在床上解决了。方畅心情很好的喂着她吃东西,后来又看她懒懒的瘫成那样子实在有点不像话,于是跳到床上闹她——他实在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小孩;下午她睡觉时,他还跑出门去买了些土产要回去送给学徒们,忙了一整天的人,又没睡觉休息,居然还这么有力气跟她闹! 她只好哀哀叫的不断大呼投降,最后挂在他身上阵亡。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躺在他身上的她,开始发现他的气息有点紊乱,身子热热烫烫的,看着她的眼光也好热,充满了一种不知名的渴求…… 「攸贞……」 她只听到他低哑的这么唤她,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中午的那场热吻,引燃了两人心底深处的火苗,后来的翻打玩闹则是助焰,他们都知道的……一切,终究会变成这样,也只会是这样。 她叹息,放松身体,觉得心满意足,觉得此时的拥挤刚刚好,不能翻身没什么大不了;床太小,小得刚刚好,让他们只能依偎熨贴,不能分开。她喜欢这样。 「在笑?笑什么?」在她背后的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手指摸到她嘴边的笑纹,问着。 「我……」她想回答他,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他一样沙哑,又笑了。「我以为你这几天……不想跟我……亲热的。」 「是不想呀。」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原本轻抚她小嘴的手指,却邪恶的往下移去,密密的罩住她一边胸房,轻缓的揉捏着。 「可是……你做了。」她猛地倒抽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如擂鼓般失序狂击着。 他在她后颈边喷着热气,让她平滑的肌肤不由自主的冒起了一颗颗的小疙瘩,全身都在轻轻颤着。 「你害我的……」他像是在指控,可是沙哑的声音与煽情的肢体动作让他的语意充满了挑逗,更像是臣服。 「我哪有……」她深呼吸又喘气,喘气又深呼吸,反反复覆的,声音总是沙哑得近乎气音,也破碎得无法成句。 「你没有?」两人并躺显得太小的单人床突然下再拥挤——因为他翻身而起,一上一下的,两人的纠缠方式转换成了交迭,空间一下子大了,可是距离却是近得很危险。「你有。」 「哪有……」她抵死不承认,不敢看他炽猛的黑眸,不敢看他男性的体魄,不敢看两人此时这般的亲密,于是只能紧紧闭上眼。 他密密的贴着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没再在她身上探索,双手轻捧着她爆红的脸颊,唤着—— 「攸贞。」 她不理他,还是紧紧闭着双眼。 「攸贞,你张开眼。」他轻叫着。 她只好怯怯的将眼睛打开,羞涩得不得了的看到他的俊脸在自己上方近成了大特写。 「来,告诉我,你爱我吗?」他问着,想要得到她的爱语。 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疑惑?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当然爱你呀!方畅。」事实上是:好爱好爱好爱的……可是她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不要他太得意。她要在未来的每一天,一点一点的跟他说…… 他笑了,笑得好迷人,把她都迷晕了…… 她想,她是再也没有办法清醒了,他的笑、他的吻、他……好色情的手……都害她晕头转向,怎么办?她头好昏……身子好热……方畅、方畅、方畅…… 她只能一直无助的叫着他、攀着他、跟随着他,像被海浪一波波拍打着的沙滩,有时温柔有时激烈,她昏眩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睡到中午过后才饿醒过来,叫了一大桌菜,也努力吃光光之后,几乎摊在椅子上下能动。于是只好更动今天原本预定的行程,下去浮潜,也不去游泳,不做任何激烈活动,就只在沙滩边走一走,以帮助消化就好了。 买了两顶大草帽,穿著相同的花衬衫与白色海滩裤,也套着相同款式的凉鞋,他们沿着树荫走,遇见了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忍不住买了两只超大甜筒,彼此分享对方不同的口味……多像一对情侣,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她甜滋滋的笑了。 「又在笑什么?」方畅很快吃完他手上那一只。问着。 「哪有!」她不敢看他,只是低头对着冰淇淋笑。 「哪没有?你一整天都在傻笑。」 她不理他,看着天空道: 「这种休闲方式真的很棒,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吗?」 「一般人都比较喜欢出国的,你不吗?」 她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才道:「我去过不少地方,当然各国有各国的风情,不过……我想,从今以后我最想来的地方一定是这里。」 他牵着她手到不远处的水龙头洗手。 「为什么?因为这里的太阳把你晒得最黑?」他笑问。她拿水泼他—— 「你很讨厌耶!你明知道的!」这个死小孩就爱逗她。 他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一记。 一路笑笑闹闹的,也走了好长一段路。 「好了,我们往回走吧——」正说着,方畅的手机突然响起。 「我听一下电话。」他对她一笑,走开了几步。 王攸贞点头,先行走远了一些。 「方畅!」打来的果然是周劭,语气有点咬牙,「我跟你说,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照你所说的,一开会就直言说大家以和为贵,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想说大家亲戚一场,伸手也不会打笑脸人的,没想到我二叔早就联合其它的人要来对付我,今天肯定会让我很难看就是了。你还要我忍下这一口气吗?」 「现在进行到哪里了?」方畅平静的问。 「讽刺了我一顿,也故意问我为什么王秘书没有列席,是龟缩到哪个洞去了后,现在正在质问我为什么胆敢删人事二部的九千万交际费预算。我火了,我问他——一个内勤部门,而且还是不管人事的二部,为什么需要九千万的交际费?我完了……我居然把上星期王秘书质问我的话给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我二叔,我被洗脑了,虽然把她给调开,却还是音容宛在呀!」压低的声音充满忏悔。他那边的背景音乐正是周家二叔的咆哮声。 什么音容宛在!「你别胡说。」中文程度不好也不要四处昭告天下好不好!方畅对天空翻了个白眼。 「周劭,我跟你说,你不要意气用事,既然这句话你已经说出来了,那么你就不能依照原先的计画给他允了所有的预算。我相信王秘书一定给你准备了很多可用的资料,你随便抽出几件来堵住你二叔的嘴,别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尽兴在所有人面前把你损个过瘾。」 「好好!我会说的,我叫刘秘书给我准备。那我要怎么说?我现在气得要命,很想拍桌子叫回去,你还要我冷静吗?」 「来,你听我说,我边说,你边做。你要用这样的口气,更冷一点、更沉一点……」面授机宜中。 铃铃铃—— 这时,王攸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一楞,不知道这时候有谁会打电话来找她? 「我是王攸贞。」她还是接听了。 那头传来压抑又带着些微恐惧的声音—— 「喂?王秘书吗?我是刘若宝。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刘秘书?怎么会是她?王攸贞好疑惑,但还是道: 「方便。有什么事?」她转头看了下不远处的方畅,他还在讲电话,好象不会马上结束的样子,也就放心说自己的了。 「我、我们现在正在开会,每一个部门都联合起来好象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副总气得把椅子背转过身,不理他们。现在他们说、说、说既然要在预算上搞部门瘦身这样的事,就从我们这个部门先开刀好了,他们还当真列出一长串裁员名单,说要把我们都裁掉,怎么办?」 「这些话不用理会。」这种恫吓一听就知道很空泛。「目前预算的事进行到哪里了?」 「副总说话太冲,直言说人事二部根本不必列交际费,他不只删他七千万,还说一毛也不会给。然后二部的经理就发飙了,丢出一大堆单据说这样的预算都是有根据的,如果副总敢删掉他一毛钱,他不会善罢干休。他要副总陪罪,有诚意的陪罪就是多给他几千万补贴。然后其它部门也都同声一气的要求比照办理……」 「你抽出蓝色资料夹,把第二十五页以后的资料都拿出来。」她闭上眼睛说着。 「哦,我抽出来了。是不是最上面写着『夜醉大酒家一百万』的收据影本?以下共有三十页对不对?」 「对,你拿给副总。还有,红色档案夹里,有人事二部去年一整年的电脑更新维修费的请款单,他们报了二千万,可是却没有相当于二千万的发票。」 「我马上拿给副总!」 「你拿的动作大一点,让每个人都看到。还有,如果其它部门有发难迹象的话,你就抱着一大迭档案夹,假装还有很多东西要呈上去。」 「可是那些并不是……这类有用的东西呀!」刘秘书惊呼。 「我知道。」她安抚刘秘书,「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不是吗?这样吧,如果是总务部跳起来的话,你假装在找黄色资料夹;要是公关部蠢蠢欲动了,你换找别的颜色。可以吗?」 「心理战!」刘秘书懂了,「可是,要是有人真的……」 「那你再打电话给我。」 「好的!呀,副总在叫我了,我先挂了,再见!」 结束通话,王攸贞收好手机,正好看到方畅向她走来。 「你有电话?」方畅不太确定她方才是不是在讲电话。 「嗯,同事打来问一个档案。你呢?是食堂那边有什么事吗?」 「小问题,没什么的。」他笑,「我们走回去吧。」 她点头,与他手牵手,慢慢往回走。 回头的路有点长,大概得走上三、四十分钟…… 然后,接下来的路程—— 滴滴滴滴,这是方畅的手机铃声。 「喂,方畅,我们接下来……」 「很好,接下来你就……」 铃铃钤铃,这是王攸贞的手机铃声。 「王秘书,他们真的吓到了,那我们……」 「副总的情绪还平稳吗……这样很好,你只要见机行事就可以了……」 …… 此起彼落,密集的打来又打来,巧合得让他们忍不住要怀疑起一些事…… 当他们挂掉了七通电话后,正要开口跟对方问时,他们的电话同时响起了,里面的声音都好大—— 「方畅!我跟你说,我们赢了!完全如你所计算的,一分也没差!」这是周劭亢奋的大叫声,连树上的小鸟都被惊动了。 「王秘书,会开完了,我们只是小输,也算小赢。虽然没有如愿删掉所有浮报的预算,可是也删掉了好几千万哦!」这是刘秘书开心的声音。 方畅与王攸贞对望着,没有专心在听电话里的人还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对方。 这是……什么情况呢? 「周劭是我的死党。他有非常多的优点,而唯一的缺点是,他身在富商之家,却不是个经商的人才。」 他们买了一堆烧烤海鲜回饭店吃。房间的阳台正对着大海,看出去是一片心旷神怡的湛蓝。 「那是说……以前他做过的许多颇被称道的企划案,都是你在背后帮手?」她脑袋有点混乱,还在厘清中,尤其事关着方畅,她没有办法迅速厘清,一如她平日办公时的效率。 「大多是。」他含蓄点头。 「这样对他是不好的,毕竟他日后是接班人,你没试着让他历练看看吗?你现在的帮忙,其实是害他的,你应该明白。」她凝眉说着,心中不断转着一些公事上的事,想着周劭前阵子处理得挺漂亮的公关部事件……原来是方畅帮他出的主意……想着她今天突然得到的休假,以为是周劭被逼急后终于费心动脑的结果,没想到居然也不是,而是方畅建议的…… 这个周劭……真是她见过最没有经商能力的企业家子女了,而且还无能得很不在乎的样子,也真是个奇葩了。 「如果他日后是接班人,那这样对他当然不好。可是,周劭不想当接班人,他有别的理想。」当初他就是听完了周劭所有的想法之后,才决定偶尔在他告急时帮他一把。 「所以你也教他不要办公,一切无为而治,不要涉入公司的派系斗争里?让副总办公室成为一个养老院,公事就由着那些下属去乱办一通?」 「这我可没教他。」他低笑,「做人总要有点责任,可是他烦透了这些事,反正一切交给下属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对了,因为那时他身边有个什么事都能帮他扛起来的刘秘书。现在他有了你,日子也就难过起来了。」 「如果没有你帮他,周劭或许不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接班人,但我想他只要用心去做,守成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身后有你给他撑腰,难免就不思长进了;若日后,他的理想永远是不可能达成的理想,想要回到现实,开始对权势依恋了,却什么也不会、也得不到,他不会怨你吗?」她在商场上看多了,金钱权势最后终究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年轻时可以大声说着不在乎,因为他还没体会到什么叫现实。等年岁渐大,理想这东西,不管有没有实现过,也只是年少轻狂时的一句口号罢了。 她不担心周劭,她只担心方畅。如果方畅把周劭当死党至交看,那么,她就不要他日后受伤害,帮了那么多的下场却是被憎恨,方畅会受伤的。 方畅摇头。 「我当然不能肯定的说,他日后绝不会为了年轻时轻易放弃这个大集团接班人位子而感到后悔。也许他哪天下得志了、也许哪天他不甘于只是每年坐收大笔分红,而没握有任何实权作威作福、也许哪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想当大企业家——那么他可能会怪我。」看着她虽是正经严肃的在与他谈着事情,可是那双多情的眼眸却是盈着满满的担心与关心,他的心被熨贴得好柔软,忍不住把她拉到怀中,牢牢抱着。接着才又道: 「我不是没试图帮他往接班人的位子走。」他想了想,笑了,「我几乎认识这家伙一辈子了,他很多才多艺,喜欢跳舞、绘图、写作,也得过一些奖,不过就是从来没有办法把功课弄好。他们家三兄弟,也就只有小弟周勋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与经营才能;从以前周劭就说过了,他一定要帮小弟坐上接班人的位子。十几年来,他这个誓言也都没有变过。」 她静静听着,在心里整理有关于周家的一些讯息。她知道周家的斗争很多,这种斗争有好有坏,好是可以用来互相牵制,而坏的方面,便是处理得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大地震,成为事业体的危机。 并不是说长孙周劭不当接班人了,就可以随意禅让给自家小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周劭有六个叔叔、八个姑姑。更别说再往上,除了自家爷爷外,还有四个叔公,叔公们的子女也都在集团内任职,每个人都对接班大位虎视眈眈。 由于周劭是大房长孙,安排他当接班人是合理的,也还能维持住目前内部的生态平衡,可是要是接班人改由别人来当,那事情将会难以收拾。 「所以说,你会帮他完成这个誓言?」她问。 「嗯。」 「为什么?」她心里有好多疑问。 「哪方面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帮周劭的小弟拿到继承权?」 「这对周劭是最好的。周劭只是没有经商才能,并不是笨蛋。他不想当大老板,却不希望自己该得的股份分红日后被瓜分一空,如果没让自家小弟坐上大位,他一定会有这样的下场。再来,他讨厌你前任老板很久了,一定要让周勋发挥才能,帮他讨回一口气。他相信周勋的表现绝对不会比范姜颐差。」 最后一点好幼稚哦!她翻白眼。 「你为什么要对周劭这么好?」好到她都吃醋了。 方畅笑了,搔搔她的头发,轻声答着: 「因为他对我有恩。」 第八章 恩情吗? 王攸贞心底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宇。 她还是有好多疑惑,但已不是对周劭,而是针对着方畅。 在公事上,她还是会做着她该做的,不因为知道方畅帮着周劭而改变什么。所以这件事,他们没什么好再谈下去的了,方畅仿佛也是这么认为,就此收住了话题。 她想着……周劭到底曾帮过方畅什么?居然会教方畅这么感念。一个这么冷淡的人,却可以为了朋友全力以赴,要有多大的恩情才能使他无怨无悔? 还有,这么年轻的方畅,而且还是个专职厨师,怎么有办法帮周劭这么多?这非常的不可思议呀!她想着刘秘书不断的报告着周劭在会议上的表现——而那表现正是方畅以电话遥控出来的结果。 方畅怎么有办法对那样的场合做随机应变?这可不只需要有灵活的脑袋,还得有一定的专业训练与经验才成。她相信方畅是很聪明的,可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不会一下子变成商业人才。 这不合理。发生在一个年轻厨师身上,就是不合理! 可是她却亲眼看见了。 昨天下午茶的谈心,他们没有太多机会再谈下去,因为饭店人员来敲门,说是晚上在海边有营火晚会,请他们务必参加。他们应好,也就没时间再多谈了。后来是尽兴的狂欢,在海边又吃又叫又笑的,傻傻的把天上的七彩烟火当作流星许愿,然后被他抱着狂吻,吻得她什么都忘了…… 他们第二天睡到中午,接着就赶着要收拾东西回台北,一直都是忙着。可是她心里却还挂念着一件事——关于自己身上也背着一件恩情,所以来到他身边的事。 她有点懊恼的捶了下行李。昨天其实是很好的开诚布公时机,她该顺着恩情这个话题说下去的,可是……却玩得都忘了个精光!心里不无担心的,她怕方畅会误解她的到来,是因为恩情比爱情多;他自尊心这么高的人,会生气的。所以这种事必须挑好时机说出来,可以减低他误会的程度。 她是来还恩情的没错,可是她好爱好爱他,多高兴因为有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来逼自己认识他、接近他,不然她这么脸皮薄的人一定会闪得老远,就算心里暗恋他,也不敢接近他的。 何况,爱他从来就不是偿还恩情的方式。说是报恩,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到。 报恩,是很难的,尤其在方畅什么也不缺、也不要的情形下,她什么事也帮不上忙。一直觉得挫败,可是又感到高兴。高兴他们之间可以只是纯粹的谈情,没有其它纠缠。 她的报恩根本是假公济私的行为哪……好羞人!也好喜欢这种结果。 「你在想什么?」方畅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后,盖上后门,绕到前面来,就见到她对自己的行李袋又揪又扯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哦,没有。」她在副驾驶座上坐正,把行李往后头一丢。 他摸了下她的头,「回程很长,等会你可以眯眼睡一下。」说完,把她这边的门关上。 她看他上车,眼光有些依恋的看向窗外,那片大海蓝得好迷人—— 「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会有机会的。」他笑。 她叹了口气,休假会让人堕落。 以前不以为然,因为每每放假时,除了出门买必需品之外,只能待在家里睡觉;若是有长假可以安排出国玩,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玩。可是现在她了解了,休假真的会让人玩到丧志,只要是跟心上人一道的话,谁都会希望这个假日没有止境,不管是在国内玩或国外玩,都会好玩得不得了,欲罢不能。 可是,明天就要上班了呀。 还有……报恩的事,也得找个机会跟他说。一直悬在心上也不好。 唉,如果爱情可以完全是甜蜜的、没有烦恼的,那该有多好! 又再度叹气了,望着他好看的侧脸,也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垦丁很美,是个艳阳天,就像她这几日的心情。那,台北呢? 台北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始终不见太阳露脸。 从垦丁回来后,只有在电话里才有机会跟方畅说话。他说台中的朋友有事找他帮忙,他每天中午煮好了大众食堂的饭菜后,就直接搭机下台中了。这一忙就忙了好久,除了早上回来煮餐之外,他连晚上都睡在台中。 虽然每天晚上十点他都会打电话来,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可是她还是觉得心口空空的;看不到他的人,让她失去所有活力。除了机械式的上班工作外,其它时问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他很忙,她应该体谅,也很能体谅。可是她的心情好阴霾,竟是有些怨了。 为了这么想他却又看不到他;为着他对朋友的义不容辞与自己心甘情愿的体贴。爱着,也怨着,两种情绪交织纠扭成快要透不过气的思念。 气他,也气着自己。 体贴情人的结果竟是让自己这么寂寞呀…… 以前一个人时,她并不寂寞的。跟家人感情疏离,也不曾让她有太多的失落。反正还有在联络,还有基本的关心,那就很好了。有一阵子,她以为自己是冷血无情的人,因为对亲情竟不曾有过强烈的渴盼。 可是当她的寂寞与脆弱这么血淋淋的摊在眼前时,她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罢了。她不冰冷,也不理智,她的体贴也不是真心……至少不够彻底。也许她是怕他嫌她气量太小,嫌她只会儿女情长,才会故作大方的对他说着「没关系,朋友重要,你去。我一个人会很好。我等你回来。」但其实她只想用力独占他,让他眼中只看到她、心里只有她……。 一直以为他人不在台北,她就有时间趁下班时去剪头发、买年轻衣服的,可是她没有。那她每天下班都在做什么呢?怎会忙到去办这些事的时间都没有?啊……是了,她都直接回家,等他的电话,等不到就发呆,任自己愈来愈哀怨。 是不是比男朋友年纪大就没有撒娇耍赖的权利?比方畅大个几岁,是不是一定要表现出成熟大姐气度? 她是比方畅大,可却不代表二十八岁的她已经有足够的成熟了呀!她想,不管她五十岁还是一百岁,在爱情上的表现永远不会成熟的。只要她的情人是方畅,她就想跟他朝夕相对,想时时看着他,就算是闭眼睡了,也想要栖息在有他的气息里。 她好想任性!好想他!她可不可以不要体贴? 可是……如果下体贴的话,方畅会不会讨厌她? 唉……这就是她不敢打电话给他的原因了。她知道他在忙,就像她在上班时方畅也不会打电话来打扰她一般,她也不会在他忙时打电话去烦他。于是只能每天每天煎熬的等着下班、等着晚上十点的到来。 王攸贞这几天的安静,让办公室的上班气氛不知怎么的变得好严肃;大家平常还会开开玩笑的,但这几天都好认真在做事,屁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因为王秘书还是一样的工作态度,对人还是温和有礼,但大家就是变得很戒慎就是了。连她的顶头上司周劭都尽量在回避她,常常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喘大气。 现在他正在跟方畅通电话,忍不住抱怨起来—— 「方畅,台中的天气怎样?」 「阳光普照。」那头不太理会他。 「我们这边一直在下雨。」 不理他,迳自做着手边的事。 「我们办公室里也有一片好大的乌云。」周劭气息奄奄的说着。 「哦,世界奇观。」 「这王秘书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她这几天很没有精神,真是愈来愈像机器人了,可就算是机器人吧,也是得加汽油或充电的,我看她现在比较像电力耗尽的样子。你想她会不会是觉得在我手下做事真的很没有意思,所以想回『长富金控』工作呢?」 攸贞这几天很没有精神?方畅停下手边的工作,问道: 「别的部门这阵子还找她麻烦吗?」 「口头上酸个两句是在所难免,但我看王秘书根本没把那些吠叫当回事。你愈对抗她,她愈有精神。我猜呀……」好小声的说着八卦:「她八成是被男朋友抛弃了才会这样失魂落魄。」最伤女人的,莫过于感情了。这是他周大师观察多年的权威心得。 「别胡说!」方畅在那头低斥。 「我哪有胡说!你小子没什么感情经验又不看世界各国偶像剧补强,所以你不知道啦!我这个论断是很权威的,没你反驳的空间。」 「周劭,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王秘书绝对没有失恋。」 「唷!你又知道了!我告诉你——」 「不用告诉我什么。」打断他,问着:「你现在有空吗?」 「很忙,忙着闲,也闲到发慌。要做什么?」 「麻烦你去帮我买一束花……」 「那没问题!要花,我朋友的花店多的是。你要做什么?要多少?要剑兰还是白菊?要玫瑰还是百合?要不要出动花车?要不要音乐?」 「不用。你请你朋友送一束正常、普通、平凡的白玫瑰花到你公司。」 「白玫瑰?你要送我?今天是我生日吗?」周劭一头雾水,还在搞不清楚状况中。 「你想得美,当然不是送你!」方畅笑骂,「反正你先请人送来就是了。然后等一下我会传一张纸条到你私人传真机,烦你裁一裁贴在小卡片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送谁?不会是女人吧——」最后一句,叫得像被雷劈到。 「当然是送给女士,难不成还真的送你?」 「方畅!你你你、你你你……不会是在追求女人了吧——你耶!曾经被女人追到吐的家伙耶!你不是有厌女症?你不是四十岁以后要出家当和尚?」 由着周劭去胡说,方畅迳自道: 「玫瑰多久可以送到?」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二十分钟之后。」周劭嘿嘿低笑。虽然还在说电话,不过他已经腾出另一手在打电话给花店了。 「那多谢了。」方畅道。 「喂,你到底在追谁呀?你现在不说,等一下我看到传真过来的东西还不是会看到,我要帮你送花也还是会知道。」 「我——」 周劭很亢奋的打断他: 「等等,我先猜一下!是不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倾城名花?还是业务部的那朵火焰玫瑰?还是……喂,老张!快,扎一束半开的白玫瑰过来,九十九朵就好了,配色嘛……就白色的玻璃纸加金色的包装纸,花上面洒一点金箔。快送来,对!尽快,再见!喂喂喂!方畅,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你继续亢奋,我不打扰你。」说着就要挂了。 「别啦!方畅!你说一下嘛!是谁啦?」苦苦哀求。 「王秘书。」大方的公开答案。 「什么王秘书?关她什么事?我们不谈她了啦,多无聊。你这件事比较有趣,快说吧,我听着呢!」 没救了!收线。 「喂喂喂!方畅!方畅?怎么挂了?没义气的!」留下电话这边的人迳自碎碎念。耐着性子等传真过来,哼!总会看到的,你不说也没关系!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打动方畅的铁石心?这方畅,有心上人也不说一下,真是太没意思了!亏自己每次恋爱时都有跟他说,一点也不藏私,这人怎么也不会公平一点? 铃—— 来了!传真过来了! 周劭跳到传真机前,屏息以待着。 是谁?是谁?是他家公司里的谁?谁这么有本事得到方畅的心? 「咦?攸贞?谁是攸贞?」周劭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好熟的名字属于哪一个人所有。 忍不住的,他习惯性的就要打内线到外头找他的超级秘书问问——手指按下去的同时,脑袋瓜也轰隆隆的想起来了—— 攸贞……不就是……王攸贞? 王攸贞……不就是……他的……超级秘书—— 不、不、不……会吧? 「我是王攸贞,请问副总有什么吩咐?」 「王,王秘书……你真的、真的叫做……王攸贞吗?」周劭大受震撼,于是问出这个很蠢的问题。 「是的,我叫王攸贞。『王秘书』这三个字,只是在我的姓氏后加上职称而已,并不是我的姓名。」好冷淡的声音,冷得让人怀疑阳明山又飘雪了,而且还一路飘来周氏二十二楼的样子。 周劭手忙脚乱的关掉通话器,整个人都吓得石化了。 一束花。 送花小弟谨慎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为什么要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他?是他穿得不得体吗?还是这花有问题? 「小弟弟,你送花来给谁?」负责接待的女职员小步跑过来,以非常小的声音问着。 「我们老板说这是一位叫做周劭的先生所订的花。可不可以麻烦你签收一下?」 啊!是老板亲自订的花? 「哦,好的。」接待小姐马上找来一枝笔签名。打发走送花小弟后,她马上跑到上司的办公室门口敲着。 大家心中开始祈祷这束花不是老板订来送王秘书的。这几天的气压太低,一切保守行事为宜,不要作怪才是明智之举。 「呀,送来了,效率真快!」躲在办公室里花了二十分钟平复震撼的周劭,走出来时已经把脱臼的下巴接回原位、把叫哑的声音用川贝枇杷膏修复好,丰采迷人的走着台步出来,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曾经俊容失色的惊声尖叫过。 接过下属手中的花,他顺手把一张小卡放到花中间,然后向王秘书走去—— 不会吧?副总真的是要把花送给王秘书?他不要活了吗——救人哦!全办公室的人当下都想找个坚固的地方做掩护,以免被波及,不幸成了炮灰。 「王秘书。」周劭微微笑着轻唤。 他站在王攸贞办公桌前面,这次既不装模作样的扮帅,也不怪腔怪调的说着无聊的废话,声音正常得让人很不习惯。 虽然周劭不是个称职的上司,可是王攸贞还是谨守当人下属的礼数,站了起来,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微微躬身问着: 「副总有什么吩咐吗?」 「这束花是送你的。」 「对不起——」照例,她拒绝。没想到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周劭还敢继续玩下去? 不过周劭先一步打断她的拒绝。 「这次可没有你说对不起的份。这束花你是一定得收的。」他不由分说的把花塞进她怀中,并把卡片拿出来摊开,让她看见里头的内容,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想知道她对方畅是怎样的想法?如果她敢对方畅不屑一顾的话,那大家的梁子就结大了…… 这间办公室出现了第二个被雷打到的人! 周劭看了好生感动,很高兴得知自己并不孤单,有雷大家打的感觉真是棒透了!不过他还是得确定一下,虽然说以他多年的经验得知,眼下这情况是非常有谱的了,但他还是要亲耳听她说才安心—— 「你收吗?还是要我拿去丢——」 她紧紧将花抱在怀中,还不小心的以下犯上瞪了他一眼。 「那是说,你收了?」被瞪得神清气爽。周劭发现跟王秘书共事两个多月以来,就只今天最轻松自在,平常一面对她就头皮发麻的症状,此刻没有发生耶! 「这真的……是……他……托你送来的?」她极力让自己的结巴不要太严重,极力忍住想跳起来大叫的冲动,忍得好辛苦,忍得胸口都像要爆了。可是不行,现在还在上班,不可以失态的,不可以! 「当然。」不然还有谁可以让他甘心纡尊降贵的当个临时快递工? 「谢谢。」她真诚说着。怎么也放不开手上的花,可是,还要上班呢,她要怎么办? 周劭看出她的为难,也把她对方畅的在意看得清清楚楚,笑着说道: 「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不如提早下班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有阿宝在,她都可以处理的。」 「可是……」要她早退?这怎么可以! 这时她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与周劭都同时望过去——上头显示出两个字:方畅。 「你确定不要早退吗?」周劭贼笑。 「多谢副总的体谅,我马上回去休息!」她一把抄起手机,很快的将桌上东西都扫进抽屉里锁上,然后抓着公文包迅速的飙出去,这之间只花了五秒钟的时间! 神速得让人叹为观止,直想起立拍手叫好。 还有……王秘书这次居然收下花了耶……不可思议! 大伙呆望着已经无人的大门,久久收不回视线。 王攸贞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她没搭电梯,跑到安全门的楼梯问,很喘的接电话—— 「喂喂,方畅?我是攸贞!」 「攸贞,怎么这么喘?」 「我……我提早下班……」说得好羞愧。 「心情还好吗?今天。」 「现在很好,很好!」她背贴在墙上,面对着一大片帷幕玻璃,外头的天空还是阴天,还是飘着雨丝,可是她的心情却不一样了;她觉得暖,觉得香。搂紧怀中的白玫瑰,都要把脸埋进去了。 「喜欢我送的花吗?」她的好心情让他笑了,低低沉沉的笑声一路荡进她的心窝深处。 「很喜欢!这一束花包装得很雅致,很棒!」她也跟着笑了,原本紧绷着的情绪与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此刻都不知道飞散到哪边去了,她只感觉到好愉快、好慵懒、好轻松。 「包装得好,你可得感谢周劭了,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呀?」她瞪着花,不敢相信。 「呀什么?」方畅好奇问着。 「如果你知道他的『电子音乐花车』事件,你就不会对他的品味有如此高的信心了。」 方畅又笑了,「我知道。」忍不住要帮老友解释一下,「他只是爱玩爱作怪,不是真的没有品味。他在英国学的就是设计,下过苦功的。你该知道出身钜富之家的人,自幼就在精致的生活里涵养,品味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周劭又是个特别重视时尚打扮的人,要不是表演欲太旺盛太爱玩,哪会弄出那些事来逗你?因为他是知道你不会当真的。」 是这样吗? 「如果他对每一个秘书都来这套,早晚会玩出问题的。」她忍不住要提忠告。毕竟周劭的条件太好,女人很难不动心,他不能老这么玩。 「他不笨,也是会看人的。以前你还没进周氏时,每次在宴会场合相见,他都说你是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的。他虽然不甘心,但也很肯定你不会对他意乱情迷。」 「我到宴会场合是为了公事,可不是为了相亲,谁我也不动心,还意乱情迷呢。」她轻哼。 「就连你那个英明神武的老板,你也不曾动心过?」 「当然不!」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方畅心里一直是好奇的。一般干练的女性不都会很倾慕工作能力强的男性吗? 「我们不说他了,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不想谈前任老板。 「为什么不谈?」难道她心里有什么不想面对的疙瘩?方畅突然感到不愉快,胸口非常的闷,决定不放过这个话题。 「你对我前老板很好奇吗?」王攸贞不解,她不以为方畅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没道理会一直想知道范姜颐的事吧? 还是说……他长年听着周劭抱怨她前老板,于是也一同跟着同仇敌忾了起来?会吗?他有这么幼稚吗?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坚持不肯提他。」方畅淡淡说着。 「因为我觉得说人短处是不对的。」她只能这么说。 嗄?方畅愣住。千料万想也没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短处?那个几乎被商界捧上天的范姜颐在她眼中看来居然充满缺点? 「呵……」他笑了。 「方畅,你笑什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这边的她也笑了。她喜欢听他的笑声,好好听! 「攸贞,我很好奇,如果一个别人眼中的完人都不符合你的完美认定,那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你看得上眼的?」 啊?还在谈她的前上司吗?她跟在范姜颐身边做了五年事,非常佩服他的经商长才与对市场的敏锐观察力;他是一个严格且大方的上司,奖惩分明,有功大力奖赏,小到金钱上的丰厚加给,大到车子、房子的馈赠;而若是有过,也下会有任何留情的。可是在私人情事上,她从没欣赏过他。范姜颐是一个太过冷情的人,爱上他的女人其实很可怜。虽然说,这样一个人,终究还是拥有幸福婚姻,只能说他是个天生幸运的男人吧! 「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不过,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轻轻说着,眼光盯在花朵上,把对他的思念隽刻在一朵又一朵的玫瑰上。 「那谁跟你才有关系呢?」 「你呀,我只想跟你有关系……」她的声音有点抖,因为满载了思念,满满的,已经漫溢而出。 两方都暂时沉默了…… 静静的把思念交流,静静的心领神会。 「我好想你……」她说着,深吸一口气,眼眶不知怎么的竟然湿了。 「我也想你。你来台中好吗?」他说着。 「什么时候?」她擦着眼泪问。想着今天是星期四,再熬一天就有两天假了,也许她可以订明天晚上六点的机票…… 「现在。」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 「现在,我现在就要见你!」 「可是我——」这太疯狂了! 「工作重要?」那头的他像是闷了。 「不!你重要!」而她一定是疯了! 「你来吗?」 咬牙,「我马上来!」 疯了就疯了吧,她不在乎! 第九章 不像台北已经连续下了一星期的雨,台中一直都是好天气。 台中有大太阳,台中有方畅。而她现在正依偎在方畅的怀里,一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心满意足。 「明天不是假日呢。」她道。 「所以你想冲回去上班?」他问。 「搭早班的飞机当然没有问题。学你呀,你不是每天都搭最早一班的飞机上台北?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忙得连眼我打一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说到后来,极力想隐藏的怨还是泄露了出来。 「我不想在你上班时打扰你。」他鼻尖埋入她方沐浴过的秀发里。 「你很重朋友。」她叹气,「当你的朋友真好。」 「当我的女朋友不好吗?」 「很好呀。」只是有时候会很寂寞。她在心里悄悄说着。 「在想什么?」他把她搂到沙发上落坐,因为想看星星,所以他们没有打开屋里全部的灯,客厅里只一盏立灯亮着。坐下后,他才看清她脸上既幸福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 她收拾起低落的心情,笑问他: 「你朋友的这间公寓很宽敞漂亮,平常怎么都放着不使用?」 「这是卖不掉的余屋。」几个字就打发掉这个疑问,不说这间公寓其实是方予昌不肯卖,特地为他留下来的。「台中空屋率有多高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我知道台中的空屋率高,可这也是看地段的吧?」虽然她还搞不清楚这里是五期还是七期,可是很确定这地方的生活机能优得不得了,而这幢大楼又盖得美观新颖充满了设计味,这间绝不可能是卖不掉的房子。所以…… 「你在唬我?」她斜睨他。 他坏坏的耸肩,不回答。从冰箱里抓出两瓶可乐,回到她身边坐下。 他们静静的喝了一会饮料,她忍不住问他: 「你台中这里还要忙多久?」 「大概还得三个月。不过下个月开始,不必天天这样下来了,只要假日来台中就可以。」 假日?那他们还有时间约会吗? 「那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你的时间还是不属于我?」她低嚷。 「忙完这三个月,我所有的时间都属于你。」 「不可能的,你的时间都属于朋友,除非朋友不需要了,你才会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她拥有的他,好少! 方畅看着她,意外着她口气里的烦躁,以及那烦躁下的闺怨。一直以为她非常独立,把生活安排得很安适——工作时心无旁骛,独处时自得其乐,与情人在一起时又能愉快依偎。 她应该是这样的人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她现在的烦躁却是掩不住呢?她心中还有什么对他的不确定吗?这段感情教她没有安全感吗? 「你为什么对朋友这么好呢?」她问他。 「我对朋友好吗?」他不觉得。 「怎么不好?你都可以放下自己的工作这样奔波了。而且这种日子还要过三个月呢!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事业都没有野心的话,怎么会去对别人的事业尽心尽力?你不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你甚至是被动的,他们能让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多么了解他呀!方畅心里想着。顿了一会才坦言道: 「恩情吧。我想是恩情。」 她心一震!恩情?恩,又是恩! 「你的每个朋友都对你有恩?」 「不,应该说因为有恩,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呀……」她叫了声,脑中也飞快转着,马上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那是说,你原本是不打算有朋友的?」 他想了下,点头。 「应该说我从来不想与人有这样深刻的交情。可是人生在世,总不能尽如己意吧!若没有这些恩情牵扯,我想我会一路孤僻到老,不会有知交。所以想一想,有一些恩情纠绊也是好的。」说着,笑了,「幸好这样的朋友不多,不然我搞不好得有三头六臂才成。」 她想到了自己先前一直在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你对商业上的事这么熟稔呢?上星期你帮过周劭,而现在来台中,你提了一下,好象是来帮朋友的连锁超市做改造整顿计画的是吧?你怎么会呢?这可是要学有专精以及一定的经验才行的呀。」 「我大学读的是商学系夜间部,白天就在这个朋友的公司打工,也做了五、六年,所以这方面的学经历都不缺。而所谓的帮忙,也不是说光靠我一个人就能成事,我们也请了不少专业人士来一同做评估,我只是做最后的归纳统合工作而已。」 「所以你大学是在台中念的?」 「嗯。」 「这样半工半读的,很辛苦吧?」她感到心疼,「为什么你会这么辛苦呢?」难道方爸、方妈在他很年幼时就出了什么意外吗?这就是他们的自助餐店收起来下做的原因吗? 「不算辛苦。反正这种生活体验也是难得。而且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人生也算是幸运了。」 「所以只要你台中的这个朋友有事找你,你就会义不容辞的过来?因为这是你当初打工的地方?」这算是恩情吗? 「当然不只是这样。再加上我这个朋友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总要找我商量才安心;他很有能力的,可是这么早就承担起一间大公司的兴衰,对他来说是太勉强了些。」 「年纪小?多小?」她脑中搜寻着台中企业界名人的姓名与年纪。她记得是有几个很年轻的老板没错…… 「他才二十四岁,还在读研究所呢。」 二十四?她脱口而出——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年纪?」 方畅一楞,直直看着她,这女人……一直以为他才二十四吗?他是看起来比别人年轻了一点没错,但是他的言行举止种种表现,在她眼中看来也是相同于二十四岁毛小子的「青春洋溢」吗?会吗?是吗? 他有拉着她挥洒青春的汗水、泪水一同往太阳的方向奔去吗?他有带她去找一艘类似铁达尼的游轮,然后把她当成罗丝起子扭……不是,是把她当成胖萝丝、把自己当成神奇的瘦杰克,违法的站在船头栏杆上乱吼乱叫一通吗? 他没有吧? 「你以为我才二十四?」他危险的眯起眼。 「不然就是二十五?」她知道小男生对年纪问题也是很敏感的,所以回答得很小心。 方畅深吸一口气,才道: 「也许我没对你说过,我跟周劭国中、高中共当了六年的同学。」 他们是同学?!她直觉叫—— 「天呀!你是说周劭留级过六次?」不然年纪差这么多的两人怎会成为同学? 跌倒! 方畅很想笑,又很想狠狠把她混乱的脑袋摇得清醒一点。 「为了你的饭碗着想,你千万不要在周劭面前这么说。」他提醒她,然后才道:「他没有留级过。」唔……大学不算,反正是在国外读的,就不说了。「虽然说他的功课一直不怎么出色,但每次在紧要关头也都能顺利过关,所以他没有留级过:而我也没有早读。我跟他同年纪,不是那种可以提早好几岁入学的天才。」他说得很清楚,不要她脑袋再曲曲折折的乱想。 那是说他们……同年纪?王攸贞脑袋仍是混乱,因为有些地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所以她没有办法整理出一个明皙的条理,她只能呐呐的接着问: 「我记得周劭虽然跟我前老板同年,可是却小了他几个月。他们目前……都是三十岁,我下可能记错。可是,你如果跟周劭同年,不就是三十岁了?你不该是三十岁呀!」 「为什么我不该是三十岁?」他盯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一脸的搞不清楚?或者更可说是,她为什么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你真的是三十岁了?」她问,很慎重的问。双手紧紧合十在胸前,冰冷而发着抖,等待可怕的答案到来。 「我三十了。」他点头。 「不可能!」她低叫,头脑感到晕眩。 「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你已经三十岁,那么你就不可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了!」她大叫出来。 方爸?方妈? 方畅瞪着她,为着她口中吐出的这两个他也熟悉的称号。 起先是不明白的,但没有多久,他便弄清楚了——方爸方妈这一生帮助过的人非常多,所以这些年来予昌一直在抱怨老是有人在半路上拦截他,大呼着要报恩。她,也是来找方爸方妈报恩的?而且,还找错人了是吧? 她的目标是予昌! 同是姓方的他只是她的错认,以及……错爱! 面对神情惶然的王攸贞,他说道: 「我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我台中的朋友才是。他叫方予昌,今年二十四,是方爸方妈的独生子。」 她吓住,不只为了他口中说出的话,也为了他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冰冷。 冰冷,在他脸上冻成寒霜。 弄清楚了。 方畅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方畅已经三十岁了——大了她两岁呢。 方畅来自一个曾经很富裕的家庭;从幼稚园开始,他一路就读着以「贵族」着称的知名学校,所以国、高中两个阶段才会与周劭同班——她后来才想起,这些权贵子弟是不可能在一般平民学校就读的。如果方畅只是一般人,那么他不可能会是周劭的同学。 而方畅的孤僻也是其来有自;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在住校了,每年寒暑假也都只跟佣人生活,他的亲人并不关心他。他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就过世了,父亲很快续弦,随着事业重心移到东南亚,加上经济环境的快速改变,他们很忙,忙到没有人会对方畅多看上一眼,把他丢在台湾、丢到学校也就不管了。 方畅习惯独自一人,方畅习惯没有朋友,也不要朋友。 可是天总是不从人愿。自他跟周劭同班开始,他寂寞安静的生命就开始变得很吵——周劭闹着要跟他比谁才是学校最英俊的校草。周劭每在考试时都从后面踢着方畅的椅子,要方畅罩他。周劭每天找他吃饭。周劭假日时都把方畅从宿舍里拖出来到他家渡假。然后,迳自宣称他们是哥儿们、是生死之交——有a书找他一起看、有烟找他一起偷抽、有电动一起沉迷——的那一种过命交情。 一直以为日子大概就是这么下去了。可是在高一那年,家里有了变故,父亲在印尼经商失败,欠了台湾这边的银行一屁股债,不敢回台,从此失去消息。 台湾的产业被查封,方畅从此不仅没有亲人,也不再有人给他金钱上的供应。没有家,也没有住的地方,生命一下子更加茫然。 虽然茫然,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在校外找到了一份打工工作,打算读完那个学期就休学,也跟学校告知了。 但是周劭阻止了他,强制提供他所有学费、生活费,方畅的拒绝对周劭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蚊子叫。 反正鲁着鲁着,周劭就是把方畅给鲁到留下来了。不过除了接受学费上的帮忙外,生活费方面方畅坚持自己赚。 这也是方畅为什么会认识方家夫妇的原因;他打工的地方就是方家的自肋餐店。方家夫妇知道他的情况后,主动提供住宿,说是用来抵他帮他们儿子补习的费用,其实是把他当自家儿子看待。 方氏夫妻是一对很善良的人,在自己能力内,他们对任何有困难的人都不吝施以援手。自助餐店的生意很好,但他们却从未赚钱,半买半相送也就罢了,还常常倒贴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社福机构经营来给流浪汉免费吃午餐的地方呢。 在方畅读完高中时,原本周劭又要故技重施鲁着好友跟他一同去英国读书。可是方畅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再接受周劭的帮忙,周劭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再来是方妈台中的娘家传来母亲中风的消息,火速召他们回家。这一回去,却是压来了太多他们扛不起来的责任,方畅看在眼里,自是也走不开了。 这又牵扯出一件事情——原来方妈当年是个富家千金,在家人的反对之下跟着自家的厨师私奔到台北,气得好面子的父母跟她断绝关系。 如今老一辈相继凋零,也只剩一个孤单又中风的老妈妈,方氏夫妇立刻决定搬回台中,好好奉养年事已高又一身病痛的长辈。 自助餐店也就这么结束了。 方氏夫妇可以把老人家照顾得很好,却对自家事业的经营完全没辙,当时的方予昌又只有十二岁。面对生意一落千丈的连锁超市事业,以及超贷过度的银行贷款金额,他们除了傻眼外,根本无计可施,好象也只能等银行来查封了…… 方畅看着,心里已经有了计画。他先报考中部的大学,考上后再转夜间部,然后进入方家的公司工作,跟在方爸身边,学习着如何经营超市,也说服学校几个知名的商学系教授担任公司的顾问,提供改革方案;而他跟在一边,像块超强的海绵股吸收学习。 请教授来私人公司当顾问的这个名目,很确实的就叫做——建教合作。 在方家公司工作的六年里,方畅自称是工读生,但他其实是幕后真正监督执行的人。 直到他当兵完回来,连锁超市已经成功转型,也渐渐有进帐,正在转亏为盈中,完全摆脱了倒闭破产阴影。方家夫妇放下心之后,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决定陪她到加拿大养老,这边就交给方畅去管。 方畅送定他们后,并不打算在台中久留,于是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训练一些人上轨道——包括已经上大学的方予昌。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他就离开了。 那时他二十七岁,虽然学会了方爸所有的厨艺,但自觉久旷,又跑去高雄餐饮学校修业了一年,考上厨师执照,这才回到台北。 原本想开自助餐店的,但是那时周劭刚回到公司体制里,水土不服,天天找他哭诉:不是把他该负责的企划案丢给方畅,就是拉着方畅四处度假旅行,开店的事也就一直这么耽搁下来了。 直到去年「周氏」的大众食堂公开招标,周劭苦苦哀求着他一定要去报名,又发誓会帮他找来一大票徒弟帮忙,方畅虽不特别积极,但也没怎么拒绝,无可无不可的去报名了,也在一票竞争者里脱颖而出,从此成了周氏大众食堂的厨师兼老板。 以上,是综合了方予昌与周劭的说明,她归纳出来的关于方畅的种种。 让她好心痛的种种。 最心痛的莫过于:当她渴望把他紧紧搂在怀中,给他满满的爱时,他却正在生她的气。 他人留在台中,把她送回台北,任由一方晴天一方阴雨天的遥遥相望,无计可施。就算她试着打他手机,他也不听;就算她搭机下去,他的行踪也难以掌握。 他……会一直生气下去吗? 会气到永远不再理她吗? 会气到甚至不想问清楚她心里全部的想法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天了…… 他好吗? 她好想他。怎么办? 然后,又是假日。台北的天空放晴了,阳光从东方的窗口照进来,亮得好刺眼。 这样的好天气,是该出门走走的,可是她却心慌意乱,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悲伤在心里煎熬。 她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处,但那处此刻却贴着「此路不通」的封条,拒绝她的靠近。 两天前周劭给了她方畅的e-mail,她回家后就马上写了一封长信给他。虽然不确定他这些日子会不会上网收信,那么忙的他可能是没时间上网的,可是她还是写了,希望他会看到。就算还在生她的气,不想回信,也当作没看到的置之不理,可是她只想把心里的话好好的、完整的跟他说。 原先就想到他不会回信、或不会上网收信,所以当她在电脑前守了一整夜,却只不断收到垃圾邮件而没有他的回讯时,并没有太痛的失望。她接着写,并且寄出,目前为止共写给他三封信—— 第一封信,她说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像在说一个无聊故事般的平铺直述。 一方面是因为她文笔从来就不佳,没能力做太花稍的修润来感人热泪,她只能以她的诚意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出她的心情。为怕弄混,还分列好几点标题来做说明,最后还有总结——虽然说整篇写完后,连她自己都怀疑那是一篇准备呈交给上司看的流水帐报告。 第二封信,她接着说明为什么会弄错他跟方予昌。 因为小时候模糊记得方妈他们都叫方予昌小名「昌昌」或「畅畅」的,她不太记得,但听到他叫方畅,便深信他就是方家的独子。对的,她是为了方予昌才跳槽到周氏,那时她没见过方畅,也没有动心,唯一想做的只有报恩。可是她看到方畅后动心了,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甚至还指责起自己是来报恩的却搞成了暗恋太不像话!公私不分的自厌感让她开始挣扎又自责,偏偏方畅又说他不要成为有钱人或大人物,害她准备多年的「连锁餐饮创业计画书」只能成为电脑档案里的一份垃圾文件。如果她在周氏遇到的是方予昌,那么她只会提供那份企画书,只会想办法成为方予昌的大姐姐,让他功成名就,但绝对不会爱上他,她的爱只会给一个叫做方畅的男人。 随信附上那份档案,还不小心在后面写上「请指正」三个字,又成了一封给上司看的企画报告…… 第三封信,已经没有话说了。会写,只是因为想他,好想他,想得都要开始怨他了。信很短,只写了一些太连贯的短句—— 我不认为我该为我的错认道歉,因为我爱你跟我的报恩是两回事—— 爱上你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而且很对。不管你是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只要是你,我就会爱上你—— 找错恩人,我感到很糗;但是遇到你,却走很棒—— 不管你怎样生气,我还走要继续爱你!—— 你……还要生气多久呀? 现在,她打开电脑,想写第四封信,脑中却是空空无法下笔。但想到这是唯一可以让他看到她的地方,就宁愿望着空白写信档发呆,也不愿移开。 收信栏里断断续续的一直有信进来,她不死心的一再点过去看,也不意外的就只有广告信,再多就是前同事以及现在的同事转寄一些文章来给她。她面无表情的做着机械式的删除工作,努力想着等会要挤出什么文情并茂的字来写给方畅……还是她等一下就跑去台中碰碰运气好了,也许可以见到方畅。上次方予昌说要帮她的…… 删着删着,突然又有一封信进来,她懒懒的看了一下,习惯性就要删下去的,幸好及时止住动作,怔了一下,属名是austin。这……不是她前任老板的英文名字吗?前老板写信给她?! 她赶紧点进去看。这是他从韩国写来的,为了一件以前她参与过的跨国企画请她帮忙。不想在假日的一太早就打电话来打扰她,所以请她收到信后回复,他会打电话过来。 啊!会是当初那件被董事会搁置的案子如今已能见天日了吗?她很快想起来,也明白前老板只能找她,因为当时这些相关文件都是由她做最后的归档整理;而当初参与过的人,有的高升了,有的离开了,若想把这些东西完整的呈现出来,并整理成现在能用的案子,非她帮忙不可。 她很快的回信,也相信不出一分钟,来自韩国的电话就会响起。呆望着还是没写半个字的页面,她闷闷的把画面关掉了。 算了,反正方畅也不会回信给她,搞不好连第一封信都还没看过呢!等晚一点再来写信给他好了,等忙完前任老板的请托再说喽,她现在也是需要一点忙碌来让自己沉闷的心喘口气呀…… 才想着呢,电话铃声已急促响起—— 叹完气,把精神提振起来后,她接起电话。 「我是王攸贞……」 今天没有她的信。 傍晚了,向西的窗口,夕阳斜斜的投射进来,一大片亮晃晃的金光泼洒在方畅俊美的脸上,以及他身前的电脑上。 理应被金光妆点得很明亮的人,却只浮现出阴沉的神色,两道剑眉锁成了麻花结,纠结得教人退避三舍。 他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跟各个连锁超市的店经理开会、跟专业经理人开会、跟厂商开会、最后还跟方予昌开会。他没有离开会议室,也没有离开眼前的电脑。他一直在注意有没有信进来,工作列上偶尔会传来新信讯息,可当他有空点进去看时,就只有垃圾信件,要不就是周劭寄来的各种笑话或有趣的影音档。本来他还有耐性点进去看,后来不知怎么的烦了,索性把周劭的信箱设定为封锁状态,让他的来信直接被送进垃圾桶。 他觉得很烦,愈来愈烦,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进行中的改造计画有太多困难、杂音太多,还是因为台中今天的天气太热?反正他脸色很差,差得连平常最爱黏着他的方予昌都吓得速速结束会议,抱头鼠窜而去。 现在,大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他瞪着电脑,还是没有信进来。 今天是周六,她应该非常有空才对,怎么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就算她的文笔真的很差,但他又不是什么文学奖的评审,不会对她的文章打分数,她大可不必感到怯笔。 虽然说她写信给他的方式,像在写给她的上司,他乍见之初真的是给他三条黑线滑下来,可是他还是仔细看完信,连她寄来的附档都看完了。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写冗长的信,所以在收到第三封那样的短信后,还真是非常难以适应。可是他知道她尽力了,她尽力的写着她的感想,她用力的告诉他,她爱他。 爱他,也就够了,胜过以华丽词藻修饰出来的千言万语。 可为什么今天会没有信呢? 她以为他不会上网收信吗?她以为他收到了却没看,直接丢垃圾桶吗?她以为他不再理会她了吗? 脑中不断的在想,眼睛也一直瞪着电脑。没有信,她今天有那么多时间却没有想到要给他写信…… 那她一整天在做什么? 忍不住的,他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不通,嘟嘟嘟叫个不停。 她的手机,没开机。 只好全力拨打她家里的电话。 方畅打了好几次,都是通话中。 她在跟谁说电话? 她跟家人不亲,打电话问候是有,但不会讲太久。而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不习惯对着电话哈啦废话。她只会跟他没天没地的闲扯,不会对别人这样,她不习惯的。 那么,她现在在跟谁讲电话? 再试了一次,还是通话中,方畅过于用力的拍上手机盖子,眼睛恶狠狠的眯了起来。 第十章 王攸贞这一忙,就一路忙到了晚上十点。 本来一直在通电话的,可是她又要接韩国来的电话,一边又要跟「长富金控」那边的旧同事联系,实在忙得很没效率,于是她中午就跑回「长富金控」,直接与旧同事一同开会,并以视讯跟远在韩国的前上司报告她当初所整理的内容。 好不容易忙到了下午五点,算是先告一段落了。旧同事送她回家,结果她都还没下车,前老板又打特助的手机过来,说有个问题非得马上解决不可,因为他在韩国同时正在进行中。于是她只好请那名特肋上楼,用她的电话继续联络着,并随时从特助的手提电脑里找出前老板正要用的资料报告过去…… 十点,终于终于,真的结束了。 特助不断道谢,收拾好了东西后,他还得回公司加班,看起来精神还是抖擞得不得了。反观她,也不过才忙上十四个小时而已,居然就一副要挂掉的样子,想来她在周氏真的过得太安逸了。她叹气,对特助殷殷询问着她什么时候回公司的话,只能微笑不语。 她想,她是回不去了。 才不过三个月,她已如此习惯朝九晚五的生活,早忘了之前五年,她常常每天跟着上司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什么滋味了。 这就像她爱上方畅一样,生活里有了他之后,便常常不可置信的想着:以前没有方畅的日子,自己是怎么过的?忘了,也不愿再去想,因为那些日子没有他,就没有回想的必要。 太空白,也太寂寞了,她不要去想。 身体好累,精神也好疲惫,可是她今天还没给方畅写信呢。 她像个老太婆似的缓缓走进浴室,想要洗个澡好让自己提振精神,等会就有力气写信了。 才在放热水呢,电话却震天价响的扬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又是韩国那边打过来的吧?她心里在哀鸣,可是身为一个很负责任的秘书,她不想佯装人不在家的拒接。 只好乖乖走过去接起,连是谁打来的都没有看,便道: 「您好,我是王攸贞。」 那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是静默的。 「哈罗?」她轻叫着。 「你今天非常忙是吧?在忙些什么呢?」有点咬牙的声音,像是一根被扯到极限的弦,随时就要绷断。不太好的语气,却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方畅!」她低叫,原本被榨得枯干的精神一下子全回流体内,让她跳了起来。「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你今天在做什么?」他不理她,只问她这件火了他一个晚上的问题。 他从六点开始打电话给她,一直打一直打的,却都是通话中。直到四个多小时之后的现在,他才打得进来,他要求她马上给个说法,马上! 「今天一大早……」她开始说着今天一整天的忙碌,可那终究不重要,于是也只是草草说完。相较于方畅,其它的谁,与什么事件,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说完后,怯怯问他: 「你愿意理我了吗?你人还在台中吗?我——」 「如果我现在人在台中,你可以马上过来吗?」他问,口气平板,不让人闻出他的情绪,完全的感受不出好坏。 「你愿意见我了吗?好!那我马上去台中!」她几乎要高呼万岁! 「可你的前上司恐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不是?明天、后天,搞不好这阵子八成都得忙着,你来台中找我,可以吗?」他提醒她,口气似乎正常了一些,不再那么阴阳怪气。 她怔了一下。对哦,这件事还有得忙呢,明天她也是不得闲的。但是方畅愿意跟她说话了,他们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呀!如果她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一定会很后悔的,她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她不要再被方畅气着了!她一分一秒部不想再捱下去了! 无论如何,她想他!她要见他! 「没关系,反正到时真的需要我帮忙,手机联络就好了。方畅,现在晚了,我不知道火车最晚的列车是几点,所以我大概会搭统联客运还是什么国光号的下去,我们见面再谈好吗?我到达台中的时间应该是一、两点左右,你可以到千城车站来接我吗?」她急促的说着,生怕他会拒绝。 「你真的要现在下来?不是已经累了一天下吗?你应该很想睡了吧?」 「我是很累,非常的累,可是没有见到你,我怎么睡得着?」这阵子的失眠,不是因为水累,可是再怎么累,还是会因为想到方畅不理她而吃不下睡不着,她无计可施呀。「你想我下去吗?我可以下台中吗?你……」她的声音不稳,盛载着害怕被拒绝的颤抖,以及浓浓的思念。不要再生她的气了,不要不理她,拜托! 「你不用下来。」方畅静了一会,这么对她说。 「方畅!」她惊叫,先前不是要她下去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 「太晚了,你一个人下台中不好。」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何况我不想再等上三个小时才能见到你。」 「我也不想呀,可、可是……这么晚了,没有飞机,我只能搭客运,而客运就得搭上这么久……」她心口忐忑不已,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 「你只需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中有笑意。她语气里的困惑与着急,似乎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得很好。 「可以什么?」她愈来愈迷糊了。 「你只要打开你楼下的大门,让我上去,就成了。」 她先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顿了两秒,才大叫出来,唬地冲到窗边往下望 楼下大门处,刚下计程车的方畅,一手关上车门,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面孔往上看,与五楼的她对个正着。 她的眼窝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是连续多日没有好眠的结果。 早上九点,日头高照,方畅已经醒来好久了,而她还陷在深眠里。他一直在看她,伸手顺着她微卷的头发往后拨去,让她整张漂亮秀丽的脸蛋呈现出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是作了什么好梦吗?手指不自觉的抚向她小嘴,细细的描绘她的唇形,自己也跟着无声的笑了。 昨日看到他出现在她家楼下,根本等不及他上去,她就冲下来跟他相会,并一路冲进他怀里牢牢的将他紧抱住不肯放。 他记得自己还在生气的,可是被她这么牢紧的抱住后,火气就不知融化到哪儿去了。 仔细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呢?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当两人紧紧相拥、狂热的亲吻时,所有曾经烧得很旺的火气都显得很愚蠢。 他是放不开她的。既是放不开,这些日子的气愤又是在做什么?想要对她施以薄惩,所以不理不睬,可是惩罚到的人是谁?是她,也是他。 只有关心他、在乎他的人,才会为了他的冷漠心痛。这世上他在乎、而且在乎他的人并不多,从来就不多。虽然不多,可他还是严苛的希望着那些在乎他的人是纯粹为了他而来,不要有其它杂质。 是了,这是他唯一的心结,不能接受攸贞是为报恩而来到他的生命中,更荒谬的是她小姐居然还搞错了! 如果她的报恩方式是以身相许的话,那么今天她打算爱上的就会是任何一个男人——只要那人正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他想,他只是需要她更多的保证。 不是道歉,不是解释,而是不断不断的告诉他爱着他的事实,让他的心得以踏实。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才会不理她的是吧? 他其实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又太深刻的体会过人情冷暖,所以对于人际上的往来,他从来就不积极,不管是面对着友情还是爱情,甚至是亲情,他都没天长地久的信任。 若要他施以信任,就得不断不断的向他证明,直到他终于相信。 她呀,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还说是什么超级秘书呢!若能把工作上的伶俐放一半在生活上,那她一定会有非常如鱼得水、顺心快活的感情生活吧!而无须为了他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弄得寝食难安。 在爱情上,她不懂得用心机、要手段,总是明明白白的付出,清清楚楚的给爱,没有遮掩,不会帮自己在爱情里占一个优势的位子,多么的傻。 可她的笨拙与老实却是牢牢抓住他的心呀。 这些天来,她打电话,他不接;她下台中,他不理;就算站在他面前了,他还是能视若无睹的忽略得很彻底。可是她并不放弃,还是每天每天的打电话给他,后来还用e-mail写长信给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看。 她说她想他,好想他。 昨天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她太累了,有些语无伦次,眼睛也睁不开。见到他来,她这阵子揪心难过的心情,一下子全释放掉了,抱着他不放的同时,努力要忍睡的,却是抵不过睡神的召唤。他不忍心,将她抱到床上,告诉她:你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不会走。 她这才闭上眼,可是嘴巴里却还喃喃不安的咕哝着:方畅,你不要走……我再也不要让你走了……。 干嘛要互相折磨呢?这阵子没见她、不理她,他又好过到哪儿去? 他猜想,要不是昨天一整天没有她的消息,又找不到她的人,火得他冲上台北找她,自己还能撑多久不见她?大概也不会太久吧? 恋爱是彼此的制约,不可能独她一个人没见到他就失魂落魄,而他却可迳自悠然过日子。如果是那样,只代表他没爱上她。因为爱情虽然很甜蜜,却不可能谈得很轻松。在彼此都付出感情、都对对方有那么多的在乎后,爱情便有了重量,不会轻松。 他爱她。他自己是知道的。 不爱,就不会生气了。 不爱,就不会因为一天没有她的讯息就如此着慌,因找下到她而气急败坏。 不爱,就不会在现在想着:算了,反正她爱的人是他,就算她报恩报错了人,他也不生气了。就算她本来应该与方予昌去谈一场姐弟恋的,可是却遇上了他,也爱上了他……既是爱上了他,那他就不计较了。 「嗯……」原本沉睡的佳人发出了轻轻的嘤咛声,像是要醒了。 他等待着。 就见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睛不知怎地紧闭,不愿张开,双手却牢牢的圈住他的腰。醒了,却不愿睁眼。 「攸贞?」她做什么?还想睡?还是想赖床? 「我还在睡。」她咕哝着。 「不,你醒了。」他低笑,手指在她脸上滑抚着。 「我要睡!」她坚持不张开眼。 「为什么还要睡?」 「因为我作了个好棒的梦。」她嘻声一笑,面孔埋在他怀中轻磨。 「什么梦?中乐透?」 「那有什么了不起!」她轻哼。 「还有什么比中乐透更了不起的?」他好奇。 「你呀!我梦到你,对我好温柔的你。」她笑。 「我就在你面前,你不肯张开眼看我,却宁愿去看梦中的我?嗯?」他撇撇嘴,眼神有点不善了。 「你会对我凶,我比较喜欢梦中的……啊!」突然,她像一颗皮球般的跳了起来,并尖叫不已。 方畅没让她逃开,将她压回床上。对付她,不必用到满清十大酷刑,只消有「一阳指」就够她吱吱叫了。 「啊!方畅……方畅!不要搔我的腋下……啊!哈哈哈……也、也不可以……不可以抓我的腰!啊啊——我投降、我投降!不要再搔我痒了啦!呵哈哈哈——」 尖叫、大笑,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满床滚,不肯收手的方畅终于得到报应,王攸贞开始绝地大反扑,在他身上搔来抓去,也把他搔得东躲西躲。 最后,这场床上大混战,无可避免的转化成另一种纠缠……无声而火热的那一种。 「我觉得报恩很难。」 虽然说,因为报恩的乌龙导致他们吵了一架,又害她被方畅冷冻了好久,照理说她应当就把这件事忘掉,永远不要再提起的好,省得晦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因为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想。 今天她一下班就到大众食堂报到。难得的今天方畅没有下台中,他还是没忙完台中那边的事,不过他现在会留许多时间陪她,不再让她一个人老是孤伶伶的在台北想念他。 他们晚上要去吃饭,方畅说他约了一些人要给她认识。饭局约在七点,而现在才五点半多,他们有一点时间可以独处,她喜欢这样。 「哦?」方畅没发表什么个人见解,只是这么应着。他正在做日式蛋卷,想先给她垫垫胃。 她走到炉台边看他做蛋卷:他做得好漂亮,香味更是迷人,激得她口水直冒,好想快点吃到。 「我常常在想,一直都在想,要怎样去报恩。可是我发现,除非恩人一家子陷入五穷六绝的惨况,不然像我们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回报人家什么的。没事去找一个有钱人报恩很奇怪。」 「恩人是有钱人很好呀,给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很方便,又可从此荣华富贵。」他凉哼。 「哎呀!小心眼!」她轻挝他肩膀一记。「方予昌又不是你,我以身相许什么呀!哪一个女人会这么笨,许身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报恩?何况我的收入很好,不需要去嫁有钱人日子就很好过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巴还是抿着,不过眼神好多了。她凑上前去给他一个吻,把他下垂的嘴角吻化。才又接着说道: 「我不喜欢背负着别人恩情的感觉,很想回报一些什么给人家的。可是,我想,好心人当然大多是有好报的。一对这么善良的夫妻,人生是不可能过得太痛苦的。我不能因为想完成自己报恩的心愿就去希望他们生活困难,而且,他们夫妻帮助过的人那么多,一定也有很多人想尽己所能回报他们一些什么的,也轮不到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出手帮忙。所以,报恩好难。」 「对,报恩很难,报错恩更糗。」他又忍不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臭方畅!」她拿头撞他肩膀。 「别这么撞。」他将火关掉,一手贴住她额头。 「怎么?会痛?」她伸手想为他揉揉。 「不,是你会痛。」他揉着她有些发红的额头,把她带到餐桌边坐好。 「不会啦。」她甜甜的笑了。喜欢他宠着她的感觉。 以前怎么会一直深深认定他比她小呢?虽然他生气起来会不理人,又爱捉弄人,看起来也确实年轻得太过可恶,但是他其实很沉稳呀,对她又好好。 她常常沉浸在被疼爱的幸福里晕陶陶的,有时都差点忘了还在上班,就想公私不分的抄起电话打给他,只因为那时想他想得好心痛,非要马上听到他的声音不可…… 在爱情里,她不安,她莽撞,她想爱而不知道如何去调整轻重;而方畅,却一直是那么沉稳的承接她的所有,不嘲笑她的笨拙无措,带领着她走入爱情,小心牵着她,不让她因为步伐凌乱而跌跤。 付出与接受的两端,要怎么去界定呢? 说他被动,可是他却也稳如山岳;而说她付出比较多,却是被他无微不至照顾着。 多么幸运呀,她。 「干嘛笑得傻呼呼的?刚才那一撞把你撞傻了?」方畅端来蛋卷,又抚上她额头。 「好香!」她欢呼。连忙吃下一口,呼呼叫热的同时,也夹了一块给他吃下。「好好吃对不对!真是太棒了对不对!」 「小姐,这是我做的,好不好吃我当然知道。」 「不,你才不知道!这是我男朋友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她得意得像是自己煮出来似的。 方畅只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魔法,他现在终于亲眼见识到。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蛋卷,她就是有办法狂喜得像是吃到了满汉全席似的。 「你什么都会,好厉害!」她叹。 「只这么一道蛋卷就可以让你感动成这样吗?」他笑。 她摇头,「不只。我没法像你,总是知道要怎样去做一件事。有时候即使你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却还是努力去做了。就拿报恩这件事来说吧,我只会一直想着要怎么去做,也只想着要加强自己的能力,想说日后报恩用得上,可是却没去想也许当我准备好了,可人家却根本已经用不着我的帮忙了。」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你不同,你没有准备好就去做了,因为他们需要,所以你当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并不断在这其间加强自己。你好厉害,方畅,你好棒!」 「也许,我只是喜欢被依赖需要的感觉,没想过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他将她搂住,一同耳鬓厮磨,声音好低沉。 「才怪。」她搂住他腰,脸贴着他的,「你是先想到报恩,不得不被依赖,然后终于习惯被人依赖了,才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你认为你很懂我了?」他轻亲着她的耳朵。 「我也许还没弄懂全部的你,可是我爱你,这就够了。」她的声音逐渐不稳,细细娇喘着。 「怎么办……」他低叹,语气也是喘着的。 「什什……么怎么办?」她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去吃晚餐了……」 「不去?可……可你不是说要介绍你所有的学徒……还有……正式介绍周劭、方予昌他们……给我认识……」他说要把她以女朋友身分介绍出去,让他身边所有人都知晓。 「我们放他们鸽子吧,我们有别的事要做。」他已经决定。 「放、放他们鸽子?这样好吗?」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结结巴巴又害羞的道:「晚上……那个晚上……我们可以等晚上……不是吗?我们……不急的……」 「我不想等。」他说完,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啊啊啊——怎么这么急啦!她的脸烧得都要冒火了! 「你干嘛那么急啦!」她低叫。 方畅正在锁门,转头看她,眼睛里都是炽热。 「你不急吗?」 「我、我、我……」哪有人这么问的,光天化日之下耶!他羞也不羞? 「你不想花多一点时间去仔细挑个好看的戒指吗?我甚至觉得只用今晚的时间挑还不够,你居然说不急?」 戒指?什么戒指的……等等!戒指?! 「你要带我去买戒指?!」她捧颊大叫。 「不然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他不解了。 王攸贞瞪他,「你不是要带我回家?」 方畅一怔,望着她说完后羞愤得要命的表情,笑了。 「带你回家『做某些事』当然是一定要的。不过现在,我比较想在你手指上套上戒指。」 「啊!你故意害我会错意!」她着恼的指控。 方畅坏坏的笑了,可是马上又一本正经的道: 「好吧,既然你对戒指没兴趣,那我们提早回家去『做某些事』吧!我也不勉强你。」 「方畅!」她着急又气愤的大叫,手很痒的开始槌人。 「嘿,我都听你的,你也生气?」他左闪右闪,跑给她追。笑得好可恶。 「你不要跑!可恶!你就爱欺负我!」她跺脚嚷叫。不追了! 「好好好!那你说,你是想回家呢?还是去买戒指?只要你说,我都依你。」他跑回来,将她拉进怀里啄吻她翘嘟嘟的小嘴。 她瞪他,想给他一个好看的。很想、很想。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她气呼呼的叫。 「那你要什么?」不让她挣扎开,他将她抱得好牢。 「我要——」她抬高下巴,很高傲的看着他。 「要什么?嗯?」他笑看她,眼神好亮好温柔,眼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她。 「我要——」她嘟嘴,终究是舍不得给他什么好看的,他是她最心爱的人呀。「我要你好好跟我求婚啦!」 方畅闻言又笑了,为了她眼中的不甘心以及浓浓的爱意。因为爱他,很爱很爱他,所以宁愿被不甘心啃噬,也不想让他吃上一点苦头的。这个傻呼呼的、他心爱的小女人呀! 他放开她,在她不解的注视下,退了一小步,然后在她身前单膝下跪,双手虔诚的拉住她的小手,向上望着她,温柔而慎重的问着: 「王攸贞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一怔,整个人不自禁的发抖着。他……在跟她求婚耶!方畅正跪在她身前跟她求婚耶! 「我愿……」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心里在狂叫,可是眼泪来得太快,教她发不出声,所有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方畅眼中也涌着满满的感情,当然是知道她的答案的,但也仍是忍不住逗她: 「怎么不说完呢?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跪在算盘上,所以你觉得诚意不太够?不想太爽快的回答我?」 「你胡说什么!」她笑骂,将他拉起来。如果连求婚的跪姿她都舍不得让他跪太久,又怎么舍得要他去跪算盘? 「你还没说完。」虽然是知道她心意的,但她刚才没有把标准答案回答完整,他还是很介意。 「说完什么?」她故作不解,转身就要走。 「王、攸、贞!」他咬牙低吼,蓄势待发。 这次换她脚底抹油了。溜! 「你还敢跑!」方畅叫着,两三下就把她手到擒来。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搔我痒啦!」她不断告饶。 「说不说?说不说?」开始逼婚了。 「我说我说!」她喘气大叫,并挥着手上的白色公文包宣示投降。 两人额抵着额,又笑又喘的依偎。天色已经好暗了,可是却不妨碍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彼此。 「说呀。」他催促着。 她好依恋的看着他,如他所愿,也如自己心之所愿的说了—— 「我好爱你,方畅。我只想嫁给你,我要当你的妻子。请你娶我好吗?」 方畅笑了,吻住她的小嘴,允诺她说出的种种恳求。 同时也是他的恳求,关于幸福。 报恩,很难。幸福,却是很简单。因为爱上方畅是件太容易的事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王攸贞晕晕然的想。 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方畅愉悦地想。 还有还有—— 有一群饥肠辘辘等到半夜十二点的人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他们一边火大、一边磨刀霍霍的想。 【全书完】 后记 两件事 第一件事—— 每次写稿时都想帮「拔辣鲜报」打个广告的,可是完稿之后都会因为长舌爱啼而忘了个精光!刚好这次直到写完稿时都没有什么闲话想跟大家聊,才又记起了这件事。 在拔辣鲜报已经经营了一年多的此刻,我这才开始敲锣打鼓实在是晚得有点给他超过,不过来得晚总好过老是少年痴呆的忘掉是吧? 虽然晚,但我真的是很有诚意的推荐哦! 这份电子报愈做愈丰富,除了有画家、作家们的精采短文外,还有新书预告以及万盛编辑们精心写出的新书介绍;加上偶尔不定期穿插一些活动专题,让人每期都有不同的期待,对出版社以及作家们也有更多的认识了解。 虽然万盛没有官方纲站,不过,既然有了拔辣鲜报,有没有官方纲站这样的事,也就不重要了,是吧?毕竟一份电子报能做到这样精致的地步是非常不容易的呀! 朋友,若是有空上网的话,请来拔辣鲜报走走吧! 地址如下—— http:\maillist.tonewwish 一定要来哦! 第二件事—— 朋友,事情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这件事也是我一直想说的,可是怕说了又显得招摇,于是常常也就作罢不写出来;可是当我今年二月又收到一套「枭中雄」之后,我就想,不说真的不行了。 在此我先道歉、我叩首,也发誓以后绝不轻言说出——喜欢什么东西却又已经买不到了——这样的话! 不说了,绝不说了。 我非常感谢所有寄书来跟我分享的朋友,也感动着你们为了我在后记里不经意提出的一句话便四处代我寻找各种书籍,然后寄来给我。真的很感谢,无比的感谢,可是我收得好心虚,因为我不要任何人为我破这样的费。如果你们仍愿意买我的书、看我的书,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非常足够了。 关于送书一事,我请大家千万不要再做了,拜托! 以后如果我再在后记里与你们分享自己的阅读心得时,绝对不会多嘴的谈到那本书有多难买了,我发誓。 这次后记就到此为止吧。 呜……我反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