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与赌徒》 序幕 砰砰砰! 「阿爸,回家了啦!」 紧闭的木板门毫无反应。 门外,五、六岁的小男孩拖着两管鼻水,用力「嗤」一声吸回去,再抬起衣袖豪爽地擦一把。 砰砰砰! 「阿爸,我肚子饿了啦!」 木板门里终于有一点动静了。 原本抑抑续续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响。啊……嗯……啊……啊……阿进,再用力一点……快、快…… 两管鼻水又淌下来了,小男孩稚气地抬起衣袖,再一擦。 砰砰砰!「阿爸,你快点啦,我要回家了啦!」 门外几个保镖咬着指头,心知肚明等一下老大尽完兴出来,他们八成惨了。但是阿铠是老大的心头肉,一大堆嫡生,私生的小孩里唯一一个带把的,可没有人敢出声阻止这个受尽宠爱的小霸王。 「阿爸!」砰砰! 嘎吱一声,这次门终于开了,一个身形粗豪的草莽大汉拉着裤头,边扣皮带边心满意足的走出来。 一阵浓烈得不知是什么的气味跟着扑鼻而来,小男孩忍不住捂着鼻子,倒退一步,对他老爸「嗯!」的一声。 老爸巴了他脑袋一下,笑骂。 「你小鬼头懂什么?是男人就是要这样过日子,知不知道?老子在快活,你在那边叫什么魂,回家啦回家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砰砰砰! 「爸,你好了没啊?」 这次年纪稍大一些,约莫是十二、三岁了,男孩颊上的婴儿肥开始退去,神情透出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别扭;门后那哼哼唉唉的声音,他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嗯……啊……啊…… 男孩翻个白眼,不耐烦地再捶一通。 「爸,快点啦!等一下回去晚了,妈又要翻脸了。」 「那女人敢跟我翻脸?」木板门哗啦一声被拉开,男人边理裤头边走出来。 十二岁男孩照例退后一步,避开那迎面而来、不知是什么味道的古怪气味。 「你也很奇怪!每次都知道出来找女人,妈一定会晓得,你还要带一大票人跟你一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跟妈吵架是不是?」 「你一个小鬼头懂什么?」老爸不以为然地瞪他。「阿铠,我跟你讲,男人就是要像我们这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有女人就要懂得享受,不然当男人干嘛?」 十二岁男孩似懂非懂地听着,最后不耐烦地说:「算了,快点回家啦。每次都要带我出来,然后把我丢在旁边,自己去快活。你不无聊,我快无聊毙了。」 「啊每次不是都给你钱,让你去打电动?」 「那些机型都那么旧了,早就玩腻了好不好?」 「真的?」老爸抬起头,对保镖们吆喝一声。「你们去打听一下现在比较红的机台是什么,替那间店子换一换。要是再让阿铠无聊到,小心我扁你们。」 「是,老大。」保镖们同声回应。 「不用了啦,以后你自己来就好了,干嘛一定要拉我来?」太子爷很不爽。 脑袋又被巴了一下。 「我不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你怎么知道男人是怎样在外面走动的?你要是被你妈教成一副婆婆妈妈样,让老子愧对列祖列宗,我先掐死你再上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砰砰砰! 「吼!爸,你够了好不好?几天没回家了?」 十五岁的男孩,五官已透出俊眉朗目的雏形,可惜满脸的不耐淡去了那几分英挺。 这次门倒是立刻就开了,男人笑嘻嘻地露出脸来,看着门外渐高渐壮的儿子。 已经十五岁了耶,差不多该「转大人」了。 「来来来,阿铠,阿爸今天送生日礼物给你。」 「不用了,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大男孩扭着黑黑的眉。 「哎呀,礼物哪有人嫌多的?来来来,跟爸爸进来见见世面。」 「不用了,你快点回家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老爸在外流连花丛不回家,每天要待在家里听老妈又哭又闹又哀怨的人可是他耶! 「我跟你讲,阿铠,男人就是要这样过日子的。老婆娶回来摆在家里,替我们煮饭生小孩很辛苦,所以我们一定要疼她爱她让她,这个都没关系,但是不能让她管到我们男人外面的事情来……」 「你不要跟我念这个,回去你和妈爱怎么打怎么吵随你们便,反正你现在给我先回家就是了。」 男人对独子多年如一日的宠爱,对他没大没小的数落也毫不生气。 他揽着儿子的肩——吼,才十五岁而已,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身子骨也比他壮实,那张脸孔长得不太像父母,反倒像到爷爷身上去,隐隐已看出将来浓眉俊目的模样。 他们汪家的种就是好,没办法。 「你先听我说嘛!你看你妈每天跟我这样吵吵闹闹,吵了这么多年,可是我对她也是不离不弃的啊。我也没有说外面有女人就丢下家里不管啊,对不对?」男人揽着儿子的肩,边哄边说地走进木板门里。 阿铠撇撇嘴,没有说话。 「阿铠,我跟你讲,做男人要有责任感,家里的老婆小孩不能够不顾,不过男人嘛,就难免会逢场作戏一下,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重心在哪里。像我在外面虽然走动那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让那些女人威胁到你和你妈妈的地位。」 阿铠再撇撇嘴。 「我说啊,这一点你一定要跟你老爸学,不要被你妈教坏了。只要把家里顾得好好的,老婆儿子养得好好的,什么都安安稳稳的,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就是成功了啦!」 男人叽哩咕噜地灌输着,儿子无可无不可地随便听着,木板门悄悄在两代父子的身后缓缓掩上…… 第一章 「汪先生!」 赌城最著名的一部红色保时捷驶进「玻璃迷宫」前门,泊车小弟迅速上前拉开车,必恭必敬地接过驾驶递过来的车钥匙。 一个高大黝黑的东方男人大步从车上跨下来。 他上身只穿一件轻薄的淡蓝色衬衫,胸口松开两颗扣子,脚踩一双半旧的休闲鞋,后跟都踩平了,在一厅衣冠楚楚的游客之中,只能以不修边幅来形容。但是这身打扮完全无损于他的英挺,反而让他更像海报上性感诱人的牛仔裤男模。 男人闲散地走向旅馆入口,门房小弟一见到他,立刻对这位「赌城最年轻的赌场经营者」投去艳羡的目光。 汪迎铠是十年前来到拉斯维加斯的,当时他二十二岁,从最基层的发牌员做起。 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背景,只知道他是台湾人。话说回来,每年单枪匹马来赌城淘金兼追逐梦想的人超过千万,一个东方来的小子实在引不起太大的注意——这是指他一个发牌员的身分。如果说到外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汪迎铠严格说来并不符合传统的「英俊」,他的下颚太方,嘴唇太薄,看起来有些无情,深黑色的双眸不笑时又显得太过锐利,让人有一种猎鹰盯住的发毛感。 但是,当他有意发挥自己的魅力时,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头发,即使是现在,以一个执行总裁来讲,都太长了一点。那个长度不至于长到可以扎起来,但散在颊旁,稍微柔和了一点过于刚正的脸型。后项微翘的发尾则让他乡了几分潇洒气息。 他的五官极为立体,肤色古铜,乍看之下并不像个纯种的东方人,许多女人都猜想他应该有外国的血统,直到他的秘书艾娜透露,老板拥有八分之一的台湾原住民血统,才解释了那充满异国风味的五宫。 身高一八五公分和宽肩窄臀,让即使再不起眼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都像是量身订做的。 他的唇角总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微撇,效果则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如果他想好好地修理某个家伙,这抹笑便让人联想到即将一口吞掉受害者的鲨鱼;如果他打算邀请某位女士共度一个绮丽的夜晚,这抹笑便是最浪荡诱人的勾引。 汪迎铠的传奇性,与他的爬升过程有很直接的关系。他可能是赌城唯一一位,在五年内从一个普通的发牌员,干到赌场的低阶主管,旅馆部的中阶主管,保全部的高阶主管,最后拚到整间饭店的副总裁。 但他的旅程不仅只于此。两年前,玻璃迷宫的董事会投票选择他担任玻璃迷宫的新任执行总裁,这个寂寂无名的小子,一路爬到人生的最顶峰。 「汪先生好,牵新车啊?」泊车小弟殷勤地问。 汪迎铠挑了下眉,钥匙丢过去。「在停车场里绕几圈不打紧,别撞坏就好。」 泊车小弟喜孜孜地领命而去。 这就是汪迎铠最受爱戴的其中一点,无论爬到哪个位置,他对所有人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过。 「早上有什么事吗?」他在柜台前遇到安全主管。 汪迎铠的上班时间是中午到午夜,在他没来的期间,安全主管杰瑞便是他的眼腺。 「除了一个不甘心把自己学费输在吃角子老虎上的大学生之外,其他一切平静。」杰瑞耸了耸肩。 「那就好。」他点个头,从柜台小姐手中接过今天的报纸,漫不经心地走向私人电梯—— 嗯? 长腿突然停下来,后退两步,看向门柱后的一张小圆桌。 这个景象,说普通很普通,说奇特倒也很奇待。 一个黑发女孩背对着他,坐在靠窗的桌前,抱着一本笔记本咕咕哝哝地念着。 汪迎铠再环顾四周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这里是拉斯维加斯最有名的赌场饭店之一,「玻璃迷宫」,以水晶及玻璃为主的现代装置艺术而在赌城夺下一席之地,并被一家权威观光杂志封为「赌城必访景点」之一。 然后有个高中小女生,特地跑到这里来,k书? 「这个倒要瞧瞧。」他优闲地走过去。 一道黑影落在那个小书呆的笔记本上,她呆呆地抬起头。 汪迎镜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东方女人,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目测身高到他的下巴。 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顶多就是清秀而已,可是很逗!巴掌般的小脸上什么都是圆圆,圆圆大大的眼睛,圆圆翘翘的鼻头,圆圆小小的樱唇。一身米白色麻裙和白色棉质衬衫,头发规规矩矩扎成马尾,只差鼻梁上再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就是百分之百的书呆样了——唔,其实现在没架眼镜就够书呆了。 萧琬琬发现自己正盯着一个浪拓性感到足以去拍广告的男人,不过,他站在她桌子旁边做什么? 「……」她先回头看看。可能她坐到别人的位子了。 可是附近还有其他空位啊! 再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引人注意?也没有!为了今天的专访,她还特地换上最正式的裙子和衬衫。 再看回他脸上,性感男模还是用那副兴致盎然的眼神冲着她瞧。 「……」算了,说不定是想跟她来一招「小姐,你可不可以借我十块钱买杯咖啡」,然后再拿回赌场赌掉的家伙!她还是专心忙她自己的事要紧。 萧琬琬继续低头对着她的问题表嘀咕。「请问玻璃迷宫的目标客户群是什么人?……这样问会不会太基本?可是就是越基本的问题才越要先确认。请问饭店淡旺季的住房率相差多少?——这个好像应该自己先上网找资料才是。」 但是她时间不够了。她职校一毕业,就来美国圣地牙哥的一家餐饮学校修了两年的饭店管理课程。上个星期所有课程全部结束,只差一篇「饭店实务研究报告」就可以拿到结训证书。 她约了好久,才终于约到目前当红的玻璃迷宫客房部经理接受她的访问。 十年前,玻璃迷宫还只是一家经营不善的小旅馆,后来被东岸的一家财团买了下来,摇身一变为如今富丽堂皇的赌场及旅馆。 首先造就玻璃迷宫话题性的,是它独特的建筑风格。它的外观以大量的强化玻璃、透明帷幕为主,搭配与特殊的造型,远远望去有如一颗落在沙漠里的钻石。它的内部装潢也以水晶及玻璃的现代装置艺术为主,和其他如威尼斯旅馆、金字塔旅馆等特殊的饭店并列为赌城最有特色的旅馆之一。 尽管如此,玻璃迷宫在前五年的收入一直平平,直到近五年,管理阶层不断换新血,在秀场方面,引进了特技表演和名人歌舞秀,赌场方面则大量汰旧换新赌具,并推出促销活动,才带动了玻璃迷宫新一波的繁华荣景。 最新一任的执行总裁,据说是个华裔男子,姓「wang」。虽然这位「wang」先生只上任两年,但玻璃迷宫近五年来的重要政策据说都是他主导的。 一只长指突然从她身后探过来,指了指笔记本的某处。 「这里写错了,玻璃迷宫的总裁姓汪,是w开头,不是v。」 萧琬琬吓了一大跳。 「啊,谢……谢谢!」 刚才那个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歪着头在看她的笔记本。 汪迎铠发现她的笔记还真精采,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看图说故事,里面有很多问题是用画图画出来的。 萧琬琬咱地盖上笔记本。她的耳朵先红,然后才是脸的其他部分。汪迎铠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还会脸红的女人了。 「咳,是……是我自己笔误,我马上改。」她偷偷翻开封面,修正液涂掉重写,那种小老鼠似的呆样让人忍俊不禁。 真是个小书呆! 「你在写报告?」他用脚勾过一张椅子,径自坐了下来。 萧琬琬又左右看了一下,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我来做专题访问的。」 「你来访问谁?」他的嗓音很低沉,讲了一口标准的东岸腔英文。 「客房服务部的经理——」她偷瞄一眼笔记本。「吉姆·琼斯先生。我本来想采访他们的总裁汪先生,不过他的秘书把我给挡掉了,幸好琼斯先生愿意拨三十分钟给我。」 「你从哪里来的?」 「台湾。」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有某种特质,让人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真巧,我也是台湾人。」他又笑了,白白的牙齿被古铜色的皮肤一衬份外好看。「我叫铠(kyle)。」 「呃……我叫琬琬。」她只好伸出手。 两人指尖交触的那一刻,突然啪地一声爆出静电。萧琬琬飞快缩回,他的动作却更快一步,一把紧紧捉住她的手。 她望着那个其实已经不太像握手的握手,又开始发愣。 「小书呆,看样子我们很来电呢!」 琬琬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脸又红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b区,有位游客拿着相机正要进入赌场,把她拦下来。」 汪迎铠正在保全室看昨天晚上的一段录影,安全主管不期然间瞄到另一个监视萤幕,立刻拿起无线电指示离那个游客最近的保全人员。 「收到。」保全回传。 汪迎铠注意到画面上的身影,揉了揉下巴。「嗯……」 「怎么,你认识她?」杰瑞好奇问。 「一面之缘而已。」 今天的她穿得比较轻便些,一条七分牛仔裤搭平底凉鞋,纯白的合身棉t,身上背着一个印花布包和相机,那副过度慎重的神情还是让她看起来像个小书呆。 「你看上她了?不会吧!人家看起来甚至未成年。」 「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幼齿。吉姆说她是圣地牙哥一家餐饮学校的学生,他们只接受年满二十岁的学员,所以她起码二十出头了。」汪迎铠的白牙越发闪亮。 「啧!你连这点都打听清楚了?」铠不是一个会主动去打听女人的男人,看来这位小姐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杰瑞不禁盯回萤幕上,也感兴趣地搔搔下巴。「她也没有多漂亮啊!不过气质倒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很舒服。我说铠,你这头大饿狼去觊觎人家善良小女孩,不会太造孽了吗?」 「你想太多了,不过就交交朋友而已。」他随意地拍拍好友肩膀。「我下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了。」 「铠?」在他走出门口之前,杰瑞突然唤住他。 「什么事?」 安全主管迟疑了一下。「最近『上头』有些风声在飘,我想你应该多小心一些。」 汪迎铠深深看好友一眼,有些什么从他的眼中飘过,但一闪即逝,转瞬间又恢复成慵懒的神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他再拍拍他肩膀,优闲地走向专用电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小姐,你不能带摄影器材进入赌场。」 萧琬琬才刚踏上赌场的入口,就被拦了下来。 「我已经换了采访证了。」她连忙指指胸前的证件。 「我们的赌场不接受任何拍摄,您只能在旅馆部门活动。」 「噢……」她失望地望着那罪恶之城。 咚咚,有人点了下保全肩膀。 琬琬的眼光收回。「那我的相机要寄放在……嗯?人怎么不见了?」 「寄放在旅馆柜台就行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低沉道。 她连忙转头。是他!上次那个有点奇怪的「铠」。她的脸莫名其妙又红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话一脱口而出,她自己就觉得怪。这是什么问题啊?玻璃迷宫是个公共场合,她都能来了,人家当然也能来。「不不,我是说,你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好像也很笨。「不是,我是说,我很高兴看到你!」 一讲出来,琬琬突然发现,自己不全然在客套。 脸更红了。拍拍拍拍!她连忙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想降一点温度。 「好了好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就要肿成猪头了。」汪迎铠牵着她往柜台的方向走过去。 「你住在这里吗?」她傻傻跟他走。 「可以这么说。」 两个人走了一小段,她才想起来,她的手还握在他手里呢! 该不该挣脱呢?她又陷入挣扎。看他的样子好像很自然,似乎不觉得牵着她的手有什么不对。想想也是啦,在美国连亲个吻都不算什么了,更何况是牵牵手而已。 可是,她、她觉得很别扭啊!她可不是那种随便让陌生男人牵手的女孩子! 到底要不要挣脱呢?琬琬全心陷入自己的难题里。 「你在想什么?」汪迎铠感觉她越走越慢,不由得停了下来。 「想怎么抽回我的手。」她直觉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自由的两只手!人家早就把她的手放开了啦!吼! 「那个……我是说,手不收回来就会,嗯,走路不太平衡。」琬琬脸红得跟火龙果一样。 「抱歉,是我疏忽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微笑。 算了,不要再跟他扯下去了。 「我得去拍一些饭店的实景照才行,不打扰你了,再见!」小书呆匆匆想逃。 「根手指勾住她的背包,就把她勾回来。「你拍这些东西做什么?」 琬琬立刻想起自己前来拉斯维加斯的目的。 「我在写我的专题报告,题目是『玻璃迷宫实务考察及管理概念之解析』,如果报告交不出去,我就拿不到证书。」一提到课业,她慎重的书呆表情就冒出来。 她要对他的「管理概念」做解析? 「既然如此,我去公关部帮你弄一点照片,你在这里等我。」 「原来你认识公关部的人吗?那真是太感谢了。」琬琬大喜。「那我们约在这里碰面好不好?趁这段时间,我先去楼上的客房逛一逛,拍几张照片。」 汪迎铠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一听又绕回来。 「你去逛人家的房间做什么?」 「我还是得拍一些实景照片,免得老师看到一堆公关照,以为是我偷懒从网路上抓下来的。」她认真地点点头。 汪迎铠叹口气,慢慢踱回她面前。「小姐,你还想拍哪些地方,干脆一次讲完好了。」 「我吗?我最想拍的当然是总统套房,」她的晶眸放光。「可是琼斯先生说,拍总统套房必须事前提出申请,我又不是什么媒体可以帮忙打知名度,所以听他言下之意不是特别想帮我安排的样子。」 「玻璃迷宫有二十一间总统套房等级的豪华套房,你想拍哪间?」他微微一笑。 「二、二十一间?」总统套房不是都只有一间的吗? 「这二十一间还不是最顶级的,真正超豪华的套房只有两间。」简直像拿根胡萝卜在马头前面晃一下。 「两间?」她的眼睛晶晶亮。 「对,这两间都是给重要人物住的,我正好可以带你去看其中一间。」 「真的吗?你为什么能带我进去?你认识在里面工作的人或是客房部的经理吗?」她高兴得两颊红通通,配上那副书呆样就更逗了。 「更好,我认识他们的老板,来吧。」然后她的手又沦陷在他的大掌里。 萧琬琬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往大门走出去,绕过整栋饭店,来到后面一个看似私人出入口的精致玄关前。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向琼斯先生打声招呼?」两人一踏入私人电梯,萧琬琬终于觉得有点不安了。 「不必。」她旁边那个男人很优闲地回答。 「可是,那间超级豪华套房如果有人住怎么办?」 「没关系,住的人我认识。」他还是一派轻松。 「这样还是不太好吧……」 仔细想想,她和铠实在不太熟。如果说他是个热心的好人嘛,她实在很难发「好人卡」给这种性感又邪气十足的男人。如果说他是另有所图嘛,她也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给他图的。路边随便挑一个对他抛媚眼的女人都比她诱人一百倍。 再想一想,她连他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跟着他四处乱跑。他很有可能是变态杀人狂,专门绑架和杀害落单的游客,csi的影集都演过…… 「铠,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在玻璃迷宫工作吗?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跟这里有关的事?」她咽了口口水,怯怯地问。 「终于开始担心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也、也不是这样说……只是……嗯,你这么热心的帮助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叮咚,话还没说完,电梯已抵达四十二楼。她只知道「正常的」总统套房是在最高楼层四十一楼,没想到玻璃迷宫还有第四十二层。 「来吧!」他的头朝外一点,率先走出去。 电梯外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地面是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铺成,薄膜玻璃、水晶与昂贵壁纸交错而成华丽的壁面,看起来就像那种私人豪宅的走道间。 而且,整层楼只有一扇门而已。无论是谁住得起这里,这人的身分铁定不同凡响。 萧琬琬紧紧抓着相机,眼神充满不确定。 汪迎铠在那扇唯一的门前停下来,耐心地等着她。 她先小心翼翼地从电梯内探出一颗头,那个样子实在……很像一只土拨鼠。 「快出来!其他楼层说不定有人在等电梯。」 萧琬琬一听,连忙闪出来。其实这电梯是他专用的,不过她不必知道。 「我觉得不太好吧……真的、真的不太好吧!我想,我们还是先向琼斯先生打声招呼。或许房间主人会不高兴有游客上来打扰——」 叮咚。 「按了。」他坏坏地笑。 萧琬琬满头大汗,「如果待会儿被骂,你就说是我硬要上来的好了,不然对你太不好意思了!」 沉重的大门向内拉开。 来应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微有白霜的老人家,一身笔挺的西装,那身行头只怕比他们两人全身上下加起来都贵——这是因为她对汪迎铠的纯手工衬衫和名牌复古牛仔裤没啥概念 「嗨,我带我的新朋友过来看看,希望你不会介意。」他的管家还未开口,汪迎铠抢在前头说话。 「其实,咳……是我做了过分的要求……」琬琬以为这人就是房客,硬着头皮说。 「请进。」身经百战的管家恭敬地退后一步,迎接主子和他的贵客进门。 什么?这样就放行了? 「这位住总统套房的老先生会不会太没有戒心了?」她对汪迎铠咬耳朵。 「好像你有那个立场说人家似的。」他咬回去,琬琬吶吶地跟进门。 「哇噢!」 迎面是整面的大玻璃窗,整座拉斯维加斯城尽入眼帘。她走到客厅中央,不自觉地对整片美景伸展双臂。 所谓的「套房」,光客厅的部分就有上百坪,还不包括餐厅,厨房,视听休息室,三间卧室,书房,四套卫浴设备,阳台,及其他天知道门后是什么的房间。 她在客厅转了一圈,四周晶亮闪耀。巨大的电浆电视,全牛皮沙发,大理石地板,水晶屏风,彩绘玻璃壁饰……这简直是每个女孩梦想中的华丽世界。 「好漂亮喔!」她双眸亮晶晶地转身面对他,如梦似幻的神采灿放。 汪迎铠本来早对自己的住处麻木了,如今从她的眼睛里,他感觉自己仿佛也重新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踏入此地的心境。 「来吧,我带你四处逛逛。」他笑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正愉悦。 他向她伸出手,犹如一个王子站在舞池中央,向灰姑娘伸出手一般。琬琬莫名其妙又脸红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像乡巴佬,可是我以前真的没看过总统套房,尤其是这么美的地方……」 他主动牵住她的手。嫩嫩的粉团握在他粗糙的掌心里,感觉满不错的。汪迎铠望着她水亮的眼眸,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汪迎铠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 久历情场的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怦然一动的感觉! 「来吧,我们来逛逛这家伙的房间。」他第一次先移开目光,牵着她往主卧室走。 「铠!这样不好吧?我们先问主人一下,这是人家住的地方……」 主卧室的门一开,再度成功地夺去她的呼吸。 除了同样富丽堂皇之外,主卧的外侧有一座空中花园,喷水池和小塘也如画一般美丽。 但,这些都不重要。 萧琬琬被某个置物架上的一个奖牌吸引—— 「全美业余越野车大赛」区域冠军,得奖人是「kelywang」,玻璃迷宫的现任ceo。 名字旁有一张雷射拓印的大头照—— 「……」她指着证书,回头张大嘴看着他。「……」再用力指一指照片,再回头看着他。「……」震惊过度,只知道抖手指盯住他。 这一刻,汪迎铠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她上了心。 萧琬琬令他想到少年时的女朋友,符瑶。 并不是她们的外表或个性相像。符瑶从小就是娇艳动人的美人胚,爽朗大方,绝对不是她这灰扑扑的书呆样。但是她们同样对人性有一种过度的信任感,对谁都不提防,好像世界上没有坏人似的。 汪迎铠看着她清澄无伪的双眸,刚硬的心突然变得柔软。少年时纯真美好的爱情,如一缕清溪缓缓注入已经糜浊的心田。 「萧小姐,玻璃迷宫的执行总裁,在此接受您的召唤。」 他将她拉进怀里,用力贴上她的唇。 第二章 冷气拂在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丝被下的人儿咕哝一声,钻得更进去一些。 总是太认真的神情在熟睡中显得放松许多。闷着睡了一会儿,又热了,忍不住踢被,细肩带小可爱和棉短裤遮不住一身的水润肌肤。 又睡了一下下,鼻头有点痒,扭了几下,在床旁观赏良久的男人忍不住采取行动。 「琬琬,琬琬,该起床啰。」低沉嗓音在她耳畔诱哄。 好痒。她搔搔被吹动的鬓发,又想钻进被子里。 「琬琬,是你自己说今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的,乖,快起来,不然要迟到了。」诱哄的声音继续着。 萧琬琬终于睡意浓浓地睁开眸。啊!一张开眼就看到一张大特写。 「还没刷牙……不卫生……」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小女人飞快捂着唇。 「我不介意。」男人在她床上舒舒服服地伸展长躯。 一大早起床就看见如此养眼的画面,对心脏实在太不好了,她瞄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六点五十。他还穿着昨晚她入睡前看见的那套衣服,身上也带着属于赌场特有的繁华味道。 「你刚下班?」她急急忙忙进浴室去梳洗。 「嗯,半夜赌场出了点状况,我留得久了一点。」汪迎铠用手撑着头,两人的目光在浴室的镜子上交会。「要不要我开车载你去上班?」 「不用了,你还是补眠吧!今天我们旅馆举办一个接待会,我可能会忙到晚上。」 如果三个月前,有人告诉她,她会让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看着她洗脸刷牙换衣服,她一定会花钱买支温度计送对方,量量看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不,三个月前她甚至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留在拉斯维加斯! 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换好宽松的印花棉洋装,坐在浴缸边缘开始想了起来。 嗯,一切好像从铠莫名其妙的那一吻开始。 「你是学旅馆管理的,不来拉斯维加斯,还能上哪儿去?」然后就是他理所当然的说服。 于是琬琬停留的时间从一周变两周,两周变四周,等她发现时,自己已经答应在赌城实习一年。 本来汪迎铠要为她在玻璃迷宫安排一个职务的,可是萧琬琬觉得这样实在太不妥了。最后她在几哩外一间小而美的民宿旅馆找到见习工作。 接着来到住的问题! 「你是学旅馆管理的,你不住玻璃迷宫的顶级套房,对得起自己吗?」 好吧,这个理由就实在是有点牵强了! 神奇的是,最后她竟然被说动了。等萧琬琬二度回过神,天生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她已经乖乖提着行李搬进来。 最后她得到一个结论:汪迎铠简直像毒品一样,任何人一靠近他就会被蛊惑,然后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不过她很庆幸一点,虽然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她却拥有自己的房间和书房。除了偶尔的偷香一下,汪迎铠并没有试图越雷池一步。若这男人有心诱引,天下大概没有多少女人挡得住,她这种小嫩草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说来还是他高抬贵手。 叩叩叩。「有人在吗?」 啊,又走神了!琬琬瞄一下手表。 「七点二十了,完蛋了!接待会八点半就开始了。」她惨叫地冲出来。 「小心一点!」汪迎铠及时在浴室门弹回去前帮她挡住。「不要急,你每次一急就会东漏西漏的。」 「好,真是抱歉,门没有打到你吧?」她歉意连连。 「真的不要我送你过去?」他无奈地将她扶住。 「不用了,我自己在门口叫车就行了。」萧琬琬同时只能做一件事,事情一杂,她就会开始出状况。 「我让门房派车载你过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住到他的房间当室友已经是占很多便宜了,她最怕就是让人觉得她和大头目私交甚笃,公器私用。 汪迎铠陪她走到门口,萧琬琬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汪迎铠摸一下她的脸颊。 「我……那天我去你的办公室找你,杰瑞正好经过,我们闲聊了几句。」 「你们聊了什么?」汪迎铠好整以暇地问。 「杰瑞说,好像董事会那里在放一些风声……」她的声音逸去。 汪迎铠正式受聘为执行总裁之前便帮玻璃迷宫赚了不少钱,上任之后表现更出色,可是据说董事会已经内定好下一任执行总裁的人选,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你在为我担心吗?」他又换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每次他一挂上这种表情,就让人更猜不透。 「我我、虽然我人微言轻,帮不上多少忙,不过,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是一定会全力帮忙的!」小书呆奋勇点头。 「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我会记得你这个慷慨的提议的。」他亲昵地咬一下她的下唇。 「我……我……我出门去了,晚上见。」 唉,他的乐趣又逃走了。 汪迎铠耸了下肩,轮到他自己准备上床。 几个小时后—— 仍然是沉睡的景象,枕在丝被里的主角变成一副古铜色的裸躯,过长的刘海微微盖住闭合的眼,为这性感的模样添上一抹稚气。 嘀嘀嘀! 古铜色大手摸过床头的手机。 「哈啰?」出口的声音非常清醒,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沉睡中的男人。 「铠,没打扰到你吧?」 「废话……」一听杰瑞打来的,声音马上灌入浓浓的睡意。 「也对,听说过去三个月某人的艳事止步于他的房间之外?有人的床单很久没有这么干净了。」杰瑞猛笑。 他撑开一边的眼皮瞄挂钟一眼。 「妈的,我才睡四个小时而已,你最好有屁快放!」 差点忘了某人有起床气。那位萧小姐还没被吓走,若不是忍耐力高人一等,就是这头豹子还没吃了人家。 能让吃荤的人改吃素,这位小姐肯定有两下子! 「好吧,你要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不过我要强调一下,你知道你是在要求我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帮你处埋这些『私务』吧?」 「对一个将你的年薪调到六十万美元的人,我认为你稍微缺少了一点感恩的心。」汪迎铠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优闲地对着手机说。 安全主管乖乖收兵。 「我放在老董事长身边的眼线透露,我们的猜疑是真的,玻璃迷宫的下一任总裁人选叫做w.h.汤普森。他是『四季饭店』欧洲区的副总裁,猜猜他和老董事长是什么关系?」 「那老家伙的老婆娘家,不就姓汤普森吗?」汪迎铠把丝被拉高一些,盖住一半裸胸,同时舒服地叹一口气。 「答对了。汤普森是老董夫人最疼爱的一个侄子,他和四季饭店的合约到明年四月正好到期。」 「而再下个月份就是玻璃迷宫的董事会召开日,真巧。」 「当年董事会提名你当执行总裁本来就不怀好意,饭店里随便抓一个高级主管资历都比你深,他们却选了你,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对玻璃迷宫的运作够熟悉,又无门无派无势力的傻小子来暖暖位子,等他们属意的太子爷回来了,正好不费吹灰之力踢跑傻小子,取回经营权。」 「没错,他们没料想到的是,你在做副总裁的期间早就暗地打桩料理好了自己的人脉,一上位偏偏又干得有声有色,还大胆启用我们这批碍眼的年轻人,换掉他们的旧势力。现在要找理由把你换下来,是更没凭没据了。」 「反正兔死狗烹这种事天天在发生,董事会的投票权就是凭据,要杀要剐还不由得他们?」他冷冷地道。 「得了,我不信你就这么认命!接下来你有什么计画?」杰瑞知道,铠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男人。 「帮我找人盯着他们。我要知道每一件跟老董事长及汤普森有关的事,从他们的投资事业、资金流向、银行存款、结过几次婚、有几个小孩、换过几任情妇到牙膏品牌,每件小事都不错过。」 「正式宣战了?」杰瑞兴致教勃。 汪迎铠冷笑一声。 「这个玻璃迷宫的总裁位子没他们以为的那么希罕,真想要回去也没什么不行,他们偏偏要玩这些手段,真以为我手上没牌了吗?」 「他们可是在跟玻璃迷宫有史以来赢局数最多的发牌员过招啊!」杰瑞笑道。「等我消息吧,随时有新的进展我会再通知你。」 收了线,汪迎铠盯着天花板想了一想。 过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拨通彼岸的另一个号码。 「喂?爸,是我,阿铠。」一顿。「我知道我两年多没打电话回来了,不过你自己不是常常打来吗?」一顿。「没有,我没有结婚,我也还没有生小孩!」不耐烦。「奇怪,大多数的家长听见自己儿子未婚之前没有私生子,都会很高兴,你的反应会不会太奇怪?」听。「好啦好啦,我有空一定回去看看,你带妈来不也一样吗?不要再缠夹不清了,你到底要不要听听我找你做什么?」 总算进入正题了。 讲了半个多小时,父子俩得到满意的共识,他把手机往床头一扔,看一下挂钟,十一点五十,还可以再睡一下。 被单拉高,准备回去继续睡。 眼睛闭了几分钟,又睁开,他拿过手机检查一下。 十点左右有一封简讯—— 你一定还在睡觉吧?我出门前忘了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不过我也不确定今晚几点能走,到时候再约好了。 我已经请管家中午叫你起来,不要又睡掉中餐了。 没有署名。也不必署名。 他的拇指滑过液晶萤幕,那种柔软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接下来免不了一场争权夺利的恶斗,有许多他即将做的事,这个小书呆一定不能明了…… 男人突然翻开被单,裸身走进浴室快速盥洗完毕,然后抽出一条牛仔裤和衬衫穿上。 「汪先生,您醒了?需要我吩咐厨房准备午餐吗?」管家一听见他的动静,在房门外礼貌地轻敲。 「不用了,我出去吃。」 他抓起车钥匙,快速走出房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琬琬,海鲜浓汤快喝完,你进去叫厨房多做一点。」 「好。」 「还有,气泡罐泉水三十分钟前就应该送来了,帮我打电话问问杂货店他们在搞什么!」 「好。」 「对了,你今天跟汤尼跟紧一点,我实在受够了他的笨手笨脚!平时我可以勉强忍受,可是今天客人太多了,我们可没有时间再去收拾他的烂摊子。」 「……嗯,好,我会的。」 汪迎铠找个被盆栽遮住的角落坐下来,观察那个忙得团团转的小书呆。 「美好旅栈」是屋主把自己房子改装而成的,总共有十六个房间,走温馨的家庭路线。 餐厅由老板娘亲自主厨,提供一些美式的家常小菜。她做的蓝莓松饼尤其是附近一绝,连不嗜甜食如汪迎铠都上门买过好几次。 平时安宁的小旅馆,今天难得有一个德州的教职员团体包下来,举行年度的聚会,五、六个员工全忙得团团转,所以他安静地找个地方坐下来,竟然也没有惊动太多人。 才不到半个小时,汪迎铠已经看出一点心得来。 「汤尼,你进厨房去,不要出来碍手碍脚的。」褐发褐眼、二十来岁的领班对另一个员工低斥。 「喔,喔,好。」这个汤尼明显是一个唐氏症患者,动作和神情都比一般人迟滞。 「是我让汤尼出来的,他本来就负责提行李,你把他赶到厨房里,他根本帮不上忙。」接着就是汤尼的小小保护者上场了。「汤尼,矿泉水刚才送到了,你跟我一起来盘点吧!」 领班给他们两人冷冷的一眼,没想到内向的小书呆毫不示弱,竟然回给领班一个挑战的神情。 啊,看来小书呆每根骨头都充满正义感!汪迎铠饶有兴味地支着下颚。 这间旅馆里并不是没有其他年纪较大的工作人员,小书呆却明显对汤尼特别有保护欲,为什么呢?只因为他是个迟缓儿? 汤尼跟在小书呆后头,消失在旅馆的侧门,过不了多久却自己跑回来了。八成小书呆忙着盘点,没时间顾到他。 看着领班一脸不爽地接近他,汪迎铠愉快地等着戏码上演。 「汤尼,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到外场来吗?快进厨房去!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起码能帮忙洗洗碗吧?」 「喔,喔,好。」汤尼匆匆忙忙地赶向厨房。 正巧一位服务生端着一大盘烤洋芋出来,惨剧于焉发生! 噼哩啪啷!整盘洋芋散了一地,淋淋漓漓的酱汁沾了服务生及汤尼一身,所有宾客全停下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领班脸色铁青,对全餐室的宾客道歉,然后回头咬牙呼斥附近的几个人赶快把现场收拾干净。 听见骚动的萧琬琬匆匆跑进来,一看见情况俏脸立刻沉下来,汪迎铠颇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汤尼,来,我们先帮你弄干净。」琬琬强迫自己端出笑脸,以免吓到他。 「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在我们的餐厅里只会制造问题。」一脸胜利的领班大踏步走过来。 萧琬琬深呼吸一下,「班尼,我想我们应该谈一下。」 不等领班回答,她主动走向汪迎铠所在的角落。他闪了一下,整个人掩在巨大的盆裁后头。 如果不是那么生气,琬琬一定会注意到他,但是她实在太光火了。 「班尼,你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不等领班站定,她飞快旋身,食指重重戳了他胸膛几下。 不只领班,连汪迎铠都有些惊讶她的战斗意识这么强。 领班迅速整顿好阵线。「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们的人手吃紧,根本没有多余的位子给一个只会傻笑和鞠躬的小子,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就证明我是对的吗?你当初鼓励老板聘用他,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会发生这种事。」 萧琐瑛更愤怒。 「不,你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没被选上,把气出在汤尼身上而已!」她更用力地戳他胸口。「汤尼本来就是提行李的小弟,今天没有人住房,不表示你就可以把他赶去做他不熟悉的事,毕竟也没有人要求你今天到厨房去当下手,不是吗?借题发挥是世界上最小人的事,你应该庆幸你的母亲今天不在这里,否则她看到自己竟然教育出这样一个儿子,只怕会愧疚到这辈子再也没有颜面出门!」 唔,原来小书呆也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不适任!我警告你不要再戳我了!」领班更火大。 「不然你想怎么样?啊?怎样?」她更用力戳两下。 「你!」领班用力挥开她的手 一只铁掌紧紧箍住他。 「啊,啊……」领班的手臂被拗到背后,痛得弯下腰来。 「嗯!」汪迎铠对他摇摇食指。 「铠?」萧琬琬没料他会突然冒出来,不禁一呆。 「这是怎么回事?」老板也来了。 「啊啊啊——」领班的手还被扭在背后。 接到她略带恳求的眼神,汪迎铠耸个肩,把领班的手松开。 老板的神情冷峻地凝了两名员工一眼。 「汪先生,很抱歉让你遇到这样不愉快的场面,我保证它不会再发生。今天的蓝莓松饼算我的吧!你要带几个走?」老板对他亲切地道。 「事实上,我是来找我女友的,幸好我来得及时。」他对老板风度翩翩地微笑。 老板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人忙到现在都还没吃饭。班尼,你还是回餐厅去吧!琬琬,你也先去吃饭,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可是汤尼……」 「汤尼那里我会再做安排。」 「噢。」萧琬琬垂下头。 于是汪迎铠领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书呆。 他并没有带她上豪华馆子。两个人只是买了本地最有名的奶油卷和热狗,跑到玻璃迷宫的顶楼去吹风。 「你一定觉得我和领班吵架实在太不专业了,对吧?」沮丧的贝齿一口陷进热狗面包里。 「还好。」他耸了下肩,几大口吃完一个热狗。 咚!脑袋垂下去,更沮丧了。 「这是干什么?」汪迎铠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以为我会说『不会啊!』、『他是应得的!』这一类的话。」 「你不觉得他们那种专门欺负弱势团体的人很没品吗?」她终于拾起头不平地说。 「是很没品啊。」他把第一个热狗干掉,继续杀第一一个。 「那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吧?」 「拉斯维加斯是一个机会之城,太多的社会现实在这里上演了,每个人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已。」一对上她不平的澄眸,汪迎铠叹口气揽住她的肩膀。「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上需要多一点有正义感的人,抱歉。」 萧琬琬沉默下来。汪迎铠把她吃了一半的热狗接过来,奶油卷递给她,再把那半个热狗吃掉。 「我小学读的是启智学校。」她突然说。 「启智学校?那种给智能不足的学生读的学校?」可是她怎么看都不像个智能不足的人——或许有过度单纯的倾向,但绝对不是智能不足。 她脸上又出现那副郑重的表情。 「我小时候功课就很差,一直到二年级还学不会写注音符号,后来我父母带我去检查,检查结果也一塌胡涂,医生就判断我是智能不足。最后我的父母只好把我送去启智学校,一直到我小学五年级,辅导人员才检测出来,我的智能是正常的,我只是有阅读障碍。」 「阅读障碍?」 「我的大脑只能处理图象资讯,没有办法理解文字。所以你如果叫我看图说故事,我可以讲得非常精采,可是若拿一篇文章叫我念出来的话,我脑中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方块和奇怪的线条,我没有办法将那些方块与它所代表的意义产生联结。」她看着十里红尘下的罪恶之城。「小学毕业之后,我被送到特殊教育的学校去。老师开始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辨别文字!我后来发现,只要我把它也视为图案的一种,就能渐渐掌握到它的意思,可是有时候还是会有误差。」 汪迎铠想象她很认真的捧着一本书,一个字一个字去背下那个「图案」的样子。所以她才经常会出现那种很认真的书呆神情吧?在她的世界里,要理解一般人习以为常的文字,需要比别人花更多的工夫。 「什么样的误差?」 「像『月』和『乃』,这两个图长得很像,我就常常搞错。还有『月亮』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就是月亮,可是我必须先把它想象成一颗月亮,那个『亮』字有很多撇来撇去的笔画,就很像月亮的光芒……」 「所以如果把『亮』放在『漂亮』里面,你就认不出『亮』这个字了。」 「对,所以你们只需要认一个字而已,我却得把每个字的各种组合尽量背下来。我很辛苦地读完国中课程,又花了四年念完高职,再花两年念完人家一年就完结的餐饮课程。」 「但是你的英文说得很好。」 「录音带啊!」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听了好几年的录音带和有声英文书,说来你一定觉得奇怪,远在我学会认abcd之前,我已经能说流利的英语了。」 他想到她的笔记本里都是图,而且她常会把w写成v,或n写成m,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也所以她对汤尼格外在意,因为她深深记得自己在强势文化下会有的无助。 汪迎铠温柔地揽过她,轻吻她的前额。 「你常常说我很单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单纯。我所有的好朋友都是那里的老同学,他们每个人都很单纯。」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 那群同学有着极单一的心思,喜便是喜,怒便是怒,没有丝毫作伪,而她从小和这样的一群朋友成长,让她也养出了特别单纯美好的性情。 便是这样的性情,一再地勾动了他。汪迎铠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后来我虽然离开了启智学校,可是一直很喜欢那个地方。我们从小就被教导,专心的去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就是成功了,所以我也习惯这样,一次只做一件事,但是一定把它做到好。」她很坚定地握拳。「有一部分的我一直停留在启智学校里面,而我很喜欢我的那一个部分。我们只是很努力在生活,很努力不让自己落后别人太远,很努力做好我们在学的那件事。他可以不喜欢我们,但是不可以跑过来踩。」 阳光跃进那双澄澈透明的黑色水晶里。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被蛊惑了。 他这一路爬上来的路,惊心动魄,腥风血雨,论阅历不知比她丰富几百倍,但是,竟然是这甜美纯粹的女人让他感到心折。 那样明亮灿烂的一双眼,让人无法忍受它蒙上任何阴影。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感觉:他必须把这双眼睛和它的主人紧紧留在身边。一旦错过了,他将再也不会发现这样美好的人。 「琬琬,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喃喃说。 「想什么?」她的眼光对回他脸上,汪迎铠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不同。 「我在想,你应该嫁给我。」 第三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琬琬震惊地踱来踱去。 她的目光移到床上那个戒指盒,来回踱步的速度更快了。但是,那个戒指盒其实是空的…… 她把右手举到眼前。 「啊——」手拚命甩,仿佛这样就能把中指的那个白金指环甩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冲动的事?」她头皮发麻地继续踱步。 今天起床她还是个快乐的单身女郎,怎么会到了晚上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她开始出现小时候焦虑才会有的习惯——咬指甲。 「还不睡?」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倚着门框问她。 对,一切就是从他开始的!她的手用力挥舞。 「太可怕了!我怎么会让你说服我做这种事?」 所以,这个小女人还是没有接受事实。汪迎铠慢吞吞走进来,往她的床一坐。 「那我们来聊聊好了,你觉得哪里不对劲?」第四次聊! 「每个地方都不对劲!」她用力挥一下手。「你……我们两个甚至不了解对方。」 「我知道你叫萧琬琬,你来自桃园一个很单纯的家庭,父母亲开了一间『美而美早餐店』,底下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弟弟;你今年二十四岁,高职毕业后来美国的圣地牙哥餐饮学校修业两年,在拉斯维加斯美好旅栈实习一年。你的个性内向害羞,正义感十足,平时什么都好说话,一遇到跟自己原则有关的问题绝不退让。对了,你有阅读障碍,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吧?所以我们的交情已经跟一般人不一样了。」 「那你呢?我对你也没有那么了解啊!」她瞪着他。 「你知道我叫做汪迎铠,是玻璃迷宫现任的执行总裁;我来自台北一个有点历史的家庭,自己家里也开公司;我十八岁来美国,之后再也没回过台湾,大学一毕业不久就到拉斯维加斯,从发牌员一路做起。我身家清白,没有不良嗜好,勉强也算长得人模人样。经过三个月的同居,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而且相处愉快,一桩婚姻的基本原则都具备了。」 「这样就具备了?」她怒目以对,继续背着手用力踱步。「我们甚至没有拜见过彼此的父母呢……父母?完了,我妈要是知道我才决定多留一年就在第三个月把自己嫁掉了,一定会掐死我。我怎么会鬼迷心窍,被你哄去做这种事呢?」 所以她究竟是被他怎么说服的? 「琬琬……」他将闷闷的女人拉到自己身前,仰着头看她。「嫁给我有这么不好吗?」 「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就是……太突然了。」 「琬琬,我真的很喜爱你。我很久没有遇到一个这么让我心动的女孩了。」他轻柔地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我就是我而已。」她吶吶地说。 「这样就够了,我就是爱你只当你自己。拉斯维加斯太过华丽灿烂,到最后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本来的面目,包括我在内。」他的黑眸深暖得仿佛想将她的灵魂吸入。「这样好不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们的生活就不做任何改变。你仍然拥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工作,跟这三个月来一模一样,我们继续像室友一样的生活。」 「你是说,你不会要求我……咳,『那个』?」她的脸尴尬得涨红。 「嗯,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不会要求你『那个』。」他低笑着亲吻她手背。 萧琬琬松了一大口气。她承认,她有一大半在担心这件事。 并不是说他不令人渴望,即使像现在随随便便搭拉件牛仔裤,打着赤膊坐在她房间里,汪迎铠都是每个女人启蒙的梦想,不过……不过……人家她还是保守的黄花大闺女啦,跟认识三个月的男人就那个那个,她连想一下都觉得害臊。 「阿铠,你为什么想娶我?」她提出心头最大的疑问。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汪迎铠盯着她的小腹,眼神深思。 「没有时间?」琬琬迷惑了。 他知道萧琬琬是他应该把握的人,但是他没有时间让两人慢慢了解彼此。 她选择在他事业不定性最大的关口上出现。他有那么多的人要对付,那么多的心机要使,许多事以她的性情也一定不能了解,到时候琬琬一定会跑,所以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他,完全一个霸道的赌徒。只要他看中的东西,他宁可先抢回来占着不用,也不让别人有染指的机会。 「现在的男人也担心生理时钟吗?」琬琬愣愣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琬琬,你总是这样可爱!」他将她拉低下来,重重啄一下她的唇。 「喂喂喂,那个……咳……你你你自己说……」她手忙脚乱要挣脱。 「我只答应不强迫你『那样』,可没说我不会亲亲你,碰碰你。琬琬,我们先试着习惯对方好吗?」 「……噢。」她的脸蛋红通通地垂下去。 「我答应你,我们对外先不要公布已经结婚的消息,你仍然过着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最后你真的无法接受我,那我一定二话不说的放你走,好不好?」 琬琬被打败了。 当他用那么诚恳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实在说不出一句「不好」。 现在想想,无论是当初搬进来当他的室友,或留在拉斯维加斯,或被拐去签字,她好像就是这样被他一路说服下来的。 不过,他已经说了,他不急着履行夫妻义务,又承诺保持原状,甚至让她保留自己的房间,除了手上多了一圈戒指之外,一切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那……好吧,反正我也要在拉斯维加斯待一年……等一年以后再说好了。」天生不擅拒绝的小书呆第四度败下阵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什么?你结婚了?」一声尖叫从美好旅栈的员工休息室飙出来。 「谁谁谁?谁结婚了?」 「噢,我的老天!琬琬甜心,你做了什么?」一堆七嘴八舌的人全围了过来。 琬琬困窘地望着每个人,从清洁客房的阿姨,吧台酒保,还在读大学的餐厅女侍,门房小弟汤尼,到从厨房出来休息一下的老板娘,连素来和她不睦的班尼都好奇地拉长耳朵,站在人群外围偷听。 「让我看看。」菲依近乎虔诚地拉起她的右手,「噢……真是美丽的戒指,上个星期我就看到你戴着这个戒指了,我以为它只是装饰品而已,没想到真的是个婚戒!虽然我得说,以汪先生的身价,这颗钻石实在太小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品味,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石头越大颗就越美吗?」老板娘敲她一记。 「琬琬,我听说他上个星期来找过你一次,我以为你们两人只是认识而已,没想到你们竟然在交往。」菲依拚命打听。 「呃,其实,这个嘛,其实是有点复杂。」琬琬浑身不安。 「我问我问。」酒保挤上来。「琬琬,既然你和汪关系匪浅,有个问题你一定知道。他和『幻象』歌舞秀的首席女主角歌蒂是不是来真的?」 「乔!你克制一点好不好?向做老婆的人问她老公婚前的花边新闻是什么意思?」菲依怒吼。「话说回来,这桩绯闻只要是拉斯维加斯的活人都想知道,琬琬,你有没有第一手消息?」 「对对对。当初很多家饭店想挖歌蒂过去,她都不为所动,前年突然答应跳槽到玻璃迷宫去,可是最后她竟然还是没跳成功,整个赌城议论说是汪迎铠临时改变主意,不娶她了,歌蒂才愤而求去。琬琬,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连厨娘都插了一屻。 「不,我听说的版本反而是汪迎铠向她求婚,但是歌蒂还没准备好结婚,所以才吓跑的。」 「我倒是听说歌蒂私下欠了大批赌债,汪又拒绝帮她还钱,她才逃到巴黎去了。」 「呃,我真的不晓得你们在讲的人是谁。」琬琬困窘地道。原来还有一个叫「歌蒂」的。 「你们每个人都躲在这里,难怪我想外头怎么都没人!」老板探头进来。「所有人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休息时间结束。」 众人哗一声鸟兽散。 琬琬若有所思的坐在餐厅角落,静静折着餐巾。在这种小旅馆,所谓的实习生,其实就是打杂的,哪里需要你就往哪里去。 「怎么,受到打击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岔进来。「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是这么受欢迎的吧?在这个城里,你只要有点钱有点地位,侏儒也是万人迷!」 「所以这会儿你又歧视侏儒症患者了?」一看到班尼,琬琬马上就伶牙俐齿起来。 班尼似笑似嘲地道:「你不要太得意!看你没胸没臀的,长得又不是什么性感艳娃,像汪迎铠那种情场老手怎么会看得上你?充其量只是把你娶回家,挡掉那些妄想将他套住的淘金女罢了,我劝你趁早想开一点。」 「就算我被甩被欺骗被抛弃,那也是我自己的生活,用不着你担心。」琬琬挑战地说。 班尼脸色更阴。「我看你……」 「唔,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一个低沉的轻笑响起。 两个斗嘴的人同时对向声音的来源。 汪迎铠斜倚着餐厅的门口,饶有兴味地对他们俩挑了下眉。 完蛋了,一定被他听到了!萧琬琬想到自己被一个同事贬得没一处好,还给他听见,实在困窘得不得了。 「阿铠,你怎么会来找我?」她小快步跑到他面前。 他挺起身,从后口袋抽出一个小药包。 「我刚才要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你的药包放在玄关柜上忘了带,给你送过来。」 这阵子她的牙神经犯疼,医生治疗之后,开给她抗生素和止痛药。牙医特别嘱咐,抗生素的东西一定要按疗程吃到完,一顿都不能漏。 「对不起,我又忘了,老是给你惹麻烦。」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不要和我那么客气。」汪迎铠长指在她嫩嫩的颊上流连了一下。 萧琬琬习惯性地脸红,长长的睫毛微盖住眼眸,别有一种动人的娇媚,他忍不住挑起她的下颚,印下一吻。 因为有了约定要试着习惯彼此的碰触,阿铠常常会没事就亲亲她,碰碰她,一开始她还会紧张得浑身僵硬,被他取笑几次之后,她终于比较能够接受他的碰触。 不过……她乖乖被吻了片刻,突然睁开眼。 啊!有外人在! 「我去厨房要杯水吃药,你等我一下。」她猛然放开自己的老公。天哪,羞死人了!刚才班尼才对他们的婚姻大放厥词,现在倒像做一场现场表演了。 两个男人看着她消失。 班尼的眼光落回汪迎铠脸上,挑衅的扬了下眉,汪迎铠只是勾起一抹微笑。 两人体魄相当,一个黑发黑眼,一个褐发褐眸;一个轻松自若,一个咬牙挑衅,气势上的高下已经判明。 最后,班尼先回开视线,绕着每张桌子开始摆餐巾。 「她说胸没胸,说臀没臀的,如果脸蛋长得漂亮一点还有得补救,偏偏一张脸也平凡无奇,可看性实在是不够高。」汪迎镜像聊天似的开口。 班尼轻哼一声,仍然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如果说她有副好性情补强嘛,平时确实是挺温和善良的;可是一犯到她的忌讳,小绵羊马上变成一只刺猬,这个时候就让人家恨不得将她抓起来用力晃到她昏过去为止。」他继续闲聊。 班尼把椅子排好,巡视每副餐具排放的角度。 「她每天下班回家最爱做的事就是抱着笔记本涂鸦,期望她一起出门应酬,长袖善舞,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仍然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班尼终于斜瞄他一眼。 「若真要说她有什么特色,顶多那双眼睛还算长得好吧。那双眼睛清亮澄澈得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有时候你被它们盯久了,会有一种即将被她的纯真淹没的错觉。」他闲聊道:「琬琬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魔力,让人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她,只为了看着她双眸亮晶晶的微笑。」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班尼终于挑战性地开口。 汪迎铠走到他身前,直勾勾看进他眼里。那是一个雄性在捍卫自己的领域时,完全不容其他雄性侵犯的强悍。 「她是我的。」他轻柔地说。 班尼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阿铠,我吃完药了。我怕我又把药包忘在这里,所以你替我带回家好不好?」造成一切乱源的小女人咚咚咚跑出来。 「哼!」心事被看穿的领班把餐巾往肩上一甩,大踏步离去。 「……谁又惹到他了?」琬琬一脸莫名其妙。 汪迎铠无可奈何地敲她脑袋一下,或许她对感情太迟钝是件好事。 他早就发现了班尼对琬琬的态度并不寻常,每次班尼对汤尼恶言相向的时候,都是琬琬过度保护他的时候。 她在心里把班尼想得更欺压弱小,他便越迁怒到汤尼身上,于是琬琬就更讨厌他。 被这样一双纯净的眸子用讨厌的眼光看着,真的会让人很难接受,连已经练到铜筋铁骨的汪迎铠都一样。 如果班尼表现方式不要那么拙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偏偏他的机会已经过去了,他汪迎铠已经捷足先登。 他从来不会同情手下败将,更不容许任何人垂涎他的女人。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识货的人不只他而已,他突然很庆幸自己生平第一次凭感觉而不是凭理智来押宝的对象就是她。 「干嘛又打人?」琬琬有些无辜地抚着额头。 「琬琬……」汪迎铠重重叹了口气。 「嗯?」她不像书呆的时候,就像只小白兔,让人有抓过来狠狠蹂躏一番的冲动。 「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即将落网的小白兔傻傻地问。 「我在想,你还是搬进我的房里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不好吧?这样真的不好吧——」 琬琬死扯着行李袋的一端,她的老公悠悠哉哉拉着另一端,连人带行李袋一起拖进主卧室里。 「放心,我会很君子的,答应不碰你就绝对不碰你。」 「我还是觉得这样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睡觉而已,在哪张床上睡不都一样吗?」 「这不是睡哪张床的问题……」等她被拉出门时,嘴里还在咕噜咕噜念。 「放心,我睡相很好,保证不会半夜打呼咬牙说梦话。」他愉快地踏入总裁办公室,准备处理完几件公事便带她去吃饭。 「这也不是睡相的问题……唔?你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会打呼咬牙说梦话?」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我没听过啊!」 「没有人会听过自己打呼咬牙说梦话吧?」她的两道柳眉纠了起来。 「好吧,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帮我听听看。」他倾身在她额前吻了一下。「给我十分钟,晚上我们去吃上次你看到的那间素菜馆。」 「啊……嗯!」又当着第三者的面被他亲了,害羞的脑袋掉下去。 「小姐,请用咖啡。」等老板消失在办公室里,年近四十的秘书艾娜为她送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谢谢。」她接过来,眼睛不好意思对上艾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可以叫我琬琬。」 「won-won?真是个好名字,所有赌徒一定都很希望拥有你的名字。」艾娜笑道。 「喔,我的『赢』只是过去式,不是现在进行式,所以接下来应该就会输了。」 ……琬琬,你在讲什么?她懊恼地支着额头。 艾娜不禁笑了起来。 这位「赢赢」小姐和老板以前带来的女人不太一样。以她的条件,大概没什么本事俘虏老板太久。真可惜,艾娜发现这女孩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挺讨人喜欢的。 「您先坐一下,汪先生马上出来。」 阿铠的工作一定很忙,她在这里坐十分钟不到,已经陆续来了三批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她嫁的那个男人真的是个日理万机、位高权重的名人。 第一波来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金发肉弹,上衣开口之低,让人想象力尽量发挥。她们一个是赌城一个很有名的歌舞女郎经纪人,另一名当然就是她打算推销给玻璃迷宫的红星。 那个歌舞女郎上下打量瞄琬琬一眼,没威胁性!她拿起粉盒,放心地坐到三人沙发最远那端补妆。 经纪人就没那么随意,很锐利的从头到尾将她看了好几遍,虽然最后也做出类似歌舞女郎那样的结论,琬琬还是感受得到她的在意。 于是,琬琬自己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了。 第二批来的是熟面孔,玻璃迷宫的安全主管杰瑞。 严格说来,琬琬和他并不熟,只是有几次和汪迎铠约在饭店时,棕发碧眼的杰瑞和她攀谈过几次。 「嗨,杰瑞。」美艳经纪人一发现杰瑞朝「她们」走过来,风情万种地起身。 「凡妮莎。」结果杰瑞随意地向她们点点头,直接走向琬琬坐的单人沙发。「嗨,你一定是琬琬。」他主动打招呼。 旁边那两位美女眉都纠成一团了。 「嗨!」汪迎铠跟他提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那两个美女瞇起眼睛的样子让她感到有点愉悦。 「铠知道你来了吗?」杰瑞亲切地问。 「是他让我在这里等他的。」琬琬微笑。 杰瑞瞄到她桌前动都没动的咖啡,对正好也送咖啡给另外两位客人的艾娜嘱咐:「老板说过,萧小姐是不喝咖啡的,给她换上茶吧!之前他从台湾订的包种茶就是为她准备的。」 这下子现场其他三个女人都惊讶地张大眼。 「没问题。」艾娜最快反应过来,给她一个截然不同的眼光,微笑着去换了。 「你坐。我进去一下就出来,不会耽搁他太久时间。」杰瑞笑着走进办公室里。 「……」 从右侧射过来四道锐利的目光,琬琬开始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你好,我是凡妮莎,你不是『绚丽幻彩』派来的吧?」凡妮莎客气地先打探一下。 「……不是。」 「我想也是。」凡妮莎扬起画得完美无缺的眉毛,打量她一番。「如果是绚丽幻彩派来的,他们应该会找一个更……像这个行业的女人。」 「是。」她谦虚地说。 「你和铠是什么关系?」旁边那位艳星直接攻向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呃……我们是……」 还未想要到怎么说,第三批进来的人又把她的注意力拉过去。 这次来的是四个商人模样的东方人,一向秘书表明自己身分,就被带往汪迎铠的办公室去了。 「你和铠是朋友吗?」美艳经纪人看她没有回答,再问一次。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 办公室门打开,所有的人一起走出来。汪迎铠先和那几个中年人握手,再叫秘书过来招待他们,然后他和杰瑞低声说了几句话,拍拍杰瑞的肩膀,让杰瑞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离开。 接着他回头,深邃的眼眸直直射向她。 那亲昵的眼神明显到让人无法错认,琬琬知道自己又脸红了。每次他这样看她,她总是无法克制胃部紧缩的反应。 「说啊,你到底是铠的什么人?」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女音在她耳畔勾魂似地问。 琬琬一时没有防备,老实回答—— 「我是他老婆。」 第四章 「啊——啊——啊——」 为什么她每次讲话不先想一下,直接就喷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啊啊啊!懊恼的女人埋在客厅窗帘里大叫。 当时其实她讲的声音不太大,比较恐怖的是那个美艳女经纪人的反应。 「什么?」凡妮莎尖叫出来。「你是铠的妻子?」 然后,正要走开的杰瑞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然后,正要领客人下楼招待的艾娜也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然后,四个客人也一起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突然之间,全部的人眼光都对准在她身上。 只有汪迎铠的视线是充满笑意的。 他亲昵地揉揉她头发,明知每个人都在等他说些什么,却只丢下一句:「宝贝琬琬,我们去吃饭吧。」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好吧!琬琬承认,其实当时还是有一点点虚荣的。当王子越过重重人墙,对灰姑娘伸出手邀舞时,那种心情大概和她的感觉差不多吧。 接下来就不是了。 突然之间,消息传遍了玻璃迷宫的每一个角落。只要她一踏上大厅,四面八方好奇的眼光一起射过来,所有招待员一拥而上冲过来,她都快以为自己变成国宝级娃娃鱼了。 她的社交行程突然也严重爆表。不知道从哪些角落冒出来的舞会、晚宴、慈善晚会、首映会、杂七杂八会,突然蜂拥而来,最后艾娜甚至必须请个临时派遣员来负责处理她的业务——幸好她这部分不复杂,统统回绝掉就行了。 「天哪……」琬琬长这么大没受过这么高的关注,她压力好大啊。连吃个饭都要担心自己吃相好不好看,免得让人家觉得汪迎铠娶了这种乡巴佬老婆很逊。 她躲回房里,往床上一倒—— 「啊!」差点忘了现在床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她及时捂住口。 身后热呼呼的男人静静熟睡着。 琬琬小心地缩上床,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那双穿透人心的黑眸暂时被眼睑盖住,长长的睫毛下掩,一个男人有这么浓密的睫毛真是罪过。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一切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突然间他就蹦进了她的世界里,突然间她就住进他的套房,突然间她就变成他的妻子,突然间他们就做一床睡了,虽然什么都没发生。 前后算来只有四个月而已。 人家不是说初恋都会进展得很含蓄、很纯情吗?为什么她的初恋就跟过山车一样轰隆隆隆地撞过去? 那双超长睫毛动了一下。 「早安。」一抹慵懒的笑,让那张脸庞个性起来。 琬琬又脸红了,他英俊的脸越凑越近—— 「我们两个人都还没刷牙!」她及时捂住自己的唇,闷着声说。 「昨天晚上睡前刷过了。」汪迎铠拉开她的右手。 「不过还是不太卫生。」她改捂左手。 「我的抵抗力强,帮你消灭一点细菌。」左手又被拉开。 琬琬不是那种骨感美女,浑身软绵绵的,压在身体下很舒服。汪迎铠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做这种纯情的亲吻是何年的事了,不是为了满足性需求,只是单纯享受那份体肤相亲的温存。 他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麻麻痒痒的。 从一开始很被动地遵守「习惯他」的约定,到现在她已经渐渐会主动反应。汪迎铠粗糙的掌心滑到她背后,她的双臂便自动地环住他的颈项。 吻变得越来越深,他的体热源源不绝辐散到她身上,让她全身跟着失火。 两人身体之间有样东西卡卡的,现在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了,本来就嫩红红的脸颊变得更艳。他轻叹一声,又缠绵地吻了一阵。 「琬琬,可爱的琬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到你的感觉真好。」他在她的耳畔低沉地说。 「谢、谢谢,不过这种事,好像也没什么太特别……」琬琬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勾人的视线。 「哦?不然你以前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做什么?」他忍不住想逗她。 她晕陶陶地回答:「当然是上大号……」 呃? 她自己先愣住。 啊啊啊!好、想、死、啊!琬琬恨不得马上埋进棉被里活活闷死!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气氛之下回答这种话?虽然是实话!啊啊啊啊啊! 「嗯,这话也对……」汪迎铠这辈子大概很少出现这么滑稽的表情。 她面红耳赤地解释。 「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是每天早上都……我是说,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刷牙洗脸啊!然后再喝一大杯五的白开水,再然后才是上大……」够了!萧琬琬,不要提上大号的事了! 她呻吟一声埋进枕头里。她到底在想什么?呜—— 大笑声从他的胸膛一直震动到她的身上。 「琬琬,上大号本来就是人类的基本生理需要,没什么好尴尬的,我们每个人本来就是要刷牙洗澡上厕所剃腿毛。」他乐不可支地开口。 「我不用剃腿……」闭嘴!萧琬琬你闭嘴! 汪迎铠抱着她拚命笑。 「琬琬,真是可爱的琬琬,永远这么老实。」 琬琬觉得再不离开,一定会尴尬死。 「我去洗脸了。」她飞快跳下床,冲进浴室避难。 天哪!真是糗死了! ……慢着!她望着镜子里那张血红色的脸蛋,再瞄到身后上锁的门。 他们才刚谈完上大号的事,她就直奔浴室,阿铠该不会以为她是冲进来蹲马桶吧? 啊啊啊—— 为什么会这样?她还想要一点形象啊啊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琬琬那张关公脸,到了美好旅栈都还未退。 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早气氛就超乎寻常地热烈,一群人挤在接待柜台前,连老板夫妇都在。 「哈啰,我错过了什么吗?」她踏进大门。 被围在中心的人是班尼。一见到她,他愉快的笑容先是一淡,然后再慢慢地扬开来,只是添上了几抹淡淡的嘲讽。 这个人真诡异。明明两人年龄相当,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自认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却老是对她有奇怪的敌视情结。除了自己阻拦他对汤尼恶声恶气之外,琬琬真的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仇。 「琬琬,班尼被米高梅饭店挖去当领班了!」酒保挤过来说。 她瞪大眼睛。「米高梅?」 「那可是拉斯维加斯最大的旅馆之一,而且还是一进去就当领班呢!」老板与有荣焉地说。 以班尼二十六岁的年纪,目前经历只是一间私人旅馆的领班而已,这一跳可是大大的一级。 「太好了!」她笑了出来。「虽然刚开始过去压力一定很大,但是班尼十九岁就在餐厅工作了,我相信你的经验一定不输任何人。」 班尼那双褐眸不自在地转开。 「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工作吧,今天晚上餐厅打烊后,大家留下来为班尼开一个欢送派对。」老板娘拍拍手。 班尼走开两步,突然回过头说:「老板,昨天有一排高脚杯打破了,我今天再去『炫彩』挑几个回来。」 老板一听,立刻从柜台后走出来。「我前天订的一个水晶花瓶也做好了,你一起帮我载回来吧。」 「这些东西都是易碎品,得有个人跟我一起去比较保险。」班尼自动往她身上瞄过来。 琬琬本来正要进去内进的工作间,被他一瞄,脚步自动停下来。 她和班尼真是每次碰上了面就要吵,不过人家已经快要离职了,她帮他最后一次忙应该不会怎样。 「老板,不然我陪班尼一起去炫彩拿花瓶和酒杯好了。」琬琬自告奋勇。 不过上路五分钟她就后悔了。 她不是没有试着聊天冲淡车内的沉默,但是那个阴阳怪气的人要哼不哼的,根本不想理她。 算了,不讲话就不讲话吧,她也不是那么爱讲话的人。琬琬把脸转向窗外,陪他一起演默剧。 车子从繁华的拉斯维加斯大道转进比较僻静的角落。 「炫彩不是在前一条巷子吗?」她看着窗外说。 「这里是后门,上货比较快。」班尼回答得很简洁。 「噢。」 车子在炫彩的后门停下来,琬琬一下了车就看到街道两侧都是其他店铺的后门,整条小巷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安静。 不过有一间店特别不一样。 那家店的正门竟然设在这种荒僻的小巷里,出口处只看得见一道往下的楼梯,门旁有个泊车小弟和一个高头大马的保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招牌。 「嗨,你们来了。」炫彩的仓管人口贝打开后门,走出来和班尼握了握手。 「我们来拿一箱高脚杯和水晶花瓶,我老板刚才应该已经先打过电话了。」班尼平稳地说。 两人的手松开时,仓管人员随手把某样东西塞进口袋里。 「我们已经收到通知了,两位请进。」 「好。」琬琬转回头。 「那里以前是『海瑟夫人之家』,专门提供客人玩sm的特种场所,后来海瑟夫人把它转手卖给别人,现在叫做『春城』,是全拉斯维加斯最有名的地下艳窟。」仓管人员发现她在看什么,立刻对她眨眨眼,「你不要看它的店面不起眼,这里可是许多拉斯维加斯的名人爱来『放松一下』的地方。」 「我只是好奇多看两眼而已,我们快取货吧。」琬琬一听是妓院,脸一红。 三人正要进入炫彩的仓库后门,工作人员突然叫:「咦?那是谁?」 琬琬和班尼自然而然回头。 一行三个人慢慢走上来。其中一个是即使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都不会让人错认的绝代美女,金发灿亮,蜂腰圆臀,随便一个扭动看起来都诱人无比。一个中年白人双手紧紧揽在她腰上,不过她的手是搭在第三个人身上。 吸引琬琬他们注意力的,也就是第三个东方人。 他的身形特别高大挺拔,走姿有一种豹般的优雅。 汪迎铠。 琬琬的手心一紧。 汪迎铠和那个中年男人握了握手话别,金发美女的手在他肩上留恋不去。他的眼光不经意一扫,停在琬琬脸上一秒。 琬琬不知道自己深呼吸了一下。 他若无其事地转开,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玻璃迷宫的总裁汪迎铠,旁边那个美女,不是之前和他绯闻传得沸沸汤汤的歌蒂吗?」仓管人员弹了下手指。「我还以为歌蒂到巴黎去了,原来她和汪迎铠还有来往。我最近是满常看到他在春城出出人人的,难道就是为了她吗?」 「那种名流艳事跟我们无关,我们还是去拿货吧。」班尼迅速瞄了她一眼。 琬琬的嘴角一紧,没有多说什么。 场面顿时有点冷。 「哈哈,你说得也对,那种大人物的艳福我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班尼似乎对她无动于衷有些意外,在点收玻璃杯时,算了好几次才算对,从头到尾琬琬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等而已。 终于点完了货,班尼抱着一箱杯子,她抱着那只水晶花瓶,两个人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琬琬让他把瓶瓶罐罐收好,自己开了车门坐进前座。 气氛比刚才来的时候更诡异了,不过这次换成班尼试图打破僵凝的气氛,而她并不领情。 回到旅馆,班尼停下车卸货,她经过他身边时,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你以后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不必那么辛苦安排这一幕。」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琬琬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台前,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望着窗外的夜景。 斑斓的沙漠之珠,在寂寂的夜幕下,也掩不去一城的空虚。 她的心思是单纯一点,却不蠢笨,该注意到的事她一点也不会错过——包括班尼和仓管握手时递给他的绿色钞票。 班尼会玩这些小人步数来打击她,她并不意外。 汪迎铠拥有她所不知道的那一面,她也不意外。 整件事最让她意外的是,当她真的看见时,竟然有心痛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汪迎铠只是比朋友更亲密一点的友情。 当初他劝她留下来,她迷迷糊糊就被说服了。他劝她搬进来,她又迷迷糊糊搬进来了。他提议他们可以结婚试试看,她最后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太大不同,就同意结婚了。 他总有法子让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于是她告诉自己,她的接受只是因为天性不擅于拒绝别人。 看到汪迎铠从春城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重重一拧。 十分钟前,他可能正和那个男人享受着歌蒂或某个女人艳丽的服侍,一想到这点,她开始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班尼确实太狡猾了,可是汪迎铠却不是一个容易让人家掌握行踪的男人;如果他出入的次数已经到可以让人「安排」撞见,那就表示他真的常去。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按着胸口,用力揉了两下。 我最近比较忙,晚上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他说。 然后有好几个早晨,她起床了他都还没回来…… 「你就是去了这些地方吗?」寂寂夜色里,她轻声自语。 汪迎铠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精力旺盛,他当然有他的需要,而且他们结婚至今三个月,过的一直是有名无实的生活。如果他另外找管道发泄,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她举高手,看着中指的那圈戒环。 竟然,除了这圈小小的金属,她和汪迎铠的婚姻就没有其他实质的支撑了。 「反正,本来就不以为他是认真的啊……」她继续抱住双腿,喃喃地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痛楚的感觉? 「琬琬?」 她像从梦里一般,茫然看向声音的来源。 汪迎铠全身隐在黑夜里,站在几步之外,长毛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 那双鹰利的眼眸,如今显得柔和。但在她脑中交错而过的,是他下午像看着陌生人一样从她脸上扫过的冷淡目光。 她的神情暗澹,原本清亮明净的双眼,终于出现了愁绪。 汪迎镜突然觉得自己该死,让一颗清明晶透的心蒙了尘。 「琬琬,你想谈谈吗?」他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自己坐回她原先的位置上。 「不用了,其实,我本来就不应该过问太多的。」即使坐在他怀里,她仍然将自己缩成一颗小小的球,仿佛尽量不要碰到他。 「为什么?你是我的妻子,你当然可以过问。」 她默默摇头,茫然地看着他。 汪迎铠轻叹一声,俊颜贴住她的脸颊。 「琬琬,我的工作免不了必须出入一些复杂的场合,声色场所是赌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我一定会有分寸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她仍然默默无语。 她没有结过婚,甚至没有跟任何男人交往过。她不知道所谓的「关系」要维持在什么样的标准下,才是对或错。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典型的婚姻关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求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要求的权利。 「无论你对这桩婚姻有什么期待,我会遵守一个做丈夫应有的责任,如果你无法信赖我,这个婚姻就没有意义了。」汪迎铠认真地望进她眼底。 责任?嗯,责任确实是婚姻的一部分。 「……嗯。」琬琬轻轻点一下头。 「琬琬,我的宝贝,一切有我,不要太担心了,嗯?」汪迎铠温柔地吻住她。 于是琬琬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的心情,再不是那样无动于衷了…… 第五章 保全录影室。 主控台前,杰瑞快速剪接操作一些录影画面,汪迎铠坐在主控台的一角看他作业。 「弄好了?」 「都弄好了。」杰瑞抽出刚烧好的光碟,扬一扬眉。 汪迎接过来,光碟反映整面萤幕墙的蓝光折射在他的脸上,分外森严冷酷。 「那个汤普森竟然真的相信你对他那么热络的原因,是希望他上台之后留你一个副总裁的位置,这老小子还真是天真。」杰瑞低笑。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变得非常有说服力。」汪迎镜面无表情地说。 「我相信。」看他脸色还是一副很难看的样子,杰瑞不禁好奇了。「干嘛一脸踩到臭鼬的样子?终于拍到那家伙的把柄了,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我和汤普森无冤无仇,一切不过是利益冲突而已,而且拉他下马只是为了给董事会那群老颛顸一个下马威,没有什么好高不高兴的。」 客观来看,汪迎铠是最理想的执行总裁人选,他吃亏的地方不过是董事会里没有派系撑腰。把w.h.汤普森弄下去,目的只是让董事会明白他不打算不战而降。现在球发到他们的球场上,他们可以决定要不要妥协。 「如果那群老怪物不妥协呢?」杰瑞问。 「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汪迎铠淡淡地道。 当初他是单枪匹马来到拉斯维加斯,并不想特别张扬自己的背景。但是他是个好赌徒,好赌徒都很实际,必要的时候他会回去搬救兵。 「好,这仍然没有解释我刚才的问题:是谁欠你几百万了,你干嘛板着那张臭脸?」 汪迎铠顿了一顿,突然恨恨地说:「他妈的,那个叫班尼的小子给脸不要脸,我动了多少人脉才说服米高梅的餐饮主管去挖他,他不乖乖收拾包袱走人,竟然想回头摆我一道!」 「他怎么摆你道?」 「这阵子为了让汤普森对歌蒂痴迷一点,春城大概是跑太勤了,被附近一家玻璃工厂的工人注意到,那个人正好和班尼有点交情,结果就被利用了。」汪迎铠没好气地道。 他刚才讨论年薪几百万的重量级职位,都还无动于衷,结果一提到那个可爱小妻子,整张脸表情全变了。杰瑞放声大笑! 「他安排琬琬去逮你?那琬琬怎么说?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跟你离婚?」 「琬琬又乖又单纯,才不会学那种无知村妇才做的事。」汪迎铠白他一眼。 一想到琬琬空寂的眼神,他的心愀然一疼,不自觉地伸手按了按胸口。杰瑞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心头有几丝了然。 「铠,你不要以为琬琬的性子单纯,所以随便哄她两下就好。越是单纯的人,看事情越认真,如果有一天你犯到她忌讳,情况就不会那么容易收拾了。」杰瑞也认真起来。 汪迎铠已经在烦了,被他一讲更烦。 「我老婆我自己知道怎么顾,不用你来教!」 恼羞成怒的男人大步离开录影室。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四季饭店欧洲区副总裁的丑闻,最近在媒体沸沸汤汤地爆开来。 先是一家小报收到一张匿名光碟,里面是一个男人接受性招待和服用摇头丸的片段。 小报记者持续追踪,发现影片中的男人可能是四季饭店的欧洲区副总裁,w.h.汤普森。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容易认出来,主要是因为他刚当选英国人票选的「最有家庭责任感的企业家」第一名,以爱家爱妻爱子的好形象而出名。 如果汤普森在消息曝光之后迅速做危机处理,或许后来的情况还不会那么惨,但是他和所有做错事被逮着的人第一个反应一样——他拚命否认。 「我的休假全用来陪家人去瑞士度假,光碟中的男主角并不是我。」汤普森在镜头前大力澄清。 于是不屈不挠的小报记者透过各种管道开始挖掘班机纪录,最后,有人挖到,在光碟下缘出现的拍摄期间,汤普森确实去了瑞士。 但是其中五天飞回美国。而这五天正好和录影时间吻合。 情况是由此刻开始恶化。 群众通常不介意看看丑闻,聊聊八卦,打发时间,但是群众讨厌说谎的公众人物,尤其讨厌说谎之后还被当面拆穿的公众人物。 最后,新闻流窜到国家电视网,电视台找来了影像专家,特地比对影片里的脸孔,由眼距耳距等等判断,这两人绝对是同一个人。 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上网大力抨击他「爱妻爱子」的形象是假仁假义,全美家庭协会也站出来谴责他以一个父亲的角色却做了滥用毒品的示范。 一看情况失去控制,四季饭店迅速对欧洲区副总裁嗑药及召妓的丑闻做出回应——将汤普森召回美国,留职停薪,静待内部调查。 而之前一直谣传了许久「玻璃迷宫有意挑选汤普森接任下一届的执行总裁」的消息,记者也一窝蜂拥到董事会主席的办公大楼外面,等着听听他的说法。 「玻璃迷宫的现任掌舵者汪迎铠是个极为称职的人选,我们没有任何撤换执行总裁的计画。」老董事长被一堆记者堵到时,匆匆丢下一句便遁入门里。 所以,现在是各方人马都在和汤普森切割关系。 琬琬看着新闻台不断播放的那段影片,越来越奇怪。 「阿铠,阿铠。」她轻推头枕在她大腿上悠哉看报的汪迎铠。「你看那个人!」 「嗯?」他心不在焉地哼一声。 美好的星期天早晨,难得他这只夜猫子也起得大早,最后两人决定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家什么事都不做。 「你看那个人,他长得跟那天和你一起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人好像。」琬琬迟疑地指着萤幕。 汪迎铠只瞄了一眼,就懒洋洋回去看自己的报纸。「应该不是吧,长得不太像。」 琬琬一听,又很认真地看了一下。他索性拿起遥控器,帮她转台。 「你不是最喜欢看『汤姆与杰利』吗?今天电视台连播三个小时的特别节目,还不如来看这个。」 琬琬盯着萤幕上夸张的卡通,汤姆猫一次又一次尝试要抓住杰利老鼠,却总是被反将一军,自己不断地被火烧、被水淹、掉到悬崖底下,她脑子却无法从刚才看到的画面移开。 想了一想,她拿起遥控器转到新闻台,又在其中一台看到努力放送的丑闻影片。 「阿铠。」她忍不住又摇摇他。「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同一个人耶!」 「我的朋友,难道我会记不住吗?他们只是长得很像而已,但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你刚刚不是才说你觉得他们两个长得不太像吗?」 汪迎铠顿了一下。「美国白人看久了,长得都一个样,不过我朋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会计师,跟着我去结清几笔饭店赌客留下来的帐而已。好了,我们中午要吃什么?」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萧琬琬从小有阅读障碍,所以她的替代补偿是拥有绝佳的图象记忆能力。只要是她特别留心过的脸孔,她很少会忘记。 琬琬非常确定影片中的男人是那天和她老公在一起的人,可是他却不承认,为什么? 是不是这整件事情和他有关?或者他只是单纯不想蹚浑水而已? 她脑中一直想到刚才的电视画面,一个浅金色头发的晚中年男人,仓皇躲避媒体;一间豪宅门外挤满了采访车,女主人每次出门接送小孩上下学,都逃命一样地开车离去;两个小学程度的孩子,对于父亲为什么突然变成追逐的焦点而感到惊惶不解。 这本是一个和谐的幸福的家庭,只因为一张光碟,一切都变了。 她莫名地感到困扰。 「琬琬,你又发呆了……」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他高跪在琬琬身前,鼻尖亲昵地磨着她的鼻尖。「琬琬?」 琬琬走掉的神全回笼。 「没有啊!你要做什么?」 他本来要抓她去吃饭,转移注意力,可是她羞嫩的模样如此可爱,汪迎铠心头一荡。 「琬琬……」他低低地唤,将羞涩惶恐的她拉进怀里。 他品尝她粉粉的脸颊,嫩红的嘴唇,甜蜜的深吻,连每颗晶莹白透的小牙齿都是那么可爱。 唉,怎么办?他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过禁欲生活的男人,也不喜欢老是和自己的手交朋友。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会兽性大发吞了她都不知道。 「琬琬,你不用为任何事情烦心,我在这里。所有的风风雨雨我都会为你挡住,只要有我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他温柔地看进她眼里。「我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女人这样的承诺,连我的初恋女友都没有。只有你,因为现在只有你是我最重要的、千金不换的宝贝。」 一阵暖意浮漫过琬琬心底。 虽然她一直不懂汪迎铠究竟看上她哪里,但是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真诚,都是无庸置疑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怀疑他很不应该。 琬琬对他绽出一个热烈灿烂的笑。 「嗯,我们出去吃饭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今天早点回来,玻璃迷宫『水晶厅』上星期上的那档魔术秀很刺激,我陪你再去看一次。」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汪迎铠突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告诉她。 「真的吗?好。」琬琬高兴地说。 这档魔术秀从上档的那天起她就很想去看了,可是首映场那晚有一堆的媒体和名流来造势,她一想到自己要打扮得像个娃娃一样站在汪迎铠旁边,接受全世界的仰望,就觉得恐怖到极点,所以那天她死也不肯答应他一起去。 「你自己答应过,不跟别人讲我是你老婆的喔!」她竟然拿这点出来堵他。 「你自己不是已经说溜嘴了吗?」汪迎铠啼笑皆非。 「说溜嘴的人是我啊,可是我们的约定是『你』不能讲,所以……咳,我不跟你去。」 就这样,他只好让「艳彩厅」歌舞秀的首席女星陪他出席,顺便连「艳彩厅」一起打广告。可是当琬琬事后看到杂志的报导,她就后悔了。那个首席女星站在铠的身边好得意的样子…… 不是啦!是那档魔术秀好像真的很好看的样子!她为什么这么笨,就不会想到一个人混进去偷看呢? 结果阿铠今天要带她去看了,他当然一定有最好的位子,真好!她喜孜孜地去梳洗。 最近他又忙碌起来。每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算算他们两个好久没有坐下来吃个饭。 有几次,她听到员工们的耳语—— 「听说老董勃然大怒……」 「本来就不是善与的人……」 「汤普森不是已经……」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汤普森……」 这些耳语足够琬琬明白,汪迎铠近来的忙碌一定和这件事有关。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是阿铠总是说,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够了,那……她就努力待在他身边吧。 想到今晚下班的魔术之约,她上工之后,好心情持续下去。 「琬琬,琬琬,你听说了吗?」汤尼从外头收了一迭脏盘子进来。 「听说什么?」琬琬和他一起把没吃完的食物倒进厨余回收桶,再把脏盘子一一放入清洁槽里。 「班尼的事。」汤尼边帮她洗碗边说:「菲依刚才在讲,昨天她和男朋友去威尼斯饭店庆祝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结果看见班尼在他们的餐厅端盘子。」 「班尼?他不是到米高梅饭店当领班去了吗?」琬琬大吃一惊。这都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对啊,可是菲依就是看见了。」汤尼用力点头。「后来老板看见我们聚在一起聊天,走过来赶人,一听见菲依的话,沉默了一下,突然告诉我们: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班尼是个烂人,琬琬还是止不住关心。 「老板说,班尼才去了两个多星期,米高梅饭店突然就以他『经验不足』为由,把他给解雇了。老板那时候知道了好生气,跟班尼讲,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来美好旅栈,可是……可是班尼宁可去威尼斯饭店重新开始,也不肯回来。」 那个人心高气傲,要他回来面对老同事的眼光,他一定受不了。 「琬琬,你想,班尼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回来?」汤尼小声问她。 「他那个人谁都讨厌,不用理他!」琬琬很有义气地说。 可是这件事,莫名其妙地就是在琬琬心头印了一个疙瘩。 振作振作。班尼那种烂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在米高梅又得罪了哪个主管或客人,才会被人家给砍头了,你根本不用去想他。 心理建设完毕,她重拾对今晚约会的期待。 六点多回到家,水晶厅的表演九点才开始,阿铠时间近了会回来接她。琬琬洗了个澡,简单吃一点晚餐,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八点多,轻悄的步伐回到家里。整间屋子都是暗的,只有客厅沙发旁的一盏台灯。 男人的脚步一顿,转回客厅里。原本伸手要摇醒她,转念一想,慢慢在沙发旁盘腿坐下来,看着那张澄透的睡颜。 她全身被台灯晕染成温暖的色泽,一只粉拳搁在脸旁,指尖偶尔会颤动一下。闭合的睫毛尾端微翘着,在雪白的肌肤上形成阴影,樱红的唇随着平稳的呼吸偶尔吐着气息。 睡着的她更没有戒心,甜美温润的脸上是一派安详。 当有一张这样的睡颜出现在你的眼前时,世界上的烦忧操扰仿佛都被涤清、净化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坐在这里,就这样看着这个温润的小女人一百年。 如果可能的话,他愿全世界的污浊永远不会沾染到她身上。 「唔……」琬琬手揉揉鼻子,睫毛颤动两下,睡意昏然地睁开眼来。「铠,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八点半!你怎么不叫我?」 她连忙翻身坐起来。他还是盘腿坐在地板上,温柔地看着她。 「阿铠,你干嘛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我傻笑?」她愣愣地问。 傻笑?男人哽了下气。「你……」 「啊!是不是我睡到流口水了?」她飞快摸摸自己的嘴角。 他突然失笑。 「什么啦?到底是什么啦?」琬琬用力掐住他脖子。「哪有人没事偷看别人睡觉,看到醒了还一直笑!」 「琬琬,琬琬,真是可爱的琬琬……」汪迎铠忍不住抱着她,笑得连她都跟着一震一震的。那句话,黏蜜得让人脸红心跳。 「你不要闹我了,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我先去换衣服。」她红着脸咕哝两声,冲进房间里。 床上已经躺着一个礼服盒子,是他特地为她挑的礼物。 琬琬拿开纸盒,轻抚软柔舒适的布料。 汪迎铠知道那种曲线毕露的小礼服,她一定不敢穿,所以今天下午让人送来一袭米白色高腰的罗马式洋装,微微有点现在流行的娃娃装样式,但腰部的地方收了点线条,肩膀有一小段微膨的公主袖,看起来既女性化却又不至于太可爱,充满年轻女人的甜美风情。 她开心地换上小礼服,望着镜中的自己。八个月前的小书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幻化为一朵鲜嫩的娇蕊。 汪迎铠倚在房门口,她从镜子中看到他欣赏地挑了下眉,双颊又升起热热的赧红。 「请。」汪迎铠对她弯起臂。 琬琬款步轻移,挽住他的手。 从套房的独立出口定出来,远远看过去,玻璃迷宫灯光闪闪的大门犹如一座光之城堡,而她则像个挽着王子的手,正要进入城堡舞会的灰姑娘。 她的王子,一身简单的衬衫领带及长裤,却比任何西装笔挺的王子都昂藏焕发。 她不禁停下来,深深地看着他。 「怎么了?」汪迎铠的黑眸凝聚在她身上,沉静深浓,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没事。」琬琬心头一热,所有的隔阂全蒸发殆尽。 一踏进大厅,门房看见他们,点头打招呼。 行李小弟看见他们,推着一车行李经过时微笑问好。 柜台小姐看见他们,微笑鞠躬问好。 在所有人的问候与欢迎下,如梦幻般的光彩下,他们一步步走向水晶厅的入口。 「汪迎铠!」一声暴喝。 所有人同时顿住。 一个少年从人群里冲出来,挥舞着一个灰黑色的金属物。 枪!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挡在他前面。 「不要!」 少年神色愤怒惊惶,立刻把枪对准她。 「枪!有人拿枪!」 「警卫,警卫!」大厅乱成一团。 不暇细想的汪迎铠猛然推开她,揉身飞扑而上。 少年被扑倒在地,枪险些脱手。他受到剧烈惊吓,用力握紧手中的金属物,回头对着汪迎铠的胸口扣下扳机—— 第六章 「呜……呜呜呜……」 「好了,乖,别哭,我不是没事吗?」 「呜……呜……」 「别哭了,警察已经将他带走了。」 「呜呜呜……」 显然任何劝慰都是没用的,男人叹了口气,放弃再劝了,任由她抱着自己哇哇哭。 豪华卧房里,男人上身被剥个光,一个泪汪汪的小女人坐在他怀里,不断抚着他赤裸的胸膛,想确认上面真的一丝丝伤痕都没有。 想到稍早他被人拿枪堵着胸口的那幕,琬琬心口一拧,泪水又汪汪地涌出来。 「为……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你?呜……他、他也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就会想杀人了?呜……」 当那个少年扣下扳机时,她只觉得全世界都变黑了,所有的声音全部隐去,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一刻,汪迎铠也直觉回头看她,两个人的目光交触,无数的思恋在其中流过—— 于是,她明白,她爱上这个男人了。 英俊明朗,却又令人难解,即使再没有理由的事都做得如此理直气壮。虽然从初见开始就是一连串的不可思议,她永远没有明白过他。但是,所有关于他对她的好,都随着时间点点滴滴地透进她的心里,再也抹除不去。 她爱他。 然后,所有的声音突然又涌回来。 凄厉的尖叫声,警卫蜂拥而上的骚动。两个人紧急将汪迎铠拉开,其他人制住那个少年,将他手上的假枪踢开。 最后又是一团混乱,一群警察飞速而至,将那个不断怒吼、脸孔涨得赤红的少年带走。 「他拿的是假枪,应该是恐吓的意味居多,没有杀人的意思。」汪迎铠抱着她安慰。 「可是,那个时候又没有人知道那是假枪。」她在他怀里缩得像一颗小球,哭道:「他年纪好小,顶多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一出口就叫你的名字,表示他是冲着你来的……阿铠,那个孩子为什么想杀你?」 汪迎铠任泪人儿哭湿胸膛。哎,她真的以为他是铁打的吗?坐怀不乱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 「八成是哪个小鬼和同班同学打赌,可以拿枪闯进玻璃迷宫不被发现之类的。现在的小孩子为了出名,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琬琬想到那孩子蓝眸里深深的恨意,那不是假的,更不是玩笑而已,他是真的想置阿铠于死地。如果他有管道取得真枪,现在阿铠已经…… 她胸口紧缩,缩回他颈窝里哭得晞哩哗啦。 「宝贝蛋,别哭了,嗯?别哭了……」他轻轻吻着她的颊,吻掉她的泪水。 「阿铠,如果你死掉了,我怎么办……我一定也会死掉的……」她无意识地轻语,全然不知道已将自己的心声道出。 汪迎铠重重一震,压抑多时的欲望再也无法按捺。他一定要得到她。今天,现在,一定要!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深深吮着她的唇。 他的上衣本来就被剥掉了,只剩下一件长裤。她那件轻薄的长洋装隔在两人中间,恍如无物。他热烫的皮肤偎贴着她胸口,在她的娇躯引起一阵细细的颤抖。 「乖,琬琬,别害怕……」他的长指溜进她的腰间,一寸一寸的上移。 他手指粗糙的触感引来更强的一波战栗。 「阿铠……阿铠……」她下意识地扭动腰。 汪迎铠知道她的战栗不只是因为兴奋,也因为对性的未知和恐惧。他更温柔地轻哄她,除去她的衣衫。 两人全裸相触的那刻,她颤抖了一下,不安地攀住他肩膀。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吻着她的脸颊,努力抚去她的轻畏。 「阿铠……」她不安地蠕动着。 「是我呢,不怕,嗯?」他爱抚着她每一处敏感之处。 琬琬只觉全身着火。她的纤指紧紧扣进他强壮的手臂里。他的长指开始在她腿间刺探,她紧张得全身僵硬。 「琬琬,别怕,放松一点。」欲火攻心的汪迎铠充满无奈。她这么紧张,强迫的进入一定会伤了她。 「我、我就是很怕……」听说、听说第一次很痛很痛的,好恐怖…… 他的长指才刺探得更深一些,她又紧张得全身僵硬。 「阿铠……」琬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随时会害怕得哭出来。 唉! 「好好好,你会怕就不要做了,嗯?」他无奈地抽回手。 真是天谴!竟然在结婚之后才开始禁欲。 她湿润的眼里盈满歉意,汪迎铠笑得好无力,天哪,他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已经八个月了,她还不能习惯他的亲近吗?从他大学之后就没有碰过处女了,他也不敢硬弄得她太痛,以后倒楣的人还是他。 「琬琬,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叹口气。 「想什么?」琬琬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想,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洗澡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美好旅栈的人,已经越来越习惯琬琬红着一张脸去上班了。 这表示那天早上她一定又被老公拉着冲鸳鸯澡。 「今天早上的成果如何啊?」菲依一见到她就取笑。 琬琬大羞。 说来是她自己不好,有一天午休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无意间聊起东西方人洗澡的习惯。 「我们东方人都习惯晚上睡觉前先洗好澡。」琬琬说。 「哦?你们起床的时候不洗吗?我们倒是习惯在白天起床之后冲澡。」老板说。 这时,心直口快的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就接了一句:「现在我白天起床也都被拉着洗了。」 一讲出来,全场沉默。 然后,就……就……就被七嘴八舌套出天天鸳鸯浴的事。不过总算她知道死都不能说出背后的原因。 如果被他们知道,她结婚八个多月还是处子之身,他们不知道会笑得多厉害——唔,可能对她老公的「面子」也不太好。 琬琬匆匆换上清洁用的围裙,拿着长柄布刷,到旅馆后面洗玻璃窗。 身后有脚步声踢到空水桶的声音,她头也不回地说:「汤尼,帮我再提一桶水来好吗?」 身后的人没应。 「汤尼?」她纳罕地回头。 哗啦哗啦!长柄刷着地,撞翻一堆清洁剂。 「你、你、你想做什么?」琬琬飞快把长柄刷再捡起来,退到清洁车后面,满怀戒心地看着那个前两天想杀她丈夫的男孩。 桀骛不驯的少年走近一步。 「你不要过来哦!你再过来,我……我有武器喔!」她威胁地扬一扬长柄刷。 琬琬也不知道她老公是怎么做到的,那天的消息完全被封锁,没有闹上媒体;阿铠说他只是一个爱出风头的小子,没有必要因为一时的差错毁了人家一生,所以琬琬也一直不知道这个少年的真实身分。 既然阿铠没有提出告诉,对他已经够宽大了,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哼,坏人的女人也是婊子!」少年啐道。 「喂!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汪先生不和你计较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还敢找上门?还不赶快回家去!」琬琬涨红了脸,扬了扬长柄刷。 「他就是因为心虚,才没有提出告诉的!」少年挑衅地道。 「你们这种爱找名人出风头的小鬼,他干嘛为你们感到心虚?有第二次机会还不懂得好好把握,快回家把书念完!」 少年偏头看了看她,突然嘲讽地挑了下唇角。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夫妻都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今天才特地来找你问清楚究竟想怎样。没想到,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琬琬的长柄刷不自觉放低了。 「我叫做艾伦·汤普森。w.h.汤普森就是我的父亲!」少年恶狠狠地看着她。 琬琬手一颤,长柄刷落了地。 那个在电视上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携着两名幼子仓皇逃避的女人,茫然不解事的小孩子…… 不对,电视里并没有这个少年啊?是了,看他的年纪,当时可能正在寄宿学校读书吧。 琬琬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发干,「你、你是汤普森的儿子,跟我先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想杀他?」 「你以为我们一家现在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艾伦怒吼。「我父亲和他无冤无仇,也只是受雇于人而已,玻璃迷宫的董事会有意聘请他,难道是他的错吗?姓汪的如果不满意,为什么不去找老董事长理论?为什么要拿一个无辜的人开刀?」 「你……你父亲的事和他没关系!」身子一颤的琬琬又退后一步。 「怎么会没关系?」艾伦威吓地踏上前一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骗我爸,他只是希望保住一个副总裁的位子,再把他拐到那种烟花场所去,又是金钱又是女人的攻势,最后看我父亲快入彀了,甚至拿出摇头丸诱哄他吃,再在背地里把这一切拍下来寄给媒体,这种无耻下流的诱陷手段他也做得出来,他还是人吗?」 「那是……你父亲……意志不坚定……」她的反驳很薄弱。 「这是构陷!是蓄意诱人犯罪!即使在法庭上,警察蓄意诱人犯罪都是不合法的,我父亲又不是圣人,哪禁得起有心人士这样的阴谋?」艾伦愤怒地大吼。「我父亲一生清清白白,正正直直!只因为姓汪的要给老董事长一个好看,就这样毁了一个好人。他如果那么有种,为什么不去找老董事长开刀?」 琬琬咬着下唇,神色一阵青一阵白。 「现在他被公司解雇了,我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娘家,吵着和他离婚,所有朋友都不敢伸出援手,怕被扯入丑闻,『有人』把我家的地址泄漏出去,外面围满了记者!你们要逼死他才甘心吗?」少年满脸恨意地道。「我真恨我弄不到真枪,否则我早就杀了汪迎铠,绝对不只是吓吓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少年踢翻水桶,愤怒地跑走。 琬琬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我父亲是个好人。 你们要逼死他才甘心吗? 我恨不得杀了他! 不!琬琬用力摇摇头,汪迎铠不是那种人!他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那么好……他不会去设计一个无辜的好人,连对方的家庭都一起毁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要去问清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下掩的帘缦,幽暗的灯光,浪荡的气氛,淫靡的气息。 华丽的总统套房里全是酒香肉香与女人香,四个东方人,两个西方人,和主人汪迎铠懒散地横陈在沙发椅及各式躺椅之间, 大理石茶几摆着酒食水果,每个男人身边都有一个妖娆的女人如蛇般倚偎着,柔媚无骨的娇手在他们身躯上下四处游移。有两个东方人毫不迟疑地抚摸回去,在她们几无寸缕的娇躯上放肆揉捏享受,嘴不时往她们耳后和柔软处轻舔嘶咬。 汪迎铠注视着这宛如大君后官的浪荡室内,眼神一如往常一般淡漠。他身旁的女人看其他几对都已经进入情况,随时打算提枪上阵了,他却还无动于衷,不禁吃味,经验丰富的手开始溜往他的鼠蹊部。 四个东方客人里,除了两个日本人,还有两个台湾人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叔叔辈。虽然称呼是叔叔,其实年龄相差不过十几岁而已。 男人在应酬的场合是不讲什么形象的,在这种异色的招待场所,更不必当什么君子,想当君子的人也就不必来了。所以没有人矜持,随意闲谈的途中,不时与身边的艳女狎昵。 「没想到阿铠一个人在拉斯维加斯,真的闯出一片天了。」陈叔懒洋洋揉弄着身旁女体。 「陈叔,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晃晃杯中的酒液。 「咱们现场几个人分一分,每人拿个三千万美金把饭店顶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你确定你要玩到这么大?」 「两千五百万美金就好。」他更正道。「除了爸爸之外,我另外有两个朋友对这个投资也很感兴趣,他们三个已经同意合力投资百分之五十的资本了。」 见鬼!符扬那种死个性,会对投资赌场酒店有兴趣才怪。他只是被他这个死党一天到晚电话骚扰到烦了,另外去拉了好友「章氏香料集团」的执行长章柏言出来应付他,符扬自己负责丢钱就好。 汪迎铠就是吃定了符扬怕麻烦的这点!反正那家伙赚钱容易,拿块木头刻一刻就有几百万的收入。他还得劳心劳力,操持终日才赚那六百七十万的年薪,天理不彰,莫此为甚。 「我知道你的性子最不耐烦这些牵牵绊绊的,现在竟然铁了心要把玻璃迷宫买下来,看来那票老胡涂真的惹毛你了。」陈叔哈哈大笑。 「我的个性不会坐以待毙,这点陈叔比任何人都了解吧。」 「我和你爸几十年的交情了,他打电话来拜托我帮忙是看得起我。不过大家都是生意人,坦白说,也是我的理财顾问精算过了,告诉我这一笔投资赢面大过赔面,不然光靠交情也是不成的,你说是吧?」 「那是承蒙您看得起。」 陈叔对几个带来的朋友扬了扬手。「在场的几个人不敢说多有分量,六个人凑个几亿还是凑得出来,看你哪时候决定下手,就让律师拟好文件打个电话过来就成了。」 「那多谢陈叔了。」汪迎铠微微一笑。 「虎父无犬子,你骨子里的霸性果然跟你爸爸一个样!好了好了,生意谈完了,咱们好好玩玩,别浪费了这些活宝贝。」陈叔用力搂过身旁的艳女,邪邪一笑。 艳女娇笑一声,用嘴咬了一颗葡萄,亲昵地玩起了抢葡萄的游戏。 「铠……」旁边那个金发艳女在他耳畔销魂蚀骨地轻唤。 水蛇般的腰一扭,面对面坐到他的大腿上。他头一侧,避开她送上来的红艳樱唇。女郎顺势落到他的耳畔,诱惑地轻咬起来,柔软无骨的手溜向牛仔裤裹着的男性部位。 终究是禁欲太久了,当一个半裸美女就坐在身上施展媚功,是正常的男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艳女感觉手掌下的男性有苏醒的趋势,不禁得意一笑,但是他的神情平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啜口酒,又显得不是真的那么感兴趣的模样,她不禁迷惑,不是很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牙一咬!如果今天勾引不到汪迎铠,她这拉斯维加斯风尘第一艳妓的威名立刻扫地。 她诱惑地爬下他身上,跪倒在他的身前,舔了舔唇,手开始轻拢慢挑,拉下他的长裤拉链…… 「他的秘书说他在这里,我有事要找他,占用不了他多少时间的!」争执声一路从门口移往内厅。 「汪夫人,请等一下!」门房急得满头大汗。 琬琬急匆匆地埋头猛走。「没关系,我知道地方在哪里,你不必……」 一撞见内厅的景致,所有言语戛然而止。 美酒。凌乱。男人。女人。赤裸。暧昧。 无论她以为自己的丈夫在接待的是什么客人,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黑水晶似的双眼大睁,小脸涨红,再变成一片惨白! 汪迎铠低咒一声,立刻推开身上的女人,将敞开的领口与半褪的长裤拉链整理好,大步走过来。 「琬琬……」 琬琬被他碰到的那刻全身一震,火速推开他,那样直觉的反应仿佛拍开某个污秽的物事。 汪迎铠双眸一暗,立刻把内厅的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琬琬,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有事要找我?」汪迎铠温柔万分地轻唤她。 所有荒淫颜色从她眼前消失,却早已印进她的脑里。 琬琬呆呆地看着他,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白地说:「艾伦。班尼。刚刚……」 「艾伦?艾伦·汤普森,那个小孩找上你了?」汪迎铠的黑眸变得凌厉。 不行。她没有办法待在这里,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后面那道门内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颊惨白,猛然回头往外走。 「琬琬!」汪迎铠想拉她,但是想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迅速跟在她身畔柔声说:「咱们回家再慢慢谈好吗?」 她的心头一团乱,甚至无法看向他。 汪迎铠对门房使个眼色,命他去找别人来接手,然后半拉半牵地将琬琬带回他们的住处。 一进家门,琬琬立刻甩开他的手,闪到客厅最远的角落去。 汪迎铠看着她过度惨澹的脸色,和那双深黑空洞的眼眸。 他恍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替那颗无忧无虑的心灵抹上尘埃。 「琬琬,」心头又生起绞痛的感觉,他慢慢走到她面前,但小心地不碰触她。「我知道你一定误会了,刚才在那里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应酬而已,男人都是这样谈生意的。」 「在你的标准里,什么叫做『很普通的应酬』呢?」 「我没有和她上床——」 「你以为,只要性器官没有接触就不算出轨吗?但是你刚才和她做的事情,和我们两个之间做的事又有什么不一样?你和她亲吻,接受她的爱抚,和她搂搂抱抱地狎昵,而且乐在其中。你有没有真的进入她又有什么差别呢?」 「琬琬,我在外面做什么,并不影响我和你的事。那些是公事上必须的酬酢,我如果要保住这个工作,提供我们两人一份安定的未来,这都是避免不掉的事情。」 「包括去跟其他女人搂搂抱抱,跟她们热情拥吻,甚至发生关系?」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碎。「阿铠,请你告诉我,在我发觉以前,你已经做过多少次了呢?」 汪迎铠爬了下头发。他确实没有和那个女人上床的意图,但是长久的禁欲生活,让他确实有顺势解放的想法。 不过,用自己的手或另外一个女人的手,又有什么差别呢?起码他没有真的和她发生肉体关系! 「好吧,如果你不喜欢我去应酬,以后我不去就是了,这样好吗?」 琬琬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还是不懂她在意的是什么,他只是要哄她别生气而已。 他以为「只要她不喜欢」,他不做就是了,但是她希望他的「不做」并非只是为了她不喜欢而已,而是他自己应该明白他不能做的原因——这是一个男人对于婚姻应该有的忠诚。 「我现在无法谈这个!」她没有办法去想他刚才还裸露着胸膛,让另一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他身前,捧着他的鼓起。 现在和他讨论婚姻与责任的问题,太……亵渎! 「艾伦、艾伦·汤普森……」她努力搓着自己的双臂,连讲话声音都微微发抖,仿佛不胜寒冷的模样。 「他去找你做什么?」汪迎铠眼神凛冽起来。 他念在那小子只是一念之差,所以让警察拘禁了他几个小时就放他走了,没想到那小子不但还在赌城逗留,甚至找上琬琬。 琬琬看着他眸中的阴冷,心头一寒。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直直地看进他眼底。 「艾伦告诉我,他的父亲是被你设计的,这是真的吗?」 她的神态突然恢复镇定,汪迎铠反倒毛起来。 「琬琬,他的父亲和我是敌对的立场。」他仍然是柔和地与她说话。 「不,他父亲和你不是敌对的立场。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阶主管而已,即使将来任何人聘他来当玻璃迷宫的执行总裁,他也只是听命行事。」 「琬琬,商场上太多灰色地带,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保护我自己;如果我不保护自己的话,今天在电视上被打成过街老鼠的人就是我了,你宁可看见这样的结果吗?」 她神色恍惚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你可以因为任何人挡住你的财路而移除他,但是w.h.汤普森不是那个真正挡你路的人,玻璃迷宫的董事会才是;你伤害了汤普森,他们仍然可以另外找一个人来,那你把矛头对准汤普森的用意何在呢?」 「琬琬,我必须让他们明白我的立场,我不打算不战而降!」汪迎铠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就拿汤普森开刀?」她看着他。「阿铠,他不是一个白纸黑字的名字而已,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妻有子的男人;因为你的一时之想,他变成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的妻子想离开他,儿子在学校受到耻笑,甚至想要杀你报仇,连他自己都有轻生的想法。」 「一个会随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我并不认为自己对他有责任。」除了对她以外,汪迎铠对任何人的心肠都很硬。 「我知道在商场上,打击对手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琬琬抽回自己的手。 「琬琬,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与坏人,很多人是站在中间的灰色地带,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无法了解,所以才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你。」 「你常说我天真,或许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在我的世界里,一个认真工作的好人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也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她直直地看着他。「请你老实回答我,班尼被米高梅开除的事,和你也有关系吗?」 汪迎铠顿了一下,这种事没有什么好瞒藏的。 「嗯。」 「为什么?」 「他对你有非分的念头。」他简单地说。 「所以你就害他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像害汤普森一样吗?如果哪一天,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对付我呢?」 「琬琬,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他柔声道。 「但是,你已经伤害我了啊。」她伤心地说。 「琬琬……」 「你以为,只要对我一个人好就够了,但这是不够的。婚姻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它还包括了信任和忠诚。」 「我说过了,如果是应酬的事,你不喜欢,我不再去就是了。」他烦躁地理一下头发。 「其实无论哪一件事都只证明了一点:我们的观念差太多了。很多你以为不重要的事,我会在乎,而我觉得重要的事情,你就是无法明白它的意义。」她凄然说。「我曾经以为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错了,它确实是有差别的。」 「琬琬……」他还想再说什么。 那剔透如水晶般的双眸,如今盈满迷蒙泪水,再也无法恢复以往澄澈清明。 「对不起,阿铠,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了。在我的心里,你已经不干净了!」 第七章 两年后台北淡水 「小皮球,香蕉油,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黄昏秋阳洒在路旁的小空地上,几个小朋友甩着跳绳,让同伴一蹦一跳的穿梭。 旁边的篮球区,五、六个青少年分成两团玩斗牛,微风轻柔拭去他们额上的热汗,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绝从每个小孩的身上迸散而出。 「小柊,你走得动吗?要不要阿姨背?」琬琬牵着一只瘦弱的小手,慢慢从空地边缘走过。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小女孩的音量与她的身型一样微弱。 走离空地之前,小女孩以羡慕的眼神看着奔跑的小朋友们,这是她短短七年的生命以来最渴盼做到的事,却极有可能永远不能够了。 琬琬感觉到她的视线,心头一酸,手用力握紧。 她是在两年前认识小柊母女的,当时她在一家五星级饭店服务,小柊的妈妈牵着她一起来用欧式自助餐。 琬琬一眼就被这女孩吸引住。 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只能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等母亲为她取来各式各样的糕点,然后她也不能吃太多,每样顶多含一小口而已。然而,从头到尾,她的眼中都有着不熄灭的求生意志。 后来琬琬才知道,小柊有先天性的肝脏代谢异常,从小便经常不明昏厥,看过各大医院、吃过多少偏方都没有效果。如今小柊已经七岁了,她的肝脏功能越来越衰竭,眼看只剩下换肝一途。 可是,小柊属于rh阴性的少数血型,人口本来就少的亲戚中没有人比对是相符的,和她同血型的父亲和爷爷又都已经不在了。碍于台湾法规,五亲等之外就算有人比对相符也不能捐赠,所以只有走尸肝捐赠一途,但目前为止也都是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小人儿究竟还能等多少时间…… 琬琬挽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 「我们回来了。」琬琬打开郑家大门,轻快地喊。 客厅里,几位里长、邻居及镇上的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和郑美慧交谈着。 「你们回来了?琬琬,谢谢你陪小柊出去散步。」郑美慧发现女儿回来了,连忙收去苦楚的神情,换上满脸笑。「现在才四点多而已,小柊要不要去睡个午觉,晚一点妈妈叫你起来吃饭。」 小女孩很乖巧,知道大人在讨论的是她的生命,轻轻点一下头。 「那我带小柊去睡觉好了,大家慢慢聊。」琬琬对大家点点头,牵着小女孩进房。 在床上安顿好,小柊静静看着她最喜欢的琬琬阿姨。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琬琬阿姨,她永远是那么亲切乐观,娇小的身材、圆圆的眼睛和脸蛋看起来十分可爱,一点都不像二十七岁的大人。可是小柊知道,如果她说出来,琬琬阿姨一定又会摇摇手指,晃晃脑后的马尾巴告诉她:「阿姨可是跑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的哦!」 「阿姨,如果有医生肯帮我开刀的话,我就可以上学和打球了吗?」小小人儿期盼地望着她。 「当然啰。」萧琬琬温柔地抚着她的发。 小搀的病历已经送到国际儿童器官移植组织去比对,希望能早一步找到和她相符的捐赠者。 「阿姨,到美国治病是不是很贵?阿妈说,如果他们最后找到美国医院要帮我开刀,我们家里一定没有钱的。」 自从爸爸在她两岁那年车祸死掉之后,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工作,还要给她治病,还要照顾阿妈,小柊小小年纪已经品尝到现实的艰辛了。 「小柊不必担心这个,阿姨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把病治好。」她轻揉小女孩的头顶心。 等小女孩入睡,琬琬回到客厅,大家都已经离开了。郑美慧坐在原位,盯着窗外的景致发呆,奶奶也安静地坐在客厅一角,满足皱纹的脸庞有着认天知命的神色。 「郑姊。」琬琬轻唤。 郑美慧立刻回过神。 「郑姊,昨天小柊去检查回来,医生怎么说?」琬琬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来。 「医生说,现在除了换肝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郑美慧扯一下嘴角。「如果用活体捐赠,小柊五亲等以内的亲戚都检查过了,没有一个人和她相符……」 「半年前里长不是募了一笔款,让你带小柊去美国做检查吗?那边的医院怎么说呢?」萧琬琬问。 美慧安静地收拾一下茶几上的书报。 「郑姊?」 「我昨天接到消息,有一个重度昏迷的小孩目前住在加护病房里,很有可能脑死,他的父母已经同意到时候愿意捐出他的器官。那个小孩和小柊的比对是符合的。」她慢慢抬起头。 「什么?那太好了!」琬琬随即对自己竟然因为另一个小孩的死亡而感到开心,微觉罪恶感。「总之,我们赶快带小柊出国吧,如果时间拖延到,那就不好了!」 郑美慧却反常的安静。 「郑姊?」琬琬连忙唤。 「动一次换肝手术,那间医院的收费是四十万美金,这还只是手术的部分而已,后续还有回诊、医药费、我们待在美国期间的生活费,加一加起码要六、七十万美金。我只是一个小会计而已,一个月三万八的薪水支持一家已经很艰难了,我哪来的两千多万台币让小柊去美国做手术?」母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小柊没有医疗保险吗?」萧琬琬一怔。 「她出生没多久就病了,保险公司若不是不愿意承保,就是开出超高价的保费,她父亲不久之后又走了,我一个人根本负担不起,后来小柊的医药费都是靠全民健保!除非在台湾就能换肝,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到哪里去生出那笔天文数字的医药费。」 「刚刚里长他们不是说要再帮我们募款,让小梅去美国动手术?」一直静坐在旁边的奶奶突然开口。 「我一讲到六十万美金,每个人眼睛都直了,而且还得在这几天内就赶快募到,哪个人敢拍胸脯保证?」 婆媳俩一齐陷入沉默。 「郑姊,你带小柊去美国吧。」琬琬突然抬起头,清澄的黑眸里透出坚毅。「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我来帮小搀筹那六十万美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内线响起的时候,纽约最权威的律师之一——老爱德正在和他最重要的客户开会。 当年认识章柏言一家人,爱德只觉得是多交一个朋友而已,没想到这位全美最大香料集团的领导人着实替他的事务所招徕不少客户,如章柏言的好友符扬、符扬的朋友汪迎铠等等。 「希娜,我说过我正在和柏特开会,不要打扰我们的。」 「可是,这通电话你应该会想接。」他的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是谁打来的?」爱德不禁白眉一挑。 「是一位萧小姐从台湾打来的,她自称是汪先生的前妻,想和他的律师谈一谈。」 汪的前妻?爱德眼睛一瞇,章柏言的眉一挑。 「咳,柏特……」老人清了清喉咙。 「我明白,你忙吧!我先回公司,其他的下次再谈。」章柏言彬杉有礼地起身。 汪迎铠,那个玻璃迷宫的执行总裁? 两年前,玻璃迷宫一夕间天地变色,直到现在还为人所津津乐道。当时的董事会因为不满汪迎铠的「不易管束」,后来又找了一名高阶管理人来,想取代汪迎铠的总裁地位。结果,他抢先将了每个人一军。 他找齐了股东,集资买下玻璃迷宫的经营权,旧的董事会被一脚踢出所有权之争,随即迅速另组董事会;他的股东成员包括远在亚洲的几家财团首脑,美国香料王国的领导人章柏言,甚至连作风怪诞特异的当红雕刻家符扬也参了一脚。 直到这个时候,全美国人才知道,这个所谓「人单势孤、没门没派」的小子,原来竟然是苏富比富人榜上排名第四十七的台湾富豪之子。 新的董事会一组成,所有成员无异议通过他续任执行总裁。玻璃迷宫自此权力移转,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柏特虽然也投资了一笔钱在他身上,但他的投资标的物其实是玻璃迷宫本身,跟汪迎铠倒是泛泛之交而已。 如今,汪的前妻突然打电话给他的律师?嗯……看来有些有趣的事就要发生了。 「琬琬,是你吗?」爱德立刻把话筒凑到耳边。 对方顿了一下。 「嗨,爱德。」仍然是那甜甜娇娇的声音。 「琬琬,有什么事我能为你服务的吗?」爱德脑中不禁浮现两年前那张清秀纯美的脸庞。 「爱德,我只是想跟……跟汪先生的律师讨论一点事情。」 「他的律师已经退休了,现在所有业务由我来接手,你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就可以了。」他亲切地道。 对端又顿了更长的一段时间。 「爱德,嗯……当初我和铠分开的时候,他提过要给我一笔钱,我一直没有拿……」 爱德这次是真的怔住。无论琬琬找上汪迎铠是为什么,金钱绝对不是他预期会听到的答案。 「琬琬,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爱德机警地问。 「不是什么大麻烦,但是我现在很需要六十万美金。我知道这是个很过分的要求,但是,你可以请他直接给我现金吗?」 如果换成任何人,萧琬琬不敢说对方一定立刻拿得出六十万美金,但是汪迎铠不同,他做的是赌场生意。他或许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却绝对是世界上现金最多的人之一,即使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六十万都是九牛一毛。 「琬琬,你开始让我担心了。仁慈一点,别吓坏老好爱德,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需要六十万的现金吧!」 琬琬陷入挣扎。「我有一个朋友的小孩需要去美国动换肝手术,可是医药费很贵,时间又很赶……」 爱德完全感受到她只想速战速决的念头。他心头暗笑:姓汪的小子,机会虽然来了,看来这关没那么容易过。 「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当然非帮忙不可!」爱德故意翻动文件,把纸张弄得沙沙响。「我看看,当初铠同意付你两百万美金的赡养费,对吧?」 「我只要六十万的现金就好!」她重重强调。 「好。我先打个电话给他,请他签署几份文件,接着再把文件寄给你,你签好之后寄回来给我,银行那里就可以拨款了。我想想看,这样一来一回大概半个月就可以了。」 琬琬急了。「不行,我最晚这两天就要拿到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仓卒,可是……可是他有钱的,我知道他有钱,你不能请他先汇给我吗?所有的文件该补上的,我事后一定都一起补上。」 「可是协议书上的内容有所改变,我一定要让两方都签过字才能进行的,这是正规的法律程序。」爱德听起来很为难。 「……」她在电话那头惶急得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除非你愿意跑一趟美国,亲自来签这些文件。」饵丢出去。 琬琬的手握紧话筒,「我没有打算再去美国……」 「只要文件一签好,会计师在隔天就能立刻汇款了。」爱德抛出更诱人的饵。 那一端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好吧,我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其实爱德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条件是什么。 「我就去律师事务所签字就好,我……我和铠好像没什么必要再碰面……」 看吧! 「不如这样好了,我前一天先飞到拉斯维加斯拿文件给他签,你跟我约在那里碰面。我呢,就不告诉汪先生你也来了,等你也把文件签好,钱一发出去,两方人马都皆大欢喜,这样如何?」 一听要再踏回他的地盘上,琬琬颈后的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但是听起来,这的确是最快的方法。 她的语气无奈到爱德想笑出来。 「好吧,我明天就飞过去,一切麻烦你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电话响起的时候,汪迎铠正在享用玻璃迷宫最顶级的按摩服务。 「汪先生,这个力道可以吗?」按摩师轻轻推拿他颈上的几个压力点。 「嗯……」男人舒服地哼了一声。 软榻上,古铜色的男体几近全裸,只在臀部遮了一块浴巾,平滑的背肌有如咖啡色的波浪,一路滑向劲限的腰干,再延伸到浴巾下结实有力的臀部。 当按摩师揉开另一处纠结的肌肉时,他忍不住又哼吟了一声。 「汪先生,还有哪里需要重点加强吗?」按摩师开始收缓力道。 「这样很好了。」他闭着眼,懒洋洋趴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 细细的电话铃声响起,不一会儿,管家捧着话筒,轻轻敲一下按摩室的门。 「汪先生,您的律师从纽约打来的,他说你一定会想要接这通电话。」为了怕主子怪罪,管家一口气说完。 汪迎铠翻身侧躺,眉扬了一下。 「电话给我。」他终于勾勾手指。 管家松了口气,立刻拿过来。 他先摆摆手,示意两个人都出去,然后转身下榻,无视于全裸的姿态,坐到另一张长椅上伸长了腿。 「爱德,你打断了我的舒压按摩,你最好确定这一切值得。」 爱德听到他慵懒的嗓音,也是一阵轻笑。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今年你答应赞助两场儿童慈善晚会,合约已经拟好了,我传真过去给你看看。」 「喔。」 「还有,你要控告国家询问报侵犯个人隐私偷拍的事,我们也要找个时间讨论一下。」 「喔。」 「至于国税局要查税的这件事,我们的税法律师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一向按规矩缴税。」 「爱德,你特地在我的休假日打电话来,就为了讲这些有的没的?」他的语音开始出现不祥的柔和。 「喔,我差点漏了,还有一件小事,不过在我这里处理掉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德状似不经心地翻翻纸页。「你的前妻几个小时前打电话来,向你要六十万美金的赡养费,不过我知道这对你根本是九牛一毛,所以我已经答应她了。好了,就是这样,祝你今天有个愉快的下午,我得去忙——」 「爱德!」 噗。 「你还有事?」老好人爱德和善地问。 「爱、德!」 啊啊啊,开始磨牙了。 「琬琬好朋友的小孩要来美国换肝,需要一笔医乐费,她特别强调要现金。」爱德逗够了他,终于进入正题。 一听需要用钱的人不是琬琬自己,汪迎铠松了口气。 「……她说要现金就要现金,她当我是提款机吗?」 这是在闹别扭吗? 「成,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她谈判破裂,叫她明天不用来美国了。」 「爱、德!」又开始咬牙了。 「琬琬的个性本来就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人,难道你还以为她会为了自己没钱用来求你?」爱德不禁长叹一声。「人家有问题还会想到你就算很给你面子了,小子!」 汪迎铠烦躁地爬爬头发。「……她还好吧?」 「你天罗地网罩了她一身,她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听起来担心了点。」 「她有没有提到什么?」例如想见见他之类的。 「除了要求没有必要和你见面?没有。」爱德也干脆地说。 妈的。 「她什么时候到?」 「两天后。拉斯维加斯。那里是你的地盘,你不会要我再问过她才知道她的落脚处吧?」 「知道了。」喀,电话挂断。 什么?这样就挂了?爱德用力瞪着手中的话筒。 这小子越来越没礼貌了! 接着想起刚才琬琬和他通电话,也是忘了说声再见就直接挂断。 唉,这两个年轻人啊,只要一遇到对方的事,便什么都不对劲了。 老好爱德轻笑两声,将话筒轻轻放回话座上。 第八章 「萧小姐,请进。」 服务生替她打开房门,然后将卡片钥匙交给她。 「谢谢。」萧琬琬疲惫地走进来,先在门口的一张小椅上坐下。 双脚伸展的那一刻,她轻轻舒了口气。 服务生俐落地将她的行李袋提进门,其实也不太大,就是一个随身提包而已,毕竟她不打算在赌城停留太久。 依照惯例,她从皮夹里掏出小费—— 「萧小姐,不用了,您好好的休息就可以了。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打客房服务,本饭店的分机都写在床头柜的小卡片上。」服务生竟然不收,很有礼貌地告退出去了。 萧琬琬第一次遇到不收客人小费的服务生。但是她太累了,她的疑惑只维持了一秒钟,便撑起沉重的双腿,到浴室里简单地梳洗一下,便将自己投入又软又香的大床。 过去两天简直像转陀螺一般。 她偕着小柊母女,在最快的时间内回了那家私人医院的电话,随即收拾一些基本行囊便出发到圣地牙哥。 到了圣地牙哥,去年接待过郑姊和小柊的同乡会会长又来接机,先载她们到医院附近的一间旅馆。 安顿好之后,她们再去医院向医生报到,问明了可能的动手术时间,接着出来采买当初来不及带的东西。 小柊母女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美国,但是上次那回只是做短期检查而已,不像这次有了要长期抗战的准备,于是什么东西都要考虑。等到大致安顿完毕,已经距她们离开台湾超过三十小时,她和爱德约定的日子就在隔天了。 于是她再匆匆订了机票,飞到拉斯维加斯。 等她到了目的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而她也超过三十个小时未好好睡过一觉。 琬琬特意选了一间和玻璃迷宫打对台的饭店,以避开某人的势力范围。结果,一到饭店柜台,她上机前才确定好的订房突然被取消了。 「什么?」她疲累得甚至无法大声说话。 「萧小姐,非常非常的抱歉,这绝对是本饭店的疏失;为了表示歉意,我们马上帮您升等到另一间花园套房。」 她只想有张床可以躺下来,至于是住套房还是通铺,她已经不在乎了。 「总算。」她翻开被褥直接钻了进去。 本来就雪白的肌肤,因为过度劳累而更加苍白,双眸下两片深深的黑影。她轻叹一声,在下一秒钟沉入睡乡。 萧琬琬睡得很沉,几乎无梦。直到半夜,仅着细肩带上衣的手臂暴露在空气里,开始感觉到冷,她下意识拉拉被子,将它拉高一点。 拉不上来。 「……」在睡梦中,她又拉了拉。 还是拉不上来。 她意识蒙胧地睁开眼。 一道庞大的黑影悬在她上方,萧琬琬惊喘一声,随即发现自己被困在被子之下。那微微的一挺,让两人的间距有一瞬间缩短,她的唇几乎触到他。 一阵清爽好闻,似熟悉却又陌生的男性气息,淡淡飘入她的鼻观。 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颗浮乱的心反而落了下来,定定沉回胸坎。她深呼吸一下,又吸进了他的味道,两人的气息在方寸间交杂。 他的脸孔全隐在暗幕里,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凝聚在她容颜。一开始她选择勇敢的瞪回去。 白光一闪,黑影显然笑了一下。她微蹙着眉,知道这个角度可以让浴室口的小灯照出她的脸,她却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她不禁赌气地闭上眼。 这显然是个战略性的错误。 下一秒钟,黑影轻笑一声接受她挑战,覆上她的樱唇。 「你……」 短暂开合给了他趁虚而入的空间。 他熟悉的味道灌入口中,琬琬心神大乱,一手揪住他后脑的头发想推开他。这个举动和抬手拥抱几乎没有差别,两人的距离反而拉得更近,他索性赖在她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地罩在自己的胸怀里。 她转动脑袋想避开他,他的吻却如影随形地吸附着。萧琬琬原本就体力不济,才几下的过招就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最后她只能无力地软瘫在床上,任这毫无忌惮的野兽肆虐她的齿与唇。 「嗯——」再攒了一些力气,萧琬琬又去揪男人后脑的头发。 「唔。」男人终于退开几公分。 唇上的压力稍缓。她娇喘细细,尝到的都是他的味道。这个角度让他的半张脸终于露在夜灯的照射范围里。 他变瘦了。 他的眉还是一样凛冽,深浓的注视依然那样勾人,薄薄的唇一样性感。但瘦了。以前方正的两颊现在整个削下去,虽仍英气勃勃,却更显锋锐无情。 汪迎铠巡视她的每一寸脸庞。细细的柳眉依然弯弯,晶亮的杏眸依然莹莹,雪白的肌肤依然粉粉,清雅娇秀的容貌依然淡淡。除了眼下因为疲劳而累积的黑眼圈,她看起来依然是那个清秀娇美的小书呆。 而且显然离开他之后,依然过得很好。 汪迎铠浓眉一挑,萧琬琬霎时警觉心大作。她两手往他胸膛上一撑,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推他下床,然后自己翻开身。 她的手才刚撑上他的胸膛,一声低沉的笑,胸膛沉下,她整个人再度沦陷。 黏密的吻贴回唇上,属于他的味道再度侵入她的唇间。大掌拉开烦人的被子,让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 她开始发慌,但他的体重将她完全压进床垫里,没有任何反抗的空间,最后她决定用消极抵抗。 琬琬闭上双眼,效法木头人躺在床上,随他想做什么她都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汪迎铠马上看穿她的意图,右边的剑眉挑了开来。 「男人是很难抗拒挑战的……」低沉的笑声拂动她耳畔的发丝。 萧琬琬实在是累了,她也不知道那股想哭的感觉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两年不见,一见面就是他的戏弄。 突然之间,她呜咽地啜泣起来。 「琬琬?」身上的男人僵住。 他慢慢坐起来,风流调笑的俊脸上出现一种小男孩做错事的惊慌。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把自己蜷成一团,脸埋进枕头里,哭到声嘶力竭。 一直到今天,深深印在她脑子里的仍然是那间淫靡的,充满情欲气味的客厅。 琬琬一直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眼神!他看起来很惊讶。就这样。 即使发现她的表情不对,他的神情都还只是讶异居多而已。不是愧疚,不是慌乱,不是心虚。 他以为婚姻就是保护妻子,保护家人,给她最好的生活,两个人恩恩爱爱,快快乐乐就好。至于他过程中必经的逢场作戏,他并不认为这有必要深究。 但,一个人的行为是由观念来引导的,若他只是「为了想让她开心」而暂时改变自己,哪一天他若不再在乎她开不开心,是不是就回去花天酒地? 她想到更早之前他神秘的忙碌生活,还有要构陷汤普森之前经常性的招待对方去春城……她无法不去想,是不是在被她发现之前,他已经过了一阵子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 她越想越觉得无法忍受。 这或许才是她当初那么坚决要离开他的原因吧。 最可悲的是,在经历过一切之后,她仍然爱他。 她但愿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药,服下去之后就可以不再爱那个人,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种药,所以她不想见他,不是因为已经对他没有感情,而是因为感情还在,千回百转,宁可两个人不要再见面了,也好过互相怨怼。 可是,这个男人永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在乎她的想法。他的温柔其实只是另一种霸道,用来逼她按他的心意去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琬琬越想越伤心,整个人缩成一团哭得喘不过气来。 「琬琬。」汪迎铠把她抱进怀里,沙哑地轻唤。 「你对不起我……」她的脸埋进他的肩窝,呜呜咽咽地控诉。 「好啦,一切都是我不好,你别再哭了。」他拥住她轻哄。 「还骚扰我……」 「我怕敲门会吵醒你,所以跟柜台说这是我老婆的房间,就顺利拿到钥匙进来了。」 好吧,另一个原因是,这间饭店去年就被合并到玻璃迷宫系统了,严格说来算是他的另一家饭店,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告诉琬琬这点好了,这小书呆很有可能明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换饭店。 「你们一家都骚扰我……」 原来她在说这个。汪迎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爸爸没什么恶意,他只是听说他儿子被女人甩了,想看看那位高人是谁而已。」 「还派人跟踪我……」 「台湾这几年不太景气,他让朋友都上你工作的饭店去吃饭,帮忙冲点业绩。」 「还让人乱买东西……」 「我真的不晓得他是如何知道你生日的,我发誓这一点我完全不知情。」言下之意就是其他点他都知情。 「一家都是土匪!」 这话真没说错,汪家祖上做的是没本钱买卖,近五十年来才渐渐转型漂白。即使目前的事业都走正途了,他父亲依然是道上许多兄弟的「精神领袖」。 「好啦,别哭了。」 「我、我要钱……」她抽抽噎噎地说。 「……」 「六、六十万的现金……」 「好。」他无奈道。 「然后你就去过你的日子,我也过我的日子,我们以后永远都不搭轧了……」 「你累了,先睡一下吧,等明天精神好了再谈。」 这次他没有说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你不必陪我去。」琬琬一路坚持。「你真的不必陪我去,你又不认识她们!」 「谁陪你去了?我只是正好休假,闲着也是闲着。」汪迎铠轻轻松松地勾着她的行李袋甩在肩后。 「那你去看秀啊!去夏威夷看海滩辣妹,或是去北极圈滑雪。」琬琬走在他身后想把自己的行李袋抢回来,结果看起来就像一个男人在遛狗一样的拖着她走。 「可是我现在最想去儿童医院营造假仁假义的形象,并看看那堆病人来提醒自己能这么健康有多幸运,又犯着你了?」 他轻松地走出机场大厅,等琬琬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塞进计程车后座,一路飞飙向小柊的医院。 事隔两年,琬琬再度被他攻得措手不及。 即使他没有意思表现出愧对于她之类的,她以为汪迎铠顶多像以前一样,亲切多情地想迷惑她——昨天晚上也是如此没错啦,可是今天一醒来就天地变色。 那个温柔多情的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性感、胡混到底的无赖。以前即使他们两人的意见不同,汪迎铠也会用温柔的态度「感化」她,现在是根本直接照他自己想要的意思走,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这才是他的本性吗? 「假仁假义,亏你说得出来!」琬琬瞪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才好。 「那些名人去探望病童或参加慈善晚会的目的,不过是在媒体前做做形象而已,你不会以为他们真的会关心那些连见都没见过、连一张电影票都没买过的小鬼吧?」 「好,那圣地牙哥还有好多家医院,你别去我正要去的这一家。」她重振旗鼓。 「医院又不是你的,你管我?」他一句话就驳回。 「……」再度败北。 汪迎铠优闲地拿起墨镜戴上。看不见他的眼睛让琬琬威胁感更深,她赌气地撇过头去,想一想,又觉得这种表现很幼稚,不禁沮丧起来。 「琬琬,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才踏上通往小柊病房的走廊,郑姊正好探头出来。 「郑姊,是不是情况有什么变化?」琬琬来不及介绍身边的男人,急急地迎上去。 「医生说,时间差不多了,小柊快可以动手术了。」郑姊两颊发红。 「有肝脏可以移植了?」琬琬脑中轰的一涨,连声音都在发颤。 「可能就是这两天了。」郑姊用力点头。 两个人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一时之间四只手紧紧交握,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医生有没有说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术?」汪迎铠突然插话。 郑姊连忙看向他,这才注意到琬琬身后站着一个英挺逼人的男人。 「医生只说这一两天了,对方那里还要做一些判定。」判断这个男人应该是琬琬的朋友,郑姊客气起来。 汪迎铠看一下手表,「那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转院吧。」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叫出来。 「全美最权威的肝脏移植外科,莫瑟医生两年前受聘到拉斯维加斯综合医院了,我昨天打了通电话给他,他答应随时可以腾出手术室为小柊动手术。」汪迎铠冷静地道。 「可是……」琬琬迟疑地道。 「到时器官空运到圣地牙哥或拉斯维加斯并没有多大差别,当然,如果你们坚持要在这里开刀,我也无所谓。」汪迎铠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凉语调。「我只是觉得拉斯维加斯是我的地头,和莫瑟医生又是打了七年高尔夫球的球友,再怎样事前事后的照应都周全一点,比你们两个女人在这里瞎蹭强多了,你们自己考虑看看。」 他的态度让琬琬不禁心里有气,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话。 汪迎铠在赌城有多大的影响力,她比谁都清楚。最重要的是,郑姊的眼神里已经露出动摇之色,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去顾虑自己的尊严的时刻。 「可是时间上会不会太赶?」郑姊也有疑虑。 「两天的时间,够小柊在新医院把相关检查做一次,玻璃迷宫的直升机已经在医院顶楼等着了,莫瑟医生这个当口应该也已经亲自打电话给小柊的主治医生,其他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吧。」他还是那副凉凉的语调。 「郑姊,我们去找主治医生谈一下。」两个女人转头快走。 后来,两个人都见识到,当汪迎铠发挥他的影响力时,做起事情来能多有效率。 小柊的转院事宜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所有在美国和台湾的相关病历第一时间传到莫瑟医生手里。她在拉斯维加斯综合医院的病房早就开好,等着她住进去。所有照顾小柊的人食衣住行的事也都得到解决!她们直接住进玻璃迷宫的头等套房。 两个小时后,大小三个女人和那个把特权运用到极致的男人,已经坐在飞往拉斯维加斯的豪华直升机上。 即使精神不济,小柊生平第一次搭私人飞机,还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她什么东西都想看一看、碰一碰,机长甚至在随行护理人员的同意下,将小柊带到驾驶舱去,俯看美丽的西部地形。 郑姊从几个小时前,除了谢谢就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现在她们母女俩到驾驶舱看风景,琬琬独自和他坐在机舱里。汪迎铠半坐半躺在长沙发上,像只优闲慵懒的豹子,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谢谢你。」最后,她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汪迎铠还是那副随兴的神情,对她举了下手中的酒杯致意。 琬琬心中又激动又感伤。她们刚才只是一个劲儿为小柊感到高兴,却没想到她能够动手术,表示另一个躺在加护病房的小孩子已经很不乐观了。 一个母亲的获得,却是由另一对父母的失去来递补,而她还觉得开心,她不禁充满罪恶感。 「你少妇人之仁了。」一个低沉嗓音突然响起。 「什么?」琬琬愕然抬头。 「你在想,那个捐肝给小梅的孩子快死了,很可怜,对不对?」他嘲弄地啜一口红酒。「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丢掉的另一个人去捡,没有谁比谁可怜的道理。」 「你怎么这样说?」她重重地道。 「不然你打电话叫那个小孩的医生死命吊住那一口气,换小柊去等死好了。」他冷笑道。 「你……你……」琬琬气得脸都红了。「汪迎铠,你太过分了!」 他怎么会变成一个这么可怕的人?明明以前……不,明明昨天晚上都还是温柔款款,为什么一张开眼睛就全变了? 「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个坏人了不是吗?那就黑到底吧,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舒服地伸展长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鱼与熊掌永远兼得,你还是专心去珍惜自己手边能得到的,别人的死活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你当初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态去对付你的敌人吗?」 「没错。」他闭上眼,干脆地应道。 「你当初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态来对我的吗?」她挑衅地问,脑中想到的是他从她这里得不到肉体慰藉,于是转而去寻花问柳的事。 「没错。」汪迎铠睁开眼,直直看进她眼底。 他的双眸变成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泉,她看着看着,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忍不住先转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琬琬感觉他所应承的,和她意有所指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第九章 「这只小熊好可爱,我买回去送小柊好了,她一定会很喜欢。」琬琬贴着玻璃窗探望。 「小柊快八岁了,已经过了喜欢布偶的年龄了。」小柊她娘笑道。 「才八岁而已,泰迪熊是全年龄的人都喜欢的礼物。」 「好吧,你再逛逛好了,我先回去看看她。」 「好,我们回饭店见。」 换肝手术极为顺利,不过身体上还需要相当时间的静养,汪迎铠把他住处的其中一间房间改装了一下,增加电动起降的床和方便架设医疗设备的架子,小柊上个星期出院,便直接住了进去。 本来琬琬以为她们会有另外的房间,不过汪老大说—— 「玻璃迷宫做的是营利事业,不是慈善事业,如果你们想住免钱的房间,全饭店只有一个地方。」 她们也不是非住「免钱的房间」不可,可是琬琬转念一想,她们现在花的钱已经全部是他的钱了,再拿「他的」钱花在「他的」饭店上以表达节操,何苦来哉? 两年下来,书呆的个性多少磨得懂一点现实面,所以她没有跟他争那些无谓的自尊。现阶段的一切以郑氏母女俩最经济、最方便的方式为主,小柊的需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幸好他的套房虽名之为套房,其实已经是一间百坪以上的豪宅,光卧室就有四间,她住回自己旧日的房间,郑姊为了照顾方便和小柊住同一间,还多了间房间出来。 几个星期的紧迫生活实在也是累了。郑姊只要专心照顾小柊就好,她除了小柊之外,还得担心一个大的。 不过……想到汪迎铠就是自由自在过他自己的生活,每天中午起床出门上班去,半夜回来她们已经入睡了,几乎没有多大交集,吃喝都不在一起,她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好吧,或许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受伤的感觉,当初明明是他对不起她,难道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因为人家已经不再爱你了,再没有必要花时间博取你的谅解。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帮忙处理小柊的事呢? 早点把事情弄完,你们早点回台湾,他才可以早点解脱。 琬琬想完,更觉沮丧。 如果能够不再见面多好,起码她记得的,还会是那个温柔爱笑、爱逗弄她的英俊王子。 「琬琬?」 琬琬愕然回过身。 「班尼!」 「真的是你。」班尼穿着一身轻便的牛仔裤和衬衫,对她挥一下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听说你离开拉斯维加斯两年多,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来旅行的吗?」 她印象中的班尼是个很有能力,但是老一副怀才不过的怨怼相,眼前的班尼却是神清气朗,连气质都差很多。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她诚心诚意地道。 班尼耸了个肩。「还不就过日子吗?来吧,我请你喝杯咖啡。」 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个老公出来吃醋作梗了……琬琬黯然点头。 「你现在在做什么?」两人在百货公司的中庭咖啡广场坐下,班尼闲散地问。 「我在台湾一家饭店服务,几个星期前陪一个朋友的小孩来美国动换肝手术,你呢?」 「老样子,在米高梅饭店当领班。」班尼随意地道。 「你回到米高梅了?」琬琬连忙把咖啡放下来,以免烫伤了手。 「当初走不到半年就又回去啦,怎么?」班尼啜了口咖啡问她。 「其实、其实当初你会被米高梅饭店解职……」琬琬迟疑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因为你那个亲亲老公干的好事?」班尼继续喝他的咖啡。 「你、你、你知、你知道了?」她口吃。 「一开始就怀疑过了,后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依照汪迎铠的个性,这完全就像他的手笔。」班尼悠哉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你、你有没有、你为什么、你……你……」琬琬吃惊到都结巴了,甚至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这份工作一开始也是他弄来的,他要拿走就拿走吧!要是换成我,八成也会这么做!」班尼道。 「这份工作也是他弄来的?」 「怎么,你不知道?」班尼玩味地道。「那天在春城门口让他撞见我们两个一起,我就有预感他大概不会让我在你身边待太久了,我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下手而已。老板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受他的施压,把我开除的。所以当米高梅餐饮部的主管突然找上我,我就知道,铁定跟他有关。因祸得福嘛,没有什么不好的,所以我就去了。」 「搞了半天,原来你利用了我!」 「哼,你那个丈夫也不是善类,彼此彼此而已。」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得回这份工作的?」 「我跑去找汪迎铠,告诉他,我要把我的工作要回来,就这样。」班尼耸了耸肩。 「你还真争气。」她瞪了瞪圆圆的眸。 「我有能力,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既然他手中握有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用?」班尼冷淡地道。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是,他跑上门找汪迎铠,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我要把米高梅的领班职位要回来。」 「而你觉得我会愿意帮你?」汪迎铠坐在那个豪华大办公桌后面,把玩着一支钢笔,慵懒地盯着他。 「为什么不?造成你想把我踢走的那个『原因』已经不在了,而且是被你自己赶跑的,我没有必要为了你的愚蠢而付出代价。」 当时汪迎铠看了他很久很久,班尼承认,自己到最后都被看毛了,但是他固执地站在那里,丝毫不露惧色。他们那种天生的强者,对弱者毫无同情之心,如果自己在他面前露出惧色,一切就结束了。 而且,坦白讲,班尼觉得这男人也满肉脚的,竟然连琬琬那么单纯的女孩都把握不住,如果琬琬是他的女朋友的话,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 思及此,班尼更挑衅地瞪回去。 汪迎铠突然笑了起来。 「好吧,冲着你有这份勇气,我就帮你把米高梅的工作要回来。至于待不待得住,看你自己造化。」 「放心,我不缺能力,我需要的只是机会,只要你不搞鬼,我在那里会如鱼得水。」他回嘴。 琬琬听班尼说完整个经过,陷入沉默。 「你们两个当初吵翻了,不会是为了我吧?」班尼突然感兴趣地问。 「只有一小部分啦,你不是主因。」她别扭地道。 「哈哈哈!」班尼竟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琬琬瞪他。 「没什么,只是想到大名鼎鼎的汪迎铠是因为我而把老婆搞丢的,我就觉得非常荣幸。」他幸灾乐祸地道。 「我们分开才不是因为你呢!你少臭美了。」 「算了,反正我和他不欠不赢,大家都偿清了,至于你们两个人接下来要怎么搞,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再会。」 班尼丢下一张十元纸钞,潇洒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回到家,沉默有礼的管家帮她把包包接过去,便悄悄地消失了,整间屋乎除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她悄步走向小柊房间,检查郑姊和她是不是午睡了。结果,郑姊不在房间里,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睡不着?我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睡着。」 汪迎铠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吉他,坐在小柊的床边,转轴拨弦三两声。小柊躺在电动床上,苍白的小脸浮着两朵浅浅的红晕。 「你要唱歌给我听。」 「好,今天下午接受点歌,请问小姐想听什么?」他像个帅气的校园王子,摆好架式。 琬琬连忙闪到门旁边,以免被他们看见。 自从她们来美国之后,他的反应一直很冷淡,仿佛那天帮忙安排小柊的事只是一时兴起。平时如果她们主动打招呼,他会点点头算回礼,如果她们没说什么,他也当没看见,更不会主动去房间探望小柊。 她从来没有想过汪迎铠是那种会花时间哄孩子的男人。他看起来若不是倚在床上等候女奴伺候,就像生气勃勃的豹子寻找下一个猎物,再不然也是个温柔调笑的风流公子。小孩与他,就像蕾丝与铁一样的不搭轧。 没想到今天下午,他会突然兴致大发,唱歌哄小柊午睡。 「我要听校园民歌。」小女孩兴奋得脸颊红润润。 「校图民歌?」英俊的吉他王子挑了下眉。「我还以为那是我们这种五、六年级的老芋仔才听的。」 「琬琬阿姨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会教我唱校园民歌,她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比周杰伦和蔡依林的歌都好听。」小女孩稚气地道。 听起来果然像那个小书呆会说的话。汪迎铠牵动一下嘴角。 「好,那就唱校园民歌。」手指一拨吉他弦,琤琮琤琮—— 「夕阳余晖在天际,两三袭白云浮移,晚风伴暮色沉寂;轻舟翩翩晃孤影,两岸山薄雾轻凝,牧笛正吹送归曲。 我拄篱边行,望这潺潺流浔,能否载我离愁东去。 钟鼓寒山鸣,阵阵传静寂,如来可曾知我归去? 夕阳余晖在天际,两三袭白云浮移,牧笛正吹送归曲。」 他的音质沉浑柔和,竟然真有几分李建复的味道。 他唱了「归去来兮」,唱了「龙的传人」,还唱了黄大城的「渔唱」、「今山古道」,及施孝荣的「归人沙城」、「中华之爱」。 琬琬抱着腿坐在小柊门外,静静听着那浑厚又柔和的歌声。 她已经见过温柔的他,霸道的他,冷酷的他,算计的他,嘲讽的他,尖刻的他,如今再加上一个会哄孩子的他。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面目呢? 「琬琬?」 一只手轻推了她肩膀一下,琬琬立刻惊起。 郑姊手中抱着一只购物袋,指了指厨房。琬琬揉揉眼睛,振作一下精神,跟在她身后把买回来的杂物归位。 「我刚刚看小柊在打瞌睡,就乘机出门买点食物回来,没想到她没睡着,反而让汪先生花时间哄她。」 「嗯。」 「我都不知道他会唱歌呢!看他的样子不像那种需要弹吉他唱情歌的男人。」郑姊打趣道。 「嗯。」 她这种心神不属的样子,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来!郑姊把牛奶放进下层冷藏室里,决定不跟她打混仗了。 「你跟那位汪先生是怎么回事?」直指问题核心。 琬琬的手顿了一下。 「我们……以前交往过。」她讲不出来他们以前曾经是夫妻。那样的夫妻,天下没有几对吧? 「我想也是。你们两个人从来不看对方,但是以为对方没注意的时候,又拚命盯着对方看。」 「我才没有一直盯着他看!」顿了一顿,她小声问:「……他真的会偷看我吗?」 「起码我注意过几次。」 「……那男人阴阳怪气的,前一天还温柔得不得了,第二天起就性情大变了。」她忍不住嘀咕。 反正在你的心里,我已经是坏人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他是坏人,她只是,还很介意他抱过别的女人。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老何的事?」郑姊突然说。 「没有。」老何是小柊的爸爸。 「老何是我看过最闷骚的男人,那时候他念二专,我念五专,我们的学校隔得很远。老何天生对机械很有一套,放学之后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修车厂打工,所以每次都是我下课之后到修车厂去找他。你也知道,那些技工最喜欢开我们这种年轻小情侣的玩笑,老何每次都笑得脸红耳赤,把我拉到一边去抱怨:『你以后不用天天来没关系啦!』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会更难过。 「后来有一天我真的有事。我打电话跟他说:『我这个星期要帮一个同学代她家教的班,这星期就不过去找你了。』老何在电话里当然是答应了。可是一个星期之后,我又恢复一下课就到修车厂找他,他却不理我了。」 「何大哥的个性也挺别扭的。」琬琬笑出来。 「我年轻时的性子也很烈。我当时就想了:好吧,既然你不理我,那我也不去自讨没趣行了吧?所以我也赌气不去找他了。没想到老何那里也无消无息,有一天我实在气不过,学长约我一起去看电影,我就跟他去了。没想到那天正好老何跑来学校等我,结果一眼就被他撞见。」 「后来呢?」虽然知道他们两人后来一定没事,不然也不会有小柊,琬琬还是紧张了一下。 「后来老何就真的再也不来了。我那时候心里叫苦,因为我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和我分手了。可是,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矜持,我拉不下那个脸去和他道歉,所以最后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一直去惹他。」郑姊笑道。「我一天到晚打电话告诉他:『这个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那个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如果他叫我丢掉,我就叫他自己来拿回去丢。一开始老何也觉得很不耐烦。久了之后,我想他大概也明白了我只是想招惹他而已,两个人莫名其妙又在一起了。」 「……郑姊,我资质有限,这个故事的寓意是什么?」 「没有什么寓意。我只是想到,现在就算我想再和老何闹脾气,也是没机会的了。」郑姊走出厨房前,拍拍她的肩膀,笑得有些感伤。「剩下的蔬菜交给你收拾,我去看看小柊。」 她走到厨房门口,汪迎铠正好要走进来,两人错身而过,他先让了一让。 郑姊对他一笑,走出厨房。 琬琬很早就注意到,他对女士一直有种特别的礼仪。 现在就算我想再和老何闹脾气,也是没机会的了。 她想到两年前他差点被人枪杀的画面,那种心撕裂的疼痛戚依旧如此鲜明。她终究是丢不下这个男人的呀! 「抱歉打扰了你们女士的谈心时光,大恶狼也是有口渴的时候。」汪迎铠打开冰箱,拿了杯冰啤酒。「拿了啤酒我就走。」 琬琬脑中飘过他以前耐心的模样,以及方才唱歌哄小女生的温存,还有他重逢之后总是吊儿郎当的嘲弄。 我只是想招惹他而已…… 是这样吗? 「慢走不送。」她突然说。 汪迎铠的脚步停住。她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台上一本旅游杂志,敏锐地感觉到汪迎铠的黑眸停在她身上,瞇了一瞇。 「有人似乎忘了,这间屋子的主人是我。」他转进来,随意地在一张高脚凳上一坐。 「房客也是拥有居住权的,我知道自己的权利。」她很认真地盯着杂志。 一抹火花闪进汪迎铠眼里。 「需要我随时收回这项权利吗?」他慢条斯理地说。 「以一个执行总裁来说,你倒是满闲的,还有工夫唱民歌给小女孩听,不过哪天你若被砍头了,去当个民歌手也不错。」 他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不过琬琬来不及看清楚,这个恶劣的男人就出招了。 「放心,我身上所有的『头』都好好安在原处,一点也没有被砍的危机,你要不要验一下?」 「下流!」这就超过琬琬的极限了,她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啧,骂人了,以一个寄人篱下的女人来说,你还真不懂得客气。」 「玻璃迷宫有上千间房间,我相信你能找到一间够舒服的,而且不必看到我。」她瞪了瞪可爱的圆眼。 「我对于看到你没什么障碍,我还以为有障碍的人是你。」 好吧!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真的帅透了,阳光洒在他的黑发上,折射出有如刚铺好的柏油路般润泽的光芒,全身上下流露雄性旺盛性感的能量。 「你太高估自己了,两年多的时间过去,我早练就八风吹不动的功力。」琬琬拚命阻止自己脸红,手又翻过一页旅游杂志。天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下一秒钟她就知道自己太托大了。 一堵混合着皮肤、体热、香皂、皮革气味的坚硬肉墙围了过来。 「是吗?」 突如其来的吻,粗鲁而激情,近乎攻击地辗转在她的唇上,直到两人的唇都一样红肿为止。但他还不满足,他的舌更过分地硬撬开她牙关,钻入她的唇内强迫她品尝他的味道。 以前他的吻总是轻柔诱哄,从来不曾这样侵略性。 他彻底尝过她的滋味还不够,强悍的大手溜到她的臀下,用力往上一捧,将她抵向他勃发的身体。 牛仔裤绝对不是设计来包覆男人处于「那种状态」下的下半身。 他强力的用自己每一分男性魅力侵犯她,吻得她气喘吁吁,全身红涨。最后贪婪的舌溜向她的酥胸,隔着她薄薄的t恤及内衣含住那突起的顶峰。 琬琬娇喘一声,再下去要擦枪走火了,她再顾不得什么尊严,急忙推开他转身就逃。 沙哑的低笑声一路追在她身后。 「八风吹不动,嗯?」 「八风吹不动的人,后来还是被『某样东西』轰过江去了啊!」逃走前,她犹不甘示弱地丢下一句。 身后有一段短暂的沉默。 随即,狂放的轰笑声响彻整片屋宇。 以一个被人家比喻成「屁」的男人来说,他的反应未免也太奇怪了!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归/作词者:李台元。 第十章 突然间,两只斗鸡找到了最奇特的相处方式。 直到现在琬琬才知道自己也有耍嘴皮子的潜力,每天研究新词与他对抗变成她最新的乐趣。 那天她重返「故地」——先说好,她只是好心帮他把洗衣部送回来的衬衫拿回他房间放而已——结果看到了一个两年前不在那里的摆设品。 那个石雕长宽高四十公分,算得上颇有分量,刻工走古拙路线,几大笔刻划出朴实的外型,只有人物的五官刻得较细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汪迎铠本人。 石雕中的汪迎铠两手插在裤口袋里,状似优闲,脚边坐着一只大狗,正兴奋地张口大叫。 他特别订制了一个玻璃柜摆放这座石雕,背景有一方白绢布拓印出三个粗犷的古篆,角落那细致的手工绣花,让绢布和拓印都成一项艺术品。不过最让琬琬吃惊的,是拓印下方的落款。 「符扬?那个现在国际间当红的金石雕刻家,符扬?这个石雕印章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不用钱!」汪迎铠很酷地说。 「不用钱?」她吃了一惊。「符扬以性情怪诞出名,有钱人捧着现金上门都不见得求得到一个作品,你没钱就能弄到手?你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吧?」 「在你心里我真的没一处好,是吧?」汪迎铠好气又好笑。 琬琬脸一红,辩解道:「我只是好奇啊!」 「哼,我向那小子要一个破石头,还要付什么钱?没叫他付我订做这个玻璃柜子的钱就算够客气了。」 「那印章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我的名字。」 「那雕刻的部分为什么是一个男人牵着一只狗狗,你很喜欢狗狗吗?」这是她约第二个疑问。 至于这个部分,汪迎铠就死都不肯回答了。 他绝对到死都不会告诉她,那个石雕部分也是他的名字—— 一只狗汪汪叫,欢迎凯子进门。 汪,迎,铠。 妈的,符扬这小子永远狗嘴吐不出象牙。 「到底那个雕像是什么意思啦!」这天两人带着小柊去逛百货公司,琬琬还是缠着他问。 手术后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小柊已经可以下床走路,虽然需要终生服用抗排斥药物,但现在的小柊已经如获新生。 不过随着她的病势日益稳定,她们的归期也近了,琬琬很鸵鸟地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就一个男人牵着一只狗而已,还有什么意思?」汪迎铠牵着小柊走,不理她。 「一定不止!」 「汪叔叔,我们去看那个。」小佟兴奋地指着一间卡通周边商品专卖店。 从那天的唱歌之约后,小柊便很喜欢和汪迎铠在一起,总要缠前缠后的和他说话。在她心里,汪迎铠是她一直不曾拥有过的父亲代替品。琬琬和郑姊都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可是又不忍心将她叫开。 不过,汪迎铠从来没有露出过不耐烦之色。只要小柊敲敲房门,无论他在做什么,一定会停下来耐心地陪她说话。后来甚至会在吃饭时间「不经意」地出现,陪她们一起吃饭。 他的每一个新层面都让琬琬迷惑不已。 「汪叔叔,那是什么?」小女孩趴在玻璃橱窗上,指着一个网状的大吊袋。 「那个两端绑在树上可以当吊床,平时挂起来可以当置物袋,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汪迎铠掏出薄薄的手机检查一下刚传来的简讯,看完往口袋一塞,仍然一派优闲。 琬琬敏感地看他一眼。今天并非假日,应该是饭店有人急着找他回去。 「如果你很忙的话,我陪小柊就可以了,你先回去没关系。」趁小女孩还在观察满屋子摆饰,她靠近汪迎铠小声咬耳朵。 汪迎铠突然偏头,差点贴上她的唇,琬琬脸一红,连忙后退一些。 「放心,我有一个很能干的副总裁可以压榨,平时没事只要四处闲晃,当个花花公子就行了。」 琬琬用力瞪他一下。他明知道在小搀面前,她不会跟他斗嘴,还一副调侃人的死相。 汪迎铠的眼神飘到她身后,突然一定。琬琬跟着回过头。 「啊!」她一个箭步跳到他面前,一脸敌意地瞪着正迎面走过来的几个青少年。 为首那一头灿烂金发的少年见到他们,步伐不禁停下来。 艾伦·汤普森! 他怎么还在拉斯维加斯? 看她小母鸡似的保护神情,汪迎铠深眸一闪,一抹似笑非笑的浅勾跃上唇角。 「咳!」艾伦突咳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汪迎铠竟然先开口。 「今天下午学校有事停课半天,我和朋友来逛逛百货公司。」更出乎她意外之外,艾伦竟然一脸被逮着的讪讪神情。 她的眼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汪迎铠忍不住敲她脑袋一记。 「别再看了,蠢得要命。」 艾伦突然哎哟一声,一直背在后面的两手猛力挥起来,一根点燃的香烟飘落地面。 汪迎铠也没说什么,只是浓眉微微一挑,艾伦却像被电到一般,弹了起来。 「那个……咳,那是我朋友的,他去上厕所,咳,我帮他拿一下而已。」眼看情况不对,少年连忙掰了个理由。「我还要回去写报告,再见。」 一群少年匆匆逃逸。 琬琬莫名其妙之至。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怕你?」这和两年前在她面前喊打喊杀的男孩也差太多了吧? 「大概是怕我去跟他老爸告状吧。」他回头招呼小女孩。「小柊,你要不要进去逛?不进去的话我们要走了。」 「不要,我有点困了。」小柊看完刚才那顿热闹,反而对店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失去兴趣。 「困了就回家吧!」汪迎铠闲散地任她牵住自己的手,慢慢走开。 「担心你跟他父亲告状?」琬琬惊疑不定地追上来。 「嗯哼。」 「你跟他父亲还有联络吗?」 「也算不上联络,偶尔会见到面而已。」 「见到面?他他、他干嘛跟你见面?」她每次一吃惊过度就开始结巴。 「没办法,我们工作的地方很近,难免会狭路相逢一下。」 「汤普森先生现在在哪里工作?」 「拉斯维加斯。」 「他也到拉斯维加斯来工作了?」琬琬惊叫。「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很近。」 「多近?」 「非常近。」 「到底是多近?」 「听说就在我的楼下。」他悠然走开。 琬琬愣在原地,作声不得。 他的楼下,就是玻璃迷宫副总裁办公室。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琬琬展现前所未有的毅力,连泡在图书馆三天,将她离开之后拉斯维加斯的重大新闻全看过一次,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发展。 ——情节逆转,嗑药影片男主角并非汤普森。 ——知情人士透露:「那段时间,汤普森在医院陪重病的父亲。」 ——玻璃迷宫总裁汪迎皑对谣言表示遗憾,相信汤普森为人。 ——汪迎铠聘请汤普森为副总裁,以行动表示支持。 ——w.h.汤普森走马上任,成为玻璃迷宫新任副总裁。 ——举家搬迁至赌城,「想在这里有一个新的开始。」 ——嗑药影片男士角现身,原来是退休a片男星。 接着,汤普森挽着妻子出席慈善晚会的照片、玻璃迷宫正副总裁在国际饭店节的会场交头接耳,过从甚密的照片一一从剪报里跳出来。 他做到了。 汪迎铠把他当初一手推入深渊的家庭重新推回正轨,正如他对班尼所做的一样。 琬琬惊得呆了,心头一团混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说,他会不惜一切毁掉想取代他的人吗?他不是说,对敌人心慈就是对自己手软吗?为什么最后他却违反了自己的原则,将这些他一一打下去的人又提携上来? 心里有个念头,让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到最后,她只能迷迷茫茫地离开图书馆,回到套房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发呆。 「琬琬?」郑姊突然来敲她的房门。 「嗯?」她的神情仍然有些怔仲。 郑姊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困扰。「琬琬,我刚刚接到小柊她奶奶打来的电话,她最近在家里跌了一跌,骨盆受伤了,我和小柊都在美国,没有人照顾她。」 「何奶奶没事吧?」琬琬霎时回过神来。 郑姊慢慢走进她房里,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了下来。 「我是想,小柊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了,后面的病历就转回台湾继续监控。我请的几个月长假已经差不多到期,小柊也要准备上小学,我想,我们似乎应该回台湾去了。」 「回台湾?」她呢喃。 「琬琬,如果你想留下来和汪先生在一起,我和小柊自己回去就好。」郑姊轻轻按住她的手。 琬琬沉默地看着自己腿上的手,那委决难下、翻天覆地的感觉,一阵又一阵的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郑姊,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的心里,还有些结解不开……」她苦笑道。 「琬琬,我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可以为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安排这一切,又花这么多的时间陪她,只为了让她身处异国不会感到寂寞,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坏人。」 「我知道。」他们之间,如果能单纯以好人坏人来分野就好了。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不会受伤。」郑姊温柔地捏捏她的手。「加油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汪迎铠进屋时已经凌晨一点。 整间屋子都暗了,客厅和廊道问留了几盏小灯,让夜归的人不至于太孤寂。 他站在玄关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是一直闻惯了的淡淡柠檬香,但又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是因为知道另一间房间里,还有人在等他回来吧? 两年来笼罩在这间豪华陵墓里的漠然,突然冲淡无踪。 他举步走到琬琬房间前,门缝下已没有灯光。再看一眼腕表,她一定睡了。这小书呆的作息比闹钟还准,最晚十一点一定昏睡过去。 又站了一会儿,无奈地扯一下嘴角,他的脚步无声的往自己卧房移去。 推开门,一个缩成小小圆球状的女孩,抱着膝盖,倚在落地窗前睡着了。她的棉布睡衣在月华下散着浅白光晕,几缕发丝乱翘,逗人俏皮,看起来像只沐浴在无尽暖意下的安详精灵。 为什么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也不是不解世事,却仍能保持如此干净纯粹的气质呢? 汪迎铠盘腿坐在她身前,看得有些痴了。 「嗯……」睡梦中的俏皮精灵扭了下鼻子,慵然睁开双眼。 他回来了! 等人等到睡着的精灵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于是,月光便如此洒在两个人身上。 琬琬坐正起来,学着他盘腿而坐,远方的霓虹隐隐映进他深眸,再反射进她的眼底。有多久,两人不曾这样宁静安适的相对而坐了呢? 她忍不住伸手,抚着前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眉。眼。睫。额。鼻。脸颊。下颚方面的线条。冒出一点头的胡碴偎着掌心,有些刺痒刺痒的。这不是一张传统的英俊长相,却比任何比例完美的男模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她的手轻颤一下,垂了下来。 「今天郑姊告诉我,我们该回台湾了……」尾音淡淡地逸去。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好久没个象样的约会了。」他看向她圆润的脚趾头,淡淡地道。 她低下头,轻咬着下唇。 「我……我这几天都在图书馆里……」 「图书馆?」她大概是少数来赌城,却把时间花在市立图书馆的人。 「我只是想要知道,汤普森一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琬琬扬起眸,温柔地看着他。 「看到我没有像只大野狼一样,把他们全家吃掉,你一定很失望吧?」许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嘲弄听起来都缓和许多。 「为什么呢?」 汪迎镜突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后退到自己的床畔,坐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后颈,然后两只手肘往膝上一撑,无限疲惫地望着她。 「琬琬,你想听什么呢?」他敛掉所有的嘻笑怒骂,只是用那种平铺直述的语调问。「你希望听我承认我诬陷忠良,痛改前非,所以聘他担任玻璃迷宫的副总裁以弥补过失吗?」 琬琬水盈盈的双眸只是盯着他。 「或是班尼,我帮他回到米高梅饭店是因为我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抹煞了一个旷世奇才,所以赶快再送还他伟大的未来?」 琬琬咬了咬下唇。 汪迎铠平静地看着她。「对于他们,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到现在都一样。我事后做的一切也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只是现实考量而已。当他们和我为敌时,我不会客气;同样的,当他们的威胁性不再,我也没有必要替自己树立敌人。 「班尼和汤普森都是人才,这两个人都还有一个很好的未来,有一天我或许会需要他们。我先把他们推到谷底,再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以恩人之姿将他们拉回来,自然换得他们的一个心甘情愿。 「噢,不,我应该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开心,回到我的身边来,所以我把你当初看不过去的地方统统改掉,这么说包准能把你感动到痛哭流涕,从此对我死心塌地。」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她轻声问。 「因为我倦了。」夜色平缓了白日里的剑拔弩张,他的嗓音又回到她记忆中那和煦好听的男低音。「我厌倦了当一个完美无瑕的王子。我曾经以为这样有用,但是我错了。你现在看到的人才是我,一个百分之百的赌徒。我不押没有赢面的宝,不下注在对我无用的人身上,我既不完美也不无缺,一切都是现实考量。」 「我从来没有期望你必须完美无缺。」琬琬有些感伤地说。 「显然你在发现我真实的模样那一刻就决定跑了。」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讥嘲。 「我从来不是因为你阴暗的那一面而离去,我只是……」她的声音突然破碎。「我只是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 她埋进自己的膝里哭泣。 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两秒之内将她紧紧裹住。 「我可以不在意班尼和汤普森,可是我一直忘不掉那些女人的样子。她们好美,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个性既不通气,又死板得像个书呆,当你选择和她们沾染时,我就什么都输了。」 所以,终究仍然是这一件事。她最在意的,却也是他完全没有借口推拖的错误。 沉沉的叹息从他的胸口荡进她心底。 「琬琬,我知道我错了。我忽略了对你而言和其他女人随随便便的相亲都是一种冒犯,我以为只要我没有和她们上床就无所谓。」汪迎铠细细吻去她的眼泪。 「我后来回到台湾,好多次梦到那个景象,想到你不知道已经这样『应酬』多少次,我的心痛得像快要裂开一样。」她无法承受这个! 「我不会把这个错推给别人,例如我父亲没有给我好榜样之类的,虽然我真的没有一个好榜样。」他低低地说。「我的父亲从小告诉我,一个男人只要顾好家里,他在外面做什么事不重要。我当然明白婚姻不是这么简单,可是,我仍然以为,只要我没有四处养小老婆,生一堆私生子威胁到妻子儿子的地位就够了。可是,琬琬,我只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忍住心痛。 「不要那么轻易放弃我。」汪迎铠把脸埋进她头发里,沙哑地低语。 琬琬浑身一震。 「我不是个圣人,我本来就会犯错。你可以跟我闹,跟我吵,跟我打架,甚至把符扬那块臭石头丢到我的头上,就是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弃我。」汪迎铠仍埋在她发里。 琬琬两手环在他的背上,突然懂了。 原来两年前受伤的人,不只是她,他也受伤了。 他觉得他被丢弃了! 所以重逢以来,他才总是这样阴阳怪气,总是冷嘲热讽,他以为她才是那个找到「不再爱的药」的人,那样轻易地就把对他的依恋关掉。 天哪!他们两个到底是怎样的在错解对方! 「我不是故意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对不起……」她紧抱着他痛哭失声。 汪迎铠紧紧拥着她,紧到仿佛想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琬琬,我不是个好人,但是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把所有的好都呈献在她面前的女人。」他沙哑地道。「或许我接下来还会做错很多事,气得你头脑发昏,但是,请你永远永远——」 「不会了!」她紧紧地吻着他的唇。「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轻易离去,我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让你烦到必须拿枪才能把我赶走!」 她哭红了脸,他沙哑地低笑一声,接过吻的主动权。 「我爱你。」他吻她的眉。 「不是因为你有大胸脯和二十寸细腰,我不需要一个可以打扮得像个超级名模一样的老婆。」他吻她的眼。 「我爱你,因为你让我发现自己还有能力关怀别人。你让我愿意变成一个更好的男人。因为你值得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吻她的鼻。 「所以,也永远不要再问我为什么选择你,为什么爱你?因为我爱你,这就是一切的答案。」最后他吻上她的唇。 那个吻,热得让她的脚趾卷曲,在他怀里融化成一团温柔的泉泽。 她爱他。她也是如此地爱着他! 「以后你工作上要做什么事时,我都可以不管,唯独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的世界里只有男人,除了我,所有女人在你眼睛里自动隐形。」她孩子气地要求。 「好。」 「你也不可以再去那些风月场所,再让其他女人碰你一下。」 「事实上,这就是我过去两年多来过的生活,显然我还活得很好。」他沙哑低笑。 琬琬怔了一下。 「你是说,你没有……过去两年都没有……嗯……那样?」谈到这种问题她总是脸红。 「是的,我没有,过去两年都没有,嗯,那样!」 就像她忘不掉他身上攀着另一个女人的情景,他也一直忘不掉,她哭着说他「不干净了」的神情。 他不是刻意隐忍,而是心灵自然而然开始抗拒,无法让自己继续「不干净」下去。 「那如果两年后我没有回来呢?」她晈了咬下唇。 没必要告诉她,他只打算再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她再不来……别说他了,他家里那个急着抱孙的老头恐怕先撑不住。 「总之你来了,这就够了。」自己坐飞机来,总是比被人五花大绑偷渡进来好。 琬琬偎进他怀里。 「好,我先相信你,如果你再犯的话……」她重重强调。 汪迎铠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真的再犯,琬琬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对自己的原则问题永远说一不二,这就是他的小书呆。 最后,他在她耳畔轻吐——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过那个延迟了好几年的新婚之夜了吗?」 尾声 「这个小镇好漂亮!天空漂亮,树漂亮,房子漂亮,云漂亮,什么都漂亮!」 琬琬兴奋得娇颜泛红,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整片天空。 「小心一点,不要跌下去了。」她的丈夫在一间小屋前停好了车,替她打开车门,把不安分的小妻子先从天窗压下去,再打车门里抱出来。 「我在美国这么多年,不是待在圣地牙哥,就是拉斯维加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优美淳朴的小镇!」琬琬一开心话就停下下来。「阿铠,我们可以在莫城小镇住多久?只能住三天吗?」 「这里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老婆的房子,我可没有决定权。」他懒懒地道,抱着妻子踏上通往小屋的走道。 「这么复杂?」她好奇地窝在丈夫怀里,眼眸眨巴。 「莫城小镇去年遭过龙卷风灾,这间小屋是年初才刚重新建好的,目前被我们几个人视为『美国中部的避难圣地』,唔……」 突然间,美得如童话故事般的小屋被人打开门来,汪迎铠发现自己和童年死党面面相觑。 「符扬?你太过分了啦!我先向麦特夫妇借钥匙的!」汪迎铠把老婆放下地,不满地低吼。 一个浓眉大眼,雄壮威武的男人懒懒倚在门廊上,用一副完全不把玻璃迷宫总裁放在眼里的挑衅眼神对他飞了下眉。 「先来的先占,抱歉了,我们早你们两个小时到。」符扬两手往胸前一盘,笑得很恶劣。 符扬?他就是符扬? 琬琬瞪大眼睛。即使跟着一个名人老公,她见过的名流也不少了,但是这位名闻遐迩的雕刻大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符扬,我不是让你去买东西吗?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娇柔的女人从窗户里探出头。 琬琬看着那清丽无比的五官,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的相貌真是为东方人争光。 「汪迎铠,是你吗?」那位娇柔美女惊喜地叫。 「小萸,好久不见。」汪迎铠对她招一下手。 符扬显然对某人那么亲热的和自己老婆打招呼感到很不是滋味。 「反正你们两个自己另外去找间汽车旅馆住,这间屋子我们订了。」 「符扬,别这样,屋子才刚盖好,有足够的房间给阿铠住。」成萸轻嗔。 「阿铠?叫得真亲热。」有人醋越吃越酸了。 「还是小萸可爱,永远那么甜美温柔,真是红颜命苦才会委身给一个强凶霸道的土霸王。」汪迎铠和这个死党从小斗到大,现在自然也不会客气。 符扬犀利的黑眸瞇了一瞇。 汪迎铠不理他,径自提了行李,牵着老婆的手往台阶上走。「来,琬琬,我们别理他,让我介绍一下小萸给你认识。小萸以前可是我们班上许多男生的梦中美少女。」 琬琬经过符扬身边时,担心地多瞄了两眼。她总觉得这个男人随时有扑上来把她老公撕碎的可能性。他的身材又高,体格又壮,连汪迎铠和他相比都温和了不知几百倍,天知道她觉得她老公操控欲已经够强的了。 「对了……」 他们两人经过符扬身边时,他突然搁臂一挡,对汪迎铠「温和」地微笑。 真的是「温和」! 你知道当一只鲨鱼对鲜美肥嫩又可口的小海豹露出笑容是什么样子吗?就是符扬笑得很「温和」的模样。 「阿铠,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嗯,我想想,好像是十八年前的旧事吧。」符扬对汪迎铠温和地笑完,改对萧琬琬微笑。 「十八年前?」那不就是他们还在念高中的时候?汪迎铠不知道这小子想起什么旧事,不过他变得益发谨慎。 「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当年你既然做过那样的一件事,我觉得我也该回敬一下才是。」符扬的笑容已经温和得快出水了。 「什么事?你在说什么?」汪迎铠背心寒毛直竖。 「我在说这个!」符扬愉快地对他露齿一笑。然后—— 他突然一手搂过琬琬,在她唇上重重地印下一吻! 琬琬眼睛瞪大! 汪迎铠疾抽一口气。 「他妈的符扬你找死!」黑影暴涨,立刻将老婆抢回身后! 两个男人当场拳来脚去,干上了! 琬琬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唇还残留着符扬的味道。 「他、他……」她傻得甚至忘了要跳上去阻止两人干架了。眼睛一对上成萸,她双颊爆红,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晓得……他……我跟他真的没……他突然……」 「算了,不要理他们。」成萸叹口气,挺着微隆的肚腹绕出门外,牵起她的手转头再走进门。 怎么会有人这么小心眼,还记得老婆十五岁那年被汪迎铠抢走初吻的事,拖到七老八十了一样非报仇不可! 「不是,我……可是……」她无助地在前方的成萸及后面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之间来回巡视。 天啊!成萸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难道符扬常常在她面前这样吻别人吗? 五分钟后,窗户从屋内打开,成萸探出头来。 「喂,你们两个!糖用完了,我和琬琬要准备下午茶,你们两个待会儿打完了,记得去超市抱一包糖回来。」 两个打得鼻青脸肿的死党一起住手。 「噢,好!」儍愣愣地同时应一声。 一回眼,又看到对方的死样子。 妈的! 他竟然敢吻成萸(琬琬)! 再度干在一起。 这场拖延了十几年的旧仇,再加上今番新恨,应该还有一阵子好打的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