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上》 第一章 方可可(cocofoyd)缓缓睁开眼睛。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让她明白她正在做梦,一个已经持续六年的梦。 犹记得当年的第一次,她以为自己是灵魂出窍,不过几年的历练已经将她的天真洗掉,现在的她相信这只是一场梦境。 即使真实得不可思议。 梦的刚开始都大同小异,她会出现在一个飘渺的空间里,四周完全是一团团滚动的灰雾。灰雾不断的旋转、卷绕、变幻形体,有时甚至会让她感觉它们是有生命的。 时间感在这个空间里完全停止,渐渐的,灰雾散开,她终于真正的开始她的梦境。 梦境的开端,她总是在一间巨大的房间里,其中一半是明亮的,另一半是昏暗的,她总是出现在明亮的那一端。 房间的细节会随着每个梦的不同而改变,有时她是在一间充满古典风味的卧室里,四柱高脚的大床,泛着乌沉光泽的原木家具,连空气中都有着古老木头的淡淡陈香。 有时候她会出现在一间现代化的客厅里,所有你想象得到的高级视听设备都在其中:四十七吋的大型平面电视,悬吊式音箱和最高级的音响设备,沙发是上等牛皮,地板上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 有时候就像今晚一样。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简简单单的空间,四周的墙是白色的,房间依然半明半暗。 她还来不及细想今晚为什么走简约路线,他就出现了。 挺立在房间昏暗的那端,不知来处与去向。 一开始,他只有隐约的形影,即使如此,可可的脑中也可以完整描绘出他的形象──如子夜般漆黑浓密的头发,一双深不见底的悠远黑眸,石雕般俊美立体的五官,高?优雅的身躯。 他的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很温暖,很柔和,看着她时,脸容总有一股说不出的亲昵,让她的呼吸为之屏息。 但这些温暖丝毫不会软化围绕在他四周的尊贵气息。 他彷佛一生下来就带着这种巨力万钧的气势,睥睨于人间。 一尊堕落人间的黑暗天使!这是可可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印象,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黑暗天使总是诱人犯罪的,这一尊也不例外。 双眉如剑,鼻梁如刀,嘴唇薄而宽,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自信的优雅。他可以很轻易地站在一群人当中,依然让人一眼便看见他。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他并不是她想象出来的人物,在现实中,这个堕落天使是她二嫂辛瑶光的老板,“南集团”的首脑。 世人所知的他,就叫做“南”,没有姓也没有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可可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他,还一梦就是六年。在现实中,他们其实不算真正认识。 他们最近的距离,顶多就是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例如南集团办的慈善晚会,或员工宴请之类的。偶尔瑶光会邀她一起来。 即使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们的互动也少得可怜……互动?哈!是根本没有过吧! 通常瑶光神秘的大老板会现身个几分钟,身旁一定是众星拱月,如果不是急着逢迎拍马寻求合作的企业家,就是急着让老板看到自己表现多么认真的积极员工。 他会忍耐个一下,让媒体拍拍照,对员工讲几句话,最多十分钟一定会离去。这个时候的可可通常是躲在远远的另一端大啖她的美食。 其实,可可也想过,是不是哪次自己真的该挤到他旁边自我介绍一下。不过……呃,或许是心虚吧!莫名其妙对人家意淫了六年,每次他只要来到同一个场合里,她就头皮发麻,整个人紧张得快昏过去。 这种高中女生看到偶像明星的反应总是让她事后对自己唾弃不已,尤其身为一个时尚圈摄影师的她,别说偶像明星,连真正的电影巨星她都看到不想再看,从没有任何人能够像他一样让她的胃不断翻搅。 可能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可可告诉自己,人皆好色,女人亦同,所以她才会连续梦到他六年。 所有在现实中她不敢靠近、不敢说、不敢做的事,在梦里她都没有这些负担。 在梦中,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只是他,她一个人专属的梦中情人。 “嗨,今晚我们要聊什么?” 可可懒洋洋地往身后一倒,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她一定会倒在某个柔软的物事上。 果然,在她的身子几乎和地板呈水平的那一刻,一张柔软的躺椅凭空出现,盛住了她。 她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在这里,渴了永远有新鲜饮料喝,累了永远有舒服的寝具躺,她不怕受伤,不虞所缺。 “你想聊什么?” 低沉好听的男性嗓音慢慢朝她走来,她的每颗细胞都感应到他的靠近。 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身心有这么强的影响力是很可怕的,幸好这只是梦而已。 “你很久没有跟我说故事了。”可可偏头看着他。 他的形影渐渐出现在光芒之下。 永远是一身玄黑的上衣,玄黑的长裤,完美地烘托出他低调优雅的气质。可可想不出有任何人比他更适合穿黑色。 如果上天愿意赐给女人一份最好的礼物,任何女人都会愿意这份礼物是包装成他的样子。 “因为你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纪。”他走到她身旁,一只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轻撩一下她的发丝。 他不算真正碰到她,她的每一丝神经已经在颤抖。 “是啊,六年了呢!”她偏头思索。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只是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菜鸟,成天精力充沛,活蹦乱跳,以为全世界就是以她为中心运转。 六年过去,她选择的是最现实的时尚产业,人情冷暖经历过,世态炎凉也看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二十三岁的黄毛丫头。 “你今晚很累。” 他的话不是问句,而是直述句。温暖的指尖滑上她的太阳穴,开始帮她轻轻揉按,可可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我今天不想讲话,换你讲吧!再说一个故事。” 低沉的笑声扬了起来。 她喜欢听他说故事,早几年,他常常“演”故事给她看,因为他一开始讲的时候,四周的景物都会消失,再度变回那团团滚动的灰影,而他说的内容会直接显现在灰影之中,犹如播放电影一般。 那些故事的时代背景都不同,有时是在西洋的中古世纪时期,有时候是在东方的古代,或近代时期。 共通点是一群好兄弟共同辅佐一个男人,无论是攻城略地,或是争战杀伐,这群人与主子总是不离不弃,坚贞的忠诚感令人印象深刻。 故事的结局却通常是同一个──那群伙伴中,有个女人是主子的爱侣,而结局,总是她死在他的怀中。 为一个梦伤心是很不理智的,可可每次醒来都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她就是会伤心,而晚上回到梦中,他彷佛也知道她会伤心。渐渐地,他们不再分享那些哀伤的故事。 她开始谈现实中的自己,她的烦恼,她的喜悦,她的野心和努力的目标。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听,即使发言,往往也是一针见血。 说真的,有他在,谁还需要心理医生? “你心情不好。”又是一个直述句。 可可咕哝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什么?”他好看的眉一挑。 “那个可恶的家伙放我鸽子!” “谁?”男人移动到她后方,继续按摩她的太阳穴。 她舒服地吁了一口气。 “萝莎.法娜。”她仰头看身后的他。“你听过她吧?” “那个超级名模。”他微微颔首。 “……满熟的嘛!”她怪腔怪调地道。 他朗朗地笑了起来,在她的眉心印上一吻,可可马上知道自己脸红了。 “甜美的可可,为什么提到她让你特别沮丧?” “因为她讲话超恶毒的。”可可气愤地坐起来。“你知道她是如何形容我的吗?‘噢,可可?那个专接些其他名摄影师来不及拍的案子的摄影师?’、‘啊,或许她的作品再有灵魂一些,她能得到更多瞩目。’、‘这个圈子真是充满不得志的摄影师!’” 她把萝莎娇娇细细的嗓音模仿得唯妙唯肖,他不禁又笑了起来。 “萝莎只是个模特儿而已。” “但却是时尚圈最有影响力的模特儿!”可可重重地道:“劳夫罗伦公开宣称萝莎是他的灵感来源,乔其安诺称她为缪思女神,‘维多莉亚的秘密’连续五年聘她走主秀,而她入行也不过六年而已。” 他绕到她身边,偏头看了她半晌,在躺椅边缘坐了下来。 “重点不是她,而是你自己,对吧?”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担心她说的是对的。” 如果梦是自己的潜意识,他大概就是她潜意识中最精明犀利的那个部分,而对自己的潜意识说谎一点意义都没有,于是可可马上像消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如果我的作品真的没有灵魂,我永远只会是一个没没无闻的摄影师呢?” 一阵静默中,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游移。 “成名对你很重要吗?” “重点不是成名,而是被肯定。”她叹了口气,双手放下来,疲倦地看着他。“我希望我的天分被人认可。我不是一个摄影匠,而是摄影师。” “可可,你很有天分。” “哈。” “‘哈’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吗?因为这是我的梦,我的潜意识在主导这个谈话。所以其实是我自己在说服我有天分,不是你。” “所以,我是你?”他的眉一扬。 “比较精明的我。”顿了顿,她半是自言自语:“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精明的一面,真吓人。” “好吧!那现在‘比较精明的你’在告诉你,你很有天分。” “再次重复,是我让你这么说的,在现实生活里你一定不会这么想。”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偏头看着她。 “因为你不晓得‘现实中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好心地告诉他。“现实中的你,是个举手就能翻云覆雨、有权有势的男人。现实中的你随便就能招来一排摄影大师任你挑三捡四,而你可能还没有一个满意。在那个男人眼中,我不但毫无天分,可能连高手的后补都排不上。” 他深深端详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慑人心魄。 最后,他终于开口:“相信我,无论在梦中或现实里,你在我眼底永远是最好的。” 那沉静的语调让她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 其实,她只是需要一个人这样的相信自己而已。 一整天的低气压突然烟消云散。 是呀!她本来就很好!何必为了一个被宠坏的二十出头女魔头而自我怀疑? 无论萝莎满不满意她的技巧,现实就是她的雇主依然会聘请可可为她拍照,她若不满意,她大可回家捶心肝撞墙,但方可可绝对不会为她刻薄的批评而受到影响。哼! “算了,不要理那个小鬼。”可可一骨碌坐起来,兴致勃勃地道:“最近倒是有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你记得荻荻吗?” 他撩了撩她的红发。荻荻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设计师朋友?” 第二章 一绺发丝滑落下来,她不在乎地往上吹回去。 在所有小孩中,她是唯一一个遗传到母亲红发的孩子,与来自于父系的碧眼配得恰到好处。因为她懒得整理,这头红发通常剪短,每天只要用发胶抓两下就能出门。 她的皮肤偏白,所以脸上的几颗雀斑便相当明显。大致上来说,她知道自己长得还算可爱,认真装扮一下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但这种漂亮也属于中等层级,比起二哥那种世家贵公子的气质,她算是平民风走向。 “就是她没错。”她露齿一笑。“她秋天要发表自己的第一个系列了,我是她的专属摄影师。不只如此,一部大制作的电影正在找剧服和造型设计,荻荻非常有机会被选上,不错吧?” “哪部电影?”他的手指抚过她的五官,眼神专注地跟着游移,问话间有些漫不经心。 “‘时尚风云’,那是一部专门讲时尚圈内幕的写实电影,主要卡司都是好莱坞的一线明星,如果荻荻真的能获选为服装设计,她的事业就等着一飞冲天吧!”可可非常得意,彷佛有这个天大机会的人就是自己。 她对朋友的忠诚感换来他的微笑。 “时尚风云,为什么这名字好熟?” “因为你──现实中的你──是这部片的主要投资者。”可可吐了吐舌头。“我希望它最后会大卖。” “如果我有投资,那它一定会大卖。”他站了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哪有人家潜意识会催主意识去睡觉的?”可可对他皱眉头。 他低声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精明的那一个。乖,休息吧!” 他的长指在她的眉心一点,她的脑门一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 晚安,可可…… “跳起来,奥嘉,让我捕捉裙摆的弧度——对,美极了!”可可在镜头后面说。 啪嚓啪嚓! “再跳一次” 啪嚓啪嚓啪嚓 她的工作室一如以往的繁忙。现场有一堆人,摄影师、摄影助理、模特儿、设计师、现场指导、化妆师、形象顾问,所有人都快速而有效率的行动着,她的摄影助理在旁边调整光线,模特儿来来去去,设计师和现场指导也无处不在。 有的摄影师在工作时喜欢完全安静,但可可喜欢这种乱中有序的骚动,喜欢工作室里的各种声音,有人走动的感觉。 为了配合拍照的气氛,背景播放的是软性摇滚。当所有人专心投入工作时,那种默契总是让可可全身注入一股活力。 “完工!”可可对年轻的模特儿微笑,“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奥嘉。” “谢谢。”模特儿对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向隔壁的更衣室。 可可拍拍手,让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向她。 “所有人休息十分钟。谁好心一点去叫份批萨,我请客!” “耶!”现场欢呼雷动,模特儿的更衣室却传出来痛苦的呻吟。 几片披萨代表的是她们要做好久的运动才能把那个热量消耗掉耶! 可可回头整理一下自己的摄影装备。 募地,叩叩叩叩的高跟鞋从大门外一路踩了进来。 不妙!她暗叫。 果然,一阵香风刮来,萝莎娇柔柔的嗓音随即响起。 “哎呀,你这种小工作室也会有这么多人的时候?我没打扰到你吧?”年方二十二岁的超级名模萝莎把太阳眼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无暇的脸孔。 她的头发和眼睛是美国人最常见的棕色——可可但愿自己可以用如此平凡无奇的形容词一语带过,事实上,萝莎的棕眼是一种上等蜂蜜浓郁中带着金黄色的金棕色。她的发色是深棕中带点红铜的深栗色。甚至有一家染发公司专门出一种染剂就叫“萝莎栗”。 包裹在名牌衣物里的身材曼妙到无可挑剔,五官精致,傲人长腿,可可很想质问上帝,制造她的这一天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不好意思,你打扰到了。”可可假假地笑了一下。 “别开玩笑了,我是来为昨天无法赶到致歉的。”萝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这就是她的问题,从来不把可可的话当一回事。 “艾莉!”可可弹了一下手指。“跟法娜小姐重约一下摄影时间,我要去忙了。” “ok。”艾莉马上拿着pda走过来。 萝莎明显不喜欢她把自己丢给一个小助理打发。 “哎呀,这不是我们最甜蜜的萝莎吗?”打圆场人来了。 可可今天的拍摄工作是最近当红的一个服装品牌“乔其安诺”,伦德正是它的首席助理设计师。事实上,昨天萝莎翘掉的那个约,就是vogue下一期乔其安诺的专栏照片。 伦德走过来,给萝莎一个热情的拥抱。 萝莎要笑不笑地和他碰了碰双颊,两人互相亲吻一下空气。 “我昨天突然病得很重,几乎爬不起床,休息了一天才好一点,希望没有给大家带来麻烦。” “怎么会呢?”伦德。 “是很麻烦。”可可。 一热一凉的两个回答同时响起,可可对伦德耸了耸肩,自己走到旁边的电脑站去检查刚才的作品去了,让伦德负责去哄那个大小姐吧! 无论如何,在伦德又拍又哄又抱的安抚中,明明是自己放人鸽子的名模终于被安抚下来。 “或许我可以联络一下vogue,可可愿意明天重拍一次吗?”伦德的视线投过来。 “不好意思,明天我有事,下个星期吧。”可可笑得愉快非常。 萝莎俏颜一沉,瞥向伦德的眼神更加娇嗔。 “可可。”伦德责备地看过去。 “好啦好啦!明天下午可以了吧?” 可可知道,萝莎昨天只是没通知她而已,vogue和伦德都有接到告假电话,毕竟再怎么红的模特儿也不敢怠慢最重要的时尚杂志。 萝莎敢怠慢的人只有她这个“小摄影师”。 她真的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里犯到这位小姐了,让萝莎处处针对她! “哼!”萝莎把墨镜戴回去,昂高下巴。“伦德,明天我会看见你吗?” “我明天也会一起来监场。”伦德微笑。 是探监吗?而且被迫坐监的是自己。可可腹诽。 “那就明天见咯!” 两个再互相拥抱,亲吻空气,然后萝莎像个女王般,扬起一阵香风离去。 “说真的,你们两个一定要这样吗?”伦德走到她身后,跟她一起检查刚才拍的成品。 可可耸耸肩。“又不是我先开始的。” “其实我认为萝莎挺喜欢你的。”伦德深思地看着她。 可可惊吓地回头。“你别开玩笑了!” 伦德举起双手。“虽然她是个被宠坏的女人,但她也才二十二岁而已,刚脱离青春期也没多久,你知道青春期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拜托,我甚至不想把那个魔女与甜美青涩无辜的青春期联想在一起,饶了我吧!”可可翻个白眼,回头继续看照片。 “这几张很不错。”伦德指了指刚才奥嘉跳动的一系列照片。“我想我们拍到好照片了。” “谢谢。”可可微笑。 她喜欢伦德,伦德也喜欢她。 她对伦德的喜欢纯粹出于公事关系。他是“乔其安诺”的助理设计师,小她一岁,意大利移民家庭的第二代。 他和所有在时尚圈工作的人一样,对自己的形象注重万分。漂亮的黑发刻意修剪成一种不经心被风吹乱的发型,简单的皮质长裤搭配同色系背心和浅蓝衬衫,绝对是早上出门前在衣柜站了半个小时之后仔细搭配出来的完全不刻意的装扮。 虽然他只是助理设计师,但可可一点都不怀疑,他迟早会出来成立自己的品牌。 至于伦德对她……可可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不去在意身旁的男人。 伦德走到墙旁的长桌,拿起咖啡壶倒了两杯,然后走回来,一杯端给她,一杯给自己。 “你不应该在意萝莎对你的批评。”伦德喝了口咖啡,从白烟后方看着她。 可可翻个白眼。“我猜全世界的人都听到她对我的评论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伦德晃了晃咖啡杯,“看着今天的作品,你有其他摄影师所没有的观点——这是为什么老板需要摄影师时,我总是向他推荐你。” 我很感谢你的帮忙,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不会跑得这么快。”可可不得不把眼睛从电脑屏幕移回他身上。 “可可……”伦德上前一步。 她心头一紧,拜托不要让他说出来,拜托不要让他说出来,拜托不要让他说出来…… “可可!” 她的祈求应验了。 她最好的朋友穿着一身深浅不一的紫,有如一阵紫旋风般刮了进来。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我拿到了!”荻荻欢呼一声,娇小的身子从五公尺前便跳了起来,直接扑进她的怀里。 “什么?你拿到什么?”可可连忙扑过去将她接到。 “我拿到《时尚风云》服装设计的工作了!” “哇——”良个女人抱在一起,开心地尖叫。 “你能相信吗,我,主流电影?你能相信吗?”荻荻开心得全身发抖。 “等一下等一下,到我的办公室去说。”可可连忙拉着她进自己很少用的办公室。 这间位于格林威治村的工作室约五十坪大小,总共个成三个区间,由一进门的小小玄关作为连接三个区块的中枢点。其中占地最大的是摄影棚,位于玄关的左边,其次是更衣化妆室,位于右侧,最内侧的办公室是空间最小的。 她的办公室也和摄影棚一样简洁不罗嗦,两张桌子给她和助理各自一张,靠着墙有两座齐高的五斗柜做档案柜用,还是从二哥德睿家里淘汰下来的。但柜子上的花以及墙上的一些摄影图画,依然透露出主人的品味。 可可平时比较喜欢待在摄影棚里,哪里也有一个电脑工作站,可以随时接收摄影镜头的成品,并且做一些后端图像处理,因为办公室反而被她当成备用的地方。 进了办公室,把门关起来,她握住荻荻的手,“我要知道一切,你今天早上和制作人第二次面谈?” “对,在我自己的设计工作室。”荻荻兴奋得根本静不下来,不断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我把所有的作品翻给他看,有做了一些简报和介绍,我本来以为还要再等一次通知,但他几乎是立刻就和我敲定了。” “天哪,就这样确定了?你真的是《时尚风云》的服装设计?”可可从五斗柜上的咖啡壶倒了一杯咖啡给她。 只有五尺出头的荻荻虽然娇小,全身没有一寸女性化。褐发碧眼,圆润的胸部和曲线,脚上三寸的高跟鞋努力想补足先天的不足。她身上穿的是她自己设计的衣服,乍看像一个宽大的布袋,由各种不同色调的紫所构成,看起来像颗四处冲撞的茄子,穿在她身上却出奇的好看。 荻荻喜欢紫色,所有衣服都是深浅不一的紫,不过她的设计作品色彩十分多元,没有把对紫色的执着带进去。 “百分之九十九确定,现在只差签约的细节而已。”荻荻两手捧着心脏,脸上出现如梦似幻的神情。“你相信吗?我要走入主流电影的世界了。” “荻荻,我从不曾怀疑你的天分。”可可看着最好的朋友的眼睛说。 荻荻热泪盈眶。 第三章 时尚圈的个体户这一路走下来有多辛苦,可可最清楚,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冲杀过来。而她还算幸运的,因为她二哥德睿经营了一间模特儿经纪公司,可可从出道一开始就在他的羽翼下成长,荻荻却真正是靠着自己一个人厮杀过来。 “答应我,你会一起来!”荻荻紧紧握住她的手。 “去哪里?” “《时尚风云》的开拍酒会。”荻荻兴奋地跳起来。 “我不知道……” 所谓的开拍就会其实就是公关造势活动,制片人、导演和电影明星、主要幕后制作人员、业界闻人等等都会来参加。 “天哪!以一个摄影师而言,你真是莫名其妙的不喜欢被照相。”荻荻夸张的翻个白眼,“对对对,当天会有很多明星,会有很多名导演、名制作,会有很多记者,会有很多闪光灯,不过——” 荻荻一顿,神秘地笑笑。 “不过什么?”可可替自己倒了今天的第n杯咖啡。 “不过”荻荻顿了一顿,用神圣的语气宣布:“幕后出资的大老板也会来。” 可可整个人当机。 梦中那张俊美的面孔立刻浮现在可可脑中—— 子夜黑的眸,子夜黑的发,薄而性感的唇,一尊诱人犯罪的黑暗天使。 “他……呃……可是……他不是……他很少……”她的言语功能暂时性失效。 “对,就是他,神秘的南集团老板。”荻荻用力点头。“他很少出席这种公开场合,所以这次的机会更是难得。可可,你一定要来。” 可可转身把咖啡杯放回桌子上,不信任自己的稳定度。 “荻荻,我不确定……” “看在老天的份上,可可,你可以连续梦到一个虚幻的男人六年,为什么不干脆把目光放到有血有肉、可以抱可以亲的真人身上?” “天哪!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告诉你!”可可按住额头,呻吟一声。 连续对一个男人幻想六年这种尴尬的事,发生在一个高中女生的身上也就算了,但是在一个成熟理智二十九岁的女人身上? 本来这件事对她谁都没说,甚至连最亲的二嫂瑶光都没说,直到有一次她和荻荻出来喝酒,不小心喝醉了,稀里哗啦、糊里糊涂一股脑儿全向荻荻说个精光。 更糟的是,酒醒之后荻荻什么都记得。 之后可可威胁利诱,甚至不惜以彼此的友情威胁,要求荻荻忘掉整件事,提都不准再提起。荻荻大方向算是做到了,可是心里还是替自己闷骚的好朋友担心,现在一颗热血的放心只想抓着她出去多看几个男人。 可可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她只用“一个男人”当主词,没有真正说出这个男人的名字,因此荻荻一直以为那就是一个虚幻不实的角色。 要是让她知道,她要可可陪她一起去“参观”的出资人就是男主角,以后日子就别想安宁了。 “荻荻!我现在对男人没兴趣。此外,如果我想认识你那位出钱的大老板,我只要去找我的二嫂就好!” 荻荻翻个白眼。“好吧好吧,那就当陪我去参加一个酒会可不可以?你不会在这种重要时刻丢下我不管吧?拜托拜托拜托。”她双手合十拼命拜。 可可惊讶得差点把咖啡杯碰翻。“他?什么时候出钱的人也去管制作选角的事了?” “就是这样我才说,我们的合约根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呀!”荻荻又兴奋起来,闭上眼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叹一声,“老天,这男人有全世界最性感的外表。” 可可完全明白。 “重点是,他会去酒会,虽然我这种小咖大概没什么机会挤到他身边,不过答应我,你会陪我一起去。” 可可心慌意乱。 她还没有准备好见那个男人! 荻荻索性抓住她,一阵用力猛摇。 “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可可被她摇着满眼金星。 “好啦好啦,告诉我时间啦!”她终于投降。 “你知道《时尚风云》的开拍酒会吗?” 一问完可可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知道啊!你为什么问?你会去吗?”她的二嫂辛瑶光从厨房探头出来。 瑶光是可可见过最美的女人。 流泉般的长发,娇娜若水的身段,完美无暇的奶油肌,水漾盈人的灵动双眸,可可常常觉得,上帝在塑造瑶光的那天,心情一定很好。 反观自己的红发和雀斑,小精灵般碧绿色的淘气眼眸,上帝在塑造她的那天,应该是刚看完《顽童历险记》吧! “我来帮忙。”可可见她在厨房里忙里忙外,踊跃提议。 他们方氏家族可以一路追溯到五月花号移民美国的时期,家族中不是银行家,就是学者、律师、教育家,每个人头上都挂着显赫专业的行头。 偏偏这一代出了她和二哥,一个开了间模特儿经纪公司,专门跟年轻女人混在一起;一个跑去当吃不饱饿不死的摄影师,在他们父母眼中叫做“不务正业”。 大学毕业之后,她搬到老妈老爸卖给她的房子里。这算是方氏夫妇对子女们的最后义务——每个人有一笔创业基金,一间高级公寓。二哥的经纪公司还是用那笔钱发展起来的。 德睿无疑是混得比较成功的那一个,可可在他和瑶光结婚后不久,就把她的公寓卖了,所有的钱存回父母给她的那笔基金,然后跑去苏活区租了一间便宜的公寓,自食其力至今。 有时候她也不懂自己的那份拗劲是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如果自己的选择不是父母认同的,那她也不应该用他们给的资源。 这一路下来当然不全然是顺遂的,所幸德睿和瑶光对她一直多有照拂,可可这两年的经济状态总算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需要一天到晚到德睿家搭伙打饭。 现在她不定时跑来吃饭只是一种惯性,毕竟跟她和姊妹一样亲的瑶光就在这里。 对可可来说,瑶光就像是她从没机会拥有过的姊妹,即使只长她一岁,却总让她感觉见过了各种人事变化,看法比她通透。 “德睿呢?”可可从冰箱里拿出一颗苹果,往流理台上一坐,悠哉悠哉啃起苹果来,完全忘了一分钟前她宣称要进来帮忙。 “他去参加意大利的时装周,过几天才会回来。”瑶光打开烤箱检查一下牛排的熟度。 “你就这么放心他跟着那群貌美小模双宿双飞?”可可笑道。 “不然呢?”瑶光斜睨她一眼。“你要帮我打一根铁链,把他锁在家里吗?” 可可吐吐舌头。 “我哪敢?我还靠他吃饭呢!瑶光这么美丽可爱,德睿一定不敢乱来的啦!哈哈哈!”赶快打哈哈糊弄过去。 瑶光把烤箱关回去,重设五分钟的计时器,然后看她一眼。 “你为什么问起《时尚风云》酒会的事?你会去吗?” 呃,瑶光还记得! “不会!”她努力听起来不要那么心虚。 瑶光水柔的眸光瞟了过来。“真的?” “嗯!”她突然对啃苹果这件事充满兴趣。 “好吧。”瑶光点点头,走到冰箱前拿出青菜。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感觉就是很别扭! 你要怎么让你的嫂嫂知道,你对她的老板意淫了六年,夜夜在梦中相会?可可光是想就觉得无地自容。 认真说来,她对于瑶光究竟在南集团做什么样的工作也不是非常了解,瑶光从来不谈她工作上的事,可可知道她的公司和许多政府秘密部门有合作关系,大概是这样,也不方便跟别人提起,因此她也不好多问。 她只知道,瑶光有六个情如兄弟的异性手足都是南集团的核心成员,各自负责集团中不同的部门,并且很得那位神秘大老板的宠信。尤其瑶光,好像贴身负责那位暗黑天使的许多大小事,可可就更不可能让她知道自己在暗恋她的老板。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她总感觉瑶光不太喜欢她对那个神秘的大龙头大感兴趣。 “好了,帮我把这青菜和沙拉端上桌,可以吃饭了。”瑶光自己弯腰取出烤箱里的牛排,准备盛盘。 “你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要一张邀请函,那一天有许多电影明星都会来。”坐在他们家典雅的餐厅里,瑶光替她盛一碗饭,对她说。 “什么?奥!不用了,我早过了追星的年龄。”可可呐呐地道。“瑶光,那天你也会去吗?” 瑶光看她一眼。 “开拍酒会的主办人并不是南集团,我只是帮忙筹划一小部分,老板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出席。”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那天德睿应该回来了,我们大概会自己过个安静的周末。” “噢。”那就好。不然自己已经说不去了,如果在酒会上遇到瑶光多尴尬。 “你怎么一直问酒会的事?你确定你不想去吗?” “没有,我就是好奇而已。”她连忙埋头加餐饭。 天哪,这顿饭吃得真痛苦!瑶光可不像外表上看起来那么无害啊!可可完全明了自己的嫂嫂有多精明。 “对了,荻荻好像也是『时尚风云』的工作人员?”瑶光突然想到。 完全杀中核心! “……哈哈,好像是。”可可冷汗涔涔。 “她会去吗?” “我……没有跟她聊这件事。”可可开始觉得自己的胃在抽筋了。 方可可,你一开始承认不就没事了吗?看看看,上帝在惩罚你吧? 可是现在改口也太迟了,反而显得她一开始没有说实话更奇怪。 瑶光深深地看她一眼,最后终究是放她一马。 “来,喝点汤。” 逃过一劫了,可可松了口气。 星辰饭店是纽约顶尖的六星级饭店,也是南集团的产业之一。 一开始知道它属于南集团的人不多,直到近几年,低调的南集团开始露出一些触角,大家才发现在原来许多以为不相干的大小公司,其实都隶属于它的旗下,南集团的规模才渐渐被世人所窥见。 而它英俊而神秘的主事者,自然成为八卦媒体争相追逐的目标。 “时尚风云”的酒会便是在星辰饭店的宴会厅举行,现场众星云集,红地毯上星光熠熠,镁光灯闪烁,几乎要炫花所有追星者的眼睛。 门口两排长长的丝绒铁涟将看热闹的群众围在安全范围之外,保全加强警戒,连警察也派了好几部车到现场维持秩序。 先不提到场红星的身价如何,光是他们戴出来的珠宝,市价加一加只怕能买下一个小型国家。此外,一些新闻圈、演艺圈,甚至市都会到场,更别说众人期望中的神秘出资人。 可可和荻荻一踏上红地毯的时候,一阵镁光灯乱闪,她都怀疑这些人到底有多少个认识她们两人。 “看!这种气氛多棒!”荻荻身材娇小,上围丰满,一身紫色礼服由浅而深往脚下渐层而去。 “有一天,这些人会专门为了我们的大设计师荻荻·加勒伯而来的。” “可可,你真是世界最可爱的朋友!”荻荻感动抱住她。 “我的发夹、发夹。”可可扶住被她勾到的发饰。 今晚她穿看单肩、斜式剪裁的水蓝色礼服,裙摆的地方手工缝上透明的小水晶,因此行进间,她的脚边有如星光闪耀,踏在银河上一般。为了慎重,她把短发全往后梳,露出瘦长的下巴,头发上别着二十岁那年母亲送她的钻石发夹。 第四章 “可可,你相信吗?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站在这样的酒会里了。”荻荻吸了吸鼻子。 可可微微一笑。 “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宽阔的宴会厅布置极为高雅,中央有一片地毯铺上实木,做为稍后的舞池用。周围巨大的水仙及兰花盆栽,中间饰有水晶珠串,与头顶上的水晶灯相呼应,白色与金色的丝绸布缦从天花板垂落下来,豪华大器,可可完全不意外这其中必然有瑶光的手笔。 她们到的时间很准时——表示重要人物起码半个小时后才会出现——宴会厅里挤满了人,热络的招呼和拥抱从各个角落响起。 她和荻荻走向其中一个角落,吧台后的酒保忙碌异常,不断摇出宾客们指定的调酒。 “柯梦波丹,两杯。”她告诉酒保。 英俊的酒保白牙一闪,“马上来。” 五分钟后,因“欲望城市”而声大噪的调酒送到她们身前的吧台上。 “祝荻荻,飞向字宙,浩瀚无限。”可可和她的杯子碰了一下。 荻荻开心地喝了一口。 “走吧!我们去认识一下其他人。”她把酒杯往吧台一放,招呼可可。 “容我提醒一下,所有大人物都还没来。”可可放下酒杯指出。 “跟小人物混熟是晋身到大人物身边的最好途径。” 有道理! 可可叹了口气。 “我不想扫兴,不过我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噢,该死!”她连忙弯下腰,躲在荻荻的身后。 “怎么了?”荻荻莫名其妙地望向她刚才看的方向。 “瑶光!我看到她,她怎么来了?” “你二嫂会吃人吗?” “不是,我前几天才跟她说我不会来。” “来了就来了,又不会怎样!” 对呢!来了就来了,还能怎样? “不行,太尴尬了!”可可戳戳她的后腰。“你自己四处晃眺,我到化妆室避避风头,待会儿去找你。” 荻荻翻个白眼,自己去享受她愉快的酒会了。 可可尽可能躲躲闪闪地走向化妆室的入口。幸好瑶光是在远远的另一端,而化妆区前面有一整排超大型盆栽隔开,她一下子便退入安全地带。 化妆室分成两个部分,一间就是真正补妆用的化妆室,整排的镜面和华丽的座椅,另一边是厕所。 可可拿出口红,对看镜子描绘了一下唇形。 “很棒的酒会。”一位穿看艳红礼服的美女上完洗手间,走到她旁边对看镜子补口红。 “嗦。”可可应了一声。 “你想那位神秘的南集团老板何时会出现?”那位美女闲聊着。 可可微微一笑。“酒会结束的前一分钟。” 美女大笑起来。 她似乎是某个电影明星,还不到当红,但是已经在崭露头角,可可一时叫不出她的名字。 “有道理。”美女打开晚宴包,把口红扔进去。“不过有机会见一面总比没机会好,你永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可可看着她娇娜多姿的走出去,今晚有多少女人是存看相同的心思? 她发现自己喉咙有些酸酸的醋味,不禁吃了一惊。 方可可,你梦到这男人六年,不表示他就必属于于你! 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就等于站在全世界的镁光灯之下,想挤到他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他们之间的鸿沟,只会被这些人挤得越来越宽,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为什么心情会受影响?难道她今晚来,真的存着什么自己都不敢去看的心意? 她突然有丝心慌,不敢再看镜子中的自己。 在少数几次接受媒体采访的片段中,他的神情永远是冷淡有礼,客气疏离,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无关。 她无法接受他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在亲密的六年梦境之后,若现实中南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无法再去面对梦中温柔多情的男人。 “该死……”可可把口红丢进包包里,突然对整个宴会失去了兴趣! 再待下去又如何?回家吧! 今晚她只是陪客而已,任务达成,荻荻已经不需要她了。 “可可!” 她才刚走回大厅里,她要找的人已经急刀迎过来。 “荻荻,怎么?” 荻荻看见她,松了口气,连忙拉看她回到吧台前。“我差点忘了,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拜托拜托拜托,你一定要答应我!” 可可被摇得头昏眼花。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她没好气地道。 不到十分钟,宴会厅的人潮比刚才更拥挤。入口处一堆快门喀嚓喀嚓响起,某些大人物已经陆陆续续抵达。 “可可,你下星期五有没有空?”荻荻难得先不去管刚走进门的制作。 “你先说有什么事。”可可不上当。 “唉!”荻荻语重心地道:“身为你的好友,我不得不注意到,你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约会了。” 来这招? “那又怎样?” “我有一个朋友……” “哈!我就知道!一定没好事!” “别这样,杰瑞是个非常可爱的电脑工程师,帅到爆!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后悔的。”荻荻两手握紧。“我现在对约会不感兴趣。”可可瞪着她。“你是为了什么东西把我卖了?” “一套全新的电脑,整个架设好,还有工作室的网站……”荻荻小声道。 “你旧的那一套呢?” “坏了……” “坏了就出卖朋友去换电脑?”她轻叫。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你知道专业级的绘图设备有多贵吗?他答应替我拿工程师折扣,免费帮我架设网站……” “等一下,让我先搞清楚。”可可伸出一根食指打断她。“当初签约的时候,制作人不是先付给你一笔头期款?你为什么连一套电脑的钱都付不起?” 荻荻清了清喉咙。 “我之前欠了银行一些钱,就是那笔创业贷款,还有房租、布料,这些都要钱……拜托啦!我答应杰瑞帮他介绍一个女孩子,吃过饭后你若不喜欢他,我保证绝对没有附加的条件。” “你就为了一套电脑把你最好的朋友卖了?” “杰瑞人的真的不错,我可不是随便挑的。他很风趣、健谈、聪明、长得又帅……” “他如果这么好,你干嘛不自己留看?” “我不喜欢聪明的男人!”荻荻严正声明。 可可翻个白眼。 “只要吃一次饭就好,如果你不满意,我保证帮你挡下来!”荻荻满脸央求。 “上帝救我……”可可闭上眼睛呻吟。“只有一次!” “yes!”荻荻欢呼的抱住她。“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杰瑞不是那种满口电脑术语的宅男,事实上,你们两人共通的兴趣还挺多的,他对摄影也很感兴趣——” “半小时原则?”可可不让她再推销下去。 所谓的“半小时原则”就是她们任何一人跟别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另一个人会在半个小时后打电话过去。如果情况不妙,就利用电话的借口离开,如果情况还可以,就留下来继续约会。 “半小时原则。”荻荻很有义气的伸出手。 两人素手一握,成交。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骚动声,一堆记者挤成一团。 “大老板来了!”荻荻激动的握住她。 他来了。 一尊俊美如天使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底,可可的脑袋一空。 南。 黑色的发微垂到肩上,深邃的黑眼仿佛要将人吸了进去。笔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宽阔的唇,此刻正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与拥上前迎接的制作人交换几句简单的问候。 老天,他英俊到让人想把他绑回家占有己有。 黑色的西装包裹看他六呎二时的强健身形,走路如行云流水般优雅。 这是一个对自己的力量非常有自信的男人,完全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的重要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重要人物都迎向门口。 可可猛然回身,按住自己怦怦跳的心脏。 “天哪!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吗?”荻荻如梦似幻地说。“他旁边的女人…… 等一下,他旁边有女人? 可可火速回身。 他旁边不但有女人,那女人……还是…… 萝莎! 可可真正捶心肝。 “我要走了!”她火大地道,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啊?”荻荻回过神。“可是我们才刚来。” “我明夭还有事,你留下来慢慢玩吧!”她把酒一口喝完,转身往侧门溜过去。 离开前,她忍不住再看一下眼大厅中央。 忽地,在很短很短的一瞬间,他的目光正好朝她的方向望过来,他们两人的眼光对个正着。 一股电流从她的脚底窜了上来,让她四肢僵硬,呆在原地。 漆黑的双眸似乎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可可完全无法动弹。 然后,他便面无表情地转开了。 可可虚脱地僵在原地。 这是他们之间最近的一次相遇,即使隔着重重人海,即使隔着一整座舞池。然后他又走出她的生命。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萝莎倚在他身畔,巧笑倩兮,眼光一转,正好也对到她茫然若失的眼神。萝莎扬了下精致的柳眉,对她露出胜利者般的笑颜。 可可从脚底冷上来。于是,她做了在那个当下她唯一能做的事—— 坚起中指,满意地看着萝莎的笑容消失,然后昂起下巴离去。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这样对我!”可可在自己的梦境里走来走去。 接受谴责的那个男人无辜地扬起眉毛,识相地坐在软榻里不说话。 “萝莎!”她走过来。 “萝莎·法娜!”她踱过去。 “任何女人都可以,但是萝莎?”她给他控诉的一眼,继续走来走去。“你疯了吗?不不不,这不是疯狂,这是品味问题!” 她终于停下来,在他面前怒目而视。“先生,你对女人的品味非常有问题!” “抱歉。”受到指责的男人谦逊地道歉。 可可突然像消气的皮球,直挺挺地趴到他旁边的空位。 男人移动一下盘起的右腿,手指卷进她后脑的红发,一下一下地按摩看。 “看见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让你很困扰?”他的眼中闪过笑意。 “不只是其他女人,而是萝莎·法娜。”可可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明知道我有多讨厌她!” “好吧!”他安抚地道:“身为你的『潜意识』,我可不可以合理地推测,我会和那个女人一起出席只是出于公事需要,和私人感情无关?” “你和她会有什么公事需要?她又不在『时尚风云』的卡司里。”她终于转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南,你的年纪可以当她爸爸了。” “喔!”一个谴责的轻扯揪了下她的头发。“我并没有那么老。” “她今年才二十二岁!”她坐起来,重重地说。 “而我今年才……”他想一下,“三十四,配你刚刚好。” “但是站在你旁边的不是我。”她气闷地道。 南安静了片刻。 “站在我旁边的可以是你。”他终于说。 气氛又沉凝下来。 今天他们是在一间海岛风格的度假vi里,她喜欢亚麻和竹藤的家饰,还有空气里的海洋气息。虽然窗户外面只是一片雾蒙蒙的光,看不清景物。 第五章 “这些房间到底是依据什么变出来的?”她突然问。 南拂了下他们坐卧的软世界杯。“我在西班牙的一个度假……”话声顿住。 “可是我没见过你的任何度假别墅啊!我怎么会梦得出来?”她搔了搔头发。 “这是你的潜意识,应该由你来告诉我才对。”狡黔的光芒在那双深眸中一闪而逝。 可可大惑不解地想了一下,最后耸耸肩。可能是她某年某月见过的某张旅游杂志封面吧! “我不敢靠近你。”她突兀地道。“那天,在开拍酒会,我不敢靠近你。” 南沉静地端详她。“为什么?” “我怕……我怕你用看别人的那种眼光看我。” “我看别人是什么眼光?”他轻声地问。 “冷淡、疏远、不在乎、毫无感情……”可可迎上他轻柔的眼神:“我怕你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我。” “可可,”温热的唇轻轻印上她的眉心。“我永远不会用那样的眼光看你。” 但是他有。 在酒会那天,他就是这样看她的。 她舒了口气,枕在他的肩头。 只有在梦里,她才感觉他是属于她的,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 他好闻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尖,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搏动,温暖的体温熨贴看她的肌肤,有时她都不禁要怀疑,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 如果它没有这么真实,或许她就不会流连忘返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嘀咕道:“现在你可能正在和萝莎喝你特藏的好酒,听古典音乐,然后你们两个人会回到你的房间,你脱她的衣服、她脱你的衣服,最后你们会一起滚在床单上,你会抱住她光滑的身体,对她——” 忽然掩上来的唇封住她的每一句自我折磨。 虽然她常常说自己的梦是春梦,一直以来,他们并没有真正在梦中做过任何太出格的事,最多只是拥抱,或他偶尔在眉心、脸颊的一个吻。 他从来没有吻过她……像现在这样。 慌乱、焦虑、害羞、困窘、恐惧……各种情绪蜂涌成一团,最后是,狂喜。 她轻叹一声,双手抓住他浓密的黑发,主动迎上他的唇。他的唇温暖而柔软,舌熟练地钻入她的唇间,喉间发出一声愉快的呻吟。 可可发现,那声呻吟同时也是她自己的。 他的味道好得不可思议,全然的男性化,坚硬的胸膛紧贴在她柔软的女性胸乳,他喉间的呻吟转变成满足的大猫呼噜的声音。 她忙着品味他的滋味,他的唇舌在她唇舌间肆意的美好,直到他带看硬皮的手指滑进她的衣服里,罩上她娇美的紧挺的乳房,她全身窜过一阵兴奋的颤抖。 “可可……” 她的名字由他叹息的唇间逸出,诚如最悦耳的音乐。她的脚下意识抬起来,圈住他强健精瘦的腰,两人灼热的核心隔看层层布料相抵,同时兴奋地颤抖。 “可可……” “可可……吾爱……” 一丝清冷猛地灌进她的百会穴。可可突然把他推得开开的,一个箭步跳下软榻,傻眼地盯着他。 “……可可?”他的黑发被拨乱,眼神比她还错愕。 “我的天。”她呻吟一声,又开始踱来踱去。“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让这种事发生!” 南蹙起浓眉,抓住她不让她再四处乱走。 “让什么事发生?” “我梦到一个陌生男人六年还不够,现在开始在梦里剥光他了。天啊!我真的有这么可悲吗?”她哀吟。 南的嘴角放松下来。“我不介意被你剥光。” 他刚从一个热吻中被打断,黑发凌乱,眼神性感慵懒。 这男人根本一点都不想帮忙! 可可双手又腰,对他怒目而视。 “我决定了,我要去荻荻安排的那个约会!” 本来她还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躲掉,现在她决定了,她要去! 慵懒的神情消失,南的双眸微微一眯。 “哦?” 可可又开始走来走去。 “一定是我太久没有男人的关系。”她慷慨激昂地自言自语。“我最近的一段关系竟然是跟一个梦中的男人,这种事说出去能听吗?决定了,下星期五,只要那个男人不是嘴歪眼斜有口臭,或是变态杀人狂什么的,我要和他上床!” “可可,那个男人是谁?”软榻上的男人言语益发温和。 “叫杰瑞什么的,荻荻介绍的一个电脑工程师。”她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没意会到他的眼神有多危险。 “你确定你要跟一个刚刚还热情拥吻的男人讨论另一个男人?]他微笑的表情足以让许多孩子做恶梦到成年。 “你?”可可瞄他一眼,“别吵,你不算『男人』。” “哦?” “我是说,你不是一个真的男人。”她解释道,“你只是我潜意识的投射,我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唯有回复正常的社交生活,我的生命才会恢复常轨。” 如果可可不是那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会听见一阵很清晰的磨牙声。 南深呼吸一下,告诉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好吧!我们来聊聊这个男人。”他微微一笑,跟老虎一样的白牙森森一闪。“告诉我,你们下星期五要在哪里见面?……” 可可决定自己的人生是该继续往下走的时候了。 从六年前的梦开始,她的爱情生活陷入一整个停顿。 头一、两年或许为了白我说服,她还会跟男人出去吃饭,可是每男人都被她拿来和他比较——有的太年轻,有的太老;有的太成熟,有的不成熟;有人太白,有人太黑。总之,每个男人都有比不上他的地方。 就算某个几近完美、无可挑剔的男人出现,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不是南! 最后,她不再和男人交往。 现在想想,好傻。 可可看着镜中的自己。今晚就是她重新开始的第一夭,她和那个电脑工程师初次见面的日子。 镜中的女人自信高雅,一袭黑色合身的鸡尾酒小礼服,将她清瘦的身材包裹出一些婀娜曲线,抹了发雕露的红发将立体的颧骨衬托得更加分明,皮肤白哲,绿眸如碧,脸颊上的淡淡雀斑变成最俏丽的点缀。 其实她打扮起来真的不差呢! 她回头看一下床上的手机,心神总有些不宁。 拿起手机,再拨一次荻荻的电话,一样是切进答录机,试了荻荻的手机,这次是语音留言。 “荻荻,是我。”她留言警告道:“半小时原则,记得吗?你要是放我鸽子,我不会原谅你的。” 很奇怪!以往遇到她要出去跟男人吃饭的日子,荻荻总是比她更兴奋,一大早就开始打过来问她要穿什么、他们今晚要聊什么、不要穿那件绿的要穿那件红的,总之麻雀得跟什么一样。 可是今天早上,她只收到一封荻荻的简讯,说她今天有很重要的公事约会,晚点再打给她,接看就音讯全无了。这可不像荻荻的作风! 怀看忐忑的心,她到餐厅门外,拿出手机再试一次。 “荻荻,你跑到哪里去了?回电话给我。任何时间都成!我真的很担心。总之,管他半不半小时,你一有空就回电话给我。 收了线,她转身看着今晚要吃饭的餐厅。 盲目约会并没有让她心情变好,一定是因为担心荻荻……好吧!不只是为了担心荻荻。 过去这个星期,她都没有梦到南。 某方面来说,这是她希望的。因为她想重新开始,而不断在梦里与他纠缠只会干扰她往前走的决心。 是否就是因为这样,她的潜意识开始将他从她的梦中割除? 可可止不住的心慌,好像一个小孩子被牵到了人来人往的大广场,然后引领她的那只手突然不见了,她一个人站在茫茫人海中四处搜寻,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人。 叹了口气,她振作一下,踏入“英伦玫瑰”里。 “英伦玫瑰”是纽约近期最红的餐厅之一,订位已经排到一个月之后,当荻荻告诉她约会地点是“英伦玫瑰”,她真的很惊讶。 除了订位困难之外,“英伦玫瑰”是非常高级的餐厅,收费惊人,一般来说,普通人不会选择这种高级餐厅当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如果对方不幸是个让自己食不下咽的人,那就太糟了。 “杰瑞·莱德斯。”她走向柜台,告诉后面那位妆扮精致的小姐订位者的名字。 柜台小姐检查一下预约簿,抬头对她一笑,“莱德斯先生已经到了,我们的服务生会为你带位。” 不久,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手礼貌地一抬,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 顾名思义,“英伦玫瑰”是间英国餐厅,装潢富丽堂皇,走经典的英式宫廷风格,据说是依据黛安娜王妃生前居住的肯辛顿宫为灵感来源。 菜单上所有的菜肴都是曾经出现在英国国宴上的菜色。据说这间店的主厨是个自己国家引以为豪的英国人,对于世人认知的英国菜只有“薯条和鱼”非常不以为然,于是在纽约开了这间高级餐厅,打算将英国最精致的美食介绍到美国来。 美国人向来喜爱英国,因此才开了一年多的时间,“英伦玫瑰”已经迅速走红,在其他大城市的分店扩展到四家。服务生将她带到一个靠墙的座位,一名年龄与她相仿的男人迅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方小姐。”杰瑞·莱德斯立刻站了起来。 他和可可想像中的宅男工程师完全不同,金发碧眼,接近六呎的身高,非但五官相当英俊,衣看品昧也极为时尚,一点都没有成天面对看电脑、不擅社交的呆气。 “你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可可脱口而出,赶快再补充一句:“我所谓的不同是好的那一种。” “谢谢。”杰瑞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光这个笑脸又让可可替他加了不少分。 两个人坐下来,可可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虽然你应该知道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可可。” “虽然你应该知道了,我还是补充一下,我是杰瑞·莱德斯,你可以叫我杰瑞,或杰,我的同事都这么叫我。” “杰瑞。”她点点头。 她开始发现,或许今晚不会如她想像中那么难熬。半个小时后,荻荻若打来……想到荻荻,她的思绪一顿,眉间不觉锁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杰瑞的注意力很敏锐。 可可连忙回神。“不,没有。我今天一直联络不上荻荻,有点担心而已,或许我是太多心了。” “真的?”杰瑞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对她示意:“若你不介意的话,我也试试看。” 可可感激地点头。 在杰瑞按了号码,等待手机接通时,她继续端看水杯轻啜,眸光四处游移,欣赏这间闻名已久的高级餐馆。 以豪门千金的方可可,这间店是她随时可以来的地方,但对小摄影师的方可可,这间店是除非二哥请客,否则打死她都不敢跨进来的地方。 她的目光游移到门口,方才那位美丽但矜持的柜台小姐突然匆匆从柜台后绕出来。不晓得又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可可正想看,蓦地—— 是他。 那高挑精实的身形,注册商标的全黑打扮,大天使般俊美的侧面。 南。他竟然也来了。 第六章 这到底是什么鬼缘分? 可可看到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呻吟一声,懊恼地把脸埋进手中。 “可恶……” “怎么回事?”电话没打通的杰瑞才刚留完语音讯息,收了线,就看她一副恨不得离开现场的模样。 可可也没有什么伪装的心思,大大地叹了口气,把水杯放下。 “没事,一个我现在很不想见到的人刚刚走进来而已。” 杰瑞连忙回头。 “那个男人好眼熟……啊!他是南集团的老板对吧?荻荻最近刚接的电影听说就是他投资的。”他回正身子看向可可。“你和他有过节?” “不是他,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可可发现一辈子的气都不够她现在叹。 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一转头就会看到萝莎和他在一起?这两人是打算结婚还是怎地? 一股子酸意直往她的喉咙冒,服务生拿看菜单过来时,她都不晓得自己点了些什么东西。 杰瑞点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待会儿酒可以先送上来。” “好的,先生。” 服务生退下时,她连忙道:“那瓶酒太贵了……” “无所谓。”杰瑞对她绽出迷人的笑容。“我平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花钱,偶尔纵容自己一晚也好。” 光是这样的器量和好看的笑,他已经足以让一票女人围过来厮杀争抢。所以,方可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运用全身的意志力,要求自己不可以看向门口那对星光灿烂、万众瞩目的璧人身上。 “咦?我看到认识的人了。”萝莎的美眸四处流转,看到角落中熟悉的人影,不禁感兴趣的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可可,她想要作弄对方的心就冒出来。 萝莎正在拉着今晚约会的对象过去嚣张一下,腕间蓦然一紧。 南迎上她微讶的眼眸,淡雅的笑容不变,只是眸色一深。 “我饿了。我们上楼吧!” 萝莎看他一眼,耸了耸肩,婀娜款摆地踏向二楼的vip室。 整个餐厅的人都看他们,她知道。而他们看过来的原因不只是为身为超级名模的自己,她也知道——这是她为什么和南约在公开场合的原因。 要替自己增加曝光率,最好的机会就是跟着一个全世界都好奇得不得了的男人。 南的目光浅淡地扫过那个角落。可可对身前的男人笑颜如花,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制造的骚动。 他的嘴角一挑,举步上楼,不再看向她的方向。 “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她了。” “或许她不想再见你。” “……天机。”他沉声一唤。 “我是说真的。”天机不以为意,安然若素地回望他,没有焦点的眼神却闪看隐约的光华。“我的梦术只在她心门没有防备之时,倘若她把心门关上,我也不能强行破门而入。” 把心门关上,是吗?他淡淡一笑。 二楼的贵宾室只有特定人士能够使用,其中包括南集团的七位核心人士和最重要的那一个——他们的老板。 因为这个老板不只是南集团的老板,同时也是“英伦玫瑰”的幕后大股东,只是知道后者的人并不多。 一反大厅富丽堂皇的宫廷风格,贵宾室显得简约俐落许多,冷调的白、灰、黑等冷色系,搭配现代风格的牛皮沙发,一看就知道是出于何人的品味。 南只要想到当初在装潢这间贵宾室时,威廉那个英国佬对他简单俐落的家俱拼命叹气,恨不得把东西全清掉,把自己喜欢的华丽巴洛克家俱全搬进来占满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好吧!亲爱的,有过这么多次公开露面的纪录,我想我可以正式成为你的女友了。”萝莎腰肢如水蛇,软软一弯坐在他的腿上。 南神色如常,把她整尊人平平举起,往旁边的空位一摆,自己移往旁边独坐的单人沙发,对她微微一笑。 “两次。” 萝莎噘起樱唇,所有调笑风流的神情尽去,像个赌气的小女孩。 “两次什么?” “两次曝光的机会。”南执起已事先命人倒好的红酒,端在指间轻摇,透过光线端详一下红酒古陈的色泽。“做为一个条件交换。” 她倾身去端红酒,南眼微微一眯,她羞恼地想踹他一下,又不敢造次,悻悻然改拿一杯柳橙汁。 在一旁的餐台上已经摆了点心,一名专属服务生永远站在门外等着服侍。 她一点都不怀疑,在他打电话说要来的那一刻,所有依照他喜好而准备的食物已经开始动作,并且在他们抵达的前一分钟准时送进这里。 “说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萝莎把柳橙汁放回桌上。 “外面那个女人……”南墉懒地开口。 一股防备之色立刻跃入她眼中。“方可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防卫倒是让南觉得很有趣。 “我对她不感兴a,但她有一个朋友,最近刚成为我的手下,”他优雅地转弄红酒杯。“或者该说,我投资的制作人的手下,但意义是一样的。” 听他说的人是荻荻,萝莎眼中的戒备退去。 “荻荻·加勒伯。她又怎样?”她把玩颈间的项涟,猫样的眼眸狡黠。 “我喜欢赚钱,我喜欢赢。这行需要的是名声,名声就代表成功的第一步,为了确保我的投资成功,我希望她出名。”南浅淡地啜了口酒。 “你是指『时尚风云』的服装设计?对于一部时尚题材的电影,剧服确实是最重要的角色,不过就我所知,有许多知名的造型设计师去角逐那个职缺。你如果那么喜欢有名的人,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他们?” “所以,我必须开始向你解释我雇用人才的标准?”南偏了下头。 深不见底的黑眸让萝莎打了个冷颤,她好像大捻老虎胡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她连忙道。 “荻荻·加伯勒今年秋天会发表她的第一个系列,我希望你担任那个系列的代言人。”他欠了欠身,把酒杯放回桌面。“当然,代言的费用不必劳烦荻荻小姐,我会直接付给你。” 萝莎差点呛到! “荻荻?那个菜鸟设计师?你要我替她的生平第一个系列走秀?你在开玩笑!我甚至不晓得她有没有天分,如果她设计出来的是一堆破布……” 南忽然射过来的冷利眼神,让她噼里啪啦一堆抗议的话都无疾而终。 他用非常非常柔和的声音,非常非常委婉地开口:“如果她设计出来的是一堆破布,你最好把那堆破布穿成世界上最美的一堆破布。” 萝莎打了个寒颤。 “好吧!就算我主动去找她代言,她也不见得会接受,她是方可可的好朋友,而方可可对我……”她的话二度逸去,狐疑的神色重新跳进她的眼中。“慢着,你的目标真的是荻荻?” “不然呢?” 萝莎深深凝视他,从那无波无澜的俊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吧!就当你真的是这么想。” 那两道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可可松了口气。 “你真的很不喜欢萝莎?”杰瑞试探性地问道。 就算本来没讨厌到那个程度,在她和自己的梦中男人开始出双入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可可永远不可能喜欢她。 对,很小心肯,没错!怎样?咬我啊! 可可咕哝两声,回得不清不楚。杰瑞是个知情识趣的男人,马上知道这不是一个她想谈的人。 “好吧!”他把酒端起来,和她的杯子轻碰了一下。 “我希望荻荻没有在你面前过度的形容我,害你现在看到本人之后有落差。” 他一转移话题,她立刻松了口气。 “放心,落差并不大。”可可对他扬一下眉毛。“别告诉我,荻荻在你面前一直用夸饰法形容我?” 杰瑞健朗的白牙一闪。“她一点都不夸大。” 可可的女性虚荣得到满足。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她好奇地道。 “旧仓库拍卖会。”杰瑞把餐巾铺在大腿上,让上菜的侍者将炖饭放进他面前的浅盘。 可可也将餐巾铺好,她的天使细面飘着起来的浓郁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侍者躬身退了下去,两人各自吃了一口,同时露出满足的神情。 “仓库拍卖?你是指跳蚤市场?”可可叉起一匙面,好奇地望向他。 荻荻确实很喜欢逛那些旧东西,常搬回一堆莫名其妙的雕塑,有些东西放不下,还堆到可可那里去。幸好可可开的是摄影工作室,荻荻搬过来借放的旧灯台啦、老木桌啦,有些很适合当她拍照的道具,于是两人就有这样的默契;她借荻荻摆,荻荻借她拍照。 “不是跳蚤市场,是拍卖旧仓库。”看她一脸茫然的神情,杰瑞笑了起来。“简单的说,有很多人向仓储公司租个人仓库来使用,但是因为种种因素,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回来缴钱,于是到了一定年限,仓储公司的人会将这些欠钱不缴的旧仓库汇总起来,合法取得所有权之后将它们拍卖,折抵一些呆帐损失。” “啊!所以,你们是把一整间个人仓库标下来?”她懂了。“原来荻荻就是在玩这个,难怪她老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荻荻最近搬了什么怪东西到你那里吗?”杰瑞笑道。 “最近倒是没有。”可可耸肩。 杰瑞啜了口酒。“这一行有专门的仓储猎人在各地标价,一般人很难抢融些专门搜购旧仓库的行家,所以我不常做这种事,真的下手去标通常也只是标个兴趣而已。” “你们标这些没人要的旧仓库做什么?”她很难理解。 杰瑞一扬眉。“这是一种投资呀!想想看,八十年前没人要的一张小桌子,现在可能是价值数千美金的老古董。” “啊,所以这也算是一种挖宝人的行业。”她懂了。 “是的。”杰瑞笑道。“有一天我正好经过一间仓储公司,正好他们那天在标售,又正好看到其中一间仓库看似堆了些老旧的3c产品,一时心血来潮,就用一千块美金将那间旧仓库标下来。那天荻荻也在,我们两个一看就是现场最菜的两个新手,马上攀谈起来,就认识了。” “我希望那间旧仓库有让你值回票价的东西。”可可笑道。 “里面大部分放了好几年的垃圾,不过,”杰瑞戏剧性地举高一只食指。“我找到一台古老的appleii电脑是当初出产的第一批型号,在许多电脑收藏家眼中,这是无上的经典宝贝,那个晚上我梦里都会笑。” 可可大知起来。 “那天荻荻标到什么?”她感兴趣地问。 “这你就得问她了。”杰瑞给她一个愤慨的神情。“我让荻荻参观我的仓库,她竟然不让我看她的。” “嘿!我相信是你自己提议要让她看的吧?荻荻才不会做这种要求呢!”她马上捍卫朋友。 杰瑞举手做投降状。 “好吧好吧!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懊恼地道。“有一天我一定要她面前,标下一间塞满布料的仓库,让她只能望看我的战利品流口水。 可可再度大笑。 第七章 “第一,如果荻荻也在场,我相信你一定抢不赢她,她会要你见血。第二,如果她让你抢去,只表示那些布都不是她要的。” 杰瑞给她一个惨痛的神情。“天哪!我怎么忘了,我是在和那个女魔头最好的朋友吃饭。” 可可又笑了出来。 那顿饭吃得比她想像中还要愉快,甚至让她很意外的发现,她没有再去想起二楼的那对男女。 或许,重新投入社交生活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困难,她需要的只是决心而已。 决心,以及不再去想、去梦、去在意某个不属于她的男人。 在大门口分手时,她和杰瑞交换了电话,互相约定下个星期五再一起出来吃饭。 杰瑞提议要送她回家,可可顿了一顿。 明白让他送回家的意义代表什么,她想起在梦中对那个男人宣告:我要和他上床! “不用了,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谢谢你。”她微微一笑,婉拒了他。 杰瑞极有绅士风度地自己叫车离去。 她翻出手机检查一下,荻荻依然没回电话。 可可深吸一口气,再度拨通朋发的号码。 “荻荻,是我。” 纽约充满汽油、酒和尘嚣味的空气涨满她的肺部,再缓缓吐出。 即使近午夜,马路上依然车潮如流。一部部黄色计程车在餐厅门口被人拦下。 她对走过来要询问是否帮她叫车的小弟笑了一笑,摇摇头,拿着手机信步往家的方向走。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正在走路回家!”她像告白似的对看手机低语。“我有一个近来最快乐的一次约会——顺便说一下,你说对了,杰瑞很棒——可是我拒绝了他送我回家的邀请,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的走在路边。”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幢幢高楼间隐露出来的夜空。 “你绝对不相信我今晚在『英伦玫瑰』遇到了什么人。南,和他最新的女伴萝莎。”可可苦笑一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个男人』是谁,其实就是……啊!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她近乎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蠢什么?今晚很愉快,真的。荻荻,回我电话。” 她叹了口气,把手切断。 一辆黄色计程车从她身旁驶过,她心念一动,举手拦了下来,跳进后座。 身后不远处,一辆法拉利跑车由泊车小弟的手中交回给车主。萝莎扬着一身香风,对四周认出她的顾客抛了个飞吻,风情万种地跳进驾驶座上,百万引擎咆出著名低吼,加入街上的车流。 眼光一闪,她看到了街旁的某个人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她就打了某个现在一定没有特别想接到她电话的男人的手机。 “哈啰?”男人冷淡的嗓音响起。 “你知道我看到谁吗?方可可。她不晓得怎么了,一个人失魂落魄走在路边。”她愉快地抱怨,“八成是晚餐的约会对象不对!说不定还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呢!哈哈。你说我要不要干脆靠过去,跟她说我想帮她朋友代言的事?” 对端顿了一下。 “她走路回家?跟着她!”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揪她尾巴几下。”萝莎心情很好的道。 “跟着她!别让她发现。”冷淡的命令射了过来。“确定她平安到家,然后向我回报。” 萝莎翻个白眼。“我又不是她的保母或保镖,我干嘛跟在她后面?门儿都没有!” “萝莎,”南的嗓音突然温和无比,轻柔无比,徐缓无比。“跟着她,然后向我报告。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我发誓,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你的事业,不到两个星期,你会发现你的所有工作都停摆,所有广告和代言取消,而且没有任何一个设计师会傻到聘请你走秀。跟着她!” “……哼!原来就是她,对不对!”萝莎,愤慨地道。“还说什么你在保护投资,你的目标根本就是方可可!” “萝莎!”那端已经沉下声音。 萝莎头皮一麻。 “另一个交换条件!” “成交。” 手机收线,她甚至来不及当先挂断的那一个。 美艳骄纵的名模忿忿甩掉手机,转动方向盘,跟着路边那女人跳上的计程车而去。 “荻荻?” 计程车停在荻荻的工作室门口,可可摇下车窗,大声唤了一句。 荻荻的工作室离她的住处很近,都是靠哈林区的外围,因为附近的租金比较便宜。好像某个七星的女朋友以前也住在附近……不对,这件事不重要。 可可请计程车司机先绕到她工作室这条路上,确定荻荻是否已经下工回家。 虽然是晚上十一点半,不过荻荻跟她一样是工作狂,有时一忙起来,就算睡在工作室里都是常事。 当车子靠近时,她发现荻荻的工作室虽然没有亮灯,门却微微敞着。 这一区的治安绝对没有好到荻荻会放着满室的布料和新电脑不锁,大方回家去。 她坐在计程车后座,隔空叫了几声,工作室里都没动静,可可只好下车。 “嘿!你还没付钱!”计程车司机叫道。 “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出来,表请照跳。” “你先付这一段的钱!”当他是傻瓜吗?纽约不是以公民道德良而闻名的。 可可翻个白眼,付完第一段车资,然后走到荻荻的工作室门口。 她小心地往内一推,玻璃门自行滑了开来。 “荻荻?” 荻荻的工作室并没有安装防盗措施,以前是一直负担不起。可可说了她几次,甚至要出钱帮她装,荻荻只是应“好好好”,看样子是完全没听进去。 她摸向门后的电灯开关,灯光大亮的那一刻,她抽了一口寒气。 灾、难、过、境! 缤纷灿烂的各种布匹推倒在地上,卷得乱七八糟。放在布料柜里的散布也全部被翻出来,和地上的灰尘裹成一气。这些样布不只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命,更是荻荻视若珍宝的收藏。许多布料是她去各地旅游时找回来的,纽约甚至买不到。 正中央一张长条型的工作桌,以往向来摆满剪刀、纸样与格式针具,如今全部被扫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废纸篓里的垃圾。 不晓是谁这么恶劣,竟然将所有垃圾倒到工作桌上,全部铺开,像是垃圾展示会一样。一些饮料罐和餐盒的油渍全流在工作桌上,搅和成刺鼻的味道。 “荻荻!你在这里吗?” 可可急急走进来,差点踩到一根又粗又长的针,连忙跳开一步。 工作室里没人,起码歹徒闯进来时,荻荻已经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里面的更衣间也被彻底毁掉,所有柜子里的东西都翻到地上,整间工作室几乎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站人。 她从更衣室跑出来,发现整组全新的电脑也被毁了。萤幕虽然开着,可是蛛网状的裂痕盘踞了整个平面,电脑主机在旁边奄奄一息。这个歹徒实在太可恶了! 可可站在满室凌乱中,猛地举步冲出外面,计程车司机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一跳。 “到这个地址——” 她机械性地背出荻荻的住家地址,计程车司机不敢怠慢,立刻冲了出去。 拜托荻荻一定要在家,拜托荻荻一定要在家……沿途上她不断祈祷。 荻荻的家在哈林区外围,治安尚可,房租不至于太贵,属于黑人与西班牙裔的集中的地方,每个街角都有各个族裔的涂鸭,是荻荻灵感的天堂。 “小姐,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到这里来?”抵达目的地,司机看了街角几个聚集的年轻人,善良地出声提醒。 “是的,谢谢你!” 可可付完钱下车,直接跑进荻荻的家门口,途中不忘抬头看一下她的客厅窗户。 是暗的,荻荻不在家吗?她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砖造建筑物的大门锁早就坏了,之前曾听荻荻抱怨过几次,管理员一直没来修,可可直接推门进去。 来到三楼,她的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哈啰?”她先按门铃,没人应声,再敲门,依然没人应。 她看着左右两侧,合起来大约有七八户公寓,目前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只有淡淡的电视声、音乐声或交谈声从不同的门扇后传出来。 她踮起脚尖,从门框上缘摸到荻荻的备用钥匙。可是钥匙一插进喇叭锁里,门却没有上锁。 又来了! 荻荻不可能不锁门! “荻荻,你在家吗?” 她担心地把门推开。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往墙上的电灯开关一摸。 “吓”可可抽了一口冷气。 和工作室一样的灾难现场。 窄小的客厅几乎全毁了,沙发被割破,棉花全掏出来,椅子被推倒,电话啦、相框啦、一些小东西全被扫到地上,浅紫色的长毛地毯上全部是碎玻旁边几张柜子里的东西也都被扫出来,总之没有一样东西是在它原来的地方! 慢着,卧室的门半掩,但灯是亮的。 “荻荻!”她立刻跑进去。 可可被眼前的影象吓得魂飞天外。卧室不像外那么混乱,但情景却比它恐怖一百倍——荻荻面朝下,满头是血,昏迷在地上。 “荻荻?噢,荻荻!”她奔到荻荻的身旁跪下,颤抖的手探向她的脉搏。 第-瞬间,可可什么都没摸到,心脏差点跟着停止跳动。她用力深呼吸一下,冷静,冷静。 终于,一阵微弱的颈动脉在她的指尖下隐隐震动。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惊叫跟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可可飞快回头。萝莎!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厉声道。 “我一直跟你后面……”萝莎脸色惨白,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让她开始反胃。“我……我怕血……” “你敢昏倒给我试试看!”可可厉声斥喝。“立刻叫救护车!” 瑶光和德睿赶到时,可可坐在家属等候区里,身上依然穿看那件黑色的小礼服,花容惨白,呆呆看着前方。 德睿立刻坐到她旁边去,拥着妹妹肩头。 “你还好吗?”瑶光坐到她的另一边,轻抚她的脸颊。 可可靠在哥哥肩头,双眼一闭。 “她还在手术室里……”她疲惫地道。“他们还不确定伤势如何,不过她的头……地上好多血……” 她抖了一下,瑶光环臂抱住她。 “放心,这间医院有最好的脑科医生,一定会没事的。”瑶光轻声安慰。 “发生了什么事?”德睿沉稳的语调在此时带来安定感。 “我不晓得……”她的工作室被人闯进去,翻得一团糟,家里也是……”可可的泪在眼眶里滚了一下,倔强地不掉下来。“我从傍晚开始就联络不到她了……我怎么这么大意呢?还去吃那顿什么鬼饭。我早该直接去她家找她的,说不定荻荻就不会出事了。 德睿注意到走廊上有警察,和妻子交换一个视线。瑶光轻轻点头,自己陪可可,他起身走到外面去问问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可可自责地低声道:“我每次跟人家约会,她都比我兴奋,今晚却一通电话都没有,这根本不是荻荻的作风,我怎么会这么大意呢?” 再如何自责都不能改变现状,瑶光想转移一下她的心情,话风一转。 “你去约会?你有新对象竟然没告诉我,太过分了!” 可可脸庞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是荻荻介绍的。” 第八章 一提到好友的名字,阴霾又笼罩回来。 “我们先不要担心,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就知道情况了。”瑶光柔声安慰。 一阵细语和细碎的脚步声走过来,德睿和接获报案的警察一起走了过来。 那位中年的警探在见到瑶光的那一刻,神色一愣,却不是一般男人到瑶光绝世容颜会有的惊艳,反倒像是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人一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罗伯森先生。”可可看到他,马上站了起来,没有那个心思去注意他瞬间的表情反应。 瑶光心细如发,自然是发现了,但她只是跟着一起站起来,仿若无视。 “我是罗伯森警探。”罗伯森对现场的三人短暂的自我介绍一下,他身后跟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制服女警。“这是我的助手,葛瑞丝警官。” “两位好,请问荻荻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德睿迅速切入主题。 褐发蓝眼的德睿有看学者温文尔雅的气息,第一眼很难把他跟“模特儿经纪人”的职业连起来,他骨子里的精明干练也被那无害的外形隐藏得很好。 罗伯森冷冷地望向瑶光。 “我本以为这是一桩普通的闯空门事件,但若事情和你们有关……”他口中的“你们”是对看瑶光说的,显然指的是她背后的势力。“那么我是否可以假定,这其中有更深的内情?” 瑶光美眸一寒,玉容冰冷无表情。 “荻荻,加勒伯小姐是我的小姑最好的朋友,她们两人都和南集团无关,但您若无法公正客观的来查办这个案子,或许我们应该要求更换承办警官。”她也回答得毫不客气。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警察,你会不由得既讨厌又尊敬他们,罗伯森就是这样的人。 他这一生刚正不阿,事实上,就是太刚正不阿了,所以他最高做到警探大概就升不上去了。所有蔑视和扭曲法律的事,对他而言都深恶痛绝。 很不幸的,她所在的南集团就是一个踩在许多灰色地带的组织。主上的展业范围从最普通的民生消费、影视娱乐,乃至军事行动和政府合约都有。 而当事情牵涉到军火和政府时,就会有许多层面是不能为外人所得知的——在这个领域里,欲达目的,往往也有些不得不用的手段,即使美国政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罗伯森小小一个纽约市警探的身分,自然撼动不了他们,偏偏他嫉恶如仇,之前在他辖区里发生的几桩“悬案”,他知道背后是谁搞的鬼,但他永远找不到证据。 即使他找得到,那些证据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再不然便是上头来的层层压力,逼他不得不退开。 这对终生以打击犯罪为志业的男人,是一项最直接的侮辱。 之前辛玉衡曾经在他的管区内大开杀戒,让他深恶痛绝,荻荻的案子偏又鬼使神差地落到他的手中。 可可的目光轮流在两人之间移动,不懂刚才一直对她很善良温和的老好人警探,为什么在看见瑶光的那一刻就神色大变?他跟南集团有过节吗? “警探,我假定你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有原因?”德睿脚步一转,切进妻子和警探之间,眉字间的锐利再不会让人误认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有任何预存立场。”罗伯森眼光在可可焦虑伤心的脸庞上一转,转换了一下语气。 可可点点头。“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有一些问题必须问你。” 可可点了点头,一群人走到角落一张长型的桌子旁坐定,那位制服女警葛瑞丝帮每个人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咖啡,可可仰头对她感激地微笑。葛瑞丝不像自己的主管那么拘谨,回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后,在罗伯森旁边的位子坐下来,打开记事本开始记录。 “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荻荻的,整个经过越详细越好。” 于是可可从自己早上就开始联络不到荻荻的事说起,一直到吃完晚饭如何到荻荻的工作室,如何发现一切几成废墟,如何转到荻荻家,再发现她家中的情况,以及荻荻倒卧在血泊中的事全说了一遍。 “我一进她家就感觉有个奇怪的味道。”可可的手一抖,直接地探向瑶光,坐在她左边的瑶光立刻握住她。“现在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那是血的味道。” 坐在另一侧的德睿揽住妹妹的肩膀,给与她无声的支持。可可深呼吸几下,拼命把想哭的感觉忍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泣不能帮助荻荻。 她只想帮罗伯森快一点逮到那个可恶的混蛋! “你们平时多久会联络一次?”罗伯森边写下一些细节,边问道。 “不一定,有时忙起来一、两个星期都没联络也是常事,有空的时候就会联络得勤一些。不过我每次约会,荻荻都比我兴奋,所以她今天完全没有打电话给我,让我觉得非常奇怪。”自责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我可以看一下她早上传给你的简讯吗?” “嗯。”可可从小包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罗伯森接过来一看,早上十点二十一分,讯息内容是——我临时接到一个案子,现在要去谈了,等谈完再打电话给你。喂!别穿那个土黄色的洋装,看起来像大便一样,你怎么会买这件衣服? 即使满心凄怕,看到荻荻的最后一句话,可可依然破涕为笑。 “那是一件名牌洋装,而且在特价。”她为自己辩解。 看过那件洋装的德睿对妻子做个怪脸,那个表情很明显在说:有些东西是连特价都不值得买的。 瑶光轻轻一笑,抚了下可可的头发。 “她临时接到的案子是什么子?”罗伯森抬眼问坐在对面的她。 “我不晓得,或许她的行事历上会有。她的行事历都在她的电脑里,可是有人把她的电脑打坏了。” “没关系,我会请我们局里的电脑专家试看修复资料。”罗伯森点头。“所以当你抵达现场时,只有你一个人?” “不,还有……”她陡然想起。“萝莎!是她帮我叫救护车的。” 她转头张看萝莎的行踪,从跳上救护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注意萝莎的下落。 “她跑到哪里去了?” “萝莎?”罗伯森问。 “萝莎·法那。”可可解释。 “那个超级名模?”葛瑞丝惊呼。 可可对她兴奋的语气忍下暴气的冲动。“对,就是她。她跟我在同一间餐厅吃饭,我们差不多时间离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想到罗伯森对南集团明显的敌意,她迟疑一下,决定不告诉他萝莎用餐的同谁。 “你们两个人交情很好?” 这次的白眼可可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并、没、有!” 罗伯森微微一笑。他发现方可可是个挺可爱的女人,即使现在的她悲惨无比。 “荻荻最近有没有和任何结怨?竞争对手?回头纠缠她的旧情人?” “她最近才接下一部大制作电影的服装设计,她自己的系列也会在秋季发表,一切都很顺利,我也没听说她和任何人有什么不愉快。”可可努力地回想:“她半年和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没有固定对象。” “那位前男友的名字是?”罗伯森问道。 “詹姆·尼尔森。不过他已经搬到迈阿密去了,事实上,这就是他们分手的原因。詹姆是个牙医,想搬去迈阿密执业,荻荻要留在纽约,所以他们的分手非常平和。”可可越说,越想不起来有什么人会这样伤害荻荻。“警探,你想,会不会是普通的闯空门,只是荻荻正好回家撞到歹徒,才被对方攻击的?” “可是对方不只闯进她的家,还闯进她的工作室,表示他知道这两个地方属于同一个人。那个人认识荻荻·加勒伯。”罗伯森直视看她。 可可全身一栗,不禁打了个寒颤,德睿又揉揉她手臂。 “你说你今晚的约会对象是荻荻介绍的?” 可可点头。“杰瑞是一个电脑工作师,他和荻荻是在一个旧仓库拍卖会上认识的。” 她把这部分的背景也告诉警察。 “不过今晚杰瑞和我在一起,我就是他最大的不在场证明。”可可迷茫地道。“我真的想不到有谁会这样伤害荻荻。” “我的工作,就是查出这个人是谁。”罗伯森从皮夹里抽出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起任何事,请随时打电话给我。” “如果那个人认识荻荻,她住在医院里会有危险吗?”可可连忙问。 “我会立刻派人来医院照顾她。”瑶光接口。 罗伯森森然看她一眼。 “方小姐,我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任何不法之徒遇到我,我都会尽一切力量把他们绳之以法。” 瑶光面无表情,对他的言外之意不为所动。 可可吐了口气,主动伸出手。 “罗伯森先生,我相信你。” “……谢谢你,我知道了。” 沉静的男人听看电话那一端拉拉杂杂的报告。 “都是你,害我也被扯进去了,我真应该向你狮子大开口的,哼!”萝莎娇蛮地收了线。 他把电话随手往沙发上一抛,走到一整面的玻璃窗前,两手撑住玻璃,望看脚底下七彩绚烂的城市夜景。 他喜欢宽敞,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遮蔽的宽敞,于是他的住处只做最基本的隔间——主卧、书房、卫浴。除此之外,所有空间完全开放,顶多只用柜子或屏风等活动式的家俱来区隔。 记忆深处中曾有的雕梁画栋、华美宫廷,来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只有大片大片的白。 全的石英地板,全白的墙面,全白的屏风,全白的柜体。 除了白,就是黑。黑色的电视,黑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黑色的吧台。 黑色的他。 他从来不喜欢龙黄,只喜欢玄黑。真不晓得,以前穿了那数十乃至于数百年的黄袍,是怎么穿得住的。 二十一世纪是好的,不再有绝对权势的皇朝,反正他也不眷恋。 皇位代表的不只是绝顶地位而已,还有绝顶的责任,动辄都要被史官记上一笔。现在他只是一个凡人,却有着最不凡的财富和权势。 他享有所有凡人该有的自由率性,也享有丝毫不逊于皇威的权势。似乎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他都拥有了。 只除了那个人。一个他永远无法拥有的女人。 他深呼吸一下,走到旁边的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殷红如血的酒。 再度走回窗景前,他要的女人就在下面的某个角落。 他可以拥有全世界,却独独不能做一件最简的事——走到她的身边。 电话嘀嘀两声响了起来,他懒得走回去,只是扬声道:“接听。” 中央控制系统自动将来电切换到扬声系统,播放出来。 “你找我?”天机清冷的嗓音有如本人就站在眼前。 “我要去找她。”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 “如果我非见她不可呢?”他的眸黑如深井。 “你们两人是天劫之命,一相见则劫生,劫生则非死即伤,而且通常是她死她伤。”天机凉冷的嗓音没有太大情绪。“你的魂魄,我还护持得住。她?我无法保证。” 握住酒杯的指关节开始发白。 第九章 “已经四百多年了……”低沉的嗓音缓缓逸出。 “是你自己选择放开她的。” “你以为我有选择吗?”他重重地一拳捶在玻璃上。“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所以你选择放手。”天机淡淡的笑声响起。“既然如此,就放手到底。” 但,放手比他想像中更难,难到他已经不想再支持下去…… 沉默片刻,天机轻轻地叹息。 “哥哥,每夜在虚空之中让你与她相会,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你知道,若我有其他方法,决计不会不试。” 天机只有在少数的时刻会如此呼唤他。 因为千百年前,他们就是兄弟。 其后,她醉心数术,甘愿居于他臣下,成为七星之一;甚至从第二世起以女体转生,以适宜她的术法修炼。 女人无法争位,天机是否也有这样的示诚之意, 对这位弟弟,他不是不感念的,只是…… “我真的很想见她。”他近乎自言自语。 天机也明白。 世界上只有她可以听见他近乎示弱的呢喃。 静默了片刻,最后她依然是一声叹息。 “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通讯中止。 时间。 他有永恒的时间,但多数时候他都是孤独的。 是,他有七星死士的相陪,主仆之间情如兄弟,甚至像父子,于是开阳总唤他“老头子”。而这些情感,无论多真实,都与有他心爱的女子相伴不同。 他无法得知。 他灵魂的另一半就在同一个城市里,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千山万水之遥?即使在她需要他之时,他都无法走近—— 哐啷! 红酒杯毫不容情的摔裂在玻璃窗上,酒液丝丝下淌,如鲜红的血,直觉从他森冷心头淌出来。 从医院回到家时,可可已经疲惫不堪。 荻荻已经出了手术室,仍然在昏迷中。医生清除了她脑中的部分积血,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她自行清醒。 有可能一天,也有可能一个星期,没人说得准。医生是这么说的。 既然守在医院里没有意义,她婉拒了二哥夫妇要她到他们家住几天的提议,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的头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从太阳穴钻了个洞,一直戳进去。她往沙发上一躺,闭眼休息片刻。 再睁开眼时,“英伦玫瑰”依然高朋满座。 奇怪的是,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四周的场影仿佛一部默剧,所有客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气氛热烈,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她为什么在这里呢? 对了,她和一个叫“杰瑞”的工程有约。 可是,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转向二楼的深色玻璃。有个人在后面……一种强烈的存在感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紧紧盯住她。 可可的心一颤,下意识避开,起身往门口走过去。 她得去某个地方才行! 是哪里呢? 身边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开心的聊天,侍者殷勤的带位或送菜,没有一个人的眼光往她身上看过来,仿佛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仿佛她死了。 死?可可惊然一惊,忙不迭冲出门外—— 一间工作室。 外头不是纽约街头,而是一间被捣毁的工作室。色彩缤纷的布匹推倒在地上,椅子翻倒,电脑萤幕被打破。 这是荻荻的工作室! 她想起来了,她得去找荻荻。 荻荻?荻荻? 她觉得自己叫出声音,可是很奇怪的,连她自己的声音都仿佛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闷闷顿顿的,不像真实的声音。 而,从头到尾,身后仿佛有一道目光一直跟着她。那道目光让她感到害怕,又奇怪的安心。 她头痛欲裂,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身后一道暖热的温度贴上来。仿佛某个看不见的人就在咫尺之外。 可可回头迅速看了一下,没有人,只有她自己,被注视的感觉却一直存在看。 她得去荻荻家!她的大脑告诉她。 她举步冲出工作室—— 然后直接踏进荻荻的公寓门外。 陈旧的壁板,明亮的灯,其他几户紧闭的门扇。荻荻的门就在她眼前。 浓浓的恐惧突然冲刷而来!她不敢打开门,她害怕! 别怕,打开让我看着。有人在她的耳边说。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想,那个嗓音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鼓起勇气,她推开门,看到一间与工作室一样混乱的客厅。 她机械式的看向卧房门,果然如她预其中的半掩,空气里有一股铁锈的气昧,她全身僵直,动也不敢动。 一只稳定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手鼓励地轻轻一推,她深呼吸一下,走过去推开门。 荻荻需要她,她必须过去。 不行!血的味道好浓,她不敢进去,她不敢看…… “可可!” 她猛然被人抱住,往后一拉,退进一个实质而强壮的怀抱里。 所有幻境消失。 “我不能……”她闭上眼,感觉自己被转了一圈,额头靠在一个坚硬的肩头上。“我不敢看……荻荻需要我,可是我不敢看……” “没事了,宝贝,抱歉让你重新看了一次,我只是想确定你没有受伤。”温柔的呢喃轻吻落在她的发顶。 她又回到那个梦过无数次的房间。 可可睁开眼,蓦地感到心酸。 “你跑到哪里去了?”她伏在他怀里,口乌呜咽咽。 “……我不是那个不想梦到我的人。” “呜!”她的脸埋得更深。 他无声叹息,一手在她的背心滑动,帮助她平静下来。 熟悉地嗓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荻荻出事了。”她接过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卫生纸,手察擦鼻水和眼泪。 天哪!她现在一定丑得要命。 这是她的梦,就算在梦里很丑又怎样?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马上又是想哭的感觉。她是怎么勉强自己不去梦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眸? “她会没事的。”他轻柔安慰,一个吻落在她的睫毛上。 突然一种强烈的需要让他想确定她真的安好,他捧起她的脸颊,印上她的唇。 几乎在四唇相触的那一刻,她体内热潮爆发。 他的唇薄而柔软,分开的那一刻,她的舌自动探入其中,深深地吸吮看。 如此真实的感觉,为什么只是一个梦?如果能够永远不用醒多好。 在梦里,他是她一个人的,没有萝莎,没有玛丽线蜜雪儿,他们只属于彼此。 她反客为主,突然推开他一些,不管他眼中闪过的惊异,用力去扯他黑色的衬衫。 “可可……” “闭嘴!” 衬衫剥开,一片平滑精实的男性胸膛坦露出来。 她的手掌滑过每道肌理线条,精瘦、结实、有力、强硬。 她的唇贴上他的锁骨,一阵明显的战栗窜过她唇下的身体。 她的脸猛然被抬起,凶猛的覆住。 若她的攻势只是一只猫咪,她面对的无疑是只成年大狮子。 灼热、性感、充满需索。这个吻完全不会让人以为只是安慰的吻。他要她!而她想被他吞吃入腹! 她热情的投入,紧拥看他的脖子,臀下变得越来越崎岖不平,一个坚硬的物事突起,抵住她的双臀。她的臀蠕动一下,他愉悦又痛苦的呻吟从两人紧锁的唇间传了出来。 “别动!” 他拍一下她的臀部,费尽所有的力量扯开两人纠缠的双唇。 她粗鲁地咕咤一声,又想欺上来,他的手指掐进她的肩头,不准她再造次。 “为什么?”可可不满地坐在他大腿上,瞪他。 他的眼神灼热,发丝被搔乱,终于不再是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不知怎地万分满意。 “荻荻。”他唯一能想到转开她注意力的对象,只有这两个字。 可可的唇微张,整个人像消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 “荻荻……有人伤害她……他们打破她的头……”她又埋回他的胸怀,喃喃低语。 “瑶光会为她请最好的脑科医生,你不需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她的语气有点怪,他看不见她的脸,于是将她稍微推开一点距离。 在她脸上的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深思的神情。 南的眼神一眯。 “可可,你做了什么?” “荻荻习惯手写记事,回到工作室后再同步到电脑上。”可可跳起来,开始在他面前踱来踱去。“警察已经把她的电脑带回警局当证据。” “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孤疑地微眯。 “……我把她的手写本带走了!” “可可!” “我只是凭直觉行事。”她防卫性地道:“我想知道荻荻今天的行程是什么。我有预感,那个行事历会给我一点线索。反正电脑已经在警察那里,他们也会有同样的记录。” “你从犯罪现场拿走一项关键证物,这是犯罪行为。 “你!”她停下来,一只手指对准他的鼻间。“少给我谈犯罪行为!” 他这个黑暗之王!和他比起来,她是小巫见大巫。 “你拿走她的行事历又能做什么?”他无奈地问。 对啊,能做什么?可可还没有想那么远。 “我还没有时间看,等我看了,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可可!”他站了起来。 天哪,这男人比她想象中更高!被他居高临下地压迫,她突然觉得很危险。 “你、你要做什么?” “明天就把行事历交给警察,在你害自己受伤之前。” “你要我跟警察合作?”她咕咤道。“果然梦境会扭曲现实……” “什么意思?”他神色不善地问。 “你们这些人老是走在灰色地带,最不相信公权力的,难得你竟然会叫我相信警察。” “如果只是一个闯空门事件,我不介意让警察做一点纳税人缴钱希望他们做的事。” “但这不是寻常的闯空门。”她有开始踱步。“那个人认识荻荻,才会知道她住家和工作室的地点,而且把两个地方都蓄意捣毁,乍看没有重要的财务消失,所以他一定在找什么。” “好吧,不然把行事历交给瑶光,瑶光知道怎么处理。”他退而就其次。 “我会的。”最终会。 他的眼神又变阴暗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没说实话?” 讨厌,这就是跟自己的潜意识对谈麻烦的地方,哪里不老实他都听得出来。 “我真的会!”她只是没答应何时而已。 “可可……” “唉,我好累。”顿了顿,她突然发现:“咦?头不同了?” “可可……” “不管了,我好累,晚安。” 她就这样从梦境中跳了出来。 堪堪地那个男人探手抓住她的前一刻。 时尚圈的消息是最快的,几乎是在隔天中午,就开始有人来向她打听荻荻的工作室被围上警方的原因。 “有人闯进去想偷东西,细节我也不清楚,警方正在调查。”可可一律用同样的理由搪塞,因为罗伯森有交代她不要跟不相关的人讨论案情。“荻荻?她受到一点惊吓,住院几天就没事了……好,谢谢你的来电,我会代为问候的。” 接完了另一个荻荻朋友的电话,她坐在窄小的办公桌后,盯看天花板思量。 第十章 半晌,左右看看,确定工作室的门因午休而暂时关闭,没有人会来打扰她,她悄悄打开包包,拿出荻荻的行事历。 翻开最近的那一页,上星期五,荻荻说她突然接到一个案子。 “n?”可可看着草草花在十点半那栏的一个缩写。 没有细节,没有确切的时间,只有一个“n”。 n是谁?姓名缩写吗? 她直觉想到一个人一南。 他的简写也是n。 但她随即摇掉这个想法。不会是他!虽然她不晓得自己把他从嫌疑犯名单中排除,是出于私心或怎地,直接就是告诉她不可能是他。 他没有理由伤害荻荻。 那,还有可能是谁呢? 可可往前有翻了几页,最后把荻荻最近一个月的形成都看过了,那个n总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事发那天,一次是上星期一,都是在最近一星期内的事。而且每次都只有“n“而已,没有其他的细节。 这个n到底是谁? “侦探果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她挫败的把行事历放下。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可可接了起来。 “哈啰?” “方小姐,我是罗伯森。” “啊?晦,你好,叫我可可就好。” “加勒伯小姐……” “荻荻。“她插口。“荻荻就是她的名字,她的招牌。你说加勒伯小姐,我反而要先反应一下。” “荻荻。”罗伯森从善如流。“她的最近一个约会记录,是一位姓名缩写『n』的人,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原来罗伯森也在过滤荻荻的行事历。 “我不晓得。她是认识几个开头缩写是n的人,但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她知道这个“n”似乎不是那些朋友,为了不露馅,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荻荻的朋发中缩写有n的名字都告诉警察。 “谢谢你。”罗伯森道。 “啊,等一下。”在他挂断前,她连忙问:“今天已经是星期一了,医生说荻荻的脑压稳定,恢复的比想象中好,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我想,她醒过来之后一定会需要一些贴身的东西,我可以先去她的家里整理一些衣物吗?” 这不是一件致命案件,现场虽然封了起来,依然必须在一定时间之后开放给主人回归日常生活正轨。罗伯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记录,回答她:“现场已经采证完毕,你可以进去了,但只限你一个人,可以请你尽量保持现状吗?” “好。” 可可收了线。 今天下午大部分是电脑修图的后制工作,时间充裕,她拿起包包,出门叫了车,先到荻荻的工作室去。 等荻荻出了加护病房,她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都是药水味的房间里。平时荻荻很喜欢的一些小东西,她想拿到她的病房去摆。 工作室依然和她记忆中的混乱,而且被警察采集过指纹,到处都是一些黑嘿的粉渍,看起来更加凌乱。 虽然罗伯森叫她尽量不要乱动,可可还是把几张椅子扶起来,免得自己踢到。 “泰迪。”她拿起墙角的一只泰迪熊。这是限量版的,荻荻非常喜欢,当初搬进这间工作室,第一个带来的就是这只熊。 她摸摸泰迪熊被开膛剖腹的惨状,叹了口气。“来吧!我们找个人把你补起来,让你去医院陪荻荻。” 嘀嘀嘀嘀嘀一 “电话?是电话!”她连忙把熊熊往桌上一放,开始翻箱倒柜。 天哪!这堆布真重,拜托不要挂断——找到了! “哈啰!”她喘着气接了起来。 “……荻荻?”是一个有点陌生的男性嗓音响起。 “荻荻不在,请问您是哪一位?可可喘了口气地回答。 “啊,我是『詹宁集团』的纳坦斯,请问她何时回来?” 纳坦斯!可可知道他是谁? 纳坦斯是纽约最著名的定制服装设计师,专门帮顶级客层手工定制西服,以男性客户为主,南就曾经是他的客户之一。 后来南不再使用纳坦斯的服务,就是因为纳坦斯有了一个新老板——詹宁集团。 南集团和詹宁集团到底有什么恩怨,可可不太了解,只知道两边的人马像死敌一般,而且通常是詹宁集团的人来对付南集团,但南集团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了。两方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次,其中甚至牵涉到几次商业间谍不明的死亡。 纳坦斯以往一直从事手工制服,是纽约最有声誉的个人设计师之一,却在半年前接受詹宁集团的聘雇,成为它旗下一条服装线的总监。 男装的制服和女装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纳坦斯现在掌管的服装线也是女装,可可还是想不出来荻荻和他会有什么关系? 纳坦斯的缩写,就是“n“。 她脑子里飞快运转。“纳坦斯先生,希望上星期五的会面一切顺利,有什么我能帮你传达的吗?” “我想我另外再联络荻荻好了。” 他没有否认上个星期五是他和荻荻碰面! 可可连忙接下去:“纳坦斯先生,我是方可可,荻荻专属的摄影师,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不可以去拜访您一下?有一些关于荻荻工作的细节,我想和您讨论一下。” “为什么荻荻的工作细节是由你和我讨论?”纳坦斯在那端皱眉。 “只要几分钟就好。如果你方便,我现在可以立刻过去。”她看了下自己的腕表,十二点四十,离午餐结束还有一点时间。 “……好吧!希望这件事确实很重要。” “谢谢你。” 她抓起包包马上跑出去。 在计程车上,她考虑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些人。 警察?可是她还没有任何证据,只凭一通电话,似乎也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瑶光?以两个集团交恶的状态,瑶光如果知道她现在要道詹宁集团的总部去,只怕会派出十几个彪形大汉把她绑回家——而且真的会用绑的。 好,她先自己去探探看,有进一步的下文再通知相关人士。或许最后什么都没有,纳坦斯也不见得真的就是那个“n”。 詹宁集团的总部位于纽约最精华的地段,与南集团大楼恰巧遥遥相望。一开始租下顶层办公室之后,后来又陆续租下以下的十九层,因此那栋大楼从二十四到四十三层都属于詹宁集团。 有趣的事,这个总部位置还是辛开阳的老婆若妮帮忙介绍的。若妮是个商业房地产中介,当初成交这笔大生意,应该让她收了不少佣金。 詹宁集团的崛起和南集团一样神秘。他们是从亚洲起家,一开始涉猎的事金融和建筑业,后来慢慢延伸触角道其他行业。集团首脑迈斯.詹宁,中文名字叫郑买嗣。虽然他长得并不像中国人,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都时兴取个中文名字。 纳坦斯的办公室位于二十四层。从踏上“敌人”领土的那一刻,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ok,无论詹宁和南集团有什么过节,都和她没关系。 她充其量只是瑶光的小姑而已,他们不是她的“敌人”。 再者,她要去的地方离顶楼办公室很远,詹宁应该不知道有南集团的人偷偷跑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勇敢走进纳坦斯的办公室。 一进门是一处宽敞的接待区,一名年约三十的秘书从工作台后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您好,我是方可可,二十分钟前和纳坦斯先生联络过,他知道我要来。” 秘书小姐低头翻了一下行事历,再度抬头露出专业的笑容。 “是的,请跟我来。” 纳坦斯本人年约五十,发色浅金中掺杂几缕银丝,一双蓝眸相当锐利。他的人和他的设计风格一样:严肃俐落,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装饰。 “请坐。”纳坦斯欠了欠身,从办公室后站起来,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方小姐,请问我有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可可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针织上衣与白色短裙,拂了拂短裙后坐好。 “纳坦斯先生,谢谢你同意见我。我知道你自从加入詹宁集团之后,为了最新的服装线,工作非常忙碌。” “谢谢。”纳坦斯冷淡地道。 她慢慢地拉出一线主题。“你知道荻荻住院了吗?” “是吗?”他露出惊讶的眼神。“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请代我向她致上问候之意。” “我是荻荻的专属摄影师,在她住院之前还来不及告诉我你们两方最新的合作关系,所以我很关切。荻荻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她有合约,所以任何她接的案子都必须由我担任拍摄的工作?”她说谎,她和荻荻才没有任何合约,不过他不必知道。 “我想,荻荻没有提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和她还称不上正式合作。”纳坦斯保守地道。 “那你们两个人在过去一个星期见过两次面,是为了……?”她看向他。 “你为什么不问荻荻呢?” “不瞒你说,荻荻现在还在加护病房,我暂时没有办法和她谈话。” 纳坦斯的脸上惊讶一闪。“这么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闯进她家抢劫,警方研判大概是荻荻正好到家,撞个正看,所以歹徒攻击她。” “啊!我非常遗憾,希望她没事才好。”他的表现太真诚,可可看不出所以然来,有些挫败。 “她不会有事的,目前是我来帮她安排一些迫在眼前的工作问题,所以我很想知道,她是否接受了你什么样的邀约?” 纳坦斯靠回椅背上,不动声色。 “因为荻荻刚接下『时尚风云』的剧组工作,自己又有新系列要发表,我很担心她的时间会来不及执行你们约定的内容。“可可追加一句。 纳坦斯顿了顿,终于开口:“我本来只是想网罗她前来詹宁集团为我工作,但我们还没谈定细节,荻荻就住院了。” “荻荻不会想进任何人的公司的。”她直觉回应。 “你只是她的朋友,不是她本人。”纳坦斯锐利地看着她。 “但我……”比她本人还了解她。可可把这句话吞回去了,用同样锐利的眼神望回去。“为什么是荻荻呢?” “为什么不能是她?” “你以前认识她吗?” “我认识她的作品算不算?” 每一个问题都以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她根本没有问出任何可用的线索。 纳坦斯素来周旋的是那些难缠的企业家,那些权贵都不是容易服侍的,纳坦斯能让他们满意自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生性坦直的可可完全不是对手。 她挫折地坐在椅子上,气氛一时有点僵住。 “我可以假设你认为荻荻受袭的事于我有关?”纳坦斯锐利地叮嘱她。 心思被看穿,可可更加郁闷。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在她出事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和她碰了面,我只想知道是为什么而已。” 纳坦斯不客气地站起身,准备送客了。 “对于荻荻受伤的事我和你一样惊讶,至于我和她讨论的内容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并不认为有必要告诉你,我也不认为这是促成她那天晚上被人攻击的原因。如果你不信的话,不妨请警察来找我约谈。” 第十一章 “纳坦斯先生……” “我祝福她早日出院,请代我致上慰问之意。”纳坦斯明白地送客。 “可可颓丧地慢慢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包。 “我知道你一直为留言所苦。”在他变脸之前,她接着说下去:“很多人认为你只是个做衣服的裁缝师,不是真正的设计师。我想会你接受詹宁集团的聘请,离开原本的工作,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你真的能设计出美丽的作品把?” 纳坦斯的眼微微一眯。 “我也一样。”可可真诚地看着他。“也有人认为我只是个会拍照片的人,但缺乏好摄影师的灵魂。在您的生命中有没有一个朋友和家人,无论你遇到任何事,永远都站在那里支持你,鼓励你,叫那些多嘴的人遥远一点呢?我有,荻荻就是这样的人。” 纳坦斯想起自己的伴侣,神色略微柔和一些。 “纳坦斯先生,我没有任何侮辱你或怀疑你的意思,但你若能提供任何资讯,让我知道荻荻那天做了些什么,我真的真的真的会非常感激你,因为她对我非常的重要!” 纳坦斯叹了口气,坐回办公桌后。 “那天我确实是去找她谈一个工作机会。我有一位客户非常喜欢她的风格,于是希望我出面帮忙。” “为什么你的客户不自己去找荻荻呢?”可可孤疑地问。 纳坦斯顿了顿,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和荻荻聊了许多跟服装设计的有关的话题,我们聊得很开心。她打开电脑让我看一些她收集的图片,和我分享她的灵感来源,我认为她是一位非常有天分的设计师。” 可可微微一笑。“她确实是。” “我们……” “纳坦斯!” 他不及说完,门外突然兴冲冲冲进来一道人影。 然后,可可直接望进詹宁集团的首脑眼中。 他其实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她想。 相较于南天人般的俊美,他的好看是阴柔的,近乎女性化的。 就因为太阴柔了,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的肌肤过度白暂,唇色殷红,有一刹那让可可联想到吸血鬼。 在看到可可的那一刻,迈斯.詹宁全身僵住,眼中划过各种激烈的情绪:僧恨,痛苦,惊慌,妒恨! 最后,深黑色的双眸完全被熊熊的怒火所占据。 “你……”詹宁手指颤抖,指看她嘶声说:“你竟敢——你竟敢到我的地盘上来!” “我……”可可开口想说些什么,眼前一晃,转瞬间他竟已飙到她的身前。 可可大惊,直觉伸手去档,詹宁的手疾速攻向她的眉心! 住手! 隐约间,仿佛听见一个低沉的大喝,但可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詹宁的手点上她眉心的那一刻,她的脑犹如被一根铁锤重重敲中,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滚。” 南推开门,直接对迎面而来的黑影低斥。 杨克看清了来人,慢慢退到角落。 南不理会他,直接走到天机面前。 “大哥。”天机微微一笑。 仿唐德木榻上,天机盘v而坐,一只方形的小几,一组明朝的上好茶具,一座红泥小炉。炉上水烟轻飘,正煮看明前的上好龙并。 她白袍广袖,飘逸若仙,一双没有焦点的眼中光华隐动。 天生眼盲的她不需要光线,而杨克的功力在黑暗中视物亦如白日,没有妨碍,因此茶室中只有一灯如豆。 天机取出第二只杯子,用热水一烫,斟了一杯,推往对面,俐落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她的眼睛有任何不便。 她的一双眼,见阴不见阳,所有货物都如无物,飘离的阴魂幽魄才是她可视的世界。 “我必须去找她。”南在她面前坐下来,神色冷硬。 天机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又要从头来一次吗?” 南神色不变,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木盒,推到她面前。正在为壶里换上新茶叶的天机手一顿,抬头直直盯住他。 木盒看得出年代久远,盒身已经变成铁黑色,唯独盒上以鲜血写成的咒语,依然明显得让人忧目惊心。 “你这是干什么?”天机无暇的容颜转为冷硬。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南一瞬不瞬地盯住她。“这是我的血。” 他的血,每一世的血,包括最原始的最精纯得到初世之血。这只宝盒以每世之血喂养,以天机的灵妙之术炼过,世间再找不到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若是有个闪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天机一拍桌子轻斥:“你是拿出来做什么?收回去!” “你说过,让天璇的魂魄离我而去,可以中止她不断死在我怀中的命运,条件是我们永远不得再相触。现在,我要对我自己做同样的事——我要放开我的魂魄,去找她。” “你疯了吗?”天机勃然大怒。“你是我们每个人的首脑,七星各自是独立的,但命数都和你牵动。你是第一个让他们永生的人,一旦失去了你,我要一个人稳住每个人的命数有多困难,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的眼神清定无疑。 “我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尽量让你和她相见了。”她僵硬地道,“若是再早几世,我的天梦之术还未炼成,都还未必能做得到。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那不够。”南仰头看了天花板,有看回她脸上。“ 我本来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我想要更多。我要碰她,和我说话,真正的在一起,不分离。” “一个女人有这么重要,让你连命都不要了?”天机冷冷地道。 “天机”他轻柔地唤她。“这是一件你永远都不会了解的事,除非有一天你也能身同此境,心如此感。” “我不……” “我不要什么永生了,我只要这一生。”无论她要说什么,南都不让她再说下去。”若能聚首,一生就够了。 毁了这盒血,再没有任何永生,没有任何宿命,我要到她身边去。 走走走,每个人都先走! 天璇来这招,玉衡来这招,开阳来这招,连他都来这招!简直不可原谅。 天机咬牙切齿。 他们是她在世间唯一的牵恋。 修习术法,她已注定是永恒不灭之魄,她不想失去他们!他们却一个个想要离她而去,简直可恶到极点! “不可能!“她断然道。 “随便你,反正我不会再喂血给它。”南白牙一闪, 亮得让人好想揍他一拳。“你要,就好好收着吧!我走了。” 然后他就走了。 天机目瞪口呆。 “你给我回来!你不负责任!”她气得高声大骂。 但走了的人就是走了。 “该死!”所有的宁静徐和、冷然自若、细品香茗的氛围统统消失。她飞快跳起来,飘向通往后面咒室的门。 “杨克!起坛!我一定要在这个白痴傻傻地跑去找天璇之前,将他们两个人的命线先镇住。” 杨克呆呆望看方寸大乱的主子,完全着迷。 清冷的天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天机,无论遇到天大难题都能谈笑用兵的天机,她何曾出现这种脸孔涨红,像猫咪被踩到尾巴的样子? 他发现她气鼓鼓的表情实在……好可爱。 “这里!”葛瑞丝指了下荧幕左上角。 罗伯森目不转睛地盯看荧幕。 荻荻家正好位于监视器的死角,可是他们的运气不错,斜对面有一间熟食店正在装修。有好几次被人在夜晚潜入偷走一些钢铁角材,于是深恶痛绝的老板在门口装了监视器。 监视器的角度其实不算特别好,等级也不高,只对到她家大门的左半边,而且因为隔了一条马路,只拍到了出入者的胸口以下,可是这样已经聊胜于无了。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一道人影从左边进入这一栋大楼,身上穿看浅色长袖衬衫,黑长裤,手上带着黑色的皮手套。 嫌犯的身形瘦高,大约五尺十一寸道六尺一寸之间。 影片继续往下载,一个紫色的下半身从左上角经过,消失在大门里。 “荻荻到家了。” 罗伯森看一下监视器的时间,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在七分钟之后,先前那个高瘦人影从大门出来,镜头只拍到他胸口以下的部分,匆匆出了镜头外。 “停格!”罗伯森道,葛瑞丝立刻按下暂停键。“有没有办法把影像放大?” 葛瑞丝按了几个键,那个三分之二道人影放大到整个荧幕。 罗伯森指了指他的长裤和黑色球鞋。“虽然影像不够清晰,我对时尚也所知有限,不过这件裤子的剪裁看起来不像便宜货。” “他的身材很标准。”在纽约,要维持这种体型若不是常上健身房,就是经常做粗重的工作,除非他父母给他良好的基因。”葛瑞丝评论道。 “我不认为他是劳动阶级的人。”罗伯森道。 “他手上拿着一样东西。”影像手中有一个微微反光的物事。 罗伯森研究了片刻。 “是水晶球吗?”他不太确定。 “啊!对,是纪念品店卖得水晶球,里面好像是……世贸中心?他进去就偷了个十块美金的水晶球出来?” “看他的袖子!”罗伯森指了指一个污债。“影像倒转……再播放回去……看!之前进去时,袖子上没有那个黑影,出来的时候有了。” “那是血渍!”葛瑞丝倏然悟。他科能随手抓起身旁的物品攻击荻荻。任何看过csi的人都知道,血渍和指绞不是那么容易清洗掉的。为了以防万一,他把自己使用的凶器一并带走。 “再回转一次,我要知道他确切进入和离开的时间。”罗伯森道。 影片往前转,停格,再往后。 “八点零二分进入目标的家里,目标在八点三十七分返家,他在八点四十四分离开,总共停留四十二分钟。” 罗伯森挑了下眉,看向自己的助手。“以一个单纯偷窃的人来说,四十二分钟是相当长的时间,你不觉得吗?” “而且这个时段也太早了。晚上八、九点一般是用餐时间,他却挑在这么热门的时段闯入她的家里。”葛瑞丝“眉道。 “他敢这个大胆,只有一个可能——” “他知道那个时间荻荻不在家。”葛瑞丝恍然地接下去。 罗伯森点头。“所以他不只认识荻荻,甚至能掌握她一定程度的行踪。” “如果荻荻认识他,甚至在和他交往的话,就没什么困难了。他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知道荻荻那天晚上要做什么。” “你去调一下通联记录,我要知道荻荻最近和哪些人有联系。” 葛瑞丝马上推开椅子站起来。 罗伯森跟着站起,再交代一事:“把影像引出来,让方可可看着她是否能认出这个人。虽然画面并不清楚也没有拍到脸,她或许能认得出他的体型。” “好。”葛瑞丝走回对面的办公桌工作。 罗伯森继续反覆观看那段录影,试图找出每一丝线索。 五分钟后,葛瑞丝放下话筒,皱着眉看向自己的长官兼导师。“方小姐的手机没人接。她的助理说她下午就没进去了。 第十二章 “早上还在?”罗伯森的眉心锁起。 “我更早一点想和她再确认一次她提供的名单,那一次也没人接。我有留言,可是她直到现在还没回电话。” 罗伯森看一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了。 “她的助理有没有说她在哪里?” “助理说她可能去外拍了。她没事时好像经常自己出去取材拍照。” 罗伯森想了一想。“好吧,明天再试试看,如果明天没联络上,我们就过去她的工作室走一趟。” 这通电话如果是瑶光打来的,通常会是这样—— “师兄,你今天没出门?” “恩,休一天假。” “只有一个人在家吗?冰箱有没有东西吃,要不要我带点食物过去?” “香娜昨天晚上烤了一只鸡,我再叫点外卖就行了。” 但因为打电话的人是开阳,于是它就变成这个样子一 “咦?你这个白痴竟然在家?” “废话!我不在家,你打电话来谁接?鬼吗?” “你不是去秘鲁送死了吗?说不定现在真的是鬼在说话!” “干!你没死我怎么敢先死?” 结束了男人例行性互相侮辱的问候,兄弟非常满足,继续往下谈。 “你现在有没有在看电视?”开阳问道。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宅,在家的时间都在看电视?”打算烂睡到地老天荒却被吵醒的辛玉衡很不爽。 “拜托,一休假就睡一整天的男人并没有比较不宅好吗?去开新闻频道!”开阳没好气道。 玉衡伸了个懒腰,精键的长驱令人垂涎的伸展,凌乱的床单显示出今晨有过一番激战。他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器,按开床尾的电视n主播的嗓音清脆地想起—— 今天中午在上西区几上东区,同时发生两桩诡异而离奇的死亡事件。两名死者在午睡的时候,身上不同的部分同时出现四道利刃划过的痕迹,深及脏器,当场伤重不治死亡。 根据旁观者的证词,两名死者是在午睡时身上突然出现伤痕,放佛在睡梦中被人切割,情节有如电影“榆树街的恶鬼之王”佛莱迪.克鲁格事件真实上演。 警方表示,这两名死者彼此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两桩死亡事件彼此相关。至于为何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对象身上,在睡梦中同时出现不明的致命刀伤,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辛玉衡沉默片刻。 最后,他拿起话筒。 “佛莱迪.克鲁格?” “榆树街的恶鬼之王?”开阳的嗓音同样谨慎。 两个男人陷入沉默。 半晌,两人一齐叹了口气。 “天机抓狂了。” 天机不常抓狂,但每次一抓狂就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发生。 例如之前瑶光差点和德容死在一起一虽然他们可以不断重生,但过程可不是跟吃饭一样简单,每一次天机都要耗尽全身功力护持,所以能免则免——那次天机就恼得不得了,不久之后,有人在尼斯湖看到水怪…… 再上一次,辛玉衡搞不想活的把戏,除了被天机派杨克来暗算他之外,日本突然传出报到有人看到贞子…… 这次是佛莱迪现身,兄弟俩脑中是一模一样的思绪一不晓得谁惹到她了。 “你得承认,天机很有冷面笑匠的功力,创意独树一格。”玉衡盯看电视荧幕道。 “这件事必须加以解决。”开阳慎重指出。 “关我什么事?”玉衡天生凉薄,对除了自己关心的人以外都毫不在乎,而且天机的鬼物又不会来伤他们,他有什么好怕的? “最好不关你的事!你那口子这辈子最好都不睡觉,你那口子的弟弟也不睡觉,我那口子也不睡觉,我那口子的孩子、老爸、三亲六戚这辈子都不睡觉,全世界的人统统都不睡觉就不干你的事!”开阳咒他。 有道理!玉衡开始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谁知道天机是怎么“设定”的,那些鬼物伤不到他们,难道不会伤到他的枕边人?毕竟天机现在对他还有点余怒未消,谁晓得会怎么整他? 他的小香娜,顾名思义就是又香又娇娜,他短期之内,还没有换女人的打算,多关注一下好了。 “这件事必须加以解决。”他ir然附和。 “你去。” “干,我看起来跟天机很熟吗?” “喂!你好歹资历比我久,我是中途才入行的。”如果玉衡人就在眼前,开阳早就跟他开打了。 开阳这辈子的投生出了点问题,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比起来,玉衡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比较资深一点…… “不行!我每次靠近她三公尺,全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他们兄弟俩天不怕地不怕,共同怕得只有两个人:主上和天机。 “不然你去叫主上出面!”开阳择掇他。 “你不是废话吗?能让天机这么抓狂的人,你以为会是谁?” 他们七兄妹或多或少都有过让天机抓狂的纪录,不过个中翘楚绝对是主上。 尤其七星最近都很乖,天机无端端会开始演榆树街的恶鬼,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你这该死的臭老头!开阳和天衡同时在心里咒了个透。 “不然叫瑶光去,主上最疼瑶光了,她说的话他一定听。”玉衡直接推出同门师妹当替死鬼。 “不行!瑶光最近心情不好。”开阳白牙一闪。 “为什么?” “因为老头子最近常常『巧遇』她的小姑,她怀疑那老头想染指,可是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只能生闷气。” 开阳耸耸肩。这群人的感情生活真复杂! “妈的,瑶光在生臭老头的气,天机在生臭老头的气,全世界都在生臭老头的气,为什么却是我们两个在这里伤脑筋?”玉衡破口大骂。 “你问我,我问谁?白痴!”开阳的火气也不小。 “不然还能找谁?找天枢吗?”王衡怒吼。 “他人在欧洲,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搞成这样,还闹到他那头去,我认为他会开始生我们两个的气。”开阳哼哼。 “……”这些人怎么这么爱生气? 兄弟俩皱眉哭死,都没有答案。 最后两人互骂一堆脏话,顺便打探一下彼此的性生活,在炫耀一下自己的,分享了一次充满男人义理、但完全没有建设性的对话,互相挂断了。 挂断之后,两人心中浮起一模一样的想法一我跟那个白痴讲这么久干嘛? 可可呻吟一声,慢慢地张开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她痛苦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再试一次。 眼前是一片天花板,她不晓得白己在哪里,手撑住床想坐起来。 ……不对,她的手没有撑住床! 可可倒抽一口冷气。不只她的手,她的整个身体完全失去感觉,不听她的大脑使唤。 她慌乱地想张口大叫,即使声带那一条小肌肉都失去了运动的能力。一口气憋在她胸口转了一圈,完全呼不出声。 她全身瘫痪了! 天哪!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打断她的脊推吗?或是替她注射了什么药物?她的手脚还在吗?不行,她没有办法抬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关在一副空洞的牢笼中,虽然能听能看能闻,可是所有肢体动作都失灵了。 惊骇过度,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不行,她不能吐。 现在她是仰躺的,如果吐出来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她绝对不要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她张开口想大叫,可是嘴唇甚至无法动。 可可,冷静,冷静!她拼命告诉自己。 她运用目前唯一勉强能动的器官:眼睛,努力想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在一间屋子里,头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四周墙似乎也是白色的,视线以内没有任何家具或挂画可以透露这是一间怎样的房间。 她没看到窗户,因此无法判断外面的时间。屋里有某个角落亮着灯,光线均匀而柔和。她可能躺在某种平台上,可是她无法知道是一张床或一张解剖台…… 解剖台! 她打了个寒颤。天哪天哪天哪!她落入某个病态杀手的手上吗? 她甚至不晓得自己在这间屋子里躺了多久,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 可可,别吓自己。她拼命自我安慰。 她还记得什么? 纳坦斯。对了,他们在他的办公室见面,然后有个人进来—— 迈斯.詹宁! 一张阴森白暂的脸孔突然跃入她的脑海。是他把她放倒的!纳坦斯知道她被谁带走,他是她的证人! 可是詹宁是他老扳,他会为了自己危及他的工作吗? 可可再度惊慌失措。怎么办?怎么办?还有谁能救她? 不对,她记得还有另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好像对詹宁喝了声什么。 住手! 对了!那个男人叫他住手!他是谁?他会来救她吗? “醒了?” 突然间,那个一模一样的低沉嗓音传入她的耳中。 可可努力转动眼珠想看他。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为难她,直接走到她的身旁来。 他的年纪和二哥相仿,都在三十五、六岁左右,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头上是一层极短的寸发,在白衬衫下愤起得肌肉构成一道厚实的胸膛。 他的五官并不英俊,却极有男人味。 她好像见过他。他是詹宁集团的安全主管,类似于开阳和玉衡在南集团中的地位。有几次媒体采访詹宁时,他都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的名字好像叫…… “天权。”天权微微一笑,轻拂了下她的刘海。“我是天权。” 天权,megrez,另一颗星星! 可可心中又惊又疑。他和瑶光、开阳他们是一起的吗?若是如此,他为什么在詹宁身边?这两个集团不是死仇吗? 她不晓得他究竟有什么意图,心理更加发慌。 天权又拨了下她的刘海,她想偏头躲开,却完全无法动弹。 很奇怪的是,从他的动作里,她感觉不出任何侵犯之意。他们的动作很自然,像个大哥哥随手拨一下小妹的头发那样。 可可直盯着他看,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心安。 他不会伤害她。她明白。 可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有什么目的? 我是不是瘫痪不能动了,她努力想跟他心电感应,让他知道自己目前最迫切的恐惧。 天权的眼神和她对上,微微一笑,阳刚的脸庞变得更有吸引力,只可惜她现在没有心情欣赏。 “看你精神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个头啦!你没看到我不能动吗?她用眼神对他放血滴子。 天权对她千变万化的眼神又笑了起来,他似乎不是个常笑的男人,嘴角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果然看起来活泼了,或许『他』放手让你走真是一件好事,天璇。”他自言自语。 天璇,mwrak,另一颗星星的名字。 他为什么在自己的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呢? 可可知道她,天璇就是她梦中那个病弱的女人。以前南对她说故事时,这个病女人出现过无数次,动不动就叹两口气、吐一口血,换到现代来就是个重度忧郁症患者。 第十三章 在梦中,天璇是瑶光的姐妹。很奇怪的是,可可知道梦中的“瑶光”就是现在她知道的这个瑶光,可是她却从没现实中见过天璇。 天枢、天机、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她都见过了那天璇道哪里去了呢? 天权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提到天璇的名字? 一对帝后,七名死士,永生的轮回。 多疑的皇后终于相信丈夫对自己移情别恋,夫妻从此决裂。 此后七名死士追随帝王,在久久长长的时间洪流中,帝王终于和其中一位贴身女官相恋,她叫天璇。 仿佛被诅咒一般,从他们相恋的那一刻开始,她一世比一世病弱,一世比一世活得更辛苦。随着他们对彼此的情意越深,她每一世的命也越短,永远躲不过死在他怀中的命运。 病痛缠绵,灾劫横至,相爱而不得相守——最后,凄凉的情人祈求帝王放手,让她跳脱这种永生永世的折磨。 帝王不愿意,一世世紧抓住不放,只为和爱人不断轮回相遇。到了最后,她的痛苦终于打动了他,他同意了…… 尘归尘,土归土,她从此脱离,在轮回中再不记得前尘往事,万般爱恋的红尘中都化为一抹轻烟…… 看,多俗气的剧情! 想起当年自己还觉得回肠荡气,可可就觉得脑袋有洞。 《暮光之城》已经够耸了,没想到她脑子里演得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先不管人是不是有前世,对他们基督徒来说,人死了就是回上帝身边了,哪里有轮回? 就算有轮回好了,既然要reset重来,干嘛还去记着前一辈子的事?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一定是“暗示的力量”,她相信。 一开始认识瑶光时,她美丽超俗不似凡物,接着又是那几个同样出色的星星兄弟,外加一个神秘而俊美的黑暗主子。 超凡人物加超凡能力加超凡权势的组合,就是青少女梦想中的“凄美恋情”。 她都快三十岁了,竟然还在做这种梦,讲出去多丢人? 啊,想远了!重点是,这个叫天权的想对她干嘛? 喂!你说话啊!如果眼神可以“扬眉挑衅”,她现在就是这个表情。 “……”天权浓黑的眉微微一锁,搔了搔她的头发,像搔小狗的头那样。 我又不是狗。可可超无奈。 她活力充沛的眼神让他笑了起来,看着竟然……相当温暖。 完了,可可在心里呻吟一声。她已经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有个小问题,”天权对她解释道,“如果你只是穴道受制,要我用内力帮你冲开并不是难事,可是『她』用得是奇门之术封住你的元灵,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完全解不开。” 总算跟着瑶光那帮人混了几年没白费,她竟然听懂了他说的专业术语。 不过“她”又是谁?自己明明是被詹宁那坏男人制住的! 听天权说他没办法,她的眼神又焦躁起来。 “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把你送回天机身边去。”天权安慰地按住她肩膀。 那就快送我回去啊!她用眼神呐喊。 “可是一送你回去,主上便知道了。”天权的眼神一沉。“主上若知道『她』对你出手……后果只怕非常严重。 所以呢? 她的眼神迸出怒气,拼命射他铜铃。千变万化的眼神让他又想笑。 “别闹脾气,让我想想。”他安慰道。 ……可恶,怎么变成她在闹脾气?而且,被他这么一说,可可还真的有点气馁。 天权并不晓得主上是如何在这一世又和天璇联系上。除非他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她的身边,否则皇后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到时候后果更加严重。 他不晓得现在的天璇是如何转生的,既然主上放手了,方法必然和他们不同,如果有个闪失……即使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权都打了个寒颤。 还是送她回去吧! 皇后那头的怒气,他安抚得住,但主上的,他承担不起。 “算了,走吧!” 天权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可可眨了两眨,不懂他为何突然想通了。 无论如何,她总算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她松了口气。 随看天权一路走出去,她也看明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他们应该还是在詹宁集团的总部,他带她走的密道是一条粉白色的长廊,一样没有任何特征。 南集团的总部也有一堆这种密室暗道,瑶光带她走过其中一条,这些人真的连喜好都很相近! 长廊中安静无声,只有空调系统隐约的嗡嗡响。他抱看她来到一座电梯前,调整一下她的姿势,让他能伸手按向电梯旁的掌纹感应器。嘀嘀一响,电梯开始运转。 不对,他不是南集团的“叛逃者”吗?可可忽然想起,他就这样带她走到天机面前,会不会有问题? 她莫名其妙的担心起来。 哈啰?喂!她拼命转眼睛,想吸引他的注意。天权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没有看向她。 电梯门终于打开,他抱看她走了进去,门关上,一回眼,就发现她一直盯看自己。 “怎么?”他问。 请问“我怕你被打到断手断脚”这种问题要怎么用眼神传达。 天权又想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这么多次,他久违的小妹妹比以前更可爱。 “放心,没事的。”他安慰她,眼神又回到前方。 电梯门打开,外头是一座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和大楼的公用停车场是分开的,已经停妥的几辆车全是百万名车。 天权抱看她走向一台黑色的宾士。 “你想带着她去哪里?”一阵阴森森的冷语在他们身后响起。 天权的臂肌一紧,可可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詹宁!她到死都认得他尖高的嗓音! “我送她回去。”天权稳定地转头,直视看他宣誓效忠的女主。 “我有说要放她走吗?”詹宁冷冷地走近,眼神寒凉无比。 天权注视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你不要闹了,趁现在事情还没惊动主上,让我送她回去。不然,只怕连我都收拾不了。” 詹宁突然叙过来,啪!重重赏了他一个耳光。 “主上、主上,叫得可真亲热!你可别忘了,他是你的主上,我却是你的主母!既然你的眼里只有那一边,为什么不回他身边去?”詹宁尖利地道。 这一段他们用中文说的,可可听不懂,但天权挨的那一巴掌让她一阵气往上冲,多想跳起来巴回去。 你还手啊!你还手啊!你不是说他功夫不如你吗?她在心里呐喊。 无奈天权和她默契不足,只是定定盯看眼前气红的容颤。 俊丽秀致,充满中性的阴柔之美,这张脸孔,无论生在女身或男身,都是上上之姿。是怎样的怨怒,竟然让她宁可舍弃自己最喜爱的女身,只为了对抗一个已经不再爱她的男人? 天权的心头涩涩的。 在她心里,念兹在兹的,终究还是那个男人吧?无论是恨是爱,那人才是她的中心点。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从来到你身边开始,我便答应,永远不会背弃你,我向来说话算话。但我也说过,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答应,只有一件事不许——就是伤害我的弟妹。”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道。 在他怀中的,是他的妹妹。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他宁可保护那女人,也要违逆自己!所有人都宁可选择天璇,违逆“她”!为什么? “她”身形一闪,一掌劈了过来。天权不闪不避,只是直直看进“她”眼底。掌风来到他的眼前,顿了一顿,这一掌终究劈不下去。 忽地,白掌化指为勾,直直剜向他怀中人的心口。 天权到底是绝顶高手,在他们几人中功夫仅次于主上,和开阳在伯仲之间。虽事出突然,却毫不慌乱,足尖一点,整个人平平往后滑了开来,正是一招“草上飞”的上乘轻功。 可是一停下来,他就发现不对。 一道强烈的气机从身后强压而至,凌历冷肃,充满杀气。他不暇细想,将怀中的人往前一抛,分手应战,转眼间天罗地网的招式杀至! 可可重重摔在地上,滑了几尺,在一辆bmw跑车的轮子旁停住。她全身没有知觉,摔这一记并不感觉疼痛,只是她的脸是向看车子的底盘,根本无法转头看着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隐约只感觉拳风呼飒,人影晃动。拳风扫过之处,灰尘碎石如子弹般四射,身后的战况一定相当激烈。 “不!” 蓦地间,詹宁凄厉地喊了一声,可可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天权运气全身功力,硬生生打下雷霆而来的一击。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脑门轰然一响,所有脑浆仿佛从耳朵迸射出去。 胸口“砰”的重重一掌,他的气息中断,隐约中一阵“啜”的爆裂音,他的肋骨尽断。 “喀喀喀喀!”一口艳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庞大的身体往后飞起,砰!撞上一台保时捷,再如布偶一般软软滑到在地上。 “住手!住手!我杀了你!”詹宁飞扑过去,呐喊的嗓音已经传出苦音。 可可完全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权,天权!你怎么样了?”詹宁却是扑去查看天权,而不是进攻。 可可急得满头大汗。天权还好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关心,只是想到天权有可能出事,一阵热热的泪水顿时冲了出来。 她不想要天权死掉……呜……天权,拜托你一定要没事……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 她全身一僵,脑袋软软地侧过去,想趁势看清楚偷袭的人是谁,将来好替天权报仇。 该死!那家伙竟然像扛布袋一样的将她扛在肩上,她只看得见他的腰和包裹在黑色裤子下的长腿。 她多想狠狠咬他屁股一口。放我下来!我要知道天权好不好! “乖。”那人轻拍她臀部一下。 可可如遭雷击。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男人膝盖微曲,突然间飞跃起来,一口气跳过四部车子,飞向停车场出口。 匆匆一眼,她只来得及瞄到天权躺在地上,口鼻出血,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詹宁蹲在他身旁,两手抵看他的胸口,拼命想灌气给他,清俊白暂的脸庞全都是泪痕。 他还活看吗? 转出停车场,外面是大太阳。 锐利的光线刺入眼中的那一刻,她的眉心一阵剧痛,整个人又失去意识。 “命运对你已经很仁慈了,你应该心存感激。”天机的嗓音透出丝丝寒气。 这是一间理论上知道是二十公尺乘而是公尺,除了一张祭坛和法器以外别无长物的房间。 但此时方室内烛光幽渺,祭坛凝立,法器随意地挂置在墙上。房间后半部,一团团不住翻腾的浓烟阻隔了视线,一眼望去仿佛延伸千百里之遥。浓烟中影影绰绰,犹如有无数的货物在其中翻境。 祭坛上躺看一个女人,红发白肤,双眸紧闭,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低头望看她,神情温存。 天机站在祭坛的另一边,依然是白袍广袖,与苍白的肌肤融成一色,一把滑亮得黑发拖洒身后。 她的手浮在可可的上方,感应她体内的气机。 第十四章 “穿魂钉。哼,娘娘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天机清冷一笑。“她在练穿魂钉时,我已经拿它来射蚊子了。倘若我连这一招都解不开,也枉费我千百年来的修行。” 南只是抬眼望她。 “你们每个人的魂魄,都被我放在混元天鼎里炼过。 那只鼎炼出来的魂魄,便是二郎神的三尖二刃锋都穿不透,娘娘那一手雕虫小技,是想做什么呢?”清冷的嗓音中透出一丝高傲。 南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道,如果现场有精神科医生,他会很乐意把我们每个人扔进医院里,好好研究我们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倒是挺不紧张的,打个。”她轻哼,后面那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南的手探向可可双眸紧闭的容颇,却在半空中停住。 “抱都抱过了,现在想要回避,不嫌太迟吗?]天机讽刺道。 他手下那几个毛头小子说的没错,天机生气的时候有人味多了。 “你打算怎么做?”他依然盯看坛上的人儿,俊美的脸庞平静无波。 天机想着自已唯一的手足生生世世的颠沛流离,不禁有些心软。 “远在第七世,我就跟你说过了。自然法则自有其运行之道,我们这些人虽然也会经过生死轮回,看似在自然法则之内,其实已经逆天理。”她放缓了语气,“之所以一切还能控制得住,其一是仗着我一身术法,在每个人的生死交关之际,让魂魄得以安然移至下一世,其二……是因为我们尚未做出『更』有违天理之事。” 南很清楚她口中的“有违天理”是什么。 她说的不是杀人放火,劫财劫命。善恶是一体两面, 有善即有恶,有黑即有白,这些早在天道之中。 她口中的逆行天理,是改变天道的运行,例如永生,例如擅改他人命线,例如擅改他人命线而让不该的人得到永生…… “你很清楚为何你和天璇一相逢必受劫,一遭遇必磨难。”天机的唇角轻勾。“亲爱的哥哥,是你强求了。” 是他强求了…… 南的手指在身旁缓缓握紧。 突然间,所有的回忆流入心间,即使隔了千百年,依然清晰如昨——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一声细细地轻唤在他耳畔响起。 卧榻上得黄袍静坐不动,嘴角间已有隐隐的笑意。 “皇帝哥哥……” 他不必张眼都可以感觉到,有只指头大不敬的想戳他这张龙颜。 小指头越伸越近,越伸越近…… “干什么?”他眼也不开的斥喝。 小人儿立即僵住。 一张开眼,就是一张清秀明净的容颜,像小狗儿似的,呵呵吐气对他淘气地笑。 好干净的一个灵魂,他想。 是新生的吧!只怕还是第一世。 灵质澄透,灵光明晰,柔和洁白得像上好珠玉,不似他,早已浊污沧桑。 这一世的他是哪一朝哪一任的皇帝,已经不重要,因为天生帝王龙命的他,每一生一世总为帝王之后。 “瑶光呢?”修长的指轻点她鼻尖。 “姐姐在练功房练功。”小小的脸蛋像河豚般鼓了起来。“姐姐叫我不要吵皇上……” “那你还来?”他曲指敲了下她的前额。 噢!她抱着被敲疼的地方,小小声地咕咤:“姐姐也说不能叫皇上『哥哥』。” “嗯,你也乱叫了。” “还说皇上就是皇上,不能『你』呀『你』的。” “说得好。”又赏她一个爆栗。 她脑袋瓜子一顿,垂头丧气。“可,皇上,我好无聊啊……好无聊好无聊……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看她沮丧的小脸,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十一、二岁出头,正是爱玩得到年纪。这么小就随她姐姐一起进宫当女官,怎么耐得住深宫清寂? “去倒杯茶来。”他摆摆手,给她找点事做。 小脸蛋瞬间发亮,“好!” 咚咚咚跑出去煮水煎茶。忙和了半天,茶端来了,倒有一小半洒在地上。 他起身移坐到案头,开始批奏折。 喝了几口茶后,旁边那双亮晶晶的眼神又扰他专心。 或许苍老的心容易被干净的新灵吸引,明知道把她遣下去是最简单的,他竟然有些不舍。 “研墨。” “噢。”小人儿快乐的端出墨盘,细细为他研了起来。 “上纸。” “好。”她又很热心的帮他摆了上好宣纸,摆好了狼毫笔,然后像小狗讨主人欢心一般的等待他赞美。 他心里有个角落更软。 “坐下,练字。” “啊——?”所有小狗吐舌头的表情消失,现下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水狗。 “怎么?不想?”他眉一挑。 “还要习字?我昨儿已经写了一天了。”她可怜兮兮地道。 “不习好字,怎么帮我抄折子呢?” 叫她坐下来练笔,起码可以让她安静一些时候。做主极慢。于是,天人将转世异宝传给了南,却将一身的绝活传给了他的弟弟。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们之间免却一场皇室必见的兄弟相残。 幼弟自从醉心于研读妙法之后,对于凡世间的皇位权势完全没有兴趣。天人让他看见的是一个更宽广的,贯通古今、无穷无尽的境界。 他宁可退出皇位之争,甘于哥哥的臣下,专心跟随天人学习术法。 第一世的“天机”就此产生。 之后的六个人,南是慢慢才挑齐的。必须看人品,看心性,看智慧,看忠诚度,总算在那一世,让他挑足了六个人,凑成了北斗七星。 七星合体的那一世,他和天机偕力,让他们在接下来有了第一次的转生。 遗憾的是,天璇的命数一直很短,在第一世便卒于十七那年,这一世的命更短,只有七年。 即使他们可以不断轮回,依然必须遵照天理,不是可以任意投生的。 不得已,他们先将天璇的魂魄镇在“天璇宝盒”中,等待她下一次投生的契机到来。 天璇原本就是瑶光的妹妹,在这一世也是。自她死去之后,瑶光在这世的父母另送了一个妹妹进宫当女官。 瑶光极喜爱这个小妹妹,或许原因和他一样,那干净雪白的灵质,叫人见了移不开视线。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觉得,有个这么干净的灵魂做伴也不错。 但相伴会生情,情生而缘生,缘生而劫生。他和小女官的亲溺,引来了皇后的不满。 他对这名善妒的妻子越来越感到不耐烦。他堂堂一国之君,百岁之灵,会对一个黄毛丫头动什么念呢? 后来回想起来,或许那是女人的直觉,皇后已经感应到一些他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情绪。 于是她吵得越凶,他越烦厌;她逼他送走那名小女官,他只觉她心眼过狭,无国母之风。 他和她,已经注定了永生永世相缠,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那小女官就算活得再长,一世也不过区区六十几载。 长久的争吵终于引来夫妻彻底交恶,他不再踏入她的寝宫,帝后失和的传言在全国沸沸扬扬,连几名大臣都忍不住上了折子劝诫,他只简单地回那些人一句:朕之后宫,干卿底事? 所有的污浊争端,一回到那个干净的灵魂旁,仿佛都能得到洗涤。只要见到她的笑颜,万般吵扰也烟消云散。 其实在那时,他都不曾与她有任何肌肤相亲。 她就是他的小人儿。他的小女官。无论多少岁,多少年。 直到那一天。 对于一个能生生世世、无穷无尽转世的人而言,死亡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意义。它只是这一世的终点,下一世的起点。 但死亡之于他的小女官,却是完完全全的终结。 当时她三十,他四十六。 “皇上……”伤痛逾恒的瑶光目眶发红,跪倒在他脚旁请罪。 怎么可能呢? 片刻前才听她抿唇笑着,要到梅园里给他摘几枝梅,让他夜里坐在案前批折时也能闻到梅香。 他还想着,总算长了些年岁,懂得体贴人了,以前年纪小时就算去摘梅,也只是想拿给御膳房做梅饼,最终都进来她肚子里。 不是不久前还见她翩翩的身影在宫里宫外四处张罗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遗体。 “……摘梅……踩到滑冰……失足……跌入池里……侍卫来救已是不及……” 隐隐约约听到瑶光的哭音,全都成了不连贯的语句。 他颓然坐在龙座上,双手掩面。 在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是一个开始。 有些死亡,它真的就是完完全全的结束。对生死的傲慢让他得到了最大的惩罚。 然后,所有的情绪同时涌来。 以后再见不到那清丽的笑颜。 再没人只须他手一抬,便知道他需要什么。只是眉眼一对,互视一笑,便让他心里感觉无比宁静。 那个人已经死了。 和他自已的死亡不同,她会永永远远的离去,消失,不会再回来…… 情恸,缘生,劫生。 当夜,他不理所有人的劝阻,将她的尸首停在自己的寝殿里。 瑶光双目红肿,诧异地望着他。其实他想过,或许瑶光在那一刻已明白他动了什么心思,但对“主上”这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敢冒犯,于是她咽下所有疑惑,默默回到自已的居所。 深夜的寝宫中,烛光孤独闪动,映在墙上的修长身影仿佛凝成了雕像。他不是没有过贴身女人,但那些女人和她不同。 在他心头,她已成为独一无二。 那是爱情,一种绝少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感情。一动了情,便惊心动魄。 七星宝盒对应的是每一个独立个体,盒中储看引动术法的初代之血,是最为要紧的物事。在血初初滴入宝盒的那一刻,宝盒便只认那一个主人。 他静静拿着镇有天璇魂魄的宝盒,心中激烈的纠结起伏。 七星是他的死士,已宣示对他生生世世追随效忠。他是他们的主子,他不能背弃他们。 但…… 他转头望看床榻上那苍白宁静的身影。 每看一眼,心中的揪痛便漫天盖地而来,最后甚至让他痛得以为自己都没有心了。 天璇的第一世只有十七,这一世尚且不足七岁。其实真正要说,他记忆中的她甚至有些模糊。 当时只是见她慧心巧手,忠诚度高,天机算过她的八字,认为和自己相合,可为忠心助力,于是将她收入门下。 比起其他六人,天权和开阳从第一世起就是他的铁血将军,为他争战沙场,开疆扩土,居功厥伟;天枢和天机是他的宰相、国师,为他尽心献策;王衡是他的暗卫首脑,为他收罗情报,防身保安。而瑶光更是明他的心意、不可或缺的贴身女侍。 这些人都与他共患难过,有如家人一般,但那短命天璇——她只是好在自己的八字而已。 有另一个他更熟悉的女人,对他来说如生命般重要的女人,正躺在他眼前,再不会起来对他嘘寒问暖,端茶说话。 两相对比之下,答案似乎很明显。 在心念甫动的那一刻,他的手已经有了动作——打开天璇宝盒,将其中的初血倒入一碗洗魂水之中。 咿—— 第十五章 冥冥中,他听见一缕魂魄在散去之时不甘的号叫! 既然已经动了手,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迅速取过天机制成的凝魂灯,点燃了放在她的床头。澄黄的光线,若是开始聚魂会转为白色,若是魂飞魄散便维持不变。 就在他把灯放在她百会穴的当下,一抹耀眼的白光悠然一闪,直刺他心。 原来她的魂魄一直在他的周围徘徊,也不忍离他而去……心头便是再有一丝丝的疑虑,也全部消失了。 用符水洗净宝盒,割了她的腕脉,挤了初血进入盒中。 宝盒感应到血泽的不同,剧烈震动,似乎在强烈抗议。他以符咒硬压了下去,迫它屈从。 倘若宝盒已被天璇的原血喂养了好几世,他还没把握能够成功,但是天璇的血只滴入两次,最初和今世,因此强烈的禁制压过了宝盒对原主的依恋最终,它苟延残喘地颤动数下,终于疲惫地投降,接纳了新生。 她原本不是“天璇”,但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天璇。 他们会生生世世,永远相伴。 “你疯了吗?” 在府中感应到宝盒异变的天机连忙施了穿墙之术,直接杀到他的寝宫来。 这一世的她为了易于修行,投入女胎。此刻他气急败坏,连衣履都未来得及穿妥。 “你这是逆行天理,会引来天劫的!”天机勃然大怒。 “我们的存在,早已逆行了天理。”他冷然以对。 天机紧紧盯看他手中的天璇宝盒,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惊怒恐惧,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她喃喃地道。“你不懂,就因为我们逆了天理,所以更须谨慎行事,如今你毁去天璇的魂魄,转放入她的,这回引来天劫的……你开门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好结果的……” 天机喃喃自语,身影消失在浓雾之后。 再大的天劫又如何?他傲然想。 他已征服了天,征服了地,再大的劫数他也像戴帽子一样的扛下来。 起码,当时他是这样张狂的认为。 他和其他几人的永生已经是强行从天理中抢到的契机,这九条命线对于天地运行已经造成巨大的干扰。 如今他故技重施,斩断了天璇的命线,重新拉进另一条,终于以天机之能都无法再维持那个恐怖平衡。 倘若当时他知道,所谓的天劫不会报在他身上,而是报在她的身上,他还会做相同的事吗? 南想了无数次,但都没有答案。 或许,还是会吧。 他们后来终于得以相爱,却不得相守。 所谓的天劫,就是当他每世一和天璇相缠时,他们的命线纠结,他的命会折断她的命。 她注定要死在他怀中,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劫数不是降生在他身上? 无数次的痛苦、疑惑,都得不到一个答案。 于是他们也无数次的转世,投生,相恋。在他强大的气机之下,她永远命若游丝,最后横死。一次又一次。 终于,她累了。 他永远记得她求他放手的那一刻。 为什么当初那样辛苦,宁可毁天逆地也要求来的缘分,最后还是得这么痛的放开? 倘若求得人是瑶光,是天机,或是他早已反目的妻子,他都可以不理不看,但求的人是她。 所有的强求仿佛成为一则笑话,到头来他依然什么都握不住。 最后他忍痛放了手。 但在一起是痛,放了手也痛。 把她的魂魄从七星中割出之后,她终于可以投生当个健健康康的人,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活,只是不再有他。 有时他们会生在同一世,有时错开。即使人海茫茫,他总认得出她的魂魄,而她已再不记得他…… 四百多年了。四百年的无法相见、相守。 他相见她。他想再和她相聚一次,不计一切代价。如果天劫催动,倒行逆施的人是他,要罚就罚他吧! “现在的情况,和一千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天机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南定定盯住祭坛上的人儿。眼前恍惚是千百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在他的龙榻上,她苍白冰冷,了无气息。 “将我的魂魄还诸天地,”他淡谈地道。“这一世结束后,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什么逆天行道,再也没有什么天劫惩罚。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说得可真轻描淡写,天机恼恨地想。 “你以为一切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吗?没这么容易。”她袍袖一挥。“出去吧!我要行法了。 “你想怎么做?”南抬头看向她。 “你们的天劫,我暂时还没想到解决,但镇住你们的命线一段时间的本事我还有。”我转过身,自顾自去拿墙上的几样法器。“穿魂钉虽然穿不了她的魂,钉久了难保不会精神错乱,你若喜欢抱一个疯娘子在身边,那也由得你。” 南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这个小弟……或小妹,不是什么软心肠的善男信女。就因为看过太多人世变迁,她的心早已硬如铁石。唯一的例外,是对他们几个。 无所谓。一年也好,十年也好,这是他的选择。 “好吧,我还有几笔生意要谈,晚上见。” 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天机气得牙痒痒。 还真是潇洒啊! “杨克,还杆在那里做什么?雄鸡血,黄符纸,起坛!” 隐约中,可可听到一个女人的嗓音,娇娇嗔嗔的,直觉就讨厌—— “ok,我只是要强调,没有遵守诺言不是我的错。荻荻还躺在加护病房里,天晓得何时会醒过来,没有衣服让我穿,我总不能光看身子走秀吧?”顿了顿,娇嗔的噪音转为调侃。“虽然有几次,那些设计师让我穿的东西比裸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萝莎。” “哎呀,干嘛那么纯情,听我提『裸体』还会害羞呢!”她娇滴滴地喊。 “……”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总之跟你说一声。” “她会醒来的。”低沉的男性嗓音道。 “那就等她醒过来再说吧!掰啰。” 那个男性嗓音让可可的心一跳,仿佛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浮上表面的意识又放松地沉回黑暗里…… 再度重抬意识时,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后。 她舒了口长气,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睡了一个舒服又清懒的长觉。 身下的被榻如云朵,枕铺间飘看薰衣草的香气。她一定在二哥家里,因为瑶光总是将床具熏上薰衣草的味道。 她伸个懒腰要坐起来。 啊!手,脚,她能动了。 所有回忆冲了回来,她的全身从发冷到发热,泡三温暖一样地轮一圈,整个人高兴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慢着,她不一定脱离险境。这里不是二哥家。她在哪里? 对了,还有天权!她飞快翻身坐起。 以一个人质来看,这间牢房的条件未免太好了。 她四周环视一圈。整排的对外窗,窗外是夕阳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点微亮,纽约独一无二的天际线尽入眼底,灯火在昏色中渐渐明亮。 她从几栋熟悉的大楼判断出自己的所在方位,她应该是在市中心——绑匪忒也托大,竟然不介意让她认出地点,她不晓得该喜该忧。 室内是很简约的现代风格,主要用色为白色与黑色的冷色调。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板铺有一张巨大的长毛地毯,她躺的床以黑色铁骨架构成。 她慢慢下了床,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一她自己的睡衣? “不对。”她摸摸棉睡衣,发现它比较新,没有经常穿的洗旧感,只是和她家里的那样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她穿什么睡衣,然后准备一件一样的为她换上? 又是谁帮她换的? 她甩开背上浮起的疙瘩,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尾,打开一扇相连的门。 里面是更衣间,感应式的灯光立刻亮起,两侧墙面贴满了镜子,柜架上从晚礼服、家居服、长裤、短裙、衬衫道各式各样的鞋子、配件,应有尽有,而且——她抽出一件白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换上——正好是她的尺寸。 一连串诡异的事发生下来,她的神经已经麻痹了,可可突然找不到应该有的恐惧感。 “先探路再说!” 她退出更衣室,转过身,呆住。 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一肩斜倚看门框,闲散地注视她,表情好像每天早上都这么看她换衣服。 他…… 是他…… 模糊中,她的双耳开始发热,脸颊发烫。所有血液冲往她的脑门,她再度动弹不得。 “……”她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干涩的喉间没有任何声音冒出来。 优雅,男性,英挺,她梦中的黑暗情人。 相较于她的震撼,他冷静自持得令人发指。 走到窗前的沙发区,把财经杂志往玻璃茶几上一丢,啪!她全身跟着一震。 他走到她面前,盘看手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最后点点头,仿佛很满意她的恢复状况。 黑衣黑裤,黑风黑眼,黑暗而俊美,她,终于正式和他相见了。 可可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呼吸。 “你,”她梦了六年的男人平平开口。“非常不听话。” 嗯?这是一句话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听见的话,于是她傻傻地问:“什么话?” “我很明确地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他的嗓音与他的眼神一样清冷。 可可连还没长出来的头毛都发寒了,于是她再度把所有事情想过一遍。 “我非常确定没有。”她和蔼地指出。“事实上,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所以你不可能跟我说过任何话。 在梦中的当然不算。 可可突然有点心虚,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占了他六年便宜…… 南慢慢走得更近。 天,一个男人竟然能如此漂亮! 他全身肌肉随看每个步伐的自然牵引,犹如水在流动,脚,手,身体,形成一段完美的和弦。 不过,他会不会走得太近了一点? 可可不由自主地退后,他依然不断靠近。呃,真的太近了点…… 她的背抵上更衣室的门,他依然没有停步。 再俊美的容颜,在十公分内欣赏依然有压迫感耶!尤其那个男人是他! “那个……咳。”于是,她做了一件蠢到掉渣的事——打开更衣室,把自己关进去。 男人错愕的表情一闪,就被她封在门外。 愕然的情绪退去,强烈的笑意在他体内升起。 久违了四百七十六年,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出来。”他顺了顺气,平静地说。 “不要……。” “你要在里面关多久?” 好问题。 “你去叫瑶光来。” “出来!”这次已经有点火气。 可可现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天权在哪里?” “他死不了。”他冷冷地道。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 “出来!” 她开口闭口谈的都是另一个男人,即使是他的手下也让他无法忍受。 “我不是狗!你少用那种口气命令我。”她提高声音。 门外的男人产生一种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在他体内发生过的情绪——技穷。 他耙下头发,放缓了语气轻哄。 第十六章 “你要见瑶光,总得先出来。” 技穷得人不只是他。总不能在更衣室里躲一辈子,无可奈何之下,可可转开门把,眼睛不敢对上他冷利的眼光,只盯看他的第二颗纽扣上方漏出来的锁骨部分。 “我出来了,你去叫她来。” 一根食指抬高她的下巴。终于,四目相对。 可可后脑的地方热热的,蓦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是我最后一……第一次慎重的劝告,不要和詹宁的人打交道。” 为什么这个劝告听起来比较像命令? “我尽量。”身为老公,阳奉阴违是基本求生技。 “虽然有朝气多了,可有勇无谋的性子真该改改。” 他喃喃自语。 你说谁有勇无谋啊,这位先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终于提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带你回来的。” “……这不算回答吧!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又正好有危险?” 南集团势力无远弗届的老大深深注视她一眼。“我就是知道。” “你派人监视我吗?”她孤疑地问。 太病态了吧?她只是他得力助手的小姑,就算他做员工忠诚度调查,也不必防到员工的姻亲去吧? 他犀利的眼神看透她的思绪。“在你心中,我好想扮演的都是坏人的角色?” “因为你打伤我的朋友……”讲到一半,自己都觉得于理有亏。 天权不是她朋友,虽然她也不知道算什么。可可低下头,心里很担心很难过,又不知道要从何处说起。 她一定不知道她落水狗一样的表情有多可爱,他几乎忍不住…… “天权不会有事的。” “噢。“她看了看两旁。“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行。” “你不能监禁我!”她怒道。 黑眸里露出笑意。 “好吧,你可以回去。”他慢条斯理地道。“我只是以为你会想先去另一个地方而已。” “什么地方?” “医院。”他看着她。“你的好朋友已经醒了。” “啊!那你还等什么?我们快走!” 电铃声大作,正在厨房煮饭的若妮手在围裙上擦-擦,走出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她纳闷道。 这栋大楼门禁森严,如果有访客,楼下门房应该会先打电话上来才对。 这两天开阳在练功房里练功,名之为“闭关”,今天晚上会出来,她想煮点他喜欢吃的东西等他。 若妮其实不了解“闭关”和他每天例行的练功调息有什么差别。开阳有贴别嘱咐过,在他闭关期间,绝对不能进去打扰,轻则害他受内伤,重则有性命之虞,若妮便严加遵守。 不过这次开阳进去的时间比较短,事先有说大约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关了,她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通常他出关后就会……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所以…… 总之,今晚两个小家伙被外公外婆接过去玩,晚上会睡在那里,所以整个家都是他们的。他尽可以对她……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嫁给一个武林高手多年,她渐渐对他那身非常人的神力,和时不时可以跳三层楼高的跳跃力习惯了,可是他身上很多神秘的地方她依然感到不解。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又犯了一爱上就开始让人窒息的老毛病,所以一直压抑自己不要去问他太多。可是……天,她爱那个男人!每一样关于他的事她都想知道。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来了来了,别再按了。”她快步走过去。 往门上的窥视孔一看,迈斯.詹宁? 他为什么跑到她家来? 而且他肩头好像还扶看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大楼保安怎么会让他们进来的? “詹宁先生,”若妮打开一小条缝,门链依然扣着:“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有事吗?” 詹宁脸色惨白,一掌推断门链,若不是她闪得快,若妮已经被飞开得大门击倒在地上。 “快!快!辛开阳呢?” 他惶急地冲进来。身旁扶的那个大汗不只比他高了一颗头,体格也壮硕了好几号,此刻脑袋软垂,看似昏迷不醒。 詹宁神色青白,步伐虚浮,似乎好久没睡过觉了,一冲进门便膝盖一软,两个男人一起在若妮眼前倒下去。 若妮直觉去撑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詹宁忽地一掌将她拍开,对她怒目而视,简直像若妮要枪他情人似的。 若妮吓了一大跳收回手,他自己及时稳住,慢慢将昏迷男人放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詹宁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犹如跑完一场马拉松。 若妮印象中的他本来就极为白暂,此时两眉之间更是出现青影,地上那个昏迷的男人虽然脸色苍白,起码肤色古铜,看起来都没有他这么吓人。 詹宁跪在那个男人身旁,手无限爱怜地轻抚他的脸颊。 “别担心,虽然我功力不足,还是可以找到别人来救你。”他眼也不抬地命令:“辛开阳呢?去叫他出来!” 天生千金大小姐的若妮也不是好吃的果子,直觉就想反呛他一句:先生您哪位? 可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地上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是詹宁集团的安全首脑,叫做“天权”。 另一颗星星。 若妮心中一突,嘴唇发白,眼眶下方浮现不详的黑影,胸膛几乎看不出有呼吸的起伏感。 “我马上去!”事关开阳的兄弟,她不敢拖延,转头跑向内间的练功房。 她先按下门旁的监视器,看一下房里的情况。 为了不打扰他练功,又能掌握他的动向,于是他们在练功房内安装了监视器,让她可以不进门就知道他收功了没有。 房里光线微亮,开阳已经没有在打坐了,而是在练一套拳法。即使只看荧幕,她的心依然悴然陶醉,感受到丈夫虎虎生风的生命力。 练拳是收功前的最后一个步骤,她心下微安,按下对讲机。 “开阳,詹宁带看天权找你,看起来很看急的样子!天权的情况也不太好,好像瘦了很重的伤,你可以出来看看吗?” 拳势一转,合手为抱,闭关功德圆满,开阳挺拔的身影转项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在哪里?”他简单地问。 “门口……” 若妮眼前一花,丈夫已经掠向玄关去。 詹宁的手从头到尾一直握着天权,须臾不敢松开,若是他内力不济,气运得弱一些,天权的脉搏马上跟着掉下来,他拼看精疲力竭,使劲的运气到他身上。 天权受伤至今不过一天之隔,两人已都累得气息奄奄。 “发生了什么事?”开阳单膝跪在天权身旁,手探向他的颈脉。 脉搏相当微弱,显示受伤沉重,世上能有这等身手的,除了他,只有一个人了。 “老头子打的?”开阳雄浑的内力立刻灌入天权体内,脉搏霎时强劲了起来。 有他接手,詹宁终于敢松开手,虚脱地坐倒在一旁。 “他受伤多久了?”开阳皱眉问。 “昨天早上……”詹宁的手轻抚天权紧闭的眉眼。 “他做了什么事惹得老头子这么生气?不会是你们两个人的奸情被发现了吧?是说这应该不是秘密才对,老头子到现在才发脾气也太能忍了。”开阳还有心情说笑话。 如果是在以往,詹宁一定觉得受辱,可是此时此刻看他谈笑风生,反而有安心的感觉。 “那个男人……竟然为了那贱人下此重手。” “搞了半天又是那点破事儿,别别别!你们自己去争风吃酷,我不感兴趣。” 确定天权脉搏转强之后,开阳双手飞舞,封住他全身的重要大穴,先控制他的内伤再说。 若妮知道丈夫虽然语气轻松,眉字间却是少见的慎重,天权情况一定比她想像中更糟糕。 “我已经尽力渡气助他疗伤,但是他一直昏迷不醒,我渡进他脉息的气都像石沉大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你……”詹宁全身连声音都在颤抖。 倘若詹宁在天权受伤的第一时间带过来,开阳还有把握将天权的伤控制在七成,偏生这“女人”耍骄气,婆婆妈妈拖这么久,天权除了心脉还有些暖气,全身都凉了。 老头子下手,意在惩戒,自然不会要了天权的命,但若一不小心变成四肢残废、全身麻痹之类的,这生也没什么趣味了。 他不理傲娇的皇后娘娘,抱起老兄弟往练功房而去。 “若妮,打电话给玉衡,叫他立刻过来,说我需要他的帮忙。” “好!”若妮去打电话。 詹宁惶惶然要跟上来,开阳头也不回地道:“你那点身手帮不了忙,反而碍事,你先回去吧!等天权醒了,他自己自然会回去。 转眼间闪入练功房内,门关上。 詹宁呆站在走廊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走,她舍不得走,可这个当口又不敢违逆开阳的意思。 若妮打完电话走过来,看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心里也有些同情。 “既然开阳请你先回去,你就先回去等吧!我发誓一有进展,一定立刻通知你。”她安慰道。 詹宁深吸一口气,看她一眼。 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让若妮觉得浑身不对劲,并不是说有什么恶意,而是那种深深打量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抹难以解释的欣羡。 若妮知道自己保养得很好,即使结婚六年,是一个五岁儿子和三岁女儿的妈,她看起来与刚结婚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亮丽的金发,立体明艳的五官,身材因生育过而更加丰满玲珑,某些部位更是开阳的最爱。 她从没搞懂过詹宁看她的眼神,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美貌若不是欣赏,而是欣羡,仿佛她身为女人有多幸运一样,这种感情就相当复杂。 詹宁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谢谢,不客气,有问题请通知我,我一定会的,那就再见了,再见。”若妮干干地道。 没礼貌的家伙!她咕咤两声,走到监视器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天权被扶起来,盘腿坐在开阳平时打坐的软榻上,开阳用同样的姿势坐在他身后,双掌抵住他的背心,神色专注。 正常人看见天权这种情况,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叫救护车,可是她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开阳一定救得了他。 半个小时后,电铃又响了起来,难得休假在家,也哄了女朋友一起休假的玉衡,好事做到一半就被人打断,火气比天高。 若妮叹了口气,出去哄开阳那一个比一个任性的好兄弟。 现在中,和自己梦了六年的男人终于相会,并没有天崩地裂,地动天摇。 他没有深情似海地握住她的手,说:“我的灵魂认出你”,或是她哭倒在他肩头说“我仿佛已经等了你一辈子”之类的话。 现实,平淡得让人失落。 去医院的途中,加长型房车的后座只有他们两人,他一坐进去就闭目养神,于是可可也不敢开口。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把她从詹宁集团救出来那个人吗?人家救命恩人不是应该都要求一些报酬,例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第十七章 她脑袋一顿,颓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没必要陪她来医院,可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来,可能是看到瑶光的份上吧!她想。 到底自己是他心腹的小姑,再怎样也要做做面子。 这一段路对她无比的痛苦,甚至冲淡了荻荻醒来的喜悦。 她一直以为不敢去认识他,就是怕看到这种景象——他的淡漠无情。 如今简直是恶梦成真。 在他眼中,她和所有与他交会而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不同,他是她六年来的魂牵梦萦,她去是他的陌路人。 可可不晓得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正视这个事实,若不幸在梦中又见到他——是的,现在已经变成不幸——她又要如何平衡美梦与真实的差距。 宁可不曾相见过,那样,她还能保留想像世界的美好。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住。 “我已经到了,谢谢你。”他们一起下了车,可可礼貌地说。 南只是看她一眼,“一起进去。” 说完他自己转身走进去,没有理会身后的她,她只好长叹一声,延展自己的折磨期。 好奇的眼光不断投过来,这男人就是有吸睛的本事,即使对病得要死的人都一样。 南潇洒自若地走进医院,两人来到加护病房外。 远远一看,可可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罗伯森和他训练的小菜鸟已经接获消息,早就等在外面了。 狭路相逢,罗伯森一看到他,眼神精光乍现,瞬也不瞬地定在他脸上。 可可偷偷在后面拉他衣摆一下,南恍若无感,长手一翻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可可注视看两人交握之处,心头发烫,他的手有长茧,不是她以为的坐办公室男人的手。 主治医生正好走出来,三方人马在走廊上齐聚。 “我是纽约警探,我必须和加勒伯小姐谈一谈。”罗伯森秀出警徽,先声夺人。 “加勒伯小姐目前还是时昏时醒,状况并不稳定,只怕不适合立刻接受警方的侦讯。”王治医生说道。 “我了解,但我们越早开始,就能越快将攻击她的人绳之以法。” 医生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南突然向他微微一点头,医生的眉心一皱,终于点点头。 “好吧,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五分钟,中途病患如果有任何不适的症状,你们必须停止。” 罗伯森举步便要和葛瑞丝一起跨进去。 “慢着。”可可拦阻他,“请让我一起进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罗伯森的神色更是不悦。 “这是警方办案。” “我明白,可是荻荻刚醒过来,还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睁开眼看到的都是陌生人,一定很害怕。”她凝视看罗伯森,“我保证我不会干扰你的问话,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要在她醒来的时候陪着她。” 她的迷糊天真只在亲人眼前,在别人面前,她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理智女人。 “熟悉的面孔确实有助于安抚病人的情绪,尤其以加勒伯小姐的脑伤,对昏迷的某段时间是失忆,何时会回复不一定,她本人会感到相当惊惶,所以方小姐的提议并非不实际。”主治医生开口。 可可给他感激的一瞥——虽然她很怀疑这是他主子给他的指示。 现在她毫不怀疑,这间医院八成是南集团的投资之一。 罗伯森只得同意。 “葛瑞丝,你和南先生待在外面等我们。”他的眼神刺向凝立不动的男子。 南依然对他视而不见,可可猜罗伯森现在心里一定中内伤。 罗伯森冷哼一声,大步踏进病房。 可可走到南面前,对他咬耳朵,“你可以回去了,不必等我,真的。” “五分钟不是太久。” 可可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你没有发现你的在场让气氛变得很尴尬吗?” 南看了她一眼,眼中微现笑意。 “为什么?” “因为那边有个警察正好对你们南集团的人很感冒”她的拇指往身后一比。 “对我感冒的人很多,你最好趁早习惯。”他把她转身一推,要她进加护病房去。 为什么她要习惯人家对他感不感冒? 算了,可可已经放弃弄懂他了,从她在他的地盘醒来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有逻辑性! 病房内的荻荻比她想像中好,也比她想像中不好。 好的地方是,荻荻主要受伤的是后脑,伤处目前包扎起来,因此乍看之下只有白色的纱布,没有太可怕的伤口。 不好的是脸色,在可可记忆中,荻荻永远是活力充沛四处乱跳,几曾如此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过? 她勉强压回泪水,快步走到病床旁,握住好友冰凉的手。 “荻荻?是我,可可,我来陪你了。”她轻声在好友耳畔呼唤。 荻荻的睫毛颤动,慢慢张开眼睛。 空茫的眼神让可可又是一酸。 “可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我在医院里……” “你被一个闯进你家的人攻击了,是我发现你的。”可可握住好友的手,“别怕,你现在很安全,这位是罗伯森警探,他有些问题想问你。 “加勒伯小姐。”罗伯森安静地开口。 从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冷漠敌意完全消失。 像他这样的警察,受害人对他不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而是一个真实的人,有血有肉。 可可相信他是好警察,他会抓到那个伤害荻荻的人。 “请叫她荻荻。”可可轻声说,嘴角带看微笑,“她向来只许人家叫她『荻荻』,那是她的金字招牌。” “荻荻,”罗伯森从善如流,温和地询问,“你还记得多少发生的事?” 荻荻先闭了下眼睛,等这一波头痛过去,站在后面的医生走上前,调整一下吗啡的剂量,让她不要太难受。 “他躲在……房门后面……我走进去,打我……”恐惧随片段的记忆一起升起,握住可可的手一紧,“我不晓得……他很高,我没看见他的脸……” 可可坐在床沿,用力揉揉她的手臂,“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警察在这里。” “对于那一天你还记得哪些事全告诉我,再小的细节都有帮助。”罗伯森循循善诱。 荻荻很疲倦地又闭了下眼睛。 “我在工作室工作……好热,空调坏了,管理员一直不来修,我热得受不了……可是我不晓得待了多久,后来好像回家了……” 可可插口:“你那天早上有个约会,是跟一个叫n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n?”荻荻迷茫地看着她。 可可看向罗伯森,“我知道那位n应该是谁了,他是现在任职于詹宁集团服装线设计总监的纳坦斯。” “我已经查到了。”罗伯森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可可碧眸一睁。 “纳坦斯先生主动和我联系,提供了那天他和荻荻见面的细节。”罗伯森忍住训她一顿“干扰办案”的冲动。 “方小姐,下次再有任何线索,请你提供给警方,不要自行去做一些可能警示嫌犯的行为。” 罪证确凿!可可低下头,现在变成荻荻安慰地捏捏她的手。 不过纳坦斯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我被你老板放倒,结果去警察那里竟然只谈荻荻的事,这样对吗? “纳坦斯?”荻荻茫然地道:“我那天有见过他吗?我不晓得……我只记得工作室很热……” 一直观看她情况的医生又开口,“这是脑创伤很常见的后遗症,对于事发当时的事很模糊,必须一段时间以后才会渐渐恢复。 罗伯森点点头,“你记得回家途中有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没有……我回了家,肚子好饿,就打了电话叫外卖……”一些细节渐渐回到她脑中。 外卖,罗伯森掏出记事本记下来。 “当你回到家里,门是锁着的?”罗伯森问。 “嗯,”荻荻虚弱地点点头,“我记得我有掏出钥匙开门,因为钥匙掉在地上打到我的脚,我痛了一下,所以我记得……” “我到的时候门是没锁的……”可可补充,罗伯森点了点头。 “然后,我好像要洗澡……拿衣服……走到房间,有人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 她颈间和锁骨上依然一圈青紫,可可心头一揪。 “外卖来过了吗?”罗伯森问。 “应该没有……我想等他们送来之前先洗澡……” “我到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外卖盒子。”可可对罗伯森道。 但是屋子里没有外卖盒子,报警的人是稍后到的可可,只代表一件事:有人打电话去取消外卖。 那名歹徒若不是不希望荻荻太早被发现,就是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因为他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你记得自己叫哪间餐厅的外卖吗?”罗伯森迅速问。 “电话在我的冰箱上,金龙中国餐馆……”她闭上眼睛,虚脱地低语。 罗伯森马上记下来,“后来呢?” “他很有力气……我拼命想挣脱,用我的背撞他……他没有想到我力气这么大……”她张开眼,向罗伯森虚弱地一笑,“很多人不晓得整捆的布有多重,我比我外表看起来强壮……” 罗伯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算他运气不好。” “……后来的事很模糊,我知道我有撞痛他,他好像叫了一声……然后我后脑忽然一痛,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荻荻的眼中出现恐惧。 “你现在安全了,他无法再伤害你。”可可握紧她的手。 “你可以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体型吗?他大约多高,是胖是瘦,黑人或白人?” “很高,他呼吸的声音在我头顶上,起码比我高一颗头……手臂很有力气,但不是像树干那种粗壮的手臂,是很结实很精瘦的手臂。”荻荻努力回想,“不太胖……他的手臂是白人的手。” 罗伯森记下重点:身高约六叹,白种人,体格结实。 “他的指甲很干净……手指很修长,不是脏脏或有体臭的男人。” “他的发色呢?你有见到他的其他外表特征吗?” 荻荻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疲累地闭上眼睛,“对不起……后来我就昏倒了,什么都没看见……” 也有可能她确实有看见些什么,只是现在的状况还无法回忆起来,罗伯森知道这个急不得,必须等她受伤的大脑有时间恢复。 罗伯森从随身携带的档案夹里,掏出几张放大的照片,递给荻荻。 “这里有一些照片,我原本想联络方小姐过来警局辨认,不过昨天一直联络不上。”罗伯森看她一眼,视线转回荻荻身上,“你认得这个人是谁吗?” 可可想到自己这两天被他联络不上的原因。 被一个男人绑架、被第二个男人救走、救援失败,再被第三个男人救走……这一切竟然只是在过去三十个小时之内而已。 荻荻接过几张放大的相片,可可跟着凑近去看。 照片看得出来是从一段监视器画面中撷取出来的,非常的不清楚,最明显的只是腰部以下的下半身,除了这双脚和走路的姿势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身材很精瘦结实的男人以外,没有太明显的特征可供辨认。 “水晶球……好像是我的……可是其他的……”荻荻努力看了半晌,终于摇摇头号,把相片交给罗伯森。 第十八章 罗伯森看向可可,可可又接过来多看两眼,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罗伯森把照片接回来,“你们认识的男人里面,体型类似的这样有多少?” “有时尚圈?一个身材标准到可以当模特儿的男人?大概两百个。”可可浅嘲道。 荻荻完全附议。 “没关系,目前起码可以先过滤体型不符的人,我们会尽量打到疑犯让荻荻指认。”罗伯森点点头。 “对不起……”荻荻惭愧地道,好像没认出是她的错。 “你已经帮上很多忙了。”罗伯森安慰道:“你最近有没有和别人发生冲突?坏脾气的前任情人?神秘的仰慕者?竞争对手或敌人?” “没有。”荻荻疲倦地闭上眼,“我只是一个小设计师,我想不到有谁会想这样对付我……是进来偷东西的对不对?是我回家的时间太早吗?如果我晚点回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这是很典型的受害者的罪恶感,即使知道责任不在自己,依然会认为“如果我当初做了什么什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那不是你的错,那个混蛋王八蛋跑进你家偷袭你,该死的人是他!罗伯森一定会把他抓到的!到时候我们找一堆律师告死他。”可可重重地说。 她对自己的强烈信心让罗伯森勾起微笑。 即使门外卡了一个让他看不顺眼的男人,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年轻女人。 荻荻的胸口剧烈起伏,医生终于决定介入。 “好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先离开。” 荻荻连忙揪住她的手,可可立刻安慰道:“你需要休息,我不会离开太久的,等你一张开眼,我就在外面!” 荻荻终于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出了病房,罗伯森尚未开口,可可自己主动认罪。 “纳坦斯的事,我很抱歉。” 身后某个男人冷冷的轻哼一下,可可忍住不回头。 “他的不在场证明警方已经证实了,不过我依然要再强调一次,以后有任何线索请主动提供给我们!”罗伯森严苛地道。 可可被骂得乖乖的。 他招呼了葛瑞丝一起离开,两个人经过南伟岸的身前时,他的步伐一顿,直直看进南的眼中。 “山姆?费雪。”罗伯森一字一句地说。 南回望看他,眼神无波。 罗伯森再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山姆?费雪是谁?”可可走到他身旁,望看罗伯森僵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底端。 南看她一眼。“我每天起码会听见两百个不同的名字。” 而她打赌他记得每一个他听见的名字。 “他是个好警察,其实你可以对他客气一点。” “我并没有不客气。” “但是也没有多客气,你的态度就是冷淡,可是冷淡有分种类的,有人是耍帅的假冷淡,有人是心情不好的冷淡,你?”自己刚被人数落完的女人开始数落他,“你根本是冷淡的祖师爷,一个眼神就让人家冻住了,这个就叫做不客气。” 他的嘴角慢慢浮出一丝笑意,“抱歉。” 要命了!这男人连笑都可以让人停止呼吸,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不、不客气。” “可可!”一道娇柔的倩影匆匆地走了进来,瑶光远远一看到她,立刻挥手,“我听说荻荻已经醒了,赶快过来看看,你怎么没叫我陪你……” 看见她身旁的男人,瑶光整个人僵住。 “呃,你老板正好在附近,就送了我一程。”可可立刻迎上去。 瑶光的目光凝在主子身上,美眸里冰凉的怒气即使是可可都感受得到。 怎么了?瑶光为什么要生气?她满头雾水,自己跟她老板在一起虽然奇怪,但没有到需要生气的地步吧? 南定定的迎上手下的眼神。 你明知道,你若接近可可,只会害她陷入险境,你答应过的,为什么食言了?瑶光的眼神在向他控诉。 南面无表情。 可可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高。 为什么会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感觉啊? “这些人真令人头痛。”天机抚着额道。 杨克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腰。 屋内依然是昏暗的光线,她掐指一算,算出的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最近只怕会有事。”天机叹了口气,“我想应该不至于需要用到你,但你最好还是准备一下。” 杨克哼一声,不愿意离开她身边。 天机白哲的容颜浮现一抹淡笑。 “我稳得住他们的命线,却无法档灾,接下来天璇免不了要遇到一些劫难,她倒了,他也就倒了,所以,你助她,就等于助他。 也等于助我,这句话她不需要讲出来,两人都明了。 杨克终于嗯了一声。 天机起身走到窗前,即使眼睛看不见,夜幕中浮窜交融的杂气里多了一丝电流,激得她的白肤浮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杨克无声贴近,她没有焦点的眼对住天上巨大的银盘。 “月圆了呀……”她轻喃。 月圆之夜,是他们的夜晚。 杨克掌心发热,悄悄伸过来握住她。 瑶光在生她的气。 虽然不知道瑶光为什么要生她的气,但可可非常识时务,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坐在沙发上,她拿着电视遥控器每一台转来转去,旁边的二哥拿一本时尚杂志看得聚精会神,两人乖乖等着被喂。 边男人看vogu。这种娘娘腔的事都可以让他做得架势十足,果然不愧是方家二少爷啊! 纤丽的身影从前方悠悠滑行过去,兄妹俩一起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太灿烂了——瑶光看他们一眼,唇角一挑,飘然入厨房。 德睿终于受不了地放下杂志。 “说吧,你做了什么事?” “我?你才是那个天天跟年轻美眉混在一起的人好不好?”她用嘴角回答,巨大的傻笑依然挂在脸上。 “那只是工作,瑶光知道在我心里没有哪一个女人比得上她。”德睿嘶声说。 瑶光再度从厨房走出来,闻言看他们一眼,德睿马上漾出自己最迷人的笑。 “对吧?老婆。” “你是说,哪天有比得过她的女人,你就变心啰?”可可不怀好意地戳破他。 德睿不敢置信地望看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瑶光面无表情,把切得美美的水果往茶几一放。 大小二虫同时被冰得二级冻伤。 “真是咬布袋了你,也不想想看这里是谁的家,现在是谁在喂饱你!”德睿指看她,满眼痛心。 “当然是瑶光啊,不然难道是你吗?” 瑶光又拿小点心出来,看他们一眼。 “今天晚上有现烤的火鸡肉,会多花点时间,肚子饿就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喀,一碟苏打饼干和鱼子酱轻轻放在茶几上,女主人飘回厨房去。 这餐还没有开始吃,她就已经肚子痛了,可是她有一件事非问瑶光不可,就算冲着被冻死,也得来吃这顿鸿门宴。 可可硬着头皮,拍拍二哥的肩膀。 “好吧!我救你。” “怎么救?”德睿狐疑地盯着她。 “我……让瑶光更气我。”她悲壮地起身,迈向厨房受死。 德睿几乎要为她慷慨就义的背影喝彩。 进了厨房,可可摸摸鼻子,看着瑶光忙碌的背影。 “瑶光,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她决定直指核心,不多废话。 瑶光回头瞄她一眼,然后转回去继续隔看烤箱门检查里面的火鸡肉。 “你说。” “你可以帮我问问看天权现在在哪里吗?上回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不晓得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了,真的很担心。”连可可都觉得自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瑶光神色一变,迅速丢下沙拉匙,跃到她眼前。 “天权怎么了?” 可可不敢拖延,含含糊糊把天权为她受了伤的事,概略说了一下。 “主上打伤的?”瑶光脸色铁青,不自觉地揪紧她的手腕,可可轻叫一声,她连忙松开。 “是的,对不起……”可可低下头。 被绑架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这么惭愧呢? “你……唉~瑶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跺了跺脚,立刻飞往书房去打电话。 可可郁闷地走回二哥旁边坐下,头栖在他肩膀上,德睿安慰地环住她。 “你又做了什么?” “没事……就是害瑶光的好兄弟受伤而已。” “看!我就知道瑶光心情不好一定有原因,果然是你!” 竟然还说这种话,可可气得差点一口咬住他。 “这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吗?” “你刚才也没怎么犹豫啊!” 兄妹俩完全阅墙。 十分钟后,瑶光从书房里走出来,花容依旧森严,眉字间的紧张稍微舒缓了一些,可可登时放心了。 “天权在开阳那里,这几天开阳和玉衡在帮他行功疗伤,大约再三天便可以出关了。” 瑶光简洁说完,继续回厨房做饭。 可可和二哥互望一眼,“『出关』的意思是指死不了,还是完全好了?” “我怎么知道?”德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长指扭动两下,立刻感觉一股气流在指节间滑动。 这是几年前瑶光渡到他身上的“内功”,除了让他感觉身轻体健之外,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晓得有什么作用。 “我再去问清楚。”可可不放心,决定二度从容就义。 如果是死不了,就表示身上还有一般医院医得好的伤,可以送医去;如果是完全好……今天才星期六,短短四天之内就可以让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天权痊愈,开阳和玉衡的“功夫”未免让人骇然。 回到厨房,瑶光已经把火鸡肉从烤箱里拿出来,用木筷子戳几下,确定中心点有没有熟透。 其实以瑶光和德睿的财力,他们大可请十个佣人在家伺候,根本不需要她再劳心劳力,但是瑶光喜欢亲手照顾她爱的人,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在这世上屈指可数,可可知道自己是少数的幸运者之一。 也因此,瑶光和她冷战就让她觉得分外难受。 “瑶光,你是不是在生气?”她呐呐地在嫂嫂身后问。 不等瑶光回答,她自己先低头认错,“我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醒来,天权就在那里了,而且……” “你根本就不应该去詹宁集团!”瑶光用力把木筷子丢进水槽里。 “……对不起。”可可低下头。 “你有问题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抱歉。”她无话可说。 “而且你根本就不应该跟——”瑶光蓦地打住。 “……跟什么?”可可试探性地问。 瑶光拿出菜刀,忿忿地开始屠杀那块火鸡肉。 剁了几下,她丢开菜,两手撑住清理台,深呼吸几下,可可站在她的后方,看不清她的神情,一颗心揪得很紧很紧。 最后,瑶光开了水龙头洗手,再转回头时,神情平静了许多。 “你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可可没有装傻,她很清楚瑶光说的“他”是谁。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瑶光重重地道,尤其对你更加危险。 “你为他工作,难道你就不怕危险吗?” 第十九章 可可确定她和南根本没有所谓“在一起”的机会,那天他只是一时好意接她去医院看朋友,后来他送她回家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络了,甚至连交换电话都没有。 即使如此,听见瑶光说她不应该跟他在一起,依然让她下意识产生抗拒感。 “那不一样,”瑶光走到她面前,抓看她的手臂,急促地说:“可可,我在这个圈子打滚多年,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但你不同,相信我,南先生是个危险的男人,他身边有太多敌人,如果你太靠近他,那些人可能会想藉由你来伤害他,像迈斯·詹宁一样!下次不见得还有一个天权在那里帮你!” “我知道你为了天权的事对我很不谅解……” “我不是为了天权!”瑶光恳切地看着她,“可可,答应我一件事,答应我你会和南先生保持距离。” 可可看着她的眼睛。 瑶光对她是非常重要的人,甚至比其他亲人还亲,远在瑶光对德睿还不假辞色的时候,她们之间就有一种姊妹般的深深牵系,南也不是一个她说想见就能见到的男人,要答应这件事其实并不困难。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做的就是让瑶光失望。 可是,由她亲口说出来她并不想见到他? 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对不起……”可可低下头。 瑶光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的双臂,转身扶住流理台,德睿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她们。 可可知道,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她默默地对二哥点点头,转身离开他们的家。 “可可。”德睿追了出来,在走廊上叫住她。 可可颓唐地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别担心,瑶光向来对你气不久,过两天她就想通了。”德睿安慰地拍拍她。 “对不起……”可可眼眶微红,难过地看着最近的哥哥。 “没事的。”他抱住她轻轻摇晃。 一股冲动让她想把满腹的心事告诉哥哥。 “我知道听起来很诡异,德睿,我已经梦到那个男人六年了。” 德睿稍微退开一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因为我觉得很尴尬,只有小女孩才会对一个英俊的陌生人发花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嗯。”德睿只是揉揉她的背心。 “我对他并没有任何企图心,无论梦里的他对我多温柔,现实中,他只是一个我嫂嫂的老板,我们永远不会超越这层关系。”尤其昨天和他短短相处的那几个小时,她已经完全接受事实。 一滴眼泪掉下来,德睿掏出手帕给她擦擦鼻子。 “我要说的是,我并不指望未来会有任何改变,我只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情,亲口说我不想见他。”可可轻声地告诉他。 “我明白。”德睿拍拍她的背心。 “如果瑶光觉得我和她老板有任何牵扯会让她将来立场很尴尬,你可以和她保证,绝对不可能走到那个地步。” “别担心瑶光的事,等她平静一点,我会和她谈。”德睿低沉地道:“她不是一个怕尴尬或怕麻烦的女人,如果她有理由阻止你和南先生在一起,我也想听听看。” 可可叹了口气,再抱二哥一下,垂头丧气地离开。 “嗨,陌生人。”可可先探头进病房。 “嗨!”荻荻灿烂而笑。 可可一走进去就发现满坑满谷的花,住了七天的加护病房,今天荻荻终于可以换到普通病房了。 “你的人缘会不会太好了一点?”她叹为观止,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荻荻的脸色依然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 “医生说我有『跟蜥蜴一样的复原力』。”她扮了个鬼脸。 以一个一星期前才被打破头的人来说,荻荻的气色确实算很好。 “好吧!那就赏你一点甜头——点心时间。”她拿过自己带来的巧克力冰淇淋,开始找容器和她分享。 这间vip病房豪华得像五星级饭店的房间,可可打开一个抽屉,发现的不是一般病房常见的塑胶餐具,而是货真价实的瓷瓶和银器。 她一回身,窗台上一只极尽招摇之能事的花篮马上映入眼帘。 是谁这么大手笔?这只花篮已经大到可以称之为“花圃”了,起码要两个人才搬得进来。 “别告诉我你中了乐透,所以亲朋好友开始冒出来巴结了。” 花篮的主角是一大束香水百合,外面一层长茎现的不是玫瑰,第三层是昂贵的蝴蝶兰,底座是满天星、薰衣草等细碎的小花当点缀,间中插看绿色阔叶植物,整盆花张牙舞爪,非把其他人的花比下去不可。 “别看!荻荻连忙阻止。 太迟了,可可已经把夹在上面的纸卡拿了起来。 “萝莎?”她的眼睛差点掉出来,“萝莎送花给你?她神经打结了?” 荻荻哼哼两声,“你相信吗?她竟然跑来告诉我,她要当我秋装系列的代言人。 “啊?什么时候的事?”可可的下巴掉下来。 “五分钟前,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了。” 可可需要坐下来,她拉过一张椅子摆在荻荻的病床旁。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那天你发现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也在场。”她望向可可,可可点头确认,“虽然这整件事情不是她的责任,可是她觉得我『很可怜』,对我感到『很同情』,于是她决定『帮我一个忙』,免费帮担任我第一个系列的代言人,条件是要提供她整个秋季的衣物。” “那你怎么说?” 荻荻白她一眼,“那还用怎么说?我当然拒绝了。” 可可差点跌到椅子底下。 “拒绝?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叫。 荻荻不敢置信地瞪她一眼,“那还用说吗?她是我最好朋友的敌人耶!我怎么可能跟她合作?而且她如果当我的代言人,你是我的摄影师,你就要跟她合作了!我当然不会这样对你。” “天哪!”可可一拍脑袋,差点昏倒,“荻荻?加勒伯,你给我立刻打电话给她,说你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荻荻叫。 “你在开玩笑吗?萝莎·法娜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名模,而且她该死的很擅长这份工作,所以她穿过的设计师都会在最短时间内成为各种时尚杂志的焦点,你竟然还把这样的机会往外推!” 荻荻一顿,“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绝对不许你为了我把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可可对她甜牙咧嘴,“告诉我你会打电话给她!立刻!” “好啦好啦……”荻荻咕咤。 其实她知道,可可心中最重视的是她身为设计师的前途,即使这代表可可必须跟最讨厌的模特儿合作。 荻荻的心中流过一层暖意。 “可可,你是全世界最棒的朋友。” 她伸出手,可可凑过来和她抱了一抱,“好了,少肉麻兮兮,吃冰淇淋吧!” 可可替两人各挖了一大碗冰淇淋,两个女生津津有味的舔了起来。 “对了,看着这里,你相信吗?我竟然住在唐纳·川普才住得起的豪华病房里。”荻荻兴冲冲地道。 可可打量了一下她的病房。 独立的小厨房,吧台,一个小型的办公区域,有网路和电脑设备,即使旅游杂志来这里拍照,说是五星级饭店都不会有人怀疑。 “不是唐纳·川普,是某位n先生……”讲到n先生,可可蓦然想起一事:“对了,荻荻,你之前和纳坦斯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说他想请你去詹宁集团为他工作,是真的吗?” “纳坦斯?”荻荻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你是说,是纳坦斯让我住进这间豪华病房?” 可可翻个白眼。 “让你边养病度假的是南先生,我嫂子的老板,同时也算你的老板,纳坦斯是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拜托你专心一点。” “不要指责一个刚离开加护病房的脑伤病人不专心好吗?”荻荻啐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不晓得,他八成以为你在找工作吧!” “我已经替他工作了啊!” “你已经替纳坦斯工作了?”可可大惊讶。 现在轮到荻荻翻白眼,“我是在说南集团的那个大老板啦!拜托你专心一点,我的借口是脑伤,你呢?” 可可突然觉得头好痛。 “重来重来。”她挥挥手,把刚才的对话擦掉,“我们现在来讲纳坦斯,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找你?” 荻荻必须回想一下,这几天她的记忆已大有改善,除了离事发当天太近的时间点以外,稍早的记忆都回复了。 “我也不晓得,大约两个星期前,有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就和他见面了,他说他现在加入詹宁集团掌管他们最新的服装线,需要一些有天分的设计师,而他对我很感兴趣。” “然后,他有个以后的客户,正好要替一个位交的女儿做一袭手工订制服,做为送给她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如果我有兴趣的话,这个案子正好可以做为一个考核的标准。” “其实,他如果早一个月邀约,我说不定会答应。”荻荻耸耸肩,“当时我穷得苦哈哈的,已经靠你接济很久了,不过他晚来了一个月,我已经接到『时尚风云』的工作,所以就拒绝他了。” 可可皱眉,“那他为什么还要见你第二次?” “第二次还是为了同样的那个客户,他说,不帮他工作他也不勉强,不过那个客户真的很喜欢我的作品,好像是某一集vogue有我一件小絆装登上去,他客户看了很喜欢,所以想问我愿不愿意接这个订制服的工作。”作品为人所赏识,又是纳坦斯那样的行家,荻荻当然很有成就感。 “那你为什么在行事历上只写个n而已?” 荻荻看她一眼,“他是纳坦斯耶!纽约最有名的手工订制服设计师,我怎么可能记不住跟他的约会?那个n就是做个记号而已。” 可可哑然。 “……就这样?你不需要更多细节,所以写个n就好?” “我又不是天天都有这种名家来找我,你一定要我说得这么白吗?”荻荻气恼地道。 “天!”可可一拍额头呻吟道:“你害我和罗伯森想破了脑袋,我们一直以为你那个简单俐落的『n』有什么玄机!” 荻荻啼笑皆非,“是你们自己想太多了吧?” “好吧!纳坦斯的话题就此结束。”可可希望罗伯森听到这个解释之后,不会有想昏倒的冲动。 “那我们来谈另一个n先生。”荻荻起劲地看着她,“说吧,神秘英俊帅气挺拔富有多金到令人发指地步的南先生,为什么要关心我住哪间病房?我听护士说,那天你们是一起来医院的,给我说!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才昏迷几天,你们两个就走在一起了?” “我和他没有走在一起。”可可低下头专心地吃冰淇淋。 “少来。”荻荻越看越可疑,“如果你连这么重要的大事都瞒着我,我可不原谅你。” 可可放下冰淇淋,突然食欲全无。 算了,连德睿都知道了,也不差荻荻一个。 “你记得……”即使想开口,她依然吐了好几口气,又烦躁又茫然地拍拍自己的脸颊,“你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男人吗?在我梦里的那个男人?” 第二十章 荻荻点点头。 可可沉默,只是看着她。 荻荻的眼睛开始睁大,越睁越大。 “是他?”荻荻不可置信地低语,“你梦到的男人是他?” 可可郁卒地点点头,最痛苦的开场白终于说出口了。 最后,荻获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能怪你?”她如梦似幻地道:“那个男人,就算是我,也想梦到他。” 可可忍不住笑出来。 想想不太对,荻荻蹙眉看着好友,“既然你终于见到他了,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因为情况不是我想的那样……不,我更正,应该说,情况完全如我想像的那样。”可可轻郁地道。 “什么鬼东西一样又不一样的?”荻荻失去耐性。 可可叹了一口气,“在梦里,我们是灵魂伴侣,在现实中,我们只是陌生人。” 荻荻细细品味她的话,“继续。” “我太傻了,”可可自嘲一笑,“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人有某种特殊的牵系,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梦到他,或许在私心里,我曾经希望我们两个人真正相见之后,他会感应到我心中一直存在的情绪。” “……结果没有?” “我知道这很不切实际,不是一个二十九岁女人应该有的幻想。”可可的唇角一牵,“现在梦醒了,现实降临,一切结束。” “你也没再梦到他了?” 可可怅然的摇摇头。 “他没有两眼发直,全身发抖,第一眼就扑过来抱住你说他已经等了你一生一世?”荻荻道。 可可忧郁地摇头。 “那个混蛋!”荻荻叹息。 可可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有些想法无论多么蠢,多么不切实际,你最好的朋友就是能理解。 “我想念他——梦里的他,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梦境只是对比出现实的残酷。 “我认为你应该去找他。”想了想,荻荻忽然建议。 可可吓了一跳,“你在开玩笑!” “真的。”荻荻的神情认真,“我们家庭出过灵媒,所以我很相信心灵感应那一套,即使只是你单方面的感应,都必然有它发生的原因,唯有去找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对象,解开这个谜团,你的人生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不用了,我现在就觉得很解脱。”可可忙不迭地摇手。 荻荻真正是恨铁不成钢啊,“刚才是谁还那么大声的逼我去找萝莎谈生意的啊?” “这完全是两回事!” “你要是心灵得到解脱,就不会在这里长吁短叹了!去去去,去找那个男人!把他从他的黑暗城堡里拖出来,不问个清楚不放他回去,必要的时候将他绑在床上对他尽情地蹂躏,然后回来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可是我并不想……”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荻荻斩钉截铁地道,“不把这个谜底解开,不要来见我——顺便,我想吃金龙餐馆的炒饭,再见!” 可可于是被一个不要去找她又指定要吃炒饭的病人赶了出来。 她苦着脸站在走廊上。 解开谜底…… 问题是,她不确定自曰真的想解开啊! 无论要不要解开谜底,可可决定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她必须确定天权真的没事了。 虽然那天在二哥家问过瑶光,可是结果不清不楚的,反倒让她更牵挂。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天权她也不明白,这种在意没有任何一丝情欲的成分,单纯就只是关心,而且是很深很深的关心。 若有一天瑶光告诉她开阳或玉衡受伤了,她也会有同样程度的关心。 天权更不一样的是,他是为了她而受伤,于是可可心里总像悬着什么,没真正看到他没事之前,总无法放心。 这件事原本以为简单,执行起来却比她想像中困难数倍。 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问瑶光。 想起上周末的情况,她打了个冷颤,最近还是避着瑶光一点好了,找个中间人吧! 于是星期一午休的空档,她打电话到二哥的办公室。 “你要我问瑶光她朋友的状况?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给她?” “我觉得我最近在她面前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可可胆小地道。 德睿顿了一顿,长声叹息。 “我当然可以帮你问,但用膝盖想也知道我不会没事去问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所以肯定是帮你问的,你确定这样给瑶光的观感更好?” 有道理。 “就当我没提这件事,请你火速忘记!”可可自己也火速挂断。 好吧,此路不通。 她决定打电话到南集团直接找开阳,得到的回应是:“辛先生目前不在公司,请问你要留言吗?” 辛开阳没上班的事只是让她更担心,于是可可起想到,她可以找若妮啊! 以前南集团几次高级干部的聚餐中,大家都带家眷来,可可也跟着一起去了,她和若妮都是性情直爽的女人,两人凑在一起聊得很开心,算是一拍即合。 于是可可打电话到若妮的公司去。 若妮不在。 “这是怎么回事?全世界的人都不在!”可可挫败地挂断电话。 可是她没有问过若妮的手机,除了等她回公司,好像别无他法。 蓦地,一个念头跳进脑海里——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如何联络天权。 可可往椅背上一靠,仰头看天花板。 “你是在找理由去看他,不,我不是,是,你就是,不,我不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天权的情况。”她的小恶魔和小天使正在互相对话。 不行,再想下去就什么都做不成! 看一眼时钟,十二点四十五,下午的预约在两点半,她还有时间。 可可不给自己多想的机会,抓起包包,冲到外面街上叫车。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南集团的大门口。 仰头看这栋高高的建筑,无论它实际上有几层,感觉都更高出一倍,她深呼吸一口气,直接走进门口。 南集团的一楼是一整层银行,自然属于他庞大的产业之一,清凉的大厅让她舒了口气,整颗烦躁的心定了一定。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我能为您服务?”服务台后,一位二十多岁、身看套装的小姐招呼她,胸前别的名牌上写看夏琳。 “我想见你们的负责人。”可可没有头绪正常人要怎么样才见得到南集团的大老板。 夏琳露出专业有礼的笑容,“罗德曼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 “不是银行的负责人,是南集团的负责人,南先生。”可可清了清喉咙,预计自己在五分钟内会被请出去。 夏琳的笑容一收。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的嫂嫂在南集团工作……”等一下,现在或许不是提瑶光的好时机,不然夏琳打上去向瑶光求证,她只会更糗大,“可不可以麻烦你打上去问一下他的秘书或是助理之类的,就说方可可有事想见他,请问他方便吗?” 夏琳的神情更加谨慎,“请稍候。” 她转身走向后方另一线电话,按了几个号码,低声了半晌之后,她挂断电话回到服务台,对可可礼貌地一笑。 “请跟我来。” 可可马上跟在她后面,两人一起绕到银行员工才能进入的工作区,然后走向后方的一扇门。 门后是一间装演明亮、设备齐全的员工休息室,几位银行员工坐在里头吃午餐,夏琳和几位同事打声招呼,领她继续往里面走。 她们停在一道逃生门前面,夏琳用自己的识别卡刷了一下,嘀嘀两声,逃生门弹开,后面是另一条白色的走廊。 夏琳带她往左边一转,走到底端的一扇逃生门面前,对她微笑。 “你已经获得通行许可,可以直接进去了。” “谢谢。”可可等她再用门禁卡刷一下,让自己进去。 夏琳站着没动。 等了片刻,可可终于问:“然后呢?” “你已经获得通行许可,”夏琳重复一次,“我没有开这个门的权限。” 所以,她必须自己开门。 可可站在门前,有点不确定应该怎么做,研究了一下,发现门左边的墙上嵌着一块方形平板,与白色的石英墙同色,第一时间不容易看出来。 她伸手试探性地按向那个掌纹辨识系统,五秒钟后,门后响起“喀哒”的一声,自动弹开一小寸。 “请。”夏琳对她笑了一笑,转身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可可只好一个人走进门后面。 又是一条走廊,没有任何特殊标示,这些人老是喜欢搞这种神神秘秘的把戏。 走廊底端是一座电梯,她依样画葫芦,掌纹辨识后,电梯响起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一分钟后,镜面钢门无声地滑开。 她踩进镶有核桃森的典雅电梯里,看着那一排楼层为号。 可可的视线停留在代表顶楼的“p”,penthous。据说那男人的住家和办公室都在这一层。 她试探性地按了一下“p”,电梯门无声关上,开始往上升。 “竟然可以直达顶楼?”她对自己身为辛瑶光的小姑竟有如此的权限,感到荣幸万分。 随看电梯往上爬升,她的心情越来越紧张。 一瞧镜面墙,赶快用手指把翘乱的红发梳顺,脸颊捏一点血色出来,为什么今天的妆上得这么淡?几乎跟素颜一样。 “方可可,你给我住手。”她的前额顶在镜子上,砰砰敲两下,简直绝望,她不是去相亲的对吗? 几十层楼之外,有个男人饶有兴味地盯看荧幕,在好奇她的脑袋瓜子又在想什么了…… 电梯到达顶楼,无声滑开。 可可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不确定这个全纽约最神秘的楼层会有什么景象,雪白的接待区中央,是一个u形的工作站,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穿看宝蓝色套装的女人坐在后面,看起来极为能干,却不会给人太犀利的压迫感。 “方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琳达,南先生正在进行一场跨洲的视迅会议,您可以先到他的办公室等他。”琳达招呼的语气是如此自然仿佛可可以前天天都来一样。 “谢谢。” 琳达既然有资格坐到这个位子,想必是她老板极信任的人,光凭这一点就不容易。 琳达领看她绕过柜台,来到一扇巨大的双开白色木门前面。 记得被詹宁伤的那一次,她也来过他顶楼的家,可是印象中的出入口不是现在这个。 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开阔的格局不禁令人赞叹。 这整层楼都属他一人所有,一半是住家,一半是办公室,两边各自有独立的出入门。 这男人对黑白冷调真的很偏爱。 整个空间完全没有隔间,只透过屏风、半高的柜体、大型植物等区隔,进了门先是一个起居的区域,昂贵的黑色牛皮水质发散发同皮件的香味,几盆巨大的阔叶植物将它与后方的区块隔开来。 她想起之前他的家也是如此,他必然喜欢宽敞,不然就是有幽闭恐惧…… 想到这男人有幽闭恐惧症,竟然给她一丝满足感,觉他不再那么完美。 慢慢穿过不同的空间,起居区、吧台区、放有长桌会议空间、健身区,最后来到整个集团的心脏地带。 第二十一章 他的办公桌。 一座比接待区更大型的u形办公桌,有电话、电脑、传真机和她不懂的一些机器,每样设备的线路都收抬得井井有条,黑色桌面上铺一层玻璃,亮到可以当镜子。 可可想起自己窄小的办公室,和什么都找得到的抽屉——她曾经在里面搜到一件德睿在她十七岁那年送她的外套——更别提永远是一团爆炸般混乱的摄影棚。 “他要是待在我的工作室,肯定会疯掉。”可可喃喃道。 “真的?” 身后突然响起的淡雅嗓音差点害她跳起来,可可火速回头。 天没变,地没动,山摇,他依然英俊挺拔得令人发指。 深不见底的黑眸,金铜的肤色,高大精实的身影,诱人犯罪的性感丰唇。 他的穿着以一位集团首脑而言算是随意的,却不会让人觉得随便,有些人永远不需要西装华服的妆点,他就是这种男人。 南闲散地站在视讯会议室门口,整片纽约在他身后成为最亮丽的背影。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可可忍住摸头发的冲动。 “够久了。”他的唇角微微一勾。 “你应该早点出声的。”她的嘴唇发干。 唇角那抹笑勾得越深。 “我在看风景。” 可可有一瞬间不太肯定他指的是她,或是她背后的城市风景。 “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打扰你,我有点事不晓得该问谁。” 南慵懒地走到办公桌坐下,对面前的单人椅示意,可可忍着局促在他的面前坐定。 “咖啡?” “谢谢。” 他按下内线,嘱咐琳达送咖啡进来。 不一会儿,琳达端着一只托盘,上头有一壶咖啡与两只杯子,一碟饼干,礼貌地放下后退了出去。 “我来。”可可连忙替两人倒了咖啡。 她怎么敢让他伺候?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他的两手指尖轻轻一搭。 手中有咖啡杯可以握着,可可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我想请问天权……”不对,她转个话风:“先请问一下,你对天权的观感如何?” 南的剑眉挑高,拿过她替他倒的咖啡,慢悠悠啜了一口。 “你特地来问我对天权的观感?” “不,我想问其他事,不过我觉得最好先弄清楚你对天权的观感,再决定我要不要问下去。”她老实地道。 跟他这种人精打交道,拐弯抹角是没用的,他一个电眼就能把她从里到外看个穿,所以还是走直话直说的路线为妙。 他思索了半晌,微微点头,“他是我的人,所以还可以。” “严格说来,他已经不算你的人了。”可可小心地指出。 “他是我的人。”南重复一次,再啜一口咖啡,“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主仆,近似家人,家人也是会有不同意见的,不会受到他的工作地点所影响。” “那就好。”可可心有戚戚焉,“其实我是想问天权目前的情况如何了,可是我不知道要问谁,我听说开阳和玉衡在治疗他,确切的情况并不是十分清楚,请问你可以帮我问问看吗?” 南不知道该觉得有趣或受伤,他久违四百年的恋人,第一次上门急着离开他,第二次上门是为了打听另一个男人。 他拿起话筒,按了几个键。 “瑶光,过来一下。” 等一下,瑶光?为什么要叫瑶光?可可手忙脚乱。 “不用了,不用叫瑶光,你赶快叫她不用进来了,快!” 黑眸闪过一抹兴味,“问瑶光是最快的,还是你不想见她?” “也不是……”该怎么解释呢? 反正也没时间让她解释,才没多久的时间,身后就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可可闭上眼睛。 这下死定了! “主上?您有事找……”瑶光慢慢地停在她身后。 如果要让瑶光知道,她一开始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吗?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她在心头腹诽。 瑶光灵亮的水眸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再转回自己的主子,眼中蒙上一层冷寒。 如果可可这时候有勇气转头看,她会看见瑶光眼中的指责,对象是她必恭必敬、从不曾违逆的主子。 南依然悠然自若,对她刺人的眼光毫无反应。 “方小姐想知道天权的情况。” 可可只希望把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不要被瑶光看到。 瑶光瞄她一眼,机械化的开口,“天权还在开阳家养伤,再一天就能恢复八成功力了。” “谢谢,你回去忙吧!”南一举手示意。 “慢着……”可可连忙抬起头。 瑶光娇影一闪,才一个眨眼已经消失在门外,她的毕生功力虽然失去九成九,剩下的几分已经够施展最基本的轻身功夫。 可可再度傻眼,她有没有动作这么快? “天哪!被你害死了……”她捧着头好想哭。 “你们两个吵架了?”南好笑地问。 “还不是为了你!”她忿忿地抬起头指责。 “我?我做了什么?”他无辜地问。 “算了。”可可闷闷地道。 要她向他解释,“瑶光不想我见你,可是我不答应不见你,而且我马上就来见你了,瑶光现在气炸了……”,实在太没尊严,有志气的女人都不屑做! “需要我帮忙吗?”他好心地问。 可可看他一眼,“我和别人吵架,你能怎么帮忙?” “我可以叫她把那些不愉快的感觉给抛开。” “你不可以命令别人要如何感觉!”可可觉得他真是荒谬透顶,“每个人都有自已的情绪,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吵架就是吵架,没有人可以命令另一个人喜欢其他人!” “是吗?”他扬起一边的眉毛,突然拿起话筒:“瑶光,麻烦你再过来一下。” “喂!你干嘛?!你不要……喂!” 手忙脚乱的可可阻止不及。 一分钟后,冷艳如冰的瑶光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主上,有事吗?” 瑶光,你是平时都躲在墙角standby,一呼叫就出现吗?背后灵都没有现身得这么快? 南望着得力助手,平静地交代:“瑶光,无论你和方小姐有任何不愉快,我希望这件事到止为止,你们就回复到以前的友情吧。” 从头到行都目不斜视的瑶光终于用眼角望她一眼。 “是,主上。”她点点头,“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他点点头。 瑶光再度转身离开。 可可简直想放声大哭! 完了……这下子铁定完了…… 就算瑶光一开始只是小生气而已,现在八成也火山爆发。 呜…瑶光,不要恨我!不是我仗势欺人,我真的不晓得你主子会这么混蛋!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 “看起来你似乎不太满意。”南对她青红黑白、五颜六色都转过一轮的脸色差点放声大笑。 天!欺负她会让人上瘾。 “你知道你有什么问题吗?”可可跳起来,开始踱来踱去,“不不不,不只你的问题!还有你那几个手下,你知道你们这群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他们太听你的话了,连开阳号称叛逆小子,玉衡号称自私鬼,都对你言听计从!这就是你问题最大的地方!” “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他的两手在桌面交叠,怡然微笑。 “你当然没发现。”她射给他一个铜铃眼,“该有人教教你做人处世的基本道理——不要随便命令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因为很没礼貌!” “嗯,”他深思片刻,突然让她惊骇欲绝地又拿起话筒,按了几个键,“瑶光,我刚才不是命令你,是请求……好。”他挂上话筒,和蔼地看着她,瑶光说她明白。” 可可真想抓光所有的头发,不,最好是抓光他的头发。 “你是她老板,你这样问,她当然说她了解!”发现他第三度要去拿话筒,她死命地扑过去按住,“不准你再打电话过去了。” 在一个小时之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对他大吼大叫的。 南瞥向被她按住的手。 “……我只是要叫琳达送一杯冰水进来让你冷静一下。” 可可挫败地咆哮一声,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跑过来自取其辱? “我要问的事情问到了,谢谢你。”她连再见都不想说,抓起包包大步离开他的办公室。 所以她完全没看见,身后的男人浮起一个欺负人欺负得很愉快的笑容。 “我对他吼了,我对他吼了,天哪……我竟然对他吼了……”可可呻吟一声,无力地往床上一瘫。 “然后呢?”电话那端的荻荻兴致勃勃,完全不是一个脑伤病人应该有的朝气,“他有没有激动地跑过来抱住你,给你一个激情的吻说,『甜心别生气』了?” 可可打了个寒颤。 “不好意思,你形容得太恶心了。 “这年头就是越肉麻才会越卖座,你没看『暮光之城』那种恶心巴啦片都卖成这样?” “荻荻·加勒伯小姐,我发现我让你太兴奋了,为了你的脑伤好,请你早点休息,我也要去睡了,晚安。”可可翻个白眼,赶快把电话挂掉。 算了,吼了就吼了,想太多也没用,她拉高床单,闷闷地进入梦乡。 她不曾来过这个梦。 以往所有的梦,虽然栩栩如生,她一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由灰雾上形成的片段如电影般一幕一幕从她眼前滑过。 可是现在的她是直接站在场景里,似乎是某个古老的东方朝代。 她摸摸身旁古朴的桌面和椅子,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惊。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时间是晚上,桌上一灯如豆,空气中薰着昂贵的香,却盖不去那股浓厚的中药昧。 房间有内外进去,她站在外间,右边垂下的帘幕隐隐传来一些人的低语。 可可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她不想进去,但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带着她一步步往由布缦走去。 掀开布缦的前一刻,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发现自己身上依然穿着法兰绒睡衣。 蓦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端着一盅药,急急从外面走过来,穿过可可的身体到内间去,可可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她在这个梦里是隐形人,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 布缦飞起来的那一刻,已经足够她看清内间的情况。 一张四柱大床被帘绳包裹,不让一点风透过去,浓重的药味便是从床上飘散出来。 可可大着胆子走进去,床鳗在对外的这一侧是撩起来的,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坐在床畔,手搭着一只细小的腕脉。 那是一只好细好瘦的小手,还是个孩子啊! 那大夫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美妇,浑身珠光宝气,衣着华贵,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可可打量那只枯瘦的小手,它的主人应该不超过十岁,手腕上一串念珠,每一颗都刻着奇怪的符号。 直觉就是明白,床上的孩子怕是撑不久了,她心头霎时涌起一阵悲悯。 诊脉片刻,大夫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把小孩的手塞回被窝里,中年美女硬咽一声,手帕捂着嘴从可可的身旁奔过,哭倒在旁边的软榻上。 可可心头沉甸甸的,走到床边查看床上的孩子。 第二十二章 好清秀的一张脸,巴掌大小,若是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惜现在脸如白纸,连唇瓣都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盖了下来,不知是昏迷或是睡都会了,可能因为长时间臣卧病在床的关系,棉被下隆起的线条也瘦得不像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无论她父母是达官贵人,或商场富贾,此时再多的金钱都买不回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夫人,他们来了。”丫鬟小声地通报。 就在这里,最外面的门“咿呀”一声推开,几条人影极快速地走进来。 虽然外貌不同,可可就是知道为首的那个少女是天机,后面的几个是其他几颗星星。 天机双眸半开半闭,约莫十五、六岁,依然是一身苍白疏冷,后面跟着的是天枢。 即便在二十一世纪,可可也还没见过常驻欧洲的天枢,因此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认得出他。 天枢在这里是一个成年男人了,约莫是二十五岁左右,在他旁边一起进来的少女——瑶光! 可可几乎要跳起来去抱她。 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只有瑶光是她唯一熟悉的人——即使这个瑶光也长得和二十一世纪不一样。 瑶光永远是那样清丽绝艳,而且看起来只比床上的病童大一点点而已,最多十二、三岁吧!脸上的神情庄凝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这三人快速地从她身前滑过,天机的脚步在她身前突然一顿,可可吓了一跳。 天机的眉微微一皱,继续往前走去,可可吁了口气,这是梦,她在这个朝代是不存在的,天机不可能感觉得到她。 来到病床前,天枢对大夫点点头,大夫拿起他的药箱无言地离去。 天机往床沿一坐,几乎透明的手探身床上的小女孩。 “我来了。” 小女孩仿佛感应她有存在,昏迷中露出一丝笑意。 天机掐指一算,点了点头,“时辰到了。” 瑶光马上出去,不久抱了一只黑色的箱子进来,天机接过,打了开来,里面是可可在其他梦中看过好几次的法器。 她知道这个箱子是天机随身带着的法宝,以前要是有某一颗星星即将陨落,天机就会取出箱中的法器,开始作法。 南曾经对她说过,这只木箱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整个箱壁刻满了上古玄咒,神鬼不侵。 有时候星星陨落的地点离天机极近,天机只要掐指一算,依然会在远方施法,目的是让星星断命的那一刻立时将魂魄凝聚,收到法器之中,不怕被阴风鬼火吹散。 现下天机拿出法器,表示床上的小女孩也是一颗星星,可可不禁疑惑。 以往不管在哪个梦中,每一颗星星她都可以立刻认出来,就像她现在可以立刻认出天机他们一样。 可是她却认不出床上的小女孩。 她是哪颗星星呢?可可不禁好奇,几乎是直接贴在天机的背后看她在做什么。 “主子马上就来。”天机幽冷的嗓音响起,“我的术法未成,仍须他的九五龙气助一臂之力,你再撑着些。” 床上的小女孩仍然紧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瑶光站在她的床头,按住她瘦弱的肩膀,眼眶微红。 “你的这一生只是过渡,因此命线浅短,一出娘胎便有残疾。”天机继续轻柔的低语,“下一世的投胎机缘尚在五十七年之后,待主上一来,我会将你的魂魄收进宝盒中,以灵气滋养,你无须焦忧。” 小女孩又点了下头,仿佛已用去全身的力量。 她到底是谁?可可心中大疑。 七星之中,只有天机、天璇和瑶光是女人,天机和瑶光来了,至于天璇,以前几次在梦中看到都是病恹恹的样子,此刻却不在这个房间里。 那么,床上的人是谁?门外又响起另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可可的心疾跳。 他来了。 无论何种年纪何种样貌,这男人永远在第一眼让她心跳。 身着太子服饰的男人长步舒缓,走到床边,微微一探。 “迟了?” “正好赶上。”天机光华隐隐的双眸对向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他的身后是玉衡,立时将一只黑色木盒放在天机手中,那只木盒只有一个音乐盒大小,可可的心狂跳,这是每个星星都有的转世宝盒!她已经见过好几次。 天权和开阳负责守住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干扰施法。 太子倾身,对小女孩低唤了一声。 “天璇?” 天璇?她是天璇? 可可无比诧异! 不对啊!如果她是天璇,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来? 她忍不住探长脖子,努力想看清楚那个小女孩的脸,天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挥袖,可可差点被挥到,连忙退了回去。 即使现在她是隐形人,对天机累积多年的敬畏让她不敢造次。 施术开始了,其实也不怎么复杂,天机喃喃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接着拿出一柄小刀,太子自动抬起右腕,天机在他腕上浅浅划了一刀,可可全身一缩,仿佛中刀的是自己。 几滴血从割开的腕脉滴进“天璇宝盒”里,可可霎时明白,这个时候的七星宝盒依然需要他的气血喂养,所以天机刚刚才说自己“术法未成”,后来在可可的印象中,就不曾再见他必须滴血进其他人的宝盒里。 太子的血滴进宝盒之后,宝盒“喀哒”一声,有个夹层微微弹开。 天机拉起小女孩的手,用同样的一把刀划开她的腕脉,勾出那个夹层,将小女孩的血滴入夹层中。 为什么—— 一阵极度尖锐的尖叫声突然刺入可可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她捂着耳朵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别再叫了!”可可的耳朵痛到那把嗓音有如化成一柄实质的锥子,刺入她的耳道里。 她痛得蹲下来,整个内耳失去平衡,眼前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住口!住口!”可可痛楚地尖叫。 无论她叫得多大声,那个不明的尖叫都更大一倍,就像有人拿高频率的耳机直接包住她整颗头,又像指甲刮在黑板上但尖锐一百倍,无论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瑶光——瑶光——救救我!天机!南——”她拼命大叫,叫每一个她想得到的人。 四周的景物突然开始旋转,他们的影像扭曲、破碎、再重新组合,没有一个人听得见她,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这是梦!别怕,可可,这只是梦! 你!一只利爪突然从无明之处探过来,扣住她的腕。 可可吓得魂飞天外,猛然张开眼睛—— 一张死白的脸孔瞪着漆黑的大眼,直接贴住她的脸。 你偷走了我的命! 可可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是床上的那个小女孩,可是她变了,她不再是那种病弱无害的样子,而是七孔演血,死白的脸凄厉万分。 你偷走了我的命! 你偷走了我的命! “不……不……我没有……放开我……放开我!”可可想推开她,可是全身却无法动弹。 你这个小偷! 还我的命!还我的命来! “去。” 天机突然一声轻喝,她和小女孩相贴的脸之间插进一双冷白的手,硬生生将小女孩逼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小女孩在凄厉声中,隐入混沌无明之中。 可可打了个颤,立刻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的天,我的天……” 一身睡衣被冷汗浸湿。 不对,她没醒,她还在梦中,另一个梦。 同样是一灯如豆,同样是深夜的卧室,这里已经换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 她全身发抖,“我想醒来!让我醒来!” 可是没有人听得到她,在这里,她依然是隐形人。 这时才感觉到手腕一直被人抓住,她低头一看,是刚才插进来的天机的手,可是她只能看到手的部分,从手肘以上的部分消失了。 这一幕虽然恐怖诡异,她的心反而定了一定。 有天机在,不会有事的。 可是天机带她来这里,是想让她看什么? 寝室的细节一一地浮现,先是墙,再是桌,再是椅,然后是花树盆景,最后,是人。 他在这里,就站在她眼前。 身上太子的玄袍已经换成黄色的龙袍,岁月的痕迹画上那张俊美的容颜,多年争权夺利、宫廷杀伐,他的灵魂沧桑。 然而,那双沧桑的眼中,此刻盛满的不是决断魄力,而是深沉的哀伤。 可可看着他站在自己的龙榻前,床上是一尊了无生息的躯体。 贼!贼!贼贼贼贼贼贼—— 刚才的尖叫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依然不甘心地叫嚣着,她的手腕一震,不知天机做了什么,那个尖叫声再度隐去。 然后她看到了。 那个万世至尊顿了一顿,慢慢从床头的匣柜里,抽出一只黑得发亮的木盒。 可可心头一跳。 不、不、不要这么做! 她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么,只知道非阻止不可。 他即将做一件大错事,她必须阻止他。 “这个代价太大了,不值得这么做!”她大喊。 可是那个男人完全听不见她。 那男人持盒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回身走到桌案前,上头一只刻了奇异咒语的木碗盛了某种暗红色的液体。 可可只觉悚目惊心。 回身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皇帝手一松,任那只转世宝盒掉入暗红色的液体中。 不!不!不要违背信约!不要背弃以你为天以你为地的七星死士! 不要背弃天璇! “天璇……”可可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天璇宝盒。 那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天璇! 她的主子背弃了信约,将她的魂魄硬生生洗去,位置换给了别人。 于是,死士含恨而去,一条灵魂被放开,另一条灵魂被禁锢,天理扭转,天劫相应而生。 你是贼…… 还我的命来…… 还来…… “啊!” 手腕一阵大力将她狠狠一甩,可可尖叫着滚下庆,这次终于真正的醒来。 好冷,好冷好冷,她整个人犹如浸在一缸的冷水之中,牙齿打颤,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爬的努力爬向浴室。 热水从头顶泼了下来,她抖着手指再把温度调高一点,不知冲了多久,热气终于从脚底慢慢地往上爬,直到她的皮肤开始发温,可是体内深处仿佛有一个冰冷的核心,怎样都浸不热。 “她是天璇,她才是真正的天璇……”她趴在自己的膝盖,绝望地低泣,“你不应该背弃她的……她可怜……” 热水终于开始转凉,她胡乱抹了把脸,把湿透的睡衣剥掉,跌跌撞撞地走到衣橱前,抓出第一套碰到的衣服穿上,拿起钥匙冲出门。 脑子里昏沉沉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去一个地方。 招了计程车,凭着直觉念出地址,计程车司机被她苍白的模样吓了一跳,一路上不断从后照镜偷看她。 她想问他,值得吗? 她知道他们相爱,但那是后来的事。 在天璇宝盒换方之后,下一世他们再度相遇,初次转生的她无法相信自己的际遇。 在这一世,他们互相试探。 再下一世,相信。 再下一世,相爱。 终章 他有千百万年的时间陪她磨,一点一滴地勾哄,一点一滴地诱惑。 无论是在哪一世,她都是个心灵澄净明透的女孩,干净得有如初生,他每每为她眩惑不已,于是也毫不犹豫地眩惑她。 然后她死了,第一次是拖着病弱的身子,在刺客的剑刺入他心脏之前以身相护。 第二次是在他眼前生生溺死。 第三次是身陷火窟,活活烧死。 第四次她病弱至死时甚至不足三十。 第五次、第六次…之后的生生世世他们都相爱,然后她死在他怀中。 终于瑶光看不下去,已经成为天璇的她总是投胎成瑶光的妹妹,瑶光对这个妹妹的爱,已经和主子不相上下。 瑶光开始阻止主子再来寻她,但是他从来不肯听。 直到最近她自己受不了,在受尽病痛和折难的数百年之后,开口求他放她走…… 所以瑶光才会对她这么生气,千方百计要阻止她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因为瑶光怕历史再度重演。 “不对……”可可昏沉的摇摇头。 瑶光生气的人是她,不是天璇,她怎么会把自己和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搞混了? 等一下,瑶光生气的人不是天璇吗? 可可头疼欲裂,整个神智昏昏乱异常。 “嘿,小姐,你没事吧?”计程车司机透过后照镜看着她。 “没事,只要送我到那个地址就好……”她枕着椅背,微弱地说道。 车子加足马力,飞快往前冲,免得这个奇怪的女人死在他的后座里。 接下来的这一段她几乎没什么记忆。 顺着之前离开的路,她好像走了千万年才来到那个电梯面前,手往识别器一拍,进电梯,上楼,到顶层。 纯白的廊厅,无人的办公室。 几乎是凭着直觉,她从相连的通道走向目的地—— 她站在他的客厅中央,满脸苍白的张望着。 头上的灯立刻打开,她刺眼地眨了一眨。 “可可?” 几乎是在她一踏到南集团的大门前,他就知道她来了。 “可可,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白?”他双眉紧蹙,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的头好痛……眼睛完全张不开…… 是他在说话吗?她好像听见他的声音…… “可可!”他身形一闪,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到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为什么?”可可的脸埋进他的胸口,灼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他的衣衫。 南全身一僵,停住要松开她去倒水的举动。 “她爱你……或许爱的方式和我……和天璇……和我的方式不一样,可是她爱你……你不该剥夺她生的权利……” 南的心头大震,紧紧环住她。 “你不应该交换我……她们……”她神智昏乱,无法确定用哪个主词,“你看,最后谁都没有得到幸福……”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紧闭的长睫漫上他的前襟,她脸颊下的心脏先是一阵狂跳,最后平静。 沉默之后,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我必须!”他贴住她的耳朵低语。 他必须! 因为他不能让她的魂魄散去。 后来也曾经想过,当时是哪来的毅力?最后他也没有答案。 甚至他想,是不是字宙穹苍间真的有股神秘的力量,努力在平衡一切,而他超出了自然平衡,于是那股力量便驱使他去做出更倒行逆施的决定,让他必须生生世世痛苦。 帝王之命不轻易动情,一动了情,就是深入骨髓。 唯一惩罚他的方式,就是让他动情,于是,他动了情。 “我必须这么做……我爱你。” “闭嘴!” 可可猛然揪住他的发,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四唇胶着的那一刻,世界爆发。 别离了四百多年的灵魂,终于再度聚首,他们再度走向躲不开的沉沦。 她像野兽一样撕扯着他的衣物,嘶咬他的唇瓣,他的热切不亚于她。 第一次交合,迅速而猛烈,他没有给她时间湿润或习惯,她也不需要。 所有衣物离体的那一刻,他们滚倒长毛地毯上,她转过身子,蛮横地推倒他,跨骑在他的身上,将他纳入自己。 已经发生过千万次的韵律深深烙在心底。 他的坚硬,她的柔软,他的进攻,她的迎袭。 躯体交融的震撼动摇了天与地,天劫重启,但那一刻,没有人在乎。 她回到他的怀中,他们彼此相属。 在这一刻,他们的灵魂重新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