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家教》 第一章 「九湘,你们副班长来找你了,快下来!」 陈家妈妈的嗓门从玄关一路飘向二楼。 等了片刻,没反应。咦,跟我装死哦!陈妈妈不甘示弱,深深吸一口气,气凝丹田! 「陈―九―湘―叫你下来听见没有?你们副班长给你送作业来了!」站在玄关的高中女孩吓了一跳,敬畏地望着她。 「同学,你再等一下,九湘马上就下来了。」陈妈妈不好意思地对她笑。 「没关系,陈妈妈,我送上去给陈同学也可以,她不是脚受伤了吗?」 「不用了不用了,她马上就下来了,她脚伤也稳定下来了,不久就可以上学了。」陈妈妈回头,再一次气凝丹田,又要再喊。 高中女生伸出手指,悄悄捂住耳朵。看来内线分机在这户人家是不太需要的…… 「好了啦!来了啦!不要再叫了!」陈九湘杵着右脚的石膏腿,辛辛苦苦地跳出房间。 真受不了,她都已经负伤在家,导师那个老妖婆竟然还不放过她,要副班长送作业来给她。一定又是老妖婆自己出的模拟考卷吧!这种东西几天不写会怎样? 她跳到楼梯口,看到站在玄关的副班长,又撇撇嘴。 在老师的心中,世界上只有两样学生,一种是乖巧听话又会读书的好学生,这个副班长石丹琪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种叫「其它」。举凡不在第一类里面的学生统统叫「其它」,属于不太需要关注的次级品,像陈九湘就是此类的代表人物。 大体上除非他们闹出什么石破天惊、惊动万教的麻烦,否则师长们的眼光通常很少放在「其它帮」身上。 像石丹琪这种的好学生,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老师说什么都是好的,老师放的屁都是香的,吾等朋党向来不屑与之为伍。「副班长,谢谢你帮我送作业过来。」带着一肚子腹诽,陈九湘终于跳到了玄关,挤出一个笑容。石丹琪轻轻一点头,「不客气,反正我放学也顺路。」 女儿虽然满肚子不敬,陈妈妈却是越看石丹琪越喜欢。 看,养个这种文静乖巧懂事的女儿多好啊! 她不算特别漂亮,甚至有点平凡,眼耳口鼻规规矩矩长在该长的地方,顶多就算一个「清秀」而已;可是她的脸庞洁白粉嫩,肌肤完美无瑕,完全就是一白遮三丑,硬是让她平淡的相貌添上几丝灵气。她长得不高,不像自家女儿,国一那年就长到一六五;眼前这女孩顶多一五五公分,看起来玲珑秀气,健康微红的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笑窝,看起来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简直像颗小苹果,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陈妈妈一直最惋惜的就是一双儿女都继承到他们的大骨架,在儿子身上当然无所谓,可是换到女儿身上,未免不够细致。 论五官,自己一双儿女其实是真的长得不错了,五官立体深邃,不小心还会被误认为混血儿,可是两个人性子都泼猴一样,还是像石丹琪这种秀净轻巧、水水灵灵的女儿好,一看就贴心。 「唉!」 陈九湘看老妈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不妙,她又要念经了! 「同学,」她连忙搬救兵。「我立可白用完了,想去巷子口的文具店买,你陪我一起去吧!」忙不迭地抢过放在门旁的拐杖,硬拉着石丹琪的手往外拖。 「动作这么快啊,看来你明天应该可以上学了。」陈妈妈凉凉地道。 「这个……咳……走路当复健嘛,哈哈,哈哈。」陈九湘陪笑两声,拉着同学飞快离开现场。 石丹琪默默走在陈九湘的后方,表面上是要防止她跌倒,其实是看情况不对,自己随时有空间逃。她的小鸟力量扶不住陈九湘的,倒两个不如倒一个嘛! 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有说话。陈九湘偏头瞧一下后面那个安静的同学,拐杖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 「我说,同学啊!」她清了清喉咙,「金石堂就在前面了,你不必真的陪我去啦!你自己回家吧,拼拼。」 「好。」石丹琪浅浅一笑。 陈九湘吁了口气,不然这种找不到话说的气氛好尴尬呢! 又走了一阵子,背后那个跟屁虫还是亦步亦趋的,她有点不爽了。 「同学,你真的不用一直跟着我。你瘦巴巴的,就算我跌倒了,你也只有被压扁的份吧!还是快回家,不要再当跟屁虫了。」很烦耶! 石丹琪哭笑不得,谁跟着她了?自己家也是走这个方向啊! 还来不及说,一阵砰砰咚咚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 「x!陈九瀚你有种别跑,我去摇我兄弟来―噢!」显然话没讲完就被卯了一记! 「xxx!陈九瀚,我们本来不想跟你计较,你自己找死!啊啊啊,干干干!」这一个可能不知道又中了什么招。 乒乒砰砰,乓乓轰轰,拳头砸在人体上的闷响不断地响起。 不良少年打架?石丹琪心头一凛,再倒退三大步,准备速速逃离现场。 「厚!那家伙又在跟人家打架了。」 那个断腿陈九湘竟然飞快跳过去。 「同学……」石丹琪的手伸在半空中。 怎么办?要不要跟上去? 她的心里激烈挣扎起来。其实,陈九湘也算不上她多好的朋友,玖上几个功课普通又爱搞怪的同学,以陈九湘为首弄了个什么「其它帮」出来,还封陈九湘为帮主,专和她这种功课好的同学作对。自己有必要陪她一起去送死吗? 可是……陈九湘的腿出车祸打石膏,如果不良少年找她的麻烦,她一定跑不掉吧? 话说回来,是陈九湘自个儿要去惹麻烦的,她干嘛担心那么多? 心中的天平严重摆荡,一端是不爱惹事的胆小天性,另一端是身为同学的道义责任― 「唉!」石丹琪叹了口气,背着书包跟进巷子里。 这是一条死巷,深度只有五十多公尺而已,拄着拐杖的陈九湘正站在巷子口,巷底的地方,五个狼狈的男生厮打成一团。 这五个青少年明显分成两派,自成一派的是一个国中生,身上的卡其制服已经污损,另一边是四个也穿着制服的高中生。石丹琪认得出那件制服,那是附近一间名声不太好的高职,校园里帮派问题很严重。 国中生虽然只有一个人,竟然未呈败象。他比另外四人都高一颗头,可是身体好像只长个子不长肉,看起来脑袋就特别大颗,圆圆的很好笑。 石丹琪悄悄走到陈九湘旁边,想劝她要看就安静地看,免得野火烧上身― 「喂!陈九瀚!你放学不回家,又在外面跟人家打架,我回去跟妈讲!」 显然这女生不了解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石丹琪按着太阳穴,摇摇头。 战局被打断,五个人一起回头看向她们。 那个国中生的脸真是精采啊!五颜六色,上嘴唇肿成两倍大,嘴角被打破,左边眉梢挂了一条细细的血,左眼那一圈目前看起来是红色的,明天可能就变成天然的眼影了;右颊那一大块红肿和眼睛交互辉映,制服的扣子被扯掉,露出底下的白汗衫。 陈九瀚?嗯,应该是陈九湘的弟弟吧。 不过他的模样虽然狼狈,那四个高中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以四对一的成绩来看,两方挂彩的程度竟然差不多,可见陈九瀚这里的战力还是技高一筹。 其中一个高职生拉拉衣服,狼狈地呛几句场面话:「哼!看在有人来救你的份上,今天我们就放过……哇啊!」 陈九瀚突然埋头撞了过去,五个人再度打成一团。 石丹琪看得兴高采烈,啧啧称奇。她明白陈九瀚为什么能占上风了,他打起架来简直像蛮牛一样,才不管对方出什么招式,自己身上挨了几拳,总之他就是埋头往对方的身上狠揍过去,采不要命的打法! 「噢!」一个小流氓被他一拳直接揍在肚子上,整个人软成一团。 其它三个人互换几眼,神色越来越忌惮。 陈九瀚停下来喘着气,眼中射出如野兽般凶猛的光芒,信唁的白牙彷佛随时都会扑过去,一口咬住敌人的咽喉。四个人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不敢再围攻过去。 石丹琪不禁暗笑。无论这四个人是为了什么理由挑上陈九瀚的,现在应该很后悔了。 「好了,不要打了!陈九瀚,我叫你不要打了,听见没有?」陈九湘急得拚命叫。 「干!吵什么啦!」 他陡然冲出战局,直直向她们冲过来。 石丹琪吓了一大跳,飞快躲到陈九湘后面去。天塌下来也应该让高的人先挡才对! 其它四个见他突然脱离战圈,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陈九瀚越跑越近、越跑越近,已经跑到姊姊面前了……慢着!他为什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矮腿短的石丹琪躲在同学身后,惊慌失措。 「闪开!」陈九瀚用力推开姊姊,一个闪身消失在巷子口。 「哇!哇哇哇!」陈九湘手臂在半空中乱晃,「快倒了,快倒了快倒了!」 石丹琪从来没有人溺己溺、舍身取义的精神,她真的只是想躲开,真的!偏偏陈九湘危急中扯住她的手臂,「同同同学,快扶我一下,快―」 轰隆!高姚的一六八往后一倒,压在瘦弱的一五五身上。 「呼,好险,没摔到。」陈九湘坐起来抹抹额。 「你没事我有事……」她的屁股底下传来一个欲哭无泪的声音。 「啊啊,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坐在你身上。」 呜,早知道自己先闪就是了,学人家看什么热闹呢?石丹琪真是后悔莫及。 九点的夜风凉爽无比,月光下,一个玲珑娇巧的人儿走在路上,边数着零钱包的铜板。 七块,三十,五十……再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钞,勉强总算凑齐了一百八。她松了一口气,什么生活用品都可以省,唯独卫生棉无法省,做女生就是这点麻烦。 她把钱放回零钱包里,抬头看一看月娘。两只短袖下的粉臂映着月华,泛出淡淡的流光,纤长的双腿下踩着一双勃肯拖鞋,青春就是这个年纪最大的美丽。 远远地看见便利商店,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便利商店的门口,蹲着一个手脚瘦长脑袋大的身影,好眼熟啊…… 算了,不要多管闲事!石丹琪打定心意,继续往便利商店走去。 经过那个身影旁边时,店门「叮咚」一声自动打开,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那是……陈九瀚吧?虽然只在下午匆匆看过一眼,她却一直记得他头手不成比例的滑稽长相。他为什么一个人蹲在便利商店门外呢?看那一身狼狈,应该从下午打完架就不曾回家。 一脸鼻青脸肿也就罢了,还目露凶光,分明是想把人家的生意吓光光。她拿了自己要的生理用品到柜台结帐,服务生边替她结帐,眼光不断偷瞄玻璃墙外的大男生,眼神忧虑。 那又不是她的弟弟,让陈九湘自己去想办法!石丹琪打定了主意,拿起结好帐的东西就走。 「陈……同、同学,你赶快回家,已经九点半了。」奇怪,她跟他说话做什么? 陈九瀚依然面无表情,理也不理。她撇撇嘴,决定回家。 「同学!同学!」店员突然出去把她追回来,带进店里,一面回头看着那个明显跟人家打过架的不良少年。「你认识外面那个学生?」 「……也不算认识,他是我同学的弟弟。」她别扭地道。 「原来如此。」店员松了口气。「那,同学,可不可以麻烦你通知他的家人来接他回去?他已经在外面蹲两个小时了,刚才我们店长去赶他,还被他凶巴巴地骂回来,客人看到都不敢上门了。」 她家电话被停话了,要等到月初妈妈把生活费汇过来,她才有钱去复话。 「我把电话给你,你自己打吧。」 「好啊,你把电话抄给我!」店员连忙递过纸和笔。可是随便把陈九湘的电话给陌生人似乎不太好。石丹琪再回头看看那个孤单的身影。 她不懂他为何不回家。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有爸妈可以说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还是他担心家人知道他和不良少年打架,会处罚他? 手顿了一顿,她放下纸笔,小声对店员道了声歉,再度走出门外,慢慢停在那个负伤少年的身前。 他好高,即使是低头蹲着,高度都超过她的腰了。他身前丢着几个御饭团的纸袋,和一罐没喝完的矿泉水,晚餐可能就是这样解决的。 他们体型差这么多,那颗拳头握起来又大又硬,如果惹毛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拳挥过来。毕竟他连断了腿的姊姊都敢推倒呢! 「……同学?」石丹琪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陈九瀚依然充耳不闻,低头不知沉思什么。 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身为副班长的石丹琪突然不爽起来! 她重重走到他面前,踢开他面前的包装纸,恶狠狠地盯住他。 「同学!」陈九瀚震了一下,彷佛醒了过来似的抬起头。 石丹琪差点笑出来破坏效果。经过几个小时的酝酿,他那张脸已经越来越精采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也不过如此。 她清了清喉咙。「你叫陈九瀚对不对?赶快回家!现在已经九点半了,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 陈九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干你屁事。」 石丹琪杏眸不悦地瞇起。他很孤僻喔!虽然陈九湘也不投她的缘,好歹算开朗好相处的个性,在班上的人缘也都很好,怎么她弟弟就这讨人厌的样子? 「你以为我喜欢管你,要不是看在你姊姊是我同学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噗嘶!旁边店员正对她比手画脚,希望她赶快把人带走。 我尽量。她对店员摊了摊手。 「喂,你快点回家,听见没有?明天还要上学呢!」 「吵死人了!滚啦!」那个死国中生竟然开骂。 石丹琪倒抽一口气。怎么这么差劲?平常家里都没有人教他礼貌怎么写吗? 「哼!」不管了,她抱着自己的东西转头就走。 「哎哎哎,同学!」店员连忙追出来。 「他不理我,我也没办法。」她郁闷道。 「拜托啦,如果他再不走,我们只好报警处理了。」店员又哄又求,威胁利诱。 石丹琪一听到警察,心中一凛。 哼!算她今天想做善事。她不悦地走回陈九瀚身前,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想把他拉起来。 陈九瀚没有料到她会突然使出这招,吃了一惊,竟然傻傻地站起来被她拉着走了。 硬拖着他走出几十公尺,离开便利超商的范围,石丹琪手一松懒得再理他,径自踏着原路回自己的家。 走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你跟着我干什么?」 「哼!」那个一脸青肿的少年竟然还跟在她身后。 懒得理你!石丹琪转头继续走。 过了一会儿…… 她又停下来回头看。那少年一样跟在她身后,一看她停下来,也跟着停下来,脸往旁边一撇,一副「我只是恰巧同路」的样子。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管了,她走到自己住的公寓前,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铁门。身后的脚步渐渐靠近。 门开了,她继续往楼上走,来到第一段楼梯的转角,那个高傲的少年却迟疑地停在门外。 「上来啊!」她板着脸,然后也不管他有没有照着做,自己继续往上走。 不一会儿,踢踢咯咯的脚步声就慢慢响在她身后。 拿钥匙开了自家铁门,她依然不理他,径自将买回来的女性用品拿进浴室收放。 陈九瀚站在玄关,好奇地左顾右盼。 她家既旧又小。墙壁有好几处浮出水渍的黄印子,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壁癌。客厅里只有一张两人座的旧沙发,前面摆一张折迭的和式桌当茶几,靠墙一个大型整理柜做成电视柜,摆了一台二十吋的小电视,这样就没了。公寓虽然旧,却打扫得很干净,电视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手制的干燥花,看得出小女主人的蕙质兰心。 他又等了一下,却没有其它人迎出来。难道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的爸爸妈妈呢?一开始跟着她回来,只是被她的「胆大包天」引起好奇心,想见见她家里是什么样子,却没想到如此萧条。和他家那楝温暖热闹的透天厝相比,彷佛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石丹琪收好了东西,从阴暗的浴室里走出来,看了看他。 他制服上绣的学号是国中二年级,比她小了两岁。看他长得又高又挺,却像木偶娃娃的样子,笨拙得可爱。 「过来吧!」她转头先走进客厅旁边那间小小的厨房。 正在发育的国中生,只靠那几个御饭团一定吃不饱的。她打开冰箱,拿出晚餐时从自助餐店特意包回来的一大包汤。本来这包汤是明天晚上要下面条当晚餐吃的,十+看来明天晚餐要另外想办法了。 陈九瀚终于看够了,被厨房的香味吸引,自动自发走进来,在一张折迭餐桌前坐定。 一大碗汤面打着一颗蛋和几许葱花,砰地放在他面前。石丹琪也不招呼他吃,替自己再盛了一碗,坐在他面前吃了起来。 陈九瀚丝毫不客气,拿起筷子放怀大吃。石丹琪看他吃得欢快,不禁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头不抬,含含糊糊地问。 石丹琪很想照样回他一句:干你屁事?又觉得自己和他计较,岂不是跟他一样幼稚了? 「石丹琪。」 「嗯。」他埋头继续吃面,没再说话。 过了几分钟,她主动开口:「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你打架?」 「不知道。」宽宽的肩膀耸了一下。 「不知道?」如此干脆的回答倒让她愕了一下。「不知道你还跟人家打得那么高兴?」 他锐利地瞄她一眼。「我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遇到他们,他们叫我给他们钱,我说我没钱,他们说那去旁边谈,我就跟他们去谈了。」 原来是四个收保护费的混混! 神色稍缓,她软声劝道:「以后不要再和人打架了,遇到这种事,你应该跟老师报告才对。」 陈九瀚眼神一凶,看样子又想吐出「干你屁事」这类不逊的话,石丹琪恶狠狠地抢在前头。 「你要是再没礼貌,我立刻把你赶出去!」 那张嘴顿了一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好咕哝两声回头把面吃掉。 「听到没有?」她重重强调。 「好啦好啦,烦死人了!」他不耐烦地道。 厨房又安静了一下,只有他唏哩呼噜吃面的声音。 「其实,有父母亲是很好的,就算打了架回家会被骂,你还是应该回家。」石+丹琪看着他,慢慢开口。「他们可能到现在都还没睡觉,在等你回家喔!」 陈九瀚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这安静坐在他面前的娇小人儿,让他心里有一股怪怪的感觉流过。 「哼,我要回家了。」他大口喝完汤,放下筷子,也不理她,匆匆往外走。 「直接回家,不要再绕到别的地方去了!」她扬声道。 那笨拙的少年略停了一下,哼一声继续往外走。 「还有,不要再跟人家打架了。」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少年走开几步,突然回头看看那扇陈旧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习惯把这类唠叨抛诸脑后的他,却把她的叮咛装进了心里。 第二章 「同学。」 第一堂下课,「其它帮」帮主陈九湘硬着头皮,跳到她位子前。 「你终于回来上课了啊!」石丹琪抬起头,深褐色的眸子里漾着笑意。看她表情还算和善,陈九湘拉开一张椅子,吃力地坐进去,小心翼翼摆好裹着石膏的右腿。 「那个,哈哈,同学……听说我弟前几天被你检回家,你还煮宵夜给他吃。不好意思啦!那小子就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怎么写,我妈叫我一回到学校一定要跟你道谢。」 「噢。」她轻轻点头,「不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就好了,哈哈,那……咳,我回去坐了。」陈九湘赶紧钻回自己的那群损友里。 她一回去,一阵叽哩咕噜的议论声马上响起!。「小湘,你竟然去跟好学生帮的人输诚!」 「亏你还是我们其它帮的帮主,叛徒!」 陈九湘不爽的低吼:「闭嘴啦!你们以为……」喊到一半,赶快抬头看一下,发现石丹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她陪笑了一下,再缩回头压低声音,「你们以为我想啊!我也是不得已的好不好?」 都是陈九瀚那个白痴!没事干嘛跑去人家家里大吃大喝。要吃要喝也就罢了,干嘛不选一下对象,偏偏去选石丹琪。害她堂堂其它帮帮主不得不去跟好学生帮的人低头,真想扁死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丹琪随那群老鼠缩在角落议论,她自己低头继续整理她的笔记。 一直以来,这就是她对于同侪社交的态度,不主动也不惹事。 跟同学走太近,就表示要常常出去喝茶聊天看电影,培养感情,而这些都要一化钱,她最缺少的就是钱。 她知道在师长同学的心中,她的形象是「文静懂事、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天知道她算什么好学生!所谓的「文静懂事」,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问和别人做无谓的社交;所谓的「成绩好」,则是考虑到将来国立大学的学费比较便宜。 骨子里的她独善其身,冷眼旁观,就算有帮助别人的时候,也是出于不会太影响到她自己的生活。像前几天奉献出自己的晚餐当陈九瀚的宵夜,就让她事后后侮了好久,而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蠢事,所以陈家也没什么必要向她道谢。 她整理好笔记,起身去办公室帮数学老师抱讲义。 不起眼的娇小人影默默消失在教室门外,如阴天里的一道云,要灰不灰,要白不白,完全不引人注意。 角落里,陈九湘向死党解释完原委,终于获得众人的同情,再度稳坐其它帮帮主的位子。 「陈九湘!外找!」有人喊。 「啊?谁?」 她转过头,陈九瀚那手长脚长、大脑袋的身影站在走廊上,阴沉沉地朝她瞪过来。 真是稀客啊!九瀚读的是同一所高中的附设国中,校园就在他们的马路对面,所以两人上课的地点很近。虽是如此,这姊弟俩从来没有一起上学过,原因当然出在陈九瀚那个孤僻的死德行。 「死陈九瀚,你不去上课,跑来我们学校做什么?」陈九湘跳到窗户边,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害她一大早就对敌人低头的罪魁祸首。 一个包包直接摔过来!陈九湘手忙脚乱的接住,差点把拐杖都弄掉了。 「啊,爱心便当!我就知道妈妈不会忘记我的小肚肚……不对,为什么是你送来,不是妈妈送来?,」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问吧,他怎么可以出校门? 「哼!」高瘦少年连回答都懒。 「我知道了,你一定又跷掉第一堂了对不对?」陈九湘怒气冲冲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进取的弟弟啊?说出去真是丢脸!」 「还敢说别人!」陈九瀚不屑地撇了下嘴角。 「我又怎么了?我只是写作业懒了点,起码该上课的时候都乖乖上学。算了,懒得理你,东西送到了,快滚!」她径自跳回自己的座位。 一回眼,却见陈九瀚没有像以往一样转头就走,而是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你还不快回去上课,还想干嘛?」这对姊弟奉行的是粗暴的爱。 陈九瀚漆黑的眼往教室内扫一圈,不理她,又往走廊看去。他突然一顿,一个娇小的人影捧着满怀的数学讲义,正吃力地走向教室。 咦?是他?这时问,他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学校? 石丹琪没什么打招呼的欲望,直接当没事人,继续走进教室。 「你在这里干嘛?」她的前脚刚踏进门口,身后就响起一声变声期的粗嘎询问。 石丹琪抬头看了看班级牌子,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我在这里上课。」 陈九湘晶晶地看着门外两人的互动―咦咦咦咦咦?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脸色干嘛深了一点?不可能吧?陈九湘打死都不相信这个臭毛弟弟竟然会脸红! 「哼!我帮你!」陈九瀚粗鲁地抢过她满怀的讲义,扑通扑通大步杀进她们教室,往讲台重重一放,又扑通扑通杀出来。 「哼!」经过她身边时,嗤了声气自己跑掉了。 他鼻子过敏吗?干嘛在这里哼来哼去的?石丹琪从头到尾莫名其妙。 下课时问到了,成群的高中生开始往校门外涌去。 今天老爸加班老妈去吃喜酒,陈九湘早和死党约好了一起去吃自助餐,一群人才刚踏出校门,她就被路旁一个很突兀的影子顿住。 「陈九瀚,你放学不回家、跑到我们学校干嘛?」该不会是来等她一起去吃饭吧?陈九湘真有些感动。 「哼!」 「你晚上要吃什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自助餐?」做姊姊的还是有点手足之情的。 「不用。」可借做弟弟的没有。 陈九湘龇牙咧嘴。「随便你!你吃完饭给我乖乖回家,如果又混到比爸妈还晚进门,害我被骂的话,我半夜就去扁你扁回来。」 「手下败将还敢开口。」死弟弟沉着脸挑衅。 陈九湘气得差点把他就地正法,一群死党连忙七手八脚将她给拖走。 「吃完饭就给我回家,听到没有?」被朋友架走之后,她信唁的威吓声依旧吼过来。 少年继续靠在旁边的围墙上,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对于过往好奇的目光理也不理。 等了半个多小时,放学的人潮越来越少,学校的铁门终于拉上,只留旁边的小门让晚走的师生使用,他在等的人一直没出现。 一半的天空已经抹上橙红色的颜料,将整个世界染成微晕的色泽,连少年桀惊不驯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 终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匆匆从小门钻出来。 「伯伯再见。」石丹琪挥手向校警道别。 「再见。」校警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她举步正要走向公车站牌,突然又听到一个很熟悉的― 「哼。」 不会吧?她缓缓地回头。 一个穿着国中制服的少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脸上还是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剪得超短的小平头更让他的双眼锐利,充满戾气。 「陈九瀚?你在等你姊姊吗?她已经先离开了。」 「谁在等她?」他酷酷地说。 「……噢。」反正不关她的事,石丹琪耸了耸肩,自己就走。 走了几步,那种被人家跟住的感觉又上来了。再回头― 「你跟着我干嘛?」 少年撇了撇嘴,看向旁边的围墙。 「我陪你回家。」脸颊又浮起很可疑的暗影了。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立刻回绝。 陈九瀚的视线移回她脸上,前几天打架留下来的痕迹已经渐渐淡了,只剩下几块淡黄色的淤痕。少了那些点缀之后,她突然发现,这小鬼头长得还算不难看呢! 严格说来他们姊弟俩其实都长得不错,同样五官深邃,鼻梁梃直,唯一不太像的地方就是嘴唇吧!他姊姊的唇形比较丰满,陈九瀚的嘴唇就薄薄的,果然符合他凉薄的个性。 不过他那双眼睛总是炯炯有神,充满了一种野生动物的胁迫感,彷佛狮子要出猎前露出的凶猛光芒。 他固执地盯着她,不说话,可也不走开。警卫伯伯察觉到她被一个国中生堵着不动,皱着眉慢慢走过来。 石丹琪叹了口气,只好屈服。 「那就走吧。」反正他家和她家是同一个方向,她比他晚一站下车,一起走也无妨。 「嗯。」一抹笑意融进了那双凶狠的黑眸里。 真是不得了,虽然五官还没有定型,再过几年他一定是个帅小子。 不过,想到一群小女生花痴一样围在他身边,然后被他那副坏脾气一个一个骂跑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看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口气也轻松不少。 「没有,我想到白天老师讲的一个笑话。」她才不会傻到告诉他。「你是几点放学的?」 「五点半。」 她看一下手表,「你在门口站一个多小时了?」 「还好。」他不甚在意地道。 「我们每个星期四有三科小考,所以我放学之后都会多留一个小时,帮老师改考卷。」其实真的没必要跟他讲太多的,石丹琪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为了没话找话说吧。 「嗯。」陈九瀚神色颇为愉快的样子。 她还是不晓得陈九瀚干嘛特地等她下课,除了三天前请他吃过一顿宵夜,他们又没有其它交情! 「你以后下了课还是直接回家吧,当心在外面游荡,又遇上以前那群小混混。」「我才不怕他们!」陈九瀚不屑地道。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他们要是一天到晚找你麻烦,你爸妈看了也会担心,你何必没事让家人担、心呢?」 「我会比我爸妈晚回家、早出门,他们就不会看到了。」在陈九瀚眼里,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石丹琪秀气的柳眉纠了起来。陈家听起来是一个很正常幸一福的家庭,真不知怎会养出一个如此叛逆的儿子。 「有爸妈在身边是很幸一福的一件事情,看你这么身在福中不知一程,真的让人很生气。」她很慎重地盯住他。「人不能选择父母,同样的,父母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小孩。既然他们那么努力提供一个温暖的家庭给你,请你起码尊重一下他们父母的身分,就算不能当个好儿子,起码也不要太让他们焦虑。」 陈九瀚停下来和她对视,一双利眼慢慢又凶了起来。石丹琪躲也不躲,坚定地迎视他。 半晌,他先转开头,又哼了一声。 「知道了啦!」隐约听他嘀咕一声「唠叨的女人」之类的。 石丹琪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继续往下走。在夕阳里,清风缓拂,车流人涌。娇娜少女的身旁伴着一道高瘦的身影,她黑裙飘飒,他衫袖微动,馨和平静的氛围笼罩在两人四周,自然而宁静。 其实,陈九瀚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等她。走了一段路下来,他突然有些了解了― 在她的身边,自己就会觉得很平和,不想生气,和跟其它任何人在一起的感觉都不同。他偷瞧身旁那张娟秀明净的脸蛋,突然有种好像陪她走了好久好久的感觉…… 「你的爸爸妈妈呢?」他想起她那间简陋的公寓,忽然有更多想了解她的欲望。 等了好一会儿,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石丹琪才静静开口。 「我妈妈去台北工作了,我一个人留在台南。」 「那你爸呢?」他显然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干你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石丹琪横他一眼。 「我想知道跟你有关的事!」他讲得如此直接,石丹琪反而被他弄愣了一下。 正好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靠站了,她赶快提起书包追过去,身边的那双长腿轻松地追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车,她立刻往比较不挤的后方推进,陈九瀚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今天干嘛来学校等我?」车子开出几站,石丹琪才蹙起秀眉问他。 「我喜欢听你讲话,所以就来等你。」还是那直接到不行的回答,一双直勾勾的眼神看进人的心里去。 「我讲话又不是特别有趣,有什么好听的?」她扭转头盯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听你讲话,别人讲话都会惹我生气,可是你讲的话我不会生气,还会想认真听。」他突然漾出一个腼眺的笑容,和他高头大马的样子完全不搭调。 石丹琪看着窗玻璃上的倒影,只觉得麻烦透顶。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以后就想天天来缠着她讲话了吧?一想到以后如果被这个脾气古怪的少年缠上,她的背心就一阵发麻。 「我们也没有讲过多少话吧?如果你是想感谢我那天请你吃宵夜,其实今天早上你姊姊就提过了,你也不用太介意。」 窗玻璃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哼一声,狠狠地瞪着她。 好不容易,他家那站要到了,石丹琪髭了口气。「你家到了,你赶快挤出去,不然待会儿挤不下车。」 陈九瀚还是狠狠地看住她,动也不动。 公交车停了,车门开了,有人下车了,车门关上了,公交车开走了。 「你干嘛不下车?」石丹琪回头怒瞪他。 他瞪回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到下一站轮到她该下车为止。 石丹琪郁闷地按下停车铃,挤到前门去,后面那个大个子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她不爽地下到人行道,回头瞪住跟屁虫。 「我要去买自助餐了,买完要回家吃晚餐,你不赶快回家吃饭吗?」 「我妈今天出去喝喜酒,没有煮饭,晚上我自己在外面吃就好了。」他感觉得出她的不耐,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我的钱只够买我自己的晚餐,不能再请你了!」石丹琪事先声明。 「我请你。」 她眉心扭了一下。「你身上有多少钱?」 陈九瀚以为她答应让他请了,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他那毫不作伪的反应,让石丹琪稍稍对自己的恶声恶气汗颜了一下。 陈九瀚迅速掏出口袋里的钱,叮叮当当地数了一阵,连纸钞带铜版也才一百五十多块。她今晚的餐费是预定四十五元搞定,两个人凑一凑,还能凑出两百块。 石丹琪想了一想,「我们去买菜吧!」 两百块可以在超市买到一把空心菜、一盒肉丝、几块白带鱼和一大颗高丽菜。 之前她是没钱没得选,只好用便宜的自助餐度日,现在既然钱够了,买回家煮当然比较营养卫生―最重要的是,今天吃不完的菜,她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接下来几天还能当晚餐,陈九瀚应该不会跟她抢吧? 想到接下来几天的餐食又有着落,她不禁甜甜地笑了一下。 她在对他笑呢!陈九瀚受宠若惊,脸颊的颜色更暗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直视她灿斓的笑靥,只好尴尬地把视线转开。 「来吧,晚餐时问刚过,超市会有一堆菜大特价,我们赶快去抢。」她雀跃地蹦跳开来。 望着那道甜美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呼吸不顺,好像有股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只希望这段路越长越好,最好永远也不要到达…… 「那个……同学?」 隔天上课,某个满脸愧疚的人又拐到她的位子前,头低低,眼低低。 「啊,有事吗?」石丹琪今天心情很不错。 「那个……咳……昨天听我那个死小弟说,他又到你家踏饭了?」陈九湘搔笑得有点尴尬。「这个真是……咳……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老是去打扰你,抱歉啦!我妈要我跟你说谢谢,改天有空,请你也来我家吃饭。」 真是丧权辱国啊!她堂堂其它帮帮主,竟然三番两次、低声下气地去向敌人低头,她为什么偏偏出了这个死弟弟呢? 「小事一桩不要客气,替我谢谢陈妈妈。」石丹琪笑咪咪地道。 昨天去买菜的时候,正好遇到超市快过期的肉丝一盒三十九元大特价,她一口气拿了三盒;空心菜也是一把十元而已,她拿了两大把。 回到家里,她简单做了高丽菜炒虾米、空心菜炒肉丝,和一锅香藷肉丝汤,就着一大锅白饭把他喂得饱饱的,而食材才用掉三分之一而已。剩下来的东西大概够她一个星期的晚餐了,算起来占便宜的人还是她呢! 看她笑得如此灿斓,陈九湘真是五味杂陈。都是那个不肖老弟,害她在敌人面前一败涂地! 陈九湘干脆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往她桌旁一坐。「我们先讲清楚好了!我那个死老弟基本上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流浪狗情结』重了一点。」 「噢……」石丹琪很想告诉她,她完全不关心她弟弟的事。「他这小子从小就很死、心眼,」陈九湘不理她,继续往下说。「只要他认定是好人的,不管对方杀人放火抢银行什么的,他永远认定对方是好人。相反的,只要是他讨厌的人,就算是特里萨修女他也不屑一顾。自从你误打误撞捡了他,还把他带回家喂饱,他就像那街边被人家塞了一顿肉包子的流浪狗,满心把你当成大善人看了!」 「其实……」 「我自己是觉得不怎么样啦,只是我爸妈知道之后高兴得不得了。因为那小子从小脾气古怪,几乎不交朋友的,没想到他现在终于交到一个朋友了。」 「这个……」不是喔!她没有意思当陈九瀚的朋友喔! 「虽然我跟那小子老是骂来骂去的,不过他到底是我弟弟,看他跟你处得这么好,我只有为他高兴的份。」陈九湘用力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很烦——最好你是觉得烦啦―下次你直接把他骂跑就好!等哪天另外一个主人检到他,又喂了他一顿肉包子,他应该就不会来烦你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必为我操心。」 怎么会有人拿流浪狗来比喻自己的弟弟流浪狗,她和陈九瀚同母所出,陈九瀚如果是,那她是什么?但石丹琪什么也没说,继续维持她好学生的完美形象。 第三章 虽然话是说清楚了,为了不让那个死弟弟害自己一再陷入「丧权辱国」的境地,陈九湘毅然决然加入他们的放学计划。 由于多了一颗电灯泡,自己不能畅所欲言,陈九瀚也毅然决然把早上一起上学列为他的目标。 陈九湘发现弟弟叛徒般的行为之后,咬牙切齿,硬是每天早起,赶在公交车到他们家那站时也跟着上车。 就这样,石丹琪原本单纯平静的生活,被这两姊弟闹得不可开交。 她会不会不耐烦?当然会!可是她也不能赶走任何一个人。如果赶走了姊姊,陈九瀚就会更快乐的黏着她不放;如果赶走了弟弟,陈九湘当然不会再跟上来了,但是陈九瀚一发现姊姊消失,一定会再黏回来,等于换汤不换药,所以三个人只好维持着这种奇怪的恐怖平衡。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新的学年,两个高中女生升上二年级,陈九瀚也升上了国三。 「今天我们体育老师说我体力很好,要我报名篮球队。」 这一天又是典型的上学时间,陈九瀚愉快地跟她闲聊,通常石丹琪不怎么开口,不过他自己找话跟她说也很自得其乐。 「你这种死性子,要是球被人家抄走了,应该是一拳卯过去直接干起来吧?你们体育老师还真有勇气。」陈九湘忍不住插嘴。 「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话!」陈九瀚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我就是听到了,不然你想怎么样?,」陈九湘瞪回去。 陈九瀚懒得理她,再回头继续跟石丹琪说:「我跟他说我虽然喜欢打篮球,可是不喜欢参加校队,他就叫我去报名田径社,因为我跑得也很快,而且跑步只需要自己练就好。」 「这样很好啊!」石丹琪眼睛一亮。这样他就没有时间一天到晚缠着她了吧?每次她一对他笑,陈九瀚就会觉得心口怪怪的。他别扭地转开头。 「可是,我若是参加课外活动,以后就不能常常陪你放学了。」就是这样才好!自由万岁。石丹琪笑得益发灿烂。 「反正我也不急着搬家,以后要陪我放学还是有机会,倒是你还在发育期,多多运动对身体健康才有帮助,去吧去吧,我支持你!」她明亮的笑颜让他看得眼光都移不开。 石丹琪笑起来真的好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睛瞇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脸颊一个隐隐的笑窝更是诱人,让人好想……好想……好想什么?他脸一红,痴痴地盯着,不敢再想下去。 「喂,你这人走路不看路的?快撞到柱子了啦!」偏偏旁边有颗电灯泡打破他的幻想。 陈九湘越看越受不了。身为她其它帮帮主的弟弟,怎么可以用这么淫荡的眼神看人,而且还是看她的死对头,讲出去她怎么在外面走动? 陈九瀚回头愤怒地瞪着这颗电灯泡,电灯泡也不甘一不弱地瞪回来,姊弟俩又干上了。 「我们学校到了,你也快去上学吧!」石丹琪才不理身后这两只斗牛,愉快地十跑进校门内。 「哼!」主角一走,陈九瀚也懒得理她,转头就跑向自己的校门。 陈九湘撇了撇嘴,快步在川堂追上她的副班长。 「喂,同学,等一下。」 「有事吗?」石丹琪头也不回,继续走她自己的。 「是这样的,我妈今天晚上有事想找你谈谈,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来我家吃个晚饭?」陈九湘真是千百个不愿意,不过既然是老娘的懿旨,她只好认命传达。 「请问跟哪一方面的事情有关?」石丹琪看她一眼。 「当然是跟那小子有关,不过不是坏事,你放心!」陈九湘直爽地道。 她想了一想。「你弟弟知道你妈妈今晚要找我吗?」 「我不晓得。这有什么要紧的?」陈九湘瞪了瞪眼。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婆婆妈妈问这么多干嘛?真烦。 她又想了一想。「是没有。」 陈九湘翻了个白眼,「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见。」 不等她提更多莫名其妙的问题,陈九湘背着书包赶快跑开。 这天是陈九瀚活了十五年最快活的一天! 不但放学只有他一个人陪着石丹琪回家,而且石丹琪还是要回「他的家」! 这等于从下课到晚上送她回家为止,总共有四五个小时可以和她在一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如此幸福!他兴奋得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恨不得下一个钟声就是放学的钟声。 上完最后一堂的辅导课,他背起书包,直接冲到马路对面的高中校门。石丹琪今天要帮数学老师改考卷,所以要到六点多才会出来,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 他不断在校门口来回走动,时不时探一下校门里,巴望着她娇小的身影马上便出现在川堂的那一端。 石丹琪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们班上虽然有三十几个人,却没有哪个人像她一样觉得亲近。他自己也很明白,石丹琪不见得有相同的想法,可是她从来没有出言赶他,只是被动地让他跟着。陈九瀚想,她应该也不是那么讨厌自己的吧? 第一次吃过她煮的宵夜时,他就对这个大不了几岁、却样样都行的年轻女生留下印象。 隔天他帮姊姊送便当,又在学校见到她一次,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渐渐地,每次他想找人说话时,脑子里就是她的身影。 和她来往之后,陈九瀚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是一件这么愉快的事。 跟她在一起,他可以随兴所至说自己想说的话,她一定都「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常常他讲到一半,注意力被其它事情转走,没头没尾的,她也不会介意。 不像其它人,在他不想讲话的时候他们拚命逼他讲,在他觉得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又爱问:「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接下来呢?」奇怪,话都讲完了,还有什么好接下来的? 此后,一堆人总爱说他「讲话没头没尾」、「好无趣」,气得他干脆大吼一句:「妈的!你们吵什么吵!」然后把一堆同学吓跑。 从此他就多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形象,而且性格粗暴,没有人想和他靠近。 无所谓,他也不耐烦理那些人,他们都不了解他。他有石丹琪就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石丹琪如果被动消极,就是知道自己一定赶不走他,干脆用消极被动的姿态对应―他要跟就让他跟,他要说话就让他说话,反正她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事,也懒得理他。 如果知道自己的消极反而是鼓舞陈九瀚紧随不放的主因,她应该会捶胸顿足、徒呼荷荷吧! 胡思乱想间,一道轻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川堂里,陈九瀚精神一振,主动跑过去相迎。 「不好意思,害你久等了。」她黑白分明的杏眸漾着礼貌的笑意。 她对着自己笑呢!这是陈九瀚胸口发热的心声。 好累,她又不是不认识路,干嘛一"定要他来接。这是石丹琪的心声。 「也没等多久,我帮你拿书包。」他主动把她肩上的书包接过来。 平时一见了面他自己叽哩咕噜就开始说起话来,难得今天走了一阵子了还悄无声息,石丹琪不禁看他一眼。 一眼瞄去,原来陈九瀚一路上一直盯着她,盯得好专注。他的眼神比平常人漆黑深邃,这样直勾勾的看人,看得人心惊胆跳的。 「你看什么?」石丹琪蹙眉问。 陈九瀚别扭地转开视线,「没什么。」 他不讲就算了。她也没有兴趣多问。 突然间,陈九瀚全身一僵,闪身抢步挡在她的前面。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恰好是之前曾和他打过架的不良少年之一。石丹琪飞快检查最新脱逃路线,她可没有兴趣陪这几个男生扭打成一团。 那两个人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地走着,本来也没有注意到他们,陈九瀚这么威风凛凛的当头一站,他们反而被惊到! 鸶猛的气息从陈九瀚身上狂射而出,随时会像一只地盘被入侵的野熊,和入侵者死命一搏。 那两个不良少年被他吓到,两人四目相对,迅速评估在他面前讨得了好的可能性。陈九瀚的阴狠戾气越来越猛,连他身后的石丹琪都有些受不了了。 最后,两个不良少年哼了一声,悻悻然转头走开。 石丹琪松了一大口气。 「你没事吧?」陈九瀚立刻回头关切地问,刚才那个暴戾的国中生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她悄悄再移近一步,免得被他发现自己刚才有落跑的打算。既然危险过去,好学生的形象还是要继续维持的。 看她向自己「贴过来」,陈九瀚胸口发热,又有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你……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讲话都结巴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怎么样,只是正好路过而已,我看你还比较凶呢!」 「哼!」 「你总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样是不行的。」因为已经没有危险了,所以话可以讲得漂亮一点。 「他们不是好东西,我知道他们有一次……」话突然停住。 「有一次怎样?」 「哼……没怎样。」他把脸转开,神色显得有点不快。 不讲就算了,石丹琪懒得再问。「快走吧,你妈妈还在等我们。」 她快步走到公车站牌,跳上车。陈九瀚一如以往,隔在她和整辆公交车的人之问,以免她被人挤到。 公交车微微摇晃,她的身体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她圆润可爱的头顶心,和那白白的小发漩,洗发精的柠檬香味幽幽沁进他鼻端。 他轻叹一声,只盼这趟公交车坐得越久越好…… 一到他们家门口,陈妈妈火速打开门,扑头扑脸的热情迎面撞过来。 「同学,你终于来了,太好了,快进来,我煮了一锅绿豆汤,不过还是晚点再喝好了,免得晚餐吃不下。」 陈九湘的开朗个性显然是继承妈妈这边的基因。 石丹琪手足无措地被拉进门,陈九瀚一脸臭臭地想把她拉回来,陈妈妈一手拍下去,瞪视他。 「你这么大个儿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把书包放下,倒一杯红茶请学姊喝。」「她不是我学姊。」他驳斥。 「她是你姊姊的同学,你当然要叫学姊,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陈妈妈瞪他一眼,再换上亲热的笑脸对住她―看来陈九瀚的变脸功多少也是受母亲的影响。 「你叫丹琪对不对?我正在厨房炒几个菜,来,你在客厅先坐一下,看看电视,晚餐马上好。陈爸爸他今天公司有聚餐,不能回来吃饭,九湘去朋友家参加庆生会,晚上就我们三个人吃。」 「你快去煮饭啦!」陈九瀚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抢回自己手里。 「陈妈妈……」石丹琪终于抢到机会讲几句客套话,却被陈九瀚一个劲儿往二楼拖。「你等一下!陈妈妈,谢谢你邀请我……」 「行了行了。」他酷酷地道:「上来我房问,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嗳!你不要拖着我……」石丹琪心下不安。 「没关系没关系,九瀚带你四处逛逛,我去炒个菜马上出来。」陈妈妈笑咪咪+斗地对她摆摆手。 石丹琪无奈,只得乖乖被拖上楼。由此可知,陈氏一门风格强烈的个性绝对其兀来有自。 「来,这问是我的房问。」陈九瀚将她带进一问宽敞的卧房。 陈家是一楝三层楼的透天厝,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等等公共空间。二楼一上来就是一个小客厅,和一个四周摆了些书柜的开放书房。整个二楼只有两间房问,所以父母房应该在三楼。 陈九瀚的房问极大,约莫十三四坪左右,已经是她家空问的总和了。 房问里没有太多家具,地板全由原木铺设而成,环绕着墙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一个嵌在墙内的衣柜、一组计算机桌和计算机设备、一组书桌椅,房问中问完全空出来,只放了一张矮式的茶几,可以席地而坐。简约朴实的风格,完全符合他不喜欢啰唆的个性。 陈九瀚拉她坐在中央的矮几前,自己从书柜上拿出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放在她面前献宝。 「这个是我从小学就开始收集的石头,给你看。」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找我做什么?」石丹琪问。 「不晓得。」陈九瀚耸了下肩,显然完全不关心。 他打开铁盒,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每颗石头的来历。 坦白讲,她会答应来陈家,只是因为陈九湘说她妈妈要请她吃饭。她这个月的钱快花光了,有人请一餐是一餐,而且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餐正常的家常饭。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陈妈妈找她做什么。 [……这一颗是从国小校长办公室里拿的,他有一个很大的水族缸,里面铺满石头。这颗叫做黑曜石,我觉得它最好看,所以就把它拿回来了。」陈九瀚献宝似的把一颗黑亮的石头放在她手心上。 「你怎么进得去校长办公室?」 「当时里面没人,校长不在办公室里,又没有锁门,我经过就顺便进去看看了。」他不以为意地道。 「你是自己偷偷进去的?」她惊讶地道。 「我自己一个人在走廊上闲晃,正好看到他门没关,就好奇进去看一下而已。」她眼中不以为然的神色越来越浓,陈九瀚不禁有些急起来。「我只进去过一次而已,十后来就没再进去过了,而且我只拿了这颗石头。」 「这样还是算偷东西啊!」她谴责地道:「那些教职员怎么会让一个学生随便在校长室外面闲晃?」 他顿了一顿,低声开口:「大家都放学了,学校里没有人,只有我一个。」 「你才念小学耶!你放学不回家,一个人在学校闲晃做什么?」石丹琪真是越来越猜不懂他。 「不做什么,好玩。」陈九瀚冷冷地道。 放了学的校园有什么好玩的?她真没见过比他更古怪的人。 算了,他又不是她弟弟,他爱在哪里闲晃也不关她的事。 「以后放学还是不要在外面乱晃比较好,不然被校警抓到,麻烦就惹大了。」末了,她选择淡淡说两句了事。 陈九瀚浓浓的眉毛蹙了起来。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通常,只要他不说话,石丹琪也不会主动开口,除非是有事要问他。 沉默维持了片刻,陈九瀚突然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石丹琪一愣,他转为锐利的眼神竟然让她有些心虚。她主动转开视线,装傻地说了声:「啊?你说什么?」 「你觉得我很烦对不对?」他的黑眸炯炯有神,侵略如豹。 「也……还好啦。」她第一次避开他的眼神。 所有锐利与锋芒从那双黑漆的眼中敛去,陈九瀚心情一黯,郁郁地把玩石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姊也骂过我好多次,说我这样子会打扰到你。」他低低地道:「可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想去找别人玩。」 玩?她完全不晓得自己可以跟一个国三男生「玩」什么。有好几次周末,他也不通知一声,自己一大早就跑来按门铃,她被他烦不过,干脆躲在家里不开门,让他以为没人在家。之后他周末就很少再来敲门。除了每天上下课,他硬要陪着她回家以外,她想不起来自己有陪他「玩」过。 「以前有很多人想和我交朋友,可是我都觉得他们很烦。他们喜欢聊的事,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我和他们聊捡石头,他们也觉得我很无趣。不像你,我说什么十你就听什么。我抓你来看石头,你也会陪我一起看。丹、丹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是喔,她只是为了吃一顿饭,才没拒绝他而已。 石丹琪终于迎上他的目光,里面充满渴望,和害怕受伤害的神彩。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例如「我并不觉得你烦」或「我也喜欢陪你」之类的;但事实上,她本来就觉得他烦,也没有什么兴趣跟他在一起。 最后,她选择维持沉默。 随着无声的蔓延,他眼中的期盼渐渐暗淡下去。 她坐不下去了,径自起身。「我去楼下看看陈妈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陈九瀚失望的眼神一直追在她身后。 一下楼,陈妈妈的晚饭也端上桌了,她连忙主动帮忙拿碗筷。 陈妈妈看她乖巧秀净的模样,越看越喜欢。自家这两只,女的是野得跟猴子一样,老半天坐不住;男的是怪得跟无头神一样,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孩子都还算规矩,没有在外面交上坏朋友,九瀚虽然偶尔会和人打架,大多也是因为对方先出手,他很少主动惹事。可是接下来他就要升高中了,以前散漫的生活方式一定要改变才行,绝对不能再让他这样瞎摸度日下去了。 「九瀚,下来吃饭了。」 三个人坐定位,陈九瀚还是闷闷的。陈妈妈很习惯儿子这种孤僻的性子,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石丹琪多少有点罪恶感,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丹琪,小湘说你家就住下一站的荣光新城那里?」陈妈妈帮她舀了碗汤,石丹琪连忙放下筷子接过来。 「是的。」 「那你现在功课忙不忙?」陈妈妈问。 她细细嚼着一口空心菜,咽下去之后回答:「还好,到了三年级才会比较忙一点,我现在才二年级而已,平时就是复习一些老师上过的课文。」 「这个很好吃!」陈九瀚把整盆卤肉端到她面前来。 「谢谢。你也多吃一点啊!你还在发育期,要多吃才长得高。」有其它人在场,她乖巧的模样是一定要做足的。 陈九瀚听她又用回很亲切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啊! 「他啊,光会长高有什么用?只长身子不长脑子。」陈妈妈瞪过去。 竟然在丹琪面前讲他坏话?陈九瀚不爽地瞪回去。母子俩立刻大眼瞪小眼,瞪了起来,跟他平时没事和陈九湘大眼瞪小眼一个样。 这些人绝对是一家人没错,当初没有抱错小孩。石丹琪暗叹的想。 「那你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吗?平时大概几点会回来?」陈妈妈的注意力再转回她身上。 这个问题立刻引起陈九瀚的兴趣。他想死了多知道一些她的背景,可是平时无论他怎么问,石丹琪都有一搭没一搭的,什么也不多说。 石丹琪慢慢吞下口中的食物,笑了一下。「我妈住在台北,只有假日才会回台南看看,我们家平时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陈妈妈听她只提起母亲,却没有说到父亲,约莫也知道可能是单亲家庭。点头轻哦一声,倒是没再多问了。只有旁边那个不识相的! 「那你爸爸呢?」陈九瀚直刺刺地丢出来。 「他人也在外地。」石丹琪淡淡道:「陈妈妈,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妈妈用力瞪儿子一眼,不准他再追问了。 「是这样的,我是为九瀚的事想找你谈一谈,所以才先问问你平时晚上有没有空,爸爸妈妈会不会管你出门。」 他的事?石丹琪莫名其妙地瞄他一眼。 「我知道这小子常常缠着你,小湘已经跟我抱怨很多次了。」陈妈妈放下碗筷,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儿子只顾着埋头加餐饭,理都不理她。「我本来以为,他过一阵子兴致过了,又会去找别的事忙,没想到他跟你特别有缘,就专喜欢找你一个人而已。」 「是。」我也很困扰啊!石丹琪点了下头。 「我知道九瀚的性情不太好,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小时候他有过动儿的倾向,本来如果家长跟老师一起配合,好好纠正他的行为,成长期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就出在小瀚四年级的那个导师。」 一提到这个人,陈九瀚冷哼一声,身上又射出丝丝寒气,石丹琪的好奇心霎时被挑起来。 「那位老师怎么了?」 「因为九瀚从小就在位子上坐不住,上课也不容易专心,我们每学期开学前都别提一下,之前的几任老师也都有爱心,两方双管齐下,本来他渐渐适应校园生活了,没想到四年级的这个老师,是块大铁板。 「小瀚偶尔上课还是会分心一下,翻翻书包或看看同学在做什么,那个老师耐心比较差,讲究的是严刑峻法,每看到一次就他罚一次。一开始是罚坐、罚写或罚站,我们知道这是九瀚不对,也就只好让他罚了。 「可是那老师罚得越来越重,我和他爸爸实在担心不过,找了一天到学校去,和老师好好沟通,并且把九瀚的情况告诉他。谁知道这个老师得知之后,非但没有谅解,反而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九瀚『有问题』,不是『正常的学生』,明嘲暗讽的嘲笑他。」 石丹琪静静听着,对身旁的男生突然生出几丝同情。 「小瀚受气不过老师和同学的排挤,偏偏性子倔,回家来一句话都不说,从此就开始逃课!后来我们看实在是不行了,只好帮他转班,可是从此他就对学校产生排斥感,再也不想上学了。」陈妈妈叹息道。 「他们教的那些,我自己念就行了,干嘛一定要上学?」陈九瀚撇撇嘴,接过母亲为他盛的汤。 「我们上学不是只学习课业而已,还包括如何过团体生活,这些不是自己在家念就可以的。」石丹琪看着他的眼光柔和不少。 「没有错!」陈妈妈用力点头。「后来我们还是尽量说服他回学校上课了,只是他从此就喜欢四处乱跑,高兴就进教室,不高兴就翻墙逃课去。我们骂也骂过了,于罚也罚过了,都没有什么用,他还是孤僻得要命,一点都不肯跟其它同学交朋友。 「后来他六年级的时候遇上一个比较有耐心的老师,总算稍微愿意上课一点,可是一升上国中,换了新老师,他又故态复萌,高兴就去上课,不高兴就偷偷跑方掉。」 「你这样很容易惹上麻烦的。」石丹琪忍不住念他。他被念得乖乖的。 「幸运的是,他很少去什么不良场所?也不太会跟那些结党成群的不良少年在一起,平常除非是人家先惹他,不然他也很少主动去找别人麻烦。逃课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跑到无人的地方捡石头。」 石丹琪终于对他产生一丝丝的怜惜,不过还是想不出来陈妈妈找她说这些做什么。 「那,陈妈妈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吗?」 「其实是关于他成绩的事。九瀚不是不聪明,相反的他聪明得很,很多数学听第一次就懂了,他只是不想念书。我们之前也帮他找过家教,都没有用,他根本就直接放学不回家。就算回家了,家教讲解他也不专心听,有时候还把人家女生骂哭了。」陈妈妈瞪儿子一眼。 听起来是他会做的事没错!石丹琪暗暗点头。 陈妈妈续道:「他今年都国三了,前两年成绩糟得一塌胡涂,再这样下去,连间高中都没得念。我是想,既然他跟你特别投缘,如果你功课不忙的话,可不可以晚上来当他的家教?」 家教?石丹琪双眸圆睁。 「好!」陈九瀚猛然放下汤碗,快乐地叫。 当了他的家教,石丹琪就不能再阻止他接近她了,而且她还会每天陪他看书,陈九湘不能在旁边碍事!真是太美好了,他可以完全独占她,以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好方法呢? 还是娘亲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陈九瀚满心感激地看向母亲。陈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养他这么大,还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过。 「丹琪,你自己的想法呢?」 石丹琪的惊讶过去,现实的一面立刻开始运转。虽然她绝对不想多花时间在他身上,但家教意味着收入,而且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有了这份收入,她从现在就可以开始存大学的学费了。 一边是跟他闲耗的时间增加,一边是收入增加,她心中陷入严重挣扎……先听听看薪水如何好了。 「可是,我自己也才是高中生而已,以前也没有家教的经验,我怕我教得不好,一般好像都是找大学生来当家教会比较适当……」她一脸为难地开口。 「找哪里的学生都没用,就算找大学教授来,他不上就是不上,济得上什么事?他肯听你的话,这才是最重要的。」陈妈妈连忙说。 「你来!」陈九瀚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来,我一定好好念书,每次都考很好的成绩。」 石丹琪脸红地瞪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 「对啊对啊,你看,你来了他就肯念书了!其实你也不用教他什么,与其说是家教,不如说是陪读,只要盯着他把那天上课的内容都复习过一遍,作业写好就好,你可以复习你自己的功课没关系。」陈妈妈对儿子的资质其实是很有信心的,他缺的只是一股逼迫他读书的动力。 石丹琪又沉吟了一下。 陈九瀚空前的积极,他凑到她眼前,好声好气地说:「你来,以后我每次都考前几名给你看。」 「真的哦,你要是没有考前几名,我就让丹琪以后都别来了。」 「我会啦!」陈九瀚怒瞪他娘一眼。 石丹琪看着这对热血母子,又小声问道:「那,不晓得时薪……」 陈妈妈立刻接口:「我不会因为你才高中生就苛待你啦!时薪还是像一般家教的行情,一个小时五百元。时间就是每个星期一三五,每天一个半小时。」 她想了一想,说道:「可不可以改成每个星期二和四,一次两个小时?这样我其它几个晚上比较好安排自己的事。」 三天变两天,陈九瀚当然不乐意,可是一想到每天的时间延长成两个小时,又觉得比一个半小时更快乐。 「好!」他自己就同意了。 「你不要只是在这里凑热闹,要是请丹琪来盯你读书,你还读不好,我就叫她以后连理都不要理你!」陈妈妈恐吓他。 「烦死了,我一定会考好啦!」陈九瀚再怒瞪回去。 于是,他的国三家教,就在一顿饭间拍板定案。 第四章 「陈九瀚,你等一下打扫完有没有事?」 「干嘛?」陈九瀚冷漠地问。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可是他们班轮到例行的校园打扫,等一下扫完就可以原地解散了。这个星期四石丹琪有事请假,所以下午要帮他补课,他今天整天就等着补课的时间赶快到。 「待会儿王兴源约我们去他家看口州。,你要不要一起去?」他稍微比较有往来一点的同学林正鸿问道。 「哪一部片子的dvd?」 「不晓得,王兴源神秘兮兮的,只说是从他爸爸的柜子里找出来的,约我们下,午去看,你一起来啦!」林正鸿大力怂恿。 说来这个陈九瀚也真是个怪人,全班同学对他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虽然没有什么同学爱,可是如果有人被校园霸凌找麻烦,只要有办法把这些家伙诱到陈九瀚面前,造成他「觉得自己被打扰了」的感觉,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把对方揍倒,到最后校内小流氓都不太敢来找他们班同学的麻烦。 恨的,当然是他的冰冷无情。这家伙怕吵怕麻烦,天生的独行侠一只。只要他觉得有人烦到他的话,什么赶人的恶毒话都说得出来,连老师的帐都不买。 他勉强跟班上的同学有互动的时候,顶多就是几个男生下课找他一起打球。陈九瀚很喜欢打篮球,也只有这方面的邀约他不会拒绝。 平心而论,篮球场上的陈九瀚是很耀眼的,同为男生的林正鸿也不得不承认。 他一上了球场,所有的冷漠阴暗就会消失。在阳光下他尽情挥洒汗水,球一到了他的手上就没人拦得住,古铜色的肌肉随着每次的跳投而伸展,如果进球的话,他甚至会很希罕地和队友交换一个愉快的笑容。 每次陈九瀚一上场打球,旁边就会围着一群女生在看。个个如痴如醉,连带他们其它几个男生也跟着「英姿焕发」起来。 像他这种高兴才来上课、不高兴就不写作业的学生,成绩之烂当然是可想而知,老师再怎么罚也没有用。不过说他成绩烂嘛,那是指每一科加起来的总分很低,如果各别科目来看,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国文、历史地理、公民与道德这些文科,能考个四十分就算是有进步了,可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理科成绩却很少低于八十五分。瞧瞧,这家伙酷到连读书都只挑他自己喜欢的科目读。 不过,这种情况在升上三年级不久有了转变,老师和同学无不大感惊讶。以往他考得很好的那几科,成绩依然不错,可是以前不屑一读的文科,分数竟然也在慢慢上升。 还记得国文老师第一次改到他考六十分的那张考卷时,在台上感动到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只是成绩有进步,他的个性也没有那么孤僻了―当然大多数他还是独来独往啦,可是像这种假日例行的扫除活动,以前是根本没有人敢强迫他来,现在则是只要跟他讲一声,他即使很不爽的沉下脸,时间一到一样会准时出现。 不晓得是什么事改变了他,竟然让他愿意稍微合群一点了。 林正鸿猜想,下一步隔壁班那个俏班花应该就要写情书给他了。他倒是很想看看陈九瀚收到生平第一封情书时会是什么反应?希望不要跟他一年级那次一样,有个转学来的女学生不知天高地厚,扑通一声跳到他面前大喊:「陈九瀚,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吗?」被他以一句:「死花痴,没男人你会死吗?滚开!」气到大哭跑走。 哎哎哎,身为班上最常跟陈九瀚打球的人之一,他怎么可以坐视一个青春少年兄独自度过苍白的年轻岁月呢?所以,今天的片子说什么都要拐陈九瀚一起来看! 「来啦来啦,反正现在才十点多,我们在王兴源家边吃泡面边看dvd,下午还有很长的时间,你要干什么都行。反正今天星期六,下午也没事。」 陈九瀚想了一下。石丹琪也要等到下午四点才会来,他确实需要一点事打发时间。 「好吧!」他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是很难看的片子,我立刻走人。」 「相信我,保证精采刺激,近身肉搏,不看可惜的超级强片!」 下午四点半,石丹琪坐在一张有靠背的和式椅内,就着房间中央的矮几读着自己的英文课本,陈九瀚坐在她的对面,写他的国文模拟考试题。第n次感觉到一双紧密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正好迎住他发呆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 「没、没事。」他的眼睛立刻转回考卷上,声音比往常沙哑。 「噢,有不懂的地方就叫我。」她低下头继续读自己的英文。过了一会儿……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又盯着她看了。 陈九瀚漆黑的眼游移开来,颊上渐渐浮上一抹暗红,神思不属,真让人搞不懂他是怎么回事。 「我看我移到计算机桌那边好了,这一块让给你,免得你分心。下个星期就要期中考了,现在再不专心可不行。」石丹琪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本。 「不用!」陈九瀚急急按住她的手,突然手一抖,火速的缩回来。 石丹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手被碰的人是自己呢,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了,他干嘛一副差点失身的样子? 定神看一看他之后,她终于发现今天的他真的很不对劲。黑黝黝的脸比往常暗红,勃勃的热气从他身上辐射出来,连坐在对面的她都感觉到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别扭地转开视线,喉结不住上下滑动吞咽着。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你……你坐在这里就好,不用走……」陈九瀚颊畔奇怪的暗影越来越深,眼睛不敢看她,只是深呼吸一下。「我会专心看书,你坐着就是了。」 既然他说没事就没事吧,石丹琪耸了耸肩。她自己的期中考也在下个星期,没什么工夫去管他。反正陈妈妈说好只是要她陪读而已,她心安理得的继续背着自己的英文单字。 想想真不平衡,陈九瀚竟然比她还会念书! 石丹琪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纵英明的读书机器,一直以来的好成绩全是靠日日比别人更多时问的苦读,但陈九瀚就不一样了。 只要陈九瀚肯用心去读,背书对他真的跟吃饭一样容易,所有的科目,他看过两遍就差不多记住重点。最后,她这个家教根本没派上用场,她就像一根吊在马前面的胡萝卜,目的是让马追着它拚命跑,然后跑向终点。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当个坏家教,除非他主动问,她几乎不去过问他的课业。 幸好陈九瀚的成绩跟绩优股一样,日日看涨,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有薪水拿又有时间看自己的书,陈九瀚有她坐在旁边陪读,三方皆大欢喜。 读着读着,石丹琪渐渐有了几分睡意。 这次考试的范围比较大,前几天她又感冒了,漏了好几天没有温习功课,感觉上要读的书怎样也读不完。 病体初愈,她努力地盯住桌上的课本,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陈九瀚呆呆看着软在和式椅内的娇小人儿。 她长长的睫毛如两柄密梳,淡淡的眼窝下方形成阴影。两片浅色的粉唇,随着平稳的呼吸而微张着。 他呆呆起身,呆呆走到她身旁,呆呆坐下来,一刻都移不开这张让人口干舌燥的俏颜。 中午在王兴源家看的片子在他脑中飞快闪过,他胸口一热,喉咙突然干得彷佛要喷出火来。 他一直以来只知道跟她在一起很快乐,没看见她的时候就时时盼着能见到她的时间赶快来。对情感懵懵懂懂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直到有一个晚上,他半夜睡不着觉,脑子里不断想起她,然后忍不住就…… 这是他第一次想着一个女孩自慰,完事之后,虽然觉得很舒服,却充满罪恶感,好像在心里亵渎了她一样。隔天他几乎不敢看她的脸,生怕石丹琪发现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会觉得他肮脏嗯心,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 国一那几堂健康教育都被他跷掉了,他也不是很清楚男人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天,直到那部奇怪的片子…… 原来,原来男人和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他紧紧注视着这张甜美的睡颜,手抖得很厉害,好想伸出去碰碰她娇艳的脸蛋。手伸到一半,又不敢碰到她的脸,怕会将她惊醒。 心里强烈的挣扎,终于按捺不住那股触碰她的冲动。他的指尖抖啊抖,终于触到那淡雅的玉颊。他的手重重一颤,体内深处有一种感觉又热又麻,只想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然后……然后…… 然后,像那部片子里,那个男人对那个女人一样? 他英挺的脸孔涨红了。 不行,那种事……他想都不敢想,琪琪醒过来一定会生气的。一定会的! 可是,好想再碰碰她啊,只要,只要抱一下就好。轻轻的一下。她现在睡着了,她一定不会发现…… 他再度抖着手贴上她的脸颊,她在睡梦中嘤咛一声,终于让他苦苦压抑的那道防线溃堤。 他倾身上前,全身震颤地,轻吻她的粉唇一下。 她嘤一声,微微蠕动一下娇躯。他急急往后坐,生怕她就这样醒过来。 结果,她只是在椅子里靠得更舒服而已,并未苏醒。他痴痴地坐在原地,又看了许久。 终于,他忍不住,倾身再度印上她的唇。 她热热的鼻息吹拂着他,让人心魂一荡。他的舌尖试探性地探出,轻轻舔到她的唇。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只觉得想再多做些什么,却又不敢唐突她。他闭上眼不断轻舔她的唇,吻着这让人陶醉的芳美。 石丹琪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口鼻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模模糊糊中,她张开眼! 「你、你在做什么?」大惊吓! 陈九瀚全身一震,火速弹开来。 石丹琪震惊地缩回椅子内,吓得比他更厉害。刚才他的脸为什么贴得离她这么近?她唇上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陈九瀚的鼻翼翕动,脸颊潮红,浑身烫人的体热钻进她鼻间,含着情动的激素,闻起来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感到自己唇间一片濡湿,下意识的伸舌轻舔一下,全都是他的味道……陈九瀚着迷的视线落在她唇间飞快吞吐的一抹桃红,双眼陡然一暗,再也忍不住的扑过去― 「不要……」她心中才暗叫不好,一阵扑天盖地的热气便欺了上来。 她滚落在原木地板上,那热气的发源体从四面八方压在她身上,紧紧印住她的双唇。 「琪琪、琪琪……」他模模糊糊地喃唤,唇间齿间都是她美好的味道。 他不断地吮着,吻着,紧紧将那娇弱的身子扣在自己怀中,一生一世都不想放开…… 「放开我!唔……放开我……放……」她激烈地挣扎,附在她唇上的另一双唇却总是如影随形,让她连叫都叫不顺畅。 陈九瀚的心荡神驰完全没有感染到她,只让她觉得恐惧万分。在他强壮有力的身躯下,她的力量微弱得如同一朵浮萍,怎么也推不开他。 「放开我!放开我!」她推打到近乎疯狂了! 「琪琪,你不要怕。我……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想抱抱你……」他十紧紧覆在她的身上恳求。 「你―你―」石丹琪气苦。「放开我!陈九瀚!你这个浑蛋!快放开我,方让我起来!」 她又哭又闹地踢打他,他手足无措地愣在她身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尾。她的泪飘洒在他的手臂上,灼得他一阵颤抖。 「好,好,我起来就是了,你不要哭……」他惊慌地跪坐起来。 石丹琪拉好衣裙,哽咽一声,飞快冲出房间。 不行!现在让她跑掉,她就永远不会再理他了。 「琪琪!」陈九瀚急切地追了出去。 本来体育一向很差的她,受到肾上腺素的激励,竟然转眼间就冲出他家大门。 「琪琪!」 他拔腿狂奔,一路追到车站,只见她直接跳上一辆公交车,等他追近时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陈九瀚不死心,一路狂奔,直接冲往她家的方向。 他刚冲进她住的那楝公寓大门,就听到楼上传来重重的一声「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公寓门外,用力擂门。「琪琪,你听我说,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他又急又悔,贴在铁门上一声又一声的道歉。 「琪琪,对不起……你开门。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对不起?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开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琪琪,琪琪……」 门内的人理也不理他,隐约之间,彷佛还听见她屈辱的啜泣―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陈九湘在心里诅咒遍了那个该死的弟弟。她到底是第几次为了他必须来跟石丹琪道歉?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出了这么个弟弟呢? 石丹琪今天一进教室开始就脸色惨白,心不在焉,跟她说十句话有九句没反应。 「那个,我弟弟昨天跟我老妈说,呃……」 石丹琪脸色从惨白变成涨红。他、他、他还有脸跟他的家人说?她还要不要做人?「他说他惹你生气了,垂头丧气地求我老妈去请你回来,他要当面向你道歉! 我妈打了好几通电话,你家都没人接,所以那个……咳……今天又轮到我来道歉了。」陈九湘真想哭出来,为什么她要为了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一天到晚向人家道歉啊?为什么? 石丹琪脸色变回苍白,僵硬地坐在位子上不回答。 情况好像真的有点严重。以前那小子得罪她的时候,自己道歉两声就没事了,这是第一次石丹琪气得连理都不想理。 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同学、不然明天家教的时候,我妈煮一顿大餐向你赔罪啦!」陈九湘低头道。 「我不会去了!」她冷硬地打断。 「什么?」 石丹琪又僵了好一会儿,终于说:「请你帮我转告伯母,我向她请辞这份家教,以后不会再去了。」 哗,事情很严重耶! 「喂,同学,不要这样,有话可以好好商量,他下个月就要第一次基测了,如果你现在突然不去,过去这大半年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陈九湘连忙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石丹琪寒着脸翻开课本。 「哎呀!同学别这样啦!我虽然不晓得那小子是怎么得罪你的,不过你也知道他那副死德行,他绝对不是有心的,你就再原谅他一次吧!我保证以后他绝对不会再犯。要是再犯的话,我把他脑袋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还有下一次?石丹琪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恨恨地咬住下唇。 「抱歉,我真的不行。」 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敢对她做这种事。他还需要什么家教?他根本就没家教!既然他没家教,她就当个彻头彻尾的坏家教,罢工给他看。 「同学,拜托啦!再考虑一下,不然你要什么条件你说好了,要加薪吗?我帮你跟我妈说说看。」陈九湘低声下气,欲哭无泪。 如果她不继续教,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自己被老妈逼着去盯那小子做功课。开玩笑!他们姊弟俩门一关起来,不先大打三百回合才怪。 可是,无论她如何求,石丹琪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她想打听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石丹琪的表情就更生气,最后,连号称聪明灵巧本班第一智的陈九湘都没办法了。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是那个欠揍到不行的陈九瀚呢?为什么― 奈火小火小皓月当空,晚来夏风犹温,吹得人心浮动。 石丹琪慢慢推开大门,踏上无人的寂暗夜路。 那个家伙,应该没继续守着了吧? 辞掉陈家的家教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她完全阻绝了和某人碰见的机会,下课时问立刻走后门,早上不定时出门。 守了一个星期等不到她,他干脆天天放学就改守她家附近,于是她索性一回家就不出门了。 后来实在烦了,她干嘛为了一个无聊人士关在自己的家里坐牢?最后她打电话到陈家,礼貌地请陈妈妈来叫他回家。满怀歉意的陈妈妈亲自来逮了几次之后,陈九瀚总算不再做无谓的守候。 她还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打算原谅他。这是她的初吻!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趁她不备……该死! 她恨恨地走进便利商店,买了自己需要的电池。 陈九瀚不再缠着她之后,陈九湘心怀大畅,也跟着回去和她其它帮的同学鬼混。 石丹琪的生活总算恢复到他们姊弟俩出现以前的平静。 「琪琪……」一声低唤在她身后响起。 石丹琪悚然一惊,飞快地转身。 月光照不到的转角里,杵着一道高长瘦削的身影。他……他怎么还守在这附近?都已经一个月没见了,她以为他已经死心了! 以前从来没感觉过陈九瀚竟是如此高大,她满含敌意的退后一步,随时等情况不对,拔腿逃回便利商店去。 「你……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他吶吶地走出阴影之外。「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要回家睡觉了。」她愠怒地撇开脸。 「我只说几句话就好。」他轻求道。 石丹琪咬着下唇,这人的脾气,若不让他说完想说的话,他是不会让开的。她沉着脸,终于点了下头。陈九瀚一见,惊喜地更靠近她。 他一靠近,石丹琪便立刻退后。他察觉了她的动作,脸色黯然,静静站在原地不动。 「我明天要参加第一次基测了。」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家教。」陈九瀚眸心仍是她熟悉的那股专注。「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再怎么道歉都是没用的,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警戒地道。 「如果我这次基测,可以考到两百七十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再回来当我的家教好不好?」他漆黑的眸中隐隐地恳求。 石丹琪一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人的逻辑真奇怪,他的成绩考得好是他家的事,跟她生不生气有何关系?再说,他的基测若能考到这么高分,陈妈妈还用得着雇她这个家教吗? 不过,虽然陈九瀚的成绩这半年来进步很多,但要把三年的功课全赶回来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比较熟练的,顶多就是第三年的课程而已,前两年几乎都是从放弃状态开始慢慢救回来,当初他们设定的目标是第一次先考上两百分;无论他再怎么天纵英明、第一次基测就想拚上两百七十分,无疑是太勉强了,或许,这是一个摆脱他的机会。 石丹琪眼一瞇,「……好,如果你这一次的基测真的能考上两百七十分,我就再回去当你的家教。」 「真的吗?」他高兴地踏上前一步,白牙在夜色中闪亮。 她连忙退后一步。「可是!你若没有考上就要答应我,以后、水远不能再来找我,连在我家附近闲晃都不行。」 那抹笑容迅速消失。 「如何?你赌不赌?」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过了许久,少年终于点了点头,嗓音虽低,却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好,如果我没有考到两百七十分,以后就再也不会来烦你。」 第五章 「陈九瀚,可不可以请你帮忙一下?」 高一甲班的班长江兰若,指着脚边的一桶水,对班上最酷的男生漾开甜甜的笑容。 抓起书包正要离开的人看那桶水一眼,走过去随手拎了起来,彷若无物的提到水槽前倒掉,然后把水桶随手一放,又要走人了。 「陈九瀚,等一下!」江兰若拦住他。 陈九瀚眉一皱。「你还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谢谢你而已,我请你吃冰好不好?」江兰若犹若春花的脸漾起一波微红。她知道自己脸红的样子最美,很少男生挡得住这一招。 「不必了,只是一桶水而已!」偏偏眼前这个不吃那一套。陈九瀚背起书包离开 江兰若在他身后用力跺脚。 他们班是本高中试办男女合班的第一届。从新生训练那一天,她便相中了重重人海中的陈九瀚。 升上高一的他,五官身形渐渐脱去清涩的感觉,锐利的眼睛越来越深,直挺的鼻梁如刀削一般。比起现在流行的杰尼斯系美少年,陈九瀚就像粗雕出来的艺术品,充满粗犷的魅力。 同班至今以来,江兰若不是没有试过各种接近他的办法,可是没有一样有效,他对同学永远都那么冷漠,只和其它人维持最基本的互动。眼看下学期都快过一半了,还没有任何人能和他亲近。 江兰若决定不认输。 她从小就是学校有名的班花、校花,现在也不例外,整间高中里没有比她更耀眼的女孩。 一直以来都是男孩子在她面前努力求取她的注意力,几曾有她放下身段,去吸引男孩子的道理?如今她既然做了,就一定要马到成功。 陈九瀚跟谁都不亲近,只除了跟几个同国中一起升上来的男孩子会打打球之外,这表示他身边还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既然如此,她就有机会。 江兰若连忙回教室背起自己的书包,匆匆追上去。 「班长,你就死心吧!」班上的另一个男同学林正鸿,不知何时也笑嘻嘻地跟了上来。「那小子从国中开始就是这副臭脾气,你花再多时间在他身上都是浪费,不如陪我去看电影。」 「你想得美!」江兰若瞪他一眼,不死心地跟在陈九瀚身后。 「我是认真的,以前我们班上有人不死心,一天到晚帮自己的妹妹送情书,结果差点被陈九瀚拖到角落扁成人干。他这个人哪!一眼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了。」 林正鸿凉凉地道。 那不是更好?只要有办法让他认定自己,一切就都在她掌握中了。江兰若精神一爽,亦步亦趋跟得更紧。 走了片刻,她突然发现,陈九瀚怎么走向三年级的大楼去? 「他姊姊跟我们同校,现在念三年级。」林正鸿还是笑嘻嘻地提供信息。 「喔!」这样更好,在他姊姊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对她有加分效果。十陈九瀚显然知道有两尾毛毛虫跟在身后,他瞥他们一眼,只是轻哼一声,就不再理他们了。 江兰若将这一眼定义为「回眸」,他会对自己「回眸」,就表一丁他还是在意她的。 只有她旁边那个陪打了三年球的死党知道,那一眼叫做「少来烦我,不然要你们好看」! 登上四楼,他直直往最末一间教室走去。根据本校教室分配的生态,班级越后面的学生功课越好,可见他姊姊是本校的高材生,而陈九瀚自己当初也是前几名考进来的,可见他们陈家的基因很优良。江兰若越跟越高兴。 来到最后一间教室的门外,陈九瀚高壮的身影只是往窗户旁边一站,也不焦躁,静静地等待着。后方美少女揪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随时等他姊姊一走出来就找个借口上前自我介绍…… 「妈的,臭小子,你又跑来干嘛?时问太多不会去跑操场十圈,真是烦!」一顿既粗鲁又没有气质的暴吼从教室里飘出来。 美少女愣住,嘴角开始抽措。 「要不要来一片青箭?」早就习惯的林正鸿笑咪咪推荐。 美少女白他一眼。 「昨天晚上你把我那碗绿豆汤干走,你老姊我火还没消,你还敢跑过来找死?」 一双手臂突然从窗户飞出来,凌空被其它同学拦住。陈九瀚立在原地,躲都不躲,冷冷地瞟教室内那个人一眼,顺便附送一声轻蔑的哼哼。 教室里那个人火更大,咻的又要扑过来指他,好几双手七手八脚把她拖进去。 原、原来他姊姊那么「有活力」啊!跟她想象中的高材生高素质美少女有点落差。 「他们姊弟感情不好?」江兰若小声向旁边的报马仔打听。 林正鸿继续笑嘻嘻,「很好啊。」 「这样算很好?」 「这就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样子!」啊? 江兰若傻眼。那他下课还特地跑来姊姊的班级挨骂是为了什么? 过了不久,她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不好意思,学妹,借过一下。」一声娇柔的嗓音在他们身后轻唤。 江兰若连忙让开,一位学姊抱着满怀的讲义,正在他们身后甜甜的要求借过。这位学姊长得不算漂亮,但是极为可爱。娇小玲珑的她脸颊红润润的,跟苹果一样,眼睛一笑起来像两道弯弯的月亮,很讨人喜欢。如果不是看见她的学号,江兰若真难想象这位看起来还像国中生的女孩子是他们高三的学姊。 「学姊好!」林正鸿立正致敬,然后笑咪咪地将江兰若带开。 「你好,好久不见。」学姊甜甜地问候回去,然后抱着满怀讲义继续走。 然后,出乎她的预料― 「琪琪!」陈九瀚大步迎了过来。 呃? 江兰若的嘴角又开始抽措。 这、这是什么情况?陈九瀚脸上那个表情,为什么非常接近一种嘴角微扬、名之为「笑容」的表情?陈九瀚竟然会笑,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女孩子笑!她的、心里受到一点打击。 「什么琪琪、琪琪的?嗯心死了!琪琪也是你叫的吗?叫『学姊』!」教室里那个粗鲁的喝骂又飘了出来。 这对姊弟,感情真的不太好的样子…… 陈九瀚理都不理那个聒噪的家伙,两眼只盯着走进教室里的俏人儿。 不一会儿,那位学姊背了书包走出来,陈九瀚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书包捞进自己的掌中。 「我帮你拿。」 江兰若第一次看见他这样讨好一个女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陈九瀚耶!一年级新生里以古怪出了名的陈九瀚! 他几时在其它人面前露出过这种嗯心巴啦的笑容?她都还没征服他这块疆土,他怎十么可以对其他女人笑? 书包被他接过去,那位学姊用软软的声音教训他,「你怎么放学都不直接回家k呢?我们以后会留得越来越晚,你放了学还是先回家吧。」 学姊,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他是天天等着接女生回家的吗?江兰若在心中怒吼。 「没关系,我等你就是了。」 看样子,他真的是…… 江兰若心中大受打击。陈九瀚背着两人的书包,护在学姊身后,恍然无视的经过他们两人身边。那个正牌的姊姊还被扣在教室里,罚拖干净刚才她扑出去时打翻的水桶。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失神地道。 「噢,那个学姊叫石丹琪,是陈九瀚的家教。」从头到尾陪在旁边笑嘻嘻的林正鸿继续笑嘻嘻。 「她……是他的家教?」她的、心无法接受事实。 「不过据她的说法,她觉得自己不够敬业,是个坏家教,所以已经没再教了,目前专心担任被陈九瀚暗恋的人。」两年了说,没想到这小子还不是普通的死心眼。江兰若的心已经受不了其它折磨。 那位学姊只是长得甜了一点,声音娇了一点,而且还大他们两岁,是哪一点可以跟她比?那个陈九瀚是瞎了狗眼、瘸了猪脚、断了鸡爪、咬了猫舌、昏了猴脑了吗? 气死人了!她江兰若要是再对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有任何遐想的话,叫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林正鸿,我们走!」 「走去哪儿?」 「去看电影吃饭喝茶聊天谈恋爱!」美少女怒吼。 「喳。」笑咪咪的报马仔成为此役最大的赢家。 米奈米陈九瀚微笑着跟进了她的家里。他眼角瞥到石丹琪无奈的表情,以前还会为这种反应有点受伤,现在已经泰然自若。为了挽回他们濒临破裂的关系,过去一年他花了很多心思。 石丹琪要求他不可以再做「不礼貌的举动」,他同意了。 她也要求他不可以再天天缠着他,这点他装作没听到。 每次缠她缠到一个程度,又惹她烦的时候,他就会提出一个交换条件,听起来美好到让她感觉他一定做不到,然后点头答允。 事实证明,每次他都赢了,而她被蚕食的空间越来越多,最后石丹琪也学乖了,不再答应他的任何条件,又回复初识他时那种消极的抵制。 等她不再明摆着要他走之后,陈九瀚心满意足了,平时他也不会缠着她说话不可,有时候他们就静静处在同一个空间,各自做各自的事,但两人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 这种潜移默化果然出现了效果,他们之问,从刚开始复交的僵硬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她偶尔又会主动跟他说笑了。 进了她家,石丹琪放好书包,钻进厨房里张罗吃的。陈九瀚自动去后阳台拧了一支拖把进来,帮忙打扫环境。 自从知道自家儿子没事老是往人家家里赠饭,陈妈妈过意不去,每个月会贴补她几千块的饭钱!其实,石丹琪不再赶他,跟这笔饭钱有很直接的关系。 陈妈妈通常是多给,所以连带她自己的餐费也跟着宽裕起来。 反正每天晚上时问到了,他自己会回家,她就当作家里多个付费食客好了。 「过去!」 吃完饭,陈九瀚手长脚长瘫在沙发里看电视,石丹琪把他赶到沙发的另一头,然后抱出自己的课本,开始在客厅兼书房里用功起来。 陈九瀚今天很明显地心不在焉,电视从第一台转到最后一台,再重转一遍。他的情绪感染到她,她蹙着眉瞟过去。 七彩的屏幕光线反射在他脸庞,那张立体的五官多了深深浅浅的阴影,看着突然有些陌生起来。 这两年来,他不再是只长个子不长肉,手脚躯干都渐渐变得厚实,五官亦变得刚毅自信,开始透出一股年轻男人的英气。 她忽尔想到,他下个月就满十七岁了。 以前阴暗锋戾的神情,近几年越来越懂得收敛,虽然性子还是孤僻得要命,却不再那样咄咄逼人,逐渐长出肌肉的骨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成比例―她突然发现,其实陈九瀚是一个长得不算难看的男孩子。 不晓得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了?……啊,这点不用想,从他还像只流浪狗一样跟在她屁股后头,显然是没有的。 他们班是全校第一届的男女合班,他长得又不差,性子也变得好一点了,班上一定有女生暗恋他吧?如果真的有就好了。最好他赶快交女朋友,那她就能从他「流浪狗恋主」的情结里解脱了。 石丹琪越想越深,浑然没注意到自己正盯着他发愣。 「你在想什么?」 她一回过神― 「啊!」猛然后退,他的脸不知何时贴在她眼前。 「你盯着我发呆,嘴角还在偷笑,是想到什么了?」陈九瀚饶有兴味地问。 「我是在发呆,不是在看你!」石丹琪脸颊有点发烫,连忙盯回自己的书本上。 他盯着她可爱的红耳朵,有一股冲动凑过去舔一下。 可是不行,如果他再敢造次,绝对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轻易获得她的原谅。他在心里暗暗叹息。 「琪琪?」 「……」 「琪琪。」 「……」 「琪琪……」 「叫什么叫啊?」她烦死了。 缕发丝滑出她的耳后,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将那缯发勾回她耳后,过程完全没有碰到她的脸蛋。 他已经试探出她的底限,只要他表面上看起来光明正大、没有邪念,她就不会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而他,也只能靠这短短的时刻,偷得一点和她接触的机会。 「琪琪……」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瞪他。 陈九瀚正正经经地看着她,「你今年就要考大学了。」 「是。」这又不是新闻。 「你想读哪间大学?」 「不知道,分数分发到哪里,就读哪里。」最好是台北的公立大学,她就能去台北找妈妈,同时也能摆脱这只流浪英犬,一举两得! 彷佛看出了她的思绪,他的眼神一瞇,严峻的脸孔看起来有点吓人。 「琪琪,你先把台南附近的大学排在前面的志愿好不好?你的家就在这里,你也不必再搬家了,我还是可以天天看到你。」 她就是不想让他天天看到她啊! 「我不知道,还是让分数说话比较好。」她别开眼光,不理他严肃之下的期盼。 「台北的物价很高,租金也很高,在台南生活比较便宜一点―」陈九瀚不死心道。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我也不一定会考外地的学校。」她打断他。 「可是你的成绩一向很好,你一定考得上第一志愿的大学,到时候再考虑这些问题就太晚了!」陈九瀚固执地道。 「……就算考到外地的学校也没有关系啊,我妈就在台北工作,我正好可以过去找她,你不用为我担心生活的问题。」她开始迥避他的视线。 陈九瀚的神情越来越冷。 「我怎么可以不操心!」他突然重重捶了桌子一下,石丹琪被他吓了一大跳。 「我才高一而已,你比我大两届!如果你搬到外地去,就算我考上相同的大学也是两年以后的事了,两年会产生多少变化你知道吗?」 「那……那……」那又不是她的问题。她在心头懦弱地嘀咕。 「琪琪,你留在台南吧!」陈九瀚将她困在沙发角落,轻声央求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其它我什么都不要求,好不好?」 勃勃的体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混着男孩子淡淡的体味,她有点头重脚轻,连忙转开视线。 「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跟着一辈子呀。就算我们读同一间大学,我一样会先毕业,而你还要服兵役,我们终究会分开的。」 「不会,我已经想好了!我毕业之后就申请替代役,到时候就可以像一般的上班族那样上下班,我们两个还是可以在一起。」 老天!他连这个都想好了?石丹琪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好恐怖。 本来以为时间和空问会渐渐把这块牛皮糖从自己生命里剥离,没想到他竟然是打定主意要缠她到底!她只不过把他捡回家再请他吃了顿饭而已,他到底是够了没有? 她突然动怒,用力去推他胸口并大叫:「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走开!」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拖进自己的怀里。「我才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就是、水远都不放开你!」 她气得拚命捶他,陈九瀚紧紧抱住她,双臂越收越拢。她的力量和他的蛮力比起来简直像螳螂与车的关系,不消几分钟她已气喘吁吁,被他紧紧继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放开我!j她叫。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我永远不想和你分开!」他大吼。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我不管,答应我你会留在台南,你不会到其它地方去。」 「陈九瀚,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又凭什么要求我答应你?从头到尾就是你自己一相情愿,我忍你够久了!」 她眼中的决裂让他彻底抓狂。他猛然扣住她的后脑,紧紧印上她的樱唇。 他隐忍得太久太久了,从好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他不顾一切地将她锁住怀中,吸吮、占有她的樱唇。她的气息沁入他的口中,彷如等候了千年的珍稀秘果,直到唇间尝到咸涩的滋味,他发觉她流泪了。 粗暴的吻慢慢变得温柔,他细细地、一下下地啄吻着她,间歇呢喃着一些安慰和恳求的话。她支撑不了他的体重,往后一倒,他顺势往前将她压进沙发里。 两副身躯相贴的那一刻,陈九瀚几乎为怀中软嫩丰盈的美好感觉而叹息。他在无数个夜晚梦过这样的感觉,然后在瑰丽的幻想中自我解放…… 现在她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体下,他绝对不放开她,永远都不放开她…… 「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一遍一遍的呢喃。 他的话犹如咒语,一点一滴穿透了她脑中的迷雾。抵在她小腹间的那个硬起像一把刀,刺穿她的意识。 她在做什么?她竟任他……任他…… 她使尽全身的力量用力推开他,翻身滚下沙发,飞快跳到客厅的另一端去。 「陈九瀚,你、你不守信用……」她气得全身颤抖。「你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他满脸涨红,咬牙地瞪着她。「那你呢?你自己答应过我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吗?你自己说过,只要我没有不守规矩的行为,你就不会阻止我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却想搬到台北去!」 「你、你……」他竟然恶人先告状!石丹琪气到脑袋都昏了。「滚!」她抓起身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一古脑儿丢到他身上。「我最讨厌你了!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出现了,我就当自己从来没认识你这个人!」 他脸色大变,死死地盯住她。 砰!石破天惊的一拳,捶垮了脆弱的茶几。 陈九瀚愤怒地跳起来,大步冲出她的家门! 第六章 两年后 「同学,我妈说这个是要给你的。」 一袋又大又重的芒果「砰」一声压在桌上。石丹琪讶然抬头,陈九湘笑吟吟地从窗户探进来,对她挥挥手。 「替我谢谢陈妈妈。」她瞬即漾出笑容。 「很甜哦!这芒果是我表舅的果园自己种的,我妈寄了一箱上来,还特别交代我拿几颗给你。」陈九湘眨眨眼。 谁会想象得到,堂堂其它帮的帮主,还是抵挡不住命运的捉弄,跟好学生帮的代表人物结为好友? 两年前,石丹琪考上台北的这间国立大学,不久便退了台南的租屋,搬到台北来。 本来以陈九湘的烂成绩绝对是搭不上这间大学的边,不过她高中时期惹到了一个克星,从此以端正她的未来为己志,每天拿课本和讲义喂她,喂到最后竟然让她吊车尾上了同一所大学。 就读中文系的石丹琪外表还是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头发留到及肩的长度,让她从原本纯可爱的长相,多了丝年轻女人的秀媚。陈九湘倒是迫不及待的留起长发来,他们家的人五官本来就深邃,头发一留长,整个人益发明艳亮丽。 石丹琪上了大学,与高中时的行事风格差不多,还是低调不爱引人注目。而陈九湘一上了大学,依然发挥她高人气的实力,吃喝玩乐一把罩,各种活动的暖场人物非她不可,大二的她俨然已是个小有知名度的校园美女。 「伯母最近还好吗?」她把芒果提下椅子旁放好。 陈九湘耸了耸肩。「还好啊!除了我那个死老弟以外,她这辈子大概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了。」石丹琪微微一顿,没有多说什么。「那个死小子真的越来越欠扁,亏他当初是最高分考上我们高中的,结果后两年成绩烂得要命,我妈都很担心他混不混得到大学念。」 「应该不会太难吧,现在升学率这么高,考不上比考上还难。」石丹琪微笑道。 「拜托,要是让他去那种野鸡学校混,不如早点去当兵算了。」顿了一顿,陈九湘才说:「我妈说,从你搬离台南之后,他就像脱缰野马一样,再也没人管得住了。我本来以为他这两年会死念活念,无论如何也要考上我们学校和你团聚,没想到他根本是呈放弃的状态。」 「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后来我搬来台北,大家距离拉开,他应该也『醒』过来了吧。」石丹琪不想多谈。 「还说呢!他的脾气比以前更坏,一天到晚跟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打架。现在我上来台北念书,家里没人揍他了,他就给我猴子称大王。」陈九湘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妈就常常念,你要是还在就好了,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当他的家教,说不定他的成绩还有一点救。」 一阵细微的波澜画过她的眉心,她抬起皓腕,瞄了下时间。快上课了!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家教,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大部分还是靠……靠陈九瀚自己读的。只要他肯用心,有没有家教并不重要。」 「那倒是,那小子其实满聪明的,只要他肯用心,大学指考哪难得倒他。不过以他现在这种自甘堕落的样子,我看是不太可能了。」谈起这个从小打到大的弟弟,陈九湘不是不叹息的。「好了,我也该走了。我下一堂还有课,改天有空再一起去吃饭吧。拜拜。」 「再见。」 那道亮丽的身影匆匆地离去。 上来台北的两年,石丹琪很少想到他。 说到底,他们当初算是不欢而散,她没有办法说自己很想念他。 其实直到现在,她仍然不了解当初陈九瀚是看上自己什么?她真的没有对他特别好,好到会让他千方百计要缠住自己。 不过她现在已经能用比较客观的眼光去看待许多事情。 两岁的差距在二十岁和二十二岁之问,或者三十岁和三十二岁之问不算什么,大家都还是同一辈的人;可是在学生时期,两岁往往就代表了一个学校的级距。 身为一个高中女生,国中就像是一个被抛在背后的年龄,她想象不出一个高中女生能跟国二男生有什么共通话题,就好像现在上了大学的她,也想象不出可以跟一个高中男生厮混什么。 所以,现在想起陈九瀚,她不再有高中时期那种「被缠住」、「不自由」、「讨厌」的感觉,她就单纯只觉得两个人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而已。 他在她最别扭的高中时期认识她,所以两个人格珞碰碰,总也对不在一起。 这两年来,生活上的变迁让她对人事物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再回首高中时期,那彷佛是好远好远以外的另一个时空,而不只是七百多天的差别而已。 如果现在让她再遇见陈九瀚,她不敢说自己就会一改印象变得喜欢上他,但是起码普通朋友那样来往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个人的性子天生执拗,听陈九湘的说法,他似乎又做回旧有的他自己远远搬到台北来的她,在他心中应该已经被列为一个叛徒了吧! 也好,反正他们的距离本来就只会越来越远,很多事情不必强求。 胡思乱想间,教授走入教室。石丹琪打开课本,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 火巾火巾火平时间无声无息的演进,石丹琪以书卷奖结束了她大二的生活,顺利迎来大学第三年。 第三年,该是轮到他们这一届接各系学会和学生会了。天生闲云野鹤的石丹琪当然跟这些组织没什么关系,倒是倒霉的陈九湘被她的克星要挟,只好出来搭档选学生正副会长。 「开什么玩笑?我长得像那种牺牲奉献的人吗?本人可是办联女王,联谊女王是最忙的,哪来的时问当学生会的奴隶?」受害人在她面前大声嚷嚷。 「一般出来选学生会的人,不是都找跟自己有默契的人出来搭挡吗?我哪一点跟他有默契了?我只是常年在他的欺压下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小小咖而已,他竟然连大学最后的两年都不放过我!」 不过不管她抗拒多久,他们这一组高票当选了,陈九湘从此成为立校以来最痛苦哀怨的副会长。 石丹琪很想好好同情一下这位高中老同学的,无奈她自己的麻烦也很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学长今年突然被雷打到,竟然在开学不久向她表白了。 石丹琪为此苦恼了好久。她一直很欣赏这位学长,可是只限于「欣赏」而已。 她对谈恋爱从来没有什么兴趣,她很怕自己拒绝之后,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又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答应。 那一次她很希罕的去找陈九湘出主意。 想也知道,向来鬼点子一堆的陈九湘当然是大力鼓吹她接受。 「没谈过恋爱怎么算得上大学生呢?」陈九湘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 「那你自己呢?」 「拜托,本姑娘男朋友是以航空母舰为单位的,你没看到吗?」 「你那不算男朋友吧!顶多算酒肉朋友,人家男朋友应该只有一个!」 「啧!你干嘛那么想不开,早早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听这话! 后来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躲! 上课躲,下课躲,社团活动躲,躲躲躲躲躲!躲到最后她都很哀怨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念高中的时候要躲陈九瀚,她念大学的时候还是要继续躲?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幸好她躲得实在是太明显了,学长比她更怕失去这段友情,从此没有再提这件事。石丹琪终于松了口气,乐得装作他从来没有告白过。 终于三年级也过去了一大半,下学期的期末考刚考完,陈九湘兴高采烈地约她一起来庆祝自己即将「再世为人」的日子!因为过完这个暑假,这一届学生会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石丹琪先到陈九湘的租屋处会合。因为陈九湘的一个学妹必须暑修一堂通识课的学分,陈九湘帮学妹向她借一些旧笔记。石丹琪先拿过来,以免待会儿那个没头神又掉在餐厅里。 陈九湘租的这问小套房在学生族里算是高档的了。这个小区落成才三年而已,管理良好,设备新颖,一楼还有警卫管制,大家都开玩笑陈九湘住在五星级的学生宿舍里。 石丹琪来到她的门口,按下电铃。 里面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悠然打开—— 「来来来,我们一定要敬丹琪一杯。她虽然不是学会的人,却帮我们写了好多精采的文案。」另一位副会长大志从桌子的这端站起来,遥遥对她举高杯子。 石丹琪低头望着自己的餐具出神。 「喂!」旁边的人赶快推她一下。 啊,她回过神来,发现每个人都盯着她,俏脸微微一红,连忙举起自己的果汁站起来,回敬大志一杯。 「你干嘛,整个晚上都在发呆?」旁边的人问她。 [没事。」她笑了笑掩饰。 陈九瀚。 真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他竟然长得更高大了,她从高中起就没再长过了,而他竟然比她记亿中又抽高不少,估计超过一八五了吧? 他的肩膀更厚实宽阔,短短的小平头也长长了,鼻梁依然笔挺,双眸依然深利,但峻削的脸庞多了一丝懒散,越发让人猜想不透。 都是陈九湘啦!听她的叙述,石丹琪一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长大版充满戾气的男生,没想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到现在她还记着那道站在门里的身影。他只是单肩斜斜往门框一倚,对她撇开一抹微讽的笑意,眉宇间的成熟老练与她印象中那个孤怪的少年完全不同。 幸好,在他能说些什么之一刖―这是指,如果他原本有意说些什么的话―陈九湘急急忙忙地冲出来,直呼着「迟到了迟到了」,然后拉着她就跑了― 「喂,你又走神了!」旁边的同学连忙推推她。 石丹琪赶忙回过神,看了一下时间。 「快要十二点了!」她惊叫,「陈九湘呢?我们该走了,我和她是一起来的。」 「刚刚会长好像跟她出去说话?到现在还没进来。」说曹操、曹操到。会长突然脸色铁青地走进餐厅里,而陈九湘却不见人影。 「会长,九湘人呢?」她连忙凑上前问。 「……她先离开了。」会长阴沉沉地道。 「她先走了?」石丹琪大惊。她是坐陈九湘的机车一起来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如果陈九湘一个人跑了,她要怎么回家? 她连忙起身追出餐厅,马路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的车潮,却已不见陈九湘和她那台小绵羊的影子。石丹琪呆立在街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部分的同学都是自己骑车,或搭别人的便车一起来的,当然也是原车回去,如今她的「车」不见了,叫她搭谁的便车回去? 她发了一会儿呆,餐厅的门推开来,一群聚餐的大学生陆续走出来。 「丹琪,我们要回去啰,拜拜。」 「……拜拜。」她真是欲哭无泪。 感觉身后有人接近,偏眸一看,果然是会长。向来波澜不兴的一个人,今天晚上竟然气成这样。他和陈九湘吵架,受害者为什么是自己呢? 她叹了口气。「会长,九湘她这人机灵是机灵,对有些事又很少根筋。你若想让她明白什么,最好是直接跟她讲;如果期待她自己哪天顿悟,你可能有得好等了。」 会长死气沉沉地嗯了一声。石丹琪也不理他,回头问问还没走的人,还有谁的便车可以搭。 可惜,机车几乎都分配完毕了,她几乎快哭出来。只好回头麻烦会长了…… 慢着,为什么连会长都不见了?她发誓她才走开一下下而已! 石丹琪呆在路边,任凭晚风呼呼地吹在她身上…… 「丹琪,你要怎么回去?」美编坐在男朋友的机车上,停在她面前问。 「我……我搭出租车好了。」她肉痛地掏出皮夹,便利商店的打工在上个月就结束了,因为店里不需要那么多班人,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新的打工机会,这几百块还得支撑到月底呢! 叭叭! 两声机车喇叭在她身后一小段距离外响起,石丹琪好奇地回头一望。 「那是谁啊?」几个还没走掉的女生开始议论。 「长得好高喔。」 「好帅。」 石丹琪呆呆地望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陈九瀚臀部倚着一台机车,双手盘胸,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伟岸的体魄,让一二五的重型机车在他身旁也像小绵羊一样,包裹在牛仔裤里的腿长得不可思议。「丹琪,他好像在看你,他是谁?赶快介绍一下。」小芳立刻双眼放光地凑过来。 「他、他是陈九湘的弟弟。」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现实的需要战胜一切,她迟疑地走了过去。 等她走近,陈九瀚也没有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从车腹里翻出一顶安全帽。 「戴上。」 「谢谢。」她吶吶地接过来。「你怎么知道……」 「那个笨蛋打电话叫我来接你。」他平淡地道。 石丹琪松了口气,陈九湘到底是有良心的! 如今忧虑尽去,她开心地向他点头为礼,「谢谢你!」 陈九瀚径自转头跨到车上。原来他这些年来是学会了耍酷吗?石丹琪在心里偷做个鬼脸。 其实他以前就很酷了,只是从不这么对她而已。 这样很好。这表一丁在他心中,她已经和其它人没两样了。她是可以做到对他心无芥蒂,如果他不行,那她也不勉强,反正他们从此两清。 她戴好安全帽,轻快地想跨上后座。 可是陈九瀚手长脚长,随便跨过这台一二五像吃饭一样,人矮腿短的她完全被难倒了。 通常以前给她搭便车的人会很好心的扶她一把,石丹琪可不敢奢想他会如此好心。她在后面小狗抬脚了几次之后,不得已,只好主动扶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撑帮自己跨上后座。一坐稳,她便立刻放开他,一点都不敢耽搁。 机车「噗噜」一声往前射出去,她重心不稳,整个人撞上那堵坚实的背。她连忙扶稳自己,然后偷偷抓紧他的衬衫后襬。 好不容易坐稳了,这人却开始效法踩着风火轮的哪咤,东窜西钻,南甩北撇,不断以毫厘的差距钻过夜晚的车潮。石丹琪心惊胆战,手不知不觉地越抓越紧,最后只好改扶他的腰。 也不知道陈九瀚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绿灯起动时突然呼噜一声飘出去,害她再度撞上他的背,最后她只好紧紧抱住他,不敢再松手。 「请你骑慢一点!」她在夜风里大叫。 前面那个人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车速倒是渐渐慢下来。石丹琪松了口气,指点他何处该转弯,十几分钟后,终于骑到她家楼下。 她跳下机车的时候,双腿还在发软。 无论陈九瀚来台北的目的是什么,她希望他不会只是希望死在台北街头而已! 「安全帽还你,谢谢你载我回来。」她虚脱地把安全帽脱下来,递进他手里。 陈九瀚抬眼看看她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几乎可以读出他脑中的。他大概以为她一来到台北就会搬去和母亲同住,但这附近全部是廉价的学生,比以前她在台南的旧房子好不到哪里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家庭在住的。 「再见。」石丹琪不打算多说,向他挥挥手,自己转身走向大门口。 啊,房东又忘了替钥匙孔上油了,门一天比一天难开。她把钥匙插进去,用力,很辛苦地转了小半圈。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摸过来,抢过她的钥匙。她愣了一下,傻傻地回头。 一道灼热的躯体紧紧将她锁在怀中,陈九瀚恼恨的低吼飘进她耳里―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然后,她的唇,便被重重地封住。 第七章 「陈九瀚,你不要太过分了!」 中文系毕业班的学生一听这娇斥,全部挤到窗口,兴味盎然地看着这越来越熟悉的一幕。 石丹琪真的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的,她真的、真的想过,但是这家伙简直欺人太甚! 「丹琪,你们又怎么啦?」班长小美笑吟吟地支着下巴,摆明了看戏。 石丹琪回头看了班上一眼,染着薄怒的娇颜涨得微红,真是可爱得不得了,难怪那个信息系的学弟老是喜欢把她惹得蹦蹦跳。 「不好意思。」她发现自己两人成了观光景点,本来只是一点点红的脸蛋霎时成熟为苹果。 她愠怒地拖着旁边那个高大的人影,往转角比较少人看到的凉亭而去。陈九瀚倒也不反抗,懒洋洋地任她摆布,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让人看了更恼怒。 「陈九瀚,你到底想怎样?」到了目的地,她压低声音,怒意却一点也没少。 「不怎么样。」他佣懒地坐在凉亭石栏杆上,那双腿长得让人好想踹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石丹琪悲惨地想。 简直是高中的惨剧重演! 原来去年暑假前他会上台北,是因为他要准备他们学校的转学考。明明一年级是念野鸡学校,平时也没见他怎么读书,可是他说考就考,一考还考上了! 这有天理吗?现在他是他们学校信息系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前任会长的直系学弟。当然,他也很自动的自此又开始缠住她了。 不知道是被他荼毒久了还是怎样,石丹琪这次倒是没花太多时间就适应了他的存在,可是…… 「你是什么意思?你昨天为什么在学长面前说那种话?」她怒道。 「哪种话?」他皮皮地道。 石丹琪很不适应这个新的他,她宁可他还是像以前那个陈九瀚一样,被人激一下就气得火花四冒,现在的他根本像一团迷雾,每一记拍过去都让人施不着力。 「你……你……」她的脸越涨越红。「你为什么在学长面前说,你的牙刷放在我家里忘了拿?」 「因为我的牙刷确实放在你的家里忘了拿。」 「那是你在便利商店新买的、忘了一起带走的牙刷!」 「新牙刷就不是牙刷了吗?」他挑高一道帅气的眉毛。 「你不―」他明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会让人家误以为他是睡在她那里!「好!牙刷的事不算,你为什么又……又……」 「又什么?」那道挑高的眉毛,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真让人想一掌直接拍平。 「又说你要放几件衣服在我那里,比较方便?」 「你前两天不是才向我要几件不穿的旧t恤吗?」 「那是因为我想来个毕业大扫除,拿你不要的t恤当抹布!」她怒喊。 「那不就得了,旧t恤也是衣服。」 石丹琪气得握紧双拳,用力「啊!」地低喊一声。那个害她七窍生烟的罪魁祸首不但毫不反省,还笑吟吟地看着她乱蹦乱跳。她太少运动了,偶尔生气一下有助于气血循环,他心安理得的想。 石丹琪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分明是因为两个星期前的那次「事件」,心里不爽,才故意说这堆乱七八糟的话让学长误会。 话说半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和同一组的人约在图书馆,进行期末报告的事前总整理。 学长本来去年应该毕业了,可是为了多一点时间准备研究所的考试,所以故意留两个学分延毕,正好今年就是和她同一班,还分在同一组。 他们讨论得正热烈时,负责记录的学长笔电突然当机了。一群人当场哀鸿遍野,开始四处搬救兵。 石丹琪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就是他! 陈九瀚也很够意思,一接到手机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一群人以着救世主之姿恭迎他的降临。因为大家讨论了一个晚上,肚子都饿了,石丹琪便趁着修计算机的时问,提议要去买点宵夜回来,大家可以坐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吃。 学长自告奋勇要载她去,当时陈九瀚一个冷冷的眼光射过来,几乎戳穿学长的背。 「侧门一出去就是便利商店了,不必骑车到其它地方去。」 众人都被他寒飕飕的口吻冰到,因为他认定石丹琪只能坐他的车。 石丹琪没什么意见,就在她和学长各提着一大袋御饭团回来的途中,学长突然把她拉到路旁,一手紧紧地握住她。 「丹琪,我知道现在再提这件事有点晚了,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希望在毕业之前能够得到一个答案!―你愿意正式跟我交往吗?」 「我……」石丹琪呆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的东西才真正害她吓得连东西都掉在地上。 陈九瀚,不知何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手上还提着一个笔记型计算机的包包。如果他会放气刺,相信学长这一刻已经被插成刺蜻了。 「她不愿意!」他断然代答,然后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向图书馆去。 「学弟,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学长连忙追上来。陈九瀚眼底的阴暗越积越高,突然提起了手―不妙! 「那是学长的计算机,你不能丢,千万不能丢!」石丹琪死命地抱住他手臂不放。 开玩笑,他们整个学期的讨论重点都在那部计算机里啊! 他冷笑一声,计算机凌空抛过去,石丹琪几乎昏倒。 学长一个箭步,及时跳起来接住。救援成功! 可是等他一回首,石丹琪已经眼巴巴地被拖走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还有个追求者,从此以后,她本来就已经被跟得很紧的行程,被跟得更紧。而只要有学长在的地方,他一定也都在,绝对不给其它男人单独和她相处的机会。 奇怪!他怎么就这么来去自如呢?他是不是从来不去上课的?以这家伙的素行,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思绪回到现在,眼前这个鸭霸的家伙根本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丹琪!」远远的,班长的呼唤飘了过来。「我们今天晚上不是要聚餐吗?邀陈九瀚一起来嘛!」 「不行,他晚上还有事!」石丹琪立刻怒瞪着他回绝。 「别听她的,我有空得很。」他慢条斯理地道。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我们毕业班的聚餐,你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来凑什么热闹?」她叫道。 「没关系,陈九瀚,她不约你我约你。」班长笑吟吟地加入战局。 「谢谢。」 「陈九瀚!」石丹琪怒视他。 「九瀚。」他纠正。 「什么?」 「叫我九瀚就好。或像我娘一样叫我小瀚也成,我不介意。」 「谁在跟你讨论这个?」 「九瀚。」他突然坚持起来了。 「我如果不叫又怎样?」 他锐利的长眼一瞇,石丹琪悚然一惊。不好,吵得太投入,她都忘了这人的恶形恶状…… 陈九瀚长臂一探,陡然收拢双臂。 被吻了。 这就是另外一个可恶的地方!高中时他只敢心里想想而已,如果真的敢碰她一下,她起码还能用「生气」这一点来制衡他。可是他现在根本肆无忌惮,完全不怕她生气!甚至她越气,他就一副看得越乐的样子,到最后她自己气个半死,他还是无动于衷,继续出现。 终于知道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有什么不同了。以前的陈九瀚充其量只是块狗皮膏药,贴久了没药性了自己就会掉下来;现在的他才真正是个牛皮糖,越剔越黏手! 多怀念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生活啊!只是,当时「一丈」的是她,「一尺」的是陈九瀚。可是现在,她连「半尺」都不剩,他已经练到「几千丈」了。 石丹琪气得想咬他,他的唇微微后退片寸,趁她喘一口气时,又贴了上来。两人的唇玩了一阵捉迷藏的游戏,终于,她的气比较短,喘着息乖乖在他强大的肺活量下投降…… 「哎,年轻真好。」班长摇摇头缩了回去。「咦,学长,你也来了。」 学长苦笑一下,回头默默坐进自己的座位里。 输了啊,早就输了…… 同校这么多年,丹琪从来不对任何人发脾气,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心平气和的,只有这个陈九瀚能让她又气又骂,有一次甚至破天荒的拿讲义夹打他! 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吧?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已。只有跟陈九瀚在一起,她才会有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情绪。 自己,早就输了…… 学长落寞地盯着桌面,收拾着生命中第一次的心碎。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听说我那个死老弟又给你惹麻烦了。」 就这样,睽违好几年,陈九湘再度过起了「同学对不起」的生活。 呜!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电话两端的女生同时叹了口气。 「你是听谁说的?」 「我妈啊!」陈九湘咋咋舌。「那小子平时虽然不太服人管,倒是还听我妈的话。从小我妈问他什么,他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顶多练蚌壳功,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不说谎。」 「是懒得说谎吧!」石丹琪气闷地道。 「那可不?小时候我妈常问他是不是又逃课了,功课为什么不写,放学干嘛跟人家打架?他连编个谎话也懒,直接就一脸酷兮兮地答『不想上』、『懒得写』 『他们欠揍』,你听了真的会想抡拳从他脑袋卯下去!」 石丹琪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啡一声笑出来。 陈九湘听她终于笑了,大大松了口气。 「对了,我妈叫我送去给你的那箱葡萄,你收到了吧?那是我二表舅的果园自己种的,很甜哦!我刚才送过去的时候你人不在,只好放在门口,反正这种东西应该没人偷。」 「收到了,替我谢谢陈妈妈。」她对茶几上的大纸箱做了个鬼脸。「下次不要送我这么多啦,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其实里面一半是我的,不过我不喜欢吃葡萄,所以整箱原封不动搬过去了。」 陈九湘嘻嘻哈哈地招认。「我还有事,得走了。那小子如果太麻烦你的话,你就把他一脚踢出来没关系。反正那家伙在他们系上满吃香,总有哪家的小花会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奇怪,怎么就是会有人被那副臭皮囊骗去呢?」 唉,石丹琪陪着她在叹息声中挂断电话。 走到茶几前,整箱的葡萄拆都没拆过,香味四溢。她拿起刀片,细心把封箱胶带割开来,才一打开,一包新衣服就放在里头。 她拿出来一看,陈妈妈在上面贴了张条子,要陈九湘记得交给弟弟。 「这个迷糊虫。」 石丹琪看了一下手表,晚上七点多,他应该家教回来了,干脆叫他自己过来拿。想到陈九瀚也会去误人子弟,她就觉得好笑! 他教的国三男生,是他们系上电子计算器概论的教授儿子,那个教授本身也是怪人,正好和陈九瀚臭味相投。当时她大力支持陈九瀚接这一份家教,就是希望他的时间能用一点在其它地方上,不要老是在她跟前乱晃。 事实证明!事在人为。不要忽略一个男人的意志力。 只是不晓得陈九瀚家教时是不是还是那副酷相?原则上,他对其他人还是维持一贯的无动于衷,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死皮赖脸。他的学生很可能是被他那张冷脸吓到不敢退步。 「喂?陈九瀚,你姊姊把陈妈妈买给你的衣服一起送到我这里来了,你等一下要不要过来拿?……好啊,一起吃,不过我随便弄点简单的面条,你不要再另外买了。」 用手机联络完毕,她走到自己小小的冰箱前,拿出食材,再搬出小小的电磁炉,架在屋角的整理箱上当临时的流理台。他的食量是她的三倍大,所以石丹琪拿出整包的面条备用。 不到十分钟门铃便响起来了。 咦,动作这么快?她的材料都还没洗好呢。 石丹琪匆匆跑去应门。 「你要再等一下哦,我面都还没开始煮……」 门一拉开,她的唠叨戛然而止。一位衣着端整的妇人站在门外,用略带着犹豫的眼神注视她。 「小丹―」 「喂?陈九瀚,你姊姊把陈妈妈买给你的衣服一起送到我这里来了,你等一下要不要过来拿?」 「好。我顺道接你去吃饭。 「好啊,一起吃,不过我随便弄点简单的面条,你不要再另外买了。」 「嗯。」陈九瀚把手机收回牛仔裤口袋里,转头一面对学生,那双温柔的长眸立刻跳回那个铁面无私貌。「还不快写!这题证明题到底懂了没有?」 「懂了懂了。」他的学生宋圣家用力点头。「老师,你今天不留下来吃饭?」 「不用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下堂课讨论。」时间到,他要走人了。 宋圣家对这位「老爸的高足」是又敬又怕,敬的是,目前从物理、化学到数学没有一样问得倒他;怕的是,这位老师实在有够酷,一双鹰眼配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光看就够让人心里发毛,连「退步」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 「可是老师,我妈妈叫我今天一定要留你下来吃饭。」 「不用了,替我谢谢师母,我女朋友还在等我。」陈九瀚漠然地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 果然是女朋友呀!宋圣家吃吃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陈九瀚冷冷看着他。 「没、没有!」宋圣家被冰得满头冷汗。「我只是觉得老师也交得到女朋……不是啦!是老师的女朋友长得一定很漂亮!」 好险,差点说出会害自己没命的话。 「嗯。」讲到女朋友,冷面家教竟然很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我先走了。」他背起背包,下了楼来,客厅里的师母看见了,眼睛一亮,立刻满脸笑意的迎过来。 「咦,九瀚,你要走了?我不是叫小家跟你说,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吗?亡师母身旁还有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一般人大概会认为这个女孩子长得不错吧,不过陈九瀚没什么感誉中――基本上,他对于除了石丹琪以外的女生向来没感觉。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一点事,必须先走了。」他连瞄也没多瞄那个高姚亮一丽的女孩一眼,只是淡漠地向师母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 「什么事不能先排开吗?我本来想介绍个人让你认识。」师母连忙叫住他。 那个女生本来一脸无聊,一见到他高大英挺的模样,脸色马上改变了,立刻漾出一个角度计算得恰到好处的笑容,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展露给他看。 陈九瀚眼中看到的,跟没有五官的鸡蛋脸差不多。 「抱歉,我女朋友还在等我。」 「女朋友?」师母连同那个女生一起愣住了。 「师母,我先走了。」他直接往门口走。 「九瀚,真的不能吃完饭再走吗?浴道位是小家的表姊,叫做魏轻盈,跟你一样念大二,虽然不同校可是也是信息系的。我本来想让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你们一定有共通的话题可以聊。」 「你好。再见。」 然后他人就走了。从头到尾,那个美少女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陈九瀚风驰电掣的骑向石丹琪的家。她平时很少主动找他,所以今天他的心情很好。 途中停红灯时,看到有人在卖卤味,琪琪最喜欢吃百叶豆腐。他把车子往旁边一骑,匆匆买了一包卤味之后,重新上路。 在她楼下停好车,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自己掏出钥匙来开门。 这把钥匙,当然也是他偷拐哄骗、软硬兼施,使尽各种方法讨来的。石丹琪最受不了人家磨着她不放,只要他拗得够久,通常能换到她放弃抵抗,消极防御。 他愉快地打开门。「我回来了。我买了一堆卤味……」 一转正身子,他顿时一愕。 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她的房问里,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陈九瀚在这里出入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位女士。 她的衣服相当华贵,虽然不是什么超级名牌,但是一定不便宜。 这是琪琪的妈妈!他一眼就能断定。 她们母女俩长得太像了,石丹琪四十多岁的时候,一定就是这副模样。 她妈妈和她一样秀发如云,只是略微烫卷盘在脑后,看起来成熟很多。她们身段也一样娇小玲珑,只是石母的脸形比较长,石丹琪的脸形比较圆润。 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他先对这位妇人笑了一下,可是妇人非但没有回一个笑,反而看起来非常不自然,主动回开身避过他的目光,彷佛怕他看太久似的。 陈九瀚再转向石丹琪,她席地坐在矮矮的和式桌前,脸上的表情空白。房问里乍看之下没什么不对,他却越待越感觉到气氛的古怪。 「小丹,原来你有朋友要来,那……那我先走了。」美妇人匆匆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袋,放到女儿面前。「这是一点心意,如果不够的话再告诉我,我再想+想法子。」 「不用了。」石丹琪淡淡地把信封袋推回去。「我自己一直在打工,学费有助学贷款,生活还过得去。」 陈九瀚冷冷看着那个薄到令人心酸的信封袋,里面能放个四五张千一兀大钞便偷笑了。 这也就罢了,那位美妇人竟然顿了一顿,慢慢把信封袋又收了回去。他眼中的寒光霎时让室温下降十度。 妇人避开两个年轻人的目光,「那……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然后匆匆离开女儿简陋的租屋处。 这算什么?她有钱穿得如此华贵,却没钱供女儿念书兼付房租? 石丹琪垂眸静坐了一会儿。陈九瀚沉默地陪她站着,什么都没说。 半晌,她彷佛振作了一下精神,对他笑一笑。「我下个面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陈九瀚看出她笑意之下的勉强,只是点点头,拿出纸碗和纸筷把他买的卤味盛起来。 他从姊姊那里知道,石丹琪从大一开始就自己打工赚生活费,他曾经想过为何她到了台北还要如此辛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妈妈也不好过。可能只是从事一些收入极低的工作,才会连跟女儿住在一起都没有办法。 谁知,今日一见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母亲给的钱少是少了,绝对不是因为手头紧的缘故,那身穿衣和谈吐看起来都像有钱人家的太太。 陈九瀚的眼神阴冷起来。他可以忍受石丹琪的母亲太穷而养不起她,却不能忍受一丝一毫她被人亏待的可能性。 等了好一会儿,石丹琪那里都没有动静,他回头一看,却见她站在电磁炉前,哭了。 「乖,没事了。」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很感谢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是我妈妈。」半晌,她拭掉眼泪,轻轻说道。 「我知道。」他将她抱回茶几前,坐拥在自己的怀里。 「她是来探望我,顺便问问我缺不缺钱……」 陈九翰冷哼一声。 不需要那包薄薄的信封袋,他自己就养得起她。一开始会接那个家教工作,也是为了她。 他自己几乎不太花钱,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汇上来的,所以每个月家教赚到的钱,他都存在一个活期账户里,然后把提款卡交给她。 一开始石丹琪不肯拿他的钱,但是他根本不管,东西蛮横的一塞就不理她了。平常琪琪自己也会打工,日子还过得下去,可是学生的工读不太稳定,有几次她实在是青黄不接了,终于动用到那个账户里的钱。 第一次知道他真的「养」到她的时候,陈九瀚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满足感!他会、水远照顾琪琪的,永远不会让她吃苦。 石丹琪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撑起身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幽幽地开口。 「我是我妈外遇生下来的小孩。」 陈九瀚一怔。他想过各种可能性,包括她母亲是不是改嫁、新夫家容不下女儿这一类的,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个。 「我妈结婚的第三年和丈夫的感情就出现问题。」石丹琪淡淡的开口,彷佛陈诉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又为了她丈夫转调大陆却不带她去的事吵了起来,我妈愤而跑回台南娘家,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和她的丈夫离婚。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她的初恋情人乍――好像故事一定都要这样演才行。」石丹琪牵动一下嘴角。「她的初恋情人立刻对她大献殷勤,而且答应她一离婚就带她离开。我妈这辈子从来没有工作过,在家靠老爸,嫁出去靠丈夫,原本还担心离婚之后没人可靠,迟迟不敢提出来。如今既然有人给了她新的承诺,她也就放心地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 「谁知,就在她发现怀孕不久,那个男人就跑得不见踪影。我妈这时也慌了,因为发现得太晚,堕胎会很危险。不得已,她只好趁丈夫去大陆的时候,找个借口溜回台南娘家,偷偷生下我。 「不久她的丈夫从大陆回来了,她连月子都没来得及坐满就赶快回台北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到现在她的丈夫还不知道她曾经背着他在外面偷生过小孩。」 她扬起一丝笑容盯住他,「现在你知道我们女人有多厉害了吧?男人在外面偷生小孩不稀奇,连女人都能在外头偷生小孩,还不被人发现,这才叫做有本事!」 她的唇是笑着的,眼底却透着悲哀。陈九瀚心头一痛,低头轻吻她的鼻尖,低低地安慰着她。 「我妈不知道离开丈夫该怎么活,只好继续瞒着每个人,把我丢给我外公外婆照顾。她丈夫的控制欲很强,平时家里的财政都是他在掌管。我妈只能从每个月的家用里,东扣西扣地钻一点下来,偷偷寄给我外公当教养费。可是我十二岁那年,外公外婆去世了,她又不能接我回家,只好偷偷租一间房子,把我养在外面。 「通常她丈夫去大陆的期间,给她的家用会比平时慷慨,我的日子就跟着好过一点;等他回来台湾,家用又看得紧了,我这里就跟着俭省度日。」她轻扯一下嘴角。「说来我应该感谢他,我算是他养大的呢!」 所以她才绝口不提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才没有跟唯一的亲人同住。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她的母亲。 想到她十二岁起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陈九瀚胸口有一把熊熊怒火在燃烧。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生病时谁来照顾她?在学校被欺负了又该如何? 难怪她从小就不爱出风头,尽心尽力把功课念好当一个好学生,因为她没有任何本钱被人欺负,她只有自己! 陈九瀚越想越愤怒。任何人都不可以对他的琪琪不好!她的亲生母亲也一样!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好紧好紧,紧得想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从小他再如何叛逆,也知道家里还是有一双爱他的父母,以及一个虽然嘴巴很坏、如果有需要会为他赴汤蹈火的姊姊,但是琪琪呢? 她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机会可以变坏,去搞援交,去染上恶息,但是她如此坚定地让自己走在一条正轨上。他真的输她太多。 「你还有我!」他低沉地道。 她低下头,茫然地靠回他肩上。 「小时候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上台北找妈妈,她一定会把我接回家,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其实,我知道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可是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是忍不住盼望着……」 直到来台北的那一天,这个梦,终于醒了。 她的母亲偷偷摸摸地来到她的租屋处,结巴地问着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着母亲那惊恐的神情,她终于明白,母亲在害怕,她在怕私生女的曝光,然后她的生活就无法维持原状…… 罢了,她明白了,母亲永远不会承认她的存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错,却是她必须背负一辈子的原罪。 从那一刻开始,石丹琪不再向母亲拿钱。 石丹琪再也忍不住鼻酸,埋进他肩窝轻轻地啜泣起来。「我宁愿她当初没有把我生下来……」 她的泪烫痛了他的心。陈九瀚吻着她的发心,紧紧地抱着,摇晃着她,发誓从今开始要为她挡去一切风雨。 「你也有妈妈。」州她吸了吸鼻头,不解地抬眸望他,长长的睫毛尖端犹带着晶莹的泪珠。 他低声地道:「我妈妈。」 石丹琪一呆。 想一想,似乎是这样没错……一直以来,最照顾她的长辈就是陈妈妈了,所有陈家儿女有的东西她一定也有一份。热了寄水果,冷了添新衣,过年过节要陈九湘带她回去吃大餐。 陈妈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是因为儿子吧……做母亲的明白儿子的心事。 可是她其实没有做什么,私下甚至对陈九瀚很坏,连当他家教的时候都是放牛吃草。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为什么?」她慢慢从他怀中跪坐起来。 「我也觉得很奇怪,你这人脾气不好,又懦弱,又胆小,又假仙,人前一副乖乖牌的样子,私底下恰北北―」 「谢谢你呀!」石丹琪怒捶他一下。 陈九瀚低笑起来,抱着她轻松地印下一个吻。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他定定地望着她。「你和我一样寂寞。」 石丹琪霎时怔住。 寂寞? 是的,她是寂寞的,但他也是吗?他有那么好的家庭,那么爱他的父母,一个粗鲁但其实很关心他的姊姊,他什么都有,为什么会感到寂寞? 他不寂寞吗? 他确实是寂寞的。 不管家里给他的爱多深,他在整个家里都是异数,父母爱他却不了解他,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在外徘徊。然后,有一天他们相遇了,两个相似的,如此寂寞的灵魂。 是啊,他们本质竟是如此相像,为什么她以前都没发现呢?他们都孤傲难近,都踢踏独行,只是她更擅长用甜美乖巧的假象做掩饰而已。强撑了二十二年的心墙,在这一刻出现裂缝。 为什么以前不断地推开他?是因为害怕吧!从他身上,她看见了自己的本质,孤高的姿态彷佛注定要孤独一生。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想尽方法都不让他靠近。 以前怎么会这么傻呢?其实,让他靠近之后,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石丹琪轻轻叹了一口气,钻回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那,就这样吧。 「就试试看吧。」一声细微的低语钻入他的耳里。 陈九瀚俊挺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心底却开始在狂跳。 他怀中的人浮起一个模糊的微笑,「试试看,直到我们两个人再也受不了对方为止。」 「不可能!」他陡然翻身将她压倒在地垫上,灼烈而狂热地吻遍她的脸庞。 「快起来,你要压坏我了。」 「叫我的名字。」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细白的俏颜羞红了,她垂下长睫,不敢看他灼人的眼神。 「陈、陈九瀚。」 「九瀚!」 「……九瀚。」她两颊的艳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你这个女人,让我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她无辜地道。 他吻着她的眼睑。「你坚持要来台北的时候,我好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待在我身边呢?后来我决定,既然你不希罕我,我也不希罕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忘了你。考大学的时候,我故意选离台北最远的一间大学。当时班上也有许多女孩子喜欢我,可是不管我怎么看,感觉就是不对。她们没有甜甜的笑容,笑起来眼睛里也没有小恶魔……」 「我也没有啊!」她悄声抗议。 「你有!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小奸小恶的样子有多可爱。」低沉的笑声在他胸腔里共鸣。「后来我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忘得掉,即使在同一个城市都可以做到不在意,根本不需要躲到台湾的另一端。于是我决定不再抗拒了,立刻上来台北准备转学考。」 「你是说,你要考转学考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准备?」她不满了。怎么这个人真的念书像吃饭一样呢? 陈九瀚瞇起阴阴的眼神。「没想到这么久没见面了,你看到我却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这女人根本没有反省嘛!』我在心里臭骂了一顿。」 「为什么要我反省?受苦受难的人是我耶!」石丹琪抗议。 他轻哼一声,亚心狠狠地吻了她一顿。 石丹琪拥着这个固执的人,从国二到大二,即使分离都不能让他放弃,他真的比她勇敢好多好多! 充盈的心绪让两个人都全身满涨,再也没有人去想晚餐的事情。 陈九瀚吮着她的唇,在她的耳畔轻声宣告― 「既然跟了我,你这辈子就跑不掉了。」 第八章 四年后 老天爷总是爱和人作对,今天整个下午都还有太阳,偏偏在下班前半个小时开始下雨。 淅淅落落的雨丝加深了晚秋的凉意。今年是暖冬,十一月底还不算太冷,但是对身子单薄的石丹琪而言,这样的天气已经是厚外套该出动的时节了。 她跟着下班的人潮涌出电梯,站在公司门口打量一下雨势。 「丹琪,要不要一起回家?」平时都会和她一起搭捷运的同事走了过来「我今天晚上有事,你先走吧。」她轻轻一笑。 「咦?要约会哦!」同事打趣她。 她有些腼觐的笑。「没有啦,今天我男朋友退伍,有人帮他办了一个聚餐,所以他待会儿要来接我一起去。」 「是谁这么不解风情?退伍第一天就把人家的男朋友抢走。那我先走了,册耕。」同事笑着和她作别。 九瀚是直接从火车站过来的,连家都还没回,不晓得他那一袋行李怎么办?石丹琪往右边张望,等着一个剃小平头、背一大袋军用行李袋的退伍阿兵哥出现。 「啊!」一双铁臂突然从后面簸住她。 她吓了一跳,一转身就在他坚实的怀抱里。 每次看到他,他都晒得更黑了……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注意到四周下班的人潮不少人含笑注视他们,赶忙拍拍他的手臂要他放开。 真的好久好久没见面了呢…… 她看着站在自己下一阶的高壮男人,白牙正映着黝黑的脸庞对她闪亮。 好想念他。 本来陈九瀚要申请替代役,但是她知道服役是男人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以前不在意的时候,他要怎么过日她都没意见,可现在已经不再是不在意了,他……他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便也希望他能经历一次所有男人都会经历的人生。 不过这人的运气真是好,本来她还担心,以他的个性在军营里会不会得罪长官,被整得很惨,结果他的计算机专才让他当了个「爽兵」 他一分发到部队就掌管起所有的计算机和网络设备,人家天天耗在操场上晒太阳,他在计算机房里吹冷气。不过南部的太阳还是烈,一年半下来,他晒得跟黑炭一样。 石丹琪摸摸他的脸,他的头发又剃回国中时候那种短短的五分头,可是那焕发的英姿,挺拔的身形,却不是青涩的国中生可以比拟。 察觉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石丹琪脸一红,小声地说:「我们快迟到了。」 陈九瀚用饥渴的眼神吞噬她的每一寸娇颜。哎,这里人太多了……真不该答应那帮朋友今天聚餐的,现在他只求有一间小小的安静的房问,让他可以好好地和她「独处」一番。 「来吧!」陈九瀚刮一下她的鼻头,轻笑着看那张娇小的脸蛋红得越深。 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之后,她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容易害羞,越来越有小女人面对爱情时患得患失、忽甜忽喜的娇态。 他把脚边的一袋帆布行李往背上轻松一甩,然后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折伞。女性化的伞面被一个粗犷阳刚的阿兵哥撑开来,看起来有点好笑却又无比的协调。陈九瀚把伞面撑在她头上,自己一大半身子露在雨中,却浑不在意地护着她走到路旁叫车。 今天帮他接风洗尘的人是他的旧同事,他从大三起就在这家信息公司接一些case了。 话说大三那年暑假,陈九瀚去微软实习时,认识了现在的老板。当时他老板还是微软资讯工程方面的一级主管,陈九瀚就是他带的实习生之一从小陈九瀚在数理逻辑这方面的领悟力便极高,大三他靠着学校所学和私下的兴趣补足,已经有良好的写程序能力。后来那个老板自己出来,成立了一间信息公司,主要的业务是承揽各公司行号的交换机或callcenter的业务,很自然的便把一些小case发给陈九瀚赚外快。 当时石丹琪已经毕业,在一间出版社当小编辑。文科生就是这么可怜,即使国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如何?她那时的月薪也不过才两万二,而陈九瀚刚写程序赚钱,平均一个月就有三、四万了。 升上四年级,他的课更少,老板便直接将他拉进公司编制来,成为正式的工程师。 这位老板的经营观念很开放,他认为一个快乐的员工就是产能大的员工,所以他在薪水和红利方面给得很大方,公司成员也呈年轻化。除了固定的行政小姐、会计和总机这三位之外,所有工程师并不要求一定要在班,只要你随时有一部计算机可以远程联机处理客户的问题,就算天天赖在家里也无所谓。 这种观念正好投陈九瀚所好,他本来就是不耐烦去跟人家扯办公室人际关系的人。 就这样,他在这间公司待了下来。甚至当兵期问,坐在计算机管理室里时问很多,还可以接几个老板的案子赚外快。 老板对于自己能发掘这块璞玉也非常得意,他一退伍就迫不及待来逮人。今天的接风宴,主要目的就是要确保他退伍后会回公司,没有跳槽的想法。 「赶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石丹琪一钻进后座,便掏出面纸,替他擦干脸上细细的水珠。 柔软的面纸擦过剑锋般的浓眉,深邃微凹的眼窝,笔杆似的鼻梁,来到薄薄的嘴唇。她的眼也随着手擦过的每一个部分移动。 然后,她手下按着的唇角微微一挑,她呆呆迎上他的眼眸。 「这里是出租车……」 灼热的唇已覆了下来! 啊,真的好想念他…… 明明最后一次探访是一个半月前的事,却好像隔了好几年一般。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她的了,晚上时问一到,他会跟她回家,再不必还给军营—— 石丹琪心一软,整个人棉花般躺在他强壮的胸怀里。鼻中闻到他强悍的男性气味,嘴间尝到他的气息,窄小的车厢里充满他阳刚的存在感,真希望这一路能再长一点—— 陈九瀚的急迫不比她低。当兵一年半,每天见到的只是一堆满身臭汗的男人,哪有他的琪琪香软可爱。他的舌探出来,描绘着她的唇形,在她眼神迷蒙地张唇微喘时,顺势钻入其中。 每一次会面,她的柔软美好就是支持他等到下一次会面来到的原动力。 有时琪琪自己来,大多数时候跟他的父母一起来。若是她自己来的时候,那再好不过,一出了军营他便拉着她到最近的汽车旅馆,然后整个假期都泡在房间里,辗转低语,耳鬓厮磨。如果他家人也一起来,就比较麻烦了。琪琪在这方面很保守,坚持不能在他的家人面前有什么踢矩的行为,当然更不可能跟他「中途脱队」。 最后他火大起来,干脆向他老妈表明了,他的兵期才一年半而已,他们不用每次来,叫石丹琪代表就好。为了这件事,陈九湘打电话来笑他精虫冲脑,石丹琪则羞怒得足足两次放假不来看他。 一想到那看不到她的三个月,日子真是漫长!幸好,难熬的分离到今天终于结束了。 他承认他贪欢,他是年轻的男人,身体健康正常,她是年轻的女人,两人又深深相爱,不可能没有欲望。 他将她压陷进椅背靠垫里,隔着衣物密切感受她的每一寸柔软。她的唇被他吸吮得微肿,双眼蒙眬,动情的美态让他真恨不得立刻将她就地正法…… 他叹了口气,慢慢扶起她,将她的衣物拉好。出租车司机从后照镜兴味盎然地偷瞄他们,陈九瀚冷目一凛,司机连忙将视线规规矩矩地移回路况上。 琪琪被吻昏了的娇柔姿态,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明天就去看台车吧。」有自己的车比较「方便」一点。 她渐渐地回过了神,一听他的言下之意,这下双颊红得褪不掉了。 陈九瀚对用钱没什么概念,不过没关系,她有就好。 她从小就一个人生活,对于如何有效应用每一分钱,特别有心得。自陈九瀚有固定收入起,石丹琪每个月帮他规画财务,一部分投资基金,一部分拿去定存;他的收入又实在不少,到最后一个月连薪水带红利,已经有五、六万块了。这三年下来,她帮他钱滚钱,利生利,在别人人生才刚起步的同时,他的存款已经破七位数字,而且开头第一位还不是「1」。 说来这男人活到二十四岁,叛逆放浪的日子没少过过,际遇硬是比一般人好! 「来了来了,主角来了!」 他们一踏入包厢,一连串热烈的鼓掌声便响了起来。 「怎么样?馒头数到第几颗了?」几个男人大笑着问他。 陈九瀚扶她站上榻榻米,脸上的笑意不算明显,却是他最接近愉快的表情了。 「小子,闪开!听说你今天带女朋友来了,快带来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一个三十出头、圆圆胖胖的男人挥挥手赶他。 「那边是大胖、小哥、杰哥、志宏,最外面这位是老板,里面的是会计小姐。」 陈九瀚先为石丹琪介绍过,然后转身对每个人简单说:「这是我女朋友。」 众人一看到他身旁娇小玲珑的倩影?登时乐了。 「九瀚,你自己一脸『糙老』,还敢诱拐人家未成年少女,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叫哥哥们怎么帮你?」大胖怪叫。 「奇怪,明明像他这种暴龙,应该配一只母孔龙才叫门当户对,怎么会去配到一个小甜甜?」小哥笑道。 石丹琪被他们调侃得脸都红了。虽然大家连亏他不已,陈九瀚却没怎么生气,可见他和公司里的大哥大姊感情真的很好。 「大家好,我叫石丹琪,你们叫我丹琪就可以了。」她带点娃娃音的甜声一说出口,大胖几个活发一点的又是一阵怪叫,装成消受不了瘫在地板上的样子。 包厢里总共五男二女,大家的年龄都在二十末、三十出头左右,陈九瀚的二十四岁是最年轻的,而石丹琪唯一见过的老板则是年纪最大的,但也只有三十五岁而已。 「九瀚,你不公平喔!他们每个人都有名字,怎么到了我只有一个『会计小姐』而已?」坐在最内侧的会计白他一眼,然后笑吟吟地向石丹琪挥挥手。「我叫文雅,他们都叫我雅姊,因为管钱的人最大,所以不管比我大或比我小的人都不敢漏了那个『姊』字,不过丹琪,看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雅姊。」石丹琪当然是从善如流。 她的外形本来就清甜讨喜,几句亲切的寒暄过后马上和众人熟络起来。 石丹琪注意到坐在老板右边的一位年轻小姐没有被介绍到。她看起来非常年轻,约莫是自己和陈九瀚的年纪,而且长得漂亮极了,譬长的秀发蓬松地落在身后,白哲无瑕的肌肤和一向以肤质自豪的石丹琪有得比,曲线甚至比她玲珑诱人。众人在笑闹的时候,她一径带着笑意不插话,妙丽的双目只是流转在陈九瀚身上。 「丹琪,你们过来坐。」雅姊招呼他们。 陈九瀚牵起她的手往内侧跨过去,一就定位,石丹琪要席地坐下来,他却伸手在空中探了一下,然后示意她和自己换位置,石丹琪改坐到内侧去,他自己坐外侧。 等一切坐定了,陈九瀚的衬衫领子微微鼓动,雅姊等心细的人才发现,原来这个位子在出风口上,比较冷。 服务生马上过来替新来的客人加碗筷,餐具传到陈九瀚这里,他依然先替她布好了,才接过自己的这一份。 老板等比较稳重的人暗暗一笑。没想到这小子平时一副拗脾气,对女朋友却是体贴无比。 「丹琪,你都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多气人!」他们才一坐定,大胖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干信息这行的人,难免要到外面去做presentation,大家都会在名片上印个英文名字,方便外商公司叫人,我就问陈九瀚:『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 「这小子很酷地跟我说:『没有。』「我说:『那你立刻取一个!』 「他回答:『q-hang!』 「我骂他:『我还han叩斤口咧!有诚意一点好不好?』 「他竟然臭着脸告诉我,他已经很有诚意了。我说:『我们公司有不少外商的客户,那些主管都是洋鬼子,你没有个英文名字,人家怎么称呼你?』 「你知道他怎么回我吗?他竟然回我一句:『他们可以学中文!』 「气得我叫雅姊在他的名片后面印一个『qchen』,让他去当○○七的q博士好了。」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石丹琪又好气又好笑。她看过他的名片,英文名字真的是印『qchen』,她还以为他懒到随便抓个英文字母就当名字,原来竟是如此。 「不好意思,他从小就是这副脾气,麻烦大家多多担待了。」她顿时汗颜不已,连连点头赔罪。 「这样不行,你好歹数落他两句让我们听听,我们本来还巴望你能帮忙出气。」杰哥笑道。 众人又笑又闹,最后老板拍拍手接过主持棒。 「九瀚,这位是你当兵期间新来我们公司的工程师,魏轻盈。」老板指了指身旁的美女,终于介绍了。「轻盈和你同一届的,也是一位很优秀的程序设计师,更是『飞翔信息』目前的当家花日一。你们认识一下。」 「你好。」陈九瀚举起清酒杯对她致意一下,言简意赅。 「九瀚的嘴巴里长金子,非到必要不轻易开口的,久了你就习惯他的个性了。」 老板向魏轻盈笑道。 「我早就见识过了。」魏轻盈举起清酒杯,俏皮地笑道。 「哦?你们以前就认识?」杰哥挑了下眉。 连石丹琪都感到好奇,只有陈九瀚还是不痛不痒的,彷佛不关他的事。 「我大二那年就见过他了。」魏轻盈别有深意的笑,「他是我表弟的家教,有一次我去我阿姨家吃饭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九瀚记不记得?」 「你这小子艳福不浅,一面之缘就让美女把你记住了。」坐在附近的志宏捶他一记。 陈九瀚继续啜一口清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石丹琪太了解了,根本是他对人家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我当时有点模。九瀚是我姨丈的得意门生,我阿姨对他的印象也很好,本来是想介绍我们两个人认识的,没想到他急着去见当时的女朋友,我们就错过了。」魏轻盈清脆的嗓音和石丹琪偏甜的娃娃音不同,别有一种女性化的娇媚。 「当时的女朋友和现在的都是同一个。」陈九瀚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们已经交往这么久了,真看不出来!」雅姊讶然笑道。 「没想到九瀚挺长情的,你们这样算一算交往也有五年了吧?」稳重的杰哥好奇问道。 「正式交往是他要升大二、我要升大四的那年,不过我们更早就认识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国二而已,整个人头大身体小,一点都看不出来长大之后会变得这么大一『丛』。」石丹琪笑道。 「哎呀,男生版的光源式计划。」大胖又开始闹人了。 大家又笑闹了起来,石丹琪不甘示弱,马上让大家知道她悲惨的少女时期,登时博得在场美名,陈九瀚则成功赢得一声「禽兽」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虽然很淡,却一直很轻松,任大家开玩笑都不以为意,同事间的情谊表露无遗。有时石丹琪说到有趣的地方,他会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神色间很温柔。 「丹琪姊,你现在在哪里工作?」魏轻盈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微笑着问。 「叫我丹琪就好,我只管他的钱,不管其它人的钱,所以不用加那个『姊』字。」大家又笑了起来,石丹琪看着笑意并没有进到魏轻盈眼里,总觉得她不像表面上那样友善。「我本来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不过上个月刚换到一间私人企业,目前在公关部的文编组当资深编辑。」 「真的?那丹琪姊已经出来工作四年了。」还是那个「姊」。魏轻盈笑着向旁边的老板抱怨道:「你们男生就是这点占便宜,大学毕业还要服一年半的兵役,我们女孩子就算同一届毕业,社会年龄还是比你们多了快两年。像丹琪姊和九瀚,实际上的社会年龄是差四岁呢!难怪男人年纪越大越吃香,我们女人一下子就老了。」 老板杰哥等比较稳重的人,只是微微一笑,不太好接什么。大胖那些活跃一点的,一怔之后也打了几个哈哈。 陈九瀚终于正眼看她了―很冷很冷的那种。寒森森的视线有点吓人,魏轻盈一时竟不敢看向他。 石丹琪在桌下按了按他的腿安抚。陈九瀚浓眉微皱了一下,手在桌底下握住她,眼底深深地飘过一抹厌烦。 谁教你烂桃花这么多,还连累我被人家笑话老呢!她抿唇暗笑,一点都不同情。 「我倒觉得,这样算起来是男人比较倒霉,因为我们比他们多赚两年的钱。」 石丹琪微笑道。 「对嘛对嘛!还是丹琪明理。」大胖等人马上起哄,然后把话题转开。 不过陈九瀚就是陈九瀚,对于厌烦的人,他自有一套应付之道―就是完全不应付。 接下来,魏轻盈大概是知道自己刚才的意思太明显,想弥补一下,几次谈话想将他拉入话题,陈九瀚连理都懒得理。 他要是会给人家台阶下,也就不是陈九瀚了。反而是石丹琪见她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心生不忍,婉言和她聊了几句,气氛再度好转过来。 这样一比较,石丹琪的落落大方,也就让几个一兀老印象更深刻。 看来,暴龙配上小甜甜的组合也不错。 「九瀚,既然你退伍了,有空回公司我们谈一下。」话题聊到一个段落,老板又开了口:「你的强项是在软件开发,让你去做客户支持反而埋没了你。我的意思是让杰哥带着你组一个付丰,专门替我们公司研发软件包;我希望慢慢培养你当主管,将来能独当一面。客户支持这一线我打算放给志宏和大胖负责,你自己意下如何?」 「老板,你要把我丢到哪里去?o我可不可以自己选?」魏轻盈妙目流转地插口。 「还没问到你!」陈九瀚冷冷地道。 她的笑容登时一僵。 「九瀚一谈起公事就不打马虎眼,这点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老板笑着,然后转向他。「这些事我明天进公司再谈吧。」他不打算在这么多双耳朵旁聊这些事。 一听他要进公司,老板松了口气,表一丁事情成了大半。 「当然、当然。你现在不是学生了,薪水和福利都应该要调整,你回去想想看自己希望待遇是多少,明天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钱!一听到这个重点,石丹琪马上精神一振。这人对钱可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回去她一定要帮他恶补一下才行。她用力对陈九瀚点点头。 陈九瀚一瞄到她振奋的神色,不禁笑了出来,低头在她额心印了一吻。 石丹琪登时大羞。 大胖这群人哪还会放过他们的? 「太过分了,竟然在一群孤家寡人面前进行妨害风化的行为,这种时候只有报警了。」大胖彻底地唾弃。 石丹琪窘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瞪了他好几眼。可是她的眼神根本没有杀伤力,还被其它人笑她在「抛媚眼」,最后在众人的起哄下,誓言今晚让他睡客厅。 有人相信才怪! 石丹琪开了门让陈九瀚进来。她的心情非常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为两人租的小公寓。 从十二岁开始,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就是她的期望。 陈九瀚说得很明白,退伍之后他们两个人要住在一起,于是半年前她选了民权东路附近这间小小的公寓。公寓坪数不大,约莫二十坪而已,在女主人的巧思之下,两房两厅的格局被布置成一个温馨香暖的小窝。 因为他在当兵,她只好自己去工ke斗看家具,去口ol>买床组,去百货公司买家饰用品,屋子里的布置都是她拿的主意,他会不会喜欢? 现在看起来,房间好像太孩子气了,沙发组也太小了一点,他是个高大的男人。还有,冰箱是不是该换大台一点的? 她用喋喋不休的介绍取代心头的紧张。 「这是客厅,旁边是用一个吧台隔开的开放式厨房,采光很明亮,里面那扇门本来是一间房间,不过我把它改装成书房,旁边则是主卧室,卫浴设备里外各一间……」她一间介绍过一问,终于发现后面好像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终于停了下来,吶吶地回头。 陈九瀚斜倚着吧台,嘴角挑着一丝让人双腿发软的笑容。 一抹俏红跃上她的粉颊,石丹琪不禁垂下蚝首。这人的眼神十几年来都一样,像要把人活活吃了一样…… 其实,她,当然也是很期待的…… 不久她便落入一个热得发烫的怀抱。 「房间只有一问,那我应该睡哪里?」这坏人还邪恶的在她耳畔低问。 「你……你当然是睡浴缸。」她逞强道。 可惜,红到连耳垂都看不出原色的可爱表情,完全破坏了话中的威胁性。 低笑声在环住她的那堵胸膛里震动,石丹琪被打横抱了起来。 石丹琪双眸紧闭,娇颜艳红,刚才在外面的落落大方早就蒸发,每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是害羞得完全不敢看他。 都已经老夫老妻了,她到现在还会有这种反应,让他新鲜不已。 陈九瀚将她抱往那间主卧房,属于她的淡淡幽香立刻沁入他鼻中。他畅怀地深呼吸一下,然后将她放进床上,随即压了下去。 「灯……」 「我要看你。」他低哑地道。 她害躁得不敢睁开眼,睫毛尖端如蝶翼般抖颤扑动,却不再提了。 炽热的唇先吻上她紧闭的双眼,然后沿着脸庞吻下来,再滑到梅红色的右耳垂,含住轻吮一下,她全身一颤,他立刻覆住她细细喘气的樱唇。 虽然一个多月前才见过面,可是不够,永远不够。他只想和以前一样天天守在她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到她。 「琪琪,睁开眼睛看我。」 她用力摇头,眼睛闭得越紧,脸颊越红了。 他低笑一声,大手从衣缘下方滑了进去,扣住她贲起的娇嫩丰软。碍人的衣服火速被卸除,当坚硬的身躯触上莹白的女体时,两人都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让唇取代手刚刚覆住的位置。她在枕头上辗转轻喘,娇弱无力。 彻底享用过她胸前的美好,他拉起她的手,要她爱抚自己。石丹琪在昏蒙情动下,睁开漾满水雾的大眼睛,着迷地抚摸过他如锻铁的胸膛。 覆在她身上的有力身躯微微震抖。想到自己这样绵薄的力量,却能让如此强壮的躯体震颤,她心中充满浓烈的满足。 陈九瀚再也忍不住,彻底吻过她每一寸肌肤,先用唇舌为她带来最大的满足。 她瘫软在枕褥间,娇喘细细。 他有力的唇再度回到她唇上,舌喂入她的口中。她张唇吸吮着。 她好喜欢他的吻,湿热,强烈,充满生命力。男性动情的体味笼罩着她,让她再度濡热起来,忍不住伸出一只嫩白的玉腿,勾住他的腰间。 陈九瀚受不了了!他急急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安置在她的腿间,灼热的大掌在她腿间探测,分开,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入。 「啊……」 她紧闭着眼,在枕上用力摇头,那副好可怜好可怜的模样摧毁了男人最后一丝自制力。 「乖,忍着点,下一次我再慢慢来……」 他捧住她的双臀,深而重的,一下一下撞进她的灵魂深处…… 第九章 「我说啊,我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年了,你们两个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陈妈妈的愤慨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迥响。 她那不肖儿子继续坐在沙发上,翻一本已经堆了两个多星期没时间看的计算机杂志,而唯一会理她的准媳妇则在厨房切水果,伺候她那不肖儿子。 「九瀚,女人的青春有限。你都退伍两年了,丹琪再过几个月也二十八了,你以为女人有几个二十八岁可以蹉跎?」免持听筒把她的质问传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 石丹琪端着一盘番石榴从厨房里出来,叉一块凑到他嘴边,他头也不抬地张口吃下,她把番石榴盘放到茶几上,自己拿起今天的报纸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看了起来。 难得的周日午后,他们两个人都不用加班,所以两人哪里都不想去,只想静静待在家里,享受一下近来难得的优闲生活。 事实证明,陈九瀚跟母亲的感情果然不错,如果换成其它人,好不容易他可以跟爱人独处一阵子,还要听对方唠叨,他早就翻脸了。 「陈九瀚,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陈妈妈大喝。 「听到了!」他不耐烦地翻到下一页。「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差别,少拿这种事烦我。」 「什么叫没有差别?你这个臭小子,女孩子的青春是可以让你这样耽误的吗?」 陈妈妈倒抽一口气。 石丹琪抿唇偷笑。「陈妈妈,九瀚是说……」 陈妈妈马上插话:「琪琪,你也该改口了,『陈妈妈』三个字可不可以去掉第一个字?」 她脸红了一下,有点腼眺地道:「妈,九瀚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人现在跟结了婚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差在那张纸而已。」 「既然如此,你们干嘛不赶快把『那张纸』拿回来?」陈妈妈气冲冲地道:「丹琪,你不要太让着他,九湘说得没错,这小子就是欠人家电!」 「我常常电他啊,可是他又不怕我,我也没有办法。」可怜兮兮的语音听得让人一掬同情之泪,只有陈九瀚看到她的一脸坏笑。他白了她一眼,下一秒老妈的催魂声果然响起来。 「九瀚,不是我爱说你,丹琪被你缠了十几年了,你倒好,一追到手就不急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 陈九瀚轻哼一声,把杂志往旁边一丢,起身挪到她身旁推推她。 干什么?石丹琪乖乖起身,他就着她的位子坐下,然后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恶狠狠地「惩罚」起来。 她被吻得气喘吁吁,连忙拍他手臂,要他小心被电话那端听见。 陈九瀚才不理她,继续惩罚。 「你们新买的房子都装横好了,住也住了大半年了。我本来巴望新居一落成你们就结婚,竟然拖到现在都还没消息。」电话那头还在唠叨。「如果说事业未成嘛,九瀚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部门的主管,薪水连分红一个月一二十万,难道养个老婆小孩还养不起?」 灼烫的手溜进她的衣服底下,石丹琪受不过痒,咯的一声笑出来。「丹琪,你说什么?」「没有,没有。」她用力按住那只手掌,双颊嫣红地警告他不可以再乱来。 「你的年纪这么轻,总是要成家立业才有一点主管的派头―」陈妈妈回去继续念。 不要闹!石丹琪努力在尴尬的姿势下,摆出最严重的警告表情。 情欲被挑起来的男人根本不理她,一个鼓鼓硬硬的东西抵在她的臀下,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唇又贴过来,她咬住他的下唇以一丁惩罚,陈九瀚反口吻住她,氤氲的热意让整间客厅一下子沸腾起来。 石丹琪徒劳无功的尝试几下,终于挡不住身上噬人的野兽,只好软瘫在他怀里,全面屈服。 男人见机不可失,将她放倒在昂贵的长毛地毯上,撩高她的裙子,拉开自己的牛仔裤拉炼,捧起她的臀,让那双美妙的大腿夹住自己的腰。 「嗯……」 他进入时,她轻轻呻吟出来。他低笑一声,开始折磨人的律动。她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手,不行……快忍不住了…… 「啊……」又一声呻吟逸了出来。 「……喂!喂?我在说话你们两个有没有在听?喂?」陈妈妈念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唱了快十分钟的独脚戏。 等了一下,背景为什么有一些窑患章章的声音,还有人在哼来哼去的…… 要死了!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趁老娘还在电话上,现场就做了起来,害她听了一阵子活春宫。气死人,炫耀年轻也不是这么个做法,人家她当年也是年轻过啊! 陈妈妈面红耳赤的悴了一口,「算了,先放过你!改天有空再继续。 激情染红了明亮的午后,爱欲的气息让客厅多了浓浓的甜腻。 两人翻滚纠缠,直到终于餍足为止。 他翻身下来,仰躺在地毯上,胸膛因为刚才激烈的运动而起伏。石丹琪伏在他身上,浑身娇软无力,每一寸都满足到不能动弹。 她从浓爱中渐渐回神,轻抚他长得令人发指的睫毛。 其实,他们两个已经去公证结婚了。 一切当然是陈九瀚的阴谋。 因为陈妈妈娘家是一个大家族,平时随便一个长辈的生日,家里亲戚约一约就能凑成十几桌,还不包括他父亲那边的亲戚,和其它朋友。台南人麻烦的婚嫁礼俗石丹琪是一直知道的,再想到他家那恐怖的亲友团人数,越想越心惊。 最终两个小的自己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找一天去公证结婚好了。等家里的大人发现,一切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无可奈何。 话是如此,两个人都知道这种事如果被大人发现了,绝对不是雷霆之怒可以形容的,所以目前小两口还在互相推拖,没有人愿意当那个说出真相的出头鸟。 「你当心被妈知道了,她把你皮剥下来风干做大衣!」她恐吓道。 「怎么知道她就只剥我一个人的皮?」他仍闭着眼闷哼。 「妈妈是何许人也?她一定明白我是惧于你的淫威之下,日日以泪洗面,不得不屈服。」她换上十几年来百战不殆的无辜甜美天真乖巧可爱小笑容。 陈九瀚啼笑皆非,用力啃她嫩肩一记,啃得她唉唉叫。 两人进浴室大略冲洗了一下,回到客厅,她继续看报纸,陈九瀚头枕着她的大腿,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按起遥控器。 真的好久没有这般清闲了。前阵子她在忙公司最新一期的会刊,而他在忙主导多时的一个研发案。 陈九瀚返回公司不久,软件包的研发小组便成立了,一开始他当杰哥副手。 慢慢的,杰哥把主导权移交给他,自己升为副总经理,于是陈九瀚成为研发部门的头头。 原本石丹琪还有点担心他的性子当主管不知道带不带得动人,可是陈九瀚凡事公事公办,反而少了很多纷争,偶尔遇到底下工程师有所纷争,大家也都知道他的个性,遇事情不讲情面,所以反而不会偏袒任何人。 不过有件事让石丹琪笑了好久。有一次公司来了一位新的工程师,负责客户支援,他看见陈九瀚名片背后的英文名字,就想说礼多人不怪嘛,仿小哥、杰哥的模式,宏亮地唤他一声「q哥」― 据说那个工程师到现在还在抓「q哥」故意写进程序里的国do,每天灰头土脸,生不如死,炼狱不过如此尔。 去年老板让几个信得过的员工加入股东,陈九瀚赫然在其中。 石丹琪看过他们近年来的报表,这间公司的未来极有展望,老板也开始筹备准备股票上市了,于是大力支持他认股。 所以「飞翔信息」目前不只是陈九瀚的一份职业而已,更是一个可以经营的事业。想到以后每年的股东分红,石丹琪便心花怒放。 他们的日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比一般的小家庭都要富足许多。两人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大的可能性。 陈九瀚转了一会儿电视,索性关掉,遥控器随手一抛,躺在她大腿上打起盹来。 石丹琪拉过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等到时间差不多,她小心翼翼地从他头下移出来,准备进厨房弄晚餐。 铃―铃―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今天没有访客啊!石丹琪纳闷地抓过干布擦一擦手,从厨房匆匆走出来 「我来。」被吵醒的陈九瀚坐了起来,揉揉后颈,惺忪地前去应门。门外的访客大大出了两人意外。「妈?」石丹琪讶然道。 这间新房子刚买不久,她的母亲来过一次,此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今天怎么会突然跑来? 「丹、丹琪:-…」石母两手拧着一个小皮包,双眼微红,形容憔悴,结结巴巴地唤着女儿。 陈九瀚神色迅速转为冷淡,「石伯母。」让开身让她进来。 那声「石伯母」让她微微脸红。石自然是她娘家的姓,她的夫家姓什么石丹琪没有问过,他也不在乎。 石母有点怕这个喜怒难辨的准女婿,鲜少的几次见面他都冷冷淡淡,神色不怒自威,所以她能少来就尽量少来。 「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石丹琪把围裙解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陈九瀚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径自走进厨房拿饮料。石丹琪知道他对母亲错待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一个小孩不是藏在一间公寓里,每个月丢给她一笔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生活费,就算是养她了!既然不想养就不要生,既然生了,就好好负起责任。 「丹琪!」准女婿一离开,石母握着女儿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发生了什么事?」石丹琪牵着她,坐进客厅的沙发椅。 「他、他外头有人了……他要跟我离婚……」石母扑在女儿的肩头,呜咽地啜泣。「朋友都跟我说,他在大陆那边有人了,我不信……年初的时候我还亲自去看过,他在我面前装得一切正常……现在他突然回来说要离婚,说那个女人替他生了儿子,我们的小孩年纪大了,他……他对我们的责任已了,要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 石丹琪微微惊讶,可是母亲那边的家庭她从来没有多问,这种事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关心起,只能保持沉默。 陈九瀚站在厨房门口喝一口啤酒,眼光和妻子交会时,分分明明一个「活该」的意思。这段婚姻里,先出轨的人可是她自己呢! 石丹琪明白他的意思,脸一板瞪他一眼,陈九瀚轻哼一声,踱进书房去。 「那个死人……他也不想想看,我跟了他多少年,为他忍了多少事……他一句『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把我一脚踢开,我都几岁的人了,我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石伯母紧紧握着她的手,哭得满面狼籍。 「你女儿也知道了吗?」她模糊知道母亲好像生了一个女儿,具体细节不明,所以也没有办法称呼那个模糊的影像为「妹妹」 「她比我更早知道!」一提到女儿,石母恨恨地道:「她不去劝她爸爸回头,反而回来劝我:『既然两个人没有感情了,硬待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妈妈应该看开一点。』什么叫我要看开一点?她还年轻漂亮,有一技之长,她当然可以说得很轻松,她也不想想我!我以后要靠谁?」 「妈,那你希望我怎么做?」石丹琪只好直接问她。 石母恍若未闻,继续咬牙切齿的抱怨! 「那个死人说,离了婚他要搬到大陆去,台湾的房子要处理掉……他竟然连一个栖身之所都不留给我!男人怎么可以狠心到这种程度?我好歹是跟了他几十年的牵手,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活啊我?」说完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石丹琪应该接着说:「不然这段时间,你先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但是她很清楚陈九瀚绝对不会同意,而且,坦白讲,她自己也不是那么想跟母亲同住。 现实是,自她脱离青春期的孺慕之后,母女两人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深…… 可是,她到底是做人家女儿的,无论亲疏如何,母亲今天来找的人是她,她总不能狠下心把她赶出门。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房子卖掉也好,款项一人分一半,石伯母换一间小一点的公寓,也不至于没地方容身。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帮忙垫一点。」蓦然,背后一道冷飕飕的嗓音接口。 石丹琪回头感激地看着他,她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底限了。陈九瀚斜倚在书房门口,神色淡漠。 石伯母开口想反驳,又没胆量冲撞他,心一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九瀚说得也有道理。」石丹琪软软劝道。「你先生看样子也不可能再回头,不如现在好好替自己盘算。房子卖了,钱于情于理要分你一半,每个月再向他要一笔赡养费,如果不够,我们这里贴一点,日子总是过得下去。」 「怎么你也说这样的话!你们是不是都巴望着我早点被人家抛弃?」石母蓦地发怒起来。 石丹琪紧蹙着眉,只觉棘手,陈九瀚却看不下去了。 他走出书房,大步走到石母面前。他人高马大,不带笑容的样子又特别阴狠,石母顿时被他吓得不敢动弹。 「琪琪和我这里,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金钱上的支助,不然伯母还期待琪琪出面替你求他别离开你吗?」他冷冷地道。 「我……」石母一窒,无话可说,拧着面纸又呜咽啜泣起来。 「九瀚……」石丹琪轻唤。 「总之,未来该怎么做,伯母自己好好想清楚,这种事只能靠你自己站起来,别人也只能听听而已。」他不理她的低唤,继续冷面冷情地说:「冲着伯母养过琪琪几年,我这个做女婿的人,再不济也能让你衣食温饱。至于你那边家庭的事,我和琪琪都没有立场插手,你应该找你那位女儿好好商量才是。」 石母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呆住。「九瀚!」石丹琪瞪他。被瞪的人无动于衷。 叮铃铃铃,石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抹了抹泪,从皮包里掏出手机。 「喂?我、我在一个朋友这里……好,你来接我吧!地址是……我在楼下等你。」收了线,她吸了吸鼻子,「是我女儿打来的,她马上就来接我,我还是先下楼等她吧。」 「嗯。」石丹琪点点头。「你先和她商量一下该怎么做,过几天再打电话给我。」 送走了母亲,她蹙紧娥眉,回身不悦地面对丈夫。 「陈九瀚,你刚刚很不客气耶!好歹她是……」 「别说了!她口口声声在意的根本不是多年感情,而是担心再没人供她吃喝穿住!」他断然道。「到了最后一刻,她顾的还是她自己。她怎么就没有胆子让她女儿上楼接她,顺便认识一下『姊姊』呢?」 石丹琪顿时无话可说。 陈九瀚凛冽地瞪住她。这女人,从小对他无情得要命,对不值得的人却是同情心泛滥,真让人不爽! 「我是认真的,你要帮助她,我不拦你,毕竟她确实是你母亲。刚才我在她面前说出的条件,只要她开口我也会做到,但是再有更多的要求是不可能的,我也有我的底限!」 [……知道了啦。」她闷闷地道。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很低迷。 虽然不亲,到底还是她的母亲,石丹琪不可能不担心。偏偏石母离开之后,就没再联络过了,她也不知道事情后来处理得如何。 陈九瀚对她的任何事容忍度都很高,唯独这件事,他摆明了不甩就是不甩,石丹琪没个商量的人,心情更差了。 几天后,她振作一下精神,决定去公司接陈九瀚下班,两人好好吃个烛光晚餐,把连日来的灰暗心情收拾一下。 一进公司,雅姊亲自出来招呼她,说今天他部门的会议耽误了一点时间,让她在会客室坐了一下,咖啡和茶点准备得极周到。 她的杂志翻到一半,突然有人开门走进来。 「石小姐。」竟然是魏轻盈。 石丹琪知道她有一阵子很积极争取进入陈九瀚的部门做事。 唉,这男人的烂桃花真多!她怎么就没看出来陈九瀚哪一点香成这样,让人接二连三的抢? 「魏小姐,你好,你还没下班?」石丹琪含笑问候。 她和陈九瀚已经公证结婚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魏轻盈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同居的男女朋友。 只要没死会,人人有机会。这两年来魏轻盈不是没制造机会,可是陈九瀚完全视若无物,让身为美女的她咬牙切齿不已,好胜心被激发出来。 据说魏轻盈找到老板那里去,但是陈九瀚早就先下手一步。他明白跟老板讲,研发部门只欢迎把心思放在公事上的人,至于其它别有所图的,最好是哪里远就哪里待着。 苦笑的老板迅速做出决定,将魏轻盈指派到大胖手下。 「石小姐,九瀚他们的会议不会那么快结束,我可不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 魏轻盈友善的态度让人受宠若惊。以前她遇到石丹琪,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当然,请说。」石丹琪把杂志往大理石几上一放。 「不好意思,其实这算我的家务事,我也没想到会和九瀚扯上关系。」魏轻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歉然道。 「你的家务事?」石丹琪一愣。她很难想象陈九瀚会跟任何人的家务事扯上关系,他连他自己老妈的帐都高兴才买。 「最近家母和家父为了一些细故吵了起来,我这个夹在中间的女儿很难做人。 上个周末我妈妈说她要去找人说说,没想到最后却是找上了九瀚,这件事不知道你晓不晓得?」魏轻盈的神色益发歉然,一面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令堂是什么时候来找九瀚的呢?」石丹琪的脸色变了,理由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 「上个周末。」发现她果然不知情,魏轻盈轻轻笑叹了一下。「那天我妈让我去接她回家,我听她报出来的地址,觉得好耳熟,一到之后果然就是九瀚新买的房子,我们公司之前帮他办过乔迁派对,所以我认得地方。我只是好惊讶我妈竟然认识他,还可以分享心事呢!」 原来,她的母亲就是……石丹琪晕眩一下。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竟是魏轻盈! 「呃,我……」她心情有点乱,一时之问不知该说什么。 「奇怪,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九瀚干嘛瞒着你呢?」魏轻盈见到她阴晴不定的神色,轻慎道:「可能他是顾忌我吧,毕竟我和他是同事,常常会见面,他大概是怕你误会,所以不敢让你知道。」 她定了定神。「或许吧。」 「我妈说,屋主是她老朋友的一个小孩,从小她就看着长大,所以感情很深,很像忘年之交。我后来想一想,九瀚好像是台南人,我妈也是台南人,有可能两个人真的认识呢!」魏轻盈叹道:「我妈那个人最好面子了,九瀚能为她分忧这些不愉快的事,我真的很感动,所以今天厚着脸皮请你帮这个忙。」 「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你请说无妨。」石丹琪略收整了一下心神,神色恢复寻常,也不说破她妈妈是来找自己的,想听听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父母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这种家丑我也不太方便在外人面前乱说……」 言下之意,陈九瀚不算外人了。「我是他们的独生女,遇到这种事也没有人可以商量。我是想,既然我妈妈那么看重九瀚,可见他在她面前是说得上话的。我想约他出来聊一聊,听听看他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你应该自己去问九瀚才对。」石丹琪的反应很冷淡。 她越冷淡,魏轻盈便笑得越欢,旋即换上哀愁的面容。 「你也知道男人都不太想插手管这种事,我约了九瀚几次,他都没有答应。我觉得归根究柢,他还是担心你知道之后会误会,所以我只好来请你帮忙,改天我他……请你们出来吃个饭,我和九瀚聊一聊好不好?」 搞了半天,她是见猎心喜,想借着母亲的事情接近陈九瀚! 石丹琪哭笑不得。别说她母亲找的人不是陈九瀚了,即使是,以九瀚的个性,即使闹离婚的是自己父母,他都不见得有兴趣管,怎么可能去管到别人的家务事?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魏轻盈有多么不了解他。他们都已经共事两年了,她还停留在这个程度而已。石丹琪相信,即使哪天自己真的跟陈九瀚吹了,魏轻盈也绝对一点机会都没有。 「魏小姐,令堂的事,还得请你多安慰她几句,毕竟人到老年夫妻感情才生变,一定会让她手足无措,失去安全感。」她尽量谨慎的用字遣词,希望这个妹妹能多花点时间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愿意跟我谈谈那天我母亲跟他说了什么就好了。」魏轻盈楚楚可怜道。 石丹琪看着她的眼神,突然觉得厌烦无比。 母亲即将失婚的事,在魏轻盈的眼中只是一个接近男人的机会。她又想到那日母亲的诉苦,两人一悲一愁,心态大不相同,目的都只是在盘算自己的幸-福,这点却是别无二致,难道真的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开口正要拒绝― 「抱歉,帮不上忙!」出声的人却不是她。 她愕然回头,陈九瀚站在会客室门口,脸色寒到近乎铁青。 「九瀚!」魏轻盈连忙站起来,旋身面对他时已换上隐隐的泪光。「九瀚,我妈她……」 「你妈关我什么事?」他毫不客气地斥责。 魏轻盈一愣,现在轮到她手足无措。「但是、但是她不是去找你?」 「她想找谁是她的事,她来找,我就一定要帮吗?」他的怒气越来越高。 魏轻盈被他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石丹琪欲言又止,陈九瀚见了更怒。最近她为了母亲的事心情不好,他已经在苦恼该想什么方法引走她的注意力,改善一下低迷的关系,没想到这个姓魏的女人又来插一手,真是―他妈的!母女俩都让人一样讨厌! 当然,这里的「女」字不包含他的女人。 「可是,我妈好歹看着你长大,她一有问题,第一个人就是去找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魏轻盈咬牙道。 「谁让她看着长大?你们家要认亲人是你们的事,麻烦相准一点!」他不由分说地拉住石丹琪往外走。「走了!我饿了。」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魏轻盈在他身后顿足。「九瀚!」 「魏小姐,我们两个人只是同事关系。于公,我凡事公事公办;至于私事,很抱歉,那是你们魏家自己的问题,请自己回家处理好,不要带到公事场合来,言尽于此!」 他毫不容情地说完,拉着老婆转身离去。 第十章 「丹琪,小瀚!你们终于回来了!」 陈妈妈热情地拉开门,连忙将儿子身后那个娇小的人影拉进来。 「哎呀,丹琪,你瘦了,九瀚是不是都没给你吃饭?」她、心疼地摸摸石丹琪的身子骨,立刻换来身旁一句不满的哼声。「快进来,妈帮你好好补一补―哎呀! 你这个大个儿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当门神吗?还不快把行李提上楼!」 完全的厚此薄彼,不过被她「厚」的人是自己的老婆,陈九瀚没有意见,只是脸臭臭地当搬运工去了。 陈妈妈兴奋地拉着她走进客厅里。「丹琪,我上个月去泰国玩,帮你带了一件印花长裙回来。这种裙子又轻又薄,夏天穿最适合,平时上班也很好搭,你来试试看。」 「妈,你不要为我破费了。」 「怎么是破费?」陈妈妈怪道。「陈九湘那毛丫头从小就跟野猴子一样,我想买什么漂亮的小裙子打扮她都是白搭,还是你好。」 敢情她是将自己当成芭比娃娃了,石丹琪笑。 比起自己的那一位,陈妈妈更像她的母亲! 「对了,爸爸和九湘呢?」她注意到客厅里并没有其它人。 这个星期适逢台南地区大拜拜,几乎家家户户轮流办桌宴客,陈家自然也不例外。早在上个月,陈妈妈已经严格命令儿女,一定要带另一半回来吃拜拜。 「爸爸去买点水果,马上回来。九湘那丫头本来是可以赶回来的,不过她男朋友临时食物中毒,吐到进医院打点滴,她在医院陪着,这一次可能赶不回来了。」 「真的?严不严重?」她有些担、心,待会儿得打个电话去慰问一下。 「听她说是没事了,躺两天就好。你们晚点回台北的时候,帮我带一壶人参鸡上去。」 说完,陈妈妈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到房里试起印花裙来。 前阵子陈妈妈例行打电话给儿子聊天。她很认命,知道如果自己不打的话,那小子八成丢掉一样,几年都看不到个影儿。 谁知,九瀚竟然很罕得的主动跟她提了丹琪她妈妈的事。 陈妈妈听到丹琪十二岁起就自己生活,一个小女孩自煮自食,怜惜之心大盛,对于她的妈妈简直不是义愤填膺可以形容。 虽然那位夫人多少也是接济丹琪到大,但是这可是自己亲生的小孩啊,怎么可以只是接济而已?陈妈妈自己相夫教子几十年,即使老公丢得下,儿女也不能丢下,怎能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的妈妈。 「她怎么就这么放、心?再怎样也该将丹琪托给哪家的亲戚照料啊!难道这种时候了还顾着她自己。那么小一个女孩活生生被藏着,生病了谁来照顾她?在家出意外怎么办?上学的时候出车祸、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呢?」 陈九瀚只是冷哼。 「难怪丹琪从小就不爱引人注意,不想惹麻烦。丹琪从来也没跟我们提过,不然我早早将她接回家来养了。」陈妈妈兀自心疼。 后来她问了几句关于那位夫人的事,儿子说她最后还是保住自己的婚姻了。 原来她丈夫在大陆的那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另外也跟一位富商交往,孩子其实是那名富商的。然而富商家有悍妻,她眼看跟着对方不会修成正果,又看在魏先生求子心切的份上,才想偷天换日。 谁知富商的悍妻突然因病过世,眼见时局大好,那女人说出了真相,丢下姓魏的,再度投回富商怀抱。 魏先生自此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备胎,人财两失,又愧又恨,他回台湾对老妻低声下气,祈求原谅,信誓日百一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两人才又和好如初。 「那丹琪呢?如今女儿也大了,那位太太有什么想法?」陈妈妈妈追问。 「能有什么想法?一切照旧。」陈九瀚嫌恶得彷佛在讨论的是某种病菌。 既然一切恢复原状,那位太太不能冒险让好不容易回头的丈夫再度和她反目,所以石丹琪的身分依然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陈九瀚自此对那家人的恶感跌进谷底。 「虽然阻止人家母女见面不太好,但是丹琪比较心软,她妈妈有需要的时候就来哭诉,不需要的时候就把她撇在一边,实在让人不能接受。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如果没有必要,不要让丹琪和他们有太多牵扯。」陈妈妈道。 「我已经告诉她了,不准再跟那边的人来往,至于对方打电话来的话,看看目的是什么,先跟我商量后再谈。」他没有告诉母亲,石丹琪同母异父的妹妹和他同一家公司,而且对他别有企图。 严格说来,魏轻盈已经不算他同事了。那件事过后不久,她自己就辞职了,知耻近乎勇。 同样是自信心过度旺盛的女人,高一那个江兰若还比她可爱多了。江兰若后来真的跟林正鸿交往起来,两人竟然也走了十几年。 去年两人结婚,陈九瀚还带石丹琪去喝喜酒。林正鸿是他少数还有联络的老同学,若不是因为这个人,陈九瀚连江兰若是谁都想不起来。 「唉!」陈妈妈一想到石母对女儿的现实,越想越难过,母爱当场汹涌发作,恨不得就把石丹琪留在身边好好的疼一番。 「妈,你怎么了?」石丹琪换好裙子出来,纳闷地见到她长吁短叹。 「没事,我在叹那个死小子。」陈妈妈旧话重提。「说他不懂得温柔嘛,紧要关头又懂得护着你;说他体贴嘛,怎么拖到现在你们俩就是不肯好好的把婚事办一办?他都二十六了,你也二十八了,转眼两人都三十岁了,父老子幼怎么办哪?」 那夸张的表情都快要唱起戏文来了,石丹琪噗啡一笑。 「其实有没有婚宴无所谓啦,我和他都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礼,反正我们已经公证……唔。」 石丹琪捂住唇,惊恐地瞪大眼。完了,完了完了,说溜嘴了! 「你说什么?」陈妈妈的耳朵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尖过。 「呃……其实……也没什么……」她慌乱地左看右看,想亡羊补牢。怎么办? 陈九瀚,你快下楼,她是你妈妈,你自己搞定她! 陈妈妈阴阴地瞇起眼睛。「你们已经什么?已经公证了?用、公、证、的?」 「我……就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顾及道义了,生命安全最要紧! 虎口下的兔子当机立断,用力眨眨眼睛,眼眶马上泛红了。为了效果再好一点,她咬着嘴唇,手指微抖着指了指楼上。 「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陈―九―瀚!」一句石破天惊的怒吼,划破了台南的天空!「你这个死小子!你给我立刻滚下来——」 「这样可以吗?我们真的不用回去帮忙招呼客人吗?」 石丹琪被拐了出来,心里仍然觉得不妥。 「送什么客?吃完了那票人自己会走!」陈九瀚此刻的表情可以荣膺十大恶人之首。 石丹琪偷偷吐一下舌头。 从下午她不小心说溜嘴开始,陈妈妈便一直念,念念念念,大念中念小念,念不停。念的对象当然只有自己生的那个不孝儿子,因为陈妈妈非常相信她绝对只是被带坏的无辜小羔羊。 「你也不想想看我盼着你们姊弟俩结婚,盼了几年了?九湘那野丫头给我一年拖过一年也就算了,我指望着你和丹琪能早点让我如愿。你打国二就缠着人家,缠到人家二十八岁。这中问就算人家有其它机会也都被你赶光光,结果你竟然用公证结婚来敷衍掉?你不知道结婚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念到晚上,吃拜拜的亲友陆续来了,一看到他们俩,第一句话自然还是问:「什么时候结婚哪?」陈妈妈被触动、心情,毫不藏私,继续对着乡亲父老又是一阵数落。 一干父老听说他们竟然已经去公证结婚了,霎时间天地变色。要知道,这里可是台南!全台湾最注重婚嫁礼数的台南!公证结婚这种事情是另一个星球的人才会做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个地方? 「你怎么可以把人家闺女拖去私奔呢?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人家的列祖列宗?叫我们陈家的人出去要怎么做人?」 在老一辈的观念里,没有五礼六聘、明媒正娶的一律叫私奔。于是一伙人围着陈九瀚,又痛快数落了一顿―途中因为石丹琪乖巧无辜的形象实在装得太好,还有人泪涟涟地握着她的手,保证一定会帮她讨一个公道。 陈家亲戚本来就多,虽然今天来的只是附近的乡亲而已,凑一凑也开了五桌,这五桌当场变成一个非正式的婚宴,小两口被抓着,一桌一桌向亲友敬酒赔罪。陈九瀚越听脸越黑,越敬脸越沉,不过他也知道理亏的是自己,只好压下脾气一桌一桌地敬到完。 而这只是前奏曲而已,陈父陈母当场允诺,将来选个好日子,一定要把婚礼妥妥当当办一次。 陈九瀚一听,什么?浴道种事还要再来一次?当场想翻桌,石丹琪马上在桌下死死按住他,死命不让他岭作! 终于上到第七道菜,他大爷受不了了,抓着老婆丢下一句:「我们去附近逛逛!」不管满厅错愕的亲友,硬把她给挟持出门。 石丹琪舒畅地伸个懒腰。看陈九瀚挨轰还不能反抗当然很有趣,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很好。 久未回到这个熟悉的小城,几乎每走个几家就有一户在请客,空气中隐隐响着远方庙会游行的喧闹声。啊,还是自小长大的地方好,看到什么都觉得亲切。 「等一下,你认不认得这里?」石丹琪挽住他,停在一个巷子的转角。 这是他国二那年?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嗯。」整个晚上下来,他现在的表情终于好一点。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好奇问。 「我在想,陈九湘干嘛带着一个国小女生四处走。」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却隐隐有了笑意。 「国小?」她叫道。 「你从小就是这副甜甜的小不点样儿,我能以为你多大?」即使现在也没多大改变,想到刚才满屋子长辈只围着他一个人骂,陈九瀚不禁闷哼一声,「从小就不知道骗倒了多少人,我怎么可能幸免。」 「我骗你!是我骗你吗?是谁没事跑到我家吃宵夜,从此赖着不走的?」她提高声音。 「是你自己要喂我的。」他眼底的笑意更明显。 「难怪陈九湘说你像流浪狗,谁给你饭吃就认谁当主人!」她悻悻地道。他跟他妈妈感情最好,看样子跟陈妈妈是负责喂他的那个人脱离不了关系。真是个单细胞生物! 他突然长臂一拐,将她拖进怀里,亚心狠狠地逼近她眼前问:「我是流浪狗,那你这嫁了只流浪狗的女人算什么?」 「我当然是负责替流浪英犬刷毛的工友。」她和他鼻尖贴着鼻尖,吃吃地笑了。面前凶神恶煞的表情再装不下去,陈九瀚低笑着,搂高她馨软娇柔的身子,吻上他十几年来眷恋如一的双唇。她抬高双臂拥住他坚实的颈项,手下的身躯如盘石般坚硬不移。 当初怎么也想不到那野兽般的小鬼头,有一天会成为她的伴侣。 「干!有没有那么倒霉」 一声粗话将两人震开。陈九瀚火速将她推到自己身后,转头看向来人。 啊,这……这是什么日子啊?不但她和陈九瀚旧地重游,连当年和他打架的四个小混混也出现了。石丹琪又是担忧又是想笑。 「你们想做什么?」她的男人冷硬将她护住。 一个混混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另一个人突然拦住他,转向陈九瀚。 「小子,你跟我们从国中打到高中,打到你去外地上大学为止,也该够了吧?」这混混脸上的表情是好笑大于敌意。 石丹琪不禁笑了出来。 「你们好。」她从他身后探出来,向几位「童年旧友」挥挥手。 「这是你『七仔』?长得不错喔!」那混混笑道。 陈九瀚撇了撇嘴,倒是石丹琪比较热情。 「谢谢。你们几位都在台南工作吗?」她甜美骗人的笑容再度派上用场。 「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台南。阿明、阿志在台北的修车厂当学徒,老郑搬到台中去了,今天大家回台南吃拜拜。你们呢?」 「跟你们一样,九瀚的妈妈邀我们回家吃拜拜。」石丹琪笑道。她并没有提到她和陈九瀚现在住在哪里,有时候少些麻烦也好。 那四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挥手带开来。 石丹琪好奇地看着他们,再回头看看陈九瀚。「你跟他们打到高中毕业?我还以为你上了高中之后就很少打架了。」 陈九瀚哼了一声,转开头,脸颊的颜色却可疑地变深了。石丹琪太了解他了,每次他觉得尴尬,就会这样哼来哼去的转开视线。 「说啦!上了高中他们还在勒索你?」石丹琪闹他。 「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他不高兴地道。 「记得什么?」 「他们勒索你!」他恶狠狠地瞪。 她一怔。「哪有?」 「你带我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不是被他们看到,后来躲在校园门口想勒索你?」 有吗?她很确定被他跟回家的那个晚上,后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因为沿途她一直在注意他想跟多久。 「谁跟你说的?」她纳闷问。 「你怕我知道之后,一个人去找他们麻烦会吃亏,不敢告诉我,结果我姊私下跑来找我说,还不是被我知道了?」他想到旧事,犹有薄怒。 「陈九湘说的?」她讶然道。「所以你就一天到晚找他们麻烦,连我搬走了都一样?」 他又哼了一声转开脸,脸颊的暗色越来越深。 原来当年她劝他不要跟人打架,他的欲言又止就是为了这个。害得陈妈妈还一直说,自从她搬走之后,没人管得住他,他就一天到晚在外头惹事。 石丹琪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凶巴巴地问。 「我……我笑……」她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到最后弯下腰去。「我笑你被陈九湘骗了,呆头鹅!」 「什么意思?」陈九瀚瞪着她。 「我根本没有被任何人勒索过,被欺负的人是她男朋友啦!她一定知道跟你说实话,你绝对不会帮她出头,所以才编出这套话骗你。」石丹琪笑得直不起腰。 那家伙竟然玩假传圣旨这招,结果目的还真的达到了,自从有陈九瀚找那群人麻烦,他们也不敢再在这附近横行霸道! 陈九瀚满脸黑线。 「妈的,她就不要让我遇到她。」 她又笑了好一会儿,努力收住声,抱住他的腰想安抚他的自尊心。 「不过我是很感动的唷!」 他还是有点下不了台,害她又哄了好一阵子才收气。 这男人啊,不管将来长到几岁,在她面前一定都有收不完的孩子气。 陈九瀚铁臂一拐,将她重新揽回怀里, 他就着月光,深深地注视着她晶灿的眼,郑重地说:「我爱你。一直很爱你,而且会永远爱你。」 她的笑容隐去,痴痴望着他深邃无尽的眼里。 「我也爱你。」末了,她轻叹一声,埋进他的胸怀。 她知道陈九瀚一直认为她那么宽忍母亲的事,是愚孝。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经历那样的童年,她永远不会与他相遇。 为此,她感谢她的母亲。 十六岁那年,初识的男孩在这里把她给撞翻了,而二十八岁这年,嫁的男人在同一个地点,许诺她一生的幸福。 有了他,她的生命,再无遗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