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契约》 第一章 初夏 台湾的考古学界里,稍微懂一些门道的圈内人都知道,t大的「考古系」和c大的「古文明研究学系」打从一成立初始,就将对方视为眼中钉。两个系所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大至每一项的古老新发现、学术发表成果,小至每年的新生人学分数,总之任何可以拿出来比较的名堂,双方人马都能提出来争个你死我活。 每次在公开的学术研讨场合,两方随行的研究生都缩在角落咬指甲,生怕各自的系主任哪根神经失灵,当场扭成麻花状,痛痛快快的干上一架。 糟糕的是,c大的古研系系主任今年居然获颂亚洲地区考古学界的最高荣誉--金杵奖。这下子简直把t大的施仁道教授气得牙龈发酸,用「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来形容还算情节轻微了,连他夜裹说的梦话都是:「姓朱的,祝你感冒!」 本来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其中一方愿意稍稍退让,两位考古学龙头起码还能维持基本的和谐程度,偏偏好死不死,两方人马最近居然相中同一种研究主题--精铜化文明。 国际考古学组织最近发布一项足以颠覆人类文明史的信息--远在公元前两千年「亚述文明」出现之前,中东区域已经出现了更早期的人类文明。由于那个时期的人类已经掌握精密的冶铜技巧,因此考古学界将之命名为「精铜化文明」。 可惜的是,精铜化文明的地点仍然不明确,有点类似消失的印加或亚特兰大城,后世的研究者只能掌握大概的地点,却还没有人员正的挖掘出精铜化文明的遗址。 「那位『猪教授』--」施仁道特别调「猪」字。「发现了人类历史上失落的一环,他的功劳的确足供后世谈论几百年。」 教室内,七名研究所学生兼考古队成员低低哦了一声。过去八个月以来,今儿个是他们第一次听见教授不带丝毫芥蒂的提起朱为先,脸上还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这就不免让人联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典故了。 施仁道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很满意自己在席间引起的惊奇效果。 「各位同学,除了消失的古印加文明和玛雅文化,姓朱的进一步探求『精铜化文明』的存在证明,难道我们不应该给他热烈的喝采吗?」 坐在欧阳宁馨隔壁的印尼侨生石俊贤塞过来一张纸条-- 臭鼬鼠给鸡拜年! 她忍不住咬着下唇,以免自己偷笑出来。同时传回自己的见解-- 请问「黄鼠狼」上哪儿纳凉了? 「欧阳同学!」施仁道觑见自己的首席爱徒竟然只顾着和旁人眉来眼去,不满的眼光当下瞄射过来。 「教授。」宁馨清了清喉咙,赶紧正襟危坐。「朱教授的贡献或许惊人,不过您的地位当然胜过他多多。」 施仁道被她的巴结逗得眉开眼笑。好徒弟!不枉他的苦心教导。 金阳透过窗棂,渲染着欧阳宁馨的娇容,幻射出彩色的炫丽。 二十四岁,应该是花样佳人最璀璨的年华。精致的化妆品、名牌衣物、粉红色的爱情事件,构筑成粉嫩佳丽的完美世界。但是欧阳宁馨的人生却不依循着正常的脚步走。 并非因为她不美,没有人追。其实她的五官细致优雅,尾角斜挑的丹凤眼符合所谓「桃花眼」的特征,娇雅的嘴唇有若璎花。眉不画而黛青,唇不点而含丹,容颜皮相互分之百的中国味,完全符合古典美女的标准。 然而,她却一头栽人以男人为主轴的考古界,无法自拔。 考古是她的乐趣、她的生命、她的事业、她的一切! 四年的大学加上两年的研究所生涯,她一头栽人考古学的古老气息中,随着施仁道教授的考古队挖遍各文明古国的遗迹,也成为队上最年轻俏丽的成员。 旁人眼中沙尘满天的不毛之地,往往是欧阳宁馨最向往的文明天堂。对她而言,把前人掩埋于时间尘迹中的遗物挖掘出来,重现于今人的眼前,这种成就感和荣耀简直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各位,你们可明了朱教授的遗憾是什么?」施教授继续发表演说。 在座成员摇头的动作整齐划一,先由右到左、再由左到右,滑晃过四十五度之后停住,等待教授宣布他已经讲过八百次的答案。 「那就是,姓朱的和普天下每一位考古学者一样,无法掌握『精铜化文明』确切的发祥地。」施仁道年过半百的脸孔霎时洋溢着少年人的红润光辉。「这也是我代表本校即将洗雪前耻的最佳时机。」 最后这段话非但是新词,而且听起来大有玄机。 过去一年,全球考古学界掘遍了中东半岛每一处可能的区域,只差没敲敲海珊的大门,请问他家的后院可不可以借挖几分钟,可惜,「精铜化文明」仍然只是传说。 且听施仁道的这席话,俨然有门路似的。 「教授,您……您已经掌握『精铜化』的可能地点了?」宁馨失声叫出来。 「是的。」施仁道晃着微凸的小腹走向黑板旁的世界地图,狂热的眼波迸射出精光。 「诸位同学,我有极可靠的证据显示,『精铜化文明』的遗址铁定在这个地方!」 他的食指重重地落在地图上的某一点。 中东半岛,沙特阿拉伯境内,阿拉伯大沙漠! ΦΦΦ 沙特阿拉伯 电风扇欲振乏力地吊在天花板上转动,试图挥赶空气中厚重袭人的热气。沙漠巡逻军办公室里,摆着几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午休时间刚过,几位行政兵-着睡眠不足的浣熊眼,压根儿没把上门找碴的台湾人放在心上。 砰!施仁道拍打士官长的办公桌,暴跳如雷。 「你们在搞什么鬼?为何不准我的考古队进驻沙漠区?我已经申请到各项合法的研究执照,包括贵国政府核准的挖掘许可证,你没有权力限制我和队员们的行动。」 士官长阿里打个懒洋洋的呵欠,甚至懒得用正面的角度瞄他们,遑论杵在老教授身后的妙龄女郎。 这个台湾女人一进办公室就抢着向行政兵问话,「诱惑」他堂堂士官长的部下、阿拉忠实的门徒,真是不知羞耻!她若属于阿拉伯男性的女眷,早就一巴掌被打平在地上,接受不守妇道的震撼教育。 「我是为你们好。」阿里拿了根牙签剔牙。「阿拉伯沙漠向来由各支游牧民族统管,尤其考古队预定前往的西部地区更是我国政府军触及不到的死角,无论你们申请到的证件多么齐全,一旦进了沙漠地带都跟废纸没两样。」 施教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宁馨实在担心他会干脆上演一场「关公中风记」,立刻倒地不起。 她的算盘打得好。有钱能使鬼椎磨,说不得,只好拨电话回台湾,叫她大哥电汇三、五十万过来,先应应急再说。 「请问,有谁能够做我们的向导和保镖,护送整队研究人员进人西部地带?」 阿里的听力显然不对女人产生作用,继续抖动他的两只泥蹄子。 宁馨委实受够了该死的大男人主义国家!自从她踏上中束半岛,沿路所受的乌烟瘴气可比台北交通全年的废气制造量。 她向教授使个无奈的眼色,施仁道立刻用他「男人的声音」重复她「女人的问题」。 「这个嘛……」阿里的听力虽然暂时性地恢复正当,可是说话能力仍然受到阻窒。 一张五十元美钞顺利治好他的语言障碍。 「嘿嘿。」他痛快地干笑两声。「沙漠区被四支主要的游牧民族割据,不过真正具有统筹权力的,以『韩族』(hawn〕为首,全世界没人敢不赏韩伟格面子。如果你们可以争取到韩伟格的援护,考古队就算想挖出核弹基地也没人敢吭声。」 师徒两人一听,这下子可乐了。 悬宕了多日的通行问题终于见到曙光。谁都知道沙漠部族的另一个代称就是「流动强盗窝」,既然「韩族」名为游牧民族,想必和各部落拥有相同的共通点--逐「财宝」而居。 出门在外,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算小事。幸好这次的考古之旅获得几家大财团的经费支持,花小钱打通关节还不至于让大伙儿捉襟见肘。 「请问……」宁馨再度开口。 而阿里的耳朵也再度为她关闭。 一股子强烈的气闷几乎让她牙齿酸、手脚软。没办法,只好望向自己在阿拉伯国境内的「法定发言人」。 「欧阳,-还是回旅馆去吧!我来负责与他们交涉。」施仁道低声嘱咐她,难得露出一丝松懈的笑容。「我想,这些阿拉伯士兵比较乐意在纯男性的场合谈公事。」 「好吧,有事再联络我。」宁馨咕咕哝哝的,实在受够了中东半岛上的臭男人!这个「臭」字既含有侮骂的意味,也代表中东男人特有的体臭对她的凌虐。 推开沙漠巡逻军办公室的大门,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度。 下午四点,阿拉伯的炽阳依然不屈不挠。 ΦΦΦ 阿拉真神!她认输。 宁馨挫折地伫立在麦地那街头。眼前有四条道路可供抉择,而每一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有一位善心人士愿意告诉她哪条康庄大道通往圣麦地亚会馆,甚至要她举旗投降都可以。 「请问--」她主动迎上一位看似相貌温和的中东男人。 这位看似温和的欧吉桑并不比其它过路客友善多少。 她已经十分熟悉他接下来必定连续的动作。首先,被她拦下来的男人瞄瞄她的前后左右,再检查自己的四面八方,确定眼前胆大妄为的东方女人缺少男人伴随;而后,再上上下下打量她牛仔裤和衬衫的装扮;最终,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鄙弃眼色,彷佛她「暴露」的衣物污染了城市观胆。结局则是,他甩甩头,不屑一顾地离去,徒留给她一串冷冷的嗤哼。 「谢啦!」宁馨涩涩地道。 阿拉伯政府是不是每年把全国的男性公民集合起来排演一次? 由此可见,中东妇女主要的亡殁原因恐怕是--因迷路而饿死街头。 真是要命!现在她该如何才好?男人拒绝答理她,女人没有男人的允许也不敢主动和她说话,到底谁能为她这只迷途羔羊指引方向? 「美丽的小姐,-迷路了吗?」身后突然响起的中东腔英文,强烈的解脱感几乎让宁馨手脚无力。 「对!请问你可不可以帮……」她忙不迭回头,满腔的感谢词登时梗在喉咙裹。 一个穿著传统回教服饰的小男孩,身高不满一米二,顶多十岁模样。这种「小人」能提供多少助益,显然有待商榷。 她盯着笑咧着嘴巴的小男生,突然灵光一闪。「还是……你也迷路了?」 那也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或许他们俩可以结伴而行,如此一来,她的身畔就有「男人」啦! 「no!」小男孩漾开满嘴不整齐的细牙,可爱又快乐。「这一带的道路我很熟悉,只要付我五块钱美金,我可以替-引路。」 「真的?」她眼中亮烁的火花可比奥运圣火。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付钱!」小男孩摊大手掌,丝毫不跟她客气。 「我必须回到圣麦地亚会馆,你真的认识路?」尽管付了带路费,她依然心存怀疑。 「当然,跟我来!」小男孩一溜烟冲出去。 宁馨赶紧追在他身后。好不容易遇见「灯塔」,可别让他照错了方向。 随着小男孩在大街小巷钻窜了十来分钟,两人拐了个弯,迷宫般的街道豁然开朗,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光明坦途。 她开始对附近的道路产生似曾相识的印象。对了,方才陪同教授前往公家单位的时候。他们好象曾经走过这一段马路。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她顺手摸了摸小鬼的头顶。 「大胆!」原本一直笑吟吟的小男生突然停下来,脸色大变地喝骂她,「男人的头顶岂容得-们女人家说碰就碰?」 宁馨当场气结。连一个十岁的小毛头都培养出大男人主义的倾向,沙国的全民教育显然推行得相当成功。 「你给我客气一点!我第一次揍小孩子屁股的待候,你还没出生呢!」这口愠气憋太久了,她非抒发抒发不可。 小男孩恨恨地瞪她一眼。 老实承认,还当真瞪得她有点心底发毛。 「还不快点跟上来!」他粗声粗气地吆喝,脚下的速度加快了。 宁馨不敢放慢步伐,在他后头追得气喘吁吁,顿时很后悔为何要得罪自己的救命恩人。 「喂,等一下!」路经一条弯道时,她稍稍停下来,有些迷惑地打量右侧的街景。「我认得那块餐厅招牌!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好象从它底下走过去。小鬼,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很烦耶!」小男孩失去耐性地回头。「那种商业招牌城里起码有两百个。如果信不过我,咱们在这裹分道扬镳,-自己想办法走回去好了,顶多我再去找其它外快。」 瞧不出这臭小子派头端得还满大的!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她啐了一口,再度踏上跟着「灯塔」跑的艰辛路途。 两人左拐右弯地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停在一栋陌生的建筑物前面。 「到了,就是这里。」小男孩顺利完成任务。 宁馨细细打量这栋三层楼的建筑。虽然它的外观堪称坚固干净,然而她敢拿自己的荣誉打赌,假若这儿是「圣麦地亚会馆」,她愿意拜小男生为终生的导师。 「小鬼,你真的以为我连自己的落脚处都认不出来?」她蹙起燠恼的柳眉。 「-懂不懂规矩?这裹是后门。」小男孩彷佛很遗憾自己高估了她的聪明程度。「一般观光旅馆禁止我们这种赚外快的小孩出没,我能把-往前门正厅带吗?」 「噢。」他的说法满有道理的。宁馨不得不颔首赞同。 他们身处的街道还算干净,然而人烟并不稠密,斑驳的柏油路也坑坑洞洞的,感觉起来确实很像一般建筑物的防火巷之类的。 她谨慎端详着标的物,以及眼前一扇油腻腻的黄锈铁门。 「-打开门进去,里头是厨房,只要交代厨师一声,他们会派手下送-回房间。」小男孩讲得老气横秋。 「了解。」她试探性地推开一道缝隙,浓烈的肉糜香气扑鼻而来,可见里面确实是料理间,心头不由得多信了几分。「那就谢谢你了……咦?」 她才一转身,小男孩居然便跑得老远了。动作戌也真快! 上面那一个『戍』应该是一个心再加上戈,念ㄙㄜ-但是注音打不出来! 「嘿!你叫什么名字?」她遥遥朝着远去的小影子大叫。 「阿--齐--」答案立刻回复。小男孩转个弯,失去综迹。 阿齐。听起来类似打喷嚏的声音。 「算了。」她摇摇头,打算在最快的时间内回房梳洗,尽快睡个好觉。 铁门推开,一股厚实得几乎呛鼻的食物气息熏向她。宁馨忍不住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喷嚏。 蓦然间,一把大锅铲从正前方挥过来。 「喂!女人不能进来这里!」一位胖嘟嘟的师傅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宁馨吓了老大一跳,赶紧后退抵着铁门避过。等她离开中东半岛,她会找个距离最近的女权组织,申诉这些日子以来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 「我在街上迷失方位,有个小孩带领我从后门进来。」她强迫自己发挥耐心,与这群异类周旋。 「小孩?后门?」所有工作人员停下手边的炊事。 仔细算了一算,厨房内约莫有两位穿著厨师装的男性,以及四、五位帮忙的手下。 「对,小孩。」她勉强挤出浅笑。「他自称『阿齐』。」 「哦--」大家显然非常熟悉这个名字。「-是阿齐介绍来的。」 「不是『介绍』,是『带路』!」宁馨下意识纠正。「我本来就住在这问旅馆。」 男人们怪异的咧笑令她产生异样的不自在。 「ok!ok!」他们笑呵呵地安抚她。 胖厨师回身向角落的下厮打个手势,宁馨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一个手长脚长、相貌似黑猩猩的雄性哺乳动物拎起来。 「嘿!懂礼貌一点,我是客人!」她拚命拍打黑猩猩的手臂。 两造当事人的体型实在相差太多了。黑猩猩根本视她的花拳绣腿如同蚊子叮,随手一捞将她顶在肩膀上,搬运面粉袋还比扛她来得更具挑战性。 「你想干什么……喂……」粉拳像鼓槌一般,咚咚地敲打在肉墙上。直到今日,宁馨才真正体会到「蜻蜓撼石柱」的个中滋味。 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误会,可以想见的是,那票男人漾露出来的笑容透着淫猥的意味,情况绝对比她预料的更加凶险。 壮硕而且散发体臭的身躯阻碍她一切视野。异发突起的状况非但让她感到心惊,外加三分的泄气!好歹她攻击得千万分辛苦,这头黑猩猩居然连步伐也没颠踬一下,太不给面子了! 头顶下的地板改变了面貌,不复庖厨内的油腻和腥膻气。俗艳的鲜红色地毯覆盖了她的整片视界。 黑猩猩踩踏上一条笔直的长廊,两侧廊上交错着核桃木雕门。每一扇门内究竟上演着什么戏码,她不得而知,但从缝隙间流荡出来的呻吟,想也知道剧情绝对排得上限制级中的限制级。 廊内的灯光亮得足以看清室内的装汉,却又暗得幽幽晃晃,完全搔到人心混沌的痒处。半亮半暗的明度彷如回到中古世纪的沙龙或酒吧,空气闲飘浮着淡淡的熏香,烟草和雪茄的气味交错在其间。不知从哪个角落播放着三○年代的幽怨情歌。一切的一切在在令她越思量越心惊。 宁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沦落进何处,即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被骗了。」她喃喃自语,受骗的愤怒暂时取代了畏惧。「堂堂台湾t大考古系的高材生,居然被一个十岁不到的小毛头骗了!」 黑猩猩呵呵呵地蠢笑起来,犹自不客气地拍拍她的翘臀。 「不错!很好,一级棒!」 「嘿!你放客气一点!」她险险气晕了。 他的步伐终止在长廊的底端,一扇金、红漆相间的木门微掩着。黑猩猩随手敲了几下,径自走进去。 『老大,新货到了!』 砰地一响,宁馨被粗鲁地扔在地毯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夺走她短瞬的视觉和听力。 『这娘儿们是谁?』沙哑的男声从右侧角落飘过来。 大房闲裹也是幽暗朦胧,四周的布置只能一言以蔽之--俗丽得四肢无力。传统的中东帷帐遮掩了墙璧的真面目,正中央一张四柱大床被轻纱笼罩着,偶尔顺着中央空调流动的气息而泛起波澜,看起来万分的诡异奇情。触目所及的颜色,除了红,仍是红。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各种不同色系的红。 这间特种营业的头头包准是艳红色的头号拥护者。 据说,酷爱红色的人,本质上具有隐藏的暴力特质。 除了床辅,室内另一张大家具就属角落的四脚桌。中东风情搭配着法式的家俱,气氛说有多不搭调就有多不搭调。 『阿齐钓她来的。』两人以叽哩咕噜的阿拉伯语交谈,让她鸭子听雷,有入耳没入脑。黑猩猩咧开大嘴邀功,『听说今天晚上要招待重量级的客人,咱们正好进个东方妞让客人尝尝鲜。』 宁馨不耐烦了。 「两位绅士,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谈是一种极端失礼的行为。」即使他们想谋财害命,也得让她当个明白鬼。 『这女人没几两肉!』书桌后的男人隐在黑暗中桃剔着。『而且嘴巴也利得像刀子,我可不想让她乎白得罪了姓韩的,坏了我的大事。』 『可是,老大,她的容貌长得标致。』黑猩猩急急地探出足尖,顶高她的下颚。『您看,东方女人很少长得像她这么清秀娇媚的。您瞧瞧她那身白钿钿的肌肤,还有那对胸脯也丰润得恰到好处……』 「你干什么!」她嫌恶地怒斥,挥开那只油臭味横溢的烂皮鞋。 「这种上等货,男人一抱进怀里骨头都酥了,哪里舍得不沾几口!」黑猩猩拚命推销她出去,希望换得几百块赏残。「反正老嬷嬷那儿有药可以让她乖得像猫咪,在床上够劲得像……嘿嘿嘿……」 两个男人一起发出淫秽的笑声。 「好,带她到贵宾室准备准备。」书桌后的男人挥了挥手。 宁馨再度被扛回黑猩猩肩上。全身血液迅速逆流向脑部,从眼前望出去的世界犹如经过哈哈镜的折射,开始膨胀变型,耳朵也响起嗡嗡的异响。 「故我下来!」她的脑袋快爆炸了,空胃被他的铁肩顶得几乎穿孔。「放开……」 他们重新回到长廊。黑猩猩打开某一扇门,接着,她像袋垃圾般被扔进软绵绵的缎铺。厚重的木门又喀答关上。 「我的头……」她呻吟一声,轰隆隆的耳鸣挑战脑神经的极限,脑部的充血随时可能从耳道迸发出来。 她还未来得及端详新牢笼的一切,房门又被另一伙恶客推开。一个老得看不出年龄的婆婆带头,身后跟随另外一位肌肉横生的雄性保镖。 「你们想做什么。」宁馨拚命往床里头缩。她不会傻到以为他们是来救她出去,或者聆听她被绑架的经过。 老太婆向保镳示意,他马上走向前,运用全身的力量将她紧紧压陷在床垫上。 「不要!你们听见没有?救命呀!」 男人压根儿不理会她的叫唤,偏头吩咐道:「老板吩咐,只要用寻常的迷药就好。」 『我刚调配出一款春药,你们不拿她试试看吗?』老太婆蠕动没有牙齿的嘴巴。 男人大摇其头。「老板说韩伟格的传说虽然多,可是谁也不晓得他在那方面管不管用。如果替这女人下了春药,他临时支持不住,可能会恼羞成怒,到时候反而坏了老板的生意。」 『知道了。』老太婆从随身的锦盒里倒出几样粉未,和着清水调匀了,绶缓移近床垫。 「不要!求求-!」枯瘦的鹰爪突然捏紧宁馨的鼻端,她不得不张开嘴巴喘气。「不」 一碗水朝着她的嘴内硬灌下去,强烈而恶心的甜味几乎冲昏她的意识。她试图挣扎,力量却无法与彪形大汉匹敌。药水梗在喉咙裹硬是不肯吞下肚。老太婆使劲扳住她的下颚,看似秋树枯枝的手臂竟然使出惊人的巨力,她不由自主地放松喉头肌肉,咕噜咕噜几声,整腕甜水霎时奔窜进空胃。 惨了! 『可以了吗?』大汉问。 『我的迷药药性既快又强,几秒钟内即使一头狮子也迷得倒,这年轻丫头挡不住的。』老太婆干瘦的容颜充满了成就感。 头好晕!宁馨软软地瘫在床上,甚至使不出一点力气举起手,支扶着有如走马灯般旋转的头颅。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扭曲、扭曲、扭曲…… 『成了!』老太婆干扁的唇浮起得意的冷笑。『走吧!』 两人对床上呻吟的女人不再多看一眼,直接离开房间。 ΩΩΩ 根本不该来的! 韩伟格的表情隐藏在氤氲的烟雾后头。 红金两色又错的帷幔,遮掩了墙角悬吊的熏灯,这就是白烟薄雾的来源。酒宴真正的客人和主子总数只有四位,而四人各自偎躺在传统的阿拉伯软帐里。 约翰仍然和五年前一样,永远认定越鲜艳的颜色就越美丽有格调。俗不可耐;韩伟格嫌恶地想。这家伙的人和他的品味一样糟糕,只适合在纸醉金迷的世界,经营一、两家艳窟、赌场。地下道里的老鼠再怎么奋斗,顶多只能移民到街道上头,却永远逃脱不了猥琐和缩藏的宿命。 就像豹翰这种人! 今晚若非一时无聊,他根本不可能拜访约翰的销金窟。 「时间差不多了。」淡然的语气由严苛的唇间吐出,听起来毫不经意,低沉的嗓音却传达出无庸置疑的威权。 这种声调专属于对自身极端有信心的男人,深深知道每一个由他口中吐出的字眼都会完美地被人执行。 不会有人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无情而森冷的字句缺乏笑意。也不会有人认为可以和他讨价还价,因为谈判只可能导致一个结果:己方全盘皆输,后果超乎一切想象。 「韩先生,您累了?」约翰简直像被乌兹枪扫射一样,火速从软卧裹弹直了胖躯。 悠扬的乐音嘎然停止,舞者无助茫然地停下姿-,其它两名同伴持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里那!」韩伟格无视于主人的问题,朝合掩的门唤了一声。 音量并未抬高,门外的贴身随从却立刻接收到讯息。 「韩先生。」无声无息的黑影闪进来。「您准备离开了?」 「先生」是韩伟格命令大家对他的统一称呼,听不出尊卑区分,因而使得很多不明内情的西方政要栽了跟头,日后再也不敢藐视如此简洁的称谓。 「可是,韩先生,我已经为您打点妥了今晚的睡房。」约翰万万料想不到东方美人连秀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他缓缓直起身,伟岸的体格完整地暴现在众人眼中。 一股窒息的压迫感让所有在场者下意识的转开视线。他很高,约莫六-二-,相较篮球选手的个头却又矮了一点。他的块头也很结实壮硕,比起相扑或摔角选手的夸大体型又稍稍逊弱。然而从他身上源源散发一股森猛的锐气,利度超过有形的刀枪剑戟,根本无法容人直视。 韩伟格,名义上为游牧民族的首脑,实际上却是中东半岛的地下君王。他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力核心,势力范围广及中东半岛的政治、经济、军事各领域,甚而影响国际间的互动。 伊拉克由海珊统治,巴基斯坦为阿拉法特的天下,伊朗、科威特、阿富汗每个国家各自拥有它们的统治者,这些大头头彼此之间或许友好,或许断交,但黑幕后统归由一个专有名词主导:韩伟格。 他就是他!不是企业,非关组织,更有别于他特意昭扬的「游牧民族」幌子。韩伟格代表着一个庞大的私人王国--首脑和他所属臣民的关系。 威权、专制是韩氏帝国唯一的处事原则。在这片地下权力磁场,他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任何人妄想与之对峙,只会丧失在中东,乃至世界舞台立足的能力。 约翰脑中浮起一个全然无关的疑问:过去曾经承受韩伟格恩泽的女人,究竟要花多少心力才能说服自己别在他身下颤抖? 「韩先生,关于我提到的那笔生意……」 「上一回拨给你一百颗飞弹的时候,我记得曾经听你提到过,是要转卖给法国的。」冷冷的弧度勾上韩伟格的嘴角。「结果货物却出现在南非,你--怎么解释?」 「那……那是……」约翰紧张的程度足以脑溢血。「一切都是误会!我的手下弄错了意思,以为飞弹交给价码出得高的国家就成了。我拿生命担保,这回绝对不会再出错。」 「误会?有道理。」他深思道。「或许,我最大的误会是以为一个妓院老板适合搞军火买卖,你说呢?」 约翰的嘴巴张了又合,完全作声不得。 「还是管好你的老本行吧!」他经过约翰身畔,顺手拍了拍主人肩膀,笑意如冷冽刺骨的刀。「起码这一行稳稳当当,用不着拿生命出来担保。」 冷汗从约翰的汗腺如泉水般涌出来。没出声,半因为面红耳赤,更多数的原因则出于他不敢。 真正有权势的男人,一言足以定江山,因此韩伟格不轻易谈笑耍玩。从不!再玩下去,他真的会连老命也保不住。 「是,韩先生,谢谢您……原谅我。」约翰的脸孔已转为土灰色。「店里新来一位东方姑娘,保证还是处女,没让其它男人沾过。我遣人送到门口让您随车一起带回去,请您不吝笑纳。」 韩伟格懒得停下来多谈。妓院中的女人他不感兴趣,然而带回去也好,总有地方或者功臣可以赏赐的。 他随便摆了摆手,离开酒宴房间。空气中的肃杀随着他的身影移向娼馆正门口。 室内回复正常的大气压力,身后的宴会客人偷偷喘着气。 专用奔驰车停靠在俗艳庸丽的大门口,司机恭恭谨谨地立在驾驶座外头待命。 「韩先生,请。」贴身保镖里那拉开后座车门。 韩伟格欠了欠身,正打算坐进去。 娼馆内匆匆忙忙赶出三道人影,一左一右的硕大男人搀押着虚柔的女红妆。 「韩先生,我家主人说这个礼物是送给您的。」 他络于表露出一丁点超乎淡然以外的情绪--不耐烦。 「日后我会派人过来载……」微愠的语气在他瞥见「礼物」的娇型之后,无声地化为轻烟。 被龟奴挟住的「货色」缓缓转动无力的颈项,速度犹如放慢了十倍的录像带。全然呆滞的反应透露出她被下过迷药的事实。 清秀。这个形容词首先跃人韩伟格的脑海。然而诱引住他目光的原因,却不仅仅出于东方女孩的眉清目秀而已。当她的脸孔转向微仰的角度,星眸半睁半闭之时,精巧的五官像绝了古中国的仕女图。 他一直以为艺术作品中,东方人黑白平板的技巧并非最特出的,没想到一旦画中人儿真正化为实形实体的模样,看起来出乎意外的优雅可爱。只不过,她那身艳俗的粉红色沙龙减低了灵秀的气质。八成是约翰亲自挑选的!这家伙对女人的品味或许有长进,其它方面仍旧不能冀望太多。 东方女人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体验,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上一道清淡小品尝尝鲜也好。至于新鲜感褪去之后该如何处置她,则是以后的问题。 「里那,送小姐上车。」斥退的话中途转了口。 里那显然没料到主子会看上阿里的示好礼物,却聪明的不加议论。 安顿好迷眩的乘客后,奔驰引擎激活,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 远方的命运,依然未知。 ΦΦΦ 欧阳宁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痛醒的。 起初,她以为那股痛觉来自大脑乱烘烘的迷障。 「喔……」轻虚的柔夷下意识支住额角,勉强凝聚起来的微力让她成功地睁开眼睑。 望出去的世界渐渐凝聚、定形,蠕动曲张的线条硬化为实质影像,而后,混沌的神智稍微恢复侦测能力--她正坐在一辆行驶中的车子里。而且那种隐隐的痛感与量眩的头部无关。 事实上,嗅醒她的力量并不是具体的存在,反而有若一根无形的细针,一点一点地钉砭着她的侧脸。 有人坐在她的身恻,正精锐地打量着她。强大的意念甚至将她从迷雾中唤醒。 她缓缓偏首,其实脑海仍然像一摊软趴趴的浆糊。 「你……是谁?」眼眸勉力地贬巴着,同车者的影像依然隐藏在黑暗当中。 对方并不回答。车厢内骚动着冷暗森然的因子,一种专属于掠夺者的保护色。 啊!一切记忆迸回她脑中。宁馨无暇细想,反手捞过一只坐垫护在胸口,背心紧紧抵着车门,彷佛这种姿势带给她莫大的依靠似的。 「你……你是什么人?想带我去哪裹?」 「-叫什么名字?」沉哑的男低音恶化了她的惊惧。 幸好,对方还能以英文沟通。 「不干你的事!我警告你,本国的律法极端严格,绑架可是唯一死罪,更甭提贩卖人口!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圣麦地亚会馆!」 「-命令我?」一抹白光切开全然的黑暗,对方笑了。 「没错!」她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是否有受伤或隐痛的征兆。蓦然,女性私密的部分扩散着极细微的疼痛。 宁馨吓得魂飞天外。莫非--非她已经被-- 「故心吧!-的贞操安然无恙,起码约翰是这么保证的。」男人酝酿着浓浓的兴味,似乎被她逗乐了。「如果-感到轻微的不适,可能是老嬷嬷验明正身时动作太粗鲁的后遗症。」 他居然可以透过黑暗,看穿她的一举一动。宁馨直觉的感到讶异。随即,对方的语句化为有意义的字服,在她脑中生效。 她竟然曾经像雌性牲畜一样,被陌生人进行百分之百私密的检验!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怒气有如爆发的火山,震得她全身发抖。她不能忍受!绝对不能!「我命令你立刻把我载到警局,否则将来有得你好受!」 「-认为我会轻易被一个女奴的挑衅所威胁?」对方好整以暇地开口,隐隐约约还嗅闻得到他啜饮威士忌的酒香。 她当然了解自己的立场有多么岌岌可危,然而,除了摆出狠硬的姿态表达抗拒,真的不晓得还有什么方法可行。 哀求吗。别傻了,一来不符合她刚强的性格,二来她也知道示弱无济于事,徒然让坏胚子龙心大悦罢了。 「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送我回圣麦地亚会馆?」动之以利试试看。 「-呢?」低沉的男音明显逗着她好玩。「-想要什么条件才肯跟着我?」 「死!」断然冷绝的口气完全不容商榷。 暗夜中的男人低低笑了起来。 「里那。」他轻声朝前座示意。 直到此时宁馨才发觉前方有另外两个男人存在。他说得对,如果他们不肯放人,她一点胜算也没有。 入夜的麦地那彷芳一座死城,乌漆抹黑的街道浑然没有人烟,害她想认个路都很困难。 惨了,这下子不晓得会被载到哪处艳窟做生意!她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何不听哥哥的劝,留在台湾混吃混喝。 接下来的路程,无论她如何冷嘲热讽,如何挑战绑匪的权威,身旁的男人却一派老神在在,甩也不甩她一句,唯独那一双炯炯的利眸持续盯视着她,老鹰抓小鸡似的。她言词攻击得越激烈,瞳中笑谑的意味就越明显。 没见过坏人吗?宁馨心里暗咒。不过在未弄清楚对方实力之前,动手动脚绝非明智之举。她的性格虽然顽固强悍,却不是毫无理性的冲动。 「-叫什么名字?」对方忽然又问。 「……欧阳宁馨。」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她豁出去了。 「欧阳宁馨?」对方以生硬的发音重复一次。「我记住了。」 何谓他记住了?他记住受害者的名字做什么? 车子无声无息地缓下引擎,直到全然停顿下来。 她咽了口唾液,好强的天性却怎么也不允许自己出口求饶。眼角余光偷偷瞥往窗外,瞧瞧未来的葬身之地的风水像不像龙穴福地。 然而,所见的景象让她愣住了。圣麦地亚会馆熟悉的大门正向她招手! 「你……」她错愕地瞪回男人脸上。 「亲爱的女士,-的目的地到了。」 喀嗦一声,中央控制的车锁弹跳起来。 「你要放我走?」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这家伙在玩弄哪门子玄虚? 黝暗中,他的白牙一闪。「除非-改变主意,甘愿留下来陪我。」 宁馨放弃和突来的幸运争辩,反手打开车门,火速地跳下房车。速速离开方为上策,也顾不得退场方式是否够尊严了,先跌撞进安全的旅馆再说。要死也是下车以后的事! 身后,一缕幽长的低喃俏俏追上来,鬼魅般地勾诱着她的听觉。如梦如幻,更若一串坚定的咒语-- 「-不需要以死相胁,我会让-心甘情愿地来找我。」 第二章 「喝!」宁馨狂乱地从软辅坐直。冷汗如流泉,扑簌簌淌下她的额角。 耀眼的晨光刺激着她的视神经,勉强眨了一眨,旅馆房间的轮廓渐次浮现于眼帘。 是梦?床角的粉红色沙龙让昨夜点滴溯流回她的心田。 不,是真的!她险些被一个小鬼头卖进娼馆,没想到强盗窝里也出善人,又原封不动的送她回来。 那个黑夜中的男人究竟是谁?他的口音相当殊异,排除了中东人说英文的浓重腔调,掺杂着淡淡的英国腔,又有点法国人的咬字方式。简而言之,就是特立独行。若他们有机会狭路相逢,即使她无法辨视出他的长相,听凭他的说话发声也能准确地指认出来。 我会让-心甘情愿地来找我。暗夜男人魔幻般的咒语回荡在她耳际。 宁馨打了个哆嗦,在二十五度的室温内,突然觉得畏寒。 轰隆!一票男人跌撞进她的房间。 施仁道从地板上爬起来,错愕地盯视着她。「欧阳!-回来了?」 迷离的焦点移向整群不速之客,一时间彷佛又坠人爱丽丝梦游仙境。她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裹吗? 「先生,您介不介意从我身上移开?」持有备份钥匙的经理礼貌地提醒考古队成员。 「-没事吧?」施仁道惶乱地疾奔到她身畔,上下打量着她。「昨天我们等到三更半夜-都没现身,半个小时前过来敲门叫-,房裹也没有响应,我们还以为-出事了,赶快叫经理开门让我们进来看看。」 「抱歉害大家担心了。」她甩了甩头,试图摆脱脑壳里的迷乱余晕。「我很好,谢谢你们。」 一定是昨夜那帖迷药残留的效力作祟,她睡得太沉,才忽略了同行伙伴的叫门。 其它同僚谢过旅馆经理,全部围向她的床畔。 「-昨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阿拉伯人很忌讳女性单独在外头行走的。」教授的另一名得力助教江冠宇细心观察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此时向大家报告她昨夜的奇遇,只怕徒增困扰而已。难保施教授担心过度,不会以安全为由要求她回台湾。 「我迷路了,多亏了警察先生送我回来。」她勉强地浅笑着,打迷糊眼。 「小江说得对,-的气色很差。」施教授忧心仲仲。「今天我打算前往韩伟格代理人的办公室,不算是很重要的行程,不如-留在旅馆休息。」 「教授,出发前大伙儿商量好了人人平等,您不必让我享受休假待遇。」欧阳宁馨不让须眉的性子队员们都了解。「而且您想拜访的人等于持有咱们未来的『通行证』,怎么能说是不重要?」 每个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愿意出面担任谏诤的敢死队。她一一迎视同僚的眼,以意志力逼回所有劝退的企图。 「这个嘛……」小江咳嗽一声。 「我要换衣服,各位打算留在现场,欣赏免费的脱衣秀吗?」宁馨作势要翻开薄毯子起身。 「那是什么?」小江眼尖,被她皓腕上的闪光吸引住。 大家的眼光登时集中在她的腕上,包括宁馨自己。 那是一只造型简单的炼饰,设计却相当犷达,明显应该是男性专用的腕炼。手指粗的金属炼条环成圆周,锁扣巧妙地融合了装饰的功能,两块指甲大小的金属片互相扣住,形成一个完整的平面,上头雕刻着一个古阿伯文。没有人读得懂那个文字。 考古队虽然不乏精通阿拉伯语的好手,然而对古文可就没研究了。 无论炼饰的原主儿是谁,手腕绝对比女人强壮许多,所以才会在宁馨腕上绕了两圈,长度恰恰好。原本她以为腕链由铁或银打造而成,可是细心地查验之后,赫然发现饰物的质地竟是精纯的白金。 一般而言,为了挖掘工作方便,考古界人士罕少佩戴手环、脚炼等饰品。宁馨不禁纳闷,是谁为她戴上这副变相的手铐?又为了什么? 「呃,我昨天向街上的商贩买回来的,好看吧?」她急中生智,随口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各位仁兄,表演结束。麻烦移动你们的脚步,十分钟后楼下大厅会合。」 为了发掘划世纪的精铜化文明,她和考古队的每一位成员已经投注太多血汗和时间,绝对不容许区区的突发事件阻挠这次的机运。 ΦΦΦ 游牧民族的头头居然还聘用代理人、成立办公室;这就教人不得不感到莫名其妙了。毕竟,性喜游牧的人还需要办公室做什么? 考古队一行人抵达所谓的「办公室」时,再度受到不大不小的一顿惊吓。老天!这不叫 「办公室」,应该叫做「办公大楼」才对! 麦地那的主要干道上,巍峨耸立着一座七层楼的建筑物,庞然的主体被众多低矮的传统建筑包围,看起来鹤立鸡群。他们的目的地位于第七层,不过大伙儿暂时被人口处的一块石造指针震慑住。 thehawnmercialcenter--韩氏商业中心。 要命!整栋楼都属于那个叫什么「韩伟格」的!年头都变了,原来干沙漠的游牧民族这么有搞头。 「怪怪!」施仁道喃喃低语。「情况有点出乎意料……欧阳,-哥哥的势力范围不会正好深及这楝大楼里吧?」 宁馨只能勉强笑两声,不敢搭腔。 教授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是有原因的。方才在队员们离开旅馆大厅之前,她随意抬手理了理额发,下滑的长抽衬衫正好暴露她的手腕。众人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旁的经理宛如被十管加农炮轰到,一眨服间就「飞」到她面前,连讲话的语音都骇异得发颤了。 「小姐,您……您怎么没提过您和『那位先生』交情匪浅呢?敞店如果事先知道了,决计不敢像前几天那样怠慢。」以敬畏来形容旅馆经理的姿态还嫌轻描淡写了,他压根儿就是诚惶诚恐。 自从她抵达中东以来,就属今天早上最被当成人看。现场没有一个人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唯有宁馨稍微理出一点头绪。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经理一定是看见了腕上的白金手炼,才会生出异样的激动反应。 来不及多加思索,她以中文含糊地向队员解释,「我哥哥的计算机公司曾经和这间连锁旅馆有商业往来。或许经理先生接到上级指示,对我们客气一点吧!」然后匆匆忙忙离开戏剧化的现场。 同伴都知道她哥哥于科技圈的威名,在台湾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欧阳牧比唯一的妹妹足足年长了一轮,再加上他们的父母早逝,宁馨等于由哥哥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亲密胜于一切。以欧阳牧保护过度的天性来看,他确实有可能先把考古队的行程打点得妥妥贴贴。 大伙儿不疑有他,暂时被她蒙唬过去了。 唯有宁馨自己沿路咀嚼着其中的神秘玩味。 一行人进入韩氏商业大楼,直接搭乘电梯升上七楼,由施教授与宁馨迈人豪华办公室里,与韩伟格的代理人进行首次接触。其它成员留在外面的休憩区稍事停候。 「先生,您好,我们是来自台湾的考古队,昨天和您预约好会面的时间。」 施教授利用几分钟的简短时间,言明今日的来意。 奉持着「代理人」的名义,中年男人的态度虽然堪称客气,但包裹字闲分明没把他们故在眼里。从头到尾宁馨仅瞧见对方二分之一的脸孔,其它的部位全隐藏在活页夹后头,一副「我很忙,你们说完就快离开」的样子。 「别说韩先生行踪飘忽,即使他此刻就在现场,也不轻易接见寻常访客。」代理人淡淡地道。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与韩先生取得联系呢?」施仁道依然不屈不挠。 「我会把你们求见的讯息传达给他的,请耐心等候通知。」听起完全没有诚意,符合普天下官僚人士共通的说词。 她听得暗暗拧眉心。到底远来是客,他们没必要留下来继续听这个代理人大放厥词。 「教授,算了,我们另外寻找管道。」她低低扯动施仁道的衣角。「什么人养什么狗,代理人的态度这么恶劣,主子的人格也不可能高洁到哪里去,我就不信非得求姓韩的赏脸不可。」总算她还顾及对方的颜面,以对方听不懂的中文评论。 而后,奇迹又发生了。 代理人霍然起身,强猛的程度几乎推翻臀下的皮椅。 「------」他错愣的视线凝在她手腕上,又移回她娇容,上上下下起码瞧了四、五次。 又有人被雷打到!施教授发现对方的异状,心里暗暗欢呼「哈利路亚」。 「这位小姐,请-等一下。」果然,对方的态度立时客气了两倍,忙不迭拿起话筒叽哩咕噜地交谈起来,言行百分之百的谦恭顺从。不一会儿,他请示完毕,必恭必敬地向两位访客示意:「麻烦两位与我进来,韩先生这几天正好停留在麦地那,他愿意立刻接见两位贵客。」 转眼闲身分突然暴涨,不速之客立刻变成贵客了。 「客气、客气!」施仁道无暇推敲己方的好运,连忙拉着爱徒跟上代理人的脚步。 办公区另外有一扇门,通往未知的内室,代理人敲了两下,极端景仰恭慎地推开门。 依据中东习俗,宁馨必须走在男人的后方。 因此,当事情发生时,施仁道看不见她的反应。 「所罗多,你出去吧!把门关上。」几句沉暗淡然的咬音泄漏房中人的身分。 宁馨的脸色蓦然发白,双眼直直地勾勒着韩伟格乍然清朗的轮廓。 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几乎让人打从心底感到颤悸。样式寻常的中东长袍裹住他一身威猛,却困围不住迸故的阳刚意志。这个男人不需要任何服饰妆点,体肤下的王者气息已然昭然若揭。 暗夜中的男人!她脑中晃过一阵晕眩。 怎么可能!他……他就是韩伟格? 「嗨,又见面了。」嘴角的微笑丝毫没有软化他的威猛。 施仁道警觉地回头望向她。「你们认识?」 宁馨宛如跌人零下五度的低温,脊椎拂过冰沁沁的寒意。我会让-心甘情愿地来找我。 「一面之缘。」她喃喃地坐向距离韩伟格最远的单人沙发,白金腕炼隐隐露出衣袖外缘。 远程的深眸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两人都很明白,是他在她身上标注出专属的记号。 她试图忽略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瞳,并且隐藏住自己突然觉得赤裸裸的恶劣情绪。 「那太好了。」施仁道喜孜孜的,如获至宝。「是这样的,韩先生,我今天来访的目的是为了替学术界的重大发现请愿--」接下来他滔滔不绝的解说,从考古队的目的、成员,介绍到未来的展望。未了,报告到一段落,「--因此考古队进驻沙漠的事,还得请韩先生的部族多多支持保护。」 韩伟格终于收回视线,淡淡微笑着,「事实上,欧阳小姐已经和我讨论过考古队的路线,而我也提出相等的交换条件了。」 他要她!尽管这个要求从未明确地表达成文字,两位当事人却心照不宣。 「哦?」施仁道愕然。爱徒认识大首领已经让他万分惊讶,没想到他们俩甚至讨论过考古队的动向了。 「教授,可不可以让我私下和韩先生谈一谈?」她尽量维持音量平稳。 「当然……当然!」老教授存着一肚子疑问和茫然,站起身离去。 密室里剩下两位核心人物。 王见王! 韩伟格的肤色介于白种人与中东人之间,划归在金黄的橄榄色调。五官构成一张凹凸分明的面谱,比中东人过度立体的脸孔更吸引人,又比白种人的程度更深刻。 欧亚混血儿!她万万料不到一个混血男人,竟然可以在排他性强烈的中东半岛占有神秘而崇高的权位。 「韩先生,您到底想做什么?」她无法克制口气中明显的敌意。 韩伟格勾起一抹笑,偏头点了一点身旁的空位。 宁馨产生瞬闲的迟疑,终于还是执行了他的旨意。冲动只会坏了大事,人在屋檐下,必须暂时服从,她的性子虽然烈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有勇无谋。 「我喜欢-穿著牛仔裤和t恤的模样,比昨夜那身俗气的沙龙清丽太多了。」他轻声道,食指描绘着她的脸型。 鸡皮疙瘩浮上宁馨玉臂。 「你可不可以少喜欢我一点?」 「考古队可不可以少挖我的沙漠一点?」他淡淡反击。 「阿拉伯沙漠不属于你的私人财产。」 「它当然是。」 宁馨快被他的高高在上气死了。 「昨天夜里乌漆抹黑的,你看不清楚我,我也望不清楚你,敢问阁下到底相中我哪一点?」她发动攻诘。「我相信自己绝对不是你见过最富吸引力的异性,光是身材就及不上本地女人的肉感。你更甭抬望我当一只乖顺的小猫咪,每天喂你吃饭、替你剥葡萄皮。」 游移的大手俏俏移向她后脑,在宁馨意识到之前,猛然被骤发的巨力压扑向他的胸怀。 咄咄逼人的乌眸就在一公分之外。 她轻抽一口寒气。 亲密的热气拂向她双唇。「知道吗?我喜欢-怕我的样子。」 「我才……才不怕你。」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 「-当然怕我……」他微微探向前,微热的嘴唇抵住她的樱口,透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勾引着她。 那是一种堕落,一种沉沦,一种意志对意志的魅惑。 「那……那又如何?」她纳讷的说,勉强把持住立场。「我肯定也不是唯一一个怕你的女人。」 「可是,-害怕的方式和其它女人不同。」他的语音几近呢喃。「她们就像惊吓过度、只懂得四处乱飞的蝴蝶,拚命拍动脆弱的翅膀,单凭一根指头的力量就足以定生死。而-,却是一朵百合花。」 「花比蝴蝶……更脆弱。」宁馨甚至不敢太用力吐纳。这种交换彼此呼吸的情境太亲昵,远超过她曾经体验过的经历。 「不,」笑意蹦上他的瞳心,加深了那股冷傲狂妄的魅力。「平时的-就像一朵含苞的百合,习于将粉嫩嫩的花心隐藏在花瓣内,教人只能感受那股细致清雅的含蕴,却捉摸不定-怒放之后的姿采。凡人若想轻举妄动地攀折-,终至会被花瓣底下所隐藏的钢枝铁干吓着,而后他们才恍然大梧:哦!原来这朵百合由强硬不屈的硬茎保护。」 「我的保护色也……和你无关。」宁馨恨死了自己虚软无力的语气,偏偏就是没法子顺顺当当地讲出完整的句子。 「可是,我很好奇。」他低喃回转的话语有若催眠一般。「真的,我一直猜想着,折断铁铸的花茎究竟需要多少力气?」 她的心中一寒,悚然认知到一个事实:韩伟格是个恐怖的男人!在他的字典裹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即使他打出温存体贴的幌子,必然也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长期处于阳盛阴衰的生活圈,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对男性产生畏惧的一天,而韩伟格的观察很正确--她怕他。 宁馨打了个哆嗦,猛地察觉自己全然的无助。 「-在发抖。」他突然探出舌尖,触了下她的樱唇。「游戏还没开始呢!」 他为什么不干脆吻她算了?宁馨绝望地想。 如果他真的做了,她还可以视之为直接的侮辱,名正言顺地反抗他。可是,现在这种情境,他的唇随着说话的一开一合,轻轻触着她的。苦有似无的情悸激起体内的不安,以及一股莫名的干热。 她憎厌所有的不确定性,从来不愿意居于绝对的弱势,和韩伟格贴近的感觉偏偏充满了变量。 「我不会陪你玩游戏的。」她颤巍巍的坚持实在欠缺可信度。 「-当然会。」韩伟格蓦然松开她,脸色恢复原本的严苛和公事化。「十天之后,我的手下会带领考古队进入沙漠,打点监护和联络的细节。而-,自然有人会载送-到我的私人宅邸,希望-准待出现。」 在她还未回复之前,他已经按下肘旁的通讯钮。 施仁道忙不迭推门进来,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施教授,我和令门生已经讨论完毕,不如由她来发布最终的结论。」韩伟格轻松地瞄向她。 只有女主角瞧出他冷硬无转圜余地的眼神。 「欧阳?」施教授被两人的暗潮汹涌弄迷糊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她暗恨。姓韩的彷佛很大方地将决定权交回她手中,其实明知她一点选择也没有。 精铜化文明的遗址很可能就在咫尺之外!这是考古界人士毕生期待的荣跃,也是她苦盼了无数个晨昏、终于即将成真的梦想。犹记得出发往阿拉伯的前夕,大伙儿兴奋得睡不着觉,秉烛夜谈时曾说到,只要能挖出一丁点的成绩,死亦不足惜。 而全队同仁钻研多日的心血,竟取决于她一个简单的动作:点头或摇头。 宁馨又恼又恨,偏偏不能在队员面前失控。 「韩先生,任何一个有教养的男人都不会提出像你这样的交换条件。」 韩伟格微微一笑,意态闲适而自得。 「谁告诉-我是个有教养的男人?」 第三章 如果韩伟格有意向考古队展示他在本地的通天权势,那么他确实成功了。 考古队前进沙漠的那一天,所经路段全部交通管制。 整坠台湾同胞望着前方开道的六部警车,尾后跟随的十八名韩氏护卫队,以及两旁路人、驾驶人纷纷投注过来的好奇眼光,真的被震慑到了。 韩伟格有可能持有任何特殊身分,独独不会是他宣称的「游牧民族的头头」而已。 到了沙漠边缘,车行改成两路骆驼队伍。载有宁馨的那队人马转了个弯,直趋一处面积约四公顷的大型绿洲,该区划分属于韩伟格的私人住处。 绿洲也有私人的,由此可见这男人的独特权力了。 「这么张扬,有必要吗?」宁馨跨坐在骆驼背上,发出不以为然的冷嘲。 奉命护送佳人的里那骑在她身侧,沿路下来第一次开口。 「韩先生向来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完成他想做的事。」终极保镖的眼睛甚至没朝她的方向斜瞟一眼。「他不需要向任何人炫耀。」 显然她和里那对彼此都隔着一层距离,两人互不欣赏。既然如此,宁馨也懒得搭腔。 在这帮护役佣仆眼中,她充其量只算主子的玩伴女郎,不过无所谓,她也没打算振作自己的形象,因为他们的认定是正确的。 假若韩伟格喜欢「买」一个女人作伴,将他自己降格为嫖客的身分,她还有什么好别扭的?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必瞧低谁。尽管让这群野蛮民族去据地称王好了,与她无关。 绿洲到了。 宁馨一看,下颚险些收不回去。那不叫「住处」,而是「宫殿」! 回教的传统建筑物呈现在她的眼前,夸大无止尽的堂皇和嚣张。远远望去,绿洲中央部分盖了一座圆顶的宫阙,最高处还搭造成尖尖的形状,完全符合「阿拉丁神灯」裹头的景致。围绕着那座主建筑的小亭殿,大大小小约莫十来处,完全占据整片地盘。 天!姓韩的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是绿洲呀!字典上定义得清清楚楚,「绿洲」泛指沙漠上有水草的地方,能供人扎营栖住就算很安适的了,他如何能将建筑物搭盖在地形随着风向而改变的沙地上?如何做到的。.即使把北京的紫禁城迁搬到中东半岛,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吧?专属的发电系统提供全区建筑物中央空调的设备,连街灯都大刺刺地在白天点亮。 前几次交手经验而定下来的预设立场-那间被推翻了。韩伟格绝对超出她原本想象的、只是阿拉伯本地一个稍有权势的土财主。绝对不是! 宁馨迷眩地任由里那领队,直直通向尖圆顶的主宫。直到这一刻,才稍稍意会到自己可能在跟什么样的男人打交道。 中心部分的主体宫阙为了因应录洲的土质,没有法子建构太高,因此从平向发展,内部中央空出来做为中庭花园,整体呈「口」字形构造。她一时还无法估算总面绩。 里那带领她进入正厅,交给一群阿拉伯女人。 「韩先生晚上才会回来。」说完,大哥他帅帅地扭头走人了。 看样子这座「口」字型宫阙属于韩伟格居处的主屋,里那另外住在众多屋殿的其中一间。 进了主宫,宁馨反而失去方向感。那群女人叽哩咕噜地说着阿拉伯语,让她完全听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被她们拉着走,穿越很多处走廊、厅室,最后进入一闲香气氤氲的浴堂。 韩伟格实在应该为了他浪费空间的罪名而被判无期徒刑。一间三十坪大小的方室就只提供洗沐的功能。她马上联想到台北的老家--比起这整片产业,台湾人所谓的「豪宅」顶多构得上「穴居」的资格。 女人群开始动手扯她的外衣,宁馨终于从愕然中清醒过来。 「喂!-们做什么?」自从她踏人阿拉伯国境,这是第二回有人想剥除她的衣物!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其中两位阿拉伯女人对她比手昼脚。 「我听不懂,但是-们别想乱动我身上的衣服。」她燠恼极了,誓死护卫娇躯。 她廉价屈就她们的主子,可不表示底下的猴子猴孙也能滥假虎威,对她失了礼数! 「嘀嘀咕咕……」一位带头的中年妇女似乎失去耐性,突然又动手过来扯她衣扣。 「嘿!干什么?」宁馨和那帮女人纠缠起来了。「故开我!-们再胡来,别怪我不客气!」她柳眉直竖,发挥玉女神掌的功力一一拍开摸过来的手。「走开--」 忙乱之中,浴室门被另一位中东妇人推开,宁馨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中已经塞进一只无线电话。 「电话,韩先生。」进来的妇人以别脚的英语单字示意。 太好了!宁馨决定和姓韩的谈清楚她应有的尊严地位。 「喂!」开场白很气恼。 「我又哪里冲犯到-了。」慵懒低沉的男音干扰着她的听觉。 她立刻命令自己按捺下坪动的芳心。 欧阳宁馨,-这算什么反应?话筒那一端的男人打算「嫖」-呢! 「你知道我现在人在哪里吗?浴室!你知道我身旁的女佣想做什么吗?剥光我的衣服!」她低吼。 「……听起来很有趣。」韩伟格的响应杂混着性感和戏谑。 宁馨差点被他渴望的音调逗笑。不行,她哥哥指导过她一项商场哲学--和敌人进行谈判时绝不能率先软化态度。 「韩先生,我恐怕得要求你在佣人面前为我树立应有的权威,我不希望我在她们眼里没分量,认为主子的玩伴是可以任意欺侮的,还有--」 韩伟格简洁地打断她的话。「放心吧!没有任何人敢对-无礼,我相信她们只是准备协助-净身而已。」 「合下向来习惯让七、八个女人帮你洗澡?」尖锐的问题一出口,宁馨便想咬掉多事的舌头。 她听起来宛若疑心病太烈的女人!天晓得,韩伟格即使喜欢让美国的第一夫人亲自为他刷背,也不关她的事。 「不,我喜欢让七、八个壮男为我抹肥皂。」他的说话方式仍旧静静淡淡的,但她百分之百听出他话裹的笑意。「这个说法会让-开心一点吗?」 「你--」宁馨气结。「你打电话回来就为了和我闲嗑牙?有事快说!说完我要回去洗『战斗澡』了。」 「我只想知道-的旅途是否安适。如果还需要什么物品,告诉我,晚上顺道替-带回去。」他懒洋洋地道。 平复的芳心再度错乱了节拍。就因为韩伟格太专制威悍,他偶发的体贴反而更加沁心入骨。只要身为女人,只怕都很难抗拒这样雄浑的嗓音、不经意的轻柔。 一个男人怎可能同时显得高压又温存? 她沉默半刻,先消化掉肌肤下的暖流。「没有。不过你可以立刻帮我一个大忙,麻烦转告这票娘子军让我单独沐浴就好。」 「嗯。今天晚上八点我会返回绿洲,我们俩一起进膳。我想和-独处,仔细看看-……」无尽的意味勾结成缠绵。「知道吗?我已经好奇太久了-肌肤的触感是不是和看起来的质地一样,宛如上好的东方蚕丝?-的唇呢?像不像鲜软多汁的樱桃,比我预料中更清甜?还有-的柳腰,我以目测就能判断出它甚至比我两手环握的圆周更纤钿。我想,比较适合我的手掌盈握的地方,应该是-的胸脯吧?丰满又圆润,如果我用嘴而不是用手……」 这男人……这男人实在太……太猥亵了!宁馨的耳朵彷佛被烫着似的,忙不迭将话筒扔进其中一位女奴的手中,远远躲避到角落。 色狼!真不晓得该如何看待他的露骨。她下意识揉抚玉臂上的鸡皮疙瘩。 可是,韩伟格是说真的吗?今夜就想占有她? 他确实有这个权利!他们俩事先已谈定了交易,她心甘情愿跟他,直到考古队结束了挖掘工作,回台湾为止。施教授曾私下询问韩伟格的交换条件,她不得不搪塞道,她老哥曾经与韩氏的生意互通过有无,而且韩伟格拒绝让女人跟进沙漠地区工作,听说与某种宗教禁忌有关。因此在大伙儿的工作期间,她必须留守在他的私人别院,事后再与伙伴们会合。 瞎掰的借口保全了她日后在队员面前的尊严,也成就了施教授的研究之行。 既然是她自己点头颌允的,为什么她仍然感到心慌? 韩伟格-- 素乱的脑子猛地浮起他的影像,高大黝黑的体魄压覆着她的纤柔之躯,白床单缠缚在两双腿之间…… 「不要想了!」玉手紧紧抚住羞热嫣红的玉颜,宛如追么做就可以抵御骤涌的红潮。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ΦΦΦ 他迟到了! 真该有人教教他准时的必要。话说回来,教了又如何?他是韩伟格,他可以不守时,没人敢抱怨第二句话。 「有种你不要给我出现-宁馨小口小口地饮啜着醇厚甘邑,颊恻两朵艳霞见证了她浅薄的酒量。 神绪开始有些轻飘飘的。她没醉,只是微醺,陷进很适合入睡的状态。或许是潜意识逼使她喝几杯小酒,先冲昏她一直试图忽略的道德观吧。以迷离的眼光看出去,世界更加纯美-- 佣奴引领她前来的宴客室,与台湾人习惯看见的欧化装潢迥异。一张软式卧垫搁置在室内正中央,目前为止她瞥见的每间堂室都摆置着同样的躺椅,差别只在于这间宴客室内的躺椅比较宽大。一面落地窗将中庭造景尽收眼底。姓韩的想必花了不少钱将沙漠开垦成花圃。 低矮的圆木桌设放在卧垫侧边,方便主子躺着吃喝拉睡。糜烂的生活习性让人不得不怀疑,姓韩的如何维持完美的体魄? 呵--好舒服!宁馨打个困恹恹的呵欠。 好想睡…… 一片天鹅绒飘落在雅俏的鼻尖。她皱了皱鼻梁,下意识拨开。那片顽皮的丝缕改为着落在娇嫩的颈际。 「嗯……」娇慵的胴体因为酒意而烧烫,质地沁凉的天鹅绒正好驱散难耐的懊热。她忍不住哼出舒爽的娇吟,蠕动了下柔躯,眼眸依然紧闭。 沐浴后换上的沙龙受到轻蠕的动作影响,前襟袖口缓缓敞开来。天鹅绂被她的体温煨贴得热了,顺着春光暴现的玉肤悄俏往下溜。 她的胸扣松开,一阵轻柔的压力覆上润洁诱人的酥胸,挑戏顶端的粉红色蓓蕾。 「唔……」她翻了个身,意识迷糊地忖度,为何这张卧垫越睡越热? 压力感渐次移向更低的疆域,天鹅绒却相反地翩飞回她的容颊,沸烫地盖掩住她的吟哦。 好热……她难耐他蠕扭腰肢,恍惚察觉一种陌生的物体轻拢慢捻,挑弄着她女性的最隐密部分 「啊!」一张眼,距离不到五公分的超大特写险险吓晕了她。他!韩伟格!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宁馨低首,立刻瞧觑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天!这男人训练有素,一转眼就完成她需要五分钟的脱衣服动作。 而且,他的手-- 「色狼!」她慌乱地并拢腿,直觉踢向敌人最贴近她的部位。 「-不喜欢?」他深邃的眼漾着明明白白的笑意和火苗。单凭一只手便制止了睡美人踢打的绣腿。 酒气和睡意顷刻蒸发得一丝不剩。 「只有登徒子才会趁人不备。」她七手八脚拢回开敞的衣。当初发明这款沙龙的设计师一定是个男人,而且很恨女人,才会议女人披挂这种一拉就曝光的凉快衣物。 「如果-不希望令男人的意志力失控,就应该穿上保守的护身盔甲。」韩伟格斜躺在卧垫上,单手支撑着脑袋,一径以纯男性的眼光尽览无限春色。 羞赧的红浪拂向她的薄嫩脸颊,她说服自己追是酒意发作的缘故。但愿他能移开那双具有异禀的眼瞳,别再试图用眼波褪除她的「盔甲」。 「我没有其它选择,女佣打开给我挑选的衣柜裹,只有同一款式但不同颜色的沙龙。」她没好气地回嘴,莫名地想逃离他的盯望。 「嗯。」浓浓的鼻音又哼出他鼻腔,这表示他大哥的情欲重新被撩燃。「我喜欢看见-穿上属于我的衣服。」 「你喜不喜欢干脆在我身上烙个印?」 「不。但是-如果喜欢,我会找人安排。」韩伟格宽容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宁馨直勾勾地瞪住他。 起码姓韩的没肉昧兮兮地回她一句:不可以,我会心疼。 「希望你不会把迟到当成好习惯。」她力图恢复沉稳熟敛,微颤的语气却有些失败。这是在干嘛?抱怨吗?神经! 韩伟格换成慵懒的坐姿,身后仍然靠倚着黄缎绣花的抱枕。他的衣领也松开了,强壮结实的胸瞠大方地开放给她观赏,松脱的襟口八成也是她适才神魂迷乱时,礼尚往来的结果。 一绺自然鬈的刘海垂盖了饱满的天庭,颈后的长度则交由皮革发圈统治,松懈而优闲的外观并未减低那一身咄咄逼人的况味。撇开他神秘权高的地位不谈,韩伟格可以轻易成为一名卓越的时装男模特儿。 想及这家伙换上名家设计的男装,走在伸展台上搔首弄姿,她越想越觉得缪趣,忍不住捂着唇偷笑。 「应该有人教教-,不准取笑我。」他慵懒地道,反手转起一片熏羊肉喂进她嘴里。 「取笑你又如何?」她好玩地挑衅。「难道你想打断所有开你玩笑的人的狗腿?」 「不,我通常会杀了他们。」他露出浅浅的笑。 宁馨的笑弧僵凝了一下,搞不清楚他是说真的,或者随口讲讲而已。半晌,她决定答案应该是后者。 「你真会开玩笑!」不过她已经失去谈天说地的兴致。 「-又开始怕我了。」他恬淡的语意却一点也不为她的退却感到困扰。「继续和我说话,我喜欢听-谈笑的声音。」 我喜欢-这个!我不喜欢-那个!她的生活似乎依存着他的喜好而运转,起码短期内必须如此! 伴君如伴虎。宁馨再度提醒自己,这是她甘愿选择的。 「你白天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提到,如果我还有其它需要,今天晚上可以和你谈谈。」她敛了敛笑闹的语气。 「-需要什么?」他捻起另一口卡布沙,由羊肉和米饭调煮而成的中东传统食物,再度递向她唇畔。 看她吃比他自己进食更有意思。韩伟格笑笑。 「一支电话。」 「哦?」他扬高剑眉。 「我们的交易并不包括中止我和外界通讯。」她冷冷地坚持。「如果缺少通话系统和施教授联络,我怎么晓得你有没有依约做到守护考古队的工作?而且我每隔一周固定要打电话回台湾,向家人报平安。」 他考虑半刻,持起她方才未饮完的甘邑,不经意地就着口红印子喝了一口。 「可以。还有呢?」 这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好商量了?宁馨一时之闲有点狐疑自己的好运。 「你手下那票娘子军完全不懂英语,我和她们根本没有法子沟通。」忆起差点被强剥衣服的景象她就很愤慨。「劳烦安排一个可以了解我在说些什么的侍女在此,好吗?」 「当然好。」第三口肉食继续哺进她口中。 咸辣有劲的口感相当美味,她却怔了一怔,心思稍微转移了。 「这是猪肉。」古怪的视线扫向他。「我还以为回教徒不能吃猪肉。」 「谁告诉-我信奉回教。」他反问,亲昵狡邪的表情让人抓摸不清底牌。 确实没人提过,可是她一直以为中东人全部崇拜阿拉真神的法典。 从短短一句话便暴露出她对他的认识之浅薄。她了解韩伟格的程度几近于零,举凡他的背景、他的权力来源、他的谋生方式、他的国籍,甚至「韩伟格」三字是真名或是代号也一无所知。谁知道?他很可能名列国际刑警的通缉排行榜榜首,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呢! 隐匿在心灵深处的缩拒重又浮上抬面,而且每发作一次,强度就比前一次更多、更烈。 她的确怕他,出于一种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缘由。 宁馨移开视线,眼前那张轮廓俊美的脸庞突然不再具有吸引力。 「看着我!」韩伟格强横的大手突然窜过来,专制地捏住她下颚。 乍然而冲猛的动作惊扰了她浮动的心绪。她轻抽一口气,下意识旋向垫铺边缘,满心想拉关彼此的距离。 估计失当!位于她这一侧的水果餐抬被她踢倒在地毯上,三只水晶小碟摔成碎片。 「别动。」韩伟格立刻下令。 迟了一步,她的双腿临时收不回势,重重地落在碎片上。娇细的痛呼随之响起。 「呀!」一片半竖直的碎片刺人粉梅般的脚趾。 「让我看看。」他动手检验小小的伤口。 「好痛!流血了,怎么办?」她哭丧着脸,捧起脚踝控诉。 「谁教-不听话。」 「姓韩的,都是你!你给我小心一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又惊又怒的矛头愤慨地指向他。 她天不怕地不怕,连死人骨头也敢挖出来玩耍,偏偏就怕见红。 「这么快就和我生死相许?」韩伟格忍不住好笑。也不过就拇趾零点五公分的血口子,瞧她嚷嚷得惊天动地,活像有人拿开山斧劈了她两刀似的。更绝的是,她泪眼汪汪的神情出乎于自然,甚至不是装出来扮娇弱、博取怜爱的。 他慢条斯理地抹掉足趾顶端的红珠子。第二颗又缓缓在伤口凝聚。 血!好可怕! 她恼起来又想踢人。「放开!」 螳臂焉能挡车!三寸金莲理所当然又被罪大恶极的歹人制伏。 似笑非笑的嘲谑在黑眸深处跳跃。 毫无任何预警的,他张口含住她的脚趾,舔掉流势缓慢的血液。 宁馨全身一震,反应能力彻底从大脑内退兵。 舔吮脚部!这应该算是一项极端卑躬屈膝的行径,向来被人类拿来折辱弱势的一方。而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平反这种谦卑的举止,转而成为诱引的手段。 妖惑又催眠的眼神紧紧锁住她双瞳,其中流转着戏弄,笑讽,终归统一成勾魂摄魄的魔力。 吸吮的动作改为轻舔,湿软的舌尖缠绵着她的脚趾,游移上脚跟,而后膝盖,徐缓推开遮蔽的衣障,戏引着凹陷小巧的肚脐,接着来到胸脯中央的峰谷,最后,黏粘上她微启的桃唇。 「别--」颤巍巍的羞退给与他更进一步侵略的空间。 她闻起来清雅纯净,真确地符合了韩伟格对于莲花的想象。高洁骄傲的莲花只适合远观,不供人赏玩,而他却想试试攀采它的成就感,将它纳入私人的收藏,仔仔细细把玩眷宠。 他完全不温柔。本质上,他就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觉得有必要细致地对待宁馨。 她承受得住,他知道。纤雅的皮相下隐藏着一身傲骨,使她拒绝太轻易地投降、示弱。 古铜的男体挑逗着他试图征服的乳白玉躯,抑抑绩续的喘息,来来往往的辗转。韶光踩跨过两具交缠的躯体,任由暗夜奢侈地损耗殆尽。 透过落地窗瞧向天庭,霜淡的暮色宛若晶莹明透的黑琉璃,映着澄辉的千里皓月。沙漠的夜晚,星点可数。 ΩΩΩ 「这件事情交由你负责,别让我失望。」韩伟格掩上一只卷案,扔给凝坐在右前方的男子。 男人稍微疏了神,克没接住直飞过来的文件。硬壳夹子砰地翻跌在大理石地板上,遍洒出十来张报表纸。 「当然。」他蒙上一层难堪的羞红,蹲下来笨手笨脚地拾捡着文件。 像只狗一样!韩伟格拧起不悦的眉心。 「你走吧!外交使节的用车和机场专机已经准备好了,你直接离境,不准在国境内逗留太久。我不希望让媒体看见一位理应访问法国的联合国官员出现在阿拉伯。」 男人的脸色红了转白,白了又红,蠕动着丰厚的嘴唇似乎想抗辩些什么,最终仍旧明智的选择缄默。 「韩先生,再见。」短悍的手拉开门把。 「顺便,」韩伟格冷冷出声,暂时制止他离去的快步。「替我带一句话给你的『老板』,我很不欣赏他暗中资助爱尔兰共和军的愚行。」 矮胖将军的脸孔倏然转呈死灰色。 「你--你怎么知--」他陡然拔尖了嗓门。 韩伟格无意回答他的疑猜,气定神闲的姿态与对方的慌乱形成极端对比。 「天下没有韩先生掌握不到的秘密。」幽幽的,清清的,会议室的暗角扬起一串鬼魅般的细音,分不出发自于男腔或者女嗓。灵幻的尖细音调充满诡嘲。 矮胖将军犹如被两吨重的水泥袋砸中,换来满头满脑的灰头土脸。 姓韩的不是人,是魔鬼!他张着隐形的天罗地网,牢牢捆缚着每只布偶,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操控中。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或者,他们该怀疑的是,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我会把话带到。」重重挫败的访客拖着脚步消失。 墙角蓦然扬起刺耳的笑声。 「看样子,你吓坏了将军。」 「也该有人吓吓他们了。」韩伟格摆摆手,浑然不当一回事。「你也去忙你的吧!我三天之内要见到从中国送来的『货色』。还有,台湾考古队那边,有空替我过去巡视一趟。」 「是。」沿着墙角阳光照射未及的阴影内,一道瘦削的人形移向书柜,掀了掀机关掣,闪进设计精巧的暗门。「你需要的资料就在书柜第二层的保管盒,供君阅览--前提是,如果你能破解我设计的关卡。」最后一缕尾声被合拢的暗门隔绝。 书柜无声无息地滑回原来位置。 「布雷德……」韩伟格独自面对空荡荡的会议室,又好气又好笑。 那家伙明明被他遣派到世界各地跑腿,连睡眠待间也消耗在各国班机上,到底从哪儿挪出时间来设计谜题考验他的? 他缓步来到书柜前,先花了几分钟找到「保管盒」。这次,藏匿文件的收纳盒伪装成一面镜子,着实骗过他几十秒。「盒子」寻觅到了,他开始和镜框背面的拼图格子奋战。 谜题由一百格半公分见方的小铝块构成,那家伙还很狠心的以雷射制图,解谜人必须翻转到特定角度才瞧得清小格子的图像。 十分钟后,一百格铝片全部回归正确的位置。缺了两颗门牙的柯林顿肖像对他扮鬼脸。 「很幽默。」韩伟格啼笑皆非地嘀咕。 移开松脱的镜框,一块三-半的磁盘片掉人他手中。 嗡鸣的计算机运作声迅速成为会议室的主要音源。幸好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没有另外安设密码来胡搞瞎搞。 计算机屏幕马上秀出被调查者的人头照。 欧阳宁馨巧笑倩兮的素颜闪人他的视觉系统。 调查内容相当详尽,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到踏入他宅邸为止,每项资料都逃躲不过布雷德的侦探。 原来欧阳宁馨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是她父亲第一任婚姻的产物。直到她七岁那年,父母亲俱殁,才被十九岁的哥哥接过去扶养。 十七年后,娇妍的小妹妹成为考古队尖兵,而充满爱心的大哥哥则跃上亚洲十大计算机专家的排名。显然欧阳家系拥有优良基因。 有趣!韩伟格撩高蕴着笑意的嘴角。 来到文件最尾端,一根燃烧的火柴棒突然蹦出来,放音系统开始演奏「虎胆妙算」的主题曲。 「这块磁盘将在五秒钟内自动销毁。」喇叭的机械音告诉他。 韩伟格放声咒骂。 迟了一步!磁盘内部暗藏的腐蚀性药剂已经发挥作用,计算机屏幕猛然跳动着灰白紊乱的记号。他只来得及将磁盘退出磁盘驱动器,避免计算机线路受到更进一步的损伤。 「该死!」加上今天这部光荣捐躯的成品,这已经是他个人使用过的第三十二部计算机!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布雷德那家伙和ibm公司挂钩,企图赚取钜额的计算机维修和更新费用。 第四章 就这样让他给吞吃入腹了。 宁馨既懊恼又困扰。 更气人的是,这家伙「吃了就跑」,隔天一早醒来便瞧不见他的人影,至今已经失综了十二天。她去询问那票娘子军主人的下落也没用,因为彼我两方根本无法沟通。 不过韩伟格恪遵了他的承诺,第二天起她的卧室多了一具行动电话。然而,她向韩大主子提到需要藉由电话联络施教授和台湾家人,他竟然也就把电话设定成只能拨通这两组号码。气煞姑娘也!害宁馨火大到甚至不想知道姓韩的如何握有她台湾家里的电话号码。反正他神通广大嘛!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 「我可以自行更衣,谢谢-们。」佣女趋上前服侍她漱洗,被宁馨冷淡地摒退。 她难得晏起一次,今天睡到过午一点才起身,眼睛刚眨开就发现侍女已经在门外随时待命。努力完成分内工作并非佣妇们的错,因此她开始学着以平常心看待娘子军的过度服务,一旦遇上无法忍受的事情,直说也就是了,起码她们还分辨得出她拒绝的语气和表情。 「叽哩咕噜--」女侍打着吃早餐的手势。 「不,我想先去花园散散心。」也不管女奴们听懂了没有,她直接迈向中庭的出人口。 「叽哩叽哩叽--」身后又拉起一长串的阿拉伯语,也不晓得想告诉她什么。 宁馨翻个白眼,决定还是听而不觉比较方便。 头一遭步人中庭的访客,通常会产生误人森林公园的错觉。放眼望去,青碧蓊郁的柏树形成主要的植物生态,林木下方间成点缀着野杜鹃、雏菊等花种。 经过多日的观察,她已经明了这片造景之所以能生存下去的原因。所谓「中庭」其实建构成大型的温室,透空的顶部由整幕玻璃罩覆盖,内部的水分、湿气、温度经由高科技系统来控制。地表土壤全是人工铺洒的。工人们当初不知运来几卡车的肥沃黑士,也不知铺设的厚度有多少,才能提供柏树林扎根生长的空闲。 当年美国政府在夏威夷建造人工的「威基基沙滩」,成为世界一大名胜,而今韩伟格先生在沙漠绿洲创造奇迹,移植一座小型的柏树森林,功力想必又更远胜过美国政府多多。 「真是大人物。」她喃喃抱怨,摘下一朵杜鹃,凑近俏鼻下深深嗅闻。 将一个甫得手的女人眷养在宫殿里,十天半个月不闻不问的,若非重量级人物,有谁能扮得出这等不萦于怀的气魄。 韩伟格实在应该受封「物化女性代表人物」的美誉。 她郁郁地吁出一口气,绕过两株缠偎共生的柏树。 「啊。」猛不期然从树躯后面伸出一只巨掌,微微使个劲就将她拉跌在根干上。着地之处,感觉起来还温温热热的…… 韩伟格慵散的黑眸锁住她。 「你--怎么--」宁馨的舌头打成无数个错愕的结。 他回来了! 韩伟格何时回返的?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他独自待在中庭树林做什么?她还以为韩伟格会猴急地立刻「临幸」她。无数的疑问徙她心中晃过。然而这些问题都太敏感,宁馨不愿意让他认为自己很关心他的行踪。 于是,问号升到喉头,化成沉默不自在的凝视。 失踪多时的大老板开始动作,将误打误撞的百合花仙子调整好姿势,安然枕在他怀里陪着他吐纳芬多精。深沉的眼依然纠结着她的视线,分析、玩味着其中每一抹复杂的情绪。 「-想说什么。说出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施力-局她的素颜,轻缓的语气柔化了字句间的命令意味。 欧阳宁馨终究是欧阳宁馨,即使她努力想掩饰自己的不在乎,但年轻气盛的女孩总是缺少几分历练,无法隐藏得百分之百成功。小百合般的清新无伪从她寸寸体肤里渲透出来。 他低下头,亲昵地舔滑过丝质花瓣似的柔唇,满意地发现一阵哆嗦窜伏过她的玉肤。 「你很喜欢舔人。」她开口的第一句评论连自己也万分意外。怎么忽然想到这句话。 「我只喜欢舔。」坏坏的邪气跃上鹰眼。「告诉我,-和台湾的家人联络得如何了?」 相同的,他的第一句问候也超乎她的料想之中。 这男人委实远超过她所想象的深沉。他并没有问她住得舒不舒服,佣人服侍得妥不妥当,餐饮方面习不习惯,有什么需要抱怨的地方。只说,-和家人联络得如何? 像他这种大开大合的男人不会专注于小家子气的问题,而且对自己属意安排的一切也太有自信。 无论如何,韩伟格敛沉的性格很值得她学习。 「你怎么晓得我已经和家人取得联系?」虽然是多此一问,宁馨仍旧想确定他是否暗中嘱咐手下监听她。 他有点倨傲地笑了笑,无意回答任何没有营养的问题。 三、五只纤小的灰-翩然飞过树林上端。 「好漂亮。」她的注意力稍稍转移了。 而他不喜欢她的分心。 霸道的热唇重重压在她的娇软上。 「唔……你别……」 天知道暗地裹有多少双眼睛正凝视着他们俩,随时等着冲上来承应主人的召唤,而韩伟格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做爱? 「不要。」她骤然感到失措。 宁馨的反抗激起他的征服欲。韩伟格低低笑了一声,狂放又自负,不容推拒地将她放躺在草地上。 叮叮咚咚的粉手捶在他身上全变成花拳锈腿。 「为什么不要?」他邪魅地问,挑弄的手排开碍事的衣物--无论是她身上的或他自己的。 「有人在看……」她轻喘,努力抵御着顽戏逗引的大手,虽然战迹并未见功。 「让她们看!」纯男性的朗笑惊动另一波林内的雀乌。 转眼闲,啾啾嘤啼,桃红色的缠绵,为翠烟树林添上浓艳的媚色-- 飞絮飘落在乎静的水波上,被彩鱼轻轻卷沉下去。清脆的裂水声掩过气弱的轻喘。 过后。 韩伟格重新挺坐起来,他的百合安稳地蜷卧在怀中。他一面用间歇的细吻偷走她的娇吁,一面体贴地抚掉她沾上的黑士和草屑。 「告诉我,-还需要什么?」他舔弄着白玉似的细致耳朵,熨热的热气呼在她颈后。 宁馨终于睁开一只美眸,瞳中闪过浅浅涩涩的恼愠。 「别在事后立刻提起这个问题。」她低声地埋怨。 「为什么。」韩伟格转而在柔润的香颈吮出红红的吻痕。 「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廉价,彷佛以『性』来交换更多的承诺、更好的待遇。」幽怨的语调似乎在控诉他,或者她本人。 「不准这样侮辱-自己。」他握住她下颚,瞳心染上轻微的燠恼和不悦。「我从未将-视为娼妓。」 「哦?那么请问尊贵的韩伟格先生是如何看待小女子的?」宁馨故意刁难他。 她就不信韩伟格讲得出既尊重又体面的答案。 「-是我的百合花。」他有够狡黠,选择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 「老好巨猾!」同样是埋怨,这次的语气听起来娇嗔多了。 「告诉我,-还需要什么?」他仍然追问着。 这么强?她需要什么,他全部端得出来?宁馨望向前方十平方公尺的青草地,决定纵容一下久未发作的孩子气。 「我希望这块旱地立刻变成水汪汪的大池塘,你办得到吗?」她笑嘻嘻的表情简直坏透了。 韩伟格重重吮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惩罚她使诈。 「谨遵君命。」右手在柏树根部——地摸索着。 隐约一声细微的喀答声,继沙漠森林之后的第二项奇迹在她眼前降临。 十公尺见方的空地上,整片泥士表面忽然上升了十公分,接着从正中央部分划开一条缝,向两侧缓缓滑开,他们甚且可以听见齿轮运作的细微声音。机器很快地停止运作,一汪澄澈有游鱼的小水塘加入柏树林的景观。 林间缭绕着啁啾鸟呜,多彩的热带鱼拍动水的波纹,隐隐似乎有轻风拂掠。好一幅青绿水暖的风光! 宁馨生乎第一次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滋味。 「-还需要什么?」现在轮到他笑意盎然的表情坏透了。 「啊……」她口吃了。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办,好想打他哦!最好把他海k得扁扁的,连带揍掉他脸上那抹妄自尊大的微笑。 「嗯?」他懒洋洋地催促,这声「嗯」哼得性感诱人。 气结的女战神勉强披上一件外衣遮盖着娇躯,拒绝再和他进行理智沟通。奢余的要求只会让这男人乘机彰显他的骄矜自满。 「你尽快找来一个能和我沟通的侍女就好!」她愤慨地跑回卧室。 豪迈畅快的长笑一路追随她身后。 ΦΦΦ 满足欧阳宁馨的需要成为两人的较劲游戏。 无论从前有多少个女人奠定了他谬误的想法,认为物质可以收买侍妾的芳心,反正「误解」在他心田已转变为「事实」,基于民不与官斗的情操,宁馨乐得陪他花他自己赚入囊袋里的银两。 沙漠上虽然交通不便,韩伟格却赐予她开通的信息来源,举凡卫星电视、各种女性时尚杂志、国际考古月刊、英文报纸等等,每天定时定点送进她手中。运来迎去的过程,只苦了负责送礼的圣诞老公公里那。 「我看中《风尚杂志》第一百四十四页的风衣」、「《仕女杂志》这一期的焦点服饰很亮眼」、「那个模特儿的珍珠项链满好看的」,一开始她的目标相准在无聊又没营养的衣服珠宝上。反正女人就是没脑袋嘛!她乐意符合中东男人的幻想。 当珠宝首饰一样一样从意大利、法国专机运来,除了塞满衣柜,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去碰之外,其它的也没什么多特别的感受。 接下来的要求就刁难多了。 「听说耐吉公司曾经发售过一款球鞋,依照乔登的脚型设计的,全球仅制造二十五双。」 球鞋在四天之内送达,脚踝部分附赠麦可乔登的亲笔签名。 「我喜欢全长一百二十尺、配备自动雷达导向系统的游艇。」口气有点火挑衅意味了。 十天之后游艇驶进阿拉伯港,钥匙经由专人递交进她手中,欢迎女主人有闲来坐。船只被命名为「东方百合号」。 她很想质问他,为何不干脆取名「五月花」? 「我想要两只盂加拉虎。」语调简直恼怒之至。 这回的时间花耗得比较长,韩氏宫殿的其中一间先施工更改为适合猛兽生活的环境,调节好湿度、气温、植物型态。然后,老虎快快乐乐地迁居进来,脖子上的颈圈由该国元首亲自挑选。 真是……真是他妈的! 最近这一回合的战利品,终极保镳亲自将车钥匙放进主子的新欢手中。他的五官永远只有一副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韩先生为-添购了上星期指定的跑车,车身经过特殊改装,由欧洲数一数二的计算机鬼才研发出全自动的驾驶系统,目前全世界只有五辆。」 「那辆跑车能不能发射地对空飞弹?」 正常的中东男人早被她轻慢的态度呕得吐出三公升淤血,里那却一径地缺乏情绪反应。 「欧阳小姐,韩先生托我代问,-还需要什么?」 「一位能与我沟通的侍女这份『订购单』已经提出一个多月了。」她懒得再赏赐机会让韩伟格展现实力、势力与财力。 「韩先生说,-点选的『物品』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培训,下个星期应该可以顺利送达本地。」任她提出的问题惊憾危疑,里那不见不闻。 「他决定派遣一名侍女去学英文?」她很好奇韩伟格居时会指派来哪款哪样的侍妇。 「无论如何,韩先生会满足-所有需要。」言下之意是--请-不要再刁钻多问了。 「是吗?」她忍不住冷嘲热讽。「如果我觉得日子无趣,希望获赠一名同样具有服务功能的情夫呢?」 无论里那真的漠不关心,抑或脑中已谩骂过几百句「贱货」,黑黝黝的脸依旧隐藏住所有情绪。 他沉默了足足两分钟,黑眼珠木然得令人失望。 「我会代为请示。」 ΩΩΩ 踏人前厅的十分钟以来,宁馨维持着不变的姿势--站在通往内殿的廊道口,定定凝望着两名男人。 七十坪的前厅呈正方形,韩伟格的专用皮椅放在厅堂的最里侧,周围环旋着一圈同质地、同款式的沙发。料想是平时参会访客的处所。男客直立在中央地带的空处,并未被赐坐。他努力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蠕动的站姿却泄漏了他的紧张。 一个人的职业多少反应在外露的气质上。年轻人光裸着上身,条条愤鼓的肌肉犹如刚从健身房走出来,眉宇之间的风流相一望而知不是什么高明的出身。 她移转回韩伟格身上,不明白大头目召唤她前来前厅,特地向她展现这匹种马的目的为何。 「-向我要求的,记得吗?」韩伟格勾着一只马克杯,修长瘦削的手指肖似钢琴师。 「他是谁?」宁馨的语气同样疏离、不透心事。 「美丽的小姐,纳隆接受韩先生的召唤,前来为-提供服务。」年轻人主动表明自己的身分,因应职业所需还-给她一记魅惑的眼波。 一名男妓。 韩伟格为她找来一名男妓。 宁馨深深吐纳一口气,咬住下唇,心头忽然觉得空空的。 「为什么?」她轻问。 原本她还以为,在韩伟格眼中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直到此刻方知,他从没有将她视为一个「真人」。 人与人之间会占有、会吃醋、会保护私属所有。人与宠物之间却没有相同的困扰。充其量,她只像他的宠物。小狗狗喜欢上某种玩具或骨头,爱狗的主人马上会应允宠物的需要。 送她一个男人,就等于送小狗一根骨头,哄哄她、让她高兴就成了。几曾听过人类因为小狗多了一根玩具骨头而嫉妒的? 心寒的感觉摧折得她全身无力,连呼吸也万分的艰难。 「我还以为-需要名男伴。起码里那是这么转述的。」他依然不痛不痒,安闲从容地斜靠在皮椅内,君临着尘凡俗世的愚民。王者风华从他的坐姿、言谈、神情透露出来。 相信任何人那不会将韩伟格视为寻常的池中之物。 那么,他是如何说服自己做出这样的混蛋事? 「我懂了。」她静静地开口,静静地移步,静静地停驻在年轻男人的身前。 沉谧的气氛反而映照出暗潮汹涌。 男妓不自在的蠕动一下壮躯,嘴角的笑容有些发僵了。 「你不介意我试用一下吧?」她头也不回地问,彷佛韩伟格的反应和她完全不相干。 「当然。」冷淡的回复赐给她通行令。 宁馨暗暗咬牙。只有面前的男人看出她亮得奇怪的眼神。 「吻我。」她命令油头粉面的男子。 年轻人有一瞬间动也不敢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告诉他气氛为何会如此诡异。 「快!」她提气喝了一声。 年轻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彷佛稍触即断的纤腰,重重吻下巧美的唇瓣。 无论他如何辗转吸吮,接受服务的女客明显地并没有投入,但是这种认知仅限于当事人才能发觉,从第三者的眼光来看,情景依然香艳刺激。 熟练的指掌抚溜过玲珑曲线,悄俏从衣-下缘探进去,感受着雪肌玉肤的诱惑。 一声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喀喇声从皮椅把手上响起。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宁馨突兀地中止试用。 「好了。」她不由分说,扯起男妓的手往内殿拖。「你合格,跟我进来。」 蓄意装显出来的平静面具消失了! 杏仁形的桃花眼熠熠发亮,雅秀的玉容浮上红艳的光晕。她就像枕戈待旦的雅典娜,整个人浸身在狂野的情绪里,战斗意志被高高地挑衅起来。 肾上腺素猛烈分泌,昭扬她已经过度激动的心念。 年轻男妓不由自主地被她扯拉进去,完全失去自主的行动力。 「呃……」他不太确定。 「住口!」中庭景色模糊地从她眼角飞掠过去,千种万种的美景也无法引住她的步伐。 她恨死了韩伟格,也气死了自己!如果韩伟格以为她不敢享用这名男妓的服务,他就大错特错了!她保证立刻表现给他看! 「站住。」冷酷的禁制令从前厅飞扬出来。 她听而不闻,一股脑儿闯回自己的寝居。 「我叫-站住。」黑色的阴影突然欺压上前,准确地拉扣住她的手腕。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互相冲突,她颠踬了一步,几乎跌倒。 「放开!」她狂躁地扭动手腕,无论如何也要挣开他。「我现在就回房享用我的专属宠物!」 「出去。」韩伟格简短地嘱咐男妓。 「不准!」她大吼。「纳隆是我的『礼物』!你大大方方赠送的『礼物』!除了我,任何人也没有权力支指他。」 「我改变主意了。」他回答得简洁有力,深黑的眼眸同样渲染着精光。 「你凭什么?」宁馨用力捶打他,一声声砰砰作响,从胸膛的最内侧震荡出来。「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这样羞唇我?凭什么?」 韩伟格静静拥住她的腰,任她泄愤。 「别碰我。」她狠狠拍开腰际的大手。「或许夜晚的我属于你,其它时间却任凭我自己支配,我很乐意留下纳隆!」 「-敢。」他-细黑眼瞳,埋藏在个性底下的威胁天性终于表露出来。 「我为什么不敢?你有种送我一个男人,就得有种让我『用』。」她怒发冲冠地绕过韩伟格,又想动手拉回吓愣了的年轻人。 「欧阳宁馨!」他突然喝出轰隆隆的咆哮。 下一瞬间,天地在她玉足底下倒转,宽厚的男性肩膀猛地顶起她的小腹。宁馨狂忿他倒悬在他肩上,剧烈挣扎的动作丝毫不能影响他的步伐。 远方的端点,两个无助的佣妇站在走廊上,不敢接近纠缠成麻花辫的主人们。 「放开我!青丝散乱成黑色的瀑布,红颜因为怒火而娇嫣,反而构成极端引诱人的狂野美态。「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休闲娱乐,放我下来!」 韩伟格大脚踢开她的寝室门扇,直接攻向正中央的四柱大床。 「如果-这么想要,我可以给。」他毫不温柔地甩下蝇量似的负担。 噢--背脊跌陷进床垫里,宁馨吞回一声硬气的呼吟。 「我不需要你!」她翻个身立刻跪坐起来,全然未察觉前襟已经滑出一大片春色。「我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你!滚!」 他的黑眸加深了暗泽。 「-没有选择。」斜撇的弧度挂上他的嘴角。 黑影激狂地压向她,在她能尖吼出拒绝之前!绛唇被密密实实地防堵住。 「走开……唔……」 「相信我,-完全没有选择。」 ΦΦΦ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睡在别人的床上。」啧啧的咋舌声溜过旷荡的房间。 韩伟格在睁眼之前准确地探向匿藏的枪。 枕头下却一样武器也没有。 「别冲动。」再度响起的尖音带着一点嘲谑。 短短三个字让他听出访客的身分。 「布雷德。」他厌烦地眨开眼睑。「总有一天我会赏你一颗子弹。」 「我衷心期待。」房内黑暗的角落隐隐浮现布雷德的轮廓。 韩伟格偏头先检视身旁的睡美人,确定她已经陷入极度疲惫的深眠,不会被两人的交谈打扰。 房间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从落地窗望出去,依稀-望到几颗烁璨的星辉。银玉月盘悄然悬在中天的位置。 「现在几点了?」低沉的噪音震动了空气,尽量避免惊吵到枕边人。 「半夜三点整,你足足陪她在床上耗了十个小时。」布雷德嘿嘿怪笑。「我想金氏世界纪录应该会对你的『异能』表示敬畏。」 「闭嘴。」韩伟格缓缓移向床沿。 「今天下午的戏码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城。」布雷德对他向来没有敬畏之心,嘲弄起来也就不遗余力。「真令人惊讶!你以前从来不反对让侍妾眷养一、两位情人的,甚至鼓励她们保有固定又干净的男伴,以免你离开之后耐不住寂寞。」 布雷德知道主子有一句名言--要求人类压抑与生俱来的欲望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再加上韩伟格对情人鲜少保持太长久的兴趣,所以也就缺少占有欲。只要别玩得太离谱,他向来不限制她们的社交生活。有时候,他甚且乐意发派男伴给临幸频率不高或渐渐失宠的女伴。以免她们胡乱找个对象,弄出一身脏病。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在意。而今天的他却明显地相当在意,这是否表示床上那位被他累坏的美人儿有点重要性? 「我的爱情生活不关你的事。」他披上外袍,冷冷表明拒绝讨论的意思。「你三更半夜吵醒我,就为了和我谈论佣人说闲话的内容?」 「当然不是。」布雷德立刻以丝绸般的细音安抚他的起床气。「听说政府军最近又蠢蠢欲动。色克加的酋长要我叮咛你,如果他们部族的禁地再度被外人袭扰,他们会正式向入侵者宣战,彼我两造的交易则立刻取消。」 「他想威吓我?」森凉的冷笑恶化了他的霸性。 「既然酋长掌控了西区沙漠大部分的石油开采权,咱们任他作威作福一阵子,又有何妨?」布雷德深谙能屈能伸的技巧。 「知道了。」他下逐客令。「告诉那个老家伙,我会制止政府军的轻举妄动。如果他喜欢宰割每一个闯入禁区的迷路客,我也不反对。」 「是。」布雷德的眼芒闪耀着趣意。「有一个小问题令我很好奇。你打算睡回自己的床上吗?毕竟这里的枕头底下是摸不到枪的。」 「滚!」床头几的拆信刀变成飞镖,火速飘向探子的门面。 「不要催嘛!这就走了。」飞影迅捷地闪向出口,一缕轻扬的笑声音杳荡漾着余波。 在万籁俱寂的荒漠夜里,即使一丁点的细微声响也像鼓乐队合鸣。 宁馨轻轻嗯了一声,翻动酸疼的娇躯。 「谁……」含糊的呢哝声宛若入口即化的绵绵糖。 「没事,继续睡。」他的长指轻划过她红扑扑的脸蛋。 「呵……」菱唇轻轻一声呼出呵欠,重新归复到深沉的眠梦。 不知从何待开始,他发现自己养成了欣赏她睡态的习惯。 深眠中的欧阳宁馨娇娇憨憨的,浑然不像清醒时的精利。如果将她白日的模样比拟成刺猬,那么,入梦的她就像温驯的猫咪,只差没细细地打着呼噜。 她舒服地哼出一缕长气,白胖松软的枕头抱拥在胸前,好象世界已经太平,天下没什么好烦心的。 瞧她这么好睡,一丝甜甜笑意悬在唇角,莫非梦中见到的景物都是好山好水? 无论宁馨梦见了些什么,肯定与他自己的夜魅截然相异。像他这样徘徊在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男人,夜裹宁愿无梦。 韩伟格放弃了回到自己房里的念头,褪下外袍,重新躺回床上。 怀里拥着她的感觉,其实还算不错。 或许,他会习惯的。 第五章 韩伟格替她买了一个中国小丫鬟。 当年轻羞涩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报到,宁馨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好,我叫青梅,今年十六岁,里那先生分派我来伺候。」一口清脆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宁波口音。 「里那?」极度的惊愕让她的口气听起来稍微尖锐了一些。 小青梅对她异常的反应有点不知所措。 「里……里那先生……就是外头那位壮壮的男士,他刚才告诉我--」声音细细怯怯的。 「我认识里那。」她耐心地插断话,尽量避免再吓着这只小文鸟。「我不明白的是里那从何处找来-的-是华裔的阿拉伯人吗?-的家长呢?」 要命!这小丫头甚至还未成年!青涩的少女脸蛋就像初开的春花,虽然不是十分美丽,却秀气得惹人怜惜。像这样-蔻年华的小女生怎会到韩伟格的门下讨生活? 「我打从中国的上海市过来的,几个星期前有一位先生到我家乡,和我爹爹谈妥了雇用我帮佣一阵子,不过要离开中国,我和爹爹讨论过后也就答应了。」青梅偷偷打量她逐渐变色的容颜。「小……小姐,-……-不喜欢……青梅吗?」 宁馨简直不敢相信。 「让我弄清楚一件事。」她的玉容呈现铁青。「-是说,韩伟格派人到中国买了-过来。」 小女生虽然不认识什么韩伟格的,可是多少也摸清了女主人的问题重点。 「是呀!」青梅急切地邀功。「小姐,-甭看我年纪轻,其实我什么都会做。我能洗衣烧饭劈柴火,打扫的本事也很俐落,还有人派了一位先生教我说阿拉伯语和英语,我已经可以讲得很流利了。真的!求求-别生青梅的气,别赶走青梅!」 原来里那所说的语言培训就是这么回事!韩伟格找人替青梅恶补两个月的阿拉伯语。如此一来,青梅既能以中文与她交谈,又能以阿拉伯语与其它佣妇沟通,符合了她所要求的「能和我沟通的女侍」。 「他『买下』-!」宁馨火大得几乎晕眩。 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送个活生生的人到她面前。 那个自大狂妄、该砍一千次脑袋的家伙!他凭什么把人当成牲畜走兽来买卖? 旋风般的俏影刮向前厅,袭过韩大主子的书房、卧室,沿途还险险撞倒了正提着脏衣服迭洗的仆妇,最终目标瞄准正厅旁的会客室,颇有「挡我者、杀无赦」的气魄。这回她寻定了韩伟格的晦气。 鼓拳正待擂开会客室,雕花门率先一步打开,免于承受她怒拳的命运。 「喝!」迎面走出来的访客陡然被一只愤懑的粉拳吓到。 宁馨硬生生收住玉手捶下去的速度,救回一位无辜的路人甲。 惊魂甫定的访客是个壮实的白种男人,蓄留着服帖的西装头,银白色的发丝衬托得圆脸红通通的,年纪豹莫五十岁。 「抱歉。」她僵硬地向无辜的战火波及者颔首为礼,尽量避免开口打招呼,以免不小心让满腔的忽火失控地焚烧起来。 「没关系。」白种男人身后跟随一大串安全人员装扮的大汉,离去之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几眼。 正好!闲杂人等回避出战区,省得干扰她的兴师问罪。 砰!宁馨反手摔上门,极度愤怒的质问声随着窜上前的步伐开始出口。 「阁下为何恶劣得如此之彻底?天下第一大恶人也难以望及你的项背!」她驻足在大皮椅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忿睨他。 「谢谢,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有今天的成就。」他礼貌地颔首道,偶尔也会尊重「做人要谦虚」的至理名言。 「你--」宁馨的舌头打结了。若非对手的体重超出她两倍有余,实在很想演练一记过肩摔。 韩伟格根植于人性深处的强悍气魄又浮上表层,转眼间就从有些骄宠的表象僵化成冰人。 「别太冲动!」骤然锐利的目光强化了他的威胁性。「我可以包容-激亢起伏的情绪,甚至纵容-的张牙舞爪,然而那并不包括太失敬失礼的举止。」 她-细了眼瞳,研究着这男人的性格特点。 很多人误以为所谓的「酩」等同于沉默寡言,或阴暗的个性,脸上永远只有一号表情。然而在她眼中,「冷」与「酷」绝非表现在外的倨傲冷然,如此一来反而让人有迹可循。真正的「酷」应该如同韩伟格这样。 他绝非毫无表情,相反的,他最常挂在脸上的面具就是现在这抹淡淡漠漠的、平平静静的、让人抓不住线索的笑容,事实上称呼这种表情为笑容有点太美化了,充其量只能归类为「牵动嘴角肌肉」的动作。 韩伟格的天性极度深沉,永远把情绪掩藏在浅浅冷笑的表情后头,让人打从心底茫然起来,无法拿捏分寸,于焉,旁人恐惧和敬畏交织的心念构成了他惊人的威权地位。 但是她不在乎!她有更要紧的议题必须质问他。 「你凭什么。」宁馨下意识扬高倔强的俏鼻尖。所幸韩伟格依然安坐在皮椅上,她得以更容易地睥睨他。「青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你凭什么教她离乡背井二千里?」 原来是为了那个小丫头!韩伟格吁出无奈复无聊的喟息。 「上回那名提供服务的男妓也才刚满十八岁,-的反应与现在完全不同。」 「那不同!男妓的事情我并未责怪于你,是因为在你雇用他之前,对方已经从事贩卖灵肉的营生,既然他已先轻贱了他自己,旁人又有什么可议的。」她越来越愤忽。「然而青梅完全是两回事。她今年才十六岁,对整个世界懵懵懂懂的,自己都还需要长辈大人照护,你凭什么擅自介入她的生命,将她带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国家?她的家人、朋友、兄弟姊妹在哪里?」 「假若-挑剔那个东方女孩年纪太轻,我会处理掉她,另外为-选择更合意的。」他稍微用点儿劲,女战神立刻颠踬人他的怀中。 「你敢!」宁馨悚然一惊。姓韩的该不会索性灭口吧? 「放心!那个小女仆的身世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即使她继续留在上海老家,再隔一年半载也会步上她两个姊姊的后尘,被父亲卖给东南亚的人口贩子当娼妓-宁愿稚嫩的小同胞一双玉臂千人枕,也好过跟在-身边跑腿服侍?」 宁馨争辩不过他铿锵有力的说词。「可是……人类和畜生有所差异,不应该成为买卖的商品。」 彷佛她说了一个天大的趣谈似的,韩伟格忽然嘿笑出声,越笑还越厉害,乐不可支地埋进她颈后喘气。 多天真的小女人!她纯净的人生观简直是他的最佳娱乐。 湿热的气息呵向她敏锐的感觉神经。宁馨勉强抑下雪肤下层的疙瘩。 「你笑什么?」她气恼极了,有些下不了台。 「没什么。」他轻啄她润莹的鼻尖,轻描淡写地说:「在我眼中,庸庸碌碌的众生与牲畜并没有差别。」 宁馨猛然向后几。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一直知晓韩伟格的矜贵狂放,却没想到他已经偏执到骇人的地步。 「『上帝是我的牧羊人,我必不致匮乏。』圣经诗篇第三十三章。」韩伟格若无其事地耸了耸宽肩。「-看,我并非第一个将人类视为兽类的先驱。你们所信奉的上帝已经早数千年将你们归类为牛羊畜生,而-是你们的牧羊人,宇宙闲唯一的智者。」 他言语中以「你们」做为主词,犹如他已超脱了人种与动物的分类。 「那不同,上帝是上帝,你是你。」宁馨渐渐对他的论调感到心惊。 「-错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主宰、支配他人命运的人,就是上帝。」他气定神闲,浑然未将她逐渐累绷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顿时顿悟,在韩伟格眼中,为了顾全整体局势的利益,牺牲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名小人物根本不算什么。 天知道她虽然不至于纯洁到相信人性本善、天下既均等又太平,然而视众生如刍狗的观点还是太狂故偏执了! 李白称他自己为--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 而韩伟格更胜李白一筹,即便连万物之神「上帝」,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她突兀地跳下他怀抱,远远跨开两大步距离。「你好恐怖……你真的好恐怖!」 冷蓝色的寒意将他的瞳仁冻成两潭玄冰。 「回来!」他不乐意见到她缩回抗拒的硬壳里,一点也不! 她用力摇头,手心不自觉地摩挲着臂膀。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不,我想独处……我必须好好思考一下。」 「-开始把逃离我当成习惯了-他的语气掺加了警告的意味。 空气浮漫的曲张气氛蓦然增加压力,扩展成无形、无质的网。恍惚间,他的方向彷佛幻化成撒网的源头。宁馨一步步倒退,紧蹙着眉心,惨白的容颜毫无一点一滴的血色。 「那是因为你令人不得不逃避!」她振作起最后一丝尊严,扬足跑开使人窒息的氛围。 「我叫-回来!」震怒的低吼在她身后爆开。 颈后根根竖起的汗毛告诉她,韩伟格以惊人的高速欺近而来。门,就在两公尺之外。她想躲开他!即使明知无路可退,即使明知他擒缚得着,她依然想躲逃,越远越好。 「该死的-!」 距门框仅仅一步之遥,两只如同铐锁的手臂猛地围抱上来,瞬间挤干她肺腔内每立方公分的空气。 「咳咳,咳--」她无法克制地呛咳起来。 「-以为自己逃得到哪里去?」阴风怒吼的低喃声在她耳畔质问。 宁馨兴起阴森森的哆嗦。 「放开我。」颤动的部位扩及她的声带。「你答应过不强迫我,要我心甘情愿--」 「何必?我已经发觉-永远不可能心甘情愿。」凶猛的呢语有若闷闷的响雷。 她娇喘一声,身子突然被带了半圈,坚硬火热的唇重重掩上她,充满惩罚的意味。 她改变主意了。以前她盘算得太轻易,能抗争的就抗争,该放弃的就放弃,顶多充任他短暂而听话的玩偶娃娃。 然而,她错了!错在低佑了韩伟格,高估了她自己。即使她甘愿退化成没有反应的洋娃娃也不成,因为他不会允许! 她怕!真的怕! 「不要!」宁馨死命地推、捶、踢、打,甚至达颠狂惶乱的地步。 他索性将挣扎的佳人压抵向墙面,将她围困在石材与肉身、冰冷与沸腾之间。 「住手。」他知道自己真的吓到她。 「你到底还要耍弄我们多久?何时才能将其它人当成真的『人』看待?」宁馨的发丝散了,心情乱了,颓丧的仪容映着她的溃决。 「别说话。别再惹我动怒。」他轻轻低喃,声音带有安抚的味道。 纤细的骨架子在他怀中显得如此脆弱,彷佛单手便足以断折。韩伟格已经测验出这朵粉雪百合的韧度,看似坚强的铁茎远比他想象中更脆弱。虽然他还不确定该如何栽植这朵小百合,可以想见的是,折断她旺盛的生命力绝非他的愿望。 环搂的臂膀越圈越拢,直到两人紧紧黏贴成一体,再也无所分隔。 冷汗从她额上滴落他臂弯。 一股类似温柔的情绪满溢于胸腔,暖热如温流。 他不能太心急。 「不要怕我--」-哑的嗓音让韩伟格自己也感到讶异。 宁馨姣美的菱唇依然轻抖着,偶尔露出几颗玉米似的雪白贝齿。 看愤了他颐拾气使的狂态,现在的谦柔和顺反而使她不知道该如何应措。 「我以为……你喜欢我怕你的样子。」她抬高清弱的水眸。 「我改变主意了。」 密吻再度接管一切交谈,这回,带着迥异于以往的温存。 他横手一抱,拥着百合花坐回大皮椅。两人贴近彼此分享体肤气息,却没发生更进一步的亲昵,这是以往尚未出现过的诡谲现象。 她带着些许畏惧地审视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探出蛛丝马迹。 谁能揭开韩伟格完全无伪饰的面目呢?或者,他的面具太多层了,临到终了,连他也忘怀自己实质的脸谱是哪一张? 「我只说一次,日后不会再重复。这是-最后一次从我眼前逃开,日后不许再发生第三次。」他低下头,俊毅的鼻端触着她的鼻尖,坚定而专断的喃语掀起她全身的寒颤。「别忘了,我并没有勉强-,是-出于自主的意识决定和我交换条件。所以,一旦成为我的人,-一辈子也别想逃开,除非我容许。」 宁馨不愿吭声。 「告诉我,-需要什么?」他再靠近一些就能舔吻她的樱唇。 很耳熟的问题!宁馨莫名地觉得受伤害。 韩伟格总是在苛待过她,或宠爱过她之后提出来。莫非他认为给与姬妾要求的一切,就是最佳的补偿或回馈? 「嗯?」他轻声催问。 「……我想念考古队的同伴。」她迫切需要与俗世的正常人接触。 一根食指抬高她纤白的下颚,黑瞳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久久长长的沉默,让人以为他不会给与响应了。 「我会叫人安排。」 ΩΩΩ 「小江!」欢欣的唤声从营地边缘传过来。 向晚时分,沙漠渐渐低转成凉爽宜人的温度,最适合进行挥汗挖掘的工作,考古队成员纷纷集合在营区中央,准备进行开工前的意见交换。 不期然的,久违多日的宁馨突然莅访现场。叽哩呱啦的惊喜声马上沸腾起来。 助教小江最接近她,差点被扑上来的考古队之花撞倒。 「哇!」他乐不可支。「欧阳,-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现在才想到我们。」 「没办法,你们一点也不让人思念。我白天起床的时候不会想,吃饭的时候不会想,无聊的时候不会想,睡觉的时候不会想,就连翻到皮夹里面与大家的合照时也不会想,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念你们。」 众位队友打从心眼儿里舒畅起来,虚荣心得到满足。 她分出一只胳臂勾住第二位同伴的脖子。「哈-,老石,难道您老人家从来没听过『水士不服』这句成语?」 区区两个多月不见,印尼侨生就吃胖了几公斤。 「有啊!」石俊贤笑嘻嘻的说。「水和土本来就不能服用。这句话跟我发胖有什么关系?」 「胸无点墨!」她点了点侨生的额头。 整队同僚拥抱成一团,嘻嘻哈哈地打闹成一片,彷佛回到昔日的工作情景。以往,在开工之前或收工之后,大伙固定会来上这么一段嬉闹时间。 「教授呢?」直到寒暄遍了每位伙伴,她甫注意到施仁道的缺席。 「他出去琛勘东边的新领域,来回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应该很快会回营地来监督。」小江提供兴奋的解答。「我们的挖掘工作相当顺利,已经找出一些精铜化文明的生活遗迹,教授认为,如果继续往东方深入,应该会有更可观的斩获。」 「真的?」她轻吁着失落的喟叹。「真希望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工作。」 「若非-的缘故,我们也无法顺利进入沙漠区,所以-的功勋已经够彪炳了,麻烦不要再来和我们抢功劳。」石俊贤咋咋舌头。「女人的贪婪欲望真是恐怖。」 「你!」 一场攻防战现场开打了。 「小朋友们,别闹了。」小江赶紧出面主持正义。「欧阳,先招呼-的朋友进拖车里坐一坐。」 宁馨陡然醒悟。对哦!她还有同伴。腼腆的愧疚感霎时冲热了全身。 「嗨--」她不好意思地挨向司机先生。「抱歉,疏忽你了。」 原本她料想韩伟格会派遣里那或其它人手,载送她前来考古队的扎营处。孰料临出发前,吉普车的驾驶位置却由大头目亲自上阵。事出突然,他甘愿成为司机而受到忽略,也不能归咎于她。 「无所谓,我的时间很充裕。」韩伟格锐利的目光几乎灼伤人,显然不太乐意受到漠视。 「我不耽误你办正事了,你先走吧!隔几个小时再来接我没关系,我会留在营地里等你。」为了对他开放门禁的行为表示感激,宁馨尽量体贴他繁忙的行程。 原本仅是针刺刺的黑眸,立刻蒙上清晰分明的愠恼。 「我说过一点也不忙!」霸悍的铁腕勾住她的纤腰,直直欺近拖车。 她的感恩招致反效果! 宁馨被他多变的情绪搞得莫名其妙。她体谅姓韩的工作忙碌,自动及早放他抽身,难道也不成吗?他着恼些什么? 车厢内迎面扑来飒凉的冷气,舒缓了空气间的燥闷。 老好人小江对任何人都缺乏戒心,傻呼呼地向贵客伸出手。「韩先生,您好,我叫江冠宇,谢谢您对于本队工作的鼎力相助。」 「嗯。」韩伟格随便应了一声,对他示意要握手的动作视而不见。 她不悦他瞪视他,而后回头对小江抱歉地笑笑。「对不起,韩先生比较粗线条。」 「当然、当然。」小江尴尬的表情马上雪霁天晴朗。 任凭两只毛毛虫在他鼻端下进行交谈,韩伟格根本不放在心上。四下环顾了拖车内一圈,角落的陈列小木柜收放着众人过去三十多天来辛勤的收获。 小木柜最里侧,一圈锈绿色的指环引起他的注目。 「这样东西从哪裹找回来的?」他大步走过去取出指环,锐悍的眉心若有所思地蹙紧。 「施教授出外探勘场他的时候,在东部地区翻挖到的。」小江热心地提供考古信息。 「这个拾环可能是精铜化文明的遗迹,外行人看不出门道。」她补充一句,言下之意暗示他不仅就别乱碰。 韩伟格忽地冷哼了一声。 「欧阳,真的是-?」爽亮的嗓门扑进车厢里。 考古队的大家长千呼万唤始出来,红光满面的笑容几乎照亮整片沙漠。一大一小两个人马上搂成一团,重复着方才上演过的疯狂庆团圆。 狭小的拖车挤进这许多人,一时之间显得壅塞。 「外头的人告诉我-来了,我还不相信哩!」施仁道的双眼炯炯发出璨光。「韩先生,好久不见。」 「嗯。」韩伟格的严苛分外彰显出老教授的过度热诚。「你在哪里捡到这个指环?」 他好象非常关心首饰的来源。太关切了!宁馨怪异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我想想看……」施仁道的咧笑停顿了几秒钟。「应该是在营区外发现的。」 「江先生方才告诉我,你私自进入东合沙漠探勘?」 「呃……因为……」施仁道立刻想解释。 韩伟格完全不能他机会。「当初我和贵工作队曾经约定保护每位成员的人身安全,条件是你们必须待在我设定的范围内。施先生,你似乎违反了我们的口头契约。」 「可是……」老教授犹自做垂死的抗辩。 「记住!我的人只负责看护信守承诺的对象。」最后通牒以完美的警吓语气撂下,大头目飘飘然闪身,走向拖车的入出口。 「喂,你要上哪儿去?」宁馨愕然地追到门口,暂时忘记指责他疏冷失礼的言谈。 「离开。」韩伟格头也不回,迅速迈向吉普车的方向。 「你不多坐一会儿?」刚才他还板着脸表达留下来的意愿,不是吗? 「我很忙。」 简捷有力的回复险些气煞人。 搞什么!她很不满。姓韩的得罪遍了应该得罪的人,转头一走了之,善后工作交给她处理,她该如何向大家解释? 「他的脾气一向这么不好相处,还是今天比较特别?」小江打量访客远去的背影,提出满肚子疑惑。 「或许是每个月的生理期作祟吧!」石俊贤走人车厢,正好捕捉到小江的最末一句。 「拜托!我们讨论的对象正好是个男人。」小江很想揍他。 宁馨任由两位同伴嘻嘻哈哈,兀自发了一会见怔。 韩伟格如此执着于一项古物,原因实在值得推敲,莫非他知道了什么她并不清楚的内情? 偷眼向施仁道瞄过去,她发现老教授的表情也一阵阴一阵晴,情状并不比韩伟格的诡异高明多少。 施仁道发觉了她的打量,立刻收敛起一切思虑。 「喂!大伙儿准备开工了。欧阳,-也一起来。」 「好。」她告诫自己丢开杂乱无章的念头。 无论其中有什么可议之处,韩伟格的手下自然会守护教授一行人--这是他们俩最初的交换条件--而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了解韩伟格的能耐。 没什么好挂怀的,不是吗? 第六章 她注意那间独立的屋厝已经好一阵子了。 整片产业里,它是唯一构筑成巴洛克造型的房舍。单楼层的小宫阁卓然挺立在主宫的正后方,隶划为韩伟格的私人圣地。虽然他平时寝居出入都在主殿,可是每天多少会抽出几十分钟,遁入他的圣他里韬光养晦一番。而这段休憩期间,绝对严禁外界的人事或电话干扰。 屈拾算算,她来到绿洲已历经了四次月圆。沙漠里,能杀时间的消遣寥寥可数,尽管宫城内提供了绝大多数的声光娱乐和信息,看久了、玩多了总也会厌烦。过腻了慢无目的的岁月,她不由得开始对未涉足的地域感到好奇。 挑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沙漠的白日当然永远阳光灿烂,她决定私自探访这块韩氏禁区。 小心翼翼地推开原木巨门,一道垂直通向地下的阶梯赫然横在眼前。 「沙漠地区也能挖盖地下室?」突梯的惊异感打从她心底翻涌起来。 不过,只要想及他能把整片线洲翻建成微缩的城市,打造一间区区的地下室似乎是轻而易举。 梯道的端点掩隔着一座铁门,乍看之下颇有几分银行保险库的况味。她试琛性地顶了顶铁门,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无声推开了两、三。 居尔特民族的传统音乐嘤嘤扬扬地流泄出来。韩伟格正待在里头! 她迟疑了一下,该不该擅闯进去。然后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难道还担心他吃了她不成? 反正他也早「吃」过了。 灵秀的娇影轻轻巧巧地掩进地下穴居。 好亮!灯具点明了正方形大空间的每个角落。宁馨霎时被艳白色的光闪花了眼睛。 好大!这是她第二个观察所得。圣地的布置采极度简单的方式,四面墙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艺术画作。正中央铺上花纹优雅的波斯地毯,然后就是一只荼几,一张舒适的软卧,隐藏式音响幽咽地吟颂着古老的传统民谣。 合着眼的韩伟格躺靠在卧垫上,手中端着一只水晶杯,黄澄澄的酒液将指尖透染成琥珀色。 她停在原地半晌,不太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入侵。 「过来。」雄浑暗沉的口吻稳稳发出旨命。 他知道了。 宁馨疑惑地瞅着他紧闭的目眶。韩伟格是如何感应到她的现身的? 「打扰了。」她依从了他的旨意,翩翩移向丝缎软卧。 一如以往,他全然不顾宁馨端庄凝坐的姿态,大手一捞,将她安置在最适切的地点--他的怀中。 从这个打横的角度,她的焦距正好迎向对墙的一幅古画。 一个深情款款的女人冲着她漾出典雅的微笑,流泉般的长发披散香肩,秀颜因为久远的年代而泛出暗黄褐。 她足足瞪着这幅世界名画一分钟。 「没想到你偏好搜集复制画。」她清了清喉咙。 「我从不搜罗赝制的事物。」韩伟格依然拢上浓密的睫毛,长指懒懒滑游在她的玉臂上,品味着百合花瓣般的肤触。 宁馨改为瞪向他,这回足足持续两分钟。 「……我以为蒙娜丽莎的真迹应该陈放在罗浮宫。」她突兀道,要求得到合理的解释。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一只慵散的眼眸眨开细细的缝隙,明显流露出逗弄她的趣味。 「你……偷来的?」宁馨试图弄懂韩伟格的言下之意。 「我何必?」将他视为宵小的揣测惹得他蹙起两道剑眉。韩伟格亲昵地咬了她的下唇一记,以示惩罚。「这幅画来自法国一位已故政治人物的捐献。如果-喜欢,我可以转赠给-,反正两年多来面对着同一张笑脸,我也看厌了。」 「谢啦!」她闷闷地哼了一声。「可惜蒙娜丽莎小姐太出名烫手了,全世界没人有胆子接手销赃。」 「放心,我会帮-安排买主。」他笑。 宁馨叹了口气。「假若我要求拥有天上的月亮,你会不会把它摘下来送给我?」 「不晓得,我试试看。」韩伟格笑谑的睨着她严肃的俏模样。「-想要吗?」 宁馨泄气地偎躺回他胸前。「算了。」早八百年前她已放弃试验这男人的能耐。 沆稳安定的心跳在她耳畔件动着规律的频律。怦怦、怦怦、怦怦…… 他曾经让多少人如同她这般,聆听着令人觉得安全的心音她忍不住抬眸,以纤指代替眼睛,仔细抚过他俊脸的每一。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赏析,韩伟格的容貌都算卓然特出的俊朗。在中国面相学上,高挺的额头象征智能;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以及眉心那竖深切直立的沟纹,在在显示出面容的主人刚强难屈的性格。他簇密的睫毛比女性更完美出色,宁馨登时有点吃味。顽皮的指尖下游到嘴部,轻轻描绘他优雅却薄细的轮廓。 听说,薄唇代表无情。 两片唇突然张开,戏谑地啮含着她的手指。 他又咬她!他很奇怪,总是不爱规规矩矩地亲吻,若非用咬的,就是用舔。不过宁馨退一步思量,这男人哪可能讲究规矩呢? 「你是谁?」她呢喃出蕴藏了许久的疑惑。 「我还以为-已经熟透了每一-的我。」韩伟格低笑,再度调整两个人的姿势,方便他在交谈的时候浅舐丰润的嫣唇。 鲜艳的红潮浮上她的颊侧。 「我不是指『那方面』!」她忍不住嗔道。「我是说你--真正的你,你的背景、你的家庭、你的一切。」 韩伟格顿住偷香的动作。俊脸上慵吞吞的表情很容易误导旁人,以为他正在整理思绪,然而,她却辨识出在他瞳孔底层回转的警戒。 外头那两头盂加拉虎常常流露相似的神色。当-们认为自己受到监视或者威胁,却又不确定这份外力的介入具有危险性的时候,即会表现出这款若有所思的疏离。 「相信我,-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接近真正的我。」他缓缓开口。 「接近?可是我并不认为我们曾经『接近』过。」她有些嘲讽地笑笑。「我常常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你的玩具,就像这些昂贵的艺术品一样。」她比画向墙上的画作。「你拥有我们,可是并不珍惜,一旦新鲜感过去了,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转送给别人,甚至不会感到心疼。」 「-永远不会被转送给别人。」他静静反驳。 「当然,一旦成了你的人,一辈子也别想逃开。」宁馨表情冷淡,引述他的口头禅。韩伟格微微挑高了黑眉,似乎在打量她是否又动了无名郁火。 「告诉我,-需要什么?」 「又来了。」她实在烦透了同样的问题一再重复。为什么精细如他却不能明白,即使搜罗了全世界的金银财宝送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心动。 她身上挂着「非卖品」的卷标! 宁馨突然生起躁郁的情绪,猛地跳开他的怀抱。 「不许走!」专横的臂膀紧紧箝住她。 「你留我干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你永远给不起。」她硬是想遁离他的掌握。 「-怎么知道?」他的反驳也藏着耐人寻味的弦音。「-从未说出真正想要的东西。」 会吗?宁馨愕然幽静下来。他们彼此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是因为她也拒绝放出真心? 可是,她怎么能够?她已经失去了女性的尊严和纯净,这颗芳心,是她仅存的唯一。她如何肯定一旦交递出去,韩伟格会懂得珍惜? 突然间,铁门敞开一条细缝,飘进一缕尖尖细细的怪声。 「抱歉,打扰了两位的闲聊。」 宁馨被第三道人声惊扰,迷茫的杏眸瞟向声音的来源处。 「布雷德,滚开。」韩伟格的俊脸升起阴霾。 布雷德(de),刀,什么样的人会将自己的外号取成一把「刀」?她纳闷着。 「不行。」尖细的声音断然回绝。「你必须亲自走一趟。」 「现在我没有心情容忍你,立刻离开!」 「那么你最好开始培养情绪。」尖音顿了一顿。「出事了。」 韩伟格愠怒的表情在短瞬间收敛得无影无综。「出了什么事?」 「有人闯入禁地,酋长实践了他的威胁。」尖音突然犹疑几秒钟。「最老的那个失风被擒了去,可能……」 他霍然站起身,脸色瞬闲从阴沉转变成铁青。 「-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或者回寝室。」简捷地嘱咐她一句,他大步踏向门口。 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在她四肢百骸,与那天在营区的异样感受一模一样。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脏却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慢着!是谁出了意外?」宁馨连忙拉住他的衣柚,不晓得自己为何感到如此惊慌。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韩伟格横瞥她一眼。 「不行!」他独断地抽回袍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ΦΦΦ 「是谁出事丁。究竟谁出事了……」宁馨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进锅子裹的热带鱼,隐约感觉到整锅水被人放在火炉上加温,却又该死的无法肯定。徒然让渐次滚沸的水温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寝室的波斯地毯几乎被她的踅步踩破了,而她依然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喃喃自语,对于如何澄清目前的迷雾丝毫没有概念。 头一遭,她发自内心地憎怒自己受限为禁脔。 「小姐。」青梅端着一盘冰糖果冻,俏生生地踏入女主人的内堂。「韩先生遣人到南洋采买的椰子冻,今天晨闲刚刚送进城,-想不想尝尝鲜?」 「青梅!」她心中一动,急急忙忙抢到小女侍面前。「里那在不在城里?」 「我…我几个钟头前瞧见他陪着先生行色匆匆地出去了,后头还着一大群人。」小青梅被她突兀的举动吓到。 韩伟格的去来往返很少需要劳师动众的,通常只有一个里那随行。至此,宁馨加倍确定他赶去处理的「意外」铁定不单纯。 「-可知道他们上哪儿去?」紧迫盯人的杏眼瞅着怯涩的小女生。 「我也不确定……」青梅嗫嚅着。「刚刚听车库的技师聊起,他们好象朝北边的沙漠去了。」 北边!考古队扎营的地点正巧位于北漠地区。 这个巧合掀起她体内惊心动魄的潮浪。 肯定是考古队出了意外。 无论如何,务必要经过亲自的求证她才能心安,即使事后触怒韩伟格,她也认了。她必须亲赴营区一趟! 可是没有交通工具,她断断无法离开这个绿洲一步。 「青梅,我交给-的那些车钥匙、船钥匙,-收放在哪里?」她急切地扯着小青梅。 韩伟格送给她的礼物、地契,她向来随手扔给青梅去打理。 「放在五斗柜的抽屉裹。」小女生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旁观女主人粗鲁地拉开柜子,抓出一把bmw的车钥匙。「小姐……-要出门呀?」 「嗯。」宁馨没空和她细谈,转了身疾速奔出房门。 如果问题轻易可以解决,这个当口韩伟格早就回城了。该死!她起码落后了几个小时。 「小姐!」青梅眼巴巴地追出去。「漠地里到处是流沙,韩先生交代过,一定要有人陪着-才能外出的-不可以擅自离开呀!」 「别缠着我。」飞烟般的倩影扫掠过门厅,玄关,直接袭向大门右侧的库房。「-要不就跟上来,否则便留在主宫裹等我回来。」 「我……我……」青梅无助地回望着巍峨殿室,再打量女主人疾奔而去的背影。 还是跟上去比较保险!宁愿陪着小姐误蹈险恶的流沙,也好过独自留守在宫内,承受韩先生的怒气。 「小姐,等等我!」 ΦΦΦ 整片营区焦毁残败的景象令人心惊。 做为奈水间和休闲区的拖车焦黑得瞧不出原本的面目,外接的发电机也烧烤成一团废铁。每一具营帐连根被抽出沙地,一道一道割裂得完全无法弥补。 所有的挖掘工具集中在营区中央,目前正接受炼火的洗礼,至于考古队辛苦了数个月所发现的古物,更甭想安然无恙。 哀鸿遍野,原来就是这等惨烈的景致。 韩伟格的峻颜冷冽到了极点,哼也不哼一声。 众位考古队员呆愣地环视这一地狼藉,不敢相信他们离开营区才短短四个小时而已,前后竟然已产生掀天撤他的动荡。 「我们昨天挖到一处遗址……很开心……今天特地进城喝香槟庆功……」好好先生小江被突变冲晕了脑袋,语言能力暂时受到剥夺。 才两百四十分钟的差别而已! 「有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凛冽的狂风扬起漫天的沙烟,刮起韩伟格的衣裾。他阴狠的嗓腔,锐利程度不下于隐隐割痛的风势。 「对了,施教授呢?」一名队员突然回过神,想起自愿留守营区的大家长。 「临出发之前,他提过想到东侧的新地点再做一次探勘,或许正好避开歹徒的攻击。」小江终于恢复正常。 「该死!」韩伟格吹了一声长哨,灵骏的爱驹嘶鸣着响应,快步从外围跑到主人身旁。 他翻身上马,驰向东首的色克加禁地。十来名手下立即跟随主子的尘烟。考古队员发现情状有点变异,无暇细想,各自吆喝了几声,跳上越野吉普车,追循大龙头的方向。 远远望向沙漠中心,-管粗大挺直的木柱招引着众人的眼光。 一行人赶抵目的地,陡然被木柱上的物体抽干了气息。 施仁道被捆吊在柱身上端,眉眼口鼻严重地扭曲红肿,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相貌。木柱下端,数量惊人的石瑰零零散散洒了满地。 涣散无神的视线投注在远方,似乎无声控诉着壮志未酬的遗憾。 投石致死!这是回教徒对于窃盗罪的犯人所栽处的极刑。 「教授……」小江跌跌撞撞下了车,哑然仰望老人的遗体。 考古队员全部呆住了。 没有人能够移动一步,哪怕是张嘴惊叫都成了剧烈耗力的动作。 多年来的师生情谊,旧时相处的欣悦,一幕接着一幕浮现脑际,旋又褪幻成昨日黄花。施教授殉亡了。死了。不会再活转了。 「教授!」不知是谁突然号哭出声。凄厉的叫喊震醒了队员迷茫的心。 「施教授!」泪水奔窜出每双目眶,大伙儿没命地跳下车,冲向受尽折辱的大家长脚下。「快把教授放下来!」 赤红色的狂潮激起韩伟格体内的蛮劲,他面无表情地凝坐在马背上,只有咬紧的牙关表露出隐藏的震怒。 色克加酋长的攻袭,等于正面挑衅他的威权。 四名手下出发审查禁地周遭是否有理伏,才刚翻过一座沙的,立刻发现另外两个被捆绑的弟兄。 「韩先生,找到两名我方的守卫。」四人搀回委顿的残兵。 咻咻!又狠又准的长鞭将两名手下的脸孔划出血痕。 办事不力的随从甘愿领受责罚,翻身又跌回沙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他面色铁青的问。 「色克加一族突然进袭……」其中一名败将抿了抿干裂迸血的嘴唇。「他们人多,酋长压制了我们三个,然后对施仁道用刑。他要我们转告韩先生,姓施的擅闯色克加的禁地,应该处以终极死罪,可是他无意冲犯韩先生,所以……故过我们。」 咻!第三记长鞭打晕了战战兢兢的败将。 韩氏从众纷纷垂下眼睫,回避主子烫伤人的怒焰。 「里那!」催魂令迸射着绝对的森冷无情。」把这两个成事不足的废物送到非洲挖矿,终生不准离开矿坑!」 「是。」里那恭谨地领命。 从营区的方向扬起一阵翻滚的黄烟。bmw跑车的超强引擎旋转出怒吼,直直冲向色克加禁区。 嘎吱一声,跑车煞停在吉普车旁。玲珑的娇影从驾驶座闪出身。 宁馨狂急的视线陡然固定在队员以及老教授身上,疾速的步伐猛地凝住了。 「怎……怎么回事……」她的双腿险些失去撑持力。 大伙儿为何哭得这样伤心?教授呢?他为什么躺在沙地上,动也不动? 血!碎石推渍染着触目惊心的腥红液体,看起来充满孤寂的死意。 她的眼前晃起一阵花白晕眩,再也支持不住。 「小姐。」青梅瞧着她的异状,不敢过去搀扶。 坚稳有力的臂膀突然出现在她背后,抱住软弱的躯壳。 「出了什么事?」她白着一张迷乱的容颜,寻求解答。 韩伟格的太阳穴隐隐抽动,并未回复她的质疑。 「-们先回去。」他举手向三尺开外的青梅示意,要她过来搀走女主人。 「不!」宁馨激动地揪紧他的前襟,彷佛溺水的泳者攀住唯一的救生艇,却无法确定这艘救生艇能否稳稳地承载住她。「回答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此时她恐怕已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对她解释太多只会造成更大的误会,他宁愿等到两人回去安定舒适的绿洲城,再把祸事的肇因向她说个分明。 镇静的眼眸仔细审视她的神色,他突然回过神。他从来不曾对女人升起保护欲,为何独独对她特别? 一股莫名的抗拒从心底深层浮漾上来,缓缓挣出他的牙关。 「施仁道违背了我的禁令,私自闯入色克加族的神圣禁区。」冰蓝色的冶酷跃上他眉宇之间。 宁馨迷蒙的双眼全然失去焦距。他的说法彷佛仅仅在意着施教授是否遵行了命令,至于营区里的混乱、队员们的悲喊泣诉,全成了次要的问题。 她勉力让双腿撑起全身重量。「我要看看教授……」 「别过去。」韩伟格不肯放人。 「故开我!教授一定不会有事的。」宁馨固执地想挣脱他的掌握。 「他死了。」他的口气转为强硬。 「不可能。」狂烈的反驳如疾飞的箭矢。「好端端的,教授怎么会死?他的身体那么健郎,一天到晚活蹦乱跳--」 「他死了!」韩伟格抓紧她的肩膀,强迫她接受残酷的现实。「-听见了吗?施仁道已经死了!」 「乱讲!」宁馨混乱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抗拒死神的降临。「你胡说,我不相信!昨天我才和教授通过电话,他还笑嘻嘻的,要我隔几天过来找他……不可能!让我见教授!让我见他!」 韩伟格紧紧将她护进宽阔的胸膛。「别看他!只要记着他生前的模样就好。」 他沉敛的心跳宛如催眠师的拾令。怦怦、怦怦、怦怦……宁馨呆愣着、晕乱着,任由两道怅惘的泪水垂下脸颊。 为什么会这样?一切应该都在掌握之中,不是吗。韩伟格曾经许下承诺,他的人会保护考古除所有成员,而她也就这么确信了。 现在,他听起来就像事不关已的旁观者,彻头彻尾的无情。她曾是这么的相信他…… 「你骗我。」她的容颜茫乱而苍白。「你应允过保护考古队的同仁,所以我放弃挖掘的工作,用自己来换取大家的工作空间。为什么你食言了?」 他静静迎着她的控诉。 「为什么营区变成一团废墟?为什么教授会死?为什么?」她猛然抡起拳头,狠命地捶打他的躯体,也捶出自己满满一颗心的剧楚。「你骗我!你骗我!什么狗屎韩伟格,原来也不过是个下流的骗徒!你没有遵守自己亲口承诺的约定!是你害死了教授。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不言不动,任她在自己身上发泄怒气。几名韩氏手下震惊地瞪视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从未见过主子容许低等的异性对他如此大不敬。 气急攻心和激狂的情绪在她体内形成冲击,霎时让她失去了理智。宁馨不顾一切地踢打、嘶吼,奔窜的热泉淌满了雪白的粉颊。她多么希望自己手中有枪,可以准确无误地射倒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为什么死掉的人不是你?」她的手酸了,心累了,颓然靠伏在他的胸口抽泣。「为什么……」 韩伟格尖刻的唇抿成直线,打横抱起神智昏乱的女人,直接走向她驾驶来的座车。 「里那!」他粗嘎地呼唤贴身护卫。 保镖迅速坐上驾驶座,示意吓坏了的小女侍坐在自己身侧。 「不!我不和你回去,我要和朋友待在一起。」宁馨的神魂短暂地回返脑袋里,立刻动手去拉车门把。 「不准。」-哑的声音终于显露他的情绪,虽然其中藏着遗憾,却包含更深沉的独占欲。 后座与前座之间的有色玻璃缓缓升了上来,挡开前面两双探测的眼睛。 「你没有权力扣留我!」她用力推离他的胸瞠,眸子里闪烁着清楚的怨怼。「我们的交易结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放我下车。」 「住口!」强横的唇封住她的抗争。 宁馨累累咬住唇瓣,无论他多么温存的亲吻,挑逗地以唇舌勾动她,说服她暂时故下封闭心房的栅栏,她仍然无动于衷。她已履行了单方面的信约,是姓韩的食言在先。 再也不了!她只甘心受骗上当一次,日后再也不会了。 「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权利碰我。」森凉的眼眸掩不住嗔怨恨意。 韩伟格凝视着她,脸上闪过一道几近痛苦的神情。 「我不……」千百句的劝慰、辩解即将脱口而出。到头来,仍然藏放回心里。 她别开惨白的脸,整颗心浸淫在深切的哀悼里。不看他,再也不想见到他! 车厢内空气凝结了,彷佛又重又厚实的蛹茧,沉封住一颗脆弱的芳心。 过了片刻,韩伟格探出指尖,轻抚她黑缎般的长发,试图诱引她上锁的心门再度为他敞开。 「一切都是意外……让我补偿-,告诉我-想要什么?」他低声轻语。 就在这一刻,他一再重复的问词,引领宁馨认清了两人关系的本质--韩伟格永远不会懂的。 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也只会是一只宠物。不管未来多么受眷顾,露泽持续多长久,到头来一樽还酹江月,她仍旧脱却不了妾宠的枷锁。 他以为伤心可以用捉摸得着的实物修补,然后便船过水无痕。他也以为欢乐可以用眼花撩乱的珍宝堆砌出来,年年让桃花笑春风。 他永远不会了解! 凄绝的寒意跃上她胸口。伤怀到了极处,她反而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荒谬地、苦苦地大笑一场。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我只想要回一件东西。」 「说。」 她一字一句地呢喃出声--「我的自由。」 第七章 「里那?」 「在。」 「带人挑了色克加。」 「是。」 「记住,不准留一名活口!」 ΦΦΦ 头七了。 宁馨怔忡地想着,听说,人亡故之后,魂魄会于第七天夜里拜访生前的重要地点,最后一次见见亲密的家人友伴。 施教授今夜会前来探望她吗? 怕是不会了。此刻,他的骨灰已经飘扬过海,由其余的同伴送返乡里。沙特阿拉伯与台湾相隔两地,何其遥远,教授的灵魄如何能找得着她? 队员们的归程与来时相同,怀抱的却是两样的心情。彼时的欢欣期待,竟然换来大家长殉亡的下场。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白走这一遭。 大家都走了,回去台湾,为何她独独被扣留下来? 她好想回家,回到亲戚兄长身边,回到她熟悉的生活环境。 「为什么拒绝吃束西?」韩伟格一脸阴沉地耸立右她的软卧旁。 她径自飘望向中庭的繁花绿林,哼也不哼一声。 「我应该先警告-,绝食抗议对我向来不管用。」他不悦的口吻已经接近低吼了。 她并非蓄意以绝食做为消极抵抗的手段,只是单纯地缺乏饥饿感而已。 韩伟格挫败他爬梳乌发。 过去七天,他表现出来的耐心程度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伤心落泪时需要倚靠,他便主动将她拥进怀裹,长达数个小时,把手边一切事务搁置下来;她喜欢默默发呆不理人,他便也由得她去。即使她想到着恼处、开口骂人的时候,他也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出气。 他根本回想不出自己纵容过哪个女人到像她这样的地步。甭说女人,即使须眉汉子也无胆在他跟前这么放肆。 「-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一旦他的问号以强横的命令句说出口,就代表他真的陷入懊恼当中,而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方式解开眼前的困境。 「让我回家。」她第一千零一次重复冷森森的要求。 「除了放人,我什么都可以给。」 「除了自由,我什么也不要。」宁馨厌憎地跳下床,转头想离开有他存在的空间。 韩伟格终于决定自己忍耐够了她的阴阳怪气。他已经表明自己的最底限在哪里,倘若欧阳宁馨无法接受,那就太可惜了! 他光凭一只臂膀就勾回溜逃的倩影,在她能反应之前,惩罚性地锁住她的唇,彷佛要补偿多日来的渴望。 从意外发生的那一日开始,宁馨便缩回孤冷疏离的空壳裹。虽然她无法禁止他的抚碰和索求,却蓄意克制自己产生任何反应。他已该死的开始思念她了--思念那个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急躁爱斗气的欧阳宁馨。 温热的唇轻巧逗引着她的反应。一开始他没有成功。但是韩伟格并不心急,经验教会他,欲速则不达,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他稍微施个力,让怀中人儿的双脚离开地球表面,完完全全依赖他的撑持。宁馨畏怯地轻抽了口气,下意识环紧他的颈项。体肤的密切接触与她骤开的门户,赐与韩伟格进一步的空间。 唇舌黏触着唇舌,齿牙交缠着齿牙。他的深吻醇厚得几乎使人心醉,意到深处,还得抑止这个简单的吻演化得太投入。因为他亲吻宁馨,目的并不在于引导出她的欲望,而是她的软化,即使她只是暂时的卸下心防亦无所谓。 「啊!」青梅端着两盘羊肉炒饭,无巧不巧地选在养眼的时刻闯进来。「对……对不起……」一张小脸羞得全都红了。 宁馨猛然回神,气怒又羞赧地推开他。 怎么转眼之间就被他攻城掠地了,真没出息!她暗恼。 「抱歉。」使坏得逞的邪光占据了他眸心。宁馨俏脸嫣红,双眼射出火花的美丽形态,最让他心动。 「走开,别留在我跟前缠人!」她挣开他的怀抱,抢坐到距离他最远的长椅。 「青梅,替小姐上饭。」韩伟格很满意她终于表露了哀伤与冰冷以外的情绪。 小女侍发现主子终于解决女主人不肯进食的问题,开心极了,把两盘中式美食端了进来,放在他们俩面前。 「把食物撤下去!我不想吃饭。」宁馨撇开愠怒的娇容。 小女侍愣了一下,寻求男主人撑腰。 「好,换一盘意大利面上来。」他顺势命令下去。 「青梅,不准再上菜,我不饿。」 「还不快去?」他皱起子夜黑般的浓眉。 「不准走!」宁馨一样很固执。 「青梅!」他低喝。 小青梅卡在两只斗牛之间,里外难做人。现在她听从女主人的命令也不是,顺服男主人的指示也不对。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讨厌!你一来我一往的,教我听谁的意思做事才好?」向来好脾气的嫩丫头终于动肝火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连小孩子吵架也比你们俩讲道理。我说小姐,-再如何伤心也该有个限度,何苦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人是铁、饭是钢,如果-继续不吃不喝下去,施教授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呀!还有您,韩先生,老厨师下厨煮饭是相赏辛苦的,你一口气换一样菜,岂不是在折腾人吗?我不管了,就这两盘炒饭,你们俩一人一份,谁也不许再多话,赶快坐下来给我吃得干干净净!」 两个大人同时让小女生的爆发吼得一愣一愣的。 宁馨望着她两手-在腰上,怒气冲冲的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好呀!青梅,-翅膀长硬了,不肯听我诘了?」她拉长了晚娘脸。 「青梅怎么敢?」反正能冒犯的人全冒犯了,小女生干脆侃侃而谈。「小姐平时待我就像亲姊妹,又疼爱又关心,而韩先生则是我的衣食父母,恩泽也一样深重如山,所以我应该公平一点,谁也不帮衬。」 采取中立原则的墙头草通常死得最惨,青梅年纪虽小,却深谙夹缝中求生存的技巧,偏头瞧瞧男女两造的情况差不多了,拍拍屁股,决定光荣退场。 「韩先生,小姐,青梅先下去了,待会儿再来收拾餐具碗盘。」小女生深深一鞠躬,然后一溜烟钻出充斥着火药味的战区。 被青梅这么一揽和,气氛居然莫名其妙地活络起来。纠缠在她与韩伟格之间的紧绷情结,明显地舒缓了。 她总是如此轻易他放弃自己的坚持。宁馨幽幽地嗔怨着。好象在他面前,她无论愤懑、哀伤或者抗拒,都没能持续太久。她究竟怎么了? 或者该问,韩伟格究竟把她怎么了? 「不准!」霸道的蒲扇大手突然伸探过来,牢牢将她锁进胸前。 宁馨陡然被他跋扈的剧烈动作震骇到,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不准什么?」她讨厌他狂傲强烈的命令方式。 「不准再退缩回去!」直匆匆的热气喷吼向她的娇颜。 愠怒盈满了他的深眸,险险让人忽视那一闪而过的惊疑。 韩伟格很不安,而且这份动摇是为了她的抗拒而衍生的……宁馨心中怦然悸动,赶紧排开一切危险的猜疑。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一个男人若要因着一个女人而变得惶乱,其中必须包含极深沉、极稳厚的情感,而韩伟格,叱-风云的韩伟格,俯仰之间世界大势可以为他而改变的韩伟格……怎么可能呢? 她甚至怀疑他的心中有没有「爱」和「情」的存在。 就让其它绝色佳丽为韩氏爱宠的宝座争个-死我活好了,她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我并未放弃离开的想法。」宁馨回躲着使心跳骚乱的思绪。 「我也没有放弃扣留-的意思。」 明智锐利的精瞳,洞悉一切。 ΩΩΩ 「小姐,-就别拗气了,听听青梅的劝吧!其实韩先生对-真是好得没话说,千方百计想逗-开心,您别再成天绷着脸,跟他生闷气了。」青梅从雏菊丛里剪下几株澄美的小黄花,移插到她寝居的宫廷式花器,嘴裹还哈哈咯咯地提供爱情谏言。 「-越来越多话了。」宁馨给她一记白眼。 上个月小女生卯起脾气冲着主子们大吼之后,发觉男女人主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严厉可怕,从此体内的语言储存量便像开了匣似的,一天到晚-哩叭唆的。 「对不住,小姐,青梅不敬了。」青梅察觉女主人即将失去耐性,吐了吐舌尖,不敢再多嘴。 宁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考古队回国也届一个多月了,独独她留在阿拉伯,有家归不得。施教授殉职的消息一定会登上台湾的媒体,到时候一渲染开来,哥哥发现她迟迟没有回家,必定会担心。本来她犹可藉由电话向家人报平安,然而杀千刀的韩伟格不知道发了什么癫,竟然将她的通讯装置收撤回去,教她想听听家人的声音也不可得,她该死的恨透了继续当米虫。 她要设法离开这里!即使逃跑也在所不惜。当然,韩伟格恐怕早已掌握了她位于台湾的地址,她深深了解他的能耐。可是,只要能潜回自己的国家,被他搜到又如何?他还能硬将她绑回沙特阿拉伯吗? 「小姐,-可晓得城里最外间的大会堂快要改建完成了?」青梅耐不了几分钟,吱吱喳喳的麻雀性子又发扬光大。「工人连夜赶着施工,什么舞台、灯光呀、音响设备呀,全部搭置得差不多了。」 「韩先生找人替大会堂装音响做什么。」她拢紧水波眉,无法理解。 「这就是青梅拚命夸赞韩先生对-好的原因呀!」小女生好兴奋。「听说有-个很有名的剧团正在世界各地公演,好象演什么『可怜的世界』……」 「悲惨世界?」宁馨大大感到惊愕。 主演「悲惨世界」的剧团确实几个月前开始了世界巡演之旅,但是中东国家并未排入他们公演的行程呀!而且即使有,也万万轮不到前来缘洲上演。这座人工城市区区几百名人口,都是韩伟格的重要兵卫,就算他们对文诌诌的艺术公演感兴趣,庞大的剧团也必须考虑到演出成本和收益。 不过,话说回来,财雄势大的韩伟格向来把金钱列为细枝未节的问题,她没事去为剧团的赚头忧心,这才叫莫名其妙。 「对对对,就是『悲惨世界』。」青梅热切地点头。「韩先生知道-喜欢听音乐剧,特地把他们找来城裹公演一回,专门演给小姐观赏呢!」 宁馨受到强烈的震慑。单单为了她?他何必这么费心? 即使她向来排斥他以物质收买人心的手段,或者擅自运用权术得到所欲的一切,可是……当他千方百计,只为了她一个人而计量,若说她无动于衷,简直是不可能的。 「拜托……」挫败的娇容累紧埋进素手,彷佛如此一来就能压下眼眶发酸、发热的冲动。 他可不可以住手,可不可以别对她费心了?她明白他想补偿,尽管嘴里从未说些什么。但,她宁可韩伟格放弃这一切取悦她的动作,让她逃遁得更安心一点…… 逃? 宁馨猛然抬起头。 「小姐?」青梅被她惊疑不定的反应吓到了。 对了,逃!趁着最近这一阵子录洲城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众多,她混杂在其中远走,应该加倍容易。错过了现在的大好良机,以后更不晓得要苦待到何年何月。 她不能想太多,仅要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即可:如何逃离韩伟格? 幸好她的护照一直由自己收藏,免除掉为了偷取证件而惊动守卫的困扰。只要她能弄到一袭工作人员的衣装,跳上回大城市的工程车,就可以设法搭机离境。 「青梅,-说得没错,韩先生为我实在太费心了。」她尽量勉强自己表现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我想探访一下大会堂目前的施工进度,-陪我走一趟好不好?」 ΦΦΦ 韩伟格驻足在专属地下室的铁门外,相当讶异于眼前的奇景。 玲达.伊德透过隐藏式音响咏怀着她逝去的爱--变身怪医,他个人并未特别欣赏这出音乐剧,但是播故这块cd的人已经由她的音乐喜好泄漏出身分。 她头一回涉足这闲私室的情景跳回他的脑中。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场景,中间也不过跨越个把月,心境却前后相隔如一世。 稳健的手推开隔门,触目一片宁静的晕黄,恍然产生家居式的温暖。 宁馨像只娇慵懒散的波斯猫,蜷成一团陷进软卧裹。指闲的水晶高脚杯映照着桌上的烛光,透明的酒液因而飘染成金黄色。她的面容许久未曾出现过如此温驯平和的神情了。 虽然,他的私人圣地从来不许策二双脚踏人;也虽然,他已经命令自己不准再纵容她,韩伟格却忽然不急着宣布自己的到临。 「过来。」她的姿态完全符合他当时的表现--合着眼,舒适自若招呼来客。 韩伟格喜欢站在主控的地位,于是一分钟之内,两人已一齐沉人软卧里,她稳妥地安置在他怀中。 「被人支使和命令的感觉这么不好受吗?」杏仁形的凤眼睁开来。 「我很乐意供阁下差遣。」懒洋洋的虎眼敛去了平时的精锐利芒。 宁馨回避那双若有深意的眸心。他好象无时无到将她审量得清清楚楚,什么也隐瞒不过,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为何突然对我这么温柔?」韩伟格固定住她的下颚,拒绝让她继续闪躲。 菱唇划上迟疑的线条。「为了感谢你。」 「谢我。」他的嘴角吊着自嘲与讽笑。「我还以为-恨我。」 「没错。可是那份憎厌并未妨碍我去体会你的用心。」她轻声吐白,「这些日子以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也感受到了。我不是瞎子。」 「然后呢?」他就着执杯的素手啜饮她的波本。「-有什么打算?」 不经心的疑问让宁馨贬动了几干眼睫毛,还以为她的计画漏出口风。 韩伟格应该没发现吧? 今天工人正式完成改建的工程,好好休息过一夜,明儿清早即将全数载回麦地那。她心知肚明,这种好机会可一而不可再,若是错过了,接下来难讲会等到何年何月。过去几天她已经顺利拿到一袭工作服,是从负责清洗的女眷那儿偷过来的,黑衣、长裙,外加蒙面的棉布全部具备,她的容貌隐藏在布料之下,绿洲的守卫根本看不仔细。 能否成功地逃离阿拉伯,就在此一举了。 韩伟格向来有早起的习惯,只要她今夜拖延住他,尽量消耗他的精力,明天清晨迟上一、两个钟头起身,她的逃脱成功率就大幅提高。 当然,所谓的拖延,代表着「某些方面」的付出…… 宁馨无可抑止地羞红了脸。 她想骗谁呀?如果她对自己够老实,就应该承认,无论芳心深处多么怨怪韩伟格,她仍然想保留一丝丝温柔的回忆。起码多年之后追怀起来,所有关于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的记忆都是甜美深挚的。 「我仍然没有放弃离开阿拉伯的念头。」她大胆地迎视他。最危险的计略就是最安全的方式。 「我也仍然没有放-走的意愿。」韩伟格抢在她反辩之前开口,「我知道-想反问我留着-做什么。」 「真聪明。」宁馨涩然咕哝着。她在韩伟格眼前根本藏不住秘密,还是尽早走得好。 「-难道没发觉,-很容易使男人着迷?」 「我?」宁馨错愕地抬眼。 「嗯。」他缓缓将青丝缠绕住修长的手指,再欣赏乌发滑顺开来的流线。桃情的舌尖又开始逗舔她的唇,湿湿热热的气息喷得她酥痒痒的。「-典雅的美貌别有一番风情,不若那些大胸脯的女人,胸围的尺寸远比姓名或脸孔更让人记得住-的家世背景赐给-一定程度的品味,教育水准则使-谈论的时候言之有物-的脑筋聪明,懂得如何和我周旋,让我的日子永远不寂寞。最重要的是,-的胆量与生命力同样旺盛,不会一见到男人发脾气就畏畏缩缩。」 突如其来的表白使她愣住了。着迷?她无法想象韩伟格为了异性而入魔的情景。 「为何这么惊撼?难道-以为我挑女人只重视三围数字?」他的眼瞳突然加深色泽,邪气地溜瞟着玲珑美躯。「即使如此,男人也很容易爱上。」 「那么……」宁馨无法阻止嫣红在脸上泛滥成灾。「你……爱上我了吗?」 「或许吧!」韩伟格轻笑,圆圆满满的柔情几乎淹没她。 他是认真的吗?她细细打量他轮廓深刻的五官,一如以往,什么也看不出来。韩伟格永远自成一套尊荣的格局。寻常男人在表达爱慕之意时,不免因为花前月下的烘托而显得软性、温存。唯有他,即使向女人虚心表白,仍然不改伟岸高傲的本色。 被他爱上又如何?她所认知的韩伟格孤芳自赏,遗世而独立。 不晓得他何时才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我太了解你这样的男人,权位与事业第一,男女情爱永远摆在次要地位。被你爱上的女人不见得幸福,徒然替自己烙下『韩伟格专属』的卷标,增加一层枷锁罢了。」她叹了口气。「如果让我选择,我宁可你别爱上我,日子才能过得清爽无负担。」 「-没有选择!」他语意深沉的用词说得她心慌慌。「记得吗?一旦被我看上,-永远别想逃开,除非我容许。」 可是她非逃不可。倘若继续留下来,非但可能失了她的人,也失了她的心。而她……害怕! 「你真的不愿意还我自由?」她近乎绝望地问。 强横掩上来的唇是他的回答。 ΦΦΦ 宁馨几乎被小女生吓得口吐白。 「青梅!」 伟大的逃脱之旅临时浮出变量。十分钟前,全部男女工人已经集合在绿洲的最外缘,一一跳上两部卡车。就在她准备加入女性人手的行列,小青梅竟然从后头冒出来,拉住她的衣袖。 「-这是在做什么?」她呆呆打量青梅穿著的女眷服装--样式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小姐,我就知道!」小青梅泪眼汪汪的控诉。「前天我收洗-的脏衣物,发现-偷藏了一套工人的服装,就知道-一定打算逃走。」 「-有没有告诉别人?」她的眼前立时浮现自己被韩伟格逮回去的模样。 「没有。」青梅表现出一脸很讲义气的傻相。「小姐,青梅要跟着。」 「别傻了。」她连半秒钟也用不着考虑。「目前我这尊泥菩萨都自身难保,如何能分神照顾-?」 「青梅可以照顾自己,不用小姐操心。」小女生想了一想,又补充一句。「而且以前都是我照顾小姐的。」 她翻个白眼。「-乖乖待在韩先生身边,他一定不会亏待-,将来等-年纪大一些,说不定还会为-安排好出路。如果硬要跟着我,我可什么束西也没法子给。」 「青梅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小姐肯让我继续服侍-,青梅就很开心了。」小女生比她更执拗。 咚冬咚!司机敲打铁锣,示意卡车即将开动。 「青梅,我叫-回去,-听见没有?」宁馨急了。「-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鸣哇!我不管,小姐走到哪里,青梅一定跟到哪里?」小女生突然哇啦哇啦大哭。「韩先生当初找青梅来,就是要我服侍小姐的……呜呜呜……小姐不可以丢下我,青梅要跟着-……呜呜……我……我不要离开小姐……」 几双好奇的眼睛瞥向她们。宁馨又气又急,再延宕下去,她们俩非穿帮不可。 「我要回台湾,而-却持有中国大陆的护照,台湾海关不会让-人境的。」她开始考虑打昏小女生的可能性。 「我有日本护照!」青梅连忙擦干眼泪,掏出她的证件献宝。「当初韩先生的手下嫌我家乡的公家机关办事速度太慢,替我弄了一份日本护照,所以青悔也可以去台湾喔!」 天!这个世界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她想逃走,偏偏小女侍发现她的行踪,她想阻挠青梅,偏偏人家拥有其它国家的护照。韩伟格连处理一件不相干的小事都能无心插柳柳成荫。 咚咚咚咚!开车前的最后一次通告。 「好吧、好吧!快跟上来。」她暂时地投降了。「记住,沿路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开口讲话。还有,从现在开始改口称呼我『姊姊』,免得旁人觉得奇怪。」 「是,小姐……我是说姊姊。」青梅破涕为笑。 宁馨无奈地叹口长气。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顶多到了机场,她为青梅订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送小女生返家与亲人重聚。否则回台湾,她可想不出妥善的方式安置这个小女生。 卡车引擎噗噜噗噜激活了,卷起阵阵的沙尘黄烟。两个东方女生挤在女眷的车厢,偏首望向居住数个月的绿洲小城。 车轮的痕迹将沙地划分开来,犹如一道桥梁,她在这头,韩伟格在那头。 今番作别,恐怕后会无期。 芳心点点滴滴,总是凄凉意。 第八章 「啊……」宁馨倏然从魅境中惊醒。 国际考古月刊滑下她的膝头,叭哒一声,轻细的响音回荡在空气中,再度让她震动了一下。 她回家了?双眼看出去的世界彷佛隔着一层水晶帘。她迷茫的手探测着玉颊,却摸到满掌的湿气。是泪?是汗?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真的回家了,回到台湾的家!触目所及,俱是她熟悉的景物--采光明亮的起居室,华丽中含着温馨的古典家具。抬起腕表一看,时针悄悄然跨过数字「3」。秋未午后的阳明山,气温开始转变成令人哆嗦的冷沁。 七天前潜逃回台湾,入境,回家,种种过程就像一场透明的梦幻,而且简单容易得超乎她的预期。 韩伟格想必气坏了吧?她欺瞒了他,而且视他苦心布置的礼物于无物。 适才的甜魅中,她梦见韩伟格伫立在广阔的黄沙中,而自己正背对着他远远地逃开。可是,无论她如何跑、跑多远,他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俊脸挂着那副注册商标的淡笑,教人看不出真心。而真正合她惊醒的,却是她发觉自己突然回头,开始朝他敞开的手臂狂奔而去…… 「不!」她究竟必须花多少时间才能真正忘记他,-开沙漠与绿洲的记忆? 「小姐,青梅给-端汤来了。」玲珑轻俏的小女生捧着托盘,出现在起居室门口。 「……哎呀!小姐,-怎么哭了?」 宁馨拭去湿濡的水痕。「没事。」 她无法劝服青梅回去家乡,只好让小丫头跟来台湾。青梅就像活生生的纪念品,只要她仍然留在自己身边,她永远不可能模糊掉在阿拉伯的那段日子。 「好热闹,-们在聊天?」欧阳牧清逸高大的体躯陡然缩小了起居室的空间。 「哥,才下午三点,你怎么就下班回家了?」宁馨讶然望向大哥。 欧阳牧本来还想掩饰的,不过他老妹尽得欧阳家真传,若想蒙混过她,只怕有点儿困难。 「我担心。」虽然明知过度的保护欲会惹小妹不快,他还是老实承认了。 「你老是在担心我!」宁馨果然如他意料地板起俏容。 「没办法。」欧阳牧急急趋向妹妹的身畔,将自己庞大的块头安置在她恻边的藤制单人椅。「看看-!回国已经七天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问-为何独自逗留在阿拉伯一个多月,-也不肯说个明白,同团的其它队员大多不清楚原因,而且也拒绝谈论太多。老哥即使想放心,也无从故心起呀!」 「我又没少块肉,而且人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宁馨跳离躺椅,来来回回压踩着地毯。 「告诉哥哥,-在阿拉伯究竟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欧阳牧决定今天非问个明白不可。 「没有!」她快发疯了。「我已经告诉你几遍了,没有就是没有。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没有发生任何事!」 「别骗我。」欧阳牧只好拿出兄长的权威。「几个月前,-可没有一个人偷偷掉泪的习惯。」 「我……」她能说些什么?说她因为畏怯一个势力庞大的男人而逃跑,又因为思念他而心痛?宁馨不晓得该如何应付哥哥。 「好,我不问。」欧阳牧转而看向新来的小房客。「青梅,告诉我,-怎么认识欧阳姊姊的?」 「月梅!」宁馨阴沉沆地命令她。「这里没-的事,-先出去。」 「青梅,我是这里的男主人,我有权利弄清楚住客的身分背景。」欧阳牧不肯轻易放过小女生。 「青梅,我叫-退下,-听见没有?」 「青梅,-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叫警察。」 「青……」 「哎呀!你们两个好烦喔!」小女生再度被惹毛了。「一天到晚把我拖来拖去、问来问去的,就和韩先生一样……」 「青梅!」宁馨立刻喝停了她。 小青梅赶忙捂住嘴巴。追下子掺了,闯祸了! 「韩先生?」欧阳牧敏锐的听觉已经捕捉到快速闪过去的称谓。 啾啾啾--门铃的鸟鸣音频嘹唱起来。 救星到了。 青梅如蒙大赦,无论门外的那位访客是谁,她都愿意伏在地上亲吻对方的脚趾。 「我去应门。」伶俐的小影子一溜烟钻出起居室。 「谁是韩先生?」他-起悬疑兮兮的眼眸,仔细观察妹妹的反应。 果然有问题!光是「韩先生」三个字一重复,他老妹的眼尾眉梢立刻有反应,压根儿遮掩不住心事。 「无关紧要的人。」她固执地抿着嘴角,一丁点讯息也不愿意透露。 「好吧!我不勉强。」他开始和妹妹讨价还价。「不过,起码可以让我知道这位韩先生的全名吧?」 「……韩伟格。」宁馨不情不愿地开口。她老哥已经注意到这个人,她若蓄意隐瞒太多,反而会造成副作用。 韩伟格,vigorhawn,听起来属于全然西方化的姓名。为何一个听起来像个西方人的男子会出现在阿拉伯,而且对他妹妹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欧阳牧一时之间猜不透个中缘由。 「小姐。」青梅大呼小叫的聒嚷传进起居室。「小姐,欧阳先生,你们快出来呀!」 「又发生什么事丁。」他叹了口气。最近以来,降临在他老妹身上的怪现象已足够未来品味,他不需要更多惊喜了。 兄妹俩并肩走出起居室,迎上玄关的四位男性访客。 两人都非常肯定其中并没有他们认识的人。四位访客全是白种男人,个个神色严谨,穿戴着相同款式的黑西装、深墨镜。 「请问欧阳小姐在吗?」带头的外国人操着标准英语,颇似美国束岸的口音。 「我就是。」宁馨的心脏突然怦怦怦狂跳。某种诡异的预感催扰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您好。」四位访客同时行了恭谦的鞠躬礼。「我们谨代表美国太空总署nasa,为您送来一份珍贵的礼物。」 欧阳牧的俊容闪过清清楚楚的错愕。 来了!终于来了!宁馨暗暗平顺素乱的心跳。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讶异韩伟格为何等了七天才派人找上她。 「哥,我可不可以单独……」宁馨水灵灵的眼波俏俏辐射向至亲大哥。 欧阳牧直觉地想拒绝,随即,她无声的恳求打动了他。穷寇莫追,乃为兵家常胜之道。 「好吧!」他无奈地点头。「我先回公司,如果有事,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去。」 「嗯。」她释然解脱的笑容令为兄的不得不感叹。 女大十八变,迟早会变成人家的。 宁馨送走了哥哥,将四位访客迎进客厅。其中一个人先转头出去,从车上抬下一箱怪模怪样的束西。 拆开木箱,里头陈放着一个正方形的透明盒子,长宽高约莫三十公分见方,显然由强化玻璃订作而成。 玻璃盒子被放置在客厅的大理石椅上,宁馨怔仲地坐在它正前方,打量着盒中物。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块。 「韩先生委托本书将这项礼物转交给。」带头男子露出欣慰的微笑,很高兴自己终于完全了使命。 「这是什么?」她茫然不知所以。 「月球上的石头标本。」男子礼貌的解说。「这是本署署长赠送给韩先生的礼物,感谢他在……『某些事情』所施与的援助。其实我们原本打算赠送韩先生土星上的殒石,然而韩先生不愿接受,执意要求得到这块月球表面的石头,并且委托我们转运到台湾,送交给欧阳小姐。」 「我要一颗月亮上的石头做什么?」她呢喃自语。 「噢,对了,韩先生另外要求我们连同一封密函转交给-,请收纳。」第二名美国人从西装口袋取出米白色的信封。 宁馨伸手去接,却发现手掌正在微微颤抖。 拆开质地细致的信封,几行英文字挥洒在短笺上。韩伟格的笔迹与他狂放的性格完全相反,看起来出奇的整齐划一。这男人,连字迹都能瞒骗别人、掩藏自己。 月亮的体积太过庞大,很难摘回地球,请容许我以一颗小巧的原石代替。 宁馨玉手轻轻一颤,雪白的纸笺飘然跌落在地毯上。当初,在地下私室裹,她随口的一句戏言…… 只是一句戏言而已! 「其实土星的殒石比较有价值。」美国人兀自喋喋不休的诉说着。「本署也如此告诉韩先生,可是他不管,只说欧阳小姐偏爱月亮。」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她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月梅,送客人出去。」 「是。」青梅不敢打扰小姐的心情,向四位访客示意,领着一行人走向门外。 偌大空室独剩她一个人,虽然宁馨紧紧捂着唇,却没能克制泪水漫涌的速度。 她真的不明白,韩伟格究竟想做什么?等候了数日,她发觉他并未派人前来抓捕逃兵,还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厌腻了她,任她浪迹天涯。 如今,他遣派的人马虽然出现了,却扮演了圣诞老人的角色,转交给她一样曾经开玩笑提到的礼物。 礼物应当属于做对事情的小孩,不是吗?莫非他在暗示,她的离去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芳心深处有一道微弱的声音极力-喊着:礼物纵然可以当成奖励品,又何尝不能视为讨好或求和的手段? 「韩伟格,你究竟想做什么?」宁馨轻声自问。「你想奖励我?或者讨好我?」 这个疑问一直纠缠着她,度过午后,度过傍晚,直到深夜。 当夜,宁馨郁郁地蜷躺在房内,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铃铃的电话声惊醒她游移的迷思。 「喂?」她接起话筒,低哑地开口。 「韩先生的礼物安然送进-手里了吧?」尖尖细细的怪音透过话筒询问。 宁馨震动得如此之剧烈,险险跌下床沿。 她认得这个诡异的变音!这尖细诡异的怪声属于韩伟格的神秘手下--布雷德。 韩伟格为何不亲自打电话给她?宁馨首先兴起这个念头,随即命令自己不唯去探思。她一点都不想,也没必要接到韩伟格的致电。 「我收到了。」她很安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不带感情。「他想做什么?向我显示他的影响力无人能及吗。如果是这样,请你转告他,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他的『韩氏神通』。 「-非把韩先生想象得如此肤浅不可吗?」布雷德有些不悦。「我可以告诉-,韩伟格专注于-的程度远远过他从前的女人们,但是-却固执得不肯去挖掘他的在乎。八成就像你们中国人的名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的做法不叫『在乎』!」宁馨陡然感到愤怒。「所谓的『在乎』,并不是把女人搁置在锦衣玉食之中就够了,还包含更深层的情感付出。他只想用完美的物质生活收买我!」 「物质收买是韩先生唯一知道的方式,也一直奉行多年而不讳。」布雷德不甘示弱地反驳。「从来没有人教导他如何去爱一个女人。如果-有更特殊的意念或情感需求,应该主动台诉他,而不是落荒而逃。」 宁馨的手微微震晃,话筒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布雷德说得没错!她逃跑了,像个懦夫一样的逃跑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韩伟格是这样的深沉内敛,她根本捉摸不定他的真我,又如何能「教育」他? 上帝!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她快崩溃了。 而且,他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诘给她? ΦΦΦ 欧阳牧身为亚洲知名计算机工程师,并且经营一间超科技的专业公司,「地球无国界」的概念在他的组织裹发挥得淋漓尽致。 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拥有的那票顶尖计算机玩家若有意侵入世界各国的主要数据库,通常没有任何防堵设施干扰得了他们。 「老叶,我交代价帮忙查探那个『韩伟格』的资料,有没有消息?」欧阳牧拨给手下两个星期的播种时间,如今到了收割季节。 叶行仁名列公司幕僚群的首席地位,交由他负责的任务罕少有失败的纪录。 「我花了十天切入全球的人口纪录,总共找出六千七百二十四位叫做『韩伟格』的男人。」叶行仁顶了顶七百度的近视眼镜,将主要资料秀在计算机屏幕上。「他们大部分集中在美加和英国一带,而其中曾经入境中东半岛的只有一百四十七个。」 「这么多?」欧阳牧听得频频皱眉头。「你不能再把范围缩小一点吗?」 「当然可以。」叶行仁再度按下某个控制钮,切换到下一页屏幕。「我又扣除掉在考古队入境之前就离开阿拉伯的人数,尽量掌握剩余人口的行踪。」 「然后呢?」 「零。」手下大将的回答简洁又有力。 「什么意思?」欧阳牧瞪着一片空白的萤光幕。 「那一百四十七个韩伟格全部不在中东半鸟。」更别提小小的沙特阿拉伯。 「这是不可能的!」他蹙起乌漆抹黑的深眉。「那么我妹妹遇见的男人是谁?鬼吗?」 「或许吧!」叶行仁眼中闪过特异的光芒。「噢,对了,我顺便找到几项很有意思的资料,你应该会感兴趣。」 「目前我只对一个名叫『韩伟格』的男人感兴趣。」他瞪了手下一眼。 「话别说得太早!」叶行仁突然天外飞来一个新话题。「老板,你对令妹名下的资产了解多少?」 「为什么提起这个问题?」欧阳牧发出不解的质询。 「因为我刚取得一份动产与不动产的明细表。」叶行仁将一块磁盘片插入a槽,叫出第二份数据文件。「根据上头的记载,令妹拥有两栋位于纽约与伦敦的宅邸、两辆限量生产的世界级名车、三艘游艇、一艘潜水艇--她需要潜水艇做什么?数不尽的名贵珠宝、四家国际财团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股权。噢,差点漏掉这一项。一座位于奥地利的百年古堡。」 欧阳牧陡然挺拈起来,速度之猛烈,几乎撞倒他的座椅。「说藐什么?」这四个字等于用吼的。 「抱歉,老板。看样子令妹的身价比你更可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谁会送给宁馨这些价值连城的资产?」他震惊得差些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一道灵光向时劈进两个男人的脑中。他们同时脱口而出口-- 「韩伟格!」 「没错。」叶行仁若有所思的搔了搔下巴。「我找不到『韩伟格』的一切资料,包括他的出生纪录、医疗纪录、出入境纪录、金融往来纪录。即使这个男人一辈子独居在深山野岭,好歹也会采买日常生活用品,或者让巡警、旅客偶然看过踪影,可是没有,我什么也查不出来。换句话说,我们所锁定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韩伟格绝非一个虚构的人物!起码欧阳牧敢肯定韩伟格与美国太空总署的关系相当密切。 「姓韩的有法子把自己的资料从全球人口中抽离,可见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老板,你应该常常在国际新闻中,听见『世界高峰联盟』、『国际人权协会』或者『国际菁英组织』这一类的全球性团体。」叶行仁忽尔想起另一个追查方向。 「当然。」他开始深思手下大将的言下之意。「你是说,韩伟格拥有类似的组织势力?」 叶行仁所提到的系统在国际间相当出名,时常登上新闻媒体曝光。这些顶尖组织通常由各国政要或财经圈名人组成,名义上虽然是民间经营,甚或以基金会的型态存在,实际上却与国际局势、政治经济有着密不可分的互动。 「不,以韩伟格不着形迹的权势来判断,我认为他的权力来源比这些机构更隐晦难捉摸,帝国的规模也更庞大威赫。」叶行仁严肃地分析着。「如果『国际人权协会』、『世界高峰联盟』像一颗棒球,那么韩伟格的地下势力就像整座球场,两者根本不成比例。」 「我不懂……」欧阳牧困扰得犹如坠人十丈深的迷雾。「宁馨这一趟去阿拉伯,究竟发生过什么奇遇?」 「不错,这就是问题重点!」叶行仁紧紧盯住老板。「欧阳小姐究竟如何招惹上这样的特殊分子?」 欧阳牧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看样子宁馨安然返回台湾并不代表着这个秘密的结束,相反地,有根多好戏现在才正要上场。 他发觉自己开始感到担心了。 ΦΦΦ 五天前巴拿马总统亲自访华,此次前来的目的除了向台湾政府寻求经济支持之外,尚且希望与国内的科技、信息专业人才会面,将高科技技术引进巴拿马,进而带动该国的信息发展。 于焉,国家信息委员会今儿晚上召开「台巴信息科技交流会」,而荣居十大计算机专家之一的欧阳牧自然也在与会的受邀名单内。 来来饭店的会场,宁馨躲藏在角落里已经将近三十分钟,并且开始怀疑自己为何会答应哥哥的约请。 八成是因为她已厌烦了继续和大哥抗争吧!凡是欧阳家出产的品种,都遗传了顽固不挠的意志力,既然大哥下定了决心将她拖出象牙塔,重新拥抱尘嚣人摹,聪明的她自然深谙威武暂时屈的道理。 「宁宁,过来!我替-介绍几位年轻有为的信息界尖兵。」欧阳牧精神奕奕,已经盘算好对策。只要将小妹的社交生活排得满满的,他就不信她会有多余的时间去品尝忧郁。 「不用了,你尽管去招呼熟人。」宁馨浅笑得相当勉强。她本来就无意赴会的。 「来嘛!『宇业信息』的总工程师很值得认识。」 「哥。」她明示不成,只好转为软绵绵的请求。「我实在缺乏交朋友的好兴致,改天吧!今晚先让我习惯一下人群好不好?」 命运之神安排了一个巧机缘,会场人口处突然熙熙攘攘地聒噪起来,隐约听见宾客间漫散的耳语,似乎是巴拿马贵客和几名重要的外交官员入场了。 欧阳牧把握机会,立刻进行游劝他小妹的工作。 「今晚的正主儿出现了,-陪哥哥过去认识一下,说不定可以替咱们未来的国际市场奠定好基础。」他抖擞了精神,硬托起宁馨的手肘往前迈进。 天!她吁出无可奈何的叹息。也罢,今晚若婉拒了哥哥引她人世的好意,回家之后谁知他会再盘算出哪些新把戏。 「你先答应我,见过那几位高官权责之后就让我回家。」宁馨强迫自己捺着性子,和大哥讨价还价。 「那怎么行?我们才刚到一会儿而已。」欧阳牧如果这么软耳根、好说话,他也不会成为闻名亚洲的计算机专家了。 两人避开壅塞兴奋的参宴者,继续往门口附近的目标物行进。宁馨只要望见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太阳穴就感到隐隐作痛。 她忽然很感激造物者将女性捏塑成弱态的生物,随时可以拿身体状况为由,名正言顺地逃离欲躲避的场合。 「哥,我的身体不太舒……」后半段语句她没有机会完成。 一张眼熟到极点的白种男性脸庞投射进她的视觉神经。 巴拿马总统--巴雅违雷思的身旁,包围了七、八位外交部官员,以及几位信息界重量级人物。他努力与每张开合的嘴进行寒暄。因此,当他瞟到了宁馨的面容,话声突兀地断了,权责们自然而然顺着外宾的视焦转移到她身上,讶异的神色表露无遗。 「------」巴雅达雷思也认出了她。 他们俩见过面!就在韩伟格的会客室门外!当时她正为了收购青梅的问题,忽气冲冲地奔到韩伟格面前,准备寻他晦气。 巴雅达雷思震惊过度,彷佛忘却了他们所在的时机和场合。 「小姐,我不晓得韩先生也来到台湾了。」他冲口而出。 「谁?」欧阳牧霎时提高警觉。情况又生异变! 「总统先生,您认识这位小姐?」外交官员纳闷地打量着这个平民小百姓。她看起来不像出名的社交名媛呀! 「呃……」巴雅达雷思盖地涨红了脸。「不,我是说……这位女士和我恰好拥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总统大人为时已晚地忆起,韩伟格从来不让闲杂人等泄漏他与各国政要的关系,而自己刚刚触犯到韩某人的禁忌。 希望韩伟格别在现场,而且他的情妇也不会多嘴才好,否则上回两人在绿洲谈妥的经济发展计画可能就化成泡影了。 「小妹,总统先生指的是哪位朋友?」欧阳牧多少摸到一丁点影子。 宁馨眼前晃过一阵凄楚的晕眩。 「我不晓得。」她定了定神,眼底泛涌着冰冷无比的疏离,回复的口吻也缺乏热络。 「总统先生,您八成认错人了。」 「可是--」巴雅达雷思犹自想弥补。 「很抱歉,您真的认错人了!」她猛然回身,用力挤到人潮外围。「恕我失陪。」 欧阳牧发觉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跟着追出来。 「小妹!」 宁馨的脚步跌跌撞撞,脑中乱烘烘的混沌成一片。老天爷究竟安排给她何等因缘?竟然连回台湾,参加一个不相干的餐会,也能遭逢到让她触目伤情的对象。她需要新鲜空气!她需要一处清静无负担的空间!她更需要弄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受到震撼,巴雅达雷思只是个她曾有一面之缘的人而已! 命运之神根本不愿让她忘了韩伟格! 这个大魔头无处不在,完全没有因为她的离遁而远逸出她的生活圈! 尽管他随时找得到她,却不曾露出揪捕她的意思。每每当她认为自己安定下来了,或者猜忖韩伟格已放弃对她的掌控,和他有关的人事物就会阴魂不散的冒出来。 为什么?宁馨绝望地把脸埋进手心里。她到底该如何摆脱他的魅影? 「宁宁。」不知何时,欧阳牧俏然站在妹妹的身后。 一轮冷月凄清地洋洒着她的背影,彷佛娇弱不胜,万分的惹人怜惜。 「-有没有什么心事想告诉哥哥?」他轻问。 泪水突然溃堤,疯狂地涌出她的目眶。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微咬着唇,避免自己啜泣出声。「我错了,竟然以为离开『那裹』,他便无法再影响我……」 「起码回答我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欧阳牧的要求越来越低。「韩伟格究竟是何方神圣?」 宁馨的香肩轻轻一颤。即使听见他的名字,也能带给她莫大的情绪牵引。 「我也不清楚。」她的呢喃几乎低弱难闻。「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我从来不晓得他的真实身分。」 欧阳牧听得出妹妹没有撒谎。这会儿连他也没辙了。 他再怎么有心派人出外查探,也得有真实姓名、基本资料才行,而「韩伟格」的做事方式却完全不留丝毫痕迹。 「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霍然转身,揩拭被泪水模糊的粉妆。「我不能每天封闭自锁,苦苦猜想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然后任凭一大堆无根据的幻想把自己逼疯。」 「-想要哥哥怎么帮-?」他取出手帕,细心擦抹妹妹的情泪。 「我必须重拾原本的生活目标。」汪盈盈的秋眸荡漾着恳求。「大哥,国际考古研究会预定在士耳其举办一系列的古文明讲座,你让我参加好不好?」 他嘴里还来不及回诘,拒绝的意思已经写满整张俊脸。「那怎么行?如果-又发生意外--」 「我继续留在台湾才会发生意外。」宁馨激烈地反驳。 「可是--」 「求求你!」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泪水,再度威胁着流出她的眼眶。「哥……请你让我选择自己的人生,走自己想走的路。」 欧阳牧哑然无语。 为情所困,何尝不是成长的初始? 他叹了口气,终于退让。「好吧!如果考古生涯是-真正想要的。」 「谢谢。」宁馨轻轻的呢喃。 当初,她出于自主的选择而导致失心的后果,放逐已身于天涯。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一切活该由她独力承担,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呵可是,无论在广寒宫里或地球上,数千年与数个月的孤枕难眠,都是相思。 第九章 士耳其的落日并不如风景明信片上的壮观,高原的景色也没有旅游手册所形容的美丽。 傍晚的市集即将收摊了,无论是兜售小贩或者主妇顾客,人人赶着完成交易,也好回家进行晚餐的准备。 一辆吉普车缓缓驶过黄沙漫漫的街头,随时谨防着忽然窜出马路的儿童或摊贩。 在极度重男轻女的中东,街上忽然出现两个东方女人驾驶着吉普车,若想避免猜测的眼光,似乎是很困难的任务。 「咳咳,咳咳。」驾驶座旁的年轻丫头呛了一下,硬憋了半天的咳嗽终究按捺不下去。 「-的支气管又发病了。」宁馨的注意力稍稍离开路况,腾出手来拍抚青梅的背。 「没事、没事。」小女生拚命想掩饰。 宁馨的愧疚感立刻泛滥。土耳其东部的高原气候,实在不适合让呼吸系统敏感的小女生到此一游。 「青梅,我送-到机场好不好?」她暂待停下吉普车,温柔地拨弄青梅的刘海。 「不!小姐,青梅想一直跟着-,不要回台湾,也不要回上海?」小青梅急了,眼睛鼻子红成一团。 「告诉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小姐』!」她下意识对这个充满回忆的称谓感到排斥。 「是,青梅以后不敢了。」小女生声音低低的,好委屈好可怜的样子。「小……呃,欧阳姊姊,求求-,让青梅跟着-好不好?」 宁馨又怜惜又头痛。她都自身难保了,哪裹顾得了小青梅? 形容她们俩目前的处境比「逃亡」更凄惨,决计不夸张。打从人境土耳其的那一刻起,她立即感到机场附近有几位不明人士对她们探头探脑。起初她还不以为意,直到三天前有人潜人她们房里,险险吓坏了独自留守在旅馆的小青梅,宁馨才感觉到事态重大。 起码「逃亡」还表示叛逃者了解自己应该闪躲的目标,而她连目前韩伟格派遣哪路人马来搜索她也莫宰羊。 「月梅,-仔细考虑清楚。」宁馨按捺下骚乱不安的情绪。「令尊、令堂应该很想念-,-还是尽快回上海老家吧!我不想把-牵扯进这些麻烦里。」 「他们才不会想我。」两泉热泪扑簌簌地淌了青梅满脸颊。「小姐,如果-硬要赶我回去……隔不了几个月,他们又会把我卖给别人,谁晓得我会不会有这一遭的好运气,碰上像-这么好的主子……」 「不会的,我给-一笔钱带回家去,-父母同兴都来不及了,怎么舍得又卖掉-?」她虽然同情青梅,却也无可奈何。 「钱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青梅可怜兮兮地偷觑女主人。 讲不赢她?宁馨揉捏著作疼的额角。 「小姐,其实……」小丫头细声细气地,一面还偷偷瞄她脸色,随时准备好把诘题停住。「其实后头追踪我们的人好象不见了,我们可以再回台湾啊!」 「韩伟格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小青梅登时不敢作声。 冷冷的一句短语,道尽了两个人奔波一个多月的辛苦。 韩伟格的游戏规则明显改变了。现在换成一场猫捉老鼠的戏码,他要让她明白,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只要他心血来潮,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寻到她,一举成擒。 宁馨从来未曾怀疑过他的广大神通。 别忘了,一旦成为我的人,-一辈子也别想逃开,除非我容许。这句宿命性的低喃构筑了过去一个月的奔逃之旅。 原来她这些日子的自由也是他容许的,只有她傻傻地以为自己逃开了。 如今,韩伟格失去陪她玩捉迷藏的耐性,决定再度宠召她,提醒她自己不过是个囊中物。然而宁馨也拥有自己的主张,这一回,她决计不会再轻易地屈折自己。 「算了,我们走吧!」宁馨重新握住方向盘,懒得再浪费时间争论下去。 空气突然震荡起诡异的因子,牵动她脊骨的寒意。扭转车钥匙的纤手忽尔停顿住。 「小姐,-怎么不开车?…….那是什么?」青梅呆呆望着正前方。 军队! 六辆军用吉普车分成三排,端端整整地停守在前方五十公尺处,与她们对峙。 两人此刻的所在地位于一处败旧的小村落,高原大风一吹,两旁的民宅随待可能哗啦啦全倒,来上一个「strike」,栈破不堪的程度可想而知。 而在这种喧乱落后的地区,倘若出现整齐的军用车拦阻在路中央,照理说应该会成为大伙儿争相走告的奇景。, 问题也就出在这裹! 十分钟前还闹烘烘的整条街,转眼间竟然变成死城了。街上瞧不见一个人、一只猫,所有门窗全部累累地拴上,即使政府发布的宵禁公告也收到不到如此迅速、完美的成效。而她们俩一个径儿说话争论,直到现在才发觉情况不太对劲。 前正中央的吉普车缓缓驶向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停在她们十公星刖方。驾驶座旁跳下一位戎装军人。肩膀上的梅花告诉她们,他的军阶高达将军的地位。 「请问,哪一位是欧阳小姐?」士耳其腔调浓重的英语几乎让人听不懂。 一股无力感徙宁馨的脚趾蔓延到发梢。早就猜到,她们躲不过的!但是,她拒绝以畏缩的姿态示弱。即使沦为瓮中之-,也要保持-类专有的固执本色。 「我就是。」她冷冷地道。 「欧阳小姐,-好,敝人是亚维斯塔准将。」军人黝黑的圆脸堆出一副笑容。 乍听之下,亚维斯塔的军阶或许攀升到「准将」而已,然而凡是中东地区的军事圈的人都知道,他握有士耳其的主要军权,势权熏天,等于是士耳其实质上的统治者。 一抹淡然的苦笑浮上宁馨的唇角。如果韩伟格打算让两人的重逢令她印象深刻,那么,他的确成功了。 「韩伟格派你来的?」她毫不容情地展开攻击。 亚维斯塔的笑容微微抖动,差一点滑离他圆弧形的唇线。 「欧阳小姐,在下或许称不上举足轻重的大角色,在本国却占有一定的地位,即便是最 高元首也无法任意『派遣』我做任何事。」他阴沉的脸色很难看。 「省省吧!我们都知道,如果韩伟格策动他在土耳其的地下势力,贵国的经济体系会面临立即瓦解的恐慌。」宁馨的冷笑充满轻蔑与藐视。「是不是因为如此,堂堂的准将大人才心甘情愿为他拉皮条?」 「欧阳小姐,我很遗憾-不能以更圆滑的手腕来处理这个问题。」准将被她的抢白攻击得措手不及,他勉强从牙关裹迸出几句体面话。「既然如此,请勿怪我失礼。」 危险!宁馨脑中的警铃马上响起尖锐的呼哨。 无暇细想,她随手抓过青梅手中的提袋,猛然往亚维斯塔的脸上摔过去。 冷不防地,眼角余光突然瞄见有两道黑影从车后掩过来。她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块浸过乙醚的手巾已然覆上她们的口鼻。 昏眩感在零点五秒之内袭向两名著了道儿的俘虏。 宁馨的最后一缕思想仍然充斥着苦涩。 终究,老鼠没能逃过猫儿的爪牙…… ΦΦΦ 士耳其的风月缓缓流逝,远方地平线吞没红澄澄的夕阳。最后一方斜射的夕照透进窗棂,散洒成金粉世界。座椅依着窗墙而摆,正好盛接住点点的晶光。 椅中的男人定定眺视屋外的树影,神情疏懒,看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叩叩--恭谨的敲击声宣告了随从的到来。 「韩先生。」里那立于门外,方方的国字脸依然面无表情。 「嗯。」韩伟格漫应一声。 「我们收到布雷德发出来的通知,亚维斯塔淮将四个小时前寻获欧阳小姐。」 「嗯。」他依然不置可否,眼光甚至未曾离开窗外。「通知亚维斯塔,把人送往阿拉伯,等我回去。」 「可是准将改变主意了。」转折的语气终于引起主子注目。 「他想做什么?」玄黑的眼眸蒙上阴沉的肃杀之意。 「准将依然计画将士耳其回归成军权统治,由他正式掌权,而韩先生公开支持民政体系害他的立场相当尴尬。」剩下来的含意尽在不言中。 韩伟格冷笑。「那个笨蛋还没死心。」 「韩先生,准将已经扣留了欧阳小姐。」络极保镖平静地提醒。 里那表面上虽然酷酷的,其实心里正向亚维斯塔低唱「祝你好运」。旁的他不敢说,若是拿那个东方女人威胁韩先生,简直摆明了自掘坟墓。一来,韩伟格从不受威胁;二来,没有人能碰韩伟格的人一根汗毛,尤其是欧阳宁馨。或许韩先生并未正式向韩氏帝国引荐过她的存在,然而欧阳宁馨稳居后座已是不争的事实。 「替我回电给准将大人,」韩伟格森寒的微笑足以凝冻整条赤道。「叫他杀了欧阳宁馨吧!我不在意。」 「是。」酷保镖躬身告退。 「等一等。」主子的唤叫顿止了他的步伐。「布雷德在哪裹?」 「他一直奉您的指示,暗中监护欧阳小姐的行踪。」 「传话给他。」韩伟格的语气逼近绝对零度。「如果他的任务失败,以后用不着回来见我了。」 「是。」 ΦΦΦ 「小姐?小姐?」昏蒙中,胆怯的稚音轻轻吟嗅宁馨的神智。 她勉强挥开迷雾,撑开沉重的眼睑。 「啊……」针椎般的刺痛攻击她的脑子。好难受!彷佛沉睡千年之后全身失去灵敏度的感觉。一阵恶心感上冲到她的唇边,宁馨使劲按捺下去。 瞧清了两人身处的情境后,她悚然一惊。她们被关在地牢里!怎么可能?韩伟格再如何恼怒,也不至于开这款无聊的玩笑。 然后,她延伸了第二个惶惑的椎想。那个绑她们回来的亚维斯塔准将一直否认他替任何人做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执意孤行的猜测,认定了韩伟格与她们被囚脱不了干系。倘若亚维斯塔坚称的是事实呢? 天!在阿拉伯被拐的事件再度重演了,而这一回,她甚至不是仅落在一个妓院老板的手中这么简单而已。 「小姐,情况好橡不太对劲……我们会不会被杀死?」青梅年纪虽小,也猜想得出她们处境艰困。 宁馨显然吸入较多乙醚,一时无法恢复清明。 「我不知道。」她疲软得无法安抚小女生。 接续牢房与外界的阶梯口,闪现一个肥硕的壮躯。 「喂!」狱卒打开铁牢,用腔音浓重的英语向她吆喝。「-出来,准将想见。」 「叫他自己过来。」宁馨冷笑着回复,并未遵从他的命令。 想当初,尊贵如同韩伟格都得吃她排头,更何况现在一个区区的小准将。 狱卒倒真被她森然难挫的锐气弄愣住。徙没见过阶下囚还端这么大派头的! 「-给我过来!」胖家伙的男性权威受到侮辱,突然伸出粗鲁的大手一把扯起委顿嬴弱的女子。 「别碰我。」宁馨和他的体型相比,简直像小鸡与老鹰的对立。 盛余的药性依然在她体内肆虐。宁馨浑身无力,一开始只能象微性的抵抗几下,接下来只好任由狱卒像提着面粉袋似地拎起她。 天色已然全黑,因此她的视觉迅速适应了地牢与外界的光差。从中天的月亮位置判断,现在应该超过午夜十二点,至于确切的时间,她的腕表已经被窃扒走了,只能平空猜想。 白金手炼依然留在原处,提醒她韩伟格的存在。 宁馨苦笑。可能是炼扣的设计太独特,那双士卒暂时解不开,才得已幸存下来。当然,也可能是手炼本身即象征着韩伟格的威权,尽管亚维斯塔斗胆擒拿了她,依然不敢撄犯韩大人的锋芒。 亚维斯塔的总部就像典型的军营,灰色的水泥墙间或漆上述彩图案,建筑物大都只有单楼或双层。纵向的发展虽然低矮,横向的占地却广达上千坪。 两人穿梭在连接乎房的廊门,来到营区中央一间房室的门外。 里侧突然爆开激烈异常的争吵声。胖狱卒停下脚步,一时不敢打扰正在吵骂的大头头。宁馨索性也乘机听几句壁脚。 「我早该阻止你做出愚蠢的行径。韩伟格不是这么好惹的!」一声她没听过的男音叫嚣起来,操持着标准的英国腔。 「像你这样畏首畏尾,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亚维斯塔急吼吼的应予更显得别脚。 「你懂什么。」英国腔男子流露出明显的忧患意识。「几个月前整个色克加族被人挑灭了,三千六百七十四人没留一个活口,世界各国都知道是韩伟格干下来的『壮举』,可是连一向好管闲事的美国政府也没敢出头过问一声。你怎会以为和这种男人作对是明智之举?」 宁馨陡然呆住了。色克加正是加害施教授的游牧民族。韩伟格找人挑了他们?她不自觉地颤起细细的哆嗦,说不出是惊恐、感激,还是畏怯。 「我已经掌控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不敢不听话。」亚维斯塔火爆地反吼。 「放屁!」英国腔男人真的火了。「韩伟格是那种为了女人而屈膝的男人吗?如果他当 真这么疼爱你抓回来的女子,为何会传话给你,叫你杀了她无妨?」 宁馨霎时从浑身高热跌回极度的冰寒。他……要人杀了她……无妨? 杀了她,也无所谓。好!好个韩伟格!她苦涩地笑了笑,胸腔蓦地感觉空空洞洞的,一颗心失去了着落。 「他只是在装腔作势。」亚维斯搭极力坚持,话声不自觉地透露了狼狈和不确定性。 「他既然肯为了这个台湾女人尽诛色克加族,对她必定存有与众不同的情意,我就不信他能像自己嘴上嚷嚷的那样满不在乎。」 你错了!宁馨在心里回答准将的疑虑。谁会钟爱一只宠物到甘愿屈折尊严?他是真的无所谓! 「装腔作势的人是你。」英国腔男人的反嘲毫不顾情面。「韩伟格就是要你产生迷惘,让你捉摸不定他的心意,两相彷徨,既无法肯定手中的护身符仍然有效,也不敢擅自杀了她。他把你摸得一清二楚,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这场较劲,打从一开始你就居于劣势。」 「住口!」亚维斯塔被分析得老羞成忽。「如果你怕了,回去求韩伟格赏饭吃好了……唔……」 有异变!宁馨敏感地捕捉住暗夜的脉动。 她来不及出声,胖狱卒原本紧紧箝住她的手臂突然放松了。下一秒钟,大而无当的肉躯轰隆垮倒成烂泥。 宁馨体内的乙醚余威未褪,陡然失去支持力,双脚一软,摇摇欲坠地摔向石砖地面。 结实的臂膀盛接住她的颓势。 「-受伤了?」那样低沉而沙哑的语声,那样压抑又熟悉的语气。即使经月未曾听闻,骤然相逢,却恍如是昨日的记忆,不曾别离止歇。 「该死!回答我,-受伤了?」这个男人!稍稍不顺他的意,暴君似的本质立刻坦现出来。 她只是摇头,不敢抬眼看他,更生怕一说话,泪水会顺着激昂的情绪崩溃成灾。 「看着我。」嚣横的手拾抬高她下颚。 韩伟格穿著浓黑的夜行劲装,深刻英挺的五官勾划成思意。他的眉心蹙拢如打不开的结,其余部分没有显著表情。只有那双眼一再滑游过她的仪容形态,搜寻着她有无被苛待的痕迹。只有那双眼透露出焦切,和几乎深不可见的安心、释然。 珠泪突然大显大颗地滑落。韩伟格难得的被她吓了一跳。 「放开!」她哽咽着命令道。 「-还想逃?」他有点恼怒。 「我全都听见了,你叫人杀我了没关系。」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孩子气,可是就是克制不住。「反正我在你眼里可有可无,根本不具任何意义!既然如此,你还来救我做什么?希罕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总是在恨我。」他低吼,隐忍了数十天的脾气终于宣告发作。 他狂烈地覆上吻,用力之猛几乎吮破她的唇与舌。宁馨本能地反抗他,却彷佛引发了他体内深藏的蛮硬脾气。韩伟格从来就不是细致的男人,他的深沉,他的容忍,一旦到达某个极限,奔腾的原始情绪就会接管原有的理智。 宁馨昏了,不知道因何而昏眩。虽然她迷乱地想说服自己是迷药作祟,然而,温暖的感受一点一点融化她的防备,让缠结多日的相思尽数浮上抬面。 她竟然想念他,想念这个让她害怕而逃逸的男人。她忍不住纵容自己的双臂,紧紧攀搂住坚实的项背。 终于,她还是回归这个威悍的怀抱…… 「喂,门外的,收敛一点。」布雷德隔着门板嘲谑道。「里头两位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其它地方巡视看看。」 「啊……等一下。」她及时醒悟过来,还来不及脸红,先交代要紧。「青梅被锁在地牢里,快些救她出来。」 「知道了。」这三个字的发声位置听起来有一小段距离,显然布雷德又从由里的窗户钻了出去。 韩伟格推开门,拥着她闪入小会客室,黝暗的脸色又恢复成阴森。 「好久不见了,准将。」 亚维斯塔和一名白种人--宁馨认出他是国际新闻中常常出现的联合国官员--犹如两只落败的公鸡。 布雷德不晓得如何整治他们的,两人软趴趴地瘫在各自的座位上,肢体勉强可以动弹,却无力撑起身体,黄豆大大的冷汗扑簌簌淌下脸庞。 白种男人吓得快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亚维斯塔脸色灰败的模样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韩……韩先生……」他面色如土。「我……我……其实……」 「一切都是误会?」韩伟格冷冰冰地接腔。 「是是。」白种男人拚命点头。「我们无意和您作对,只是……呃,一时之间做事失了分寸,呃……」 掰不下去了。 「总之,你们俩并非有意和我为敌。」他再度帮忙完成对话。 「对。」白种男人突然发现事情有转机,话句多了起来。「我的上司一时误会,呃,以为韩先生对于爱尔兰共和军的问题……呃,我是说,以为你我两方的政治立场不同,呃--」 又扯不下去。 「只要消除彼我两方的歧见,大家就皆大欢喜?」他扬起冷嘲的嘴角。 「没错。」白种男人如释重负。「关于亚维斯塔准将的行为,我事前一再反对,所幸最终并未造成任何遗憾。韩先生,还望您瞧在过去结识的份上,原谅我们这一次。」 诸般错误顺势归到同伴身上。 亚维斯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既然躲不过,干脆豁出去了。「没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韩伟格,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吧!我要是哼出一声就算没种!」 这家伙不想活了!宁馨瞪大杏眼,赶紧扯了扯韩伟格的衣袖。她可不想观赏亚维斯塔当场被轰开一个血洞的死状。 「好,够英雄!」韩伟格的浅笑看起来凉飕飕的。他从口袋掏出两颗红色胶囊,突然改成法语发音:『布雷德喂给你们吞下的药物,外层由麻醉剂包裹,进入胃液十分钟后就会融解,暴露出内部的强酸。而这两颗胶囊则是氰酸钾。』 两位在国际政坛举足轻重的要人,脸色同待绿了。 他放开宁馨,趋向前在两人的齿间各塞进一颗。 「你们可以选择死得肚肠腐蚀、痛苦无比;也可以选择吞下氰酸钾,三秒钟解一切。」 韩伟格温和地解说着。「顺道提醒一句,再过几秒钟麻醉药的效力加强,你们恐怕无法再言语,所以不用浪费力气呼救。」 「你喂他们吃了什么?」宁馨突然发问。虽然她也很气恼亚维斯塔的愚蠢,却不愿见到任何人因她而受害。 韩伟格回到她身畔,迎视着这双清净明亮的杏瞳,在其中瞧见自己的倒影。 她眼底的世界只有他。这种感觉,不坏。 「解药。」他淡淡回答。 「真的吗?」宁馨有点狐疑。 「当然。」他承允的表情充满真诚,不像诳骗人。 「唔……」亚维斯塔咬住胶囊,狼狈又惊恐的神色扭曲了他的五官。「不……我……」韩伟格横抱起心爱的人儿,开步踏上潜离敌人基地的路线。临去之前,回头一瞥两个即将消失的人类。 『你们不应该动她的。』 喀答,门扉被足尖轻轻勾上。 ΦΦΦ 地面突然震起隐隐的撼动。军区西侧开始传出手忙脚乱的叫嚷声-- 「弹药库爆炸了!」 「消防兵在哪里?快救火!」 她稳当地躺靠在韩伟格怀中,两人隐身在某楝军房外侧的阴影里。 「里那和布雷德得手了。」他锐利的目光划开黑暗。 「你只带了他们两个人来?」她还以为韩伟格这样凡事大手笔的个性,会率领大军亲临镇压。 轰隆隆!这回,爆炸声从最大的那间弹药库传出。军区正上方的夜空立刻染成暗红色。 韩伟格桃了挑满意的俊眉。「他们两个就够了。」 也对,破坏力惊人。她好笑地想。 整座军营里,士兵们来来往往地穿梭,然而火舌一处接着一处蔓延开来,静夜中烧得人人措手不及。 「走。」他相准了方位,确定己方两行人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放下宁馨让她自己站好,平稳自然地搀着她的手肘走向出口方向。 「青梅!」她猛地想起,是了,差点忘记青梅尚未与他们会合。 「她很好。」韩伟格平顺的步伐继续往前迈进。 宁馨一晃眼,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娇俏伶俐的小影子,抱着头伏窜在步履杂沓的役兵之间。 「等一下,青梅在那枣。」她猛然挣开韩伟格的箝制,奔向人丛中的女孩身影。 「她不是青梅!回来!」韩伟格的喝叫为时已晚,她箭矢般的身形已经窜出去。 该死!他的衣装墨黑,相当近似守夜的卫兵装,走在人群中不招引打量的眼光,但是她可穿著牛仔裤、白衬衫的平民装扮,而且是个女红妆。妈的!韩伟格咒骂着追上去。 「青梅!」宁馨微喘着气,追上惊惶失措的倩影。「青梅,我在这--」 对方回过脸,她愣住了。 不是青梅!而是一个和青梅衣着相似的士耳其少女。两人的眼光对上,少女突然漾出冷洌的微笑。 她上当了。 少女手中一把军用手枪比住她胸口,食指渐渐扣下扳机…… 死了!宁馨无助地合上眼睑。 砰!砰!枪声骤响的时候,她以为只有单发子弹迸射而出,脑中恍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可是,为何她并不觉得疼痛? 宁馨的眼睑霍然睁开,迎上士耳其少女极端惊异的大眼,而后,对方缓缓颓倒,脸上满布着临死前的不甘心。 她的身子被人拉偏了,韩伟格紧紧搂着她,从枪口下抢回爱侣的生命。而,就在少女尸体的正后方,青梅持着一把连发左轮,笑嘻嘻地踢了踢尸体。 「哟,这么快就死透了?」小女生咋咋舌。「不好玩,我还以为亚维斯塔精心栽培的娘子军守卫多有本事呢!」 「青梅……」宁馨愣望着这个伶俐依旧、甜美依旧的小女生,但她脸上笑骂的神情却又不若她记忆中纯美的小青梅。 「-来迟了一步。」韩伟格的锐眼几乎射穿小女生。「布雷德。」 「布雷德?」宁馨险险瞪掉了眼珠子。青梅,和,布雷德? 「为什么。欧阳小姐还活生生地站在你身边不是吗?」布雷德或者青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没错。」韩伟格顿丁顿,突然叹了口长气。「可是我中枪了。」 「韩--」宁馨惊骇地撑扶住他的肩,却触到满掌热腾腾的红血。 天!今夜还有没有其它意外等着发生? 第十章 阿拉伯沙漠的私人绿洲,景物依旧,炽毒的烈日被中央空调打败。 宁馨又沦陷了!十日前,韩伟格吩咐里那,押解百般不情愿的她回到绿洲城,名义上说是「陪伴她脆弱且受伤的恩人」,实则又被那天杀的韩伟格给软禁了。 他脆弱?开玩笑,只不过肩膀破了个小洞,隔天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地投入他的经世大业。 「小姐!」娇娇脆脆的嗓音从廊道的另一端响起,一路呼传到她的所在位置。 宁馨径自沉浸在黄昏的柏树中庭,享受芬多精的滋养,而且拒绝响应那个叛徒的呼喊。 「小姐,原来-在这里,我一直叫-,-怎么不回声呢?」小女生俏生生的步伐进入她的私人天地。 「抱歉,我没听见您的召唤,布雷德。」她冷冷地道,依然合着眼。 「我还是喜欢听-喊我『青梅』。」布雷德叹息。 「为什么?」她终于按捺不住,瞪大圆怒的俏眼,被欺骗的愠怒从声音里表露无遗。 「我继续称呼-『青梅』,正好提醒我曾经被你们主从俩诳得死死的,就像脑壳罩住布袋的呆头驴?」 「小姐,-不要这么凶嘛!我也是听命行事呀!」布雷德垮着可怜兮兮的小脸博取同情。 「哼!」她冷嗤了一声。「什么『我家住上海』、『过来韩先生这里帮佣』。」 「我的本籍真的是上海。」布雷德一脸无辜。「只不过我打小待在韩伟格手下做事,从没回过家乡而已。」 「还有什么『专人教我学阿拉伯语和英语』。」她毫不留情地抬出布雷德曾经说过的介绍词,以其人之道还塞其人之嘴。 「您甭说,我被派到-身边之前,真的苦练了两个多星期的语言课耶!否则哪可能把上海腔的普通话学得这么活灵活现。」布雷德眼巴巴地寻求奖励。 宁馨瞪她一眼。「您到底几多岁了」就不信这么鬼灵精怪的厉害角色才十六岁而已。 「二十二。」布雷德惭愧地承认,随即又赶快邀功:「可是我能把十六岁小女孩扮演得天衣无缝,也是很不容易的,对不对。」 宁馨又哼了一声,脸儿一撇不理她了。该死的青梅兼布雷德!骗得她好惨。最气人的是,她明明知道布雷德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可怜无辜,犹有甚者,一肚子骗人同情的把戏更不知有凡几。可是,这丫头就是能表演得如此逼真自然,害人无法不心软,不忍心再过度诃责她。 「小姐,-就别生青梅的气了。」布雷德机灵得紧,眼见女主人有软化的迹象,立刻跳演回旧时的小女侍身分。「青梅发誓,以后不敢再欺瞒小姐了。」 「算了吧!」她才不信。「韩伟格为什么称呼-『布雷德〔de〕?」 「因为我本姓『刀』,全名叫『刀青梅』。」布雷德皱了皱俏皮的鼻尖。「怎么样,这个姓很罕闻吧?」 「你喔!」她受不了地点了点小女生的额头,笑骂的语气却已表透出原宥。虽然青梅--宁馨还是习惯叫她青梅--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可是言谈举止仍然清俏可人,博人疼惜。 「韩先生正在找-呢!」青梅终于想起来意。 「我才不要见那个大骗子。」无名心火重新又蔓延开来。姓韩的超级卑劣,居然暗中安插他的心腹在她身旁。她就说嘛,难怪!难怪她人在台湾,韩伟格也能掌握她的行综。 「好吧!那我回他房里传话。」青梅故意磨蹭地走回去。「顶多叫韩先生亲自过来找-,反正他只是肩上中了一枪,腿部又没什么大碍,走几步路不会死人的!即使绷破了伤口,城里也有专属医生,随便缝一缝也就得了。」 宁馨恶狠狠地瞪住她。 这个该杀的小骗徒! 他们主从俩根本就是一丘之骆! ΦΦΦ 宁馨蜷卧在他怀中,一如以往,倾听着令人安定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魔咒似的悸动,暂时抚平了万般愠火。以往总爱偏怪他贪欢,其实她自己也高明不了多少,无论事前多么坚持,到头来仍然无法抗拒他调情逗诱的威力。可是,该表明的立场终究得划分清楚,她不愿下半辈子屈就于黑市情妇的生活。 「我想回台湾一趟。」她昂起螓首,透过半合的眼睑觑量他的反应。 「嗯。」韩伟格淡淡哼了一声,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 「喂,我正在跟你说话!」她气恼地翻了个身坐起来,重重敲了他的胸膛一记。 「哦?」他终于睁开眼睛,慵懒餍足地扫视她的晶莹肌理。 那双眼露骨极了,贪婪吞噬她暴露出来的每一-粉肤。眼底深处一抹纯男性的满足感,提醒了她大半个下午两人交缠厮磨的旖旎。宁馨紧紧抓住掩护裸躯的床单,感觉自己从骨子里羞红到骨子外。 这男人!肩膀的轻微伤势可没有阻挠他寻欢的决心。 「我说,我必须回台湾一趟。」她耐心地重复一次。 韩伟格眼底的慵足立刻转换成警戒。 「不准!」他想也不用想。 「是吗?」高压的口气惹毛了她。「咱们走着瞧好了。」 宁馨跳下卧塌,开始捡拾散乱的衣物。 聪明的男人从不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过去一个多月,韩伟格已经掌握到她微妙的女性心事。欧阳宁馨排斥太专断横行的手段,因此,除非他打算再玩一次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否则最好更改与她互动的方式。 「-又想回台湾做什么?」他探长手臂揪回逃走的爱人。 「我的家在台湾,我的亲人在台湾,当然我也应该回台湾。」宁馨的心情有些烦闷,索性也气气他。 「了解了。」他慢条斯理地吮咬着她的香肩,直到清晰的红吻印浮现,宣告他的所属。「我会派人把-的亲人接过来,再依样画葫芦地盖一座-的家,保证-不会得思乡病,这么做-满意吗?」 韩伟格自有他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满意。」她咕哝。 「好吧!告诉我,-想要什么才肯留下来?」久违了的问题再度被提出来。 「任何要求你都答应?」 「我曾经让-失望过吗?」他反问。 的确,就连她当初提出离开他的要求,他也变相地应允了。 「好。」既然有人卖大方,宁馨乐得狮子大开口。「首先,告诉我你是谁?」 他的身分之谜已经困惑了她许久。 「嗯……」韩伟格并未直接给与回答。 「我就知道你只是嘴巴说说,哄着我好听的。」姑娘她翻脸想走人了。 「等一下。这么没耐性。」他立刻将逃妻抓回原位,舒舒服服地安置妥当。「我正在揣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如果要论出身的话,就我印象所及,我是由五位特殊人物秘密抚养长大。」 「哪五位?」她眨了眨好奇清亮的杏眼。 韩伟格吐露五个名字,她着实倒抽了好大一口寒气。这五位大人物分别居住在全世界的五大洲,正好一洲一个。他们的共同点则是:都曾担任过该洲陆最强势国家的元首。 宁馨错愕透了天。不可能的!没有证据显示这五位重量级人物彼此相识,更别提共同培养一名男孩成人。 「总之,这五个人等于拢断了全球的政治势力,再加上他们各自拥有庞大的金钱背景,当我长成之后,自然而然接收了五人集合出来的精萃。」韩伟格轻描淡写的,彷佛陈述一个单纯的床边故事。 「他们暗中进行这项抚成计画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那种老而不死的怪物还能想出什么好事?」他冷笑,眼眸深处一抹残酷又野蛮的闪光几乎吓住她。「中国历史中曾经出现慈禧太后与宣统皇帝的垂政关系,他们打的算盘不外乎如此。」 举凡一个人爬到最顶层,尝尽了权力的美味,要能舍得放手的人只怕微乎其微,非但如此,往往还渴望更上一层楼。而比「国家」更高一层的权力地位,当然就是放眼世界了。宁馨直觉联想到亚维斯塔的夺权野心。如果权势欲比亚维斯塔强烈的人产生「帝天下」的妄想,所造成的后果足以影响全人类历史。 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这五个人必定是互相牵制,谁也不信任谁,却又缺一不可。因此折衷的方法就是培养出一位优秀的傀儡,供他们使唤而成就王天下的大业。 显然,他们终究没有成功。深沉的「傀儡」最终反噬了主子一口,登上胜利者实座。 这么看来,凭韩伟格个人区区之力,居然斗得倒五大强权的幕后主人,他才是最可畏的强中手。 宁馨只要遥想到这场权力斗争包含了多少惊心动魄的谋术,彻骨的冷颤不由自主地浮上水肤。 「-又怕我了!我就知道不该把内幕故事告诉。」他密切观察着沉默不语的东方美人,突然叹了口气。「不过-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继续!告诉我-还想要什么?」 就是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最惹她反感。宁馨瞪了瞪眼,没好气地提出:「第二,你必须答应将我视为平等的个体,就像事业合伙人一样,不许再对我呼来喝去,日后对我的家人也必须同样尊重。」 「可以。」他忽然暧昧兮兮地浅笑。「可是我有一个原则:不跟合作伙伴发生关系-确定还想当我的『事业合伙人』?」 汹涌的红艳哗啦淌满她的薄嫩脸皮。「第三点,不可以贫嘴!」 「多么特殊的要求。」他咕咕哝哝地笑着。「成-还想要什么?」 「第四,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碰其它红粉知己。」 「嗯……」他故意装出一脸苦思的表情,然后抢在佳人翻脸之前开口。「好吧!-还想要什么?」 第五点提案,宁馨顿了一顿,突然垂下眼睑,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口。羞怯的小女儿娇态宛若朝露,明明净净的吸引人。 他的心中情动,忍不住拉过她,索求密密实实的吻。 「第五点……」她柔音低低的,俏脸红红的。「我想听你说……说『你爱我』。 还以为她打算谋求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呢! 「我爱。」他满足地拥着心爱佳人,倾躺在床上。「再给-最后一个愿望,-想要什么?」 宁馨抬眼扫量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俊伟和傲慢、他的温存和体贴。一直以来,她只想要一样东西,却不曾真正开口向他索讨,以前是担心她得不到,或者留不住,而今,终于可以求取。 「你。」 韩伟格轻笑,深深切切的柔情在他眼底,回荡成缠绵。 这才是他一直等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