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情缘》 第一话 二兵陨三贤,双子落九牧 故事须得从宇宙的起源说起—— 可宇宙的起源无从得知。然自有宇宙以后,亿万年不觉而过,宙宇中渐渐有了物质,有的形成了星辰,有的形成了云气。 星辰密密点缀,银河淡淡云抹,浩瀚无垠的宙宇,层峦起浮,霞波涌动,如一副圣真庄严却生动至极仿佛扑面而来的绝世美卷。可它的美没有人能够欣赏,注定了它的孤独与凄凉,这份孤独与凄凉中含着它多少的不甘亦无人知晓,就如同无人知晓它如何起源、亦不知它的归宿何在一样,不过,这并不妨碍一切故事的一一上演。 闪耀着璀璨光辉的星辰或云气,各是一方大千世界。每一方大千世界中,有浩然正气,也有污秽浊气。又是许多年过去,它们各自酝酿出生命、生灵,笔者以一己之私窃眼光将他们分作正邪。 随着生命的诞生演化发展,每一方大千世界中,正邪两方不可避免的相遇、相伐。不同大千世界的相伐历时不同,结果也有两种:以正义胜出结束,或以邪恶胜出结束。这样的战乱被称之为“上古之战”,让我们把视野洒向一颗同样也经历了上古之战的星辰—— 这方世界名曰九牧,在历时三百三十三年后,上古之战终得结束。这年,是上古之战结束后的二十二年。 天穹之下,云霄之间,一片水氲成团攀联,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白色精灵,它身躯抖擞,来了精神,摇身一变,化成一朵冰晶之花,草木之花五出,这花却是六出。这白色的精灵花小手一挥,兜兜转转地告别了街坊四邻,接着胸怀一敞,摇头晃脑地迎向了新的天地。 可它似乎心急了一点,新的天地此时还是黑夜,黑夜中,它可欣赏不到山河壮丽,大好风景,于是左顾右盼一番,想寻个同伴解解闷,可这一程路,同伴并无一个。正在它孤独寂寥、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瞥见一座山巅上有许多雪白的小不点,正自由自在、优哉游哉的翩跹翱翔,这可乐坏了它,忙将小身躯奋力一挺,飘飘荡荡地向着那里落去。 可是,命运老是和它这个小不点过不去,还不等它加入翩跹之中,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就把它吹了个底朝天,还不等它辨清方向,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又把它掀了个面朝地,虽然,它的身躯就是脑袋,脑袋就是身躯,底朝天和面朝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小不点还是很气又气,它气呼呼的转了一千零二圈可它自认是一圈零一圈时,因为那多出的一转,它自诩为脑筋一转,这可让它灵光乍现:只要它自认这被狂风吹得打转也是优哉游哉,谁能知道它不是自由自在?小不点想通此节,这才如愿地、开开心心地加入到新天地的翩跹翱翔之中,于是乎,天地也为它的机智点赞,它的头顶上亮起一道九彩光华,将它翩跹翱翔的勇健舞姿投映在了这座名为九嵩山的峰峦之上。 这道亮起在风雪交加的九嵩山巅的九彩光华冲天盖地,远在千里之外亦可看见,不必多猜,自乃是神兵问世。 九嵩山巅的光芒还未消失,三道人影蓦地降临。来人是岁寒三友:罩一身青袍,神清骨峭、不逐其名的松;着一袭绿衫,虚怀若谷、正直挺拔的竹;穿一件白衣,凌寒独放、傲视冰雪的梅。因沐天地造化,松、竹、梅乃化身成人,自名为:向天涯、卓群、傲寒。三人为民请命,替天行道,使上古之战终得结束。世人曾有赞曰:“仁者不逐其名,仁贵焉;明者不恋其位,明弃焉;勇者不争其锋,勇敛焉。”因之,九牧万民尊称他们为仁贤、明贤、勇贤。又感念三贤为九牧带来清平,将上古之战结束之年记为“贤历元年”。所以,现今正是贤历二十二年。 勇贤傲寒率先开口:“竟然是神兵?还是两柄!”说罢,勇往直前地向神兵走去。 明贤卓群见了,忙跟近几步:“三弟,小心为上!” 勇贤一向以勇着称,可谓勇气可嘉,更在长年的拼杀中,使他面对任何危险都是一往无前,久而久之,勇则更勇;然九牧承平颇久,尤其是当年大决战时发生之事,让他至今浑浑噩噩,不能释怀,如今,勇虽尚在,“不争其锋”却早忘怀。只见他激动地转看着两柄熠熠生辉的兵器:一柄九彩长剑,一张漆黑幽弓。 这九彩长剑长三尺三寸三,宽三寸,一面曜黑如墨夜,墨夜里,一轮灿白雪月斜挂,亮银霜色微洒;一面苍蓝若晴霄,晴霄中,一轮朱红彤日高悬,金黄灿光照耀;剑柄之上,碧绿盎然,郁青郁结,其中有玄紫游曳,细细看去,才见是无数璀璨星光使然,碧绿盎然如水,郁青郁结似烟,绿水长流不休,青烟缠绵依旧,游曳星光在水在烟,流逝又往复,使得剑柄犹如一条耿耿星河,哪怕物换星移,人世更迭,时间长河始终亘古永在!方才散发出九彩光华的正是这柄剑。 那漆黑幽弓高可比肩,弓背如高飞之雁,弧形优美,弓弦不仅连接两头,更在弓臂、弓弦上交错反复,连接成“m”形。它空洞若无物,弓背、弓弦似有漆幽之光流窜,可若是如此,它又怎会是空洞无物?它是在吞噬,凡是光明,一旦近前,皆会被其吞噬,因此它唯有永远的漆幽而已。 勇贤欣赏惊叹之际,漆黑幽弓上早散出的摄人心魂的力量,顿让他好难把持,浑噩之中,不由看了眼身后,竟在心中思量道:“弟兄三人,神兵却只有两柄,这可如何是好?” 好一阵观赏后,勇贤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安慰自己:“两位哥哥,每一阵我都是冲杀在前,我拿它一柄不算不过分吧。” 明贤早觉事有蹊跷,听了此言,忙上前几步:“三弟,不可妄动!” 不料,勇贤竟不顾兄长之言,猛将幽弓拥在怀中,当时就沉浸在神兵那无穷的力量之中。就在他心神稍有荡漾之际,那股摄人心魂的力量尽数涌向了他。在这股邪恶力量的驱使下,他生恐神兵得而复失——若是这样,两位兄长各得神兵,而自己一无所有,岂不落人闲言碎语:“上古之战后,天地因功赐赏,勇贤并无所得,显见作用忽微。” 想至此处,勇贤毫无谦逊道:“两位哥哥,论年龄,你们稍长,可论功劳,我不见得显小。” 听罢此言,明贤大生惊疑,忙望向大哥,见大哥眼中亦有顾忌,他更急切地对勇贤道:“快放下!” 见二哥紧张如厮,勇贤略有不明,可瞬间顿悟:“二哥一向不念名利,不成想,如今见了神兵,却要和小弟争夺。” 明贤道:“我怎会与你相争,只是神兵上有不明悸动,你先放下,我们再做计议。” “神兵既已到手,我怎放下?我们三人,神兵却是两柄,的确很难分配。”勇贤思忖一番,忽有计较,这使他脸上泛出激动,喜道:“小弟倒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兄弟比试一番,神兵艺高者得之,如何?”说到这里,在那股不明悸动的控制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搭起漆幽之弓。 明贤无计可施,情非得已之下,就要冲将过去,辛被仁贤拦住。 仁贤向天涯拦住二弟明贤,望三弟勇贤道:“三弟,你逢战必前,战无不胜,神兵给你有何不可?无须比试。” “那大哥是同意给我了?” “三弟切勿心躁,听我一言。你先想想,从前你百战不殆原因何在?”仁贤顿了顿,再道:“一往无前,而非一味向前,这两柄兵器来得蹊跷,不能不防。” “有何蹊跷?” “我观望良久,它们确是神兵,奈何其上戾气太重,我三人久在杀戮,恐不宜执掌。” 勇贤拂袖大怒:“说来说去,大哥之意,还不是让我放下神兵?” “大哥确是此意。等千百年后,神兵上的戾气为天地感化,那时取之不迟。” “千百年?”勇贤讥笑一声:“恐怕不等那么久,待我放手神兵,你二人便会据为己有。那时,碍于兄弟情义,我如何能从你们手中抢夺?”说到此,此间风雪更烈,勇贤脸上浮起落寞失望,仁义可作假,唯勇往直前无法掺假。一念及此,不等二贤说话,接着再道:“二位哥哥若是同意比试,届时,无论胜败,无论神兵归属,兄弟情义当在。” 仁、明二贤猜出是漆幽之弓上的戾气引起三弟心性忽变,哪能轻易放弃?苦心再劝:“三弟,千万三思!上古之战已然结束,眼下世间清平,我们要神兵何用?” “可总不能让神兵埋于荒野,光采不表于后世吧。”勇贤漠然道。 仁贤大生感慨:“有朝一日,我们也会膏于荒野,况小小神兵?” “二位哥哥不与我争,可是因为我已名不正言不顺地占了一柄?”勇贤遂抬手指向九彩长剑:“若是如此,另一柄神兵就在那里,你们何不用它与我一战?这样,也显公平。” 听到三弟说出此话,明贤虽知非是三弟本心,可也觉心痛。他不由想起从前,想到从前互托性命的并肩为战,而今却为了身外之物对面为敌,更生悲戚。可忽然之间,他若有所悟,伤怀道:“我和大哥痛失所爱,且不能释怀,何况你?整个九牧都欠你的,我怎能不知?”竟生心灰意冷,成一发不可收,只见他黯黯然然地走向剑形神兵,毫不犹豫地将它举在手中。 勇贤喜形于色:“还是二哥爽快!”搭起幽弓,直指明贤,弦张满月,毫无留情。 顷刻间,风云齐涌,天地为之色变,一个万丈旋涡成形于天穹之下,纵横于九嵩山之上。随着勇贤松开弓弦,九天之上,空间波动,一颗星辰从天骤降,越过苍穹屏障,划来漆黑夜色,风雪为之辟易,山河为之战栗,待到半空,化作一支幽红箭羽,向明贤激射而来。 “二弟!”见明贤一动不动,眼中死灰,仁贤觉出不妙:二弟他不是为了相争! “二哥?”勇贤也不由愣住,赶忙飞扑而去。 只在片刻恍惚间,幽红箭羽已穿明贤胸膛而过,他手中的剑形神兵亦跌落地下。 明贤脸上浮起笑容,对匆忙赶来的三弟留下一句话:“这样,你就不用争了。”话音还在九嵩山脉回荡,明贤的身躯开始虚化,无数清光过后,只剩一柄霜色长枪屹立在风雪中。 “二哥!”看着眼前的霜色长枪,勇贤忽然清醒。他茫然看去手中幽弓,巨大悲愤刹那袭上,一瞬占据内心:“我做了什么?!” 悔恨之语过后,勇贤将幽弓抛上半空,附身捡起剑形神兵,全身修为尽数倾泻其上,向着空中的幽弓斩了过去。 “三弟,不可!”见三弟竟想以一己之力毁去两柄神兵,仁贤急忙呼喊。 可为时已晚,两柄神兵猛地碰撞一处,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激起一道耀亮九牧的九彩中夹杂漆幽的光芒冲向天穹,引得成千上万的星辰从宙宇深处坠来事发之地。几息后,撞上九牧天穹外的保护屏障,星辰之威何其之大,竟将整个九嵩山上方的天穹硬生生冲出一个巨大缺口!因此碰撞,星辰纷纷燃烧,化作天火遍袭九牧大地。霎时间,乱坠天火,将九牧映得一片通红,依稀可见,剑形神兵丝毫未损的留在半空,无处借力的幽弓早消失于天穹之外。如此骇人的灾难,身在其中的勇贤焉能得生,早已神魂俱散。 眼看着大祸从天而降,仁贤除过心痛,无能为力。这个天穹缺口以及它带来的重重影响一事,不久后被世人称之为“天之殇”。 域外天魔对九牧大地虎视眈眈久矣,此刻,见计谋得逞,一个个兴奋地向着天穹的缺口冲了过来。可就在这时,九天银河两端忽然射出无数九彩光线。这绚烂的光线似有人操控一般,迅速织就出一张天网,将黑洞缝制补合起来,域外天魔被挡九牧之外! 这与众不同的光彩使仁贤心中一动:“是他来了?”既沐天地造化,三贤多少知道宙宇之事。前文已述,宇宙之中,只分星云,这两颗星辰本是多情时空中分别主宰着无数星辰和无尽星云的双子星,兄弟俩各自有名:天上、天下。天上身拥由日、月、星辰组成的天之力,亦称时间之力;天下身拥由风、雨、雷电组成的云之力,亦称空间之力。 天氏兄弟为了追回被域外天魔偷窃的神兵,刚刚寻至九天银河。见到这等光景,早知是域外天魔设计为乱,于是以时空之力将天穹暂时补合,可他们却为此付出了极大却久久不为人知的代价。片刻的摇摇欲坠之后,双双化作流光,向九牧大地坠来。 仁贤看着急速坠落的两颗星辰,心中思忖:“若是这般坠落,哪怕多情多情之躯,也必定身陨。”目光扫视一遍,生出一个或可补救的办法,立时将全身修为分出一半,卷来明贤所化长枪挥向天际尽头——一颗星辰所落方位;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幅卷轴,放于九嵩山上,这才飞身而起,身形化作一股意识投入半空的长剑之中。转眼间,这柄长剑也向着另一颗星辰飞去…… 不平静的夜晚慢慢过去,九牧大地迎来新的一天。北地一座高大的雪山山腰处,一颗丈余高的陨石在默默燃烧着。陨石下,压着一柄纹理有致、古色生香的长剑。 日升月起,物换星移,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十年,陨石周围早布满天火摧残的痕迹,看不出那里藏着什么往事,更不用说人与物。九牧大地在域外天魔浑浊魔气的侵蚀下,四时失调,风雨不顺,更使雪山自山腰以下的积雪融化殆尽,雪山脚下的北地久受洪水之殃。当然,魔气的侵蚀也没有放过天穹上的天网,天网上业已有了一丝裂痕。忽然,那道坚持了数年的裂痕毫无预兆的崩开,见状,早整装待命、蓄势待发的天魔斥候各率被称为急先锋的手下组成先行之兵,已经一个一个侵入九牧,可陨石上的天火还是未能熄灭。不过幸运的是,那道缺口很快又被重新弥补,恢复成原来大小的裂痕。细细算来,共有三十六个急先锋各自带着四个手下喽啰进入了九牧,他们分去四面八方,疯狂地肆虐、扰闹早已伤痕累累的九牧大地。 这天是个冬天,即将到达尽头的冬天,已十年没有下雪的九牧却在北地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让山丘换上银装。似乎是为了抚平九牧大地的创伤,这百年难遇的大雪仍在不知疲倦的落下,或许早已注定,以后的多少岁月,再没有了寒冷却分外动人的雪天景象。 几天后的凌晨,冰天雪地带来的凛寒,才使雪山重新冻结,北地迎来些许希望,也使陨石上残留的火焰渐渐熄灭,完成了使命的雪花这才悄然而止。 太阳缓缓升起,不可替代的光华,再度洒在了雪山脚下的陨石之上。寂静的山脚,隐约传来几声稀疏鸟鸣,就在这时,陨石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其上的雪花有规律的落下,看样子是被人抖下。 可一颗陨石怎么会抖动呢?这不,连雪地中的一只四不像小动物都好奇地看向这边。它体型很小,当然了,不小不足以说明它还年幼,不小也不会这么好奇而又毫无警戒。小家伙瞅望了好一会,终于等到、看到,一个人影从雪堆中走出,它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有模有样的晃晃大脑袋,重新在雪地中迈开四方步子。 却说这从雪堆中走出之人,他乌发上插一支郁青发簪,衣袍紫、金交融,腰带碧绿辉映,袖口两端各有朱红、亮银环箍,脚穿灿白长靴,所系披风里苍蓝,外曜黑,其上十四星耀若隐若现。他的面庞坚毅如削,仿佛世间万物皆曾使他动容、因此再不能使他动容;三绺胡须飘错有致,颇有仙风道骨的俊逸;两眼炯炯浩瀚,似有无数星辰深藏其中。这罕见的衣着、不凡的面容以及绝伦的气度,哪怕再如何刻意去隐藏,那难以遮掩的、至尊无上的王者之气也在不经意间流露而出——正是从昏睡中醒来的天上。 将身上雪再一次弹拂几遍,天上抬眼望向四周。眼前一片雪天景象,远方隐约有浓烟阵阵,凝目辨认良久,才看清是何缘故:远天之上,不时窜过几只红色飞龙,它们每飞一阵,就向着地面喷出几口焰火,这浓烟正是它们引起。 天上沉睡十年,如此重伤,使他一时难以记起那夜发生的事,疑道:“莫非我闯入了无情魔域?”无情魔域也是一方世界,域外天魔就是来自于那里。无情魔域和九牧相似,不过不同的是,在上古之战中,九牧大地善良的一方取得了胜利,而无情魔域正好相反。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回应道:“不,是他们闯进了这里。”等了十年,仁贤终于等到多情星辰的苏醒,十年间,为免天魔发现神兵,他还要以意识遮蔽剑上神威,消除剑中本不该有的魔气,此刻,声音多少有些疲倦。 天上寻音看去,发现声音是从雪下几尺传来。他抬袖拂开积雪,一柄古色生香、纹理殊异的长剑出现眼前:“天剑?”原来,剑形神兵名为天剑。 看到天剑,天上心中自问:“我昏睡了多久?”努力回想一番,良久后,才仅仅记起坠落前发生的一件事:为补天穹,他和弟弟双双坠落。一念及此,天上心中大急:“天下?”慌乱关心使他忘记自己身拥时间之力,忙跃上树梢,不住向四处观望。 天剑中再次传来声音:“你可是在找另一颗星辰?” “不错,他是我弟弟。”天上虽在说话,可仍在张望。 “十年前,你们双双坠下,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这里恐怕找不到他。” 天上这才望向天剑:“您的意识怎么会在天剑之中?”说出这话,见剑中人迟迟不语,疑道:“莫非打破天穹的是你?” “哎……”仁贤轻叹一声,他不知如何解释,可此事他的确脱不了干系,“是我。” 听这人之语满是无奈、懊悔,天上从树梢落下,身后的披风随之起伏不已。落地后,天上终于注意到自己与眼前的萧瑟极为不搭,身形一转,一身黑白长衫将这显眼服饰取代;也终于想起使用时间之力,右手轻抬,试图以时间之力了解去发生了什么,可天之力刚一调动,一阵剧痛由胸口传来,险些倒在地上。 “你受伤了,修道法则‘修道山水路’决定了,你的修为没有二、三十载不能恢复。”仁贤深知,阻挡那样一场浩劫,就算是多情之躯,也不堪承受。 听罢,天上拔下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郁青发簪,见其上大半焦黑,这才想到自己为天火所灼,无奈摇头后将发簪收在怀中,再次看向天剑:“想必是你控制天剑卸去坠落之力,我这才能劫后余生。”说罢,蓦然想起什么,急问:“那我弟弟呢?我是说和我一同落下的另一颗星辰!” “你放心,虽然他的情势比你严重,可也应无性命之忧。” 天上似有所悟:“想必天下是被陨落星辰救下。”“陨落星辰”则是另一柄神兵——漆幽之弓的名字,也只有它,才能承载从九天银河坠落的无尽力道。自言自语罢,天上再问:“老人家,那他……” 不及天上问出,仁贤已然回道:“漆幽之弓不知所踪,我用的是一柄长枪。” “不知所踪?一柄长枪?”天上顿时又有心慌,非是他并不是说的那样处乱不惊,只因太过关心弟弟。 仁贤再道:“那柄长枪是我二弟肉身所化,虽说比不上神兵,可也威力不凡。”说罢,更叹一声:“奈何陨石坠落之力难以估量,我虽用长枪接住了他,可只知他落于南方,具体何在着实不知。” 天上足以放下心来,谢道:“多谢老人家。”称谢后,他更对这个世界、对天剑中的老人有些好奇:“我是来自多情时空的天上,老人家,这里的事你能细细讲讲吗?” 仁贤理了理思绪,将有关九牧的事简单道来。 原来,三百多年前,九牧大地久为魔煞所苦,与魔煞一同问世的神兽、圣兽们,也因灵智不足、不懂修行之方等原因,只能隐于山林。就在无数生灵将遭受灭顶之灾、天地即将失衡之际,因为九个人在某个晚上的慷慨赴死,九嵩山上忽然日月同辉,天地利用千万年的积累,催生出日月同天之相。这浩浩光辉洒向了九嵩山上三种历经千年沧桑仍屹立不倒的植物:山巅之松、山腰之竹、山脚之梅,上古三贤应运而生。此后,三贤率领人类、神兽、圣兽等族,历经无数艰辛,耗费整整三百年,这才结束了上古之乱,九牧大地迎来清平,万万生灵开始休养生息。眼见九牧清明可期,却在那个晚上,天之殇彻底打乱了牺牲了无数生灵才换来的安定生活。 天上仔细听完,见仁贤大有悲戚,劝慰道:“仁贤不用自责,此事罪在多情时空,若不是我疏忽大意,被域外天魔盗去神兵,九牧大地绝不会受此无妄之灾,我既然到了这里,自不会坐视不理。” “是啊,虽有无妄之灾降临九牧,可也带来了你。可惜许多事我已无瑕再说,可有一夙愿我不能不说。”仁贤声音渐有忽微,“虽然上古之战已经结束,可九牧早已伤痕累累,仍旧矛盾重重,你能不能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心愿:遍洒多情,助九牧迎来清明。”堪堪说完,仁贤的神魂已不能维系。 见仁贤如此,天上立有明悟:“刚才天网上传来的动荡是您帮我承受?”急忙持起天剑,向其中注进天之力,天剑上便隐隐有九彩光芒闪过。 “天上,你不用耗费心神了,维持我苟延残喘不难,可你花费十年才恢复一点的元气不该浪费在我身上。这份夙愿与我自己的性命孰轻孰重,我早已做出取舍,你也应该能够取舍,应该做出取舍。”说罢,多种情绪交织心头,仁贤的神魂更为动荡起来。 “仁贤!”天上虽明其理,但不愿放弃。 “放眼整个浩渺宇宙,九牧大地或许微不足道,可她生我、养我,承载着我无数的记忆,更承载着无数生灵的希望。多情时空的君上啊,我相信你,可我还是希望亲耳听你说出来。” 天上闻言肃穆,郑重点头,将天剑横放双手,收起天之力,天剑上的九彩立即消逝,又成了朴实无华,他把目光转向冰天雪地之中:“我会完成你们的心愿,将多情遍洒九牧,您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怎不放心?谢谢你。”说着,冰天雪地中似乎多了一道目光,它是仁贤的不舍,它又是整个九牧大地久经沧桑的见证:“两位贤弟等我好久了,我想,大概是时候了,愿我多灾多难的九牧尽早迎来清明!”说罢,仁贤放开维持意念的力量,一缕藏青气息从天剑中溢出,直上天穹不散。 就在天上怅然若失时,远处忽然有两个黑影逼近—— 第二话 群魔张牙肆嗷嚎,先锋舞爪虐扰闹(上) 正在天上怅然若失时,远处两只飞龙急速逼近。两飞龙通身血红,翼展丈余,其上各坐一个天魔。二魔本在远处指挥着手下急先锋残杀村民,见了这缕藏青气息,甚为好奇,赶忙寻来。二魔驾驭飞龙向着山丘掠来,飞龙每一次振翅,血盆大口中便喷出一团血色火焰,将下面的房屋烧成废墟,大地烧成黑炭。 见天魔如此肆无忌惮,天上更觉愧疚自责,不等它们来寻自己晦气,就要去替天行道,可脚步刚动,只觉道力乱窜,气血翻涌,身形竟不能稳持,忙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气息刚转半个周天,耳边却忽然传来乱响,天上开眼望去,只见十几只体型不一的异兽慌乱遁走四方,它们上方,正是已到近处的天魔——只见二魔皆穿血红色兽皮,胸前的兽皮镂空出一个“人”字,其中一个卷发,另一个光头,都捉一把乌黑匕首。 见二魔这番装扮,天上方知心有余而力不足:“是血属斥候,而非普通天魔。”不得不打消念头,随异兽一起奔逃。如此一来,只落得龙游沙滩被虾戏。只见天上和一群异兽在雪地奔逃,半空的天魔凶神恶煞地紧跟身后,一个狂挥乌黑,一个乱舞匕首,一团团血红划过长空,不几时,就有好些异兽首当其冲,扑跌雪中。天上强忍不忍之心,这才没有驻足,可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天上的正前方是两大一小三个异兽,右侧的异兽身形如虎豹,毛发亦金亦玉,头上顶有一角;左侧的体态怪异,毛发金中带翠,身后拖着九尾;这两只异兽不但形态殊异,而且目光锐利有神,可不知何故,它们却毫无修为,因此,也只能随着兽群一起逃窜。两兽中间保护着一只四不像的幼兽,小家伙虎头虎脑,不过这虎头虎脑非是说它长着虎头虎脑,而是憨厚可爱。它一身银白,仅有一个巴掌大小,若不是在雪地中一起一伏,险些难以注意到它的存在。逃窜一程后,幼兽终被黑火击中,咕噜噜滚出了十几丈远,顿时雪地上多了几缕鲜红。 幼兽父母见孩子受伤,急忙回头去护。可雪地本就冰滑,它们又在急奔之中,直绕了一个大宽转,这才来到孩子身边。域外天魔本就喜欢折磨生灵,此刻见幼兽父母妄想叼起孩子同走,岂会放过良机?卷发天魔急忙使出天魔血煞术法之一的“心血来朝”。只见他右手一甩,数十滴鲜血飘散而出,来在半空,凝成丝丝缕缕红色细线,纠缠成网状将幼兽兜在其中。那卷发天魔操纵起细线,将兜网中的幼兽上抖下摔,挥来拍去。顿时,幼兽如同恶龙戏珠的珠子一般,被打得七荤八素、前翻后滚。这细线细且锋利,随着每一次摔拍,幼兽娇嫩的皮肉被割了个七零八落,本就不多的血液很快染红兜网,卷发天魔五指一张,幼兽血液中的精华沿着细线被吸个精光。被吸光精华的血液天魔可不需要,手腕一抖,无用的血液飞洒舞落,在半空织成一张不能成形的血网,印上白雪,血色之花绽放雪地,一片凄红惨然。天魔就这样反复拨弄、折磨着幼兽,短短几息,其毫无人性尽露无遗。 幼兽被这样反复打击,哪里承受得了?终于是遍体鳞伤,血液流尽,救无可救。幼兽父母明知如此,可还是抱着希冀来在孩子身边,将孩子看了又看。可终归,它们只留下两相一望、一声低吼,不甘却又无奈地放下孩子,逃去远方。 卷发天魔看着幼兽的这份凄惨、幼兽父母的这份无奈,十分痛快,终于收回了神通,洋洋得意地喊叫道:“嗯哈哈,骜斥候,我似乎快要重拾‘血舞滥觞’了!”说罢,又往前追逐新的猎物。 天上看到这里,悲天悯人之心再不能忍,切切急急奔来幼兽身前,将其抱在怀中,向着与异兽们相反的方向逃去。两位天魔分明看见,极为不满地叱喝几声,将飞龙调转方向,向着天上扑了过来。 此时此刻,天上哪里是二魔对手,只能更为狼狈的向山中逃窜。可是,逃窜带来的颠簸使怀中幼兽更为萎靡,天上只好将幼兽妥放地上,持起天剑迎向天魔,想以神兵之威逼退眼前来敌。可未料二魔无甚惧色,“心血来朝”再次施展,可惜这招却被天剑尽数破解。 二魔见眼前人手中兵器不俗,“心血来朝”不能建功,也曾面面相觑,有些迟疑。然而,率先闯入九牧的他们深知,要想在异乡活下去,必须通过不断地杀戮来不断提高自己。短暂的僵持后,狂虐好战的他们忍不住心中的戾气,尝试着攻击了起来。只见二魔舍弃了不能建功的“心血来朝”,控制着飞龙俯冲而下,等到近处,唆使飞龙吐出血火,而后再拉起飞龙,以此避开神兵威势。如是几次施为,二魔见那兵器果然奈何不了自己,索性分立天上前后,你来我往地不断配合夹攻。 天上顾前难顾后,几个回合下来,已被占了不少便宜。反观二魔,在起初的畏手畏脚后,已开始享受起这种玩弄猎物的游戏来,并目中无人地互相卖弄起来。只听被称作“骜斥候”的天魔道:“桀斥候,等待会把他凌迟,你猜血色之花能开多少?”桀斥候乐呵呵回道:“应该还不能血色弥漫。”“当然当然,那还需要更多的鲜血!” 天魔如此咄咄相逼,天上岂能坐以待毙,在一次被迫后退之时,他有意退到一处大石旁。天上的节节败退,更使天魔得意忘形,这不,他们又嗷嗷而来。眼见桀斥候急掠而来,天上仍无计可施,只好窜躲到巨石之后,可却在不声不响间从石头上削下一块尖石。 骜斥候见天上将背身留给自己,心中大喜,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身而来。就在他以为得逞之际,忽见天上毫无先兆地张臂、挥剑,一片尖石在一瞬间就插进了飞龙眼中。 承受此击可不轻松,这只飞龙痛吼一声,在空中乱转几圈,不受控制地朝天上栽来。天上瞅准时机,天剑一击功成,将飞龙斩成两半。只可惜其上的骜斥候早在飞龙失去控制时跳窜下去。 另一飞龙见同类被活生生被劈成了两半,生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怯意一生,就要临阵而逃。桀斥候怒斥一声,这才稳住飞龙。飞去失去飞龙的骜斥候身边,拉他上来飞龙后,道:“如今你我兄弟不能前后夹击,不如待会再来。”“我也正是此意。”二魔商量罢,暂时顾不得为飞龙报仇雪恨,也顾不得继续提高自己,急急拉起飞龙逃之夭夭。 天上不但见过天魔的凶狠,更是亲身领会过,过往教训告诉他,任其逃生将有无穷遗祸,岂能眼看着天魔渐去渐远?不得不在修为几无的情况下,强行运转天之力,施展天剑十三诀的基础剑诀——“长河掠影”。 天上左手持起天剑,眉心处缓缓亮起一道剑形白芒——正是象征着天时亘古的天之法印。随着右手划出剑脊,剑形白芒发出天之力加持到天剑之中,天剑即刻射出一个剑影。剑影暗含时间之力,本该在几消几现后闪至天魔头顶,奈何天上重伤刚醒,纵使借用天剑、天之法印也不足以催发“长河掠影”,剑影只飞出几丈就已消逝无踪。 眼见此情,天上无可奈何,忙将混乱的脉息暂且稳住,而后抱起幼兽,往山上奔去。在山上寻觅许久,终在半山腰找了处山洞躲避。进到洞中,天上来不及歇息养神,忙察看幼兽伤势。只见幼兽浑身血迹,肉红色的小鼻子正有气无力地奄奄一息着。见此惨状,天上心道:“难怪它的父母不得不抛弃它,血液几尽,身留毒患,如此重伤,要如何救活?”想到这,一筹莫展地来到洞外——比起担心天魔寻仇再来,他更不忍亲眼看着一个幼小生命的逝去。 山洞位在高处,比起天上刚醒的地方,这里视野更广。送目远去,大地上一片苍茫,好几处地方浓烟四起,成以百计的家园正沐于乱火。浓烟摩肩接踵,直至视野尽头,不难想象,万千家园也即将面临同样的灾难。收回目光,一条河流蜿蜒望东而去,其上波光澹然,闪烁不定,更增北地寒彻,这条河流,九牧人称作“若川”。 看到这里,一阵孤独茫然盘上天上心头:“我又该如何解救他们?”不由想起弟弟:“不知天下现在何方?”一念及此,下意识地将手撑在洞口,好不感独木难支。这一来,山壁上的冰寒迅速传遍全身,让人并不好受。受此冷寒,却让他想起幼兽来,黯然叹息:“就算无力回天,也该让它感受些温暖。”急忙去四周找寻柴火。 天上走了几里地,虽然寻来不少柴火,可因无道力护体,双手已是僵硬难以屈伸。正要回转之时,忽见三个飞龙黑影从远天逼近,其中一个飞龙上有两个天魔,正是桀、骜二斥候,另外两个飞龙上各有一个同样打扮的天魔,原来是桀、骜二斥候搬来的救兵昏、沉二斥候。四位天魔斥候气势汹汹而来,非要找到天上以报仇雪恨。 天上正要设法躲避,忽见三束寒光拔地而起,将飞龙拦了下来。十来个回合过后,四位天魔斥候领略到来人之不俗,极为不甘地掉头而去。片刻后,三个人影出现在山脚下。天上凝神远望,只见来人一男两女,可谓是男俊女靓,仪表非俗。其中一个女的身穿雪白衣服,年纪二十上下,另外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霜银打扮,年纪三十出头。三人确认山脚下再无天魔后,才匆忙去追天魔。天上见到这幕,独木难支感少了许多,加快步伐,回转洞中。 天上回到洞中,幼兽已进气多出气少。他正准备点着柴火为幼兽取暖时,忽然手掌传来异样——因长时间接触冰雪,人体在应激下,手掌自会发热发烫。然则他的双手虽是通红,却是灿然有光,这乃是他体内血极为不同之故。 天上猛然醒悟:“我怎么忘了这层?”忙拿出天剑,在石地上削出一个一尺方圆的凹坑,再将幼兽放入其中,而后天剑划向手腕,多情之血注满凹坑,直耀得满壁辉煌。多情之血果真算得上世间灵药,天上以血为药,养愈幼兽之伤。期间,他忧心重重,曾欲出洞巡望,可每每脚步刚动,幼兽早已“呼哧呼哧”着起急来。天上恐生变故,不敢擅离。 两日过后,幼兽气息终见平和,伤势稍有好转。既有好转,不免生饥饿之感。天上闻听它肚中咕咕,忙去寻食物。可刚离洞口,就听到“呜呜”呼唤,幼兽此时尽管还闭着眼,却能知道,“呜呜”之声正是心中不舍。天上没奈何,唯有以血间或雪水喂食,悉心全意照顾。 就这样,天上陪伴幼兽身边,朝朝暮暮未敢稍离。可哪怕如此,一月后的清晨,小家伙才终于睁开眼睛。 那天清晨,天上正坐在火堆前取暖,考虑着该如何驱赶天魔、如何补齐天穹之窟。因为思量得入神,他丝毫没注意到一只血淋淋的动物也坐在了篝火前,它搭起前爪烤起火来,边烤边发出“呜——呜——”的享受声。 听到“呜呜”声,天上这才发现小家伙醒来,激动之余,顾不得它浑身是血,双手就抱了起来:“你终于醒了。”这一抱,小家伙身上的血立即染红天上的手。 小家伙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而后鼻子嗅了嗅,转动起宽广额头下的小眼睛四处找寻起来。等它看清自己所在手掌的情形后,大嘴一呲做出了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表情,接着不由分说地伸出小舌头舔舐起血迹来。随着硕大脑壳一上一下的晃动,让人忍不住担心,这娇小的身躯难以架得住这样的脑壳;它的尾巴非常非常的短,此刻似动却又非动,只因仔细去看,才能看得到摆动。这幼兽头大身小的模样,又让人忍不住想,刚才它是否是用脑袋探在地面才磨蹭过来。 或许,小家伙身上的每一部分单独来看,都算得上美,可形貌毕竟讲究协调,无论单个部分多美,终究需要错落有致的摆放才显美丽,显然,眼前的幼兽是属于随意拼凑的那种,再加上它身上已经烘干的血液,再怎么看,多少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天上却早疼爱难挡。看着小家伙专注努力的样子,他怎能感受不到真挚浓烈的温情?心中更是升起强烈的不可割舍,望着小家伙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你的样子,就如同我描述不了上天的样子一样,以后就叫你天相吧。”又在心中郑重道:“我会好好守护着你,看你长大。” 这日后,小家伙的伤势日益见好,便不愿久闷山洞,时常要撞去洞外透气。天上恐被天魔发现,只好在夜晚带他出去,天相见月欣喜,要看许久。偶尔乌云飘过,玉盘被挡,天相便会闹腾,天上陪他等候,直到云开月明;一月之中,也总有不见月时,天相不愿回洞,啼哭整夜,天上抱他在怀,哄到天明。 天上每每也想下山,可因为那场大雪,北地十分寒冷,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更不必说小天相了,因此不得不等待,一边等春回大地,一边等天相伤好。 不知多少个阴晴圆缺后,天相的伤势终于稳定。终于有一天,在这个春暖花开的贤历三十三年三月,一人一兽离开了住了三个月的山洞,往南而行。下山来到那条北地人称作“若川”的河流边,因为那场大雪,此时其上仍有浮冰,天上抱起天相,踏浮冰而过。过罢河流,便是千里平原,天上回首看去,才知这座雪山连绵东西,横亘数千里。 一人一兽踏上平原,此时正值阳春,北地平原上,满眼碧草掩映群芳,一路清新映带五光十色,格外明媚之春光,十分清爽之煦风,草与土之清香,花与蝶之芬芳,让天相五官四蹄俱沉其中。只见它在前蹦蹦跳跳,一边打量着这个与山洞迥然不同的花花世界,一边左嗅嗅右搭搭,一心想把所见所得带在身边,欢愉欣喜,目目可见。玩到欢快处,小家伙还不忘回头咧着嘴分享这份欢快,可每次的回望,并未见天上多少笑容,这让它两耳耷拉下来。不过,它的不开心很快得到了回应,随着天上报之由衷一笑,天相大大地心满意足,继续在花草的世界中跃起、趴下,追逐着春风、花影与蜂蝶。 如此走了一程,追逐每每不得如愿的天相终于有些疲惫,也略觉些许无聊,可忽然一下子,它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一个好玩,精神又高昂起来。但见它三步并作两步窜回天上脚边,拍打几下对它来说还很高大的天上身影后的朴素长衫,又急忙忙往前跑去,藏在一个颇为浓密的草丛中。自以为藏好的它,打起十二分精神从草丛的间隙中瞅望着天上,双眼也做悄默默状随着天上脚步的移动而移动。可是那不足巴掌高的草丛哪里挡得住现如今已经两个巴掌大小的天相,天上自然发现了它,甚至于,天相从来就没有从天上眼睛消失过,是以天上对小家伙的这一连串举动颇感疑惑。 第三话 群魔张牙肆嗷嚎,先锋舞爪虐扰闹(下) 可天上毕竟经历良多,在天相三番五次后,也终会意。这一次,当天相再度藏起之后,天上故作视而不见,一面往前走,一面四处观望,时不时喊上几声:“天相,天相?”他这一副找不到天相的样子可让天相万分惬意,天相在得意洋洋地眯了眯眼后,倏忽一下出现在天上面前,还努力地搭起两个前爪,眨巴起眼睛来。 天相的这个动作天上可没少见过,忙将它抱在怀中,缓缓抚慰着天相的脑袋。很快,天相就在他怀中呼呼酣睡。原来天相因为曾受重伤,所以十分嗜睡,但又因为浑身之痛,常常不能入睡。所以这三个月来,天上都是以这种方式哄它入睡,而每一次,小家伙都要睡十个时辰,一天下来,只有两个时辰和天上打闹,顺带吃饭。 眼见天相睡去,天上这才有空去想其他的事,目视天穹缺口,心道:“我与天下昏睡期间,无法维持天网,以天魔的实力,破开天网只需三、五年,可如今十年已过,天网仍在,这是何故?”再想:“天网既在,先前所见的天魔又是怎么闯进九牧?又有多少?目的又是什么?”收回目光,回望当日醒来之地,又想:“仁贤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重重矛盾指的又是什么?九牧人同生一片大地,应该不会心存芥蒂。难道指的是人与圣兽之间的矛盾?可在上古之战中,圣兽与人类并肩为战,怎会互生嫌隙?”还想到上次在山下赶走天魔的三个人:“他们能够逼走四位天魔斥候,实力应该不低,他们是什么身份,九牧拥有这样实力的人又有多少?”最后想到两个弟弟:“天下虽有不俗的兵器相助,可伤势必定比我更重,借助北地大雪,我才能在三月前苏醒,他如今肯定还在昏睡中。仁贤说他落于南方,我若去找,必要去南方,可天相与父母又是在这里走失,若去南方,又怎找天相父母?”正觉一筹莫展,忽然想到当时在山洞外所见的烟火:“天魔既然曾去那里作乱,想必那里有人。不如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天相父母。”辨了辨方向,便望西南寻去。 在平原上走了大半日,眼前终于出现村落,脚下也终于有了道路。沿路而行,还没到村里,却先经过两处坟地,两座坟地以路为界,各占东西。东边的墓地数量较多,其中大半坟上兀自插着尚新的白幡,墓前尚有还未完全腐烂的飨品,可以辨认,那些都是新坟。西边的却只有几座,看土色与东边的新坟无二,只是其上不但无任何祭奠物事,而且坟样也很随意,墓堆更是挤作一团,这与东边的俨然、整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西边的埋葬不但敷衍了事,还嫌弃坟墓占了地方。 天上心疑:“西边坟地埋的是谁,怎么连身后事都如此潦草?”两座坟地四周都是农田,此刻有不少村民正在忙于农事,其中过半的人都臂缠白纱。天上沿地坎走去一没有戴孝的中年人身后,施礼而问:“老哥,打扰了。” 中年人回过身把天上打量一番,当看到天上怀中的天相和肩头的剑柄时,十分惊讶,半晌后才回了一礼:“大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但见他唇干口燥,几分劳累疲惫浮现面庞。 天上见此,当下有几分不欲叨扰。 中年人和蔼一笑:“我没事,你有什么事问就是了。” 天上方开口:“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又怎么忽然这么多新坟?还颇不相同?” 中年人叹了叹:“这个,哎,都是因为三月前来了好些怪模怪样的恶人,更有四个骑着飞兽,他们来到村里,不由分说,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说到此处,不住摇头。 “想必新坟都是已故的村民。” 中年人指着东边道:“东边的新坟埋着的都是我们村里的人。”说到这里,不情不愿的往西努了努下巴:“那里埋的是七个作孽的恶人。” 天上道:“原来如此。”心中深叹:“遭此无妄之灾,九牧人却仍以德报怨。”再问:“那那些恶人共有多少,又是怎么退走的呢?” “算上骑着飞兽的,那群恶人整整有二十个。”中年人本不愿细说当时情形,可一见到那些恶人的坟墓,想到如此恶人残杀无辜还能入土为安,好觉堵得慌,此刻趁天上发问,正好讲说以解内心深处之忿忿不平,接着道:“二十个恶人身穿血红色兽皮,无不身怀异术,其中数四个骑着飞兽的最是厉害。四人有两个手拿不断滴血的尖锥,一个老是眯着双眼,一个老是低着头,另两个拿血红色的刀刃,一个卷发,一个光头。他们的胸前都有一个‘人’字,可所作所为却毫无人性。每一次出手,都是血丝乱舞,光看那景象都十分骇人,更不用说被血丝缠住的人多么痛苦万状。村子里都是普通老百姓,哪有还手之力?他们毫无顾忌地残杀取乐,整个村庄有一大半都被烧毁。我们想逃也无处可逃,一个接着一个被他们抓来圈在一处。一个多时辰里,他们杀害了三十一个村民,当然,这其中并没有我。但是,我不知该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天上看到中年人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多少猜出一些,表情随之更为凝重。 因为这份颤抖,中年人不得不停下劳作,拄着锄头平静道:“我今年四十五岁了,也算经历过上古战乱。但是,从没见过这样残忍的事情。”说着,声音压抑下来:“那些恶人不让我们转头或者闭眼,逼我们眼睁睁看着,非要我们看着他们活饮人血,生啖人肉。目睹相识的邻居甚至亲人成为他们的腹中餐,这样的场景谁能承受?”说到这里,情绪已压抑不住,吞声道:“在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让燃烧的房屋都倒塌了,都倒塌了!在场多少村民头发上指,目眦尽裂,可这样的痛苦却让那些恶人开怀大笑,他们毫无节制地重复着,割,剁,撕,咬,想方设法用更为残忍的手段折磨着死者、半死者与幸存者,以换取他们更为享受的放肆狂笑……”这时,他的嗓子因已有些哑,不得不平静一下,尽量平静道:“终于,有些妇女小孩被吓得不敢再看,但恶人们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也没有因为是妇孺就网开一面。那个光头的恶人没有眨眼,就在谈笑挥手之间让没有好好看着的人四分五裂,以此血肉模糊、肢体横飞的残忍警告村子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谁,也必须好好地、仔细地看下去!就这样,他们不断继续着这令人肝胆尽裂的恶行,发泄着他们不知来自何处的怒火,尽情彰显着他们的毫无人性。可是他们却还一个接一个轮流着吃喝,轮流着指看,吃喝的恶人在享受着,指看的恶人也在享受着。我不能看着街坊邻居、亲人好友的痛苦挣扎,可又不能转头闭眼,只好尽力以余光去看那站立一旁欣赏的四位恶人。我看到了那老是眯着双眼的和老是低着头的恶人昏昏沉沉,不发一言,可却偶尔侧耳倾听,满意点头,看到了那卷发的和光头的恶人十分倨傲,没有一刻安静,不住大吼大叫地指点、手舞足蹈地笔画……他们在享受,他们要享受,享受建立在他人身心之上的痛苦,享受我们从无助到绝望,从绝望到崩溃,从奔溃到生不如死……”这一段话,他的声音从起初的平静又到高亢,直到最后,那种无力感让他又平静下来,可重述这一幕,使他竟当着陌生人的面哽咽起来。 天上知道天魔为何要生啖血肉,因为“生啖血肉”是天魔血煞术法之嗜血以炼的基础术法。藏起十分自责,压下万分痛恨,开口道:“老哥,你要相信,总有一天,那些恶人会受到惩罚的。” 中年人也如此盼望着,听天上替他说出,淳朴的他便十分感激,不住道:“谢谢,谢谢。”深呼吸一口气,他渐渐平复下来。“在残杀了三十一人后,光头恶人和卷发恶人似乎发现了什么,骑着飞兽望东北方向的雪山而去。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傲雪门的人来了。”天魔发现的自是仁贤冲霄不散的气息。 “傲雪门?” 中年人错愕地看了眼天上:“你没听说过傲雪门?” “我久在山林,世间之事所知甚少。” “难怪呢。”中年人点了点头:“最近村子很压抑,我也很久没说话了,趁今天就给大兄弟说说吧。” 中年人虽这样说,可天上知道,中年人颤抖的身躯,此刻难以劳作。 中年人把手中的锄头放在地坎上,而后自己坐在锄柄上,细细给天上解释起来:“傲雪门设立在冰目原,我们村子又属冰目原守护范围。若说这冰目原名字来历,一是因为在平原之上,‘原’字取义平原,二是北地寒冷,平原之上往往北风凛冽,寒风刺骨,一出家门,双眼都蒙上层冰霜。因此称之为冰目原。当那些恶人到来我们村子时,就有人放出了求救讯号,傲雪门的人因此才能赶来救援。傲雪门共来了十三个人,十三人以一个年轻的少年为首,从穿着看,那少年应该是傲雪门门主的嫡传大弟子。当然,你肯定会问我一个小村民怎么知道,这不奇怪,不止傲雪门,九牧所有的门派、势力都能以服饰区分。那少年冰霜服饰的后背绣着一支冰晶,正是嫡传大弟子的标志。” 天上道:“原来这样。” “那群恶人见到傲雪门来人,并不十分在意,四位恶人之首只命十三个手下与傲雪门弟子捉对打斗。场面上冰霜来往,是傲雪门的冰霜之力,血色乱舞,是恶人的招术,两边人打了一会,又毁了十几间房屋,可不但未能战胜那些恶人,连傲雪门人也都陷入苦战,除过那位嫡传弟子外,其余都已受伤。就在这时,先前离开的两恶人回来了。与离开时不同,回来时两个恶人是乘在一只飞兽上的,看神情样子,似乎吃了苦头。眯眼恶人、低头恶人听了光头、卷发恶人的耳语后,竟然一个抬起头来,一个瞪大眼睛,双双大怒。四恶人再不管其他,就怒冲冲一齐望雪山方向而去。可没过多久,就又飞了回来,急忙招呼剩余恶人一起离开。一群恶人正要离开,却被三个人拦住了。这一次的来人十分不凡,众恶人不敢恋战,且退且走,最终在付出七个恶人身死的代价后,成功脱逃。” “来人是不是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的身穿雪白衣服,另外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霜银?” 中年人听到这里,神色终有好转,自豪地点了点头:“嗯,事后我们才知道,银霜衣的男子正是如今傲雪门门主,银霜衣女子是门主的师妹,这二人都是前城主傲雪老人的嫡传弟子。至于另一个雪白衣姑娘,是凌霜老妪的关门弟子,也是她让我们将那些恶人埋葬。”说到这,他去地头取来一个水袋,递给了天上。 天上其实不渴,可常言道盛情难却,于是接过,喝了一口后,连忙递还回去。 中年人一连喝了几大口后,望着远方道:“三个月来,听说北地已有好几处村落经历了我们曾经经历的悲惨遭遇。”收回目光后,早看出天上的疑惑,再解释道:“不但是我,眼前你看到的所有村民,都是从清早到现在没喝一口水。” 天上试着问道:“难道农事如此繁忙?” “这个呀,哎。”中年人又叹了一声,盖好水袋放在锄边:“这要从十年前天之殇说起。自那晚无数天火降落大地后,九牧温度逐渐上升,如今已整整十年没有下过雪。几年前,受此影响,每到夏天,雪山都在消融,山下那条若川水势猛涨,雪山水将田地整个淹没,北地许多村子是颗粒无收,不得不缩衣节食,勉强度日。自前年以来,大家都没有种地,并不是说人们已经绝望,而是谁也不敢用仅剩的粮食去赌。多亏现城主从其他地方借来粮食,我们这才有了余粮种地,如你所见,因为三月前那场大雪,今年应该会有收成。因为粮食种子和这场大雪都是来之不易,所以大家格外珍惜,也就忙得顾不得其他了。可是,谁知偏偏又出现了那么些恶人,就算,哎……” 天上能够体会中年人未说完的话,深以为憾,却无可为劝,唯觉不该再打扰中年人,问出最后一问:“您说的冰目原该怎么走?”比起普通村民,冰目原人应该更能知道异兽的事。 “出了村庄有条大路,从大路一直往西走二百六十里就是冰目原了。” 天上再拱手谢道:“老哥,扰了你这么久,真是抱歉。” 中年人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千万别这么说。” “您忙吧,在下告辞了。”说罢,天上更为小心翼翼地沿地坎走出田地。 中年人望着天上的背影,犹疑一回,终究还是选择了开口:“它也是生命,也有父母,放它回去吧。” 天上猜出中年人说得是自己怀中的天相,却不知其意,转身问道:“老哥何出此言?” “你久居山林应该就是为了这只幼兽吧。”中年人再次用下巴努了努天上怀中的天相,“九牧之上谁人不知异兽的好处?可自上古之战结束后,这么多年来,前去偷异兽的孩子想收为己用或者卖给御兽门人的却是极少数,虽然你看上去与众不同,可怎么看也不该属于那些少数人啊。”说到这,他开始劳作起来:“上古之战期间,在三贤的带领下,异兽与人类并肩为战,这才为九牧换来太平,这个你难道也不知道?若为了一己之私,让幼兽与父母分离,这与那些恶人何异?要是都和你一样,若再来一次上古之战,九牧这个名字恐怕不会再有了。” 天上知了原委,又见中年人看似劳作却漫不经心,知中年是害怕猜测被确定,此举动只是以此掩饰忐忑。天上怎可让中年人失望、忧心,忙道:“老哥放心,这只幼兽绝非我偷来抢来的,不瞒你说,我也正在找寻他的父母。”事有凑巧,天上说到这里,天相配合的望他怀里挤了挤。 见此,中年人完全确定,真是足感安慰:“那就好,那就好啊,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自从上古之战结束后,不管是圣兽、神兽还是异兽,我都没有再见过。”说罢,手中的锄头也终于变得轻快起来。 天上深看一眼中年人与一众村民朴实又忙碌的背影,更陷自责:“都是我的过错,才让九牧深陷水火。”更知,要想尽快了结这一切,最快的办法就是知己知彼。出了村庄,重入平原,天上取路正西,快步疾走,径往冰目原而去。 第四话 冰目原上心不冷,傲雪门中人未骄 约莫一更时分,途径好几处城镇许多村庄后,终于到了冰目原城。冰目原城并无城墙,一眼看去,万家灯火铺满视野尽头,耀的平原如同黄昏。此时已经起风,阵阵寒意随风而来,天上抱紧天相,举步入城。 未走多久,却听天相呜呜起来,一副要醒来的样子,天上心中思量:“还没到十个时辰,天相怎么要醒?”思量未已,天相果然已骨碌碌翻身起来,又“呜呜”几下,示意放他下去。天上附身放下天相,却见小家伙蹦蹦跳跳往前而去,最后在十几丈外停了下来,眼巴巴望着右手边,而后回头眨巴眼睛望着天上,又转头望向右手边。 天上跟过去,看向右侧才知原委。原来右手边是一客栈,客栈里正有一桌人安静地吃喝着——唤醒天相的正是这饭菜之香,这也说明,旧伤对天相的影响日益减少。 然而,天上却只高兴一时半会,因为他没有钱为天相买来那些。皱眉思量一回,只好拉下面子,抱起天相,走入客栈,来到柜台前,轻问:“掌柜,还有没有吃的?” 柜台处,掌柜正在算账,没有抬头就回到:“看你这话说的,进店是客,哪有不招待的道理?就是没有了食材,也大可给你去买现做,还能饿着客人不成?” “我是说我没有钱。” 掌柜的抬起头打量一回:“看您的样子也不像缺钱的主啊。” “这个,我的确没有。” 掌柜的面现难色:“要是从前,当然可以,可现在……” “不用管我,只要给他点吃的就行。”天上指着天相道。 “它……好吧。”掌柜应了,便吆喝一声:“祥子,端一小碗面过来。”而后嘴中还嘟囔道:“但愿我的好心能让今年的收成好些。”又接着算起帐来。 此时将到打烊时间,客栈里并无多少事忙,那个叫祥子的小二早从天上进来就一直看着,急忙应一声,片刻就端来一小碗面条。 天上接过,忙将天相和碟子都放在地下。从面条出现,天相就眼睛发直地看着,自从受伤醒来,小家伙吃的喝的除过血水就是雪水,哪里享用过这等美味?美味移到眼前,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起来。 趁着天相吃饭,天上看了看吃饭的那桌人,五人分坐三边,皆身穿一身霜银,显然也是傲雪门人。中有四人两两侧坐,年纪十五、六岁上下,另一人因为背对天上而坐,未知年龄,只看到他背绣冰晶标志,那一朵银色冰晶标志铺满霜银衣饰,是以仔细去看才隐隐可见。 过不多久,掌柜的终于算好了帐,抬头正见天上望着吃饭的客人,假意咳嗽一声,等祥子望过来后,他便撇过头挥了挥手。祥子会意,又进后厨,再端出一碗比天相那碗大了不少的面来,客气地递给天上:“大爷,这是我们掌柜让我给您的。”掌柜也接过话道:“多少吃点吧,晚上很冷的。” 天上错愕,忙道:“不用不用,真地不用。”虽然天之力远未回归,可他毕竟早悟大道,曾历天地人三才花生而盛开、下中上朝元五气聚而镇守之九彩圆满大境,因此中气足而不思食,精神满而不思眠。包括口腹之欲在内的所有欲望,都已非必须。 “哎,都端来了,还客气什么。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婆婆妈妈的人啊。” 天上只好接过,正要吃时,却见天相已吃完他那份小碗的面,正眼巴巴看来他手中这碗。于是,他将手中的也放在了天相面前。 掌柜、小二外加五个傲雪门人都望了过来,那身后有冰晶标志的人开口道:“前辈,这里还有些饭菜,一起吃吧。”这才看清,他约莫年长同桌人三、两岁,自应也算少年,但却满脸忧容,与青春年少、位列嫡传的意气风发不甚相符。 所谓盛情难却,天上只好走过去,也才注意到桌上摆放的都是素菜。 等天上坐下后,刚嫡传弟子递来碗筷:“不要嫌弃,请用吧。” “多谢。”天上随意尝了几口,或许是多年未餐,只觉这些素菜无不堪比珍馐美味。 五人恐打扰天上用餐,又怕他拘谨,因此暂未询名问姓,仍边吃边聊。一人道:“大师兄,明天巡守还是和今天一样吗?” 被称之为“大师兄”的自是刚才招呼天上的嫡传大弟子,他回:“嗯。” “就算你一人巡守一处,又能怎样?”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通知门主和师姑。” “的确,从近来发生的事来看,只要有懂得修行的人在场,而且他不倒下,那恶人们就不会去伤害无辜。可这有个前提,你要能活着等到应援的到来。上次的袭击使恶人死了七个同伴,如今的他们看上去对村民留情,可你知道,那只是因为他们有了更好的折磨对象,就是我们呀。冰目原所辖共计十六郡,十六郡下又有许多村镇,可傲雪门弟子共计才有八十余人,要想做到昼夜兼顾,弟子与村民两相周全,的确难于登天。门主见识过恶人的性情之凶狠,功法之残忍,因此左右为难,可经彻夜长思,还是决定不去极沐寒奔丧,并忍痛做出了十个弟子共同巡守两郡的决定,昼夜各有五人轮守,另五人回门中待命应援。只有这样的决定,巡守于两处的五名弟子,才能在看到求救讯号时,在最短时间内赶去事发处,在拖住恶人的同时尽可能互相周全,等待门中支援的到来。” 嫡传大弟子道:“可两郡之间也相距几十里,还不等我们赶去拖住恶人,就已经有人受到了残害。” “门主岂能不知?可他不希望已处险境的弟子们再分开犯险,哪怕我们这样的入门弟子,更何况大师兄你?” “我是傲雪门入室大弟子,众长辈对我寄予厚望,我理应对门主之位志在必得,自然也理应有所不同。” “自听闻恶人所作所为后,众师兄弟谁不愤慨?可愤慨不等于意气用事,你要是不听劝,我们只好如实告诉门主。” “我想你们不会。” 四位师弟面面相看,逼迫不成,只得寻言再劝:“大师兄啊,当日你率十二个入门弟子都没有逼得四个为首的恶人出手,若非门主飞马到来,你岂能安然无恙?可门主他们三个二代弟子也才只是赶走恶人,一人巡守一处的你又能在恶人手下坚持多久?今天的你没遇到恶人,可明天呢?要是明天你不幸遇到了恶人,岂不成明珠蒙尘?幸运不可能永远站在你那边!” “我只知道,要真是那样,我的不幸却是他人之幸。谁让我是入室大弟子呢?” 听到这里,天上心道:“他们杀了天魔急先锋,天魔有了更大的仇人,所以才没有再回来找我。原来那位老哥所说的嫡传大弟子就是他,看来他一直在为那日不能保护村民的事而深陷自责,是以欲寻解脱。”也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入室弟子原来就是嫡传弟子。想罢,住筷问道:“你们是担心恶人再犯村民?” 大师兄回道:“整个北地,甚至整个九牧,谁能不担心呢?” “我倒有一个办法,能略解这燃眉之急。” 大师兄看了过来:“此话当真?” “那些恶人惧寒,若是能让整个北地的人在夜晚不生火,只要看到有火光的地方,必然有恶人。” 另四位弟子问:“然后呢?” “便可换被动为主动,在看到火光后,立刻聚贵派好手前往一举消灭他们。” 四人也觉有理,都道:“大师兄,这倒可以,不如我们这就去告诉门主?” 大师兄沉吟片刻,问天上道:“不知这个消息前辈从何处得来?” “是我亲眼所见。你们也可以想想,那些恶人可有在晚上为乱过?” 大师兄回想一番,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带你去见门主。”说罢,会了账,前走带路。 众人出了客栈,沿街快步而行,天相随在天上脚下,小碎步在旁随奔。 大师兄问:“在下贺祝,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我叫天上。” “前辈气度不凡,又有如此不俗的幼兽跟随,料想修为不差,可晚辈眼拙,竟看不出前辈所修何道,属何门何派。” “我生于远方僻壤,并无门派。” “那属九牧哪城?” 天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可若一味搪塞,惹人生疑,只好道:“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等见到贵门门主,我必将一一告知,届时,他若相信,则由他告知你们原委,若是不信,此刻就算我实言以对,也只让你们生猜测疑虑而已。” “也好。” 天上见贺祝应得坦然,才问:“你们都无坐骑,是如何来往于十六郡与冰目原?” “北地盛产良驹骏马,我们当然也有。只是良驹骏马们不愿入城,进城之前,我们将其寄养在城外马厩。” “这是为何?” “北地的马都是凶兽龙马的族类,龙马本是一匹马,上古之战时为煞气所染,成为凶兽,后吞吃了一只应龙,这才成了龙马,之后又吃了很多生灵,虽然后来被冰雪门圣祖降服,可人们对它的惧怕仍在,所以龙马吩咐它的后代不许进入城中。” “那龙马还在?” “已死于大决战中,留下了八个孩子。那八个小龙马,还是凌霜老妪前辈饲养长大的呢,据说现在个个健步如飞。” “原来如此。” “我看前辈疑惑颇多,应该还有许多要问的,虽然傲雪门还有一个时辰要走,可诚如前辈有所顾忌一样,我也不能透露太多。因此上,前辈的疑问都一并问我们门主吧。” “也好。” 众人再无话,一个时辰后,不多不少整整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座敞亮的府邸前。只见府邸银瓦玉柱,冷冷生辉,门匾上三个大字“傲雪门”冰霜银亮,此时府门大开,虽近二更,犹有不少人匆忙进出,每见贺祝,无不拱手口称“大师兄”。可其实说“府门大开”并不妥当,因为这座府邸没有大门。 天上心赞:“果然气象非凡。” 贺祝对四位师弟道:“明天还有分内的事,你们先去歇息吧。”四人道:“大师兄,明天可要告诉我们啊。” “若有事发生,门主会通知大家的,去吧。” 目送四位师弟入门而去后,贺祝对天上道:“傲雪门不设大门,意为随时敞开,无论是一心修道的人,还是有所求的城民。天上前辈,请吧。”说罢,做出请势。 天上抱起已有倦困的天相,步入其中。贺祝在前引路,一连越数个空旷场地,过数座穿堂,领天上来在客厅,亲沏一壶热茶,道:“这是北地所产的雍喈茶,前辈品茶稍坐。”转身而去。 天上端起茶杯,只觉瑞气扑鼻,让人神魂一振,望去杯中,但见茶水棕黄,频泛光泽,如潺潺流动;几根嫩芽中悬杯中,不坠不升,若凤栖其间。略一品味,茶香由鼻端沁到咽喉,始觉平淡,不足为奇。可片刻过后,沁着茶香,以达肺腑,才领略出无穷之妙!此水此茶甜中有刺苦,苦中有甘甜,真称得上世所罕见——水之别致,茶之不俗,恰具其分的温度,使甜苦中和却不为中庸,融融洽洽,两相纷呈:苦中酿甜,觉苦之醇厚甘美,甜中蕴苦,觉甜之清洌不腻。唇齿之余香,使人耳清目明,似觉耳边泉水叮咚,眼前凤舞翩跹,只感心扉豁然,使人好生轻快。 天上品味已已,回味无穷,不觉厅前路上有人大步而来。等回过神,只见三人已踏阶入厅,先前一中年男子,雁尾眉,单凤眼,四方脸,蓄两撇胡须,天圆地满,中正平和;其左是一女子,面如皎月,熠熠生辉,眸似冰泉,粼粼泛冷;二人身后那少年,相貌平平才显气质不庸不俗,神态拘谨却也自在自如,正是贺祝。 三人进得厅中,贺祝迈近天上,引见道:“师父,何师姑,这位便是弟子所说的前辈。” 师父道:“我叫寒泉冽,这位是我师妹何晓冰。” 天上早已起身,自报名姓:“我叫天上,久欲与寒门主、何姑娘谋面而不得。” “尊驾见过在下师兄妹?” “三月前在雪山脚下曾远睹威颜。” 寒泉冽再度将天上打量一番,犹不能信,疑道:“难道当日那四个恶人找的是你?” “正是。” “请坐!” 四人分宾主坐定,天上才注意到,寒泉冽和何晓冰身后的霜银服饰上并无冰晶标志。原来只有弟子才有那样的标志,但无此标志,却也是与门主同辈的标志。 寒泉冽问:“敢问何故?” 天上眼望卧在脚边已睡着的天相,道:“因为它。”他也不算说谎,可缘何不能明言是因仁贤仙逝之故?只因若说此事,则必要表仁贤因何而逝,九牧既“仍然矛盾重重”,若让世人得知三贤竟自相争斗,绝无益处。更不必说这个噩耗以及噩耗下的种种隐情会掀起多少惊涛骇浪。眼下,九牧最需要的不是得知原委,而是如何应对天魔危机。所以,天上此时只能一言掩过。 寒泉冽深看一眼天上:“纵使他所说不实,也不好贸然追问。”才将目光落向天相,观望片刻后,心道:“这幼兽……应该出身不俗,可竟然对他如此亲近,足见他异于常人。”正值非常之时,来人仪表不俗,举止非凡,与众不同处处可见,他不得不提高警惕,遂开口问:“不知尊驾从何而来,与那些恶人又有何渊源?据我所知,就算是上古之战其间,九牧也从未出现过那样的恶人,也没有‘天’这个姓氏。” 天上知其所问,开口直言:“我与他们来自于另一方大千世界。” “什么?”贺祝惊出一声,就连何晓冰也凝眸看来,只有寒泉冽淡然点头,问:“他们与九牧已然为敌,你呢?” “在我的故乡,他们被称为天魔,其中为首之人被称作天魔尊,我和他渊源匪浅。” 寒泉冽知他不会告知何等渊源,自然也不会去问,只问:“他已来到九牧?” “还没有。” “那到来九牧的只是天魔中的普通者?” “也算不上普通,若我没有猜错,率先闯进来的有普通天魔,也有天魔斥候。” “天魔斥候?莫非指的是乘坐飞龙的恶人?” “拥有飞龙坐骑的正是天魔斥候。” “这样的斥候,共有多少?” “天魔共有七十二斥候,不过具体闯入多少,我还不得而知。” 听到这,看似不经心的何晓冰小声自语道:“那样实力的恶人竟有七十二之多!” 天上道:“天魔斥候率先闯入九牧必有所图,可不管他们图的什么,九牧都不能让他们如愿。” 寒泉冽表情凝重,点头以应,问:“所以,虽然你与天魔尊渊源匪浅,但你选择帮助九牧?” “既是理所应当,也是受人所托。可我对九牧一无所知,只是知彼难以应对。所以,我也想九牧帮我。” “九牧之大,一一说来恐怕不能。” “迫在眉睫的有两件事,一是九牧的实力,二是九牧的矛盾。” 寒泉冽苦笑道:“这和一一说来差不了多少。” 天上只好换个问法:“当日门主三人曾拦住四个天魔斥候找我,九牧与门主三人实力相当或者高过的人有多少?” “你是想问能胜过天魔斥候的人有多少吧。” “是。” “我若随便说一个数字,想必你难知真假。可北地之人不惯对任何人撒谎,当然也不希望被骗。” 天上知他何意,道:“你们有防人之心我可以理解,可要我现在证明自己是友非敌,的确不易。”皱眉想了一回,才再问:“三月来,九牧共有多少地方出现过天魔?天魔斥候的数量又有多少?是否有规律可循?” 寒泉冽道—— 第五话 初闻冰雪门,已无冰雪人 寒泉冽也觉这些无须隐藏,回道:“九牧很多地方都曾出现过,出现过的都是四个天魔斥候,十六个普通天魔,因此我们推算,入侵的天魔分作了九队,九牧九城的每一城附近都是四个天魔斥候,十六个普通天魔。如果这个推算成立,那么他们一定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们在找两颗陨石。” “陨石?十年前天之殇时,九牧落下的陨石何止千百,他们要找的是哪两颗?找陨石又干什么?” “其中一颗陨石是我,另一颗是我弟弟。” “陨……陨石?”贺祝惊道:“前辈明明是人,怎么会是陨石呢?” 寒泉冽给弟子解释一句:“大概就像圣兽大人也能化成人形一样吧。” 天上未置是否,只道:“关于陨石的事,只可你三人知道,万不可外传。”若是九牧人都与北地人相似,让他们帮忙寻找天下应该无妨,可天上不敢冒险。何况他都无处着手,九牧人又从何帮起?就算侥幸找到,九牧又该怎么通知他?万一天魔或有心人先他知道,反为不美。天魔兴师动众,九牧矛盾重重,怎敢冒险?是以天上只能依靠自己,同时,期望天下能尽快醒来。 何晓冰冷冷道:“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信。” 天上郑重道:“最好不说。”话方出口,自觉语气不像作客之人,再解释道:“我在暗处,还可辗转帮助九牧,若被天魔知道我醒来,必会兴风作浪,大起波澜。” 何晓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能帮上忙的人。” “现在的我的确不能。可假以时日,却未可知。”说罢,天上左手轻挥,本想以“时间长河”重现刚才他们对话那一幕,可根本不能。反使他胸口一阵剧痛,心血早涌上喉间。稍缓一阵,只好从背上抽出天剑,递给寒泉冽。 寒泉冽纳闷,但仍接过这柄古色生香、纹理殊异的长剑。可就在接过的那一刹那,只觉手上传来千钧之力,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撞倒在地。忙将天剑拄在地上,方才稳住身形,如此狼狈,实在从所未有。缓了一缓,震惊仍不能尽去:“竟有这般沉重的剑?!” 何晓冰也靠了过来,拿过一试也成满目震惊。寒泉冽将剑柄交还天上,道:“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说罢,望了贺祝一眼,重新入座。 贺祝开口道:“前辈,除过仅存的圣兽大人,九牧上能胜过天魔斥候的……”说着伸出四个指头。 天上猜测道:“四百?” 贺祝摇头。 天上见他这神情,已知不好:“四十?” 贺祝道:“应该还不足四十……” 天上猛地起身:“不足四十?!”三月前那曾经出现过的独木难支感瞬间占据心头,压得他又缓缓坐下。 “不过其中有不少前辈的修为远胜天魔斥候。” 天上道:“若在人数上不能远超天魔,恐怕也只会疲于奔波,就像冰目原眼下一样。”仍然不能安心,再问:“那算上圣兽呢?” 贺祝答道:“上古之战后,幸存的异兽也不会超过百个,其中圣兽大人不超过十个,当然,后者的修为也远超天魔斥候。为休养生息,异兽都已重归山林。但我想,若得知九牧现在的处境,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天上心道:“难怪村民老哥再没见过异兽。”开口道:“若是能有他们相助,的确对局势大为有利。” 何晓冰自语道:“我倒宁愿他们坐视不理,以免好心没好报。” 天上心下疑惑,但见眼前三人都神情复杂,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只好不再追问,也不便再提请异兽相助的话茬。 寒泉冽摇了摇头,接着道:“贺祝所说的情况只是眼下而已。近年来,各方势力已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弟子,为了他们尽快成长,天之殇不久后,荆棘真人与不少门派达成一致,这些门派常年都有弟子在荆棘门中探讨道义,以期取长补短,每隔三年,弟子还会轮转一番,回来的弟子将所学所获带回门派中,前去接替的弟子则继续修习。如此轮转已有十年。” 听到这,何晓冰又开口了:“若也假以时日,九牧能胜过天魔斥候的人,必如雨后春笋,纷纷涌现。”她说出了寒泉冽一席话的本意,她也知这本不必说,可她就是看不惯眼前人看似在刻意掩饰却仍在不经意露出的那股至尊无上的王者之气。 天上心中忧愁,却不能表:“这样就好。”他深知,在九牧当下的环境中,天魔的实力还不足完全发挥,而天魔当中,远不止天魔斥候。可他更知,一个人的悲观只是悲观,许多人的悲观可就成了绝望,此忧愁自也不能表,又怎会在乎何晓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用词。 客厅中安静一会,贺祝只好再度开口:“天上前辈,你说的那个方法?” “天魔的确惧寒,所以十年前才会有无数天火降临,十年来九牧才会无雪,他们所做这一切都是在为大举降临九牧铺路,这一次天魔斥候闯入九牧也是如此,他们的目的绝不止寻找两颗陨石。我在客栈中说的方法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保证斩草除根,否则被他们逃脱,北地不但又会重新陷入被动,而且此计再不能奏效,将后患无穷。可眼下我能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这个方法还得依靠你们。” 寒泉冽也知天上之意,便作低头斟酌,可忽然间,他右手稍动,一股凛冽寒气毫无预兆的从掌心逸出,目标竟是正在酣睡的天相! 贺祝不知其意,正要去护那只无辜的幼兽,可他修为怎比得上一门之主的寒泉冽?不及出手,寒气已袭至幼兽身前,就在他惊呼之际,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寒气忽然凝成一道实质冰霜,再不前进分毫;与此同时,一件披风挡在幼兽身前,这披风里苍蓝若朗朗乾坤,外曜黑如静谧夜色,其上有十四点星光正璀璨闪耀。 贺祝目瞪口呆一阵,才想起去看幼兽,正要上前,却被何晓冰喝住,冰美人气气道:“你没看到你师父收手了吗?” 虽然寒泉冽及时收手,可已唤出披风的天上还是不好受,刚才涌至吼间的心血再不能挡,沿嘴角流至下颌胡须之上。 寒泉冽收回右手,那道冰霜便化成丝丝缕缕冰霜之气,重新退回掌心。拱手道:“得罪了。” 天上道:“多谢门主留手。” “这份关爱不可能掺假,现在我可以相信你了。”原来刚才寒泉冽只是试探天上。得到答案,他才转入待客待友之道:“尊驾年岁几何?” 天上收回披风,却听到此问,也显愕然:“这个……” “那就算你和我同龄吧。”寒泉冽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须,呵呵一笑:“以后我就叫你天上兄弟吧。关于冰目原的事我可以如实告知,天上兄弟请问吧。” 天上思量片刻,问:“当日我所见除过门主和令师妹,还有一个与你们穿着不同的人。”问罢,抬袖擦了擦嘴角血迹。可就在这一瞬,何晓冰忽然怔怔呆看,恍惚一瞬间的发现竟让她那冰冷的双眸浮起暖慰。 “天上兄弟是说身穿雪白衣的姑娘吧。她属极沐寒人,有关她的事,我不(便说)……”寒泉冽拒绝的话不及出口,却听何晓冰抢着道:“师兄,木瑾师妹的事告诉他不妨。” 寒泉冽难解其情,可不好不听这个师妹的,硬生生收回前言,道:“她叫木瑾,是凌霜门前门主凌霜师姑的关门弟子,凌霜门弟子所穿衣服自然不是霜银色,而是雪白。” “贵门派叫傲雪门,怎会有一个凌霜门的师姑?” “这个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三十多年以前,北地只有一个门派,那就是由冰雪门圣祖成立的冰雪门,冰目原、极沐寒两城也都属冰雪门所辖。可在上古之战的最后,冰雪门圣祖和大多弟子都牺牲于大决战中,只有两位弟子幸存,一个是我师父傲雪老人,一个是我师姑凌霜老妪。在九牧清平几年后,二人在修行冰雪之力上产生了极大的争执,最后竟互相争夺起冰雪门门主之位,也导致冰雪门内部分裂成两派,一个是设立在冰目原、以我师父傲雪老人为门主的傲雪门,一个是设立在极沐寒、以凌霜师姑为门主的凌霜门。包括我在内的多名二代弟子虽然只是拜入傲雪门或凌霜门,但两门门主都是以师兄妹相称,我们做弟子的自然也不能少了礼数。”寒泉冽边说边看师妹,唯恐多说了什么,或者少说了什么。 何晓冰歪了歪头看似埋怨道:“师兄,你这么说谁能听懂啊。”寒泉冽所言纵使不十分清楚,可回答天上的问题也已足够,不过有所发现的何晓冰另有目的,是以才思敏捷的她要再做解释,对天上道:“我师父傲雪老人所习功法以冰霜之力见长,师姑凌霜老妪所习功法以寒雪之力见长,二人谁也不服谁,在旷日持久的针锋相对后,在贤历七年,师姑创立了凌霜门,意为寒雪之力能凌驾冰霜之力;师父创立了傲雪门,意为冰霜之力可以傲对寒雪之力。他二人的针锋相对不仅体现在门派的称呼、弟子修行的功法上,甚至体现在衣服上。所以你当日看到的木瑾师妹,才会穿着象征着寒雪之力的雪白衣服。” 天上问:“既然针锋相对至此,那日你仨人又怎会同行?” 一言触动何晓冰伤心,她稍稍撇过头去,不复刚才之敏捷。 寒泉冽接过话道:“虽然冰雪门从内部分裂为凌霜、傲雪两门,但对外还是只有一个冰雪门,两门弟子也常有同行,但那次同行并非寻常。就在北地大雪那日,师父他老人家殁于极沐寒城主府中,木瑾师妹奉命前来冰目原报丧。那日,在赶往极沐寒的路上,我们也曾见到求救讯号,可因极沐寒事不容耽搁,未能亲去,直到发现了骑着飞龙的天魔斥候,才知此事非门下弟子能够应付。” 贺祝诚恐天上不知前事后因,补充道:“于是师父和两位师姑出手拦下天魔斥候,并赶至村庄,解了村庄之危。也正是因为此,师父和师姑没能去极沐寒奔丧。” 天上也觉惋惜,恍惚一阵才道:“傲雪老人作为傲雪门门主,缘何会殁于极沐寒城主府?难道是被人陷害?而这便是九牧的矛盾之一?” “当然不是。”寒泉冽赶忙摆手,“师父逝世前正居城主之位,所以居住在极沐寒城主府中。” 何晓冰仍得补充解释:“师父师姑创立门派时曾有约定,每隔几年,两门选出三名弟子进行比试,以证明到底是傲雪门傲对寒雪,还是凌霜门凌驾冰霜。取胜一方,足以彰显其门主教导有方,便可毫无争议地坐上城主之位,领极沐寒、冰目原二城事。之前,城主之位二人轮换,不过自天之殇后,师姑隐居雪山,不问世事,比试再没举行过,这十年,城主之位一直由师父担任。” 天上心道:“若只是为了争夺门主或者城主之位,同在冰雪门不也可以各自收徒授道、仍定此约?何须将冰雪门一分为二?”虽未多问,却不免皱眉思量。 却被何晓冰收入眼底。她以为天上对此不屑,要维护二老。“他们才不是为了争名夺利。”不过因为刚才的发现,她的语气忽又不那么冰冷生硬:“你是外人,可能并不知道,城主其实是很辛苦的。” “上位者,任重而道远,是很辛苦。” 何晓冰顺着道:“是呀,师父、师姑人其实很好,可就是性格也像冰雪,有些乖戾冷傲,因此谁也不愿向对方低头。或许他们觉得,冰雪门已因他们的针锋相对一分为二,才用争夺的方法来选出一个城主,以避免北地的两城也因为他们变得不相往来。城主虽然辛苦,但却可以减少将冰雪门一分为二的愧疚,因此二人非要相争,并且对外一直只有一个冰雪门。” 天上暗道:“所谓见微知着,我一路所见北地百姓、门下弟子都那般淳善,足见城主为人师表,果真教导有方。能将这样的教化深入人心,可知他二人非名利中人,是真心以城主为己任。这样的人,怎会因针锋相对的私情不惜将冰雪门一分为二?两位门主本都出自冰雪门,功法能有多少不同?何至于谁也不服谁以至针锋相对?”自觉其中千丝万缕,一时不能尽知,只点头算做回应。 见天上点头后却不再问什么,何晓冰坐不住了,问—— 第六话 一刻难离小天相 见天上点头后却不再问什么,何晓冰坐不住了,起身半藏在寒泉冽身后,问道:“你觉得木瑾师妹怎么样?” 这忽然冒出的话让寒泉冽也大觉唐突,干咳两声,道:“师妹,哪有这么问人的?” “他不是在打听木瑾师妹吗?”何晓冰理所当然地扔下一句,再追问天上道:“你的来历能具体讲讲吗?比如,你怎会知道上位者任重道远?你想清楚再回答呀,师妹她虽然话是少了点,但她会画画,修为也高,人又好看,还待人很好,错过了可不一定能再遇到了。” 天上敛容正色道:“我深夜相扰,只为打听九牧实力如何、矛盾何在,好制定应对天魔的周全计划。所以问得多,答的少,这让你们不得不起疑。可若是不能知己就贸然施行此计,诚恐事与愿违,弄巧成拙,酿无心之失,遗患日后。我打听令师妹并无他意,只是见她年纪轻轻,就修为不浅,想建议傲雪门找来她联手应敌,以免错失良机,平增变故。如今已知凌霜门还要守护极沐寒,这一打算也已落空。”何晓冰闻言有些不乐,撅了噘嘴,怏怏坐下。 寒泉冽道:“极沐寒附近也有四个天魔斥候与十六个普通天魔不时骚扰,凌霜门也是捉襟见肘,木瑾师妹她的确不能前来相助。” “这般形势,令师姑凌霜老妪前辈仍隐居雪山吗?” “三月前她老人家就不知所踪,就是师父埋葬之日,也没出现。” “那傲雪门中?” “傲雪门中,能胜过天魔斥候的也就我和师妹二人。” 何晓冰道:“师兄,我可不想再听到十六郡遭难的消息,那四个天魔斥候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一直在冰目原寻机报复,反客为主势在必行。” 寒泉冽并未答应或拒绝。 贺祝道:“师父,弟子自知愚钝,可也要出一份力!” “你们是九牧的未来,不宜犯险。” “若九牧支柱要去犯险,弟子怎可不在鞍前马后?” 天上好生看了看贺祝,问道:“敢问门主,傲雪门入室弟子共有几个?” “三个。” “若另两个弟子和贺祝的修为相差不多,他们三个应该能够对付一个斥候。再加上我,我们以长攻短,或许能应付四个。” “天上兄弟有所不知,另外两名弟子现在荆棘门……” “门主,请恕在下直言,偌大傲雪门,入室弟子为何只有三人?” 寒泉冽长叹一声:“原因颇多,但事实已经如此。”说罢,郑重问道:“天上兄弟与天魔渊源颇深,关于他们的来历可否赐教一二?” 天上道:“理所应当。”将天魔来历解释一番:“天魔来自无情魔域,那里炎热异常,尘埃遍布,他们能生于那里,当然有所适应。可慢慢地,他们竟厌恶生养之地。为释放心中的怒火和妒火,他们不断入侵他方世界,如今,已有一十八方世界受到荼毒。多年前,他们来到九牧大地,奈何九牧大地极为不同,其外布有屏障保护。天魔攻之不能,便利用两柄神兵的威力(以及上古三贤的修为)”不便明言,改口道:“调来星辰打破苍穹,不仅使天火遍降九牧,更使无情魔域的浊热尘埃得以侵入,九牧自然再无雪下。” “原来天之殇事件是天魔精心策划!”寒泉冽怎么也没有想到,追问:“难道他们仅仅是为了残杀为乐?”而何晓冰却另有关注点,震惊不能已,心道:“天魔竟然能调来星辰?!” “我想不止如此,可具体为了什么而寻至九牧,我也不知。” “他们喜热,所以恶寒,这也是天上兄弟你提出那个方法的前提?” “是。我两次见寒门主出手,若没猜错,冰雪门的功法都是寒冷属性。” “傲雪门下皆修习冰霜之力。师父将冰霜之力由浅及深分为四重,并传下四句咒语:‘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黄栌千里月,红叶万山霜’,‘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霜落秋城木叶丹,客星祠畔肃衣冠’,掌握冰霜咒语后,便可施展与之对应的冰霜功法:‘曲径映霜’、‘如履薄冰’、‘冰霜冻结’、‘刺骨寒冰’、‘冻天结地’。” “四重咒语,怎会有五种功法?” “曲径映霜、如履薄冰都属第一重冰霜之力,冰雪门功法注重基础,这第一重,起码需要七年光阴,这也是基础功法名字的来由。而且这些咒语、功法都是师父传授,就算能够施展,也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只有领会到冰霜之力的玄妙,才能领悟属于自己的冰霜功法,甚至可以领悟出特殊的冰霜咒语。” “冷热互为克制,这是傲雪门、凌霜门对付天魔的优势,可也是劣势。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就是天魔在能胜之时,会是光明正大,可若不能胜,则无所不用其极。因此,若天魔成竹在胸,你们要小心,若你们胜券在握,则更要提防。” 寒泉冽深深点头,再度拱手:“天上兄弟送来曙光,寒某由衷感谢。时候已不早,今晚就请在门中歇息吧。明早,在下再为你饯行。”天上只好遵从。抱起天相,由贺祝带着前去客房歇息。 寒泉冽才问何晓冰:“师妹啊,你怎么还这么冲动。” “我怎么冲动了?你不一直都在想怎么反客为主吗?现在有了办法,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不是我自大,你我对付四个天魔斥候应该不是问题。” “那当日我们为何纵虎归山?” “他们不是有飞龙嘛?” “若只是这样,天上兄弟怎会那般忧心忡忡?若我没有猜错,当日我们并没见识到天魔斥候的真正实力。” “我不管,我反正是不想看着你整夜不眠下去了。” 寒泉冽深叹一声,再问:“你刚才怎么问天上兄弟那样的话?” 何晓冰眉毛一弯,乐呵呵在他耳边说了缘故。 “竟有此事?”寒泉冽对这个缘故很是讶异,笑道:“你可真是热心肠啊。不过世间相似之人也有不少,这恐怕有些牵强。” “两边恰巧都让我看到,不管怎么说,这足以说明缘分。” “这倒是。可我听说木瑾近来一直忙于陪伴小雪,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她会不会早将这事给忘了?” “我有证据,她想忘可没那么容易。” 寒泉冽见她心情好了些,才转回上个话题:“纵然反客为主势在必行,为了木瑾的事,我们也得好好商议。” “行吧,那就商议呗。” 客房中,天上安置好天相,心道:“寒门主明言让我明日离开,应该是他知道自己拗不过他那师妹,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犯险。可提出那个方法的是我,我怎可置身事外呢?”稍一思量,牵连其重重疑惑,使他心神不能安宁,来在西窗,久望天穹,久看罢,心神这才安宁:“天网并无异常,这倒让我安心不少。为今之计,我只有尽快恢复伤势以助九牧。”于是盘膝端坐,摒除杂念,捏决凝神,法行十二转,早到清晨。天上看了眼天相,见他还在酣睡,才独自出来屋外,看院中花草。 “天上前辈早。”贺祝问候一声:“师父、师姑已在后园等候。” “请带路。”天上随往未有五步,忽听屋内“呜呜”声传来,回头一看,天相已发急着慌的寻叫出来,只好抱起同往。话无几句,已到后园。正要迈入园门,已然看到,两个背影,难得联袂而立,一对眷侣,有暇并肩花前。清风徐来,吹起二人头发,青丝纠缠,情意绵绵,相亲相爱隐约可见,却未见二人儿女情长,未闻二人互诉缱绻,一任谁都能看出的两厢情愿止乎礼,隐于心,终只有:衣带飘飘,说人憔悴,满园芳菲,共酿相思;只能是:似一对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的天成眷属。 贺祝不忍打搅,驻足不前,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可年轻的他还是不擅藏起心事,不能释怀写在脸上,若有所思透于目光。 天上静立许久,颇生黯然:“是什么隔开了他俩?”稍一分神,寒泉冽已来在迎面:“天上兄弟,请吧。” 天上望向那边,何晓冰早已转身,静立席左。寒泉冽将天上请入上席,自己来在东席,指桌上言道:“都是些五谷杂粮,青蔬绿菜,还望海涵。” 天上道:“已经很好了。”放天相于椅边。 贺祝从席边取过一个餐盒,端出几样小蝶,有面食,米团,菜蔬,果馔,各个布满,放置于天相前。天相一见,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天上谢道:“有劳各位费心了。” 寒泉冽道:“九牧能有今日,异兽功劳非浅,十分应该。”说着,寒泉冽亲斟雍喈茶,“家师仙去未满百日,未敢饮酒,以茶代之。”捧给天上,天上双手接过;次是何晓冰,她单手执过,撇过头去,看样子颇有闷气;后是贺祝,他还恐弟子拘礼,说道:“贺祝,这是你的。”贺祝恭敬接过,侍立下位。最后,他才为自己倒上,举杯道:“天上兄弟,请。”四人同吟,落座。 简单吃了一会,天上方问:“寒门主,不知你怎么打算?” “我与师妹商议过,此计可行。昨夜我已让人去极沐寒请示,如今只等城主首肯。” “若城主不肯你冒险呢?” “如果不同意,四天之内应该会有消息传来。在这期间,我会吩咐十六郡不再生火,同时密切注意何处有火,做好一切准备。我想城主会同意的。”从冰目原到极沐寒,骑快马一来一回正好四天。 “若同意,则不会派人前来?” “我信中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极沐寒也正受天魔之殃。” 贺祝道:“师父,您这不是逼师伯同意嘛?” “除此外,别无他法。事在紧急,这个方法必须一试。待会你传话下去,这几天巡守照旧,四日后的晚上,全部弟子在门中待命。” “是……” 寒泉冽再问天上:“天上兄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寻我弟弟,同时找寻天相的父母。” “那岂不是要踏遍九牧?” “希望不会。” “当日有一个天魔斥候折了飞龙,是不是被你所杀?” “嗯。” “天上兄弟,请听寒某一劝,你眼下的情况,以后若见了天魔,最好不要出手。” “我会的。” 何晓冰皱眉得计,道:“天魔行事可不循常理,要是他们看到你,说不定却会找你晦气。” “是有这个可能。”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来照顾天相,同时帮忙找他父母。” 天上斟酌一番,心道:“如今我自身难保,若是天相跟着我,万一遇到天魔……留他在傲雪门,的确更妥当。”道:“那就有劳了,三年后,我再访贵门。” 何晓冰正要如此,心中窃喜,问:“那他父母长什么样子呢?” 天上描述一番当日曾见的异兽样貌。 三人大惊:“是圣兽翠陆吾和玉貔貅!” “天相父母竟是圣兽?那怎会毫无修为?” “翠陆吾、玉貔貅大人是曾参与上古大决战的圣兽之二,按理修为极高,怎会修为尽丧?”三人也表不知。 天上点了点头,低头见天相早已吃饱喝足,正在地上翻滚腾玩,便抱起道:“寒门主,拜托你了。” 何晓冰上前伸手,天相怯生生地看着,却终被接了过去,何晓冰只好不住抚摸以安抚紧张兮兮的天相。三人送天上直到傲雪门外,寒泉冽从贺祝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道:“天上兄弟,行走九牧难免用钱,这些你收下吧。” 贺祝补充道:“天上前辈,师父他专门在里面放了一块傲雪门门主令牌,若是有人诘难你,它或许可以帮到。里面还有一张九牧地图,希望能帮助到你。还有,虽然里面的钱财足够用度,可万一用光,九牧有一种用来制作符纸的玄黄草,许多地方都有收购,你在找人的过程中,也可以寻来,这样就算用光钱财,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天上道:“寒门主考虑周到,在下却之不恭。”接过。 何晓冰急道:“我还有话呢。你那柄剑太显眼了,尽量不要用。否则,若被天魔知道,或许会猜测到是你。到时,你倒还怀疑我们是不是遵守约定。” 天上爽朗一笑:“好。”可在多情时空中,他曾过伤心桥,这一笑早使心如刀绞,可他的确开心,就算心如刀绞,也要笑别众人。久看天相一阵,终拱手道:“就此别过。”转身而去。 天相正在舔舐爪子,忽见天上成了背影,便不情愿,“呜呜,呜呜”叫唤起来,似在说“还没带上我呢。” 天上心中不忍,可无论是为了天相的安危还是寻找他的父母,傲雪门都是更好的选择,只得强忍,在“呜——呜——”的急切呼喊中疾步而出,最终消失在天相“呜!呜!呜!呜!”的大哭特哭中…… 天上出了冰目原,就在平原上随便找了隐蔽处静坐养神,为四日后的夜晚养精蓄锐。静坐四个日落,天上睁眼,重入冰目原,潜藏于傲雪门外。 傲雪门演武场中,寒泉冽立在众弟子前,只等天魔在何处取暖的消息传来。二更时分,有人急报…… 第七话 冰目原上熄烟火,冰泉剑下斩天魔(上) 二更时分,有弟子急报寒泉冽:“禀门主,霜桥郡东南方向火光隐现!” “其他地方呢?” 有三弟子分别回道:“东‘秋’四郡暂无发现!”“西‘冰’四郡暂无发现!”“北‘冷’四郡暂无发现!”原来冰目原所辖十六郡分布于冰目原东南西北,分别以“秋”、“霜”、“冰”、“冷”命名,四字之中既有傲雪门功法、服饰、咒语等,又有九牧九大家族之一、冰目原的“冷”氏家族。霜桥郡正属南“霜”。 “好,出发!”寒泉冽一声令下,傲雪门众人赶往南门,从马厩中牵出北地骏马,各个乘上,望霜桥郡而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马过一石桥,又行两里,已来在霜桥郡。早有弟子在此等待,恭敬上前,指东南方向道:“门主,你看。” 寒泉冽顺着看去,平原之上无甚阻碍,果见十几里外火光隐现。吩咐道:“为免天魔发现,换步而行。等到地方,四面围住,所有弟子见‘彻寒银砌’,立即动手。” 众弟子齐道:“是。”一众人快步悄行,火光也愈加清晰可见,不到半个时辰,已在火光一里范围内。寒泉冽稍抬右臂,众弟子即便停下。寒泉冽细观一阵,火光下,正有天魔斥候四个,红色飞龙三只,普通天魔九个,除过一个普通天魔巡警外,其余天魔都在火堆旁呼呼大睡。他再轻下右臂,众弟子更加小心地分去四方,围成一个约莫百米的圆阵。 见众弟子已做好准备,寒泉冽望去何晓冰,后者回应点头,他开始屏气凝神,三息后,猛开两臂于外,双手疾张,只见一道寒气飞掠而去,绕火堆一圈,那火堆便被彻寒银砌,凝成一团冰块。 忽逢此变,那巡警天魔呼喝一声:“是谁?!”引得其余十二个天魔齐齐跳起。众魔还未再做其他应对,忽见百米范围的地上都成一片霜银,此间温度大降!原来是贺祝领众师弟使出冰霜之力“曲径映霜”。 众魔无不生冷,下意识便抱臂以应不适。就在这时,寒泉冽、何晓冰双双跃入场中,一个使“彻寒银砌”,一个使“冰冻泉封”,将众天魔、三飞龙俱困冰中。这两功法乃是二人自己领悟的第二重冰霜之力。 众魔被先声夺人,大陷被动,等被困寒冰才想起应对。昏、沉、桀、骜斥候略一挣扎,已破冰而出,桀斥候笑道:“你们倒送上门来!”话音未落,桀斥候怒道:“简直找死!”放罢了话,二魔从腿侧拔出乌黑匕首,反握右手,迎向寒、何二人。 桀斥候攻寒泉冽,骜斥候击何晓冰,两柄乌黑匕首左抢右夺,幽亮光芒急切隐现,要害人性命。寒泉冽凝冰于臂,何晓冰布霜于手,你挡我接。两对战斗,急切之间,如何能下?可只过几招,二魔就有气急,不因有他,只因越战越冷,局势非利。二魔看出端倪,怒喝一声,要速战速决。左掌蓦然渗出鲜红血液,喷射而出,织就血网两张,正是“心血来朝”。 寒、何二人早见识过,再使第二重冰霜之力,身前各结出两道“彻寒银砌”、“冰冻泉封”,以拦血网。却未知血网锋利,未料其可穿割冰砌而来,忙再布一道,这才挡住。经此一下,人要调整气息,魔要谋划良策,二人二魔,成对峙遥望。 与此同时,昏斥候眯看一圈,沉斥候斜视周遭,道:“这女的,给我们。”听这语气,这句话不是在分配对手,而是在分配战利品。言了,二斥候有气无力地步向何晓冰,可这一次却觉行动不便,真成有气无力。原来刚才寒、何二人将天魔困在一处,正是为了众弟子能够靠近天魔,将“曲径映霜”范围缩小——同样的修为用在更小的地方上,自然威力更大,温度更降下,天魔自不能随心所欲。 这让昏斥候双眼稍开,沉斥候头颅略抬,二魔不满。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滴血锥,一个急射东北,一个飞窜西南,火光透过冰砌映照其上,滴血锥血色淋漓,十分可怖。 傲雪门入门弟子大多只是十来岁孩子,见此情形,个个胆颤,谁敢硬接?东北、西南两方向的弟子正要撤功散开,早有寒泉冽看见,第二重功法“冰霜冻结”连挥两道,将滴血锥击落于地。 昏、沉二斥候未能如愿,失了颜面,才想起他们还有手下,昏斥候一掌劈开火堆外的冰砌,沉斥候接上一掌,掀起薪火击上困住九个天魔的冰砌,几声“哧哧”作响后,九个手下脱了困境。普通天魔的实力虽大不及斥候,可却胜过傲雪门入门弟子,行动不便并不是不能行动。九个天魔分开四处,向傲雪门弟子缓缓逼近。 寒泉冽、何晓冰正要去救,四斥候岂能让他们如愿。桀、骜二魔一动,拦住寒泉冽。昏、沉下地打滚,拾起滴血锥,挡定何晓冰。 寒泉冽望见身前桀、骜左手又现血丝,知二魔要故技重施。他绝非重蹈覆辙之辈,一堵冰砌早已竖起,这一次,血网被完完全全挡了下来。可桀、骜斥候难道就一成不变?他们来冰目原已有时日,与傲雪门的战斗也有好几场,天魔不但在适应,更在成长,无论是心机还是修为上,刚才和即将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作证,这正是天上担心的地方。 只见忽然之间,二魔投出手中匕首,目标正是正施展“曲径映霜”的众弟子。寒泉冽稍震,忙在匕首前方又立一道冰砌,可就在匕首将要接触冰砌之时,二魔右手一动,匕首竟调转方向,倒旋回转,急袭寒泉冽心府而来! 寒泉冽大惊,匆忙间再展彻寒银砌,虽然免遭此难,可短时间内连施三次功法,道力运转已有不畅。 骜斥候知计得逞,大有骄傲,笑道:“九牧人,你太小看我们兄弟了!我们既与你为战,岂会偷袭他人?”此一计,正是二魔为了消耗寒泉冽谋划而来。 寒泉冽才看到二魔右手上也有血丝,正是这血丝拽回了飞向他方的匕首。寒泉冽眼神一凌,欺身而上,与二魔再度咫尺相斗。 再言何晓冰。她被昏、沉纠缠,也不能去救众弟子。冰美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飘身退后,见二魔追来,连施两道“冰冻泉封”封住来路,借此短暂时机,左手拂过右臂,一柄霜剑横握在手。只见剑上凝冰蕴霜,漫漫冷气沉沉,剑中流光溢波,冽冽泉水粼粼,此剑灵寒照人,气象非凡,名曰“冰泉”!借此冰泉剑,何晓冰冰霜之力更上一层,剑挥一道冰霜寒气,到半空散作数段,各凝成一道冰晶破空而去,九个天魔应声而倒!正是属于她的第三重冰霜之力“冰舞泉上”。她这才回身,再去迎战二斥候。眼见众魔身死,傲雪门一众弟子大安,继续施展曲径映霜,维持这方清冷,酝酿接下来的攻势。 何晓冰有冰泉剑在手,每次出招,都是冰舞泉上,与昏、沉的战斗大占上风。二魔心怯,不敢攻之甚急,可越战越冷的事实却不能让他们这般坐以待毙。二魔观望几次,有了发现。前文曾有提及,寒泉冽在假袭天相后,为减少道力消耗,将冰霜之力重收体内,天魔发现正是何晓冰回收冰霜之力的情形。只见昏斥候眼中闪过精光,沉斥候头颅猛抬,二魔要动心思,接下来十几招间,双作节节败退状。未用几时,水到渠成地露出破绽。 何晓冰人是冰冷,岂会对天魔留情,心是冲动,怎能看出假象?以为时机已到,一声娇喝:“晓夜会霜色,月下舞冰泉!”冰泉剑力划长弧,冰霜寒气正中二魔胸膛,二魔口吐血红,挣扎不起,受伤非轻!原来此咒语暗含冰霜之力和二人的名字,乃是二人独有,他人莫能窥之。当然,何晓冰也正是借此剑、此咒语,才能使出这第四重冰霜之力“冰晓泉冽”。 何晓冰人是冰冷,心是冲动(作者自注: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伏笔),见寒泉冽与另二魔斗得胶着,诚恐有所意外,暂顾不得解决已成败军之将的二魔,收回冰霜寒气,去助寒泉冽。 桀、骜正与寒泉冽战得难舍难分,忽觉背后寒意料峭,赶紧低头附身,数道冰晶擦耳挨肩而过,吓得二魔出一身冷汗。二魔回头,见是何晓冰,又怒又气,怒昏、沉二人难堪大任,简直怒不可遏,气何晓冰竟背后偷袭,实实气炸肺腑。正呲牙咧嘴之际,寒、何二人分前后联手攻来。 二魔怒气不能不发,挺身迎上。可只过一会,已成骑虎难下,狼狈不堪。原来此间寒冷,二魔刚才吓出的冷汗遇冷凝冰,形势老大不妙(作者自注:人物的正面、反面或是性格、见识等,也会影响该人物附近的行文,比如这里用“老大不妙”而非“十分不妙”,是因为这里的人物是反面角色且不学无术的天魔。这样的行文多次出现过,比如前文天相“想到一个好玩”等,后文将不再备注。同时,所有同样的备注都只会出现一次)。 寒泉冽、何晓冰乘胜追击,眼看这一次的冰舞泉上二魔避无可避,忽闻裂空之声,几缕血丝“嘶嘶”出现,割碎冰晶。两个红影闪来二魔前。 二人定睛一看,何晓冰惊出一声:“怎么可能?”竟是昏、沉二斥候! 昏、沉斥候话可不多,诡异一笑,招招径取何晓冰,章法有度,进退有节,攻如雨打浮萍,防则密不透风,毫无先前败军之象。 冰美人才知刚才二斥候是故意示弱,戏弄于她,顿时怒涌胸膛!推开寒泉冽,手持冰泉剑,要以一敌二,痛打奸猾之辈。起初几招,的确游刃有余,可渐渐地,却仅仅不落下风而已。 寒泉冽小心在意观望一旁,见此情形,心道:“晓冰纵使冲动,可当此之际,按理不该心浮气躁。究竟何故?”诚恐意外,就要上前相助,却听何晓冰道:“谁要你帮我?”心中更觉不妥,强行上前,从冰泉剑下接过二斥候。 二斥候倒也识相,双双飘然而退,与桀、骜同立一处后,沉斥候才心满意足道:“真是收获颇丰!” 桀、骜听了此言,猜出原委,望去何晓冰手背,大喜,赞道:“两位仁兄话不多,心思倒不少。” 昏、沉得赞开颜,挺起胸膛,十分受用。桀斥候望寒泉冽道:“现在你以一敌四,可有胜算?” 何晓冰怒道:“谁说是以一敌四?”横举冰泉剑,就要永除后患,却被寒泉冽再度拦住。 寒泉冽眼望师妹手背,犹不敢信,一把拉过,神色大变:“怎会这样?” 何晓冰低眸一看,不知何时,她的手背已满布血丝。这种情况,前些日子她曾见过,当时看过那个弟子的伤势后,据二人乐观估计,那弟子能活十日,可结果却连三天都没有撑过就暴毙而亡。 骜斥候不甘沉默,要做解释:“是否心烦意乱,暴躁难安?这可是嗜血以炼而来的血毒,怎能不如此呢?话说,你们九牧人可真是节俭啊,连用出的道力都要收回,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哟。”话音落下,并不多言的昏斥候还真笨拙地刮了刮目,同时用一脸不屑,来表达对九牧的深深讥讽。 寒泉冽责问何晓冰:“大敌当前,怎还如此大意?” “我……我改不了了。”原来刚才那道冰霜寒气在击中昏、沉二魔后,已被“心血来朝”所污,她收回这样的冰霜寒气,当然早中血毒。 寒泉冽忽然一怔,猛想起十年前之事。十年前,傲雪门、凌霜门决战在即,他们师兄妹日夜在雪山下的寒泉边勤修,以期战胜凌霜门弟子冷北穆与陈灵玉。可二人道力有限,如何能够日以继夜?寒泉冽久经思考,想出办法:“为了补充道力的不足,不如在用出功法后,将冰霜寒气再次收回。”“这怎么可能办到?”“我已经成功了。”何晓冰惊羡之余,也曾有异议:“那万一被人暗算怎么办?”“冷师弟、陈师妹都是自己人,怎么会?”何晓冰也便听从,寒泉冽便将道力如何运转才能回收寒气细细讲解于她,或许是寒泉冽讲得足够细微,或许是何晓冰天赋足够高绝,也或许是这个九牧无人能通的重收道力之法并不晦涩,总之,她只一夜未眠就对寒泉冽说:“师兄,我学会了。”自那日起,二人苦修十日十夜,至第十个夜晚,二人仍不断练习着“彻寒银砌”与“冰冻泉封”,奈何人力有时穷,如此往复多次,终于,何晓冰道心难支,狂吐心血!她并未能完全掌握道力运行如此奇异的功法! 可饶是如此,何晓冰还是要收回遍布在寒泉水上的冰霜寒气。她走去寒泉边,附身伸出双手,贴于寒泉水上,可那道实质冰霜还是不能化去。寒泉冽也终于知道师妹只是骗他,心道:“这道力逆行之法,我花费整整三月方才成功,只怪我急于求成,没能详察,真以为晓冰完全掌握。”上前道:“师妹,我不该逼你的,这次就算了吧。” “这是师兄日夜思考得来的方法,我不会算了的。”仍在努力,使她道心之血不断涌出,从嘴角一滴滴滴入寒泉水。此情此景,多么动人,寒泉冽忍不住道:“其实,我也不是想一味求胜。可我们中起码得有一人取胜,这样才能让师兄上场。他说,他有办法化解二门长久来的恩怨。” “用什么化解?” “用……”寒泉冽难说出口。 “用你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东西嘛?你怎么知道师兄他能成功?我已经等了三年,可还是没有等到你的回应。你我近在咫尺,我都没能等到,何况分隔两城的二人?” 寒泉冽闻言沉默,就这么望着寒泉水,师妹的血一滴又一滴滴在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可终归难以远传,就如她的心声一样,无法触及到寒泉彼岸,自永远得不到回应。可他的心潮却因此澎湃起伏,难以平复,此后也再难以平复,触动心弦,他再难沉默,“我只能把你藏在心中,直到冰雪门重见。”说罢,两行清泪坠落寒泉,激起阵阵涟漪,与本有的圈圈涟漪交融成一道道更为显眼的涟漪,绕上那道难以化去的实质冰霜。 何晓冰抬眸看去,所见一幕永映心中,化作一句承诺:“我会帮你,也会等你。”话音甫落,那道实质冰霜忽然凝成一柄灵寒照人、气象非凡的剑,正是后来何晓冰以二人名字命名的冰泉剑! 寒泉冽忆完往事,大觉愧歉,罕见地柔声道:“有我在,大意也没什么。”言罢,双眼拢上寒意,望四魔道:“虽无胜算,势在必行。” 四魔生短暂凉意,很快恢复:“那就来吧!”一人四魔再度交战。 寒泉冽知一人难敌,只好兵行险着。酣战之际,他忽然不顾背后而来的昏斥候攻势,掌凝冰霜,使冰霜之力第三重功法“刺骨寒冰”,只见冰霜之力凝成一支森然长枪,将以为胜券在握的沉斥候钉在地上!虽如愿除去一个斥候,可自身却被打飞十丈之远! 昏斥候连忙扶起沉斥候,后者只留句话:“那就是要找的……”沉斥候死了。昏斥候大怒:“我会杀光他们!”捡起沉斥候遗下的滴血锥,左右双持,杀向寒泉冽! 何晓冰急奔来寒泉冽身边,正要不顾后果地保护寒泉冽,后者早压下紊乱气息,从她手中拿过冰泉剑:“先压住血毒,等我。”翻身而起,再战三魔。可未出十合,已险象环生! 幸亏此时众弟子终于酝酿完毕。借助此间长久的冰霜环境,众弟子终于有所突破,齐声吟唱道:“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虽然只是第一重的“如履薄冰”,可七十余弟子一同使出,又有冰霜咒语加持,威力非同凡响。三魔个个战战兢兢,果然如履薄冰。 趁此良机,寒泉冽凭借冰泉剑,祭出他与何晓冰特有的冰霜功法…… 第八话 冰目原上熄烟火,冰泉剑下斩天魔(下) 趁此良机,寒泉冽祭起冰泉剑,一声轻柔:“晓夜会霜色,月下舞冰泉!”再度使出只有他与师妹才会的冰霜功法“冰晓泉冽”。 “冰晓泉冽”威力非俗,昏斥候未能报仇,抱悔恨而终! 见了此情,桀、骜面失血色,心中惊惧,忙四寻生机。等看到三只飞龙,有了计较,“心血来朝”护住周身,匆忙飞奔三只飞龙旁。乱划几下,血光乍现,已替飞龙破去冰砌。原来桀骜斥候桀骜,昏沉斥候昏沉,竟都将三只飞龙忘个一干二净。直至四寻生机的此时,终于想起。 飞龙被困多时,重得自由,就要发泄!大口一张,乱喷怒火,周围十米的冰霜皆被消融,若任其如此,不过几息,此间的冰霜环境必不复存在,此消彼长将成此长彼消。二魔正是为此,这不,已摩拳擦掌,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蓄势。 众弟子勉强维持几息,已成精疲力竭,就在这时,先是东方的众弟子,次是南方,接着是西方,最后是北方,东南西北的众弟子先后都听到一句话:“等飞龙喷火后、换气时,‘如履薄冰’转攻飞龙。”众弟子正值慌乱,听此声音正气浩然,不觉个个听从。瞅准时机,依计而行,“如履薄冰”攻向飞龙。飞龙正开血盆大嘴,将寒冷之气吸个一点不剩,如履薄冰尽被破去,此间冰冷环境不复存在。 二魔大喜,大踏步向寒泉冽而去,要报仇雪恨!众弟子对此无能为力,转头去寻是何人教这方法以助天魔。唯贺祝还有余力,忙使“曲径映霜”,试图以一人之力阻住天魔,但结果可想而知。 就在贺祝急得额头冒汗时,耳边忽然再传声音:“只在二魔来路布曲径映霜,化面为线,使道力更为集中。”贺祝认得是天上声音,怎会不听?如此施展,“曲径映霜”果然使二魔脚步迟缓起来。 二魔再不敢托大,正在思考报仇雪恨是否必须今天时,忽听“噗通”三声,回头一看,刚还振翅喷火的飞龙竟坠向地面,再难逞凶。原来飞龙虽破去如履薄冰,可寒冷之气吸入体内,与体内的灼热之气相冲攻伐,区区肉体怎堪承受,终将五脏六腑尽数损伤,这才成奄奄一息。二魔忖度一番,不再向前,反而回头奔去飞龙旁。众弟子以为天魔要逃,叹息、庆幸两相交织。 可二魔岂会逃脱?杀害同伴的人就在眼前,此次入侵九牧要找的东西就在眼前,他们不会逃脱。二魔来在飞龙边,拿起匕首,插入飞龙脖颈,竟对飞龙使出“心血来朝”。片刻过后,二魔气势大增! 二魔拔出匕首,重拾旧路,再施天魔功。这一次,血丝并非从掌心而出,而是匕首。只见匕首黑变血红,其上溢出血液,珠珠滚落,落在冰霜之径,殷红瘆人,曲径映霜消失殆尽。贺祝身受反噬,倒地不起,众师弟匆忙护住。 二魔不屑一看,右手匕首一挽,颗颗血珠洒在夜空,如血墨坠进酒杯,斑斑血液渐渐渗开,如一朵朵面目狰狞的地狱血花,时时觊觎着身旁,就等生灵路过,便要盛开吞噬血肉。 六朵地狱之花还在等待,还能等待,二魔已不能。左掌齐发,遥拍半空,地狱血花应声绽放,化作血雾,袭遍整个酒杯。地狱血花并非一朵,酒杯并非一个,如此绽放,使整个夜空血雾弥漫,但闻腥气扑面,人人只觉昏沉。正是天魔血煞功嗜血以炼第三术“血舞滥觞”! 众弟子见状惶恐,欲动不能,渐渐心潮澎湃,狂暴难已。寒泉冽、何晓冰也不好受,可只能忍受。冰泉剑为了护主,也已重回何晓冰的道心之中。 二魔见一群人无不遭受血舞滥觞之毒,想到即将可以让他们承受无尽的折磨,双双大喜大笑,开怀一番,他们要开始摘取复仇的喜悦了!二魔扔出手中匕首,要将寒、何二罪人钉在原地,让他们饱受欺凌,血债血偿! 匕首已经飞来,二人却无任何反抗,只是目视匕首,嘴唇轻动,就在两柄匕首将要射中二人心府之际,二人忽然忽对一掌,借对方之力分左右滚躲。可寒泉冽毕竟身重,同样的力使他移动慢了半拍,匕首还是划伤了他的右臂。 傲气的二魔何曾见过有人不用功法就躲过这凌厉一击?何曾见过这般天衣无缝的配合,何况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二人不声不响就互托了性命?天魔未曾,双双惊呆。可转眼就成大怒,桀斥候道:“这样的人才令人讨厌。”“绝不能留!”骜斥候言罢,已抢先飞奔向前,要去结果二人,摘取胜利!可忽然间,一道冰锥凭空出现,贯穿了骜斥候的胸膛,飞奔着的他还没反应过来,仍奔跑了几丈远,才倒了下去,临死之前,仍有不敢置信:“怎么会!”可这个光头斥候注定不会知道,刚才二人嘴唇轻动,正是齐吟“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只能永远摸不着头脑,就这样抱疑惑而下九泉! 桀斥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走到同伴身前,才发了疯,不住乱刨卷发,大哭大叫。可忽然间,他又发出笑声来,不住地扬天大笑,可却是带着哭腔:“你们都死了,没人和我争功劳了,啊,哈哈哈……”又哭又笑罢,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低下已经秃了的头,斜望寒泉冽、何晓冰道:“交出来。” 二人不知所指,寒泉冽问:“你要什么?” “刚才还在的东西。” 何晓冰再问:“你到底要什么?” “你想打听我们的事?使者大人曾有吩咐,这个外人无须知道。”桀斥候真地疯了。 何晓冰道:“你不说清楚,谁知道?” 桀斥候这才想到:“将死之人可以知道。”回道:“那柄剑。交出来,交出来就给你们个痛快!快点交出来,快!” 何晓冰有所犹豫,毕竟这柄剑是寒泉冽唯一“送”给她的礼物。 “看来你们是想试试一百种折磨了?” “我给你。”何晓冰只好祭出冰泉剑。 “你们也怕折磨?真是不可思议。”桀斥候接过,召回殷红匕首:“桀斥候傲气凌人,当然说话算话,可我们不愿意。”说着,身体乱晃,嘴巴乱张,似在和谁争吵些什么,最终达成一致:“本来该给你们一百种折磨或者给你们个痛快,可那样的话没人会满意,我们商量了下,就给你们五十种折磨吧。嘿嘿,哈哈……”说着,握好匕首,要施以五十种惩罚。 “且慢!”两个字正气浩然,不能动弹的傲雪门众人寻声望去,天上从夜色走出。 “是你?!来得好!”桀斥候眼望天上身后那柄古朴剑柄:“你的剑也很好,交出来,五十种。” 天上看得清楚,此时此刻,寒泉冽、何晓冰双手相牵,不禁大有感慨,回桀斥候道:“我说话算话,远离他们,我就将剑扔给你。” 四斥候谁人不贪?桀斥候果然后退几步,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可以给我了吧。” 天上取剑于背,随手一扔。桀斥候赶忙去接,可不料剑到手之际,竟似大山压来,顿时将他压倒在地。随着天剑剑芒一闪,冰泉剑忽从桀斥候手中挣脱而出,立凝一道冰晶,刺穿桀斥候。 桀斥候身死之际,有所清醒,双手死命举起古朴之剑:“尊上,天……天……剑……”桀斥候死得明白,却也不甘。以前,这些天魔斥候连见到天上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次近在眼前,他们当然也不识得。可能控制剑形兵器的剑只有一柄,那就是他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万剑之首”,他死得明白;可他没能为天魔尊拿回天剑,自然不甘。随着桀斥候死去,“血舞滥觞”终于散去。 天上停下屏息,拿回二剑,还天剑于背,再还冰泉剑给何晓冰:“寒门主,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 寒泉冽点头,何晓冰却连珠而问:“你怎么能控制冰泉剑?又怎么能使出冰霜之力?还有,你不是受伤很重吗?” 天上笑道:“我虽有伤,冰泉剑却没有,万物皆有灵性,冰泉剑自然会帮该帮的人。”天上一言饰过,再对寒泉冽道:“众弟子中血毒较浅,三月之内不能动用修为,但你与何姑娘的血毒已侵入肺腑气海,至少要一年时间恢复。千万记住。” “多谢天上兄弟。” “就此别过。” “等等。”寒泉冽起身,来在身前低声问:“师妹她真地没事吗?” 天上见他如此郑重,只好再观望一遍何晓冰,见她除过双眼通红,与几天前初见的寒泉冽有些相似外,并无其他,回:“只要你没事,她就没事。她的眼睛应该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和血毒无关。” 听到这话,何晓冰才想起一事:“坏了!” “怎么了?”寒泉冽急问。 何晓冰却不理寒泉冽,对天上道:“你没见你走了之后,天相他怎么折腾。” 寒泉冽方安心,补充道:“虽然连日来师妹都在哄他喂他,可天相还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还有几次,竟要逃出去……看来他是不能离开你了。” “也好,我也不想离开他。”天上这才知何晓冰为何没有休息好。 “那就快回去吧。”何晓冰焦急又关心道,可唯恐被天上看出其他,又道:“我可不想被有的人以为我们欺负天相。” 天上只好应允:“只要两位能够行走,那就请吧。”可转眼想到天魔功法之邪,再道:“寒门主,天魔功法诡异,他们的尸体一定要深埋,不,最好火化。” 寒泉冽去给贺祝等众弟子吩咐一声:“你们休息到天明,然后将这些天魔火化,再回门中。” “是。” 三人连夜赶回冰目原。还未进得后院,已听天相沙哑无力的“呜呜”声穿屋越墙而来。 天上加快脚步,早看到一对老人家正在屋中搂抱着哄天相,像哄婴孩一般。天上忙唤一声:“天相。” 天相闻听,小耳朵一竖,挣扎着就要下来。天上诚恐他的大爪子抓伤了人,三并两步跃入屋中,接过天相,对二老道:“多谢老人家照顾。” 二老出来,寒泉冽躬身道:“有劳叔叔、婶婶,已过凌晨,你们快去安歇吧。” 何晓冰道:“爹,娘,你们先休息去吧,女儿还有些事,待会就回来。”二老回家歇息。 天相撒娇一回,在天上怀中挤了挤,就沉沉睡去。 这时,何晓冰拽了拽寒泉冽衣角,后者干咳一声,才道:“嗯……天上兄弟,不如在这里小住几天?” “这……” “实不相瞒,几日后是家师百日祭。今日得除天魔,冰目原近期应该不会有事,我们想去极沐寒拜祭一番。同时,向城主引荐一下天上兄弟。” 天上早见二人一路上躲在在后面悄言悄语,大概猜到是为何事,便道:“真地很抱歉,我弟弟的事,我一刻也不能耽搁,等有机会,我会亲自拜见城主。” 何晓冰问:“那你有线索吗?” “只知道在九牧南方。” “南方可不像北地满目平原,那里城镇村落数不胜数,山脉连绵,林川甚多,别说找一颗石头,就是让你去找荆棘门,你恐怕也得找好久。” “找不到也得找。”天上怎能不知其难,可如此外别无他法,难有捷径。 “找不到也要去,看来你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寒泉冽听师妹又开始耍小孩脾气,忙道:“师妹,我们年龄不小了,不能和个……”吞吞吐吐,终究不好说出。 何晓冰等了一回,没有后话,道:“你也知道我们不小了吗?”她当着天上面与寒泉冽拌嘴,显见已将他当成自己人,既然同辈,又是自己人,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就都说说无妨。 寒泉冽那句没说完的话本不会说完,又听此言,怎敢深究?忙转身对天上道:“吉人自有天相,天上兄弟也不必太过忧愁。” 何晓冰想到若放他走,这回可连三年之约也没有了,嘴里不禁嘟囔道:“这回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可还是不想放弃,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猜你还没婚嫁吧。”见天上沉默,接着道:“你这性格,不用想也是。还不如去极沐寒,那时你大显身手,再帮极沐寒除去天魔之患,说不定就可以多个人陪你找人,那不是一举两得,事半功倍吗?怎么样,考虑考虑?” “老实说,我也想帮助极沐寒对抗天魔,可昨夜之事,我三月来日日休养的元气已所剩无几,眼下,已再帮不到一丝一毫。不过临行前,我可以将天魔斥候的功法大概相告。” 寒泉冽道:“我想天上兄弟也不像那种拒人千里的人,果然事出有因。快请先坐。”急去里屋拿出纸笔,道:“寒某师兄妹洗耳恭听。” “在昨夜之前,我也从未当面见过天魔斥候,要我详说也很难。只知道七十二斥候分属十八使者,十八使者又属尘、血、花三护法座下,就姑且把这些斥候称为尘斥候、血斥候、花斥候吧。二十四个尘斥候皆着灰色衣,所使功法属尘飏术法,能迷人身心,其中八个衣背用黑墨写着‘风’,会使尘遇风的‘狂飙术法’;八个写着‘雨’,会尘见水的‘雨潦术法’;八个写着‘雷’,会尘闻雷的‘霍闪术法’。二十四个血斥候斥候皆着血红衣,所使功法属血煞术法,能夺人精魄,八个胸前镂空成丰满的‘人’字,会血啖人的‘嗜血以炼’,八个镂空成瘦削的‘人’字,会血侵尸的‘噬尸以蛊’,八个镂空成单薄的‘人’字,会血刻骨的‘蚀骨以罹’。花护法座下二十四斥候皆着枯黄衣,所使功法属花殁术法,能摄人神魂,八个胸前绣红色的枝头花,会花曾开的‘花馨赏花’;八个绣半空花,会花曾舞的‘花落枯花’;八个绣落地花,会花曾香的‘花葬祭花’。总的来说,天魔这三大功法大概可用阴晦、阴邪、阴魅来形容。” 何晓冰道:“光是功法的名字就骇人听闻,何况除过七十二斥候外,还有十八使者,三大护法,难怪你当日那般慎重。” “这些说了其实也帮不了你们多少,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何晓冰翻了翻白眼:“没发现你还挺客气的。” “这并非客气,而是的确帮助有限。功法与人是相互影响的,修道不可避免的会影响身心,但影响的方向却很难说,有时会被同化,有时却相反。就拿刚刚死去的四斥候来说,他们修行的都属血煞术法,有的是身变得昏昏沉沉,有的却是心变得自大倨傲。乍看上去这两者并无关联,可实则昏沉是因为身中血毒,不可避免的昏沉,这是同化;内心倨傲也是为了克制这种昏沉,所以二魔狂暴难安,这是相反。这都因为他们急于求成,想走捷径,这才如此。所以也注定他们只能是天魔斥候。” 寒泉冽一直在奋笔疾书,不觉也把这一句话记下,这时才抬头,问:“能举个更浅显的例子吗?” “我初来九牧,要举其他实在没有。”说着,天上将目光移向何晓冰,大有询问之意。 何晓冰拒绝道:“我可不想被人评头论足。”就背过身去。寒泉冽这次未顺着师妹:“天上兄弟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傲雪门修习冰霜之力,所以身心俱冷,若想修为再上层楼,当然也有两种方法,一是自己变成冰霜,二是能够找到东西克制冰霜之力带来的寒冷。令师妹分开身心,身是冰霜,心是冲动,这样分开身心的做法正是修道之捷径。但这太容易剑走偏锋。等到某个阶段,身终会被功法做制,心始终并非本心。” 何晓冰轻哼一声,似不情愿,可转眼就问:“那我师兄呢?”此一问发自肺腑,毫无争强好胜,毫无冲动做作,乃是真切关怀。 “寒门主中正平和,身之热、心之寒已融成一体,就如雍喈茶一般,看似平平无奇,可实则受益无穷,身之热能不使心过寒,心之寒可不使身过热,虽非捷径,但才是正途。可以预见,寒门主前路光明平坦,必是一马平川,必能平步青云。” 何晓冰用心记下,但不免心中嘀咕:“正途不是走得太慢了吗?都厚积薄发,当下以及不远的未来靠谁呢?” 寒泉冽大大点头,当然并非因为被夸赞,只听他道:“难怪三贤定下欲要修道必先修身。” “寒门主,请一定告知九牧,不管是谁,见到天魔一定要小心应对,慎之又慎。在下——就此别过。” 寒泉冽惊道:“这……天上兄弟何必这么着急?” 天上早已转身,只留下解释也是劝勉的话:“有些事一刻也不能等。”就消失在夜色中。 天上再出傲雪门、冰目原,穿平原径往南去。一路虽都是平原,人烟稀少,可每隔百里就有茶肆酒店,天相没有饿着。途中也有不少店小二或店家问:“大爷从冰目原来,要去南方,不骑快马,却只用腿脚赶路,不嫌累吗?”天上回道:“正好不错过每一处。”“大爷还真有趣,这平原之上错过也就错过了。等到南方,有你看的。”平原之人久看平原之景,自不足为奇,可天上却觉心旷神怡。平原之上,碧草连天,这样的一望无际让人心旷神怡,便生心驰神往,对神魂之伤大有裨益。况他并非只留恋此景:走马观花,或许就会与天下、天相父母擦肩错过。只有沿路寻过,才好放心;马上颠簸,大病未愈的小天相不能承受,只有怀抱稳行,可保无虞。况他走得不慢,走去南方也误不了太多时日,走得不累,也就不用借用冰目原的骏马了。 第九话 以身赎罪 天上一路南行暂且无事,先说寒泉冽师兄妹。天上离开的次日,二人正收拾行李,忽听门人报来:“门主,凌霜门大弟子拜访。”当时贺祝在旁,听了此言,有喜有悦,有愁有忧。 “我说过多次了,极沐寒人来不用通报。” “弟子也是这般说,可师姐她非要我禀报一声。” “快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门人领进一年龄十七、八的姑娘,她穿一身雪白长裙,身背绣一图案,也是白色,细看才见是片六瓣雪。可不知为何,鹅蛋脸满是通红,分于额前的两捋头发也被汗水沾湿。姑娘家进屋忙拜:“师侄白芳见过门主师叔,见过何师姑。” 何晓冰上前搀起:“不用多礼,坐吧。”领白芳到贺祝旁边的椅子坐下,她本待回座,余光瞥见贺祝浑身不自在,便道:“还坐着干嘛,去倒茶去。” 贺祝正如坐针毡,急忙起身端来茶壶,也不敢看白芳一眼,就这么光顾着倒茶。可不知他在思量些什么,就是这么看着倒茶,竟倒了个茶溢满杯。 白芳露齿一笑:“师兄,在想什么呢?” 贺祝下意识就否认道:“没,没想什么。”及待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赶紧退回到师姑下方,更不敢看白芳,可总不能闭上眼睛吧,目光看去一旁,虽躲过白芳,却躲不过何晓冰,见师姑没好气地瞥来一眼,一时间就羞了个满脸通红。 寒泉冽将这些视而不见,开口问道:“白芳,你怎么来了?” “师父接到您的书信,就派弟子过来。可行到半程,不知怎么的,那马忽然发起狂来,将弟子掀翻在地,在平原上转圈疯跑起来,跑了一个多时辰后,重重摔倒,弟子去看,见它呼哧带喘,浑身渗血,没过多久,就暴毙而亡了。” “听这症状,它应该是中了血毒。看来极沐寒的天魔要比冰目原更为棘手。” “门主师叔,这是为何?” “我们本就疲于奔波,若是没了骏马相助,天魔就更无后顾之忧,便可明目张胆地做想做的事。所谓窥一管而知全貌,是以有此猜测。” 白芳一脸崇拜,心道:“师叔远在此间,看极沐寒事却如观火。”可她知门主师叔的性格,不敢奉承当面,接着道:“师命在身,弟子不敢半途回转,只好徒步赶来。”说罢,呈上一封书信。 寒泉冽启开,信写:“ 泉冽二弟: 愚兄也觉此计可行,虽然,不可不慎。 吾弟一向稳重,今却得计便行,兄深知其故。前度师父丧葬,你因事难来,半途而返,已抱大憾。今祭日在即,你一心非来,可若冰目原事不去,绝难成行,是以急切如此。此心乃万万人之心,兄怎不知? 然冰目原人手本少,且待极沐寒事定,愚兄亲带人手,共除此患后,同祭师父灵前。 见信如命,不可不从! 兄寒泉凛急呈。” 寒泉冽看罢,苦笑摇头,递给何晓冰,对白芳道:“城主师兄所言有理,可冰目原等了四日,未见人来,是以昨夜已依计而行。” “那那些恶人?” “得天之佑,大获全胜。” “真的?那太好了。”白芳大大松了口气。 何晓冰看罢了信,对白芳道:“我和你师叔明天就要去极沐寒了,为防万一,只我二人前去,你既然来了,就和贺祝一起驻守冰目原,等我们回来了,再放你回去。” “师姑之命,弟子谨从。”说罢,白芳笑着望去贺祝,贺祝情知已躲不过,不得不笑了个苦瓜脸。 明日大早,寒泉冽、何晓冰略吩咐弟子几句,上马望极沐寒而去。马行两日,犹如两年,终到极沐寒。 极沐寒却有城墙,城门处早有巡城弟子看到,赶忙见礼:“寒门主,何师姑。” 二人点头以应,飞身下马,飞奔入城。不出半个时辰,极沐寒城主府内那高大城堡已然可望,就在这时,街道上出现几个身影。为首之人,国字脸满刻刚毅,浓眉眼悄敛威严,迈步大气磅礴,举止文文雅雅,衣袖、衣背印无数淡蓝色冰雪印迹,正是北地二城之主、傲雪门二代大弟子、寒泉冽堂兄寒泉凛;右侧一位夫人,白裙款款,素体轻盈,步履庄重,举止大方,满目柔情,贤淑宜人,正是城主夫人、凌霜门二代大弟子冷素宜。夫妻身后跟随四人:洒脱不羁,狂傲张扬者是傲雪门二代二弟子、冷素宜胞弟冷北穆;小家碧玉,文文弱弱者是傲雪门二代三弟子陈灵玉;淡雅秀丽、文文静静、纤腰袅娜、身姿孤清、白衫笼雪体、香肌消玉雪者正是木瑾;二女手牵一小女孩,小女孩眉清目秀,皓齿明眸,小蓝衣,小蓝裙,小蓝靴,粉妆玉琢,分外乖巧,可神情看上去似有难以开解的小难过,正是城主夫妇之女、刚满七岁的寒若雪。 两边人互相望见,个个快步迎上,寒泉冽、何晓冰弯腰拜见:“见过城主。” 寒泉凛好生扶起:“二弟。”“大哥。”兄弟俩双手紧握,迟迟不能分开。何晓冰可不要管他们,就再拜冷素宜:“师姐。”冷素宜笑盈盈携住她手:“晓冰妹妹。” 陈灵玉也不好打断那兄弟俩,只好先来见何晓冰:“何师姐好。” “灵玉师妹好。”说着,何晓冰弯腰去看小若雪:“小美人,长高不少了啊。” 小若雪低声喊道:“晓冰师姑,你来了啊。” 何晓冰摸了摸小若雪的脑袋:“小雪真乖,笑一个给师姑看看。” 小若雪苦着脸回道:“小雪不要。” 何晓冰知道何故,拥她入怀。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也就是贤历二十二年,为了争夺北地二城城主之位,傲雪门、凌霜门在雪山之巅约战三场。那晚,前两场两派各取一胜,何晓冰凭借冰泉剑险胜陈灵玉,而寒泉冽惜败冷北穆。最后一场比试将决定掌管二城的城主之位的归属,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场比试由两派最为出类拔萃的大弟子出场:傲雪门的寒泉凛,凌霜门的冷素宜。 可就在这场比试难分难舍之际,忽然天生变故,无数天火由天而降,雪山之巅顿时纷乱不已。两派的掌门傲雪老人和凌霜老妪本应及时暂停比试,可他们针锋相对久矣,竟谁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先于对方开口。还在酣战中的二人,自是苦不堪言。一方面,他们要应对天火,另一方面,还得全力以赴地分出胜负。 随着时间推移,二人已是险象环生。眼见冷素宜将被天火砸中,寒泉凛放下门派之争,使出所剩无几的道力替冷素宜挡下天火。然而,天火无处不在,他能替冷素宜挡下天火,冷素宜却不能为他挡下,可见二人已经分出胜负:寒泉凛道力所剩无几,冷素宜却已是道力用尽。冰雪之力本就相近,除过比试中的两人知道外,观战者皆以为是寒泉凛学艺不精,这才出现冷素宜躲过天火,而寒泉凛倒在天火之下的结果。也正是因此,寒泉凛义无反顾的相救更显可贵。 那一次的舍身相救,让寒泉凛重为天火所创,修行尽丧。这样的结果,更使冷素宜对两个门派长久来的争风吃醋感到厌倦。为还人恩情,冷素宜日夜照顾寒泉凛。随着朝夕相处,冷素宜渐渐倾心于寒泉凛。几个月后,二人就沐于爱河。最终,冷素宜不顾师父凌霜老妪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寒泉凛。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后,冷素宜劝师父放下好胜之心。凌霜老妪也是修道之人,事已至此,便放下执念,选择归山隐遁,再不问世事。自此,极沐寒由傲雪门全权掌管。 在经过最初战胜凌霜门的喜不自胜后,傲雪老人开始觉得无趣,竟有些怀念从前争夺的日子,渐渐地,他才从两派相争的假象中走出,想起当年之约,今日竟弄假成真,可他不能说出事实真相,只能心灰意冷下去,同时将自己禁闭于极沐寒的城堡中。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自天之殇后,降临的天火冲散天地寒气,十年间,九牧大地再无雪下,使得极地雪山的积雪开始消融。泛滥的雪水延涨冲决,使山下那条名为若川的河流再不能承载,北地无数庄园都处在洪水灾中。 三个多月前的一天,正是傲雪老人的六十大寿,寒氏夫妇的女儿寒若雪也已七岁,可生于极沐寒的小姑娘却从来没有见过下雪。那天,小若雪将心思说给了师祖傲雪老人:“师祖爷爷,你说下雪的话,极沐寒是什么样子的呢?”自她懂事起,便问了好多遍。 傲雪老人遥望雪山之巅,依旧是那句话:“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几句话一出,眼前似乎果真成了冰天雪地的景象,小若雪更生向往:“不知道小雪想到的和师祖爷爷说的是不是一样。”说罢这句又问:“师祖爷爷,大家都说十年已没下过雪了,是不是雪精灵也躲起来了呢?”小若雪之所以说“也”,因为傲雪老人和凌霜老妪也隐居不出,一个独居于城堡之中,一个幽隐于雪山之上。 听罢,傲雪老人摇头未语,可却心中暗叹:“是啊,十年再无雪下,我们躲着,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思量一阵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凌霜老妪,便对小若雪道:“小雪,陪师祖去找你师祖婆婆,好不好?” “师祖婆婆好像不喜欢小雪,小雪不敢去。”小若雪怯懦懦的说着,可黑溜溜的眼珠一转,想到这次有师祖爷爷带着自己,又有些不怕了:“不过,要是师祖爷爷真地能陪着小雪,小雪还是愿意的。”于是,一老一幼去雪山半腰处寻找凌霜老妪。 来到凌霜老妪的住处,小若雪奔着蹦跳进去:“师祖婆婆,您这里好像也不冷呀。”小若雪之所以这么说,一来因为,她一路走来,运动之下,当然不冷;二来,雪山唯山巅雪未融化,半山腰处又能有多冷?三来,寒气仍在不断消散,比起小若雪上次和母亲冷素宜来,这里才显得更不冷了。 见到小若雪,凌霜老妪自然高兴,把手中暖炉给她,道:“小雪又来看我了,真是乖。” “当然了,小雪想师祖婆婆呀。”撒完娇,小若雪故作神秘道:“不过,这次不是娘亲陪我来的哟。”说着,撩起门帘,急切对外面道:“师祖爷爷,快些进来。” 傲雪老人迟疑片刻,不得已还是得面对,走进小屋唤了一声:“师妹。” 看到曾经的师兄,凌霜老妪的气仍然未消:“哼,极沐寒的主人来我这小小寒舍,不嫌挤得慌么?” 一句话直噎得傲雪老人站立无处,他缓了缓心气,苦口婆心道:“师妹,事到如今,你我还要置气吗?” “就算是置气,也是你自找的,我可没有觍着脸去城主府找你。”在冷战方面,女性往往比男性更能惩罚自己。 傲雪老人不想和师妹纠葛于此,便开门见山:“我这次找你,是想合我二人冰雪之力,重现冰天雪地的景象,还望师妹看在极地民众的份上,放下成见。”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此一句,凌霜老妪顿生不悦:“师兄的意思是,眼下的局面是我的错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中缘故你我都知道。”傲雪老人急忙否认。可男的一向理性,说完后,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况且,就算争出个结果,对眼前的形势又有什么帮助?” 师兄的说教之言,使凌霜老妪更感心气上涌:“傲雪门现在是极地之主,若是让人们知道你来找我商量,岂不是堕了傲雪门的威风!” 就这样说着说着,二人又争吵起来,不过争吵内容对于小若雪来说并不能理解。但不可否认的是,争吵之人,脸色并不能好。也正是因此,之前冷素宜带着小若雪来,冷素宜与凌霜老妪争吵下,小若雪才会以为师祖婆婆不待见她。争吵声中,小若雪蜷缩在小屋的小角落里愣愣看着,目光不住随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争吵转动。 其实,凌霜老妪只是不待见她的爱徒、她的师兄。而且这份不待见还是强装而出,她要的只是他们服软而已,总不能傲雪门既掌管了北地两城,却让一个独守小屋的人为由来已久的两门纷争负责吧。 傲雪老人也是性情中人,天之殇后,北地久处汤火之中,他对此早不忍见,才会借着小若雪的话茬来找凌霜老妪。此时,听了师妹几句负气之语,忽然间,既感愧对师妹,又感愧对城民,更感辜负冰雪门圣祖的临终嘱托,一时好觉生无可恋,竟一言不发地带着小若雪走了出去。 当晚,寒氏夫妇正等着为傲雪老人祝寿,可等来的却是一场大雪。小若雪见雪欣喜,手舞足蹈一阵后,心满意足道:“小雪终于看到雪花了,不知师祖爷爷会不会高兴呀。” 女儿的话一出口,寒氏夫妇才觉不对。就在这时,凌霜老妪也赶了过来:“姓寒的,你师父呢?” 小若雪抢先道:“师祖婆婆快看,极沐寒又银装素裹了,师祖爷爷没有骗小雪呢。” 凌霜老妪大吃一惊,暗道:“银装素裹?莫非是先置召唤语!”顿时魂飞九天,悲呼一声:“师兄!”急奔城堡上。 等他们冲进闭室,里面只剩一堆衣服。傲雪老人使出先置召唤语,用自己的命术换来这场大雪,使极沐寒的雪山终于重新冻结。 看到墙上的四字银霜:“以身赎罪”后,凌霜老妪只留下一句话:“天地间再不会有冰雪之力了。”从此再无所踪。 何晓冰想罢往事,不觉悲从中来,缓缓站了起来。 冷素宜见此,看向冷北穆,见他果然不理寒泉冽,只大模大样立在何晓冰身前,一个劲地腆着脸“晓冰、晓冰”地喊个不停,以为何晓冰是因此故,忙瞅了一眼弟弟,后者明明察觉到,却反而变本加厉。 何晓冰藏起心事,耸了耸肩:“师姐,我们不用管他。” 冷素宜笑道:“晓冰,你还是老样子。” “师姐。”木瑾终于开口了。 “木瑾师妹。”何晓冰诡谲地笑看了木瑾一阵,却先不说,对冷素宜道:“师姐,极沐寒的那些天魔怎么样?” 冷素宜问:“天魔?你说的是那些恶人?” 寒氏兄弟也差不多叙完了旧,寒泉冽对身边的大哥道:“是,这些天魔是从另一方大千世界而来。” 寒泉凛道:“进去说吧。”众人进城主府,寒泉冽、何晓冰先将如何除掉四个天魔斥候细说了一番。当听到二人身中血毒,寒泉凛、冷素宜夫妇拔身而起,双双去看,关切细致看罢,道:“一年之内绝不可动用修为。” 寒泉冽点头:“嗯,我和师妹会小心在意的。”小心说的是自己小心,在意说的是在意何晓冰。又将天上所说有关天魔的事复述了一遍。 “那人是谁?怎会知道这些?”冷北穆很是留心在意,非关切北地乃至九牧之人,不能如此。 寒泉冽回道:“冷师弟,我们与那人有言在先,关于他的事,的确不能透露。” “那如何能够轻信?” 陈灵玉懦懦道:“那人能帮助北地,应该不会是坏人吧。”说锝很是细声细语。 “师妹,你倒很是帮外人说话。”冷北穆所说外人,既是指天上,又是指傲雪门的两人。 冷素宜面现不悦:“梅花酿也堵不住你的嘴?” 寒泉冽倒要替冷北穆说话:“冷师弟言之有理,我和师妹也多次有这个疑惑,但现在,万分信任而无一分疑惑。” 寒泉凛对众人道:“二弟性格稳重,这一点大家应该清楚,若无十足的证据,他绝不会这般肯定。” 冷北穆回道:“寒师兄的话当然足以信任。”说罢,端起酒杯,再也无话可说。可他所说的“寒师兄”是指哪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何晓冰问:“城主,刚才你们是要去哪嘛?” 寒泉凛道:“我与素宜正要去冰目原。” 寒泉冽问:“这么说,极沐寒已依计而行?”何晓冰追问:“那结果如何?” “当接到信后,我就传令下去,同时让小芳前去冰目原让你等待。可她走后的第二天,极沐寒四城门外的马匹都中血毒而死,包括极地八骏。” 冷素宜道:“那时,城主已知小芳不能及时传信,所幸你们没事。焦急等到昨夜,我们以四对四,才杀了两个恶人。正因为未能除恶务尽,才只有我和你师兄去冰目原。” 寒泉冽十分同意:“天魔残忍嗜杀,极沐寒不能无人坐镇。”才问:“那四个斥候衣着如何?” 陈灵玉道:“一个罩着宽大长袍,一个满头枯银发,一个嘴角上扬,另一个长着小孩脸。” 寒泉凛刚才已听知天魔同是斥候也有区别,当然知道二弟所问具体所指,补充道:“他们都穿血红衣,身前都镂空成单薄的‘人’字。” “是属于血刻骨的血斥候。” “是。他们的功法果真称得上‘蚀骨以罹’……”寒泉凛将昨夜所历细细讲来—— 第十话 血斥候小战极沐寒 昨日入夜,弟子飞报:“南‘雪’郡发现恶人踪迹!”与冰目原相似,极沐寒的十六郡也分布在主城东南西北,分别以“冬”、“雪”、“凛”、“寒”命名,同样的,四字之中既有凌霜门功法、服饰、召唤语,又有九牧九大家族之一、极沐寒的“寒”氏家族。 听此一言,寒泉凛率众人奔往城南。却说两地天魔为何都选择在南边?天魔俱冷,对他们来说越往南越能不冷些,这才这样。 凌霜门众人奔行到中夜,方至天魔藏身处,果见二十个天魔、四只红色飞龙俱围在一处山坳的火堆旁取暖,四斥候正议论着近来之事,加之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盖住了本就轻微的脚步声,又值下旬,此刻月亮未出,平原一片漆黑,天魔谁也未能察觉。天魔虽然未能察觉,可也未入睡,此时出手并非最佳时机,寒泉凛命众弟子伏地等待。 只听一天魔道:“九牧人还真是消息灵通,每次我们刚到地方,还没问出些什么事,那些白衣弟子就出现了,还没等我们解决他们,更未体味一番乐趣,那四个人就又来了,也不嫌累!”这声音听着青涩甚至稚嫩,可话中之字却无不透露着一股老练的狠辣,二者一对比,更让人浑身不适。凌霜门众人不禁望火堆旁探去,火光下看得清楚,那天魔长着张小孩脸,血红衣耷拉在地,身高亦与小孩相似,他胸前位置镂空出一个单薄的‘人’字,手中是一柄大显陈旧又略带惨白的钩状物事,长近三尺,正被他拿着拨弄着火堆,以泄心中的不甘与郁闷。每一次拨弄,钩上都会冒出点点幽蓝光芒,十分怪异,正是名为“挠骨钩”的兵器。再看小孩身边,还有三个天魔坐在火堆内圈,其余天魔都围在外围。众门人按住讶异:“这小孩竟是四首恶之一!”继续观望,等待门主之令。 小孩斥候拨弄几回火堆,仍觉不可思议,问:“幽、冥前辈,辜大哥,那四个人怎会来得那般快呢?” 罩宽大长袍的是幽斥候,他摇了摇头,略表不能知后,道:“冥斥候,他们神出鬼没,可比你我还要。”其声音轻飘飘的又不住回荡,就像在幽暗的洞穴之中飘来荡去,若是有风,这声音恐怕能与他那罩着瘦骨嶙峋身体的宽大长袍在风中争个高低。 “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会死,可几人能逃免?”满头枯银发的天魔正是冥斥候,他不知,也不屑知,用此话当做了回答,可他那声音犹如地狱的勾魂鬼,听着便觉阴森瘆人,不如不说。 小孩斥候耸了耸肩,问紧靠他身边的凹面三角脸斥候:“辜大哥,你觉得呢?” 辜斥候停下沉思,道:“据我猜测,是因为他们的马与众不同。” “马能有什么不同?” “前天我们撤退时,我曾经试探过其中一只,那马一跃十丈,轻松躲过了我的一掌。” “这么厉害?” “所以那晚,我专门制作了血色草,又专门放在了极沐寒外的马厩里。” “这么说……” “哼哼,应该已经死了。” 小孩斥候赞道:“多亏辜大哥想出这个妙计,明天起,那四个人再也不能及时赶来了。”可想起冥斥候刚才的话,忽又蔫了下去:“可就算如此,我们能不能避免呢?” 听此一问,辜斥候也显沉重:“要想避免,起码此番先行不能一无所获。” “九牧这么大,要找两颗陨石谈何容易啊。”小孩斥候垂头丧气。 “孤,两颗陨石当然不好找。可另一件事,我想我们必须有线索。” “辜大哥,什么叫必须有线索?”原来小孩斥候名叫孤。 “要想避免,哪怕暂时没有线索,也要认为——”辜斥候抬头望向山坳口子的方向:“它就在那里。”正是北边的极沐寒,他刚才沉思时盘算的地方。 幽、冥、孤三位斥候亦随着望去,此刻下弦月已出,明亮十分,但此处火光盛,远处仍不可见,不过三斥候知道辜斥候所望何地,孤斥候道:“辜大哥是说极沐寒?”可只一会,失落烙出脸上:“那些人的功法虽属寒冷一派,可这里的高手我们都已见识过,并无任何发现。”其无辜神情,使他更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 幽斥候点头认同:“他们到死都说不知道,我逼问过的很多很多人。” 辜斥候暂未明说,却提前事:“三个月前,众斥候都不愿来平原之北,我却极力劝说你们来此,可知缘故?” 孤斥候道:“这里寒冷,对我们很不利,所以大家都不愿来。” “不错,可正如你所说,九牧这么大,要找两颗陨石谈何容易?相比而言,那件事稍能简单些。” 孤斥候想了一会,喜道:“辜大哥说得对,就如我,虽然没有见过天剑,却也知道天剑的样子。” “讲给你的,那是辜斥候。”一阵阴风飘来,自是幽斥候说了话。幽斥候所说之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辜斥候曾经有幸目睹过天剑,而他讲给了孤斥候。 孤斥候难抑兴奋,猛地跳起:“那柄剑能被尊上看重,一定非同一般,岂能寂寂无名?只要我们逼问下去,终有人会知道的。”原来天魔此行除过找寻两颗陨石外,还在找一柄剑。 “孤!”辜斥候连忙喝住! 孤斥候捂了捂嘴:“哦,哦,天机不可泄露。”说着,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一天逼问个一百人,一年时间……”算了好久,还是不能算个清楚,气呼呼道:“我们一定要逼问出来,哪怕是杀光北地的所有人。” 此话说出,忽听一声细微声响,原是这话让一弟子再难心平气静,气息漏了动静。 幽、冥分明听到,大喝一声:“谁!”双双拔地而起,望山坳外各拍一掌。掌力生风,掌气化形,两个骷髅头咆哮而出,月光之下,阴森怪异骇人。乃是血煞术法第一术“幽冥骷髅”。 那弟子呆若木鸡,难以动弹,眼看要被骷髅头吞噬,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就有漫漫雪花蹁跹,骷髅头没入其中,倏忽不见。瞬息过后,风向一变,吹起雪花回旋,如惊涛拍岸,卷向天魔所在。 众魔腾挪移跳,堪堪闪过,红白光芒乍放在火堆上方,雪花如浪花落下,火堆尽数熄灭,这夜天晴月明,篝火熄灭,视如白昼,只见群草含笑,月下生辉,原是寒雪之力第二重功法“流风回雪”。 四斥候稳住身形,望向那厢,一女子英立山坳,皓腕凝霜雪,玉臂拢清辉,脸似冷月,眼若寒星,正是冷素宜。凌霜门的寒雪之力与傲雪门的冰霜之力相似,有四重召唤语,分别是“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凌霜老妪传下的与之对应的功法分别是第一重功法“极寒蛰伏”、‘夜雪初积’,第二重功法“流风回雪”,第三重功法“凌寒凝蕴”,第四重功法“天阔雪茫”。同样的,也只有领悟到寒雪之力的玄妙,才能领悟属于自己的功法,甚至特殊的寒雪召唤语。 孤斥候人小气大,恨道:“又是他们!”幽、冥斥候血袖一挥,露出手中拐杖,血袍一摆,肢体僵硬如枯骨,身形却如鬼魅飘来。 冷北穆闪出身形,跃起迎上,右拳砸出,数片雪花带着寒雪之力呼向幽斥候脸面,乃是他的第二重寒雪之力“朔雪飞扬”。幽斥候已几番见识过,不愿硬挡,手中拐杖后指,上半身蓦然停驻,下半身仍然飘前,就这样横在半空,数片雪花白飞一趟。 冷北穆一击不成,立要追击,飞身而下,直取幽斥候。岂料尚在半空,忽见幽斥候脚下泛上血光,一明一灭,诡异飘来,乃是血煞术法第二术“幽冥血光”。冷北穆匆忙齐出双掌,发两股寒气去挡。虽然化解,已无后着,只得回撤。 可与幽斥候同来的冥斥候并不愿让冷北穆如愿,手中拐杖一钩,一个骷髅手抓向冷北穆,去势甚疾,无声无息,正是血煞术法第三术“血骨森然”。冷北穆身后无眼,难以觉察,眼见“血骨森然”要得逞于冷北穆右腿,骷髅手忽被冻结原地。原来是随在冷北穆后的陈灵玉。陈灵玉放心不下,是以随后跟来,属于她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玉雪霏霏”救下冷北穆,她心细如发,心心关切,是以能够察觉。 陈灵玉挡在二魔身前,二魔不能寸进。可二魔非是怜香惜玉之徒,拐杖齐举,要辣手摧花。只见拐杖上血色淋漓,幽冥光走,无移时,游窜而出,二魔身前便成一片血色,陈灵玉身处其中,魄动魂难安,恍惚之中,犹下地狱,但闻鬼泣狐号,阴风大作,眼前只剩黑影重重撞来,枯骨乱舞爪牙。 见“幽冥血光”大有建树,二魔怎不乘势追击?袖袍一卷,探出拐杖,径往陈灵玉前额拍去。就在此危急关头,冷北穆回身、单手环住陈灵玉纤腰,转躲丈远。不及放下掌中人,就听脑后呼声,风声之劲之疾,不给他任何喘息,他难以催动寒雪之力,只好伸出左臂,要以血肉之躯硬挡二魔拐杖! 二魔拐杖乃名蠹木拐,活物若被碰触到,下场不好,冷北穆早知,可他不愿欠人恩情,哪怕是同门人,尤其是陈灵玉,是以出此下策。眼看他的左臂非断即废,忽然天降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顷刻间,驱尽血光!二魔但觉拐杖上传来彻骨之寒,欲要撒手,舍不得这根蠹木拐,欲要撤回,万万不能,一时之间,落个进退两难,欲动难动。此时此刻,月照天雪,大增视觉清冷。众魔身未冷,心先冷,个个都哆哆嗦嗦,不自禁摩拳擦掌起来。 得冷素宜、木瑾的属于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素雪纷飞”和“暮雪纷呈”相助,冷北穆、陈灵玉全身而退。陈灵玉双眼重明,看向身边,正是冷北穆,只见他似有拘谨,却作冷峻道:“还不下来。”陈灵玉虽冷却暖,绵羊般点头,离了冷北穆怀抱。可等站在一边,心中不觉思量:“他一向洒脱不羁,今日反常,是因为抱了我吗?”胸前小鹿乱撞,霎时双颊通红,忙低下头去,却心中更酥,鬼使神差地悄悄望去身边人,含情脉脉看了一回,又成含羞带喜。 在陈灵玉胡思乱想之际,幽、冥斥候猛一抖动蠹木拐,使出第四术“蚀血爪牙”,拐杖血丝缠绕,嘶嘶作响,如蛇吐红信,其上雪花纷纷融化,落在地上,腐蚀出一片暗红。二魔重掌蠹木拐,往地上一拄,忿然作色,那片暗红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见状,寒泉凛手臂挥下,众弟子同施寒雪之力第一重功法“极寒蛰伏”,阵阵寒意从地下、石上、草间冒出,与那蔓延而来的蛛网对冲起来。 辜、孤斥候在旁抱臂而观有时,见此情形,知极沐寒人是有备而来,辜斥候对众魔道:“来人所图非小,今夜,谁也难以置身世事外。” 众魔领命,动起天魔血煞术法,只见个个掌心暗红,紧接着皆将双掌按于地上,掌心的暗红注入到地上的蛛网之中,蛛网上血液汩汩,威力大增,极寒蛰伏渐不能进。 寒泉凛看得清楚,道:“素宜,木瑾,如今失了先机,已不能如前,先除去普通恶人。”寒泉凛与寒泉冽既是同门,又是堂兄弟,一同成长、修行的他们所选方法自然雷同。可惜这一次,先发制人的是天魔一方,他们只能先除去四恶人的爪牙,再全心对付四恶人。 冷素宜,木瑾点头,双手交错胸前,吟出召唤语“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借召唤语使出属于自己的第三重功法“素雪飞花”、“瑞雪飘枝”。半空以下,瑞雪翻飞,凛凛寒意,使从地下、石上、草间冒出的寒意凝成实质,蛛网上的血液一同封冻。 辜斥候却也和寒泉凛想法一样,也要除出凌霜门入门弟子,辜斥候拿起他的兵器——凸骨刺,低喝一声:“蚀血爪牙”,刺向地面,蛛网竟开始蠕动起来,眨眼功夫,幻化出一条条细蛇,向傲雪门众弟子咬了过去。孤斥候见状,拿起挠骨钩也如法炮制起来。 寒泉凛道:“北穆、灵玉!”二人连忙去助众弟子。可惜幽、冥就在左近,二人身形刚动,二魔已冲来身前。二魔二话不说,只要猛攻。二人不急一时,稳守阵脚。 见众弟子性命有危,寒泉凛心思急转,回头对白芳道:“白芳,你躲我身后,吟召唤语攻那凹面恶人。” “城主,弟子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才让你躲我身后,那些恶人并不知道我的事。” 白芳这才会意,悄将身形藏在城主身后,小声吟道:“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第一重功法“夜雪初积”蓦然袭向辜斥候。 辜斥候忽觉一阵寒意向自己袭来,寻而望去,正见寒泉凛双手交错搭在双肩,他从来心思缜密,早推测出那人地位不低,怎会力敌?又一向推崇全身成功,岂愿犯险?连忙撤回天魔功,同时拽起孤斥候向旁边闪去。 寒泉凛正要如此,望妻子道一声:“就是现在!”冷素宜得言吟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在寒雪之力召唤语加持下,“素雪纷飞”沿血网追溯而去,无边寒气从众魔掌心侵入肺腑,十六个天魔顿时被封冻原地,众魔妄想挣扎,情形更为不妙。 辜、孤二斥候刚刚躲开,忽听叮叮声不绝于耳,回头一看,十六名手下纷纷倒下。二魔大惊,连忙去瞧,只见手下们一个个七窍冰屑充斥,已然命绝。辜斥候已知是他的自保造成这等局面,心中正不是滋味,却听孤斥候道:“辜大哥,谢谢你救了我。”辜斥候心中更不好受,可他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嘴角抽了几下:“应该的。” 幽、冥见折了众多手下,大怒,蠹木拐上力道更加几分,冷北穆、陈灵玉但觉压力陡增,再不能等冰寒环境渐盛,即刻反守为攻。与此同时,冷素宜寻去辜斥候,木瑾寻去孤斥候,四人、四魔在场中捉对厮斗。 众弟子一边施展极寒蛰伏,一遍听从城主指挥。只见场中,幽、冥斥候身形鬼魅,飘忽无踪,蠹木拐连钩带打;冷北穆、陈灵玉拳、掌交错以应,拳势大开大合,掌形灵动灵活;辜斥候脸色阴鸷,凸骨刺血气森然;冷素宜神情不改,白袖舞雪;孤斥候眉目紧张,挠骨钩狠辣无情;木瑾衣衫轻摆,款而不急。平原之上,山坳之中,四处红白,战于月下。 就这样胶着半个时辰后,众弟子的“极寒蛰伏”见了功效。四魔都觉血气不能刚热,渐渐捉襟见肘。冷素宜修为最高,见时机成熟,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暮雪飞花”逼退辜斥候,白袖一挥,唤起“极寒蛰伏”积聚的冷寒之气,此间温度大降,四魔陷于险境。 辜斥候被逼而退,心思一动,不去寻冷素宜,反而替孤斥候接下木瑾,并道:“事不可为,孤,你先行撤退!”孤斥候虽然还可坚持,可听了此言,不好不从,点了点头,望飞龙奔去。 寒泉凛在旁坐镇指挥,岂会没有考虑到此?孤斥候跃上飞龙,呼喝驾起,可吆喝半晌,飞龙不能振翅飞起,定睛一看,才见飞龙翅膀上积雪一层——原来已被白芳的“夜雪初积”困住。 孤斥候脊背生凉,急唤道:“辜大哥,飞龙不能动弹了!” 辜斥候闻言一震,忙对幽、冥道:“两位带孤斥候先走,小弟殿后!” 幽、冥四望一番,一个思量:“辜斥候有勇有谋,念我兄弟时时,是可造之材,不可多得。”一个心想:“辜斥候处处先他人,又智勇兼备,先行之功非他不可。”四目一对,便有决定:报仇的机会,留给辜斥候。幽斥候道:“我们的遗愿,定要完成!”冥斥候道:“辜,你带他走。” “两位兄长!” 幽、冥再无理会,暴喝一声:“血蚀骸骨!”竟将蠹木拐插向自己胸前,不几时,其上散腐朽气息,尽入二魔七窍。二魔身体以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痛苦挣扎片刻,脸色大变,狰狞铁青,犹如地狱逃出的死尸,为复仇重回人间,两声咆哮发出,二魔如恶鬼般向凌霜门众人撞去!二斥候拼死使出了蚀骨以罹第六术。 寒泉凛忙道:“不可被碰到!”冷素宜郑重点头,与冷北穆、陈灵玉、木瑾分东南西北护好四方弟子。奈何二魔已死,已无痛觉,无惧寒冷,四人辛苦应付,场面大乱! 辜斥候来到飞龙处,孤斥候问:“两位前辈怎么不走?”他却不知二魔已死。 辜斥候道:“他们吩咐我带你走,我不能不从,可临走前,我要尽力帮助他们!你先用血救治两只飞龙!”说罢,执好凸骨刺,将已经死去的手下挨个去看望一番,每次看望,都要道一声:“血蚀骸骨”。原来他和孤斥候属于血护法座下的罹使者麾下,幽、冥斥候属于蚀使者麾下,这“血蚀骸骨”乃是作为斥候的他们能够施展的最高的蚀骨以罹术法,作用都是以血控骨,不同的是,幽、冥用的是自己的骸骨,辜斥候用的是自己人的。辜斥候明知幽、冥已死,还要“帮助”,是因为他不觉得幽、冥的死尸足以护他安全离开,可他一定要安然逃离,是以要多此一举!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专门解释,每一位天魔使者下都有四位斥候,罹使者麾下四位斥候分别是辜、负、孤、独,此次先行之事,天魔尊命每一个使者从麾下选出两个斥候,若按照其他斥候一样,比如幽和冥,昏和沉,桀和骜,与辜斥候一同进入九牧的应该是负斥候,可孤斥候和辜斥候相处十分融洽,因此才主动要求要来。 如此策了万全,辜斥候才回来与孤斥候一道救治飞龙,所用之血,并非自己之血,而是刚才从同伴身上取来之血。他救治飞龙十分用心,用心到连因为乱战,肢体都已腐朽、残缺的幽、冥斥候也不屑看上一眼。可叹幽、冥斥候到死也不知道,他们以为“念我兄弟”、“处处先他人”的辜斥候,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隔山看海不知深的禽兽之徒。辜斥候真不负“辜”之名。 寒泉凛望见有两个恶人要逃,道:“不可放虎归山!” 冷素宜亦知,道:“北穆,灵玉,我和木瑾看顾这边,你们去拖住他们。”二人正要赶去,忽见刚才死去的十六个普通天魔竟然“活”了过来,个个形态怪异,更有一些森森白骨穿透身体,可他们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痛苦,只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辜、孤二魔身边摇摆晃动,北穆,灵玉不能过去! 如此僵持半刻,冷、陈二人终于尽数解决了十六个死尸,冷、木二女业已解决幽与冥,可辜、孤斥候已让飞龙重新展翅,二魔跃上飞龙,扬长而去。 寒泉凛讲到这里,与天魔之战算是讲完,可仍有忧愁…… 第十一话 话里之情,画中之秘 寒泉凛仍忧愁道:“虽然除去了长袍斥候、银发斥候以及十六个普通天魔,但还是让另两个斥候逃入平原。”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哥不用忧愁。” “可我总觉会遗患无穷。” 寒泉冽无言以劝,过片刻才问:“对了,大哥,天魔的尸体如何处理?” “都埋了。” “大哥,天魔的功法如此诡谲,最好将他们的尸体火化。” “好。”寒泉凛便对冷北穆与陈灵玉道:“北穆,灵玉,你们带人赶去昨夜事发处,将天魔尸体全部火化。回来后,将四城门处的马匹尸体以及近来牺牲的村民、弟子尸身也一一火化。”二人领命而去。 寒泉冽再对寒泉凛道:“大哥,九牧九城都有天魔出现,虽然不足以动摇九牧根本,可从极沐寒骏马之死、北地与天魔两场战斗来看,我有些担心以后。” “我也有此担心。三月来,凭借极地八骏,极沐寒才勉强能在十六郡之间奔波应付天魔。那四个天魔斥候必然也是注意到此,因此对骏马痛下杀手,目的是使我们不能及时周全十六郡,若是不久后,他们发现了九牧本有的矛盾,利用此矛盾煽风点火,兴风作浪,九牧的实力必然会在内斗中损耗。” “纸包不住火,如此重重矛盾,要想他们不发现是自欺欺人,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将这些矛盾尽快化解,让九牧重回大决战之前。” 寒泉凛郑重点头,再与众人商议道:“北地得知的信息不可独享,我有意派人去九牧九城一趟,你们觉得谁最合适?” 何晓冰道:“我觉得木瑾合适。” “二弟,你觉得呢?” 寒泉冽道:“眼下九牧的形势不容乐观,冷师姐要帮忙照看极沐寒,恐不好擅离,剩下人中,冷师弟修为最高,他去最为妥当。” 冷素宜道:“他那副样子,说的话谁会信?不得罪人就不错了。我觉得让灵玉去最好。” “为什么不能是木瑾?”问出此话的当然还是何晓冰。 “木瑾师妹毕竟从未出过北地,见过她的人太少了,若是拿着城主令去,又会让部分门派觉得极沐寒有些颐指气使。” 寒泉凛道:“可灵玉毕竟是一姑娘,孤身在外,让人担心。不如让北穆陪同。” 何晓冰道:“还不如让木瑾陪同。” 冷素宜思量一番,道:“那就让灵玉、木瑾同去吧。” 寒泉凛见妻子如此说,也便答应:“好,等师父百日祭后,就让她二人辛苦一趟。” 小雪拉了拉木瑾的手:“师姑,你不是说不想出去吗?” 木瑾弯下身道:“城主的命令,不去也不行啊。” “那小雪也要去。” 冷素宜轻问女儿:“小雪,你去干嘛呢?” “两个师姑都出去了,没人陪小雪了,小雪要去。” 木瑾道:“小雪听话,你待在家里,你爹娘才放心。” “那我待在家里,师姑在外面,师姑会放心吗?”小若雪忽然没头没脑的问这一句。 “师姑当然放心。”木瑾并未能理解这句话,所以回答的也就偏了。 “师姑看不到我才会放心吗?” 木瑾一怔,才知小雪话中之意。小孩子哪有家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城主夫妇繁忙,不能常陪孩子,所以在小若雪心里,木瑾才是首位。如今将要远离的虽是木瑾,可她们就要分开,带来的结果却与小若雪远离没有不同。小若雪将要远离,木瑾师姑却无担心,这自然让她不能开心。所以,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师姑看不到我也不会担心吗?想通后,木瑾忙回道:“师姑也不想离开你,所以会很快回来。” “那要多久?” “最多三个月。” “师姑骗人,我们的马都没了,你要用腿走路了,九牧不是很大吗?师姑骗人。”小若雪很委屈,这委屈就如同她爹娘老是说“我们很快忙完,很快就来陪小雪”却并不能一样。 一句话让木瑾不禁想到师父凌霜老妪。她是凌霜老妪从小一手养大,二人在山腰相伴二十二年,她的所有都是师父所给,甚至于她出生于贤历十年的事也是师父告诉她,虽然在十三岁那年就被师父命去极沐寒生活,可师父对她的关怀不减反增,她对师父的亲情同样不能割舍,所以她每隔一月就要去山腰住上三天,这样的陪伴怎能不说情深?如今她也没人陪了,虽然她年长若雪许多,可陪伴不分年龄,是人都需陪伴,不,是生命都需陪伴!三月前,傲雪老人逝世,若雪重新孤单,那时节,凌霜老妪也随之不知所踪,木瑾亦重新孤单,所以三月来,她与小雪形影相随,互为陪伴,已难有舍离。而这事实寒泉冽早已得知,所以才有当初对何晓冰说的“形影不离也不为过”那句话。 木瑾心中酸楚,可只能默默承受。 寒泉凛叹了一声,小师妹不说,不代表他不能知道,便道:“木瑾,你就带上小雪吧,你和灵玉在她身边,我和素宜很放心。” 小若雪听得清楚,忙劝木瑾:“师姑师姑,小雪能陪你了,你就不要难过了吧。” 木瑾轻轻点头:“有小雪在,师姑就不会难过。” 望着眼前的木瑾,何晓冰忽然发自内心的……保护她,似乎不对,那是疼惜她?或许也不对,但总比保护她准确一点。近前拉过木瑾走到一边:“木瑾,我有一个好消息。” “师姐打听到师父的消息了?” “这哪能算好消息?打听她让她惹我们不高兴?也惹她不高兴?你就别老想着这件事了。” “好吧。” “我见到那个人了。” “什么?” 何晓冰知师妹不会承认,拿出一副画来:“有这个在,你还想抵赖?”说着,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一遍,打趣道:“画得这么好,不知梦到过多少次了吧。” 木瑾只看一眼,就已认出,关于这画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年前,寒泉凛、冷素宜问起何晓冰:“师妹,你可不能这么冷冰冰下去了。”在他夫妻与众人眼里,何晓冰的确是冷冰冰的,因此都以为何晓冰和寒泉冽的事都是何晓冰不愿表露之故。 何晓冰可不想说是寒泉冽有心愿未了、因此不愿接受,因而只回:“反正我会等待下去。”就将话题转向木瑾:“木瑾师妹,你的意中人是什么样呢?” 木瑾回道:“我哪会有意中人。” “我知道你没有,我是说,听好了,当我说起这三个字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哪三个字啊?” “意中人。” 木瑾赶紧摇头:“才没有想什么。”她没有说谎,她的确没有想什么,去想什么。可她一反往常,回得如此迅疾,却有缘故,在听到那三个字的那一刻,尽管她没有刻意去想,可她心中的确有个十分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何晓冰同木瑾一样,都是外冷内热,后者自然抓捕到木瑾那一瞬间不自在的神情。因而,在当晚,何晓冰整夜思量:“木瑾妹妹难道真的已有心上人?”想来想去,更觉不妥:“难道是大师兄?所以她才闪闪躲躲。”这不是不可能。自上次两门约战后,寒泉凛就在城堡的千年冰床养伤,冷素宜因照顾他而生情,二人很快陷于爱河。加之傲雪老人成为城主,寒泉凛作为大弟子自然要随侍一旁,何况极沐寒的城姓本就是寒,作为九牧九大家族的寒氏传人的寒泉凛本就是极沐寒人,城民、弟子自然乐于接受。尤其是他温和谦良、刚毅谨慎的品性,十年间已深得极沐寒人的喜爱拥戴。 何晓冰心生猜测:“木瑾属极沐寒人,当然也会拥戴喜爱他。可又因敬重冷师姐,因而将这份爱意压抑在心。若果真如此,此事可关系重大!”何晓冰不可不重视,连忙去寻木瑾要问个清楚。来到木瑾屋外,见屋内灯火通明,师妹持笔作画的影子清楚地映在窗上。她径直推门而入,可沉于作画的木瑾未能察觉,何晓冰打眼一瞅,画中果是一男子,可只一眼,她心中的石头就已落地,担心成为放心:“画中人不是师兄。”这才细去将画看个清楚明白。 却见画中人一身黑白长衫陈旧无奇,头发乱拨耳后,面貌如日月之不凡,气质如星辰之高绝,目若朗夜,眉若玄剑,可却神情冷漠,神色肃穆,神态萧疏,使英气不能纵横,风神无法轩举,俊采难以星驰,纵然如此,画中人那多情之态在一笔笔的细致又反复的勾勒中足以传神显现,浩然之气如高山长存,正大光明似乾坤永在,纵然不表,亦不能藏。 何晓冰细看过后,放心已成热心,便不管不顾,将木瑾刚刚画好的画像抢在手中,边欣赏边道:“看上去这人还不错呢,可怎么我没见过呢?他不是凌霜门弟子嘛?” 木瑾先是一怔:“师姐,你怎么进来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还拿人家的东西。” “这是你的东西?”何晓冰把眼贴在画上好好寻望一遍,道:“可没见上面写着木瑾二字啊。” “明明是人(家)……我画的……” “这么说你承认他是你的意中人了?” “哪有……” “那这个俊逸的人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木瑾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地,我就画成这个样子了。” “哦——原来你是凭空捏造的。” “算是吧。” “那就送给师姐吧。”何晓冰便珍藏下来,她可不信这张画会是木瑾凭空捏造,因而要帮她追寻良缘。 重回眼前,木瑾支支吾吾一阵,才回道:“我哪有梦到过他?”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不过没事,我会替你打听的,这是我对木瑾妹妹的承诺。” “师姐……”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藏在心里才无趣。” “……” 何晓冰见她沉默,可不想她沉默,于是道:“我帮你端详过了,整体上还是不错的。” “那什么地方是错的。”未知木瑾问的是人还是画。 “有点像木头,感觉许久没见过姑娘家一样。”何晓冰说的应该是天上其人。 “啊……这是说他好那个吗?” “不是好色,他怎么会好色。”何晓冰白了木瑾一样,解释道:“他很不会和人相处,尤其是女孩子。所以,我想,正要你这样的姑娘去帮他。怎么看,他都像上天专门送给你一样。” “为什么啊……” “这还问。”何晓冰将周围挨个用下巴努了努:“除过小雪,你看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木瑾眼前只有寒泉凛、寒泉冽、冷素宜,便皱眉努力去想“别人”指的都是谁。 “这还要想这么久?那两张椅子刚才是有人的。” “你说的是冷师兄和陈师姐?”木瑾若有所悟地频频点头,可又连忙摇头:“不是还有三代弟子他们嘛……” “他们?想都不用想,那些三代弟子也是。” “……” “所以你更要抓紧,我给你说,那样的男子才讨女人喜欢呢,你现在不愿意承认,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那他年龄?”木瑾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这还真问住了何晓冰,她思量一阵,道:“反正你师兄喊他兄弟。” “十二岁前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如果我梦到过他,那一定是十二岁前见过他,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 “对于我们来说,年龄算得了什么?” “那他叫什么呢?” “你很感兴趣吧?我偏不告诉你。师妹,这次出去可要留神啊,说不定可以当面问他。” “谁说我要见他?我……也没对他感兴趣……” 何晓冰知她面蕴霜华,却不冰冷,知她形貌多娇,却不冷漠。惹自己深叹:“真是自内而外的孤清之美。”叹罢,道:“不管怎么说,缘分之妙,可不会因你口不对心而改变。” 二人说到这,冷素宜走过来问:“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师姐,这是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 众人再随便聊了聊,时间到了晚上,冷北穆,陈灵玉也已回来。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歇息。可冷北穆却对刚得知的事情不太满意,来问冷素宜:“姐,你为什么让灵玉和木瑾去?” “那让你去?” “别说天魔,就是九牧九城那些人就不好对付,北地又不是没人了,干嘛让姑娘家抛头露面的。” “她们两个应该比你强。” “从修为来说,二代弟子随便找出两个人来,也是强于任何一个的。可她两个都是沉默寡言,细声细语的,哪能传话?” “灵玉可和木瑾不一样,她只在你面前有些局促而已。” “还是我和木瑾去吧。”冷北穆再次转入正题,当然,也可以说是岔开话题。 “怎么?不是和晓冰吗?” “她和寒师兄都中了血毒,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哼!爹娘死得早,师父也没余力教导你,才使你像个浪子一般。冰目原冷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要去外面张扬?我问你,你明明知道晓冰和泉冽是一对,干嘛还对晓冰那样轻薄?” “那哪算得上轻薄……” “在我这里算!我告诉你很多遍了,不要辜负灵玉,你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吗?” 冷北穆见始终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我还不如去喜欢何晓冰。” “你骗我没事,可为什么连自己都骗?你敢对天起誓,你真心喜欢晓冰吗?” 冷北穆撇过头去,未曾敢。 “说,为什么?” “如果能和何晓冰在一起,凌霜门的实力不又更上一层吗?” “说清楚!” “你不就是个例子吗?姐夫喜欢你,所以连冰目原、傲雪门都不回去了。” “你……”冷素宜被气得不轻:“我们都在努力让两门同气连枝,你倒好!今天我告诉你实话,我本来想回冰目原的,可你姐夫不愿意,知道为什么嘛?” “为什么?” “我们呆在极沐寒都逼得师父遁隐雪山,若是离开去了冰目原,她老人家不早气死了?若是我离开了极沐寒,凌霜门、极沐寒的人又该怎么想?师父一个就够让大家头疼了,你还要再添乱吗?” “师父和你是没事了,可冰目原的人却都觉得姐夫……” “说下去!” “都说他惧内,说他不念傲雪门传业之恩,说他贪图美色与荣华,将冰目原抛之脑后。” “所以北地人载渴载饥时,是他不顾病体奔波海慕滨、永牧州借来粮食。那时节,平原之上,处处积水,万车粮食,来往十次,其中艰辛,北地人如今都已明白,你何苦旧事重提?” “我是替他不值。” “所以,你永远不是她。我决定让灵玉出去一趟,正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 “姐,你是因为我才决定让灵玉出去?你不是一直想撮合我俩吗?” “让你感受下思念或许才会明白,别等错过之后才后悔。” “知道了。”说罢,冷北穆忽问:“姐,要是没有我,娘应该就不会死了吧。” “你今年多大了?还问这个?是你让娘多活了半年。要是她肚子中没有你,爹用什么劝她留在冰目原?恐怕大决战时就会与爹去清风山。”原来二人的父母、寒泉凛的父母、寒泉冽的父母和傲雪老人、凌霜老妪一样,都属冰雪门圣祖的弟子。当年大决战时,因为二人的母亲正好有身孕,才没能参加大决战。半年后,她生下冷北穆,便偷偷去了清风山,自投悬崖追随夫君而去。 再说回去歇息的木瑾。往事被何晓冰这么一提,她更觉糊里糊涂:“十岁前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难道真地见过他?”顺手拿起画笔,她喜爱作画,所以每晚都会去画。画笔拿起,落下,勾勒,可却成了人像轮廓。只好住笔:“这件事还是不去想了吧。这次出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要是极沐寒的马还在,那该多好。”想到这,忽然有个想法,急忙画了起来,这一画便是整整一夜。 三日后,傲雪老人百日祭到来。众人皆换孝服,俱去坟前祭奠。北地平原上,极沐寒南门外,是一片大坟地,座座坟地俨然。中央处有一旧坟,墓碑高立,上写“冰雪门圣祖之墓”,此坟已有三十二年,但香火只断四天——极沐寒熄火那四天,正是冰雪门圣祖之坟。右侧有一新坟,虽不奢华,却显庄严,上写“望雪老人”,圣祖面前,不敢称“傲”,正是老城主傲雪老人之墓。 到得坟前,寒泉凛上前洒酒泼茶,酒冽茶香,待谁人品?寒泉冽焚香烧纸,锦衣玉带,待谁人用?何晓冰摆好祭品,珍馐美味,待谁人飨?众弟子齐齐跪倒,目目望穿,待何人归?但见坟前,青烟袅袅,徘徊不去,灰烬纷纷,乱舞萦绕,白幡摇撞,上下翻飞。寒泉凛、寒泉冽肃跪无言,冷素宜、何晓冰、陈灵玉悲悲切切,冷北穆、木瑾面色哀伤,众弟子低头默泪,小若雪怔怔呆望。百十人静静悄悄,针落可闻。但有平原寂寂,鸿雁悲鸣南过;雪山皑皑,冰霜无言戴孝。 众人抚时追忆,黯焉神伤,正在这时,忽闻身后哀声震地,原是极沐寒城民赶来拜祭,正当天魔为乱,九牧祸起,谁人不思老城主?男女涕泪纵横,袖抹不尽,老幼撞跌而哭,声嘶难住。一霎时,平原上天愁地惨,日色无光,百草含哀,雪山崩倒。 内之竭思遇外之尽哀,众人伤心再不可禁。小若雪投怀木瑾,四目泪涌,沾襟湿背;冷素宜、何晓冰、陈灵玉呜呜咽咽,情不能已;冷北穆仰头看天,泪水盈眶不落;寒泉冽放声大哭,失声痛哭,哭了个昏天暗地。然声声缅怀,人已不在,心心呼唤,幽魂难归!终哭倒坟前,不省人事。唯寒泉凛能忍泪水,却道为何?只因这是百日祭,而非埋葬日。况上位之人,如何能轻表悲伤?况三月来,是他教导众弟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经整整一日伤感,极沐寒才回复平静。次日一早,寒泉凛、冷素宜、冷北穆在南门送人离去。众人哪能让三人用腿踏遍九牧,何晓冰早将自己与师兄骑来的马各驾马车,自己与师兄同乘一辆,陈灵玉、木瑾、小若雪同乘一辆。 寒泉凛来到马车前:“二弟,晓冰师妹,冰目原还要依仗你二人,你们可要照顾好彼此。” 寒泉冽点头,何晓冰上马车,入车厢,他则坐上车辕,拱手道:“大哥,师姐,冷师弟,就此别过。”缓架马车而行。 另一辆马车来在先前马车的位置,寒泉凛道:“灵玉、木瑾,此行关系重大,昨夜我说的话你们要牢记于心,但愿此行你们能以真心换得真心,为九牧筑起众志之城。” 二女认真答应。冷素宜这才近前,她本想对女儿嘱托几句,可小雪早躲进车厢中,只好对二女道:“灵玉,木瑾,这次出去,多让小雪看人性之美。” 二女回道:“师姐,我们知道。”说罢,也上马车。木瑾、陈灵玉、小若雪踏上离乡之路。不过北地平原广袤,很易迷路,所以她们是要同寒泉冽、何晓冰先从二城之间的大路到冰目原,再由冰目原转道其他九城,也即仨人将踏上天上走过的路。 马车上行了几日,五人到了冰目原。傲雪门外,贺祝、白芳早早等候,迎接众人入府。 寒泉冽坐下先问:“没什么事吧。” 贺祝回:“未有任何天魔的踪迹,弟子想,各郡百姓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但为防患,门下弟子仍在外巡守。” “就该这样。”寒泉冽夸赞一句,何晓冰道:“你两位师姑要去其余七城一趟,我想你二人无事,就替他们跑动跑动。” “弟子与白师妹去哪几城?” 陈灵玉道:“我们已和门主师兄、晓冰师姐商量好,我们从此南下,依次去良穆都、原睦邑,再东行去荆木邦、雨幕府,最后北上海慕滨。而你们就从这西行,从北面越过九嵩山,去驻暮城,而后顺绛河而下,等到九嵩山以南,径往永牧州去,最后去海慕滨与我们会合,一起回极沐寒。” 寒泉冽道:“永牧州四玄门四位门主、驻暮城城主都见过白芳,这两城你们应该能够胜任,正好也省得两位师姑多作奔波。”原来四位门主、驻暮城城主与傲雪老人很早就相识,可谓情比兄弟,在得到傲雪老人离世的消息时,二城还未有天魔出现,因此曾亲来极沐寒奔丧。 二人领命,众长辈再吩咐些许事宜,二人便去准备。下午时分,两路人马就各踏前路。送走他们,何晓冰道:“师兄,你那兄弟的腿应该快不过马车吧。” “眼下应该不能。” “虽然木瑾师妹离开的时间与他差了七、八日,可马车赶路快,缘分之妙下很可能就能遇上,我这样安排是不是独具慧眼,匠心独运?” “哈哈哈哈,我不能及。”然纵是何晓冰用心安排,纵有缘分之妙,世间每一种相遇都难强求,况九牧之大、水陆之别? 与此同时,北地平原腹地,两个身影正一脚高一脚低地跋涉着,二人身穿血红衣,脚步踉跄,一个嘴角上扬,凹面三角脸,另一个却是小孩,原是辜、孤二斥候。那夜他们为了逃命,强行以血激发了飞龙潜能,此刻的飞龙还远远未恢复元气,不能载他们飞出平原,也一同跟着二魔走着。 孤斥候问:“辜大哥,真要离开北地吗?我真地咽不下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辜斥候说罢,回望那夜事发的方向,他不是关切幽、冥,而是要将那夜之狼狈铭记在心:“那夜我所遭遇的,终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还回去!连本带利!!” 作者的话:画中之秘是说:木瑾为何会画出天上的画像?话里之情,大概每一个人的话里都有不能轻易得知的情吧。不过比起这个,每当我读到“圣祖面前,不敢称‘傲’”处,泪水几欲盈眶。 第十二话 非要同行女儿家 这天,天上带天相刚出平原范围,来到一处小茶肆略歇。茶肆虽小,客人不少,天上问小二道:“小兄弟,前方何处。”小二小跑过来,欠身道:“前方是御兽垣。”这一低头,正好看到桌脚旁的天相,眼中便有心思。而后若无其事问:“大爷,您要点什么?” “劳烦端些面食。”天上喂天相吃过,正要起行,小二殷勤上前,悄道:“大爷,还听小的一句劝,您带有异兽,最好绕开御兽垣而行。” “哦?这是为何?” “您第一次来这里吧?御兽垣以御兽为立身之本,您说呢?” 天上心道:“御兽?小二所说和北地老哥之言相合,我怀抱天相,的确不好穿城而过。”便问:“那该如何绕行?” “从小店往东南走上几里,有个小树林,林中有条小路,等穿过去,就越过御兽垣范围了。” 天上正欲相谢,就听有人呼喝道:“李四,上茶!”小二慌张回了一句“来了”,却仍不愿热心肠半途而废,对天上着急道:“您就快去吧。”说罢,猫着身子而去。 天上带天相寻见树林。林中树木倒不高大,只是杂草丛生,中间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往深处。天上曾经艺高,自不惧怕。一路荆棘挡道,枯草绊脚,天上抱天相于怀,小心护好。一人一兽未过半程,忽见天相猛地竖起耳朵,机警四处张望。见此,天上不可不慎,驻足凝神,方听到有窸窸窣窣作响声随于身后。 林中之物知被察觉,再不靠近。可等天上再迈脚,声音又会出现。如此往复几回,林中之物似不耐烦,这一次等天上走动,声音成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天上看去身左,则右边响声靠近,看去身右,则左边作响。 天上暗叹:“竟然这般机敏!”便改心思,要看看何物作祟。左手抱稳天相,不回头地迈几大步,而后忽然回头望去左边。就在他转头这一瞬,右边一灰色之物窜出跃来。天上右手一拨,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挡在右肩,正被那物咬个正着。这才看清,挂在树枝上的是一只一尺长短的灰貂。灰貂妄想咬断天上脖子,这一下自然十二分用力。饶是它有害人之心,可天上不忍伤它,右手抓住灰貂脖颈皮肉,想帮它脱开。不料,灰貂可不识好人心,鼻孔呼哧几下,就冒出黑烟,嘴中更是窜出火焰,顷刻间将树枝烧个精光! 天上连忙往后退去,却被原在左边的另一只抓住机会。左边那物猛地出现、跳起,张大嘴来咬天上。天上急急伏身,堪堪躲过。 二灰貂合在一处,双双呼哧几下,并驾齐驱窜来。天上被被逼无奈,心念一动,天剑在手,左右两拍,将二兽打落地上,一时之间,二兽挣扎不起。 见天相吓得躲进怀襟内,天上摇头暗叹:“怎么九牧的动物也如此凶残?”正在犹豫要不要解决二兽时,忽听后路有策马扬鞭之声,天上本不在意,可那策马扬鞭之声打远而近,从不停歇,在寂静无人的小路更显刺耳,他心中默道:“这二、三骑人有何急事,这般崎岖的小路竟还催趱而行。”忙抱好天相,立在无法立脚的岩石上,让道一旁。 天上堪堪让过,三匹马呼啸而至,扬尘而过。看得清楚,一匹马无人乘坐,另二匹上各有一年轻后生,穿褐黄格子衣,四处乱望。 窜过十米,二人有所发现,猛一勒马,马蹄高举,二人下马来在天上身前,上下观望一番,等见二灰貂躺在林中,作喜出望外之态,道:“可是阁下降服它们?” “是。”天上这才看到二人样貌几乎一样,都是憨厚老实,看得出二人一向没有主见,原是一对孪生兄弟。 “阁下毫无修为,竟能降服灰貂,真是让人敬佩。”二人说着钦佩之言,可言行举止上的不自在,让人一眼看出是言不由衷。 “二位认识它们?” “我们沿路急寻,正是在找它们。” “它们既然在逃,怎会有心伤我?” 这对孪生兄弟支支吾吾,“这”了半晌,才道:“阁下有所不知。这两只灰貂乃是上古妖孽之后,上古之战中,异兽与妖兽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您怀抱异兽非同凡响,两只畜生大概把您怀抱异兽当做了圣兽之后,因而起伤人之心。” 见他二人面相老实,又说得诚恳,天上便道:“二位既是为它们而来,就请拿去处置。” “如此……如此真是多谢。”说罢,一人去了林中,另外一人眼看着先前那人将二灰貂收在袋中,才对天上道:“在下有个不好说出口的请求。” “请讲吧。” “我们御兽垣人真是对异兽喜欢得不得了,能否将您怀中的异兽借我抱抱?” 天上犹豫再三,不好拒绝,便将天相寄过去。 那人接过天相,面现喜悦,哪怕天相警惕望着,“呜呜”不愿,却也不管,并未有“喜欢”之态,道:“阁下遂了我等之愿,我们无可为报,不如送您一程吧。” “它重伤初愈,难受颠簸,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天上以为来人要借马给他。 “我们说的是送你,可没说送它。”林中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天上回头望去,去林中收起灰貂之人的身旁已多了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穿土黄衣,腰金带紫,头发为香色头巾裹住,面貌白净,风姿翩翩,眼现微醺,似有酒醉,因此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此刻,他晃悠悠地抚摸着袋子中的二灰貂,开口道:“你打伤我的御兽,我可不能作罢。” 天上两眉一皱:“难怪它们如此机敏凶残,原来是受你唆使。不知三位跟了我多久?” 眼前这人回道:“没多久,得到李四的消息就赶来了。” 天上隐觉这个名字熟悉,想了一回,才道:“原来是他!”通风报信、与之狼狈为奸的正是那个店小二。 那土黄衣少年身旁的孪生兄弟故作大声道:“不错,害得三少爷和我们兄弟喝酒都没尽兴,便匆忙赶来,要是再一无所获,回去后还如何喝得下酒?” 三少爷道:“放下你背上的剑,我便任你离开。” “好。”天上取剑抛出。 “爽快!”三少爷夸赞一句,腾出双手来接。可当接剑在手,就觉万钧之力传来,不迭倒退,连累身旁那人一起被压在天剑下,任凭二人挣扎,只是不能起。 眼前人大惊失色:“什么!”急要过去看个究竟。 天上抬手拦住:“放下它再过去不迟。” 只此一句,震住此人,他忙高举天相:“大爷,我们有眼不识高人,还请您放过。” 天上抱回天相,道:“你们不知害了多少人和兽,若是饶过,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兽遭殃,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饶过。”话音落下,天剑更沉,压得剑下二人纷纷吐血。天上非是要杀此三人,只是不忍他们走上歧路,是要教训一番。 见了这幕,吓得眼前的孪生兄弟冷汗直流,连忙跪地,赶紧顿首,狠狠猛磕:“三少爷可是良穆都城主三子,请您一定网开一面。我们也从未害过人。” “良穆都?” 这人还以为是天上不相信“良穆都城主三子”这一事实,忙道:“小人怎敢撒谎,小人名叫许文,那边是我弟弟许武和三少爷,不信你看我们所穿服饰,正是良穆都的标志啊,当然,您要是愿意,三少爷也可以把城主令牌给您看,您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天上当然看到三人服饰不同一般人,问:“我是问良穆都有何不同?”得益于寒泉冽放于包袱中的九牧地图,他的确知道九牧有个叫“良穆都”的地方。 “阁下不要戏弄我们了,良穆都是九牧九城之一,这您怎会不知?” 天上回想一番,心道:“良穆都竟然是与冰目原、极沐寒并列的九城之一。九牧九城之一的城主,竟能有这样的子弟。此地与北地真有天渊之别。”上前拿回天剑,道:“从此改过,或有生路,若执迷不悟,必招天罚。”说罢,转身而去。 三少爷望着远去背影,酒醉大去,缓缓擦了擦嘴边血,不知思量着什么。 天上出了树林,眼前重新开阔,一条白练映在眼帘,原是一条河流,河宽约有几百米,就这样横在前路。 天上心道:“我要往南,势要过河。”可看了半晌,仅河中央有一船,其上已有三位客人:一位姑娘家和一对母子。只好先来河边等待。还未立稳,就听怀中天相“呜呜”一下,示意自己也要吃要喝。原来小家伙嗅到水土之香,就生食欲。天上见河水清湛澄澈,毫无杂质,便掬来先尝一口,觉河水清甜不涩,十分爽口,才敢喂给天相。天相喝得津津有味,十分惬意,便等不及,就自己刨起包袱,要寻摸干粮,天上只好任由他。正在这时,忽听有远声传来:“这位老爷,您要过河吗?” 天上抬头望去,声音正是船家发出,忙回:“我是要过河。您先渡船上三位客人过去吧。” “就一位客人,剩余两位是我老婆孩子。” “船家,还是送她先过去吧,我等等无妨。” 不料,船家仍将船划了过来,将船篙一撑,将船稳停,船家还未说话,就听船上那姑娘道:“谁管你?我是不想麻烦船家来回受累。你上来,钱财照给。” 天上望去,见那姑娘侧立在船,身材高挑,再加上这一句话,怎么看都觉她高高在上。可若细想,话虽无礼,但能顾及寻常老百姓,显然并非看上去那样高高在上。 天上微笑点头,抱起天相,走上船去。他不知九牧钱财衡量,因问:“不知需付多少船钱?” 那姑娘听了不满,道:“全给了没人嫌多。” 船家笑着撑开了船,道:“这可不行,老爷您给半程的钱就很足够了。” 天上试着拿出一块刻印“六”字样的铜币:“这够吗?” “这太多了。” 那姑娘却替船家接过,还道:“那老爷哪像差钱的主,您收下就行。”转手递给了船家的儿子,已八、九岁却见陌生人就局促的小男孩。 天上也不计较,问:“船家,听说南方繁华,这里怎么这般冷清?” “这里还算不上南方。当然以前这里也很繁华,像我这样的渡船为生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只是十几天前,这里被恶人袭击,人是死得死、伤得伤,许多人的房屋也被烧毁了,幸存下来的都借住去亲戚朋友那边了,我并无像样的亲戚,一家三口只能以船为家了。” “何不让夫人孩子在河边歇息?这样您也可以轻松一点。” “我以渡船为生,从来来往往的客人口里也听到不少事,虽不识字,可带孩子在身边,也好给他讲说。” 正说着,天相又“呜呜”起来,那男孩忍不住好奇,试着靠近天相,想要抱上一抱。却吓得天相连忙退后,原来天相经过被天上“抛弃”、被灰貂袭击、被御兽垣人抢三事,已成惊弓之鸟,不再轻易离开天上的怀抱,自然不再轻易让人接近,更别说抱着了。 不过,天上见男孩喜爱天相,便从包袱中拿出干粮:“你来喂他吃吧。” 孩子欣喜点头,连忙接过干粮,生涩地递到天相嘴边。天相先是后退,可当看清眼前的是食物,又把头伸了过来,不过很快又耷拉下小耳朵,可怜兮兮地望向天上。 男孩母亲苦笑一声:“平生,这样可不行。要掰碎了喂。”孩子听话地再次点头,将干粮掰成很碎很碎,天相这才吃了起来。天相只吃几口,船已到对岸,孩子识趣却也恋恋不舍地将干粮还给天上。 天上抱起天相,下船而去。正走着,忽听身后道:“喂,等一下。” 光听声音,天上已知是谁,回头道:“你有事吗?” “走那么快干嘛,又没人抢你的钱。”那姑娘埋怨一句,走上前商量道:“那一家三口挺可怜的,你的钱送给他们点,怎么样?” “大概得多少呢?” “这得看你有多少。” 天上单手抱住天相,本想用另一只手打开包袱给她看,可单手实在不能打开,只好将包袱丢给她。 姑娘从包袱里检出几十枚钱币,还给天上,转身回到河边:“船家,这些是那位老爷给你的,你拿去在御兽垣重置家业吧。” 船家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万万不行。我不能要。” 姑娘却不管不顾地将钱币交给母亲,道:“大人可以吃苦,可小孩子还是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况且,御兽垣才能保你一家三口无事。”说罢,再不管一家三口如何不愿,快步跟上天上。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抱个小动物算怎么回事?”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姑娘赶上前来:“让我替你抱着。” “他(可能会不习惯)”天上话还未完,又听那姑娘道:“喂,我又不会吃了它,干嘛扭扭捏捏的。”说着就伸过手来。 天相见了,吓得钻进天上衣襟,天上边安抚天相边解释道:“他怕生。” “好吧。” 天上转身继续向前。可身后脚步仍旧跟来—— 第十三话 非要同行女儿家(下) 天上转身继续向前。可身后脚步响起,显然那姑娘还是跟在身后,他只得问:“小姑娘,你要去哪呢?” “小……小姑娘?!喂,你搞清楚,谁是小姑娘?” 天上望了眼她那与华美不甚符合的调皮灵动的眼睛,暗叹一声,道:“这位姑娘,你要去哪呢?” “要问就问,叹什么气?” 天上难以和她交流,只好摇了摇头,大踏步往前去。 “大老爷,你要去哪呢?”大咧咧的声音从身后直到身边,那姑娘已从天上身后赶到身侧。从身高看,她只比天上低一额头、 “南方。” “南方?我也去南方呢,要不要同行呢?” “你去南方做什么?” “打听三贤的事,以写书流传啊。” 天上转头看了一眼,见她不似说谎,问:“你会写书?” “学着写呗,不然百年后许多事就没人知道了。” 天上点头。 “那你呢?你去南方干嘛呢?该不会是我要去南方,你才去吧。” 天上驻足:“小姑娘,是你跟着我吧。” 姑娘家认真道:“我才没跟着你。”说着,似乎也觉出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当然,也可能是注意到天上容色无喜,便笑嘻嘻指着天相,解释道:“我是跟着它。” 天上不好和小女儿家置气,回道:“找人。” “我也是,我也是。” “你不是去打听三贤的事以写书流传嘛?” “同时找人也不矛盾啊。我们就作伴同行吧,听说最近九牧很不太平的。” “行。” 姑娘便与天上并肩同行,不过这一次很是理直气壮,边走便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老爷吧。” 天上不好沉默,又不好如实回答,正想着如何捏造个名字时,那姑娘却以为是天上不愿透露,便要说些什么事来换:“你知道吗?刚才过的河叫伊水。我告诉你这个,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为什么叫伊水呢?”河流的名字天上也早已从地图得知,可却不知为何。本着了解九牧的初衷,他才有此一问。 “啊……你不知道?”说着,姑娘拽过天上,指说道:“河流从西蜿蜒而来,在弯道处泛起朵朵浪花,如一条条素绢迎风挥别;浪花落下,又如一串串晶莹泪珠落人怀抱;还有好几处悬着浅涡,如女儿家的浅笑酒窝,因为下面有巨石暗沉。河流水势徐而不急,依依而去,款款消失在东南方视野尽头,好比即将出嫁远方的女儿家,对故乡恋恋难舍。正因此,这条河流被九牧称为‘伊水’。” 天上举目望去,果然如此,深深认同。“我叫天上。”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你怎么不叫地下呢?这么敷衍的。” “小姑娘,你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好吧,天上老爷。”朱姑娘无奈接受,才又反应过来又一次被“小姑娘”了,十分忍不住,高声道:“我有名字的。” “你有名字?” “我怎会没有名字?”姑娘见天上说着此话却仍一副平静,颇有不悦,“我叫朱……哼,你可以叫我朱姑娘,在九牧,询问一个女孩子的姓名可是很冒昧的,不,不,应该说是图谋不轨,我看你也不像有所图谋的人,就只告诉你我的姓氏,这样应该也能显示出我的诚意了吧。” 天上不在乎真假,随意回道:“我可以叫你朱姑娘。” “喂,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九牧人还都一样德行。你看我这一身打扮,难道不够朱吗?” 天上这才正眼看了看,只见朱姑娘一身淡粉长裙,鲜艳明亮,杏脸红腮,闭月羞花,一头长发为朱红丝绦扎束,垂披在背,更显身材高挑,清秀挺拔。此时此刻,她那双调皮灵动的眼睛,正偷偷瞥看着自己怀中的天相,便再开口:“我叫天上,他叫天相。” “原来叫天相啊。”说着,朱姑娘又试图伸过手去,看那神情,所做一切明明只为天上怀中的天相。这一次,天相早已睡着,她顺利地摸了一摸。正觉意犹未尽,还要再摸,却被天上躲过:“快走吧。” “好呀。”朱姑娘紧跟身边,沉默只一会,又道:“九牧三城都在南方,看你不走伊水水路,那要去的一定是原睦邑吧。” “也不是,只是从那里找起。”天上的打算是,由冰目原一路往南直达原睦邑,再顺着原睦邑由西往东寻找。 “原来你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 “你也是?那你打算怎么找?” “我大概是找不到他们了。我想他们一定在避着我。” “他们欠你钱财?” “怎么会?是我欠他们恩情。”话说出口,朱姑娘反应过来:“喂,我看起来像天南地北追债的人吗?”她本想诉说一番,可见天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好改口道:“看你一大把年龄了,还要靠渡船过河,我想这些事,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也是靠渡船过河吗?” “我是……我是想花钱行了吧。” “朱姑娘还真是古道热肠,与众不同。” “当然了,谁让我已打算追寻他们的脚步了呢?” “你说的他们是三贤还是你要找的人?” “当然是要找的人了。”说罢,她又恐天上有所误会,乱去猜测,转过头去,又接着道:“我可对三贤一点也不了解,不然还用得着打听他们的事啊?”奈何等了半晌,未有回声,再看去天上,仍是一副漠然,无可奈何,再重寻话题:“话说,你就这样一城一镇的去找吗?” “目前只能这样。” “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是你离家出走的妻子?”刚才天上以她在乎钱财,说她要去追债,她便故意如此猜测,是不留痕迹地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暗指天上这无趣的性格难以和妻子相处,所以妻子才负气出走。 “是我弟弟。” 朱姑娘却没想到天上毫不在乎自己的锱铢必较,愣了一愣,心中不服,说道:“那他一定也一大把年纪了吧。那么大年龄了,还要你找?看来不是你不懂事就是他不懂事。” 天上沉默。 朱姑娘无计可施,只好放过,终于话入正题:“如果你要去原睦邑的话,我倒有个主意。从这里望西南走大约六百里,就可以看到璧江,乘船从水路走,既快又稳。” “这倒是一个办法。” “我说了,跟着我准没错。” “那朱姑娘,请带路吧。” 朱姑娘灿烂一笑,频频点头后,就在前带路。约走百里,穿过十几处小镇村落,天色已晚,朱姑娘早已困乏,一个不留神,天上就已走到前去,她老不高兴道:“喂喂喂,别光顾着走啊。” 天上只好等她一等。 “在船上时还不到晌午,现在大半天已经过去了,你不再喂他了吗?” “天相一睡就是十个时辰,现在应该不会醒来。” “真的嘛?”朱姑娘眼睛一转,道:“他不吃,我可不能不吃。那边有个客栈,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说着,便往客栈而去,天上无奈跟上。 来到客栈中,一楼摆放十几张桌子,有一半仍然客坐,正以桌为界你言我语地议论近来之事。天上、朱姑娘捡了桌子坐定,朱姑娘望了一圈,唤来小二,问:“他们吃的什么,这么津津有味?” “是肉。” “哪来的肉?” “这还用说,是那些恶人的坐骑。两位客官要不要尝尝?” “不用不用,随便捡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凉菜、热菜上就行。”说罢,朱姑娘指了指天上:“这位老爷结账。” “好勒。”小二给二人斟上茶水:“稍等,就来。”转身前去安排。 天上问:“你不是要打听事情吗?这里客人不少,怎么不去?” 朱姑娘指了指自己:“要我去打听?”不屑地瞅了几桌客人一眼,道:“我才不去。要被骗了怎么办?” “那你要怎么知道三贤的事呢?” “只要竖着耳朵听就行了。” “这样就不会被骗了吗?” “只能靠自己去分辨真伪了。不过,这样我们是旁观者,大概能好分辨一些。” 这时,邻桌五、六人正有人说到:“这些恶人可真是厉害,御兽垣五位老师一起出手,竟然也只是留下恶人的两个坐骑。” 同桌有人回道:“能赶走他们就不错了。还别说,这恶人坐骑的肉还真好吃。自前天吃过,我这一日三餐竟再不能离开它了。” “这里的人谁不是呢?可刚听小二说,这肉已经不多了,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谁说再吃不到的?再杀几只不就行了?听说这样的坐骑共有三十多只呢。” “那也吃不了多久。”说到这,这人生出一计:“‘凡生灵,皆平等,不可互相而食。’这虽是三贤立下的修身之道,可这些恶人的坐骑哪算得上生灵?不如我们去劝御兽门驯养它们,这样就可以一直有肉吃,又不违反三贤定下的破规矩了。” “已经有好些人去说过了,可被御兽门方门主一口回绝。” “这些上位者也真是的,三贤已经隐居不出多久了,还这么在意这些规矩。” “这规矩立下已有三十二年,谁敢公然破坏?不过,私下里就不知道了。” “也是,冠冕堂皇谁不会,可背地里有没有大饱口福可就不知道咯。” 天上、朱姑娘听到这,小二已端上凉菜,朱姑娘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再无心去听那些人说了什么。吃了一会,抬头见天上碗筷未动,问:“怎么,你也想吃肉?” “不是,我不饿。” “不饿还要那么多菜?”朱姑娘抱怨一句,转身对小二道:“小二哥,来来,商量下,那些热菜要不就不做了。” “行,我去说一声。”小二急急而去。 天上道:“是你自己点的,怎么反倒怪我?” “你又不说话,谁知道你不吃?我还不是怕饿着你这个大老爷。” 天上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吃了我们就赶路。” “赶路也得看得见路才行,今晚就住在这,明天再说吧。”说罢,朱姑娘对小二吩咐道:“小二,准备两间客房,收拾干净点。”无求于人,便又直呼“小二哥”为“小二”了。 小二跑来道:“实在对不住,只有一间了。” 天上道:“看来天意如此,还是赶路吧。” 朱姑娘敲了敲桌子:“事在人为,哪有什么天意?是不是嫌我花你的钱了?”再对小二道:“我可不想花这位老爷的钱。你给我搬条长凳过来,我睡凳子上。” 小二端详一番,笑道:“姑娘,恐怕没那么长的凳子。” “那就搬两条。” “行,行。” “等等,这里在伊水旁,应该会有很多蚊虫,把凳子搬到他房子里去,我可不想被咬。”小二忙去照做。 天上问:“我们已经赶了百十里路,怎么还在伊水旁?” “这个……可能天色晚了,我没看清楚。反正这里离伊水只有十里。” “朱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朱姑娘放下筷子,道:“给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在这附近已经快十天了。” “十天?” “是啊,听到这里有恶人出现的消息就赶来了。” “你在等他们再次出现?” “等见识过他们,我们就去原睦邑。” “你怎知道他们会再次出现?” “你没看到邻座的人在吃着什么吗?他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好!”天上起身,唤小二道:“店家,带路。”店小二忙领天上前去二楼客房。房中灯早已点亮,两条长凳竖并在桌前。 天上刚入客房,朱姑娘就跟了进来,张望一番,言不由衷地夸赞道:“环境还不错嘛,大老爷,那您就先就寝吧。” 天上点头,将天剑放于桌上,去床前铺好被褥,放天相于床外枕侧,和衣面里而睡。 朱姑娘吹灭了灯,躺于两条长凳首尾相接的“床”上。二人无话,各睡。 刚过半夜,果然未出天上所料,朱姑娘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移来床边,静悄悄从他枕侧抱走天相。 天上心中失望:“她非要同行,果然是为了天相!”右手一攥,就要唤醒天剑,教训朱姑娘一番,可忽然之间,又听她坐于桌前,于是连忙压下心念。过了一会,天上还是没听到朱姑娘离去的脚步,心中生惑:“难道她不是为了偷走天相?”回头悄看,却见朱姑娘正趴在桌上,傻傻抚摸着眼前的天相。摸着摸着,还闭上眼嗅了嗅,这才心满意足,将天相环在两臂内,慢慢睡去。 天上观看良久,心道:“竟有这般没有心思的女孩,今日我倒做了回小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女孩子这般没有防备,可他却处处提防,甚至设计试探,让他怎不生愧?又想:“朱姑娘姑娘说话随意,从不经心,行事任性,从无顾虑,可却性格高古,心存大善,如此无暇璞玉,不知是谁家姑娘,若有雕琢,怎不成大器?”思量一宿,早到清晨,天相也将醒来。 天上起身,忙看一眼天相,果见小家伙甩了甩头,就要醒来。他恐天相醒来看到眼前是个陌生人而受惊折腾,就要前去抱回天相。可脚步未动,却见天相鼻子一动,竟嗅去朱姑娘鬓发旁,接着竟往她的耳畔挤了挤,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分,反而一举一动中透露着天生的亲近。 天上难知究竟,可看着姑娘家睡觉总归不好,便先出客房。立了片刻,房内传来朱姑娘的声音:“天相,你醒了呀。” “呜——” “你在说什么呢?” “呜——” 天上望着一楼已在忙碌的店家,叹道:“这种生活,久违了。” “是的呢,久违的生活。”朱姑娘抱着天相出来,说此一句正常话之后,又成俏皮,边摸天相的大脑壳边道:“你不是说他很怕生吗?我看是你怕生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哔哩啪啦说了好一通。 天上苦笑摇头。 朱姑娘又说:“你这是笑还是哭?说笑又皱着眉,说哭又露着笑,真是让人浑身不适。”不等天上开口解释,朱姑娘又有下文:“我倒有个想法,就把你这生人勿近的大老爷的笑叫做‘皱眉之笑’吧。大老爷,快感谢我吧。” 天上谢道:“谢谢你,朱姑娘。” “你认真的模样还真让人受不了。算了算了,准备洗漱(吃饭)……”说到这,朱姑娘却忽然停顿,望客栈外道:“土之力?!” 第十四话 尘现伊水(上) 天上看去客栈门口,随着马蹄声响,已有一人立在那里,正是小树林中见到的三少爷。天上进房带上天剑,再对朱姑娘道:“你在这里看好天相。”快步下楼,来到三少爷身前,见他双眼带红,未知是否宿醉未醒,难知来意如何,开口先问:“你找我?” “不错。” “所为何事?” “抢夺异兽,一雪前耻。” “那两只灰貂已是不可多得的异兽,何苦贪得无厌?” “多多益善,” “执迷不悟,实在无可救药。” 三少爷鼻哼一声:“正是来求赐良药!请吧!”说罢,转身而出,径往北去。 二人一前一后,不出几刻,已到伊水之边。三少爷立定,回头发问:“今日我已酒醒,这一次出手绝无留情!” 天上点头,三少爷出手。只见他双手一拢,天上脚下就成一片流沙,正是土之力“流沙滚滚”。天上双脚一错,正欲移到身左,三少爷左手一抬,流沙化作石爪,牢牢抓住天上脚踝。接着左手一开,使出“飞沙走石”,便见一道土黄光芒发于掌心,袭来半空,化作尖石,飞旋而至。 天上越动越陷,只好以静制动。等尖石飞来身前,右手持剑斜挡,尖石击上剑脊,发出一声凌厉声响,飞射身后远方。险些伤到赶来观战的朱姑娘。 三少爷眼露片刻紧张,这才双臂齐振,左右开弓,就见数道土黄接二连三涌出,分上、中、下三路齐取天上。天上插剑在地,上身后仰,上、中二路尖石划胸膛、脸颊而过,下路尖石再被天剑所挡,一番轻描淡写,三路攻势一一化解。而后借脚下流沙的兽爪之力,重新立好身形。 三少爷脸现讶异,心内不是滋味,合双掌于胸前,那三路飞去远方的尖石重化土黄光芒,竟从身后再度射来,正是土之力“卷土重来”。 天上忙撤天剑于后,挡住中、下二路尖石,再弯腰下背,躲过上路攻势。上路尖石无功而返,从三少爷身旁飞入伊水,弹漂十几下,扎于对岸河滩。这一次攻势虽也无一奏效,可天上已有匆忙。 但这已足让三少爷大觉愤愤,他双拳紧攥,身周覆上银光,一声呐喊,砸拳于地,天上周遭的一圈地面随之轰开,升起无数尘土,泛照出无数土黄,凝出无数尖石,从四面八方密射天上。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飞沙走石。 天上修为百未复一,眼看尖石呼啸,不可不慎!持天剑挥四面,荡八方,不再一味取守,将前、后、左、右、上共计五路尖石挡还三少爷;亦知脚下不便,下路难以稳守,不得不强分一道心神,强召至高道天之力的“时间领域”降临下路,只见来犯尖石侵入下路,无不一一停驻。 三少爷见此异样,脸成土灰,可道力已空的他还不愿认输。咬牙施展出“土扶成墙”,将回击自己的尖石死死挡住。而后咬破手指,右手遥指,土之力“他山之石”施加于飞沙走石中。他宁愿消耗心血,以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也要取胜,果然真不留情!此招一出,只见飞沙走石中,极少尖石在将被天剑荡开时,竟互相碰撞,方向忽然改变,冲过天剑,奇袭天上! 天上本就在勉强周全,忽逢此变,如何有余力、有闲暇做出应变?不得不不作出取舍,猛推天剑压向三少爷,宁愿承受尖石之伤,也要以此逼三少爷停下这等两败俱伤的做法。 三少爷终于等来这一幕,心中苦笑:“这样的死法,大概父亲能够看上吧。”比起上一次的有所挣扎,这一次,他双手垂下,竟似努力的迎接着死亡。谁都知道,死是所有一切的终点,是结束,是永逝。他还知道,死亡对他来说意味着解脱,是他一个人的解脱,是他所向往的解脱,不,是他许久来向往的解脱。不错,他许久来向往的只是解脱,当然,自由他也曾奢望过,可自那以后,他所向往的只剩解脱,只是解脱,也只有解脱。渐渐地,三少爷那双被付于野心与权欲的不可一世的灰翳褪去了,为那本该属于少年的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光彩所取代。 天上天剑出手,再无余力护己周全,可忽然之间,飞沙走石竟自己偃旗息鼓,纷纷坠落,原来三少爷本就无心伤天上,在他双手垂下那一刻他已撤去道力。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本该散去的土之力散得稍早了一些——三少爷双手还未垂下,土之力就已分茅列土,重归大地。 天上眼观六路,岂能不察此情、那人?心念一转,天剑就成凭空稳悬。与此同时,身后骏马嘶鸣,两人异口同声道:“剑下留人!”话音刚到,见剑已然停驻,二人擦了擦额头冷汗,二匹马呼啸而至,扬尘而过,等到,二人飞滚马下,急看三少爷,见他气息微弱,呼唤不应,更急,其中一人来天上身前,求道:“请大爷救救三少爷。”来者正是三少爷的两位同伴许文、许武。 “他一心伤人,我们为什么要救他?”朱姑娘大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怀中抱着天相。 “三少爷他已然酒醒,刚才绝不会有伤人之心,只是一心求死,两位可要明察。若真是来惹是生非,三少爷怎会不带上御兽?”说着,许文将布袋打开,亮出两只灰貂。 天上望了眼已恢复原状的脚下,道:“他的伤我恐怕无能为力。” 许氏兄弟捶胸顿足,失措无方,这时,忽听朱姑娘道:“他们来了。”众人寻望去,十几里外的半空,正有两灰点飘然而近。朱姑娘看了眼二人,道:“还愣着干嘛,快发求救讯!” 兄弟俩先是大慌,可片刻后又觉无所谓:“小师弟成了这样,我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只是受了些反噬,鬼丧着脸干嘛?”说着,朱姑娘手往衣袖一伸,取出一株紫玉色的嫩竹扔给三人:“这足以保他无事。” 许文接过一看,又惊又喜:“这是紫竹?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忙替三少爷喂,许武则从怀中取出一个短木哨样东西,竖捏在手,不知怎么捣鼓了一下,那东西便发出一道百米多高的红烟,又道:“最多半个时辰,就有人来。” “还真快!”朱姑娘可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回身去问天上:“你打算怎么拖住他们半个时辰?” 天上回道:“带他们在附近兜圈子。” 朱姑娘摊了摊手:“这不是我的办法嘛,你还真会活学活用。”她指的是她昨天带着天上在附近兜圈子的事。 天上收回注视着天魔的目光,转看眼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道:“我可没你那样成竹在胸。”刚说完,忽见朱姑娘怀中空无一物,脸色大变:“天相呢?” “看你紧张的样子,难道我能吃了他?这不是恶人来了嘛,你难道要抱着天相好找借口袖手旁观吗?” “你把他藏起来了?是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其实你袖手旁观也无所谓,可我想待会来人中肯定有御兽门的人,所以才藏起天相。” “看来你不信任他们?” “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这与信任无关,是只恐反害了他人而已。三少爷这样,不就是你害得吗?” 天上无言能对。 这时,服用了紫竹的三少爷已经清醒,朱姑娘就对他们道:“还不快走?” 三少爷忙道:“让我留下,我能帮忙。” “那你死了怎么办?” “我不怕。” “那样我的灵药不是浪费了吗?” 三少爷被咽无话,两位同伴忙劝:“三少爷,走吧,老师们应该足以应付恶人了。”三少爷固执不愿。二人又道:“二公子就在附近,应该也会看到求救讯的。”三少爷这才勉强点头,二人扶他上马,很快消失于视野。 朱姑娘道:“等恶人到来,我们就带着他们兜圈子。” “他们可不会无缘无故的追你。” “那你有什么办法?” “激怒他们。” “这个好办。”说罢,朱姑娘去河滩边,一连捡起许多鹅卵石。 略等几息,天魔已在近前,压下飞龙来问:“刚才那个红烟是你放出?”这才看清朱姑娘姿色十足,虽然细皮嫩肉,不是他们喜欢的粗犷类型,但他们已来九牧三月多,如今是欲火焚身,可不挑三拣四。顿时便八眼冒邪火,四心荡春波。 朱姑娘打眼一瞅,只见左边的灰色飞禽上,有两斑驳脸恶人,其斑驳如尘埃沾面又湿雨,都持人高黛木杵,前面这位左颊留下道道沟渠,后面那位右颊留下道道沟渠;右边飞禽上,有两阴晦脸恶人,其阴晦如脸抹雾霭,都持人高黛木槊,前面这位左嘴角呈一串白色露珠状,后面那位右嘴角呈一串白色露珠状。四恶人俱穿黛云衣,衣前用黑墨写着“雨”。如此秽脸,如此神情,让朱姑娘不愿多看,“呸呸”几声,撇过头道:“是我啊。” “很好。”左颊道道沟渠的天魔十分君子地颔了颔首,依次指点右颊道道沟渠、左嘴角白色露珠、右嘴角白色露珠的天魔道:“这三位兄弟是瀣斥候、汹斥候、涌斥候。”说完,端详着朱姑娘道:“小魔沆斥候,敢问姑娘芳名?” “姓看出端倪的倪,名春意盎然的盎。” “春意盎然?好名字,好名字啊。原来是倪盎姑娘,失礼失礼。” “嘿嘿,咱们之间不用客气,把姑娘两个字去掉吧。” 沆斥候求之不得,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色欲迷心的他未能察觉不妥,还真恭敬问:“敢问倪盎,那两只飞龙去哪了?” 听这些恶人叫自己“娘”,朱姑娘还真有些心头犯怵,便不愿占这个便宜,问:“飞龙?你是说你们屁股下坐的蠢物吗?” “不错,我们的宠物是叫飞龙。” “你们听清楚点,我说的是蠢物。” 沆、瀣斥候面面相觑,瀣斥候道:“我们说的也是宠物。”显然,他也是色欲迷心了。可并不是所有天魔都是蠢物,汹、涌斥候早有察觉,收起色眼,汹斥候厉声道:“我们再问一遍,两只飞龙去哪了?” “大概被人吃了吧。” 沆、瀣斥候齐声问:“被谁吃了?”说着,更有理由色眯眯地盯看朱姑娘。 “别看我,不是我吃的,我可不吃那些恶心的东西。” 沆、瀣斥候再道:“只要你能告诉我都有谁,我便不杀你。”这二魔因为其功法缘故,甚为好色嗜欲,是以能退而其“次”,一心要留下朱姑娘,以供一时的鱼水之欢。 “你们要能追上我,我就告诉你们。”说着,朱姑娘已作出一副要跑的样子。 二魔欲火攻心,可无心于你追我逐的游戏,沆斥候火急火燎道:“那能有多少乐趣?不如你上飞龙来,我们追逐一番。” “那我就不告诉你们。” 涌斥候道:“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只能让这附近的村庄付出代价了。” “什么代价?”朱姑娘瞪大眼睛问。 “让他们也体会一番被吃的滋味。” “那可不好。你们想啊,这附近估计有人吃过你们的蠢物,若是你们吃了他们,这不是吃了自己的蠢物吗?你们要吃自己的蠢物,干嘛绕这么大圈子,依我看嘛,不如直接吃你们屁股下的。” “混账,这怎么能一样?”沆斥候生了气,可实在不想和眼前的美人争吵,忙作解释:“我们吃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深受折磨,泄心头之愤,可不是单纯的填饱肚子。” “哦,那你们去吧。” 沆斥候满意点头,对其余三斥候道:“瀣斥候,汹斥候,涌斥候,这一次可不要贪玩,争取在九牧修道者来之前,尽数杀光。” “沆斥候,那眼前这个小姑娘呢?”瀣斥候“关心”问。 “她能跑哪去?别浪费时间,她这道美味留在后面。” 汹涌二斥候虽有察觉,可显然也不想错过美味,拉起飞龙,四魔要去行凶。 朱姑娘不愿意了:“喂,你们确定不追我吗?” 四斥候理也不理,四散开去,就要去行凶,衣背上墨色的“雨”字也终于露了出来。可飞龙肉翅刚动,忽听“嗖嗖嗖”数声,七、八颗石头尽数打在了飞龙腹下,痛的飞龙嗷嗷直叫。沆、瀣斥候虽然好色,可被如此捉弄,戾气涌上,哪有心情?残杀取乐之心占了上风,大怒一声:“找死!”掉转飞龙,再也不要怜香惜玉,再也不要享鱼水之欢,就觉将眼前人撕碎吞下也别有情趣,恶狠狠地向朱姑娘扑去。 朱姑娘撒腿就跑,却不忘调侃:“你们说不追我的。” “这是你自找的!” 朱姑娘绕跑一会,见还有二魔观战一旁,天上也稳当当立在原地,便指天上道:“别光追我啊,是那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汹、涌二斥候听了此言,真以为如此,也去袭击天上。天上只好跟上朱姑娘一起奔逃。可人腿哪及得上飞龙?没过几息,四魔就已来在身后。朱姑娘还要加快脚步,却见天上—— 第十五话 尘现伊水(中) 朱姑娘还要加快脚步,却见天上忽然减速,反而转头向后逃去,也便跟着转头,追上道:“你还挺机智的。”原来人跑动是慢,可强在灵活,不似飞龙,转头要绕一大圈。这样调转几回,时间已过去几刻。 四斥候不耐烦了,黛木杵,黛木槊各自一拍,天上、朱姑娘二人左路、右路、后路就为尘埃所阻,看不清路在何方。唯留前方有路,却是水路——原是被伊水所阻。 天上正要驻足,却听朱姑娘道:“跟着我。”又见她双手挥聚,一排竹子凭空出现,落在水面,已成竹筏。二人先后跃上,向对岸荡去。 二人身后虽是尘埃,可四斥候却能看清,涌斥候左袖一挥,使出尘飏术法之尘见水的雨潦术法第二术“沉霾窜雨”,一片尘埃没入伊水。 天上、朱姑娘还在水中央,忽觉竹筏下传来异响,一道巨浪从水下窜上,将竹筏掀起十米高,在半空散架,二人无处立足,将落伊水。朱姑娘脚尖一点,本想借其中一根竹子向对岸跃去,可余光瞥见天上未有应变,已径直向水中落去,忙改主意。玉手抓上天上左肩,将他推去对岸。这次借力用给天上,她却跌去水面。可朱姑娘的确非等闲之辈,脚尖再点,凌水一踏,飞身而过伊水,留下圈圈涟漪,追逐着玉人翩跹秀丽、闭月又羞花的盈盈身姿。 四魔见计未成,一策飞龙,紧赶而至。悬在伊水上,汹斥候俯瞰朱姑娘道:“小姑娘,你本事倒不小。”涌斥候道:“这样的人肉也更美味。” “先尝尝这个吧。”朱姑娘又捡了许多石头,奋力向四魔丢去。 沆斥候将其中一块稳接手中,嗅了一嗅,十分受用,道:“果然,这样细皮嫩肉的,也算美味。”反手一切,石块还击朱姑娘。 朱姑娘可不要用手去接,却不是因为石块激旋而至,她难以接住,而是被恶人碰过的东西,她才不要再碰。闪去一旁躲过,却未察觉到,石块在经过她时摔过几颗露珠,正打在背上秀发。 沆、瀣、汹、涌俱收眼内,心中便压抑不住地狂喜起来,可此时狂喜似乎未到时候,于是将这股发狂劲发泄给天上。四魔跃下飞龙,急攻天上,挥杵挥槊,要将天上拍个粉碎。 天上退避不迭,正想使用天剑,可唯恐不能尽除四魔,反被其认出天剑,只好忍气吞声,哪怕狼狈不堪。 朱姑娘可看不下去了,道:“我想起来了,他是说不要让我用石子打你们。” 四魔听了,个个气急败坏,可他们很能忍,只浪笑几声,继续夹攻。 朱姑娘只好再捡石头,可四魔与天上正难分难舍,她可不想弄巧成拙,误伤天上,但袖手旁观又不是她的性格,只好将目标投向空中的蠢物。石子接二连三向飞龙扔去。 这却让四魔有所担忧,眼看飞龙挨了数下打,十分禁不住,已慢慢飞离此间,汹、涌忙舍了天上,回飞龙背,控好飞龙,悻悻观战一旁。 天上压力略减,有暇回击。在沆、瀣拍来黛木杵时,右手作拔剑状。 沆、瀣虽然没有看到天上背后有剑鞘之类的物事,可早注意到天上肩头的剑柄,怎不提防?忙舍弃攻击,黛木杵互架,要挡即将出鞘的剑。可如此一来,目光被阻,只听破空之声,二魔急急侧头,两枚石子擦破耳朵,带来一丝痛楚。再看天上,手中哪里有剑,只有石子。沆、瀣怒不可遏,美人的戏耍他们可以饶恕,可男人绝不能。双双咬牙切齿,飘后几丈,大举手中杵,猛一横挥,二魔一人周围就成满目尘雾,原是雨潦术法第一术“尘埃蔽明”。 朱姑娘看不清内里情形,急得团团转。担心未有一息,已成现实,天上倒撞而出,脸色成灰。朱姑娘忙扶起他,却听天上道:“尘见水则迷雾漫,故能蔽明,这尘雾蔽人眼目,阻人道力,你要小心。” 朱姑娘正色点头。收戏耍之心,起身上前应敌,可忽觉一股异样从心头荡来,片刻脸色绯红有恙。 沆、瀣笑道:“小姑娘,‘露水之欢’的滋味怎么样?我想过不多久,不用我们追你,你会自己送上门来。”二魔所谓的‘露水之欢’,是雨潦术法第三术。 “想都别想!”朱姑娘十分气愤,玉手一张,掌中现三尺绿竹,持在手中,凭空比划几下,本想化去二魔制造的尘埃,却未见效。只好重觅良策,以竹指地,竟冲向二魔。 二魔也想见识下朱姑娘有何高明,自乐意奉陪。不等朱姑娘到,早已迎上。可朱姑娘却没那么傻,自投尘埃罗网。半程之上,忽然转向,跃上伊水。 二魔傻眼,转眼醒悟:“她要逃!”“追!”二魔紧随身后。 朱姑娘并非要逃,等到伊水,凌水而立,回手一划,三尺竹荡起丈高浪头。 二魔来势汹汹,未能防备,将浪头全盘接下,成落汤二鸡。二魔吃了一瘪,颇为狼狈,可却面泛喜色:“小姑娘真会伺候人。”“还为我们洗了把脸。”说罢,挥动黛木杵,将朱姑娘裹在尘雾。尘雾中,朱姑娘不能视物,可二魔却毫无影响,黛木杵你扬我荡,双戏朱姑娘;朱姑娘听声辩位,三尺竹黏左拨右,借力化力。 然朱姑娘已中露水之欢,稍动道力,更为不利。正战之间,心头忽涌莫名悸动,忙分心神对抗,虽然压下悸动,可手中慢了一筹。玉肩被沆斥候击中,倒飞水边。 天上赶来托住其背,道:“解毒要紧。” “你会?” “不会。” “那说什么。” “你不是有紫竹吗?” “那也不是片刻之间就能见效的。”说罢,朱姑娘抬头望了望已紧紧逼来的二魔,万般无奈,不得已下,才将右手伸出:“把手给我,放空心神。” 天上犹疑。 “真是的!”朱姑娘携住天上,嘴唇轻动,二人身形蓦然消失,只留下一幅画飘去伊水,而后在水上不住漂来荡去。 四魔大惊:“这是空间之力?”虽未尽信,不敢疏忽,四魔齐动,整个伊水尽笼罩在水雾中。乃是雨潦术法第四术“迷雾重重”。 等天上心神重归,眼前景色迥异,成另一方世界。放眼一看,见此间灿烂明亮,春意盎然;身边是几方园圃,其中木有高有低,其中花有红有紫,其中草有狭有阔;身后有两株树,一株松树,一株杏树;远方是三座竹楼,青翠碧绿,生机动人;楼前种有白梅,仍吐芬芳;楼后是片桃林,落英缤纷;桃林间溪泉潆绕,却不知水自何处来。 天上难知何在,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你是第一个与我非亲非故却进来的。”朱姑娘说罢,顺手从一株紫色竹上掰下一段嫩芽,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天上,一半扔进嘴中,已嚼动起来。 天上接过,嚼碎,其味清香,咽下,清凉之感遍五脏六腑,散四肢七窍,便觉耳目豁然,气海重新充盈,凝滞之感再不复存,谢道:“多谢姑娘援手。” “刚才你怎么不逃?” “还有两个恶人在,逃到哪去?” “他们能看到?” “当然。” “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姑娘有心。”虽然无用,可朱姑娘之心足可昭天,天上心中感激。 “我还没说完呢。就算多此一举,我引开他们,以你的才智见识,还能逃不了?你是因为天相吧。” 天上沉默,只望去一株草株。那草株有七片银色叶子,每片叶子尖端都成星形,整体就像是七颗流星划过长空。他纵然不识,却也看得出这草株极为不同,不仅因为他见识非凡,才智超群,更主要的是,天相就躺在那株草旁边,又已睡着。 “你还真是一刻也离不了他。”说着,朱姑娘弯腰将天相抱起,望天相道:“你说他那么大人了,怎么就离不开你呢?” “你看得出天相有伤?” “这样嗜睡没伤才怪。这株七星草,对他的伤很有帮助。”说到这里,朱姑娘忽然尴尬一笑:“刚才好像说错了,你不是第一个。” “你是想说天相先我进来了吗?” 她踌躇点头:“不知怎么,我一见天相,就对他心生喜爱,一霎时就忘了他也进来了,是不是女孩子都这样?” “大概吧。”天上不知她问的是女孩子见天相都会喜爱,还是女孩子都会因高兴而忘事,亦或是女孩子总是出尔反尔,不过不管哪种,他的答案都算是答案,因为,这根本就算不上答案。 “这么说来,那句话没有说错。”朱姑娘再次开怀,似乎抱着天相,她就不用再去想外面的恶人,不用再去想追寻三贤的脚步,不用再去想找寻恩人。在她看来,大概天相与她并不是非亲非故吧。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心境,让朱姑娘忽然有所领悟:“我或许有办法对付他们的功法了。” “怎么对付?” “喂喂,探听别人的功法可不好。”说罢,她高兴地摸了摸天相的脑袋:“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呐。”而后便抱着天相往竹楼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将天相还给天上:“御兽门的人快来了,我不能让他们占了功劳。你们就在这等我。”(作者自注:在这里,朱姑娘到底领悟了什么,又为何忽然领悟,留待后文“契约金兰,好还山峦恩”一章揭晓。) “好。” 朱姑娘进中间竹楼,上二楼楼台,楼台前有一水车,水车转动,楼下水被水车送去桃林。朱姑娘改变水车水道,池中水灌入楼台上的木桶中,片刻便满。她手伸入水中,又是片刻,桶中水汽蒸腾。朱姑娘褪去衣裳,步入其中。借热水之浴,使紫竹药效更快生效,半盏茶功夫不到,露水之欢的毒已然尽去。重新穿好衣裳,下楼去寻天上、天相。 “走吧。” 天上见朱姑娘头发微湿,已知大概,闭口不提。朱姑娘见他识相,也便不言,嘴唇再动,二人出了画中。 自刚才起,四魔就一直追逐着水上画,但那画飘来荡去,时而在水上,时而在水下,四魔不能弄到手,只好静静注视。此刻,忽见画飘去伊水边,以为良机,急急追去。可却眼见着那副画消失眼前,二人凭空出现。 二人重现伊水边,见着眼处尽是重重迷雾,天上是忧,朱姑娘是喜,心道:“正好一试。”双手一拢,衣袍秀发无风而动,原是一股无形氤氲使然。 天上正观望四魔,忽闻身边飘来沁人心脾之香,转头看去,来源正是朱姑娘。只是不知,是发香,是体香,还是她刚才沐浴之故。但天上非迷恋色相之辈,此刻只有心震:“朱姑娘的道力竟已到返璞归真之境,难怪她不受雨雾阻碍。”又见她双手交错而握,眉心间大放金色瑰光,如玉石夺目。朱姑娘心念一动,瑰光加诸于手,融入无形道力,继而四散飘开,所荡之处,迷雾纷纷遁形不在。 四魔大惊:“这又是什么功法!” 可只片刻,朱姑娘秀发已不再动,原是道力不能维持之故。天上才知刚才猜错:“这股无形氤氲并非是朱姑娘道力高深,而是其功法奇异。”忙劝:“一人之力不能硬拼四魔之术。”说罢,右手悬于右肩,若是朱姑娘不听,他只好出天剑拦下四魔。 朱姑娘这次却听从,道:“我有自知之明,只是试试而已。不过,要是附近再多些花草树木就好了。” 四魔杀心大起:“此女绝不能留!”挥槊舞杵而来。 天上、朱姑娘正待要躲,忽听迷雾外传来一阵鹤鸣,鹤鸣未绝,西北方向早有一个身形出现,一长相清癯、年约五旬的老人立在一白鹤上,随手一指,白鹤双眼耀亮,水箭、火柱攻向四魔。 四魔前路被截,连忙拉拽飞龙躲过,目视水箭、火柱着窜入伊水,这才齐刷刷钉向老人,恨恨道:“又是你!” “不,是我们。”老人话音落下,尘埃外骏马嘶鸣,四人四马驰来。天上、朱姑娘附近因无尘埃,四人看到寻来,下马先问:“二位没事吧。” 天上看去,四人三男一女,穿着普通,年龄四十上下,脚下分别带蟾蜍、夫诸、猿猴、白狐。忙回:“没事。”四人点头,迎向四魔。 等他们走,朱姑娘道:“若我没猜错,上头那老头子就是御兽门门主方浩,眼前这四个御兽门四位老师,带蟾蜍的是金石开,带夫诸的是张枫,带猿猴的是毕竹盛,带白狐的是江璇。御兽门成立于御兽垣,属良穆都所辖。” “看上去也是慈爱之人。” “我也这么想。”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不以功劳自居,可不代表梁城主不会这么宣扬。”二人且先观战,当然说是听战更为妥当。 四老师上前,也不搭话,右手一挥,四御兽便有行动。但听金戈大鸣,树木潇潇,水流激荡,火焰哧哧,土石簌簌,四御兽各使其道,五行之力交错掩映,共取飞龙翅膀声响处。原来四御兽分别是金土蟾蜍、水火夫诸、木金猿猴、木水灵狐。 四魔控飞龙闪到一旁,妄图躲过,却未料御兽所发道力相依相靠,相生相彰,躲过一波,一波又生。沆瀣二魔鼻嗤一声,掌心吐出一串露珠,又是“露水之欢”。此露水窜入御兽所发道力,道力乍乱,相辅相成竟成相攻相伐,无片刻,四御兽攻势已被瓦解。 二魔大笑道:“你们原地踏步,我们可不会。” 四老师控御兽再攻。 沆斥候正要故技重施,汹斥候道:“他们这是要消耗我们,不可中计。”涌斥候道:“不错,他们没有道力,处处依赖御兽,御兽虽然不能看见,可却可以听声辨位。”说罢,汹、涌二斥候高举灰木朔,大喝一声:“密雨斜侵!”雨潦术法第五术使出,就听尘埃中雨声大作,密雨织成帷幕,斜侵而下,不但四御兽难以有的放矢,更逼得四老师再不能稳立此间。金石开忙控蟾蜍,蟾蜍口吐土黄,土之力凝成实质,五面土墙护住众人前后左右上五个方位。可就此此时,朱姑娘忽然警惕四顾,金石开问:“小姑娘,你还有朋友在迷雾中?”朱姑娘摇头:“没有。”却对天上悄道:“刚才好像还有一股土之力出现。” 方浩见四老师已处被动,不再观望,道:“山林有难,五行化剑!”白鹤红喙一开,力挥羽翼,上百道五行剑气从口中迅疾而出,将四魔刚才所在位置的方圆十丈重重覆盖。 眼望剑气而来,四魔眼中倒映出半月前情景。当日,四魔率十六名手下行凶到此处,残杀无辜无数。等五位老师闻讯赶来,所见只有,伊水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伊水上船沉浮殍,水质染红;所闻只有,妇孺啼哭不止,伤者哀嚎难住。见此惨景惨相,闻此切声切音,门主方浩悲情难禁,尽化怒火,气冲霄汉,全泄一瞬,命五行白鹤连倾“五行剑气”三次。那时,四魔正在满心欣赏,大笑受用,将来人未放眼内,这才生生领受,吃了大亏,四魔个个受伤,所带十六名天魔精英无一存活。四魔被逼而走,却被白鹤一声唳鸣,惊得飞龙辟易,其中两只倒窜而下,身死伊水! 前事仍在眼中,四魔怎能不汲取教训?杵槊齐指,“密雨斜侵”犹如雨箭护在身前,五行剑气便不能入,挡过这波攻势后,四魔要报前仇,杵槊四方挥舞,打散雨幕成雨珠乱窜,尽数射向方浩。原是第六术“骤雨袭江”。 方浩不敢藏拙,十指紧扣,喝一声:“鹤鸣九皋,万兽辟易!”五行白鹤红喙一开,一阵锐鸣从云霄降下,一圈又一圈的音波随即荡去众魔——正是御兽功法“万兽归山”。可这一次,两只飞龙安然不动。 四魔大笑:“为了破你这招,我们狠心刺聋坐骑,这够看得起你了吧。”虽然在笑,可他们想起前事,不能畅快,大变脸色,四兵器架在一处,愤嚎一声:“大雨滂沱!”四魔借用魔兵,集合四人术力,使出了这种威力超过第六术的合击术法。但见无数尘埃涌出杵槊,直冲云霄,天色就变阴沉,滂沱大雨瓢泼而下,如无数铅柱连接起天上地下。 五位老师本无道力,全凭五御兽护持,如今大雨倾下,五御兽道力凝滞,功法再难听用,尽成垂头丧气,匍匐在地。方才土墙倒于雨幕,四位老师自不能免,五行白鹤勉强驮门主方浩落在地面,五位老师都成双眼茫然,不知所在。 朱姑娘忽问天上道—— 第十六话 尘现伊水(下) 朱姑娘忽问天上道:“我要是受伤了,你不会丢下我吧。” “最好不受伤。” 朱姑娘无奈苦笑:“这可不由我。” “四魔本不能使出这种程度的功法,只是依靠四人合力与手中兵器,你用刚才那一招,将四人与兵器阻隔,或许可得两全。” 朱姑娘大大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可忽黛眉一蹙,道:“喂喂,不对啊,你不是说这雨雾阻人道力吗?” “你的功法不在此列。” “当然了。”朱姑娘大有自豪。 “不过,你最好还是做做样子。” “你真机智。”朱姑娘便学着天上,以手揉眼,作双眼无神茫然状,紧接着又以袖蒙脸,痴痴呆呆,乱跌乱撞,要以此掩恶人耳目。 四魔使出超过自身实力的功法,此刻本未有闲暇,可心中还是担忧,因此未敢放松警惕。及待看到天上、朱姑娘与五位老师一样,都为“大雨滂沱”的淫威折服,这才放心,不由自满道:“这一招已在十八方世界得到印证,我们兄弟怎么反倒不自信起来。”“不错,你看那道美味不也臣服在地,等你我享用?”“九牧人本就不足一提!”“哈哈,那就尽快结束吧。”四魔遂全神贯注施展起来,要将此间人尽快罗入网中,任其鱼肉。 朱姑娘再装一阵,揣度四魔已无怀疑,依照从前哪怕是昨天的性子,她本该自作主张,可此刻却求证于天上:“你说骗过他们没有?”“听雨声。”“好像更大了。”“嗯。”于是,朱姑娘悄聚道力,秀发再动,瑰光氤氲混着雨雾,在不知不觉间飘至四魔身边。要说她为何能得知四魔位置,却也因为雨声。雨落在四魔身上,当然会发出声响。 四魔全神贯注久矣,想到待会的品味,不由都有心神激荡,可就在此际,忽然就见,手腕处一圈瑰光氤氲大放光芒,四魔一个恍惚,手中兵器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四魔术法与之隔断,兵器中的术力不能宣泄,自然如此。 四魔不知其情,要拼命去握,反使本身术力与已在兵器中的术力更相冲撞,眼看要落个兵毁人亡,汹斥候急道:“扔去江堤,来个鱼死网破。”另三斥候听了指点,猛推手中兵,四柄杵槊急射水堤,四声巨响,四兵成灰,伊水岸四处应声决堤。 经历刚才的大雨滂沱,伊水本就高涨,如今决堤,害处不小。洪水沿缺口冲出,不几刻已将那间客栈吞没,旅客奔逃,远处的许多村庄也即将被吞没,村民惊慌。 五位老师见此,方浩、金石开忙命五行白鹤、金土蟾蜍:“用土之力将缺口堵上。”张枫、江璇急唤水火夫诸、木水灵狐:“用水之力控制水势。”可御兽们刚经历过一场大灾,凝滞的道力如何能立刻恢复?双眼勉睁,绝难相助。 朱姑娘怨天上道:“看你出的馊主意,这下怎么办?” 雨声已停,此话被四魔听到,恶狠狠看来:“原来是你。” 天上道:“是我。”右手伸去肩头。 汹斥候道:“这一次,我一定要你把它拿出来。”同立一只飞龙上的涌斥候道:“跪着送给我。”二魔策飞龙而来,誓要杀天上,为被毁的黛木槊报仇。 朱姑娘看了眼天上:“总有一天我要细细看看,你那兵器有多好看,这么舍不得见人。”口中虽怨天上,可行动却一气呵成,早替天上挡住二魔。二魔一女战在伊水边。 天上得空,奔去伊水边,大动心念,可时间领域难以施展。再看去伊水上,那里还有沆、瀣二斥候虎视眈眈,不敢唤出那身光彩夺目的异服、借异服强召时间领域、停驻泛滥伊水。落个进退两难,很不好过。 正在此时,远方忽传人声:“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两道咒语出,冰霜之力“如履薄冰”冰封两个缺口。又有两声:“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两道召唤语下,寒雪之力“夜雪初积”冻结剩下两个缺口。伊水不再泛滥。 天上看去,对岸四人策马赶来,两少年两少女,少女丸子头,少年齐耳发。两个穿银霜衣,少年背后两朵雪花,少女三朵;两个穿雪白服,少年背后两朵冰晶,少女三朵,原是傲雪凌霜门弟子。四人再施功法,伊水上覆盖一层冰雪,四人四马踏冰雪过了伊水。来在五位老师前,下马躬身,身穿银霜衣的少年道:“晚辈凌霜门二弟子白华。”银霜衣少女道:“凌霜门三弟子薛之慕。”雪白服少年道:“傲雪门二弟子薛之颂。”雪白服少女道:“傲雪门三弟子贺祺。”四人齐声道:“见过方门主,四位老师。” 方浩道:“恶人还在为恶,四位英才不必拘礼。” 四人点头,上前去助朱姑娘,五人共敌汹、涌二斥候。冰雪之力不亏是天魔克星,二斥候刚淋大雨,此时遇冷,心中不适,身法渐有僵硬,功法不能自如,一个不慎,二魔就被扫下飞龙。二魔滚落在地,五人跟上,短短几回合,二魔遇险频频。 沆、瀣二斥候见同伴遇险,拍飞龙赶来相救。心中一急,可就不好。还在半路,忽然一块巨石从右滚来,硬生生将坐在飞龙后面的涌斥候砸落在地。不及涌斥候翻身再起,地面陷成流沙,四个兽爪将涌斥候死死箍住,再也动弹不得。紧接着,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向沆斥候。 瀣斥候要回身救,可飞龙迅疾,早带着自己飞出十丈远,不能够,眼看着巨石砸在沆斥候身上,又滚落身旁,看得清,沆斥候胸膛处,几柄尖石露出,已是死透。 在此一刹那,瀣斥候双眼蒙上灰翳,猛望去右手一颗突兀的巨石后,果然,那里走出三人,中间公子,年纪二十六、七,穿黄锦衣,头顶玉冠,面貌丰美;身旁两位男子捧在左右,年约三十,都穿褐黄相间格子衫。其中一个两撮胡须,细如针线;另一个脸上有一黑痣,黄豆大小。 玉冠公子道:“伊、璧二水从前也多泛滥,幸亏祖上人以土之力重修河道,才得养育九牧一半人。今日你等擅自将伊水决堤,是犯大罪。”听此言外之意,若是事先请示,他或许会容忍甚至允许天魔胡乱作为。此人正是良穆都城主次子也是良穆都六弟子的梁征,身旁的胡须男子是大弟子胡诚,黑痣男子是二弟子原正道。 瀣斥候只问:“你是谁?” 胡诚道:“‘旧时山峦地相都,从来二水发源地’。这位是良穆都梁二公子,特地为建功立业而来。”说罢,这人撮了撮两根针须,还要再介绍自己,可瀣斥候心灰意冷,哪感兴趣?强作笑容:“很巧,我也要建功立业。”再施“迷雾重重”,而后跃下飞龙,踏进迷雾,赤手空拳也要强战三人。 迷雾重重能阻人道力,然瀣斥候已被消耗,又失兵器,是强弩之末;梁二公子与二左右却是久久观望,在旁蓄力,此消彼长下,迷雾重重只能够让三人满目尘埃,不能看清而已。梁二公子虽不能看清,可却心中清楚,先使土之力的“簸土扬沙”,迷雾重重又加尘土飞扬,瀣斥候亦不能再看清。可瀣斥候仇恨迷心,要报大仇,不愿顾忌,仍冲了进来。 梁二公子嘴角笑成弧形,不紧不慢地在瀣斥候前路布下流沙,后者刚闯进来,已陷了进去,变成扬袍弄袖,胡乱挣扎;梁二公子再使飞沙走石,可叹瀣斥候被尖石穿成个窟窿人,身死伊水边。 原正道大有不解:“二少爷,你不是打算好好戏耍一番,同时等那边互相消耗好坐享其成吗?” “本公子改主意了。”说着,梁二公子挥着手拂尘埃而出,要去英雄救美。正要迈开潇洒步伐,殷勤上前,不料未出迷雾,瀣斥候双目怒睁,忽然一声大响,尸身爆炸,射尘埃两束,疾窜梁二公子俊美脸面。顿时,梁二公子就成土头土脸,而瀣斥候尸骨不留,只剩黄土一抔。 梁二公子只觉一阵混杂从七窍袭向内心,激起他内心本有的尘埃,两相混杂,八方激荡,久久难平。他很感不适,可比起心头不适,脸面更为重要。左右二男子怎能不知?忙上前为其掸衣擦脸,而后拿出一面小镜,道:“二少爷,没事了。” 梁二公子久看,点头,这才潇洒跃去朱姑娘身前,头也不回道:“姑娘退后,交给梁某。” 朱姑娘摊了摊手:“那就请吧。”回到天上身旁。 梁二公子注视着朱姑娘走向安全处,脸上微笑,看似放心,眼中却有无名火,实则妒忌。转过头怒哼一声,前去收拾残局。 却说四位冰雪门人,他们与汹、涌二斥候已过几十招,二魔已是死拼,死拼之下,渐有自如;他们却道力不继,伊水边的缺口已有瓦解消融之象。可他们不敢留赶来救援的公子独自迎战,未敢尽数回撤,薛之颂道:“妹妹,你与贺祺看住缺口。”原来他与薛之慕乃是亲兄妹。薛之慕与贺祺便去伊水边,努力维持伊水不决堤。薛之颂、白华携手梁二公子共战二斥候。可只过几合,二人便觉自己与来人不能形成配合。却道为何?只在梁二公子要出风头,要收功劳。 二人识趣,渐渐退出。可这样一来,让二魔却生侥幸,便算计如何逃出生天。正战之际,汹、涌二斥候合力一处,一片尘埃护在身前,将来袭巨石阻住,却借尘埃传来的巨石之力腾身而起,跃上飞龙。 五老师急道:“他们要逃!” 薛之颂、白华眼中敞亮,看得明白,再吟咒语、召唤语,“如履薄冰”、“夜雪初积”将已在十丈高空的二魔短暂冰封。 梁二公子能抓良机,双手挥拳,双臂交错,两颗巨石很有准头,将二魔从飞龙上砸了下来。二魔身被冰封,无能反抗,摔在石滩,成了肉泥。薛之颂、白华这才赶去伊水边,帮忙冰封伊水。 胡诚、孙正道上前细看,验罢战果,回头道:“二少爷,死得不能再死了。” 梁二公子微笑点头。 这时,朱姑娘却心生忐忑,不愿置信,问天上道:“他们修为这么高,怎么就摔死了呢?”语气中大有不安。 天上察觉到此,回道:“他们经历数战,又被冰雪之力封结,不能反抗,这才如此。” “那若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呢?” 一句话不由让天上想起弟弟,片刻沉默才道:“吉人自有天相。” 朱姑娘将左袖按在怀中,那里正是那副画所在处,心内祈求道:“天相,姐姐她算不算吉人?我算不算有你?”蓦然泪流。 五位老师来到身前,道:“这位姑娘,多谢相助。” 朱姑娘正值伤心时,沉默不能理睬。天上替其还礼:“我妹妹她想起往事,还请众老师见谅。” 老师们点头,正欲结识二人时,梁二公子领左右走来,见礼道:“方门主,四位老师,小子这里有礼了。”老师们不愿理会,可不能不理会,道:“多谢二公子。” “方门主,我三弟他还好吧。” 方浩回道:“终日酗酒,能有多好?” “那就更要劳烦您用心了。” “理所应当。”说罢,众老师转身去看御兽。 梁二公子扫了眼天上,望朱姑娘道:“这位姑娘,在下良穆都梁征,这位是良穆都大弟子胡诚,这位是二弟子原正道。”见朱姑娘犹如未闻,他再道:“在下三人本驻守在育芳郡,方才看到求救讯,是以赶来,所幸未迟。” 朱姑娘这才抬眼:“既然是土之力的高手,还不先去堵住伊水缺口。”这仨人之所以不像御兽那般需要休息,正是因为出自良穆都,其土之力心法“固本培元”有治伤恢复之效。 梁征欣然领命:“是,是。”缓迈步子,如欣赏美景一番,极有气度地踱去伊水边,使土之力“土扶成墙”,将四处决口河堤一一重筑。再又走回,道:“姑娘脸色不好,不如去育芳郡休息几日。” “我要跟我大哥走。” 梁征望去天上,以目光质问。 天上道:“不错,她是我妹妹。” 梁征腹内不爽:“妹妹?”笑道:“好,那两位请自便吧。”挥了挥手,仨人离开此地。他早知道这样的女子,他不能得到,起码不能在一夕之间得到,可他性格急躁,哪有心思去讨好女人?已知得不到,还要献献殷勤,是为了好心生恨意,这是他长久来为人之道。 等仨人离开,冰雪门四位弟子走去五位老师身边,问:“老师们没事吧。” “不但没事,反而开心。”方浩才问:“四位英才不在荆棘门修道,怎来此间?” “自听了恶人为乱的消息后,众门派弟子都乱了心,再也呆不住。不过荆棘真人说做事有始有终,仍悉心教了我们三月有余,这才在半月前让我们重回门派。刚才我们从此路过,见百姓慌张奔逃,询问缘故,这才得知赶来。” “多亏你们啊。” 四位晚辈再度躬身:“五位老师,晚辈们牵挂北地,就先回去了。” “也好,快去吧。” 四人重新上马,往北驰去。 老师们再去天上、朱姑娘身前,道:“二位若不嫌弃,请同往御兽垣歇息几日。” 见朱姑娘缓缓摇头,天上道:“多谢好意,只是我二人有要事在身,非往南去不可,不敢羁留。” “愿二位得偿所愿。”说罢,方浩轻拍白鹤,白鹤双翅扑扑几下,伊水上现土木桥一座,再道:“聊表敬意。” “就此别过。”天上、朱姑娘踏上土木桥,往南而去。 天上见她沉默许久,不忍见此,驻足问:“五位老师有此神通,你说他们为何不在伊水上建座桥?” 朱姑娘仍旧沉默。 天上收回关切目光,只得继续往前,刚走几步,却听身后人道:“要是那样,那些以渡船为生的人怎么办?”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听着好像你明白了似的。你再回头看。” 天上回头,见土木桥渐渐消失,“这桥竟不能永存。” “能够让桥永存的人现在是没有了。”朱姑娘大有感慨,而后忽然换上笑颜,道:“我叫辛夷。天上大哥,我们这就去璧江吧。”说着,扔来一个包袱。原来她刚才离开客栈时,就将天上的包袱带来。 天上接过:“好!” 辛夷追上天上,并肩而立后,伸出手道:“那拿来吧。” “什么?” “你包袱里的地图。” “你不知璧江怎么走吗?” “知道就不能看地图吗?我是不想你误会我又带着你兜圈子。” 天上打开包袱,拿出地图端详。 辛夷见他找了半晌还未找到,问:“你是不是也一直呆在山林里呢?” “嗯。” “那一定也对九牧的很多事不很了解吧,我可以试着给你讲讲,不过我所知不确,你听听就行。”说着,她拿过地图—— 第十七话 九牧由来久 “既然你也一直呆在山林,那一定也对九牧的很多事不很了解吧,我可以试着给你讲讲,不过我所知不确,你听听就行。”说着,辛夷拿过地图,将地图所画说了一番:“你看这地图之上,大城共有九座,分别是良穆都、原睦邑、荆木邦、雨幕府、海慕滨、极沐寒、冰目原、驻暮城、永牧州。若是将冰目原、良穆都、驻暮城连成一笔,将良穆都、海慕滨连成一笔,将驻暮城、永牧州连成一笔,将冰目原、原睦邑连成一笔,将极沐寒、永牧州连成一笔,将海慕滨、荆木邦连成一笔,将永牧州、雨幕府连成一笔,你看是个什么字?” 天上在图上笔画一番,道:“是九牧的‘牧’字?” “九牧东西相距九千里,南北相距九千里,加之这九城都有一个‘牧’字,又因为能连成‘牧’字的原因,所以九牧才称九牧。不过,究竟是九牧先有这个称呼,还是九城先有的名字,已经没人说得清了。”说着,辛夷再将目光移上地图:“地图上画得清楚,这九城不是依山,便是傍水。这是九嵩山,九嵩山由南向北三有其一处,向西四、五百里的地方,是驻暮城。九嵩山横亘九牧南北,南北长约七千里,东西宽二、三百里,高约万米,它的存在使驻暮城孤悬于九嵩山以西,每日清晨,其他地方早沐于晨曦,可此城仍曙光未到,虽是清晨,却暗如黄昏日暮,因称‘驻暮’。” “何不将城建在更靠西的地方呢?” “你看这里。”辛夷指驻暮城西北一处地方道:“驻暮城西北几百里处,有一座大火山,名叫飞煌山,飞煌山时常会有火浆喷出,使得附近几百里都是流沙、岩石,植物不能生存,人自然难以宜居。这条河流只是从火山很远处流过,竟也被火山影响。火浆落入河流,使河水呈现赤色,所以此河人称绛河。绛河水滚热且有毒,直到下游才能饮用;若是驻暮城建在绛河上游,则又和九牧太过疏远,因此建在这里。” “何不更靠南些呢?比如九嵩山南脚下,这样离九嵩山以东的八城也更近些。” “我这不正准备说吗,这么着急干嘛?” “说完好赶路。” “你很着急去南方?” “事有缓急。” “耽误的时间我给你补回来总行了吧。” “耽误的时间如何能补回来?” “待会就知道,现在好好听。驻暮城之所以没有建在九嵩山南脚,是因为不想离那座大火山太远。大地之母给驻暮城安排了一座大火山,虽然有很多坏处,可也不尽是坏处,驻暮城人擅长修行火之力,便和这座大火山有很大关系。” “绛河从地图以外来,那里是什么呢?” “九牧之外都是大海,绛河是西海水所溢而成。” “那你袖中那副图的水呢?它也没有源头,是从何而来?” “当然有源头,是世人之泪。还有,别问了,我没说的,就是我也不知道。”小责一句,辛夷果然不多说其他,继续道:“良穆都位于九嵩山由南向北的中央,北靠伊水,南望璧江。 “伊水蜿蜒往九牧中央而去,流经的这座城名为永牧州,永牧州距离其他九嵩山以东的七城的距离约莫都是三千五百里,也正因这中央地利,近年来以永牧州最为兴盛。永牧州旁边的小丘陵名叫丹枫山,伊水经过它后,继续往东南去,过清风山,最终从雨幕府西侧、重山东边汇入南海;雨幕府毗邻东海、南海,每到中午便有雨下,所以才称雨幕府。它正北的这座城就是海慕滨,其名的由来是因为紧靠东海。再往北是三千里平原,平原北方是北地二城,冰目原、极沐寒,二城背靠若川、雪山。 “璧江从良穆都南边流下,一直到九嵩山南脚以西一千二百里处的原睦邑,在这里,璧江改道东南,流经重山脚下的荆木邦外,由重山的群山之间灌入南海;重山之所以叫重山,既是因为山脉起伏、群山相依,又因两条河流都从它身边经过。我说完了。” 天上愕然:“说完了?” “不然呢?” “你说的地图上好像都有标注。” “我说地图之外的怕你不相信啊。” “你说的我应该能够相信。” “哼,还真会说话。收起来吧。”辛夷将地图还给天上,问:“骑马总比走路快,不是吗?你既然走着,还计较什么缓急?” “天相有伤在身,不好多受颠簸。” “现在呢?” “现在他在你那,我想我们可以换马疾驰。” “行吧,拿钱来。” “拿钱做什么?” “买马啊。” “这附近好像不见有。”天上虽然这样说,还是拿出了一枚玉币。 辛夷接过玉币,放进自己口袋后,将自己袖中的画拿了出来,道:“你看这不是?” 天上看去,见图上的竹林一角有一匹马,马身如墨、马鬃朱红、四蹄踏雪,正在河边饮水,所饮之河水正是天上曾在画里看到的不知来源于何处的河水,也就是辛夷所说的“世人之泪”所形成的的河水,惊问:“它能出来?” “你看这里。”辛夷指向画中一片园圃中。 “天相!”不错,那片园圃中,七星灵草下,正卧着天相! “好了,别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我进去陪天相,你骑马赶路吧。等到璧江,我再给你讲地图之外的事。” “好。” “哦,对了,这马名叫‘红颜’。”说罢,辛夷嘴唇轻动,随手一挥,“红颜”出现,辛夷消失,一副画浮在眼前。 天上收起画,跃上马背,催马向璧江驰去。 回说木瑾仨人。穿平原途中,马车车辕上,陈灵玉回头屡见小雪从左窗探头久望,便问:“小雪在看什么呢?” “在看师祖爷爷。”此时马车南行,左窗是东,平原远方某处,正是傲雪老人之墓。在极沐寒去冰目原路上,马车向西,她不能看到。 “能看到吗?” “小雪不能看到,但能感觉到。” “嗯,你师祖爷爷是在那里守护守望着小雪。” “或许是师祖爷爷守护守望的是极沐寒吧,小雪没有感觉到。” “那你感觉到的是什么?” “小雪感觉师祖婆婆也在看那里。” 二女顿陷沉默。好一阵后,陈灵玉道:“小雪,把在学堂学到的给两位师姑讲讲呢。” “小雪才去了几天北地就下雪了,就没再去过。现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还是木瑾师姑教的。”她刚上学堂没几天,傲雪老人就离世了,自那后,她再也无心去学堂。小雪说到这里,缩回身子到车中,却见木瑾师姑正在画画,又接着道:“不对,小雪还学了画画,也是跟师姑学的。”那几日,她只有沉默,木瑾教她画画,是为了让小雪转移注意力,也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那会画什么呢?” “雪山、雪树。” “会画哪些树呢?” “师姑只带小雪去了山脚,小雪只看到了雪梅,只会画雪梅。”几月来,天魔神出鬼没,木瑾只敢带她去极沐寒城几里外的雪山脚下。 “雪梅?那该怎么画呢?” “在雪树的每个枝头用朱笔点几下就行了。” 木瑾停下画笔,问道:“小雪现在要不要画?” 小雪摇头:“不想。” “那……师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什么故事呀?” “九牧由来的故事。” 小雪眨了眨眼睛,她没听过,所以想听,但不愿说出想听。 木瑾开口讲道:“很久很久前,这片大地上酝酿出许多生命,其中有人、有飞禽走兽。渐渐地,人们依靠着双手,凭借着辛勤的劳作与渐渐开化的智慧,开始了与飞禽走兽不同的生活,人们学会了制作使用工具,学会了用火,学会了织衣,学会了交流,学会了团结,在弱肉强食的土地上生存了下来,并在山川旁建立了许多村落。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久到已无人知道是多长时间。可在一千多年前,这种生活改变了。这改变的原因,三贤曾总结为一句话‘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 “为了更好的生存,人们互相吞并,疯狂地争夺着资源,最终演化为战争。短兵相接的战争,使这片大地处处烽火,不但人的生活再无安定,也让飞禽走兽失去了家园。这让飞禽走兽不能不反抗,竟也加入到了那场战争中。可人们比飞禽走兽聪明,每每依靠着聪明,让飞禽走兽或死或伤,或奴或役,最终成为了人们征伐人们或飞禽走兽的工具。但人们的贪婪,没有因此而停下,直到这片大地上血流成河,尸骨堆山,鲜血与尸骨孕育出无数魔煞与凶兽,也加入到了那场战争中。魔煞、凶兽生来就会道力,人和飞禽走兽毫无反抗之力,很快败下阵来,这片大地的主人成了魔煞与凶兽,人和飞禽走兽都成为了奴役,不得不拼死反抗,可早有嫌隙的他们难以团结,再次惨败,最终的结果是,魔煞、凶兽中的首领大魔王一声令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人与飞禽走兽只愿偷生,莫敢反抗,生活从此暗无天日,苦不堪言。” 听到这里,小雪问:“那大地母亲也不保护她的孩子吗?” “从前人们互相杀伐,父子相害,兄弟相残,良知泯灭,欲壑难填,人性之恶暴露无遗,大地之母因此不再庇佑。” “那后来呢?” “那种生活持续了几百年,直到这片大地上的九个地方各出了一个敢为人先的人……”就这样,木瑾将上古之战的缘由与九牧的来历细讲一遍。 小雪认真听完,道:“原来这就是人性之美啊。” “嗯。” “原来甘愿牺牲就是人性之美。” “不能这么狭隘的认为,不过你师祖爷爷的确是因为这样的人性之美,所以北地人无不思念。” “那思念师祖爷爷算不算得上人性之美呢?” “这个师姑也不知道,不过,师姑想,在纯粹思念的熏陶下,久而久之,应该也会具有人性之美而不自知吧。” “那爹娘为什么不让我思念师祖爷爷哩?” “因为小雪的思念不纯粹。” “小雪的思念怎么不纯粹了?” “因为从那时起你就少了许多笑容。” “是小雪带师祖爷爷去找师祖婆婆,才会让师祖爷爷变成雪精灵,这都是小雪的错,小雪很伤心。” “你师祖爷爷死得其所,就像那九个先辈慷慨赴死一样。人们思念他们,不是为了沉迷于过去,不是为了怎么改变它,过去已经过去,不能改变。人们思念他们,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未来,是想着怎么继承前人之志,而不是沉浸悲伤无法自拔,带有悲伤的思念是欲望带着情,也就不纯粹了。反而会成为心灵成长的阻碍,一不留神,便会蚕食人,会击溃人的意志,让人觉生无可恋,让人迷失,将人推入歧途。所以你父母不愿看到你悲伤,等你做到悲而不伤,你的思念不会感染他人,你父母也就不会反对你思念谁了。” “思念会感染他人么?” “人的情感是相通的,喜怒哀乐都会传染。” “那师姑你和灵玉师姑能做到悲而不伤吗?” “我们必须要做到。” “哦——那我爹一定也做到了吧。不过小雪看二叔他是做不到了,你看他那天哭得那么伤心。” “你二叔不压抑思念,因此在合适的时候,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痛哭一场。却也不故意思念,一味思念,因此在平时,哪怕独处时,他能够将悲伤藏在心的角落,不让它占据整个内心。正是做得最好的。” “他是做得最好的?难怪晓冰师姑的眼睛离不了二叔呢。” 这让木瑾不禁想起何晓冰的话“除过小雪,你看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心道:“真地是这样吗?” 一路说着北地事、九牧事,数日过后,仨女出得平原,转道西南,未有半日,过一座石桥,一座高大城墙来在眼前。城墙约有百里,俱由山石砌成。城墙中央有一城楼,城楼下有一拱形,中间共开四门。四门以三堵城墙隔开,三堵城墙下横一排石阶,城墙、石阶共组成一个“山”字。 小雪探身一望,念出城门上字:“良穆都?终于到第一站了呢。”此时,那排石阶上、三堵城墙前各立四个褐黄衣弟子,十二个弟子正细致盘查每一个进城人。 陈灵玉道:“从服饰看,他们都只是普通入门弟子。”原来良穆都入门弟子,只是普通褐衣或黄衣,而入室弟子是穿褐黄相间的格子衫。仨女下马车,排队入城。 盘查弟子早发现马车上下来三位大家闺秀,你碰我,我碰你,都拿眼悄望,见来人:容色不俗,气质出尘,一个小家碧玉,教人爱怜;一个静姝怡人,惹人爱慕;一个小巧玲珑,招人喜爱。盘查弟子无不心生喜欢,心中先酥,便不再细致盘查跟前人,只为仨女快些到来近前。距离渐近,但觉香气入鼻,可舒整日无聊,都心中欢喜;及待来在身前,用心去品,却又无香气,只有冷风扑面,凛凛有寒意,众弟子恍然有悟:“这道力,这穿着,是冰雪门人。”不敢造次,悄退几步,问:“三位姑娘是冰雪门人?”原来北地二门对外仍是以“冰雪门”自称。 陈灵玉回:“嗯。” “为见城主?”冰雪门入室弟子亲自造访,当然不会只见普通人。 “嗯。” “快请,快请。”说罢,十二名弟子替仨女来拉马车,上石阶,下石阶,方送仨女入城,而后,注视着仨女渐渐远去的背影,久看一阵,一声叹息:“这样的人儿我等怎敢奢求,只有奢望背影,如此而已!”慨然摇头,若有所失,无所适从。 仨女入城,陈灵玉道:“师妹,我们先找地方歇息吃饭吧。” “我听师姐的。” 小雪道:“两位师姑,还要休息吗?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陈灵玉道:“我们休息正是为了更快赶路,不然待会去了城主府,他们要留人吃饭,我们可没理由拒绝了。” “不吃也可以拒绝啊。” “怎么拒绝呢?” 小雪狡黠一笑:“就说我们吃了。” 木瑾道:“不准说谎!”说着,轻怕小雪肩膀,以示惩戒。 小雪耸了耸肩:“好吧,小雪听师姑的。” 仨女随便找了客栈,随便点了些面食,正吃时,小雪悄声道:“师姑师姑,他们好像在看咱们。” 二女不但早注意到,且还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些什么,可唯有假装未察未闻,如今被小雪点破,不好继续装作不知。陈灵玉问:“师妹,你说他们看咱们干嘛?” “或许是我们穿的衣服太显眼了吧。” “九牧各门各城的衣服都有特色,我们的应该也不算显眼吧。” 小雪道:“依小雪看,是两位师姑漂亮。” 陈灵玉没有理会侄女,继续道:“师妹,不然待会你问问。” “我……我才不要问。” “我也不好意思问……” 小雪摊了摊手:“两位师姑不问,那就小雪来问吧。” 陈灵玉道:“那小雪问罢,不过声音小点。”于是会账时,小雪压低声音问:“小二叔叔,大家为什么看我们呀?” 小二回:“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那姑娘吧。那姑娘高个子,扎批着头发,若是细看,样子与你真有些像。”说着望向木瑾。 “她和我师姑很像吗?” “外表像而已,那姑娘的性格可很是古怪,不像她这般安静,所以大家都只敢远远地议论猜测。” “怎么个古怪呢?大家又讨论什么?又为啥远远地讨论?”小雪一连三问。 “这个说来话长,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小二很是犯难。 “我有,我有时间,小二哥,你去忙你的吧。”“对对,我们有,我们有。”许多人趁势围了过来,将小二挤去一边,小二肚内嘟囔道:“你们都来这边了,我还忙什么。”便悻悻地坐在附近凳子上。 小雪转头四望,见这么多陌生人却不惧不窘,道:“那你们来说吧。” 有人抢着道:“十天前,一位姑娘来到客栈,那姑娘貌比天仙,一身朱红,长发扎束在背,身材高挑。” 又有人将那人挤到一边,探头进来道:“比许多男人都高。她一进客栈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如同刚才三位姑娘进来时一样。” 陈灵玉脸上一红,却不得不开口:“说重点。” 那人脸皮可没那么薄,腆着一笑:“就说,就说。”道:“她从一进客栈,就不断的向我们打听许多事。先是问两只异兽的事。”这人还不及细说,又被其他人挤得不见踪影,另一人道:“那姑娘描述说那两只异兽,一个形如虎豹,毛发亦金亦玉,头上顶有一角,一个体态怪异,毛发金中带翠,身后拖着九尾。我是御兽城的人,御兽城有许多圣兽大人的画像,我所以知道。听了之后,就说是圣兽玉貔貅大人和翠陆吾大人,她走到我身前细问我,我一激动,结果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良穆都谁不知道玉貔貅和翠陆吾?还说什么画像,城主府前就有鲜活的。再说,你能细说什么?你不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那姑娘是问在哪能找到。”御兽城的人也被挤到一旁,说话的又成另一个人。 “这我哪能知道?”人群中穿来那御兽城人的反驳声,他又恍惚道:“至今我已等十天,还是没有机会给她细说,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九牧之上根本就没人知道,这怪我不得,要怪就怪她太漂亮。”说得简直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惹众人起哄:“咦——”被彻底挤了出去,有人接过话道:“那日我一直在寻机与她说话,于是就道,不仅圣兽大人找不到,三贤也找不到了。她问我知不知道三贤的事,我便告诉她,是三贤教会人们使用道力,是三贤团结人们,是三贤带领人们取得上古之战的胜利,可等我正说到精彩处,那姑娘一脚踢翻了桌子,散开的木屑竟然插进了梁上……” “你活该。”有人怒斥一声:“谁让你说着说着净说些仁贤与朱妍、明贤与落英的感情事,说到最后,还大发感慨,对三贤品头论足,说三贤什么都好,就是对待感情喜新厌旧,还说你不会那样,你说你说那些干嘛,你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想骗人家小姑娘嘛。”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三贤都已隐居,哪还有什么事实?谁还会在乎这些事实?就是你这号人太多,现在市井里巷说的都是三贤的感情纠葛,反倒谁也不关心当年古圣先贤如何历经千辛万苦为九牧迎来太平。” “说不定说着说着,三贤就忍不住出来辩论了。” “你以为三贤是你?他们才不会在乎这些,不然当年怎会隐居,再不问世事?那姑娘听我这么说,果然来问缘故,我便道,当年三贤与圣兽大人们隐居,是在大决战之后,那一战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能知,可当时去者共七十二人,圣兽三十六,归来的只有人六个,圣兽五个。或许这使他们心灰意冷,于是再不问世事。我见那姑娘神色有伤,便又劝她,三贤或许就快出现了。她问我原因,我说,三贤爱民如子,一定不忍见如今九牧被恶人欺凌。就又给她讲了几天前的事,当然现在来说是半个月前。半月前,伊水边发生了恶人袭人,大概有上百人被残忍杀害,幸亏御兽门五位老师赶去,才赶走恶人,而且还打死了恶人的两只坐骑,是两只飞禽,脑袋像圣兽金应龙,可却无角,反而有两扇大翅膀。五位老师出马,竟然也才如此,恶人的实力可想而知,而现在九牧九城都面临着这种恶人。当我说到‘有人为恶,或许三贤会出现’时,那姑娘便急急出了客栈。” 这时,小二哥叹道:“要是三贤还在就好了。”说罢,去收拾碗碟、擦桌子忙活去了。众人片刻沉默,都觉心里不好受,加之敢讲的话也差不多讲完了,剩下的话他们可不敢重提,便慢慢悄悄散去。 仨女还是不明就里,陈灵玉、木瑾对看一阵,还是小雪再唤来小二:“小二叔叔,他们还是没说为什么要远远看着我们?” “你们这身打扮,谁不知道是冰雪门人,他们都说冰雪门人心如寒潭、身似冰山,不想自讨没趣,加之这位姑娘与那位姑娘外表相似,他们以为你们是来算前日中伤的账,都怕自讨苦吃,所以开始都不敢像当日围着那姑娘一样来围着你们。” “中伤的账?” “要怪就怪他们说起三贤的事没拉住闸,说什么冰雪门的圣祖和勇贤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陈灵玉怒怕桌子:“你说什么?”把小二哥吓个半死,忙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你看,你们非要问,我说了你们又生气。” 陈灵玉觉出失态,忙道:“对不起,我不是生气你。”又成细声细语,可当瞥见客栈中人都成战战兢兢,似乎她们三个女人是吃人的凶兽似的,顿时,心中既是气愤又是委屈,再也不能细声细语,冷声问:“城主府怎么走?” “沿客栈外的正街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 陈灵玉点了点头,气气地瞅了眼客栈众人,与木瑾带着小雪出了客栈。踏上正街,陈灵玉缓了好一阵,才问:“师妹,你说圣祖她会不会真地爱慕勇贤?你也知道,大决战后,师祖的遗言就是勇贤亲自传来的。”可久久未能等到回音,转头一看,木瑾正愣愣出神,只顾前行。陈灵玉大有关心,问—— 第十八话 旧时山峦地相都,从来二水发源地 陈灵玉大有关心,问:“师妹,你怎么了?” 木瑾道:“得知有人与自己相似,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陈灵玉道:“师妹,女人的天性就是这样,你不用在意。” 木瑾未回。 “你这样想,说不定因为这个,你们会成为好朋友呢,北地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木瑾这才点头:“嗯,我也想见见她。” 小雪道:“师姑,你是想比比你美还是她美吗?” “这倒不是,只是好奇……” “也是呀,要是有人和小雪像,小雪一定也好奇她长什么样子,到底算不算漂亮什么的。” 仨女约行一个时辰,忽见两只圣兽盘踞一座府邸前,左边那只头顶一角,毛发金翠,昂首挺胸,威风八面,右边那只身拖九尾,毛发金翠,龙行虎步,睥睨四方。二兽威势,惊得小雪不由藏在木瑾身后,陈灵玉道:“小雪不用怕,只是圣兽大人的石雕而已。” “石雕咋会有颜色?” “是人涂上去的染料罢了。” “那怎么会动哩?” “石雕颜色明亮,阳光照下,其上流光溢彩,给人的错觉而已。” “这样啊,真像真的一样,活的一样。” 木瑾道:“记住了,这叫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小雪惊看一眼木瑾:“师姑说的对,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语气大有崇拜。 来近府邸前,门前观望,但见府邸坐西望东,碧瓦金砖,光彩夺目,雕梁画栋,雄伟威严;门前两柱金雕玉砌,金碧辉煌,上写“从来二水发源地,曾经山峦地相都”;两扇石门紧闭,其上纹理仍存,竟是一整块巨石切磨而成!中央门匾雕刻“崇山”二字,飞龙走凤,其志在天亦在地。 陈灵玉道:“我曾听闻,良穆都梁氏一族志向不小,今天看这府邸,才知果然空穴才能来风。” 木瑾忙用目示意门外两位褐黄格子衫弟子:“师姐慎言。” “一时气不过而已。”说罢,陈灵玉带着二人迈上石阶。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城主府!”二位弟子喝问一声,齐齐上前,将来人挡在阶下。 陈灵玉反问:“不是门主府吗?” 他们笑回:“崇山门都没有,哪能什么门主府?这是良穆都城主府。”虽是这么说,却是不打自招,可纵然如此,谁能奈何他们?因此二人故作嬉皮笑脸。 “曹公子,公孙公子,对我们来说一样,我们要见贵城城主。”陈灵玉也认出二人。 “城主老人家日理万机,岂是谁想见就见?” 陈灵玉忍气吞声,问:“那请问梁公子在不在?” “姑娘说的是哪位公子呢?” 陈灵玉冷声道:“梁彻!” “你们找大公子?可你们刚说……你们到底要找城主,还是大公子呢?” 陈灵玉、木瑾无言,却听小雪认真道:“你们不是说城主忙吗?我们就只能找别人了啊。” 二位弟子见小女孩一脸认真,不好再打趣,道:“陈姑娘,我们当然认识你,刚才只是玩笑,玩笑而已。谁让你们一个个都冷冰冰的呢?”原来当日去极沐寒参加傲雪老人葬礼的正是梁公子与这两位弟子曹少师、公孙佩,当时接待三人的正是冷北穆、陈灵玉,木瑾应付不来这些事,所以一直忙于人后,是以九牧九城无人认识她。说罢,曹少师、公孙佩一同合掌,石门缓开,曹少师道:“请在此稍等。”入府通知去了。 片刻后,曹少师赶回,身后跟一公子,但见那公子面如傅粉,眼形细长,头戴金冠,身穿赭黄,来在门外,开口忙道:“陈姑娘光临寒舍,真使蓬荜生辉。快快请进。”来人正是良穆都大公子梁彻。 陈灵玉道:“梁公子,我们来此只为传几句话,还有许多地方要去,就不进去了。” “关于何事?” “近来的恶人。” “若是此事,梁某恐难做主,三位请进,我这就去请父亲。”梁彻做出请势,便带路在前。 仨女不能不从,随之入内。 梁彻领仨女入石门。眼前先是一座石拱桥,栏杆是白玉雕成,其上有字:源远流长。梁彻道:“桥下水是由伊、璧二水引来,萦绕城主府一周后,又还于伊、璧。”过石拱桥,一处广场亮在眼前,但见场阔百丈,其中横九行,纵九列,共有八十一个石柱,二、三百弟子在其中殷勤修行,或习土之力,或布阵法,或口中有词,梁彻解释道:“如今恶人为乱,良穆都不敢懈怠,因此日夜在此勤修。刚才在下正是在为城中子弟悉心指点,因此怠慢。”过演武场,穿十丈长廊,到会客厅。 仨女还未坐定,早有丫鬟端来水果茶点,殷勤伺候罢,梁彻挥了挥手,丫鬟恭敬退出,而他早对木瑾目不能转睛!虽然眼前姑娘的容貌与他半月前见过的女子十分相似,都是容颜精致如画,如花开一角,有幽香袭人,正孤芳待赏,可比当日那女子多了一份柔静之美,实在是一种韶容,两般性格,真可称得上“蕙质兰心”。但见她端正悄坐,眼望鼻,鼻观心,眉梢羞涩,长发温柔,雪衣拢体,鞋袜沉香,从上而下,止有黑白,除过乌发黛眉墨眼,便是如雪凌霜之白,真是淡雅若比娥皇,素约恰似女英,可正是这样的“蕙质兰心”让梁公子心酥难耐,他怎能不问?怔怔开口:“陈姑娘,这两位是?” “这位是木瑾师妹,这位是城主师兄之女,名叫小雪。” “原来是木瑾姑娘,能知芳名,实实是梁某三生之幸。”说罢,梁彻更觉心神激荡,可他自知自己的目光并不纯粹,难以无瑕,恐为人察觉,不敢久望,几度收敛,方勉强收回。才想起问候小雪,拿起水果递去,道:“小雪侄女,赶路很辛苦吧。” 小雪接下水果,缩着脖子回道:“不辛苦,在马车里,马才辛苦哩。” 梁彻尴尬笑道:“小雪侄女真是有趣有爱。”再问木瑾道:“木姑娘莫非就是凌霜老妪的关门弟子?” 木瑾开口半晌,无能成声。陈灵玉回:“师妹正是家师所收第四位弟子,也是冰雪门第七位入门弟子。” 梁彻更是尴尬:“陈师姐干嘛提这个……” “梁公子已是钦定的良穆都传人,想必才智过人,怎能不知?” “‘七九之约’是四城、五门共同所盟,梁某也无能为力。” 陈灵玉不愿多说,转入正题:“不知令尊何时有空?” “三位姑娘稍等,在下这就去请。”说罢,梁彻转入会客厅内堂,临走之际,仍频频回头。 仨女只听一阵轧轧作响,小雪好奇,想要跟去看,却被木瑾以目光止住。等了半个时辰,才终听内堂里再传轧轧声,未几,梁彻拨开珠帘,一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踱了出来,也不说话,龙行虎步,径往主座坐下,就这样雄踞石椅,稳坐如山。 梁彻忙端茶倒水,顺势道:“父亲,这两位姑娘是冰雪门弟子,陈灵玉、木瑾,这小姑娘是北城城主之女。” 二女离椅见礼:“晚辈见过梁城主。”小雪早在刚才得到木瑾吩咐,见两个师姑站起,她也急忙跳下椅子,立在原地——小孩子个子矮小,坐在椅子上便是双脚悬空,自然是跳下。 “嗯。”梁城主淡然一字,端起桌上茶拨了拨,这才抬眼下看,两道目光如鹰锐利,大有俯瞰众生之相,再加他那一身褐光幽幽粼粼的衣服,给人只有盛气凌人。看罢,他将手中杯茶品了一品,问:“不知寒城主有什么要紧事吩咐良穆都呢?竟让两位二代弟子外加自己的女儿远来到此山城。” 其言其行其姿态让陈灵玉、木瑾不愿多待一刻,可城主之命在身,二人不好不回,陈灵玉道:“是关于近来为乱的恶人的事。” “良穆都守护所辖属地都已不易,恐没有余力帮助北地,老夫诚是爱莫能助。” “城主多虑了。北地虽然不如良穆都人才济济,可勉强也能应付来。此次冒昧造访,所说只是有关恶人的些许消息。” 梁城主端着茶杯的手稍有僵硬,腹内思量:“冰雪门爱民如子,若恶人仍在为恶,如何能让两个二代弟子擅离?”半晌才放杯回桌,看似漫不经心道:“三位能来此,莫非北地已将恶人尽数诛灭?” “北地并没有这样的实力,未能除恶务尽,仍被两个恶人逃脱。” 梁城主神色未动,心中忧虑:“纵有‘七九之约’,北城实力仍然不可小觑。”却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虽然是喜事一桩,可北地也付出许多代价,因此并无喜悦。不过,经过与恶人的多次较量,北地侥幸得知些许事情,因此城主命我和师妹将所得消息传于九牧,好使各地百姓少些苦难。” “寒城主既然有心,良穆都却之不恭。请讲。”此一言中,梁城主并未称“老夫”,其意只在接受恩惠的并非是他。 陈灵玉便将恶人来自何处、穿着之分、功法之别细细讲来,最后道:“尘属斥候的功法阴晦,能迷人身心,血属斥候的功法阴邪,能夺人精魄,花属斥候的功法阴魅,能摄人神魂。” 梁城主勉强点头,道:“看来这些恶人……哦不,这些天魔的确棘手。” 陈灵玉见梁城主说得轻描淡写,梁彻眼神大有沉沦,不得不再道:“一众斥候绝非易与之辈,无论是谁,无论在何时,在何地,都不能大意,一定要慎之又慎!就算杀了他们,也要将尸骨烧毁。”最后一句,是将天上的所说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可说话要分对象,同样的话,不同的人听了,效果未必相同。虽然陈灵玉比木瑾还大五、六岁,可显然不知此理。 梁城主心中生愤:“一众斥候绝非易与之辈,但北地却仍能这般清闲,这是到老夫这里耀武扬威来了。”思量罢,抬眼见儿子如鬼迷心窍,眼神一刻也未曾离过木瑾,便离椅下阶,故意从梁彻身前经过,站立远处,背对仨女。虽然背对,可梁城主仍有话说:“不过,老夫也才得知消息,就在昨天,御兽垣老师与育芳郡人联手,已将活动在良穆都范围的四个天魔斥候尽数诛灭,听说好像四个天魔斥候都是死于犬子之手。” 梁彻目光被阻,这才恢复成与父亲一唱一和的好助手,道:“是我二弟。” 此时,陈灵玉所见虽只是梁城主背影,可也看得出其人踌躇满志,心中更忧,只好将临行前城主师兄交待的话一一说来:“人常说居安思危,如今的天魔或许并不能威胁到九牧甚至九城,可若还有变故,如何是好?” “北地如此忧心,必有缘故吧。” “北地从当前所知的事情推测,天魔的实力远远不止这些,一定还有更为厉害的角色在窥探着九牧,而且,现在天魔对九牧还不了解,可若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发现了某些契机,并煽风点火,暗处之箭,实难防备。那才是对整个九牧最大的考验。” “小姑娘,看你意有所指,不妨明言。” “城主师兄虽然没有对小女子明说,可梁城主应该知道,北地这样的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老夫事务萦身,一时之间恐怕不能知道。” “只愿九牧能重回大决战之前——整个九牧众志成城,雨泼不入,风来不动。” “是指取缔‘四五之分’、‘七九之约’,还是请圣兽重出山林,亦或是请三贤主持大局?”梁城主不冷不热道。 “当年是九牧九城让圣兽大人们深藏,三贤隐退,如今有难,九牧怎好再去请他们?理应由自己面对。” “原来冰雪门也将圣兽或是三贤看成外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能将屡助九牧的他们看作外人,想必良穆都上下更是外人了吧。” “小女子不敢妄议他事,只是想九牧九城更为齐心协力,此时未雨绸缪,将来无论什么样的风雨,九牧也绝不会飘摇。虽然良穆都无事,可其他地方未必如此。虽然良穆都眼下无事,可今后未必如此。” “原睦邑、荆木邦、雨幕府三城,良穆都自然能帮要帮。” “可有恶人为乱的并非只这三城。” “莫非北地是想让良穆都僭越这三城以外之事?好换得将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梁城主猛然回身:“可惜有‘四五之分’的约束,良穆都怎敢冒九牧之大不韪?!” “若良穆都果真冒此‘大不违’,是施惠于千万百姓,想必任何一方都乐意接受。我与师妹此行,也正是要冒此‘大不韪’。” 梁城主闻言有怒,可转眼即逝,对梁彻道:“既然北地愿意打破僵局,那你就陪三位姑娘去其他城看看。” 梁彻听得此言,大喜,忙道:“若北地能够如此,梁彻自愿相陪。” 陈灵玉道:“若接下来的三城能有梁公子同行,实在能事半功倍,可惜我们三个都是女儿身,同行恐惹人非议。梁城主,梁公子,我们的话已然传到,就此告辞。”说着,起身,与木瑾携起小雪,仨女将出。 梁彻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可一心要做周旋,连忙挡住:“此事还可商议。三位姑娘不远千里而来,无论如何,请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陈灵玉望向一边,没有搭话,小雪聪慧,接过话道:“这位叔叔,小雪与两位师姑刚才已经吃过了。” “这……原来这样……那让梁某送三位一程吧。”说着,梁彻也不管三女答应与否,就在前带路。路上,梁彻仍不愿放弃,继续道:“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何必在乎他人的目光。”“在下绝对循规蹈矩、”“在下可以远跟身后。”可皆不能有所获。 终于到了城主府石门前,梁彻打开石门,让出陈灵玉,将手牵小雪的木瑾留在后面,道:“此一别不知还能见到木姑娘吗?”。 “有缘自会相见。” “今日相逢不也是缘分吗?虽然与姑娘相处短暂,可有一句肺腑之言,不说实在心慌,我一见你,就生喜欢,我很喜欢你。”说着,梁征目中生情,真可谓“真情实意”,和从前数不清多少次对别的美貌姑娘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一样。当然,身份尊崇的他,对于这些事可谓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起码十有八九的女人不能拒绝他,可对美貌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当追求到那些女人后,他便觉索然无味,于是不娶。这一次,他也以为只是对于木瑾也是如此,可多年后才知,他对木瑾之情,是发自肺腑,尽管也可能是他从未得到她,可有一点梁彻很是确认,如果不能得到木瑾,他活着也并无多少趣味。 “梁公子不知听过那四个字没有?” “一见钟情?”见木瑾摇头,梁彻再道:“两情相悦?”仍是摇头,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去想:“情投意合?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可无一能对。 木瑾道:“是‘情爱误人’,既踏此路,应该谨记于心。梁公子,有缘再见。”出门而去。 梁彻怔怔望着木瑾离去的背影,忽觉心中空落落的,直傻立了半个时辰,才默默回府。 仨女坐上马车,行了一、二里路后,小雪才道:“师姑,那个人好像说喜欢你呢。有人喜欢不是一件好事吗?师姑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哩?” 木瑾道:“喜欢是能随便说的吗?凡是随便说出来的,都不是喜欢。” 小雪摸着脖颈回想一番,问:“那个人说的很随便吗?可小雪看他说的很郑重啊。” “那叫煞有介事。” “什么叫煞有介事呀?” 陈灵玉回头道:“就是看上去有,其实没有。” “哦,哦。”小雪点了点头,试图立刻分清什么叫煞有介事,只一会便撇着嘴自言自语道:“算了,小雪看来一时半会是不能明白了。”才又开口问木瑾道:“师姑,师姑,什么是‘四五六七’啊?” 木瑾莞尔:“是‘四五之分’、‘七九之约’。” “那是什么啊?” “师姑慢慢给你讲……” 第十九话 三贤约二事,四五分七九 天上乘“红颜”急奔三、两日,终到璧江,下马后,拿出那副画,望画道:“朱姑娘,到了。” 红颜骏马顷刻消失,朱姑娘出来,伸了伸懒腰,四顾一番,此时五月黄昏,正见璧江好景!一鉴碧波,送风习习,江山重叠,水天一色。九嵩山倒影璧江,如一副画轴展开铺向天际。九嵩山下,千树垂绿鬓,万花照红颜,远波粼粼,郁郁依依青青;璧江水上,彩霞挂流虹,碧川望河汉,长烟沉沉,悠悠浩浩远远。远天高山长流水,共彰九牧好河山! 辛夷道:“还真是璧江呢。”忙抱出天相,让他也观望欣赏一番,而后玉手一挥,一排竹筏落在璧江上,率先跃上,与天相并排坐于前端,道:“顺流而下,足够时间给你讲了。” 天上跃上,立于竹筏后端,望着渐渐后退的一座大城,问:“那就是良穆都嘛?” “就算没看到城名,难道还没看到城门上呈现一个‘山’字吗?”说到这,辛夷叹了一声:“其实,前人真的很团结,不然也不可能取得上古之战的胜利,就拿伊水、璧江来说吧。伊水、璧江本不存在,是良穆都的先贤用山峦之力在九嵩山修筑了河道,才使九嵩山的千万条涓流汇集而来。前天我已说过,伊水过原睦邑、荆木邦,璧江过永牧州、雨幕府,加上良穆都本身,两条河流的确滋养了半个九牧。可做这事的先贤没有以此居功,眼下的良穆都却自称‘旧时二水发源地,从来山峦地相都’,真是不肖子孙。” “前半句倒好理解,可这后半句?” “说的是地相道,俗称‘山峦之力’。你可理解成境界更高的土之力。” “你已几番提起土之力,那是什么?” “九牧共有九种道法,土之力便是其中之一。要说这九种道法的来历,我先问你,这两天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在来璧江的路上,我沿路也经过几个城镇,可它们彼此间的距离都在百里以上。” “和你看到的一样,九牧九城都下辖十几个郡。每一城所辖的十几郡之所以都分得很开,是因为早先时人们的食物主要是野果和野兽,若离得太近,就不能养活城民了,则容易发生冲突,就和许多年前一样。许多年前,正是因为争夺匮乏的食物,九牧大地上的人们,开始了互相征伐,而且这种征伐的脚步看不出休止的迹象,最终使无数魔煞、凶兽问世。那时,九牧的人兽不通道法,几年时间,九牧就改天换日,人兽成为阶下囚,被魔煞和凶兽任意欺凌。暗无天日的生活持续了几百年,在此期间,魔煞、凶兽中出现了一个实力高绝的大魔王,他施行唯我独尊的策略,要将人变作魔煞,兽变作凶兽。” “那后来如何?” “九牧九大家族听过吗?” “没有。” “当时的人与兽没人敢于反抗,也没有资本反抗,就这样准备接受将成为魔煞、凶兽的事实。可还是有极少的人不愿向大魔王屈服,具体来说是九个人,来自天南地北的九个人一起去了九嵩山,用自己的死发出了反抗的呼声。他们死得悲壮,死得惨烈,死得毫无价值,可正是这心甘情愿的死,唤醒了沉睡中的天地之道。那一夜,九嵩山上日月同天,三种植物应气而生,化身成人,便是后人称之为三贤的松、竹、梅。三贤历经多年,教会世人与天地共鸣,使得九个人的后代各自领悟了一种道法,极沐寒的寒氏一族领悟了召唤道,冰目原的冷氏一族领悟了咒语道,海慕滨海氏一族是契约道,永牧州雍氏一族是阵法道,荆木邦荆氏一族是金之力,原睦邑的原氏一族是木之力,雨幕府郁氏一族是水之力,驻暮城祝氏一族是火之力,良穆都梁氏一族是土之力。这便是九牧的九大家族和九种道法。” “听说圣兽个个修为不凡,那他们的道法是什么呢?” “也可以认为是九牧九道。”辛夷再接前言道:“时间来到三十二年前,九牧迎来了与大魔王的生死之战。当年大决战,去者共有人七十二,圣兽三十六,可归来者十不足一。牺牲的修道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九牧带来了清平。可正因为此,使人们认为,修道是一条不归之路,从那以后,世人惧怕修道,无人愿修道。有传唱歌谣为证: “修道好,要修道,连篇累牍载丰功,罄竹难书青史名。追功名,立功名,一家老小浑不顾,走他不归路。 “追功名,热血尽,热血尽,意不尽:昨晚幽魂渡黄泉,夜半音容越阴山,九夏芙蓉托遗孤,三春杨柳拄佝偻。 “立功名,尸骨寒,尸骨寒,心挂牵:明朝此身膏荒野,他年坟前逐流萤,累累黄土长寸草,苍苍松柏奉椿萱。 “永世负恩情,换得大功名。莫说万古传,且看三两年,伟烈丰功谁问津?落一个,断碣残碑枕清霜,大好河山付燕莺!” 天上道:“只有忘忧,才能安乐。当年惨烈,人们不愿回首,修道路远不归,人们不愿再涉足,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否清平不是是否修道决定,而是修道之心。只有不忘忧,才懂得珍惜,摒弃九牧九道绝非上策,想来三贤不会。” “嗯。从前人们不通道法,还不是互相征伐了几百年之久?如今九牧天地之道苏醒,就算好人不去修道,可恶人不一定。三贤自然不会也不能让九牧九道就此失传。” “三贤是用什么方法改变那样的现状?” “北地冰雪门知道吧。它在大决战十年前就成立了。三贤不忍九牧九道失传,于是让九牧与北地一样,成立门派。三贤先嘱托荆棘真人在荆木邦成立荆棘门、大贤者夫妇在海慕滨成立林川门,后又钦点东方昭四人在永牧州创立四玄门传道。可就在那不久后,你可知道,大街小巷上,男女老幼都在说些什么?” “难道还会是厌道、弃道的事?” “不,人们都在夸赞三贤,赞曰:‘仁者不逐其名,仁贵焉;明者不恋其位,明弃焉;勇者不争其锋,勇敛焉。’这便是三贤之名的由来。” “仁者不逐其名,仁贵焉;明者不恋其位,明弃焉;勇者不争其锋,勇敛焉。”天上用心重复一遍,凝眉道:“这三句话看似夸赞,可似乎其中另有深意,必有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我也是从两位恩人那里得知的,这三句话正是告诉三贤要不逐其名、不恋其位、不争其锋。正是这三贤之名,让三贤选择了隐退。可三贤实在放心不下九牧当时的情况,于是在隐退前,与九大家族约定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欲要修道,先修其身,以正其心’,最好的方法是‘以才修身’,比如读书明理、学习琴棋书画,以养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九种品性。 “二是‘凡生灵皆平等,不可互相而食’。这个提出的前提是,九牧一直传言吃了圣兽的肉,可以百毒不侵,喝了圣兽的血,可以提高修为。而且,世人都知道,这是得到验证了的。” “世人都知?” “大决战前,圣兽白额虎大人为了增加此去胜算,悄将自己的血肉分给前去决战的众人,未战先死。约此二事之后,本就心灰意冷的三贤隐退,圣兽重归山林。” 天上问:“那这之后的事呢?” “三贤、圣兽隐退后,九牧将那年记为贤历元年。过了三两年后,九牧已有五个门派,分别是极沐寒的凌霜门、冰目原的傲雪门,永牧州的四玄门,海慕滨的林川门,以及荆木邦的荆棘门。凌霜门、傲雪门是冰雪门分裂而来,算得上成立已久,四玄门是三贤钦点成立,林川门有大贤者夫妇坐镇,荆棘门有荆棘真人坐镇,另外四大家族认为,拥有修道天赋的人本就稀少,这可能会使得有修道天赋且愿意修道的人都涌去这五个门派,造成其他地方修道者少之又少,他们不愿眼看着己城的修道者流失,他城的实力坐大,于是在贤历五年,九大家族在永牧州聚齐,最终采取了冰雪门的办法,九牧仍称九牧,可实际分为两方势力,一方是有门派的五城,极沐寒、冰目原、永牧州、荆木邦、海慕滨,一方是还未设有门派的四城,良穆都、原睦邑、雨幕府、驻暮城,两方势力各自培养弟子,每过三年,两方互相切磋道艺,这便是‘四五之分’。 “可在第一次比试后,‘四城’又有异议。他们说,‘五门’毕竟有五城,‘四城’却只有四城,这样下去,九牧迟早成为‘五牧’,为免发生许多年前九牧九城互相蚕食、进而引发整个九牧动荡的悲剧,最终决定,‘五门’的每一个门派最多有七个入室弟子,‘四城’的每个城最多有九个嫡传弟子,对于非入室或者嫡传的弟子,只能修行基础功法,这样下来,五门、四城的实力才能互相制衡,这便是‘七九之约’。 “这样的勾心斗角,终于让荆棘真人难以忍受,真人说‘九牧本是一体,‘四五之分’已是自毁城墙,门派的初衷本就是为了传道,‘七九之约’不是与此背道而驰嘛?’于是将荆棘门搬出了荆木邦,以让这样的争斗停止,可事与愿违,‘五门’、‘四城’仍在,只是荆木邦与驻暮城互换了身份罢了。” 天上取出地图看了看,道:“这样一来,良穆都、原睦邑、荆木邦、雨幕府这四城,从地势来说,的确更利于互通有无。” “驻暮城孤悬于九嵩山以东,对‘四城’来说,的确可有可无。‘四城’已取地利,‘五门’便取人和,五门虽远,可关系更为亲近。” 天上想起当日寒泉冽说的话,心道:“难怪北地弟子能去荆棘门探讨道义。”暗暗点头后,问:“是不是因为凌霜门、傲雪门对外称冰雪门,所以二门的入室弟子总共不能超过七个?” 辛夷拨弄着竹筏下的江水,耸了耸肩:“反正‘四城’是这么说的。”说罢,久久望向天上的背影,静静等待。 天上察觉出不对,回头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说了这么久,你呢?该你说了,你是来自哪一城呢?修行的又是哪一道?” 天上道:“我并不是九牧之人。” 一听此言,辛夷猛地起身:“你不是九牧之人?”将天上细细观望一番,而后缓缓坐下。 “你不相信?” “我相信。刚才我所说大多都是两位恩人说的,可我的亲人也曾给我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等我们到了南方的一个地方,我再告诉你。” 天上点头:“好。” “天上大哥。”辛夷忽然用很……大概是尊敬的语气喊了一声。 “怎么了?” “如果欠人恩情,不能回还,该怎么办?” “你说的是你和你那两位恩人的事吗?” 辛夷迟疑了一下,才道:“嗯。” 天上知她重重心事,显然并非因此一件,但不论如何,都不影响他的答案,“人们帮助别人,不一定是为了让别人帮助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 天上仰头望向晴霄星海,道:“是为了别人也去帮助别人。” 辛夷抱紧天相,陷入沉思。此时入夜,大好江风,催送扁舟凌波去…… 第二十话 水尸怨灵 几天后,竹筏已到璧江中游,天上仍在静坐,可就在此际,忽觉一股阴森从后背而来,他觉出不妥,顺势拨了拨因风有乱的头发,回头道:“朱姑娘,天相该休息了吧。” “他不是刚醒吗?” 天上指了指头顶:“太晒了。” “是嘛?”话问出口,辛夷才觉出不对:此时日值中天,可却并不炎热,于常理不合;既不炎热,天上却这样说,必有原因,便顺着道:“是有点晒,那我带他去休息。”说罢,辛夷挥出手势,已到画中,却心中生疑:“刚才似乎有一股格外清凉之气,是来自哪里呢?”玉手再划,一副场景出现眼前:一叶竹筏上,天上背负左手而立,凝眸静望前路,江风拂面,三捋胡须分萧疏,水镜倒影,两处衣衫飘俊逸。 原来辛夷作为此画的主人,能够看到画外情景。她顺着天上的目光看去,前方水面如鉴,并无异常,心中更疑:“他凝神静立,是在等待什么?”回想方才天上回头那幕,心中一动:“莫非是后面?”忙将目光转向竹筏后,见那处江面果有水纹泛动,可仍有疑惑:“璧江皆是江面如镜,那里的水纹是有些显眼,可一路来都是这样,莫非那水纹不是竹筏激起的?可那里会有什么异样?我都没能察觉,他怎么可能发现?”用心细看半晌,有所发现:那处水面正有一丝黑色挂在那里,上下飘浮,却不随波而去。回想起刚才天上从来未有过的拨弄头发的举动,她恍然有悟:“那是……他的头发?原来他是用这方法确定那里不同寻常,真是心细如发!”正说到这,忽见天相两只小耳朵高高竖起,警惕望向画外。辛夷回目一看,画外的九嵩山竟不再后退,“有东西缠住了竹筏!”再看天上,正见他右手举向右肩,眼前景象一阵晃动,竹筏分作两半,一半带着画轴向下游而去,他则独立另一半静滞的竹筏之上,一柄古色生香的黑白剑现在手中,只此背影,凛凛如天神。而他身前的水面上正笼罩起一团黑雾,不几刻竟成人形! 辛夷容色有肃:“水尸怨灵!”忙撤去画面,安抚天相的脑袋,将他因警惕而竖起的小耳朵抚了下去。几息后,将天相捧放草丛,道:“我想,他不是心细如发,而是关怀备至,不然首先想到的,也不会是让我带你躲进青松红杏图中。曾经,我也有那么一个关怀我的人。”原来这一轴画名曰“青松红杏图”。 天相眨巴眨巴眼睛,抬起前爪子也按向小耳朵,而后望着辛夷“呜”了一声。 “嗯,就要这样,天相该睡觉了。”说罢,辛夷就要出去青松红杏图,可刚一转身,却听身后的天相“呜呜”个不停,这一次,辛夷并未回头:“人总有一个人的时候,你也要学着勇敢呀。等睡醒了,我就会出现在你眼前。”现身图外,收图于袖中,踏波溯流而回。 刚才,天上察觉到竹筏不再移动,直觉告诉他,来人绝非易于之辈,起码比所见任何一个天魔斥候实力要高强的多,不敢怠慢,拔出天剑,斩竹筏为二,还另一半竹筏顺游而下后,就觉那根头发位置有物事现身,及待回身,但见那处江面泛上一片黑雾,黑雾涌涌扰扰,飘忽一阵,聚成人形。它头颅沉沉低垂,黑雾之中,唯有两处隐放红光,从位置看来,大概是它的双眼。那幽幽红光,怨恨且深沉。 天上暗道:“如此深沉的怨气,莫非是死在天魔煞术之下?”思量未已,黑雾已率先发难。数根水草缠上竹筏,猛然生长,将天上双脚牢牢困住。天上惊道:“木之力?”斜划天剑,尽数斩断水草。 只是一击不成,黑雾怎会放弃?再生水草,再困天上。天上正欲再度挥剑,忽有水草从后方而来,将他右手索缠。天上左手虽未被困,可右手伸展开去,左手无法接过天剑。 天上知眼前的黑雾是由怨气形成,若不能让它沉冤昭雪,让往事大白天下,它绝不可能再入轮回,是以先不抵抗,望去黑雾,问:“什么怨恨让你如此执着,竟不入轮回?” 那黑雾努力抬起头来,从这神情举动看得出它似有惊讶,可很快又垂下头颅。随着头颅垂下,天上与竹筏急速下沉,天上处境已有不好。 不得已,天上只得反抗,忙将右手手指一弹,天剑飞去左手,左手持剑,再将水草斩断。可他仍要助黑雾解脱,想起辛夷所述九牧九城九道法,再问:“你所用是木之力,莫非生前是原睦邑人?” 黑雾闻此南辕北辙之言,停施木之力,头颅轻摆,竹筏附近十丈的江面皆成青波滚滚,碧浪翻涌,晃的竹筏起伏不定,几欲散架。 “水之力?那是雨幕府人?”天上强稳身形,再问。可回应他的唯有水、木之力。水草舞动,碧浪波荡,掀扯着竹筏往九嵩山飘去。 天上先松天剑,猛又再握,天剑上便生千钧力,传至所立竹筏处,竹筏难移尺寸。未料怨灵尚留余力,见天上反抗,更加道力,水木之力与天剑的重量剧烈对抗,使得竹筏很快扭曲变形。此时的天上可不像辛夷一样能凌波而立,若竹筏被毁,下场唯有没入江底。 岂料黑雾见此,却忽然停下,再用木之力,又如刚才那般将天上双脚与拿剑的左手缠住。天上再将天剑扔去右手,奈何这一次黑雾更快一筹,天剑将到天上右手之际,被水草打个正着,落在水中,沉入江底。而后,黑雾再动水木之力,又将竹筏带往九嵩山。 天上心道:“它这样做,只为带我去九嵩山?”正在思量九嵩山与黑雾的身世有何关联时,忽听身后隐传人声,可因此间波涛,他难以听清。未几,本来舞动的水草一一消逝,江面亦重归平静。 天上回头看去,辛夷凌波踏来,一息过后,同立竹筏上。 怨灵见水木之力尽皆消散,猛然抬头,两束红光钉在辛夷身上。不知何处而来的怒火瞬间将它吞没,双眼红光扫过江面,怨气激荡,江面上成狂澜滔天,藤蔓乱舞,木刃水箭层出不群,道道射来天上、辛夷紧要处。 辛夷持起三尺竹,轻喝一声:“木还于林。”先替天上解开束缚,而后一边用“木还于林”、“水入大海”化解水木之力,一边对天上道:“他含怨恨而死璧江中,冤气难散,故飘荡盘桓此间,这样的冤魂九牧称为‘水尸怨灵’。” 天上虽已重回自由,却未有回应。他当然听到,可比起“水尸怨灵”的称呼,他更在意辛夷刚才与现在所用的功法,猛想起当日与三少爷之战,那时节,三少爷的最后一击就是这样消逝无踪。“看来,朱姑娘讲遍九牧道法,却唯独没有讲她自己的。” 见天上既不回应她的话,也不应对眼前之事,辛夷再道:“人们都说,怨灵喜欢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找人陪葬!” 天上问:“他明明刚才已经留手,为什么忽然震怒,要害你我性命?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你的功法?或者是你要与他为战,所以他重燃战意?” “你意思是我多此一举?真是不识好人心。”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万事皆有其因。” 辛夷瞅了天上一眼:“他又不能说话,不然我可以帮你问他,真是的。” “朱姑娘,我问你,既会水之力,又会木之力的人,九牧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可这样的‘水木之心’,在九牧难得一见。” “难得一见嘛?那你能猜到他属于哪一城吗?” “这我怎么猜得到?” “我刚才猜了原睦邑、雨幕府,可都猜错。然后,他就要带我去九嵩山,他一定是想借此告诉我他是哪一城的人。” “可九嵩山并不属于九城啊。要不,我们先打退他,再问这些?” “光凭你我,很难。” “他的水之力源远流长,木之力生生不息,不但与天地之道的沟通更为顺畅,且源源不断,好像是很难。” “因为他是一具没了躯体束缚的神魂。” “上古之战也曾有许多这样的神魂,难道这便是上古之战那般艰辛的原因?” 天上点了点头,道:“一心不能两用,你化解水之力,我来挡住木之力。”说罢,天上右手一招,天剑从水中飞起,接在手中,将木刃一一挡住。二人同时抵挡,这才与怨灵互有伯仲。 辛夷化解水箭同时,问怨灵道:“难道你的故乡在九嵩山?” 怨灵摇头。 “可九嵩山与九城并无关联,你这让我们怎么猜?” 怨灵听了,分出三缕黑雾,附在三柄木刃上,径望天上面门射来。天上持剑打飞前两柄,最后一柄才姗姗来迟,撞上天剑剑刃,破为两半,飞过天剑。可当掠过天剑后、来到天上面前时,两半木刃忽然相互拉扯聚合,擦天上脸颊而过。 天上望去天剑,剑上自己的影子,脸庞多了两道血丝。 辛夷惊道:“这是木之力‘藕断丝连’,天上大哥,他刚才对你留情了。” 天上目光一凝,问怨灵道:“你明明有这手段,为何刚才不用?却偏偏非要让我沉入江底?莫非你就是沉江而死?” 怨灵点了点头,继而双眼大放红光,直射江底。 辛夷问:“江底有什么吗?你的尸骨?” 怨灵点头又摇头。 天上思量一番,盘膝坐下,催法行满周天,右手沉沉划过,一副画轴缓缓展开,但见此画上处处烈火,狼藉混乱,看不清其上有着什么。 辛夷问:“这是画?难道里面也住着人?不过你这画里面也有些太不宜居了吧。” 天上苦笑摇头,站起身来,身形一转,那身九彩异装再度出现,而后手捏一种名为“回环天决”的法诀,再催动眉心法印,光芒扫投画上,可画面丝毫未改,“看来,要想知道,必要下去一趟。” “你会水?” “嗯,只是不能像你一样凌波而行。” “可听说璧江就和人心一样,看似平静无波,深处未必。” “你是说江底水势湍急?放心吧,我有天剑,水应该冲不走我。”说罢,天上收起画面,换回黑白素衣,跳入水中。 一刻过后,天上带着一具尸骸上来,放于竹筏。 辛夷道:“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下去了。” “什么话?” “我本想代劳来着,还有,你的东西都有个‘天’字嘛?” “也不尽是。” “不管是不是,也改不了你无趣的事实。”说着,辛夷对怨灵道:“我们这就将你埋在九嵩山下,入土为安。” 见自己的尸骸重见天日,又听入土为安之言,怨灵双眼的红光稍有温柔,可既未尽消逝,显然意不能平。 辛夷问:“怎么,你的故乡不是九嵩山?” 怨灵点头。 “喂,黑个子,你是说是在九嵩山,还是同意我的话?” 天上替她问:“你的故乡是九嵩山?” 怨灵摇头。 辛夷撇了撇嘴,“九嵩山既然不是你的故乡,你刚才为何要带他去那里?”再问天上:“你说黑个子意不能平,是因为不能魂归故里,还是因为啥?” “或许有这个原因,可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这一会我已经说了很多话,你指的哪一句呢?” “水尸怨灵的来历。” “也是哦,他含冤而死,一定是想让沉冤得雪。”说罢,辛夷腆着脸道:“当然了,不管是你说的原因,还是我说的原因,都要知道他是哪一城的人,你说是吧。” “嗯。”天上应了一声,问怨灵道:“是你认识的人所为?” 怨灵点头。 辛夷问:“那他或者他们是哪一城人?” 怨灵犹犹豫豫,许久,仍未有定夺。 辛夷悄道:“看来他也不是很信任我们啊。” “那句人心不可揣度的话可是你说的。” “我可没说所有人都是那样。”嘟囔了,辛夷再问怨灵:“你只要指给我们方向,我们不就能知道了吗?” 怨灵一动未动。 天上接过话道:“刚才水下还有一块巨石,他的尸骸都被铁链锁在巨石上。也就是说,他能动的只有头颅,而且对他来说那也很辛苦。” “这么残忍的杀害手段,还在这里,显然凶手不是临时起意。” “只要将九城挨个问上一遍,就可以知道他是哪一城人,也就可以知道杀害他的是哪一城人。” “那得多麻烦我,多麻烦他?”辛夷说罢,面色忽变郑重,望怨灵道:“只要你能告诉我,我以刚才功法的名义立誓,必还你公道。” 怨灵犹豫很久,终究慢慢回头,哪怕他不顾一切,可这样的回头对他来说仍然无比吃力,可他得到会那种功法的姑娘的承诺,是以能够义无反顾地回头! 就在怨灵即将回头之际,天上忽想起什么,忙催动起眉心间的法印,法印大放彩光,耀上天剑,就见本半黑半白的天剑只剩黑色,黑色剑蓦然一闪,怨灵身后三丈俱成黑夜。天上用此功法,惊动了神魂,脸色霎时无半点血色。 “天上大哥,这是什么功法,你又为什么这么做?”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我曾有听闻,十三日过后,亡魂便不能再回故乡,四十九日后,不能再望故乡,若他刚才回头,便会成为意识尽丧的邪煞,幽冥地府、轮回之狱两处难容,只能永远游荡于九牧,直到神魂寂灭。” “轮回之狱?”辛夷大震,可转眼假装无所谓:“你懂得还挺多的,你先休息,接下来我来问。”再问怨灵:“你的故乡真是良穆都?” 怨灵重重点头。 “原来你带他去九嵩山,是要告诉他‘山’字。” 点头又摇头。 “还有什么?”辛夷苦苦思量,一会后才猜测道:“‘山’字莫非还指山峦之力?也就是是说,你的故乡不但是在良穆都,你还是崇山门人?难道杀你的人是良穆都崇山门人?人们都说,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以爆发极大潜力,你本就是水木之心,他们将你沉入江底,是想让天赋凌人的你领悟山峦之力?” 怨灵频频点头。 “我记下了,且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听了此话,怨灵的黑雾往辛夷、天上身边聚来,绕二人盘桓一圈后,消逝于璧江上,天地间。 辛夷望着平静却空荡的江面,问天上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帮助别人?天相、他以及许多我见到或没有见到的人,还有,你刚才不让他回头,我知道也是为了我不失诺于人。” 天上回道:“因为我也曾受人恩情。” 辛夷看了天上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刻也不能离开他。话说,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在江上随波逐流呢?我这就带他出来。”从袖中拿出青松红杏图,带骸骨回到青松红杏图中,暂时埋葬于桃林间。而后,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还是瞥到了三座竹楼,忽然情不能已,跪在怨灵骸骨坟前,哭诉道:“黑个子,你刚才忽然暴怒,一定是从我的功法猜出我的身世了吧,除过你,不知还有多少人沉此深渊,你一定是怨恨父亲他们对伤痕累累、重重矛盾的九牧不闻不问吧。可明珠蒙尘的你一听到我以‘贤者之力’起誓,又是那般信任,和所有九牧人一样,你对他们的期待是大于怨恨的吧!如果可以,哪怕这样的怨恨与误会是多么伤人,我也宁愿他们能亲耳听到。父亲、两位叔叔,你们魂归何处了呢?如果真的有轮回之狱,待会黑个子见到你们,又作何感想呢?” 正伤心之际,忽然一股软绵绵从身边传来,辛夷低头一看,正是天相,小家伙正不住“呜呜”着。 辛夷忙抹干眼泪,问:“你是替我着急,还是替你大哥呢?” “呜,呜。”天相呜了两声。 “大概是你大哥吧。走,姐姐这就带你去找他。”辛夷捧起天相,正要出去,就在这时,忽听画外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赶忙回到竹筏,却见天上那件异装再度出现,那本无发簪束缚的头发亦随之而散,竟已昏倒在竹筏上! 辛夷忙看他伤势,玉手搭上天上右手,便觉脉象浮窜鼓躁,呼呼掠动,瞬时失色:“怎会有如此霸道之火!” 第二十一话 天网生变故,谁作擎天柱 辛夷看了天上伤势,花容失色:“怎会有如此霸道之火!”望向九嵩山巅,刚才轰鸣声传来之处:“看来我们找人的计划,要暂且搁下了。”先将天上移去青松红杏图竹楼中,再拿出三尺竹,随手一划,竹筏恢复原样,再一划,竹筏急速南下。 顺流几日,眼前出现一座大城,正是天上本要找寻天下的第一站——原睦邑。也正是在这里,璧江水道缓改东南方向。此时,辛夷无心他事,催竹筏继续行进。再过两日,璧江右边成一望无际的森林,这片森林后被九牧称为“无穷之森”。这日正午,璧江进入一座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江水两岸夹山,两边山势不算高大,却峰峦起伏,附近人称作重山。傍晚时分,在头顶只剩一线之天时,辛夷跃上岸边,踏上无路山峰。 翻几里崎岖,穿重重树荫,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简陋的木门楼出现,门楼左边是一棵松树,右边是一块山石,门楼为一圈霜色竹围住,里面似是一处庄园。辛夷的目光停驻在山石上,轻轻走近,缓缓抚上,耳边不觉响起一句话:“这石头自然有用,等你学好了书法,就可以将住处的名字写在上面……”想起过往之事,又增几多伤心。可她仍在石前驻足,非是她欢喜沉浸伤心,她只是想,就在她站在石前时,屋内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她每在石前多待一刻,这份可能就增一分,就如同她告别了两位恩人后,也并不急急赶回这里一样——迟一天回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可能也会增加一分。可纵使她将能做的都已倾注于另一份可能之上,命运还是没有让她如愿,那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在现实中响起。 辛夷拽回目光,推开园门,花香拂面而来,芬芳融融不绝,晴明清冷,使人神清气爽,神采焕然。园中有木屋三间,每个屋前都有树,中间木屋前是杏树,花绽朱红,胜含羞妍妍;左边是桃树,红白繁坠,有落英缤纷;右边是两株树,梨树、白梅,俱是一身素裹,共冰雪盛开。真乃是一座绝妙隐居处。 然这样的绝妙隐居处,辛夷却仍神情木然,可纵使园中的空旷这样的难以面对,她还是要面对,找一个借口去面对:“姐姐或许正睡着,对,她……正睡着。”于是才将天相抱出,放他在院中游玩。自己步入中屋,可中屋的床上,并无人。她又试图寻找些姐姐回来过的蛛丝马迹,她久久观望,她又久久回想,回忆与现状终拼合、对接成失落,她黯然合眼:“一桌一椅、一书一画、一杯一盏,都没有变,姐姐她……她没有回来过!”在这样不断的期待与安慰中,或者说是在这样不断的奢望与自欺欺人中,她更深陷于伤心与自责中。 可是啊,她不能这样下去,望了眼西壁的一副画,她才收拾起碎了一地的伤心回忆:“此刻多伤心,重逢就多喜悦。姐姐,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这才将天上从青松红杏图中移出,置于床上,而后动起功法,满园清明之气呼啸聚来。如此施为,直到夜深。 三个时辰后,辛夷停下功法,转头见天相正蹲在屋中,眼睛直勾勾望着左壁上悬挂的那幅画。辛夷走上前去,道:“很栩栩如生吧,这可是父亲亲手画的。”天相点了点头。 辛夷又惊又喜:“你能听懂我的话?”可她本该知道,只是伤心太久,小小的惊喜也足以让人惊喜。 这一回,天相却没有表示。 辛夷略有失落:“看来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不过天相放心,有你在,天上大哥肯定会醒来的。” 从这日后,辛夷每日都会替天上稳定伤情,只是天上伤情之重,远超她的想象,她能做的,只有将微薄之力,用日复一日的努力酝酿起来。其他时间,就在天相的陪伴下,继续修行着近来刚刚领悟的功法,以此为将来追寻三贤的脚步铺好前路。 回言陈灵玉、木瑾、小若雪。仨女出了良穆都,沿璧江边陆路而行。一路上,灵玉、木瑾给若雪讲些过往,也授予些基本知识、认知、凌霜门功法。随着南行,天气渐热。然仨女所修都是冰雪之力,自然是冰肌玉骨,暑气难侵。话不多言,十日过后,原睦邑已在眼前。 站在横跨璧江的拱木桥前,木瑾道:“璧江宽阔百丈,竟有人能以木之力连接两岸。” 陈灵玉道:“现在的人当然不行,这桥是大决战中故去的木之力大成者、原睦邑前城主原乔木前辈所造。”话音落下,忽听前方吵吵嚷嚷,仨女上了拱木桥,见前方有人盘查行人,声音正是来自那里。行人衣着朴素,或拖家带口,或推车挑担,盘查者大多穿青绿衣,男青女绿。其中唯有一男子穿青绿相间条状衣衫,年龄与贺祝相仿,那弟子对行人道:“别吵了,先听我说,虽然原睦邑已经五十天没有出现恶人了,但还是不能保证恶人不会再出现。” 有行人道:“我看恶人们一定是被木之力都吓跑了,所以再不敢出现。我们走了上百里地,自然是早就下定决心了。”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家乡虽好,可常有恶人出现,与其日夜担惊受怕,不如背井离乡。” 那弟子轻蔑一笑,更显神情倨傲:“你们既决定要暂居于此,那就报上原属何城,我们好做分配。” 早在听了方才行人的话,小雪就瞪大眼睛,问道:“师姑,师姑,他们包袱里是井嘛?怎么能把井都背出来,这让其他人喝什么?” 陈灵玉笑道:“南方与我们那里不同,用锄头挖一挖就有井了,所以少几口井没影响的。” “是这样吗?” 木瑾也笑了,对小雪道:“灵玉师姑她是逗你玩的。九牧各地以九城为中心向外扩张形成,人们都是围绕九城聚居开来。为了方便管理,每八户人家称之为一井,所以这‘背井离乡’的意思是说离开了故乡。” “这样啊。那灵玉师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陈灵玉疑道:“什么?” “少几口井的人对九城不会有影响啊。” 陈灵玉却摇了摇头,道:“你还记得木瑾师姑说的那句话吗,人的情感是相通的,喜怒哀乐都会传染。” “记得呀。” “这样的背井离乡的情绪应该也会传染。”陈灵玉说罢,留小雪自己思考,她则对木瑾道:“师妹,这样的场景不由让我想起那首《修道好》的歌谣来,所幸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只是少数。” “今天亲眼见到这种事,这才知道,如今九牧青黄不接,虽然有大决战让许多先贤牺牲,无人能传道的原因,可更多是因为人们自身的原因。见生则忘义,故谈道则色变。” “是啊,师父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可到底是什么使现在的人与前人迥然不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若追究起来,或许我们每一个修道者都难辞其咎,我们不能保护他们,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一幕。”说在这,木瑾忽问:“师姐,你说当时师父师伯为什么接受七九之约?我是说凌霜门、傲雪门只能有七个弟子的事。” “师父对此讳莫如深,可我猜测,她是不想亲口承认冰雪门已经分裂两门吧。” “只是因此吗?” “先不说这个了,这里既然有原睦邑嫡传弟子在,我们传了消息就走,也就不必入城了。” “好。”二女上前,对那入室弟子道:“打扰了。我们是冰雪门弟子,有事烦你转告贵城主。” 那弟子年约十七、八,穿青绿相间条状衫,他将陈灵玉、木瑾上下瞅了一番,左右瞧了几眼,道:“光凭衣服的话,我恐怕没有时间。两位姑娘也看到了,有很多远道而来的人还等着,如果不及时处理,今晚他们就要风餐露宿了。” 陈灵玉从包袱拿出城主令牌递去。 那弟子接过,但见这令牌雪白晶莹,通透中泛着蓝色光芒,上刻“冰雪”二字,点头道:“雪山蓝冰玉,这的确是冰雪门城主令。”可心中却甚不屑,似乎料定来人是有求于原睦邑。转头吩咐一旁弟子:“你们先做登记,至于分配地方,我回来再说。”再对二女趾高气昂地道了一句:“那就跟我来吧。”便径自走去一旁凉棚,大咧咧坐下,又旁若无人地吃起桌上的水果来,吃了几口,才终于开了口:“我叫原萧秋,是原睦邑六弟子,两位姑娘长话短说吧。” 陈灵玉便将有关天魔的事说了一遍。 可只到一半,原萧秋就有所不耐,只因陈灵玉所说并无半点要求人的意思,便又吃起水果,勉强听完,就道:“冰雪门的来意我已了解,一是恶人们是来自另一方世界的天魔,功法十分诡异,可用他们的服饰区分来做好应对;二是天魔实力远不止看到的这样,要未雨绸缪;三是要将死去的天魔火化,以防有变。这三件事我会传达城主的。” “有劳原公子了。”说罢,仨女便告辞上路。走了一阵,陈灵玉道:“我想来想去,刚才的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若只是安排来人的住处,这样的小事,怎会是嫡传弟子亲为?你也知道,原睦邑的嫡传弟子都是原氏一族的少爷小姐,原睦邑是九牧最讲究出身的地方,今日竟有如此善举,让人讶异。” “好像是这道理,不过比起无谓地猜测人心,我更关心这里的天魔怎会忽然消失?” “按寒师兄的说法,先行的天魔斥候分属三护法,有男有女,这里的天魔属哪一个护法,他们来九牧都带着任务,又怎会轻易抛之脑后?” “会不会他们已被谁杀掉?” “有这可能,可若是原睦邑所杀,他们怎能不大肆宣扬?既然人们未听闻此事,显然不会是。能有这实力的同道,却又除恶于不声不响之间,难道会是圣兽大人或者三贤前辈?” “若是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我担心,天魔只是藏起来了,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 见木瑾忧心忡忡,陈灵玉劝道:“师妹,你就别瞎担心了,原睦邑城主是何等人物,我们能想到的,他怎会想不到?比起这个,我想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听说荆木邦城主可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她是荆棘真人的小师妹,按理年龄也和师父差不多了吧,师姐是听谁说的?” “这个……我是听北穆师兄说的。” “他见过?” “嗯,当年真人邀九城弟子去荆棘门共同修道,贺祝、白芳就是由北穆师兄送去的,就是在那时他见到了荆木邦城主。” “这样啊,以他挑剔的眼光,能说出这话,看来那荆木邦城主一定美貌不可方物。” “所以赶紧走吧。” 一路上大见南方景致,凡能动木瑾心者,她便将其一一画下,一如穿平原、下璧江时。如此七、八日后,仨女来到荆木邦外。 刚下马车,就听小雪道:“这么大的篱笆呀。”原来眼前有许多光秃秃的树木,高低粗细各有不同,低者三五丈,高者一二十丈,细者如手腕,粗者如水桶。树木排列一圈,围出一城。 陈灵玉道:“傻孩子,这是荆木邦。你说的篱笆是由荆木组成的城墙。荆木与别的树木不同,它的再生能力很强,哪怕被利刃削断,也会在几天内长出来,城中弟子就是在城墙边修行金之力。” “哦,这样啊。那那边的姐姐起来这么早,一定是准备修炼了吧。” 二女望去,果见两棵大荆木组成的“城门”处,一个姑娘正盈盈伫立。她发挽倭坠髻,脸衬梅花瓣,耳垂明珠,唇湿樱桃。秋水汪然,追远天逝波,峨眉紧蹙,堆无限忧愁。在此清晨,双手紧攥,无力垂于身前,一身黑衣更显双手之白,尽管因为紧攥,白的并不匀称。诚所谓璧江伊水景美甚,不及眼前俏佳人。 木瑾收回目光,问:“师姐,她连我们都没察觉,到底是在等谁?” “或许是刚刚送别谁吧。” 小雪插话道:“两位师姑,要不要小雪去帮你们问问?” 二女连忙摆手:“这个不用问,不用问。” “好吧。” 正说着,那姑娘身后出来两个丫鬟,福身道:“姐姐,太阳快出来了,回去吧。” “你们先回。”说着,姑娘留下两个丫鬟,径往璧江边走去。 小雪见了,道:“师姑师姑,我也要去璧江边。”便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木瑾及待阻止,小雪已经走出,她恐出声更被人察觉,正想悄悄上去拉小雪回来,可却先被陈灵玉拉住:“师妹,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真地?可她……” “我也觉得很奇怪,可你看她身后绣的什么。” “是一柄剑。” “具体来说是一柄五色剑。她就是五行散人的弟子、荆棘真人的小师妹、荆木邦城主景胜美。” 木瑾详看一番,问:“那我们也跟过去?” “走。”二女也随在身后。 小雪跟得最近,等到璧江边,仅离景胜美三丈距离。二女恐小雪打扰到前辈,分立左右看住。 景胜美立在璧江边,举目望去对岸西南,那里一片空阔,想必也很安静,起码要比荆木邦中安静得多。可安静并非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两个人的安静。然而,纵使她望穿两眸,也已看不到想看的人。终于撤回目光,洒向璧江水上:“璧江不应满,是我泪成许。”就这样立了许久,她忽然转身望向九嵩山:“那张天网是谁所布?外面到底又是怎样的人?”收回目光,终于将其投向那里的三个姑娘,浮上笑容,道:“小丫头们,你们有事吗?” 这不掺一丝虚假的笑容,让仨女大感亲切,陈灵玉上前道:“晚辈冰雪门陈灵玉,携师妹木瑾,师侄寒若雪,拜见景城主。”说罢,躬身见礼。 “难怪有这样纯正的灵寒之气。”景胜美赞叹一句,问:“不知北地那边的恶人可已尽除?” 只此一句,便让陈灵玉、木瑾大生亲近之感,回道:“逃走了两位斥候。” “斥候?是那些恶人的称号吗?” “嗯。”陈灵玉顺势便将此行目的说了一遍。 景胜美听完后,再称赞道:“难得寒城主有此心,难怪北地人淳朴善良。” “前辈,我们有件事想问您,但不知该问不该问。”既生亲切亲近,所以陈灵玉能问敢问。 “想问什么呢?” “是什么让您怅然若失。” “大多数女人都很没出息的,还能因为什么呢?” “晚辈不敢擅加猜测,若可以的话,还请前辈明言。” “昨夜我那师兄来了,我刚刚送走了他。” “荆棘真人吗?他……他……他原来……”陈灵玉不知想到什么,一下子羞红了脸。 “师兄只是问我借一件东西,至于为什么晚上来,大概是不想别人误会吧。”景胜美说得无比平静,纵然她知道那小姑娘想偏了。 陈灵玉却因刚才的想偏更加脸红,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悄悄碰了碰木瑾,后者问道:“前辈和真人是师兄妹,有什么能误会的吗?” “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他。可我们年龄悬殊,他不能接受,甚至对我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也充耳不闻。” 木瑾心道:“既是这样的拒人千里,昨夜却亲自前来,定是十万火急之事。”问:“真人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不然也不会想到我。他借走了银月剑。” 一听“银月剑”三字,陈灵玉再顾不得害羞,忙问:“是九牧九神兵之一,‘金戈银月照’的银月剑?” “嗯。” “他遇到了什么敌人,竟然要用银月剑来对付?” “不止是银月剑,而是五行法剑都要,而且还要借助丹心笔与紫霄伞。” “竟然要用到九神兵中的七个。” “嗯。黄尘剑在荆棘门,赤虹剑在驻暮城,蓝波、碧影剑和紫霄伞在海慕滨,丹心笔在四玄门。前几日他派大弟子刘渊来我这取银月剑,我并未答应。” “所以昨夜,真人不得不亲自来取。可是前辈,这样不怕耽误了事吗?” “当然耽误不了。我问过刘渊,驻暮城、海慕滨、四玄门是三圣兽大人亲自前去借取神兵,算时间,圣兽大人明日晚间才能回去。” 二女互看一眼,暗叹一声,陈灵玉问:“真人集七柄神兵于荆棘门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十二话 南海深处沧海泪 陈灵玉问:“真人集七柄神兵于荆棘门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加固天网。” “天网?那是什么?” 景胜美再度望向九嵩山巅,道:“十年前,无数天火落于九牧,你们还记得吧?” “晚辈当然记得。” “师兄说,那是因为九牧苍穹被打破,本来还会有更多的天火,幸亏苍穹的裂痕被一张天网补合。” 木瑾道:“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怎么世人毫不知情?” “九牧之上,若论修为,三贤之下,就属师兄。我都没能察觉,何况普通世人呢?” “那天网是谁布下?” “师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寻三贤,若能找到三贤,或许很多事就简单许多了,可三贤毫无音讯。所以九牧的事也只能是他暂时一肩承担了。” 陈灵玉、木瑾心底油然生敬佩:“真人真是片刻也不得安。”再问:“既然要加固,难道天网发生了什么变故?” “几天前,天网忽然剧烈动荡,师兄集合整个荆棘门弟子的力量,才堪堪稳住。可弟子们的道力坚持不了几天,所以他想到了以五行法剑五种互生互彰的道力,尝试与天网外的力量作长久对抗。” “真人何不将这件事告知九牧九城?这件事应该是整个九牧的责任。” “我也不知道。师兄给我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还有很多事藏在心底。” “真人如此慎重必然有自己的考虑,今日晚辈侥幸得知天网的事,也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只言片语,请前辈放心。” “你们知道就好。” 说到这,二女犹犹豫豫一阵,终究选择了询问,陈灵玉问:“前辈,您……您是怎么不受年月的侵蚀的?”姑娘家,谁不想容颜永驻? “南海深处,有一片海域,海底有一株水桑,它百年才结一粒果实,形似珍珠,有驻颜之效。大决战前,师兄亲自取来送给我的。” “‘沧海泪’?真人能送这么珍贵的礼物给前辈你,显然对你不比别人。” “那是因为我对他不比别人。” “这怎么说呢?” “我拜师父为师后,是师兄教我道法。他为人善良而刚毅,温和而又坚定,正直而又和气,平易而又有棱角,对外人强势而讲道理,对师父诚实而又恭敬,对我宽厚而又威严,那时我正值情窦初开,只和他相处了几个月后,就被他深深吸引了。” “前辈,您不会是说真人他九种品性都具备吧?”陈灵玉忍不住插了一句。 景胜美一时有些尴尬,红着脸道:“差不多吧。反正在我十八岁那一年,我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可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花白的头发。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告诉他说,‘韶华飞逝皴流川,红颜易老衰明镜,过不了几年,我们就差不多了,等那时,你还会拒绝我吧?只不过你指的不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我的’。” 二女品味一番:“韶华飞逝皴流川,红颜易老衰明镜”,陈灵玉才接着问:“那真人他怎么说?” “很久的沉默后,师兄坚决地点了点头,才对我说‘所以,你该找一个和你年龄相差无几的人’。他的神情中,有无奈,有懊恼,有凄凉,让我更心疼。我起身出门而去,想找师父问问,师兄到底大我多少年纪,那样的年龄鸿沟真的不能逾越吗?等我找到时,刚好听了三贤对师父说的话。三贤说‘曾经我们以为,没有人能同时在多种道法中站在顶峰,现在看来,还得加一句话,除非他的白头发比别人多。’师父大大点头,说‘我和我那弟子都是,所以勉强算得上’。” “这样的对话有何深意吗?” “年长,则足以有更多时间去修行,继而能对多种道法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然而,要有更多时间去修行,不一定必须年长,还可以通过夜以继日的努力延长自己的时间。师父是前者,而师兄是后者,他经常几日几夜不休息去钻研道法,正因为这样的劳累思虑,他得以精通多种道法,代价是,白头发比别人更多。” 二女默默重复一遍:“没有人能同时在多种道法中站在顶峰,除非他的白头发比别人多。”赞叹道:“真是大道至简。” “最后,我没有现身,当然至今也不知道师兄大我多少。可那日后,我决心夜以继日的苦修五行道。” “前辈是想把自己变作一个看上去和真人年纪相差不多的人吧。” “嗯,接下来的时间,我闭门不出,再没有见任何人,包括我日思夜想的师兄。直到两年后,我自己觉得镜子中的自己与师兄年纪相差不多的时候,才去找他。我清楚的记得那一日的情形。我推门开,师兄就站在门外,我的面前,咫尺之隔。他低着头,这让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白发真地并不比我多多少。我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这很难理解吧,一个女人竟会因为变老高兴。我高兴得忘了说什么,或许我那时的样子也不用说什么。所以那天,是他先开口,他问我,‘知道师父为什么收你为徒嘛?’我回道‘因为我和师兄很像’,他否定了我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不,是为了五行道法不会失传。比起现在,我更喜欢以前的你,无忧无虑,青春活泼,足以给沧桑晦暗的九牧带来色彩。’我听了这句话很开心,我终于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尽管他的喜欢可能与喜欢每一个受苦受难的九牧人一样,可我也开心了很久。我笑着,笑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泪水。我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冲出了门外,独自踏上了南海。我要去找寻传说中的药材,让他再一次喜欢我。” “当时上古之战还未结束,南海上妖孽作恶,危机四伏,前辈那时年纪,必不能如愿。” “我在海上飘荡了几个月,险些葬身南海,是落英前辈救回了我。” “是明贤的心上人、‘桃花缤纷见落英’的落英前辈?” “能在南海来去自如的人九牧能有几个?等我醒来,已在重山上,床边只有一张纸,上写‘师兄已只能永远是师兄,师妹将永远是师妹。只有弥补对你的亏欠,我才能毫无牵挂的踏上清风山’。当时我不解其意,可我没有心思去想,因为比起几月前离开时的热闹,那天的重山太过安静。我很快知道了答案,整个重山空空荡荡,师父、师兄、三贤不见,一个修道者的影子也没有,我才终于猜测出些许答案。” “大家都去了大决战之地——清风山?” “我早该察觉的,在师兄说出‘是为了五行道法不会失传’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该察觉的,若不是我陷于儿女情长,我一定可以察觉。”停顿好久后,景胜美才接着道:“接着我想到了师父师兄,一想到师父、师兄抱着必死之心前去清风山,我怎能无动于衷?可当我过璧江要追去清风山时,我看到了水中的自己,终于知道师兄是怎样弥补对我的亏欠。” 二女很轻易就猜到了,慨叹一阵,再问:“既然前辈重回青春,真人又在大决战中幸存,前辈难道没去找他吗?” “他对我说,‘师妹还是那个师妹,所以我的答案,已在你十八岁时就告诉你了’。” “好固执的人。”陈灵玉小声埋怨道。 木瑾问:“我想真人一定遇到过什么事,才对前辈与他在样貌上的差异耿耿于怀。前辈没有问吗?” “我再一次见他,是因为三贤。三贤让师兄在荆木邦成立荆棘门。然而从那时起,虽然我们天天见面,可所谈的只有九牧九道。我纵然不甘,可也只能接受,心想着让时间证明我的心意。可惜事与愿违,时间终将将我和他推得更远:他日渐老去,而我永远是这样。” 木瑾问:“前辈有没有想过放弃?” “实话说,我也想过放弃,曾有一次,他也险些说出劝我放弃的话,可他终究没有勇气说出。” “这是为什么呢?” “多少女人向往着青春永驻,可当拥有后,却只有折磨。若按我的样貌,我该找一个美少年,可少年们谁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大的人?若按我的年纪,我该找一个垂暮老人,可老人谁能接受一个青春永驻的人?我已经成了一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怪物。”说到这,景胜美耸了耸肩,笑道:“所以虽然看上去有些恬不知耻,可我只能等他,永远等下去。” 二女看得到她的笑容,可比起刚才江边回眸那一笑,此时的笑容多了万千心酸。二女心知,若易地而处,她们也将是进不得,退不得。陈灵玉心中感慨:“听说荆木邦弟子男穿漆黑,女穿白银,前辈却穿漆黑,是为了显得不是那么年轻而已吧。”不由问木瑾道:“师妹,你说这该怪谁呢?” 木瑾叹道:“怪情爱误人吧。” 陈灵玉心头嘀咕一句:“师妹怎么随口就说出这么一句话?”舒一口气,问道:“前辈,说了这么久,还没有关心下荆木邦怎么样了?晚辈指的是这附近的天魔。” “小喽啰被我杀了,那些乘着飞龙的斥候逃进了南海。以我推算,他们的伤势没有两三年恢复不了。这还是我看在她们也是女人的份上留了情。” “是女人?那一定是花护法座下的斥候。荆木邦有前辈坐镇,真是城民之福。”说到这,陈灵玉又成犹犹豫豫:“这个……前辈,如果我还有很多要问的,你会不会嫌我烦?” “当然不会啦,我也一个人很久了,是该找人说说话了,何况昨夜见到了师兄,心情这么好。” “前辈不是有九个弟子吗?怎么会是一个人?” “嘻嘻,这个嘛,九个弟子分别修习的是九牧九道,可我懂得只有五行之力,所以就让已经出师的五行之力的弟子去五城周围传授五行之力,至于学习阵法、契约、咒语、召唤的弟子,我早在收他们为弟子的当日,就让他们去请教师兄了。” “您和真人不都是五行散人的弟子吗?怎么真人能够懂得九种道法?”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景胜美说出此言,双眼便有不能隐藏、无能隐藏的仰慕。 “一定是在大决战后吧。”木瑾说罢,忽见陈灵玉对她频使眼神,思量一阵,才有明白,便低下头去,问:“您为什么会答应并入四城呢?”问罢,又恐待会师姐继续让她问,索性将她们一路上探讨无果的事一股脑全问出来:“您能不能说服四城,与五门重归旧好呢?还有就是,那个……三贤的过往能讲讲吗?”这才抬眼去看陈灵玉,可师姐仍在不住比划着,伸展开右手摆动着,木瑾也是聪慧之人,这回终于明白,道:“前辈,您一定也关心五行道力能不能帮助到天网吧,不去看看吗?” 见景前辈陷入沉思,陈灵玉忙铺台阶:“我们也打算去拜会下真人,您能不能带我们去?” 景胜美歪了歪头:“你们的问题还真不少,就和我以前围着师兄时一样。”感叹一阵,忽然问二女道:“今年是贤历三十几年了吧。” 陈灵玉、木瑾心震:“前辈对时间有着概念,因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她却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其中原因,她们很快想明白,于是又成心情复杂,可不能不回话,齐道:“是贤历三十二年。” 景胜美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小若雪,“光顾着说话了,冷落我们的小美人了。”对小孩子的喜爱,是每个女人的天性,而对景胜美来说,这种天性更被放大百倍。正想去抱抱小若雪,忽想起几年前城中的事,她当时也想抱一个小女孩,可小孩子下意识便躲过了,大人见此,赶紧来解释:“城主威严,小孩子害怕是很正常的。”心中怎是滋味?当时伸出的双手便不能往前,此刻亦然。就如同一个曾经盛放苦酒的坛子,纵是酒已喝完或是倾倒地上,可无论今后再放入什么,也还是苦!黯然思量:“或许有这原因,可更多是因为我的不伦不类。”正独尝酸苦之际,指尖忽然传来阵阵凉意,在烈日当空的炎炎夏天,怎不格外舒爽? 景胜美低头看去,原是小若雪拉住了她,小若雪童真的话传来:“师姑的前辈姐姐,小雪请你坐马车。”说着,小若雪便真要拉着她前去马车处。 “小雪。”木瑾唤了一声。小若雪以为师姑要阻拦她,正要松开紧拉着的手,却听师姑道:“你的称呼不对,把姐姐那两个字去掉。”“师姑的前辈?”“嗯。”小若雪分外高兴,望景胜美再唤一声:“师姑的前辈,小雪请你坐马车。” “好。”景胜美只回了一个字,可却满载无限生机,她的心再一次跳动起来,那随时间老去的心再一次焕发了青春。随着小若雪坐上马车后,景胜美对跟来的二女道:“三贤的过往讲起来就太多了,不过我想你们的年纪,又是姑娘家,应该是想问,为什么三贤最后都没有和心上人走到一起吧。” “嗯。” “你们刚才的问题,我会一一告诉你们。不过现在,你们还是先坐上来,去荆棘门起码也要一两天吧。” 陈灵玉问:“那前辈,您不给城里说一声吗?” “城里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于是四个女人共坐马车中,景胜美黑袖一挥,前方璧江上便现土木桥一座。去荆棘门的路上,景胜美将她所知的细细讲给了北地人。等讲完,已在荆棘门外。 下了马车,却见马车处于一处极为空旷的原野,前方南海,左边重山,右边森林,除过一块巨石外,并无一物。 小若雪问:“师姑的前辈,怎么不见荆棘门哩?” “马山就会看到了。”景胜美转头再对二女道:“一个借口,见他一次也就足够了。你们看仔细了……” 第二十三话 九牧几城齐聚来,五行缔结保乾坤(上) “你们仔细看好了,这是荆棘石,在听到道家迎客曲后才会开启荆棘门。”说罢,景胜美捏出手决,在地上划出一个奇怪的符文,继而袖袍轻展拂过,但听原野上有声响传来,起伏有致,节奏轻快,如鹤鸣松间。声响过后,荆棘石转动几周,眼前出现一个石拱门,门面上棱理漫布,凸缘处刺嶙无状,门柱写有两言,曰:“道心时见荆棘,斩则尚有静朗;人世岂无尘埃,挥却更难清明。”拱门后是一条石子路,蜿蜒曲折不知所去,石子路两旁,稀疏布几十间石木屋。 正观望间,早见两男两女沿阶下来,男穿漆黑,女穿白银,年纪俱在十六、七之间。四人望见拱门外人,脚步更疾,来在近处,垂首弯腰拜来,“弟子参见师父。” “怎么?来荆棘门就净做这些事?”景胜美忽然来了这一句。 四人拿眼悄看,见师父笑如往昔,知是玩笑,可此间还有他人,不能不做解释:“师伯说是您来了,所以让我们迎接,平时的话可舍不得让我们迎送客人。” “就算让你们迎送客人,那也是应该。不过我想,荆棘门轻易也不来客人吧。” “师父教训的是。” “带路吧。” “师父请,三位姑娘请。” 景胜美走了进去,陈灵玉、木瑾携小雪跟上,四位弟子恭敬随在身后。等踏上石阶,景胜美道:“灵玉,木瑾,这四位是我的弟子,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跟着我师兄分别在学契约、阵法、召唤、咒语道。” “我叫陈灵玉。”“我叫木瑾。”“我叫小雪。” 四人连忙与二女与小若雪见过,“两位师姐好,小雪好。” 景胜美见这次木瑾没有开口改正,笑意更浓:“木瑾,怎么这次不说话了?” 小雪冰雪聪明,听了这话急急改口:“四位前辈,我叫寒若雪、”原来在来路上,陈灵玉让若雪自己再介绍一遍自己给景前辈,小若雪于是说道:“师姑的前辈,我叫小雪。”那时,木瑾听了这话,就对她道:“小雪,介绍自己要说全名,这是对他人的尊敬。”那一幕让景胜美对仨女更生喜爱。 陈灵玉替木瑾解释道:“前辈,师妹她为人内向,前日她在前辈面前开口,是因为和前辈已经认识了。”因为与四位荆木邦弟子还不太认识,木瑾自然不会开口纠正小雪。 “我当然知道,只是在想,这样的话我恐怕有句话不好说出口了。” 木瑾道:“前辈,您请说。” 景胜美点了点头,道:“如画,如慧,你二人修行召唤、咒语道,这几天师兄会很忙,恐不能亲自指教,可修行不可一日落下,你们就找机会和灵玉、木瑾探讨一下。” 景如画、景如慧顺势便携住二女道:“我们早就听说了两位师姐的大名,能向凌霜老妪前辈的嫡传弟子请教,我二人求之不得呢。”冰雪门三代弟子已经几番来荆棘门探讨道力,她们当然从他们口中听说过二人。 “嗯。”木瑾应了一声,她本想说些客套话,可不爱说话的她难以做到,只好在心中道:“你们是真人亲传,要请教的应该是我们吧。” “说起这个,师父,弟子先给您提醒一句,前面会很热闹的。”展不平道。 “是嘛?” “嗯,有林川门、四玄门弟子,以及驻暮城祝城主、御兽门方门主。” “这我倒没想到。” 景如画上前道:“师父,您要是不适应的话,就去内室等待,我去把师伯找来。” 景如慧道:“姐姐,我想比起这个,师父更想师伯带她看看荆棘门,甚至去南海看看吧。” “没大没小的丫头,说什么呢?都说了师兄很忙,哪有时间。不然为师还用你们操心?” “哦,哦,对哟。”景如画有些失落,可很快景如慧就有好的建议:“那师父就多待几天,等忙完后师伯就没事了。” 景胜美拿两位女弟子可真是没办法,只得板起脸道:“话真多,去前面带路去。” 两人一个摊了摊手:“师父生气了。”一个耸了耸肩:“快点逃。”不过还是听话的去前面带路。 转过几道弯,终于到了地方。但见眼前宽阔千米,中立几十人,地上插五柄色彩不同的剑,剑前站着一人,他满头银白,面容沧桑,布衣香色,身材单薄;剑右三中年,两男一女,男则身材威武,面貌威严,女则身姿曼妙,样貌庄严,分别穿黄金甲,朱红袍,苍青衣;剑左二老人,一个慈眉善目,宽袍大袖,一个红光满面,背绣赤色火焰。六人身后,又立一众青年后辈,个个面貌不俗,仪态不凡,正互相问候,显然其中有人刚来不久。 陈灵玉对木瑾道:“师妹,剑前那个老人就是真人。” “师姐怎么知道?” “你看景前辈。” 木瑾偷看一眼,果见景前辈目不转睛,欢喜看着,目光落处,正是剑前老人。 景胜美一见师兄,甚事也抛于脑后,直到真人望她道:“师妹你来了。”方回过神来,道:“师兄,圣兽大人、祝城主,方门主,你们好。这三位是冰雪门弟子。” 景如画、景如慧忙在耳边给二女介绍一番,才知那五柄剑便是五行法剑,剑右是圣兽金应龙、朱鸾凤、青玄武,而剑左的御兽门门主方浩、驻暮城城主祝雄,陈灵玉、木瑾倒早在傲雪老人安葬日就见过。 二女忙带若雪见过众前辈:“是我们不知荆棘门怎么走,又想来看看,所以就拜托景前辈带我们来。” 祝城主笑道:“不管什么原因,如此盛事,能来当然要来。” 景胜美问:“祝城主怎么也来了?” “驻暮城虽有恶人扰攘,但毕竟只是一城之事,这里的事却是关乎整个九牧,因而要来。” 二女也从如画、如慧口中得知了年轻后辈的身份。穿普通服饰的小男孩、小丫头是四玄门门主东方昭的儿子东方朗、南宫恒的女儿南宫晴,二人年纪与若雪相仿,又因没有任何修道天赋不能帮忙对付天魔,因此能有空来此;穿半碧半蓝的一男一女,年纪二十左近,是海慕滨六弟子方晚、七弟子方灿,也是大贤者夫妇的子女。其余七人年纪十岁到二十岁不等,灰衣素服上织着沉香色笔直树干、无叶树枝,颇有出尘之感。树枝共九,各有不同,乃象征九牧,亦象征金、木、水、火、土、召唤、咒语、阵法、契约九种九牧道法,原是荆棘门服饰“荆棘沉香衫”。七人自是荆棘门七位入室弟子:刘渊、顾杳之、张茜、岳轻燕、乔晋、贾嵇、韦盟。最后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虽站在荆棘门弟子中,可穿的却是普通服饰,显然不属荆棘门弟子,小姑娘名叫蓝彩。二女再向他们一一致意。 众人认识罢,真人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们先退开百米。”众人皆退。真人望三圣兽、祝城主,见四人点头以应,便一跃而起,周身大绽白色、银色、黄色、蓝色和紫色共五色玄光,双手聚拢胸前,那里又生银、红、绿、橙、蓝五种色泽,几息后,银、红、绿、橙、蓝五道光蓦然成形,各寻法剑而去,及待接触,五行法剑上亦放银、红、绿、橙、蓝,光彩流溢,耀转不息。 木瑾给若雪讲解道:“银、红、绿、橙、蓝五种颜色,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种五行之力。” “哦,难怪五柄剑是那样的颜色呢。可是那个老前辈身上的颜色怎么和剑的颜色不一样哩?” “那是大周天运转后气息外溢的现象,根据修为不同,当使用道力时,会有白色、银色、黄色、蓝色和紫色显现,五种颜色是道法修行由浅及深的见证。真人前辈已证历先天之境,所以五色玄光皆已拥有。” “就是说五色玄光和五柄剑、五行之力的颜色没有关系吧,可是为什么呢?” “五色玄光象征的是与天地之道沟通的深浅,而所使用功法的颜色是化天地之道为己用,二者是没有关系。” “那小雪以后也会有五色玄光吗?” “五色玄光是五行功法所特有,我们的冰雪之力并不会出现。” “这样的嘛?”小若雪有些失望,只好羡羡慕慕地望去真人。 正说话之际,真人手决一变,吟道:“大地黄尘起,火里赤虹现,水中蓝波荡,林间碧影摇,金戈银月照。”就听法剑作鸣作响,但见五行之力的五道光彩如扎根一般,向地下扩展散去,片刻后只剩五个剑柄在外。 小若雪道:“师姑你听,五柄剑在说悄悄话哩。” 这可难住了陈灵玉、木瑾,二女正不知如何解释时,景胜美道:“小雪用心去听,银月剑属金,动则生兵器破空的‘嗡嗡’声,‘潇潇’是木声,‘沙沙’是土声,‘潺潺’是水声,‘呼呼’是火声,只有用心,才能与天地万物共鸣,继而借用它们的力量。” 小若雪努力去分辨,虽沉浸其中,可还是不能逐一辨别。 “身沉浸只是第一步,要想辨别,还须心清明,当你能辨别出来,便可感受到万物的各有其灵,这时却要反其道而行,即身清明,心沉浸。心沉浸是为了沟通天地之道,身清明是为了借用使用这力量。” 小若雪继续沉浸,虽一时甚至好些年也没能做到那样的变换随心,可的确为她以后的修道路奠定了基础。 当小若雪沉浸之时,五柄法剑的灵力已各自就绪,真人手势一举,喝一声:“五行缔结。”银月、蓝波、碧影、赤虹、黄尘五柄法剑拔地而起,留下五道光影拖在剑柄。 景胜美再对众弟子后辈解释道:“五行缔结利用的是五行相生之理,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故称缔结,可使五行之力互彰不绝。”话音落下,果见五剑柄处蓦然一亮,银、蓝、碧、赤、黄五道光芒依次连接,五柄剑渐渐横在半空,直到首尾相接,成一个环形。但五道光影仍然未断。 陈灵玉问:“景前辈,五处而来的光影似是从地下而来,那是什么?” “天网一事,绝不是短期之内就能解决,所以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源泉。那五道光影便是五行法剑的力量源泉。” “五行不是已经相生相彰了吗?五行缔结已经运转,怎么还须要力量源泉。”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需要,但是五行之力对抗的是天网外的强大力量,其所受消耗远远大于五行相生之力,因此需要额外的力量。” 木瑾看了一眼周围,问:“水之力取之于南海,木之力取之于西边的森林,土之力取之于脚下,那金之力和火之力呢?” “重山下面便是铁矿,至于火之力……”景胜美的目光移向祝城主。 二女大惊:“人的道心之火如何能取之不竭?”原来赤红光影并非来自地下,而是盘坐一旁的祝城主身上。 “这便是师兄一直不愿用这方式的原因。” 二女将目光瞥向祝城主,又在不知不觉间望去三圣兽。 三圣兽也觉惭愧,都低下头去。 祝城主郑重道:“圣兽大人,你们不须这样。上古之战起,你们便一直在用生命之力帮助九牧,若是你们的五行之力缺了火,九牧将再无生命之力,以后凭何人救死扶伤?何况十几天前你们刚刚受创,何况待会还要有劳你们?如今,祝某已成为一城之主,不再是当年的小屁孩,岂能碌碌无为?这是祝某甘心情愿要来此地,要做此事,前辈要是这般,便是看不起我这个爱抢功劳的九牧人。” 一言开得圣兽心结,金应龙道:“祝老弟,明日我便去驻暮城,替你将那里的天魔斩除,以去你后顾之忧。” “好。”祝城主说罢,继续闭眼供给火之力。 可就在这时,真人却落了下来,随着落下,五行法剑忽然颤动起来。 众后辈惊问:“景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五行道虽然都属五行之力,可不同人修行属性偏向也有不同,高低也有不同,这便是我和圣兽大人们虽然也通五行道,但却不能相助的原因。此时,五行缔结的力量来源不同,强弱高低自然也有不同。” 东方朗忙将一支笔捧去真人前,但见这笔漆黑如墨,长约两尺。真人接过,手势再变:“五方同平!”笔上涌出丝丝缕缕水墨,萦绕上五柄法剑,剑柄处的光芒亦散作丝丝缕缕,互相织就,赤虹剑上的红光指向银月剑,银月剑上的银光指向碧影剑,碧影剑上的绿光指向黄尘剑,黄尘剑上的橙光指向蓝波剑,蓝波剑上的蓝光指向赤虹剑,五道光芒在五柄剑中织就出一个五角之星。 韦盟问景胜美道:“师叔,那是九神兵之一的丹心笔?”他虽然只有十余岁,但所修是阵法道,故能比其他同辈对阵法道的神兵更熟悉一些。 “嗯,丹心笔能极大增强阵法之力,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做长远计。师兄所使的‘五方同平阵法’,正是四玄门人苦思冥想十年而来,师兄于半年前去四玄门请教学得,此阵法是以五行相克而使五行互相制衡,这样虽会让五行缔结的威力有所削弱,但可达到完全平衡的无为自然之境,继而长久存在。” 真人布下“五方同平阵法”后,五柄法剑终于平稳下来。方灿忙将手中一柄紫色罗布伞拿出,喝一声:“龙象化形!”那伞应声而启,正是九牧神兵之一的紫霄伞。方晚则对三位圣兽道:“有劳三位大人。” 三圣兽点了点头,化为本形,齐开功法,唤起自然之道,加诸于紫霄伞,那伞蓦然而亮,五行法剑上的五道光芒蓦然消逝,片刻后,只见九嵩山巅的天际上忽然五彩光动! 众人惊道:“这是?” 方晚道:“这是契约道‘龙象化形’,可将五行法剑的力量传递到九嵩山巅的天网之上。可这么远距离的契约达成,方灿师弟和我还不能够,因此需要借用圣兽大人的生命之力才能成功施展。” 三圣兽重化人形,望真人道:“真人老弟,现在天网上情形如何?” 真人正待回答,忽有童子来报—— 第二十四话 九牧几城齐聚来,五行缔结保乾坤(下) 真人正待回答,忽有童子来报:“禀真人,良穆都弟子在外求见!” 景胜美道:“师兄,这里的事情你也通知了他们?” “十年前我就通知过了,他们没来,我哪还能再提啊?”说罢,真人对弟子道:“刘渊,你带众师弟师妹迎他们进来。” “是。”大弟子刘渊遂带上荆棘门弟子前去迎接。趁此间隙,景胜美将陈灵玉、木瑾带来的消息说给众人。 几刻过后,众弟子回来,身后跟了九个良穆都弟子,来人以梁大公子梁彻为首,曹少师、公孙佩跟在他两侧,身后又有梁征、胡诚、原正道,还有天上、辛夷当日所见的三少爷梁执、许文、许武。其余人走路尚算稳当,可梁征、胡诚、原正道却是一路张望摇摆而来。 到了近前,梁彻见到木瑾,喜出望外,心中暗道:“不知这回我和她可算作有缘?”一时出神,竟将一众前辈大抛脑后。 景胜美道:“贤侄,众前辈在此,不可无礼。” “是……是……”梁彻这才勉强移开注视木瑾的目光,回头望着众同门,却又愣在原地,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要说什么,道:“还不见过众前辈?”于是自己先拜见众前辈,曹少师、公孙佩、梁执、许文、许武也十分恭敬地见过,可梁征、胡诚、原正道三人竟是十分随意地拱了拱手。 “说吧,有什么事?”还是景胜美开口。 梁彻道:“晚辈奉命携两位弟弟、一众师兄弟来此……来此……” 二公子梁征暗笑一声,道:“我等奉命来此看望真人,不料来到这里,所见只有满目荒野,实在不知荆棘门的门在哪,一不留神,竟然走过了头,一直去到了海边。直到我那三弟想起,父亲临行曾有交待,荆棘门外有一块顽石,哦,我说的是完整的石头,这才悬崖勒马,不至跑到南海上去。虽然因此有些收获,可毕竟让人多跑许多路,晚辈因此想问一问,怎么好好的一片森林,就成了荒野?” 刘渊道:“玉不雕不成器,木不修不成材,是师父命我们将那些不成才的树木斩去。” 梁征道:“哦?果真如此的话良穆都可真是受教了。” 景胜美略有不耐,可语气未见生硬:“梁征贤侄,梁城主有什么事命你们传达真人呢?” 梁征道:“也没什么事,一是为了让九牧能够同气连枝,而不是乱砍乱伐。说来这件事,也是北城三位姑娘南北奔波的初衷。”梁征很有小聪明,只此一句话,既针对了刚才刘渊那句“不成才的树木斩去”,又委婉的将来意说明,还似乎在指责,如今九牧四五之分的局面,正是因为荆棘门的乱砍乱伐,且又顺带暗示这样的指责,并不止他们良穆都,还有北地甚至更多。 陈灵玉怎能听不出来,顿时脸上一冷:“真人对九牧的关怀,有目共睹。我们可不会瞎说什么乱砍乱伐的话。”这一句也有巧妙,先说“有目共睹”,再说“瞎说”,是嘲讽良穆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犹如无目,故是瞎说。 “那二呢?” “二是真人年事已高,不可因天魔的事打扰到真人。良穆都已经消灭了己城附近的天魔,方门主在此,真人应该已经知道。不过除此外,我弟兄刚误打误撞去南海,侥幸又杀死了几个女魔头,这便是我所说的收获。” 陈灵玉、木瑾看了眼景前辈,心道:“是前辈打伤的那四个花斥候。” 梁征接着道:“按范围来算的话,那几个女天魔应该属于荆棘门范围,真人得知此事,想必能够好好睡觉了。” 闻言,荆棘门弟子个个愤愤,好在被真人一眼压下。真人道:“良穆都为九牧出力不少,请几位进客厅稍作歇息。” “不不不,良穆都一向以九牧安危为己任,可不会……”说到这,梁征举头张望一番,继续道:“不会躲藏在这锅盖似的地方,任天魔鱼肉九牧。” 这回不仅荆棘门,众后辈弟子皆是大怒:“姓梁的,你说什么?” 真人抬手拦住:“既然如此,刘渊,送客。” “不用送了,刚才我就没让他盖上。”说罢,二公子梁征领着胡诚、原正道大摇大摆而去,大公子梁彻只好也与曹少师、公孙佩跟上离开。三少爷来在御兽门门主方浩前,躬身道:“老师,父命在身,学生不敢久留。”方浩道:“快去吧。”三少爷梁执这才与许文、许武离去。 等出了荆棘门,梁彻追上梁征,劝道:“二弟,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你怎能这么出言不逊?” 梁征道:“我这不是跟父亲学的?你常在他身边,怎么反而学虎不成?” “父亲要是愿意你学习他,何不留你在身边?” “这就是你摆架子的理由吗?大哥,等着瞧吧,城主之位属谁,还未可知的很呢!父命已完,告辞。” 梁彻喝道:“站住!那些女天魔呢?” “她们是我发现,理应归我,怎么大哥要抢不成?” “你在育芳郡拈花惹草我可以不过问,那些女人好歹出身干净,可那四个女人是异族,你可不要玩火。” “大哥放心,我可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甚至说话也不利索之徒。”梁征转身对胡诚、原正道道:“我们走!”说罢,快步离去。 回说荆棘门中,目送良穆都九位俊杰离开,朱鸾凤叹道:“真是虎父无犬子。” 青玄武道:“好在他刚才没说是龟壳似地地方,不然我定要把他们扔进南海,让他们知道,有时候龟壳也有好处。” 金应龙道:“玄武兄,何必和这些后辈计较。”说罢,对真人道:“真人老弟,对于刚才他们的话,你还是解释一番吧。” 真人长舒一口气,道:“贤历八年,荆棘门搬出了荆木邦。当时这里还是一片森林,与西边的森林本是一体,荆棘门就是建在森林中。贤历二十二年,天之殇事件时,我连夜赶去了九嵩山巅,才发现裂痕是被一张天网补合,可天网上的道力正在不断减弱,为了对抗那股力量,我才请各城各派弟子来荆棘门共同修道,可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共同对抗天网外的力量。” 方浩问:“也就是,这些年于不知不觉间御敌于九牧之外的,正是来荆棘门论道的各城弟子?” “正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我专门请四玄门四位门主来此布下阵法,一个是让荆棘门隐藏不见的‘镜花水月’阵法,一个是将他们使用出的道力,转移到天网之上的阵法。” 三圣兽猛然一惊,深深看向真人。 真人点了点头,但并未明说第二个阵法名为何,接着道:“将荆棘门隐藏起来,正是为了不让世人知道这里的五行之力在枯竭。这个计划本进行的很顺畅,可在半年前,又到了五门四城大比的日子,我早在十年前就告知了四城五门,再不须比试。可那天,自以为土之力有所成就的梁涓还是来了,终于来了。我当时就对他道出了全部原委,可他只说一句话,‘放他们进来又何妨?三贤的地位就是在不断的杀戮中奠定的’” 陈灵玉、木瑾立刻明白过来,陈灵玉道:“梁城主非要与真人一战,您只得接下。但您分出心神于天网之上,虽然击退了他,也一定受到了影响。刚才良穆都来此,难道是为了确认您的伤势恢复没有?”木瑾道:“您的心神与天网相连,既然您受到影响,那天网一定也产生了动荡,这才使半年前天魔侵入九牧!”当时的动荡,影响到两个人,一个是替天上承受动荡的仁贤,一个便是替众弟子承受动荡的真人。 “就是那短短一刻,已经酿成大祸。天网出现了裂痕,天魔侵入了九牧。几天后,各地都传来天魔为乱的消息,各城弟子挂虑本门,都提出要回去守护。可为了加固天网,我将他们强留了下来,期间,先去四玄门讨教来五方同平阵法,再去北地平原去寻三位圣兽,可被告知圣兽来在重山附近,于是又折返回来,从重山请来圣兽大人相助后,这才放他们回去。奈何,三位大人修为虽然高绝,可天网外的力量也是邪恶且强大,十几天前,他们试图破开天网,在那一击下,三位大人也被天网外的力量所伤。”真人还有一件事没说,那就是在回来荆棘门的路上,他在永牧州范围救下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带回了荆棘门,并起名为蓝彩。 众人都道:“难怪祝城主刚才说圣兽在十几天前受创。” 金应龙道:“不但是我们,那个布下天网的人也应该受创不小,若是再发生几次这样的事,就算那人拥有三贤那般的修为,也不能承受。” 真人道:“天网外的力量,我已几番见识过,如果说有人能对抗那种力量,那一定是那个布下天网的人。为了避免应龙兄所说的事情发生,我刚才已用五行道力斩断了那人与天网的联系,就算有朝一日天网被破,他也不会再受丝毫影响。” 金应龙道:“良穆都人来之前,我曾询问真人天网情势如何,问的便是这个。” 众人问:“那五行道力加持下的天网能坚持多久?” “我也不知。”真人说罢,扫视一遍周遭人,道:“这张五行剑布成的小天网,希望可以为九牧赢来更多时间。但我绝不会用祝城主的生命冒险,如果有所变故,我会第一时间断开火之力。” 祝城主道:“我这柄赤虹剑便是真人所赠,可梁涓那老东西在四五之分当日,就将黄尘剑还给真人,还说什么那才是四五之分的样子,看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九柄神兵,银月剑在荆木邦,丹心笔在四玄门,黄尘剑、赤虹剑在荆棘门,蓝波剑、碧影剑、紫霄伞在林川门,乾坤旗、月明珠在冰雪门中。 祝城主的打趣之言让真人忽生感慨:“我在想,如果黄尘剑还在梁涓手中,这一次愿不愿意同心协力?”众人陷入沉思。 这时,御兽门门主方浩上前道:“真人,你身体还好吧?” “并无大碍。” “三贤不问世事后,是您奔波于九牧,您年事已高,骑马太过劳累。御兽门常以不能为您分忧而感遗憾。前些时候,我又驯养了四只五行白鹤,您以后若有外出,可以乘坐它们。” “如此大礼,我怎敢承受?” “我也用不了许多,请真人一定收下。”人的心神有限,自然不能同时控制多只御兽。 “好。”真人应了一声,对三圣兽道:“应龙兄、玄武兄、鸾凤姐,如今有空,可否再帮九牧一次?” 真人还未说出是何事,三圣兽已经明了。金应龙道:“我带刘渊、张茜、展不平、景如画去原睦邑、驻暮城。”青玄武道:“我带顾杳之、岳轻燕、东方朗、南宫晴去荆木邦、永牧州。”朱鸾凤道:“我带展非凡、景如慧、方晚、方灿去雨幕府、海慕滨。” 祝城主道:“有三位大人与一众英才出马,我在这里也就放心了。” 陈灵玉道:“朱鸾凤大人,我们正好也要去雨幕府、海慕滨,您带上我们怎么样?” “我也想带你们来着,可我们仨都要离开重山了,有个小孩子可不能没人陪。” 小若雪问:“前辈前辈,那个小孩子是你们的孩子吗?” 朱鸾凤笑道:“圣兽的孩子都在你们北地平原上呢,她是我几月前捡的孩子,是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呢。” “那为什么不带她过来呢?” 景胜美道:“大概她和你师姑一样,怕见生人吧。” 这时,小姑娘蓝彩问朱鸾凤道:“她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从那些恶人手里救下的?”见朱鸾凤点了点头,又走去对陈灵玉和木瑾道:“我也要去,你们带我去见她,我要和她去报仇。”话毕,三圣兽明明感受到一股凝结的仇恨气息,寻去来源,正是蓝彩小姑娘眼中。三圣兽忙对真人摇了摇头。 景如慧在陈灵玉耳边道:“在天魔刚降临之后,为了五方同平阵法的事,师伯曾去过永牧州,蓝彩是师伯在回来路上从天魔手中救下的,她父母、弟弟都惨死在天魔手中。” 陈灵玉显然也看到了圣兽的神情举动,再听此话,自也明白,婉拒道:“小妹妹,重山太远了,我们的马车可坐不下呢。” “我可以跟在马车后面走着去。” 陈灵玉便不知道怎么回答,多亏荆棘门五弟子乔晋前来解围,道:“蓝彩妹妹,你要是走了,你种的花草怎么办呢?我们都要修行,若是忘了浇水什么的,它们就会枯死的。”原来乔晋、贾嵇、韦盟三人与蓝彩年龄相当,自这个身世可怜的蓝彩妹妹来后,三人有空便去陪她说话、玩耍。 蓝彩怏怏作罢,小嘴一撅,便跑离开去。 真人点头称赞五弟子,再对众人道:“此次多亏大家,今晚荆棘门设宴款待,大家畅饮痛叙一番,从明天起,这里就由我坐镇,大家回去后,一定要互相勉励,修行一事不可有片刻懈怠,我能预感到,风雨飘摇的日子又要降临九牧了。” 这夜,众人宴饮三更,尽情快意方休。之后,景胜美约真人前去海边,胜美道:“师兄,为什么叫她蓝彩呢?”真人道:“女孩子的名字吗,总该有点色彩。”胜美垂头,却忍不住又问:“和你当日说的话有关吗?”真人明知哪句话,可却作不明:“什么?”胜美抬头笑道:“没什么。”当晚,二人追忆往昔,展望明朝,但所说只关九牧大局;景如画、景如慧不顾夜深,与陈灵玉、木瑾秉烛夜谈召唤咒语道,小雪在一旁仔细倾听,也是越听越精神;乔晋、贾嵇、韦盟送蓝彩回去休息,回房路上,他们才发现,后院的花圃已被毁坏,后来才知道,蓝彩跑离后,就去了后园,将她辛苦浇灌养育半年之久的花草全部践踏、毁坏。可三人并未敢告诉真人,并且自此,对她更是百依百顺。 次日清晨,真人与乔晋、贾嵇、韦盟送众人离去,众人各上前路。 朱鸾凤一行五人要先去雨幕府,也要路过重山,正好与北地仨女同行一程。途中,众人闲聊许久,这日午后已到重山下,朱鸾凤在山脚下停下,道:“那小姑娘和蓝彩一样,也是看着父母丧生于天魔魔爪下,不但如此,她今年已经七岁,可还是不会说话,我一见到就心中难过……”说着,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陈灵玉、木瑾本以为朱鸾凤会回重山看一眼,听了这话,才知鸾凤前辈不忍相见,便道:“朱鸾凤大人,我们会替您照顾好她的。”小雪伸过头道:“小雪也是,也会照顾好她的。” “那就有劳三位姑娘了。最多三月,我就会回来。”说罢,朱鸾凤红袖一挥,撤去重山上保护着小姑娘的屏障,带一行人往东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木瑾忽问:“海慕滨有大贤者夫妇坐镇,也需要圣兽帮忙吗?” 陈灵玉道:“或许就和青玄武大人去荆木邦一样,是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吧。” “那为什么不去良穆都和北地?” “因为这三城的天魔已经或死或逃了吧。” “那荆木邦不也一样?如果是为了表示一视同仁,良穆都是最应该去的吧。”荆木邦附近的天魔先逃,后死于良穆都弟子之手,良穆都附近的天魔也早已死去,因此木瑾有此一说。 “他们的弟子都有空来荆棘门耀武扬威、显摆功劳,还用别人担心嘛?何况眼下的情况,都是梁城主一手造成的,三位大人不去找他问罪就不错了。再说了,方晚、方灿本就是林川门弟子,朱鸾凤大人去海慕滨,是为了护送他们回去吧。” “好像是这道理。”说着,木瑾久望四周,叹道:“有山有水,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景。”重山背靠南海,两翼飞川走璧,海风江风你吹我拂,使山上树木繁阴,山涧溪泉四出。山中溪泉又尽数汇聚于山下湖水,湖水一汪水蓝,远处碧色连天,着眼之处,无不是清凉。 沿山路观望而上,一个时辰后,已到山腰,刚上台阶,一座宽阔的院子现在眼前,院子正中的石桌前,正有一个小姑娘默默坐着。等听到马车声响,早奔来路口,可当看到是马车、马车下来的人后,变成拘谨,一声不响地又回去坐在屋前。院子空阔,小姑娘抱膝独坐,更显院中寂寥,她神情落寞。 小若雪兴高采烈喊道:“好漂亮的小妹妹啊。” 陈灵玉笑道:“你年龄能比她大多少,妹妹就行了,还非要加上个‘小’字。” “可小雪觉得看到她就觉得她是小妹妹啊。” “那是因为她让你有种想保护她的欲望吧,一个姑娘,孤独地坐在山里,是有些惹人心疼。”陈灵玉说罢,对木瑾道:“看来她和你一样,也是沉默寡言。” 小若雪先跑上前去,蹲在小姑娘身前,问:“小妹妹,我叫寒若雪。” 小姑娘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终究指了指自己的小嘴。 “没事,我说你听就行了,我可喜欢和人说话了。” 陈灵玉、木瑾安顿好马车,走过来弯下腰先问:“小姑娘,你饿了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片刻后忽又站起,望里屋跑了进去。正当仨女不解时,却见小姑娘拿着三块大酥饼跑了出来,一个一个塞到仨女怀中。若雪二话不说,先啃了一口,立时瞪大眼睛:“好好吃的饼子。”大加赞叹之际,更不管嘴中不清不楚,连连道:“师姑师姑,你们快尝。” 二女见小雪吃得开心,小姑娘眼中饱还期待,忙摸了摸小姑娘,笑道:“好,我们这就尝尝。”吃了一口,但觉微辣、微咸、微甜都有,不一会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小姑娘见状,忙又进去拿出手帕来,仨女接过,小姑娘又跑进去端出茶水来。 陈灵玉尝了一口,赞道:“酸中有甜,滑中带涩,可与雍喈茶相论高下。” 木瑾却道:“怎么还是热的?”问小姑娘:“这么小的人自己烧水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指了指屋内。小若雪探头望去,道:“那里有个炉子,在自己烧水哩。” 陈灵玉道:“应该是圣兽大人的涅盘之火。” 木瑾点头:“圣兽大人为了小姑娘也是煞费苦心,竟将生命之力的精要融入在饮食中。”说罢,见小雪一脸茫然,解释道:“是指人生中的酸甜苦辣都有。” 若雪此时可没心情去琢磨这些,已然带着小姑娘去四周玩耍去了。只见小若雪手牵小姑娘,在院里院外奔跑,去树下溪边追逐,时而采几朵花,时而指东望西,一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期间,陈灵玉、木瑾将屋里屋外打扫一番,而后木瑾坐在院中,将眼前所见画在画中,陈灵玉便也在一旁观望。可正画到收尾之际,陈灵玉忽道:“师妹你看。” 木瑾住笔望去,两个小姑娘并排坐在院西的台阶上,小若雪也学着小姑娘一样,久望西边山后。那里是夕阳之景,橙色辉煌的万道霞光,干净鲜艳,壮丽绝伦,只是比起向来所见,重山后多了几抹云彩,那紫色的云彩,分外显眼迷人,如紫烟沉浮,纯粹惬意,如长河在天,绚烂清新,是暮天余晖下的另一种风景。若说那橙色霞光凌厉纵横,不可逼视,这紫色烟霞则是朗朗逍遥,无拘无束。前者虽可照在身上,捧在手心,可始终遥不可及;后者虽与世隔绝,孤独山后,却让人心生向往。两者交融,便是光艳绝伦,虽是光艳绝伦,但仍可久观。 陈灵玉问:“你说她在看什么呢?那紫色的云彩嘛?” 木瑾道:“或许她已习惯了吧,在这即将花宿鸟眠的暮天余晖下,她已经习惯等人归来,或是已经不再的父母,或是半年来照顾她的圣兽前辈。” 陈灵玉收回目光,问:“师妹,她还没有名字吧。你给她起一个吧。” “我?我恐怕不行,我的名字都是师父起的,或许还是因为师父想到了你的名字。”她二人名字一“瑾”一“玉”,木瑾因之如此猜测。 “师父总是夸你聪慧,你就不要推辞了。” 木瑾想了想,又动起笔来,将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山后的紫云都画了进去,又努力改了几回,最后,在小若雪旁边写了两个字“若雪”,在小姑娘旁边写了两个字“夕然”,将画递给陈灵玉:“据师父说,小雪在襁褓之时,就喜欢看雪山,看若川,所以起名‘若雪’,此刻小姑娘望着的不也是‘夕阳之景’吗?” 陈灵玉拿起看了再看,赞道:“这景象真是无比美好。她俩一个喜动,一个喜静,可名字都是来源于她们喜欢的东西。”二女便将这画拿给小姑娘看,并指给她看夕阳之景、山后紫云、‘夕然’二字,并一一解释。 小姑娘很是认真的听着,可她还是不懂,直到得知那里是她的名字,那种高兴写在脸上,用手摸过画上的一切,用心揣摩着,最后留在“夕然”二字上,转头望向山后,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话 踏遍天南人无踪(上) 日升月落,已是数日过去。此厢西边,璧江对岸,山中某居处,两根霜竹间,一个大脑壳挤了过来,接着是仍算瘦小的身子,小家伙轻车熟路却又不走寻常路地出了园子,便抖了抖被霜竹拨乱的毛发,把步子迈到了一块丈高石后,后腿一蹬,前爪一举,猛地一跳,小家伙上了石头,往下“呜——”地一声,已轻轻跃下。 “哎呀,天相变重了呢。”接住天相的当然是辛夷,“睡醒了啊。” “呜。” “那那个贪睡的家伙呢?他醒来没有?” “呜呜,呜呜,呜呜。”天相的叫声急切却又欢快。 “嗯?醒了?”辛夷忙抱着天相进去,便见天上立在园中,举头久望。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朱姑娘。” “喂,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吗?” “我想我说了,你又有别的话。” “……”辛夷只能领情:“那我谢谢你,这么会体贴人。”嘟囔一句,她才问:“你是睡傻了吗?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 “这里的清明之气,使花常开,树常青,不好辨别季节。”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不好反驳呢。你睡了大概十几天。” “十几天吗?天网难道已被打破,怎么我丝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什么天网?” “阻挡天魔进入九牧的天穹屏障。” “应该没有吧,比起年初我在九嵩山看到的景象,现在的九牧好像并不见浓烟四起。” 天上默道:“是从前暗中帮助天网的人吗?他们一定是为了我免受天网上的冲击,从而斩断我和天下与天网的联系的,可虽是好心好意,从今起,我找寻天下又更为困难。”原本凭借着天网上的联系,哪怕天下仍在昏迷,但当天上与天下距离足够近时,他便能感觉到天下的位置。随着天网的联系被斩断,从今后,天上的寻人之旅真的成了大海捞针。想罢,天上转过身来,终才问:“屋中画像上的人是谁?” “你看是谁呢?” “墨色陈旧,显然是故旧之物,怎么可能是我呢?” “对呀,他还没有胡子。”辛夷说罢,可没好气,举起天相的爪子凭空画了个方框,又将天相的爪子指向方框的右下角:“你不认字吗?那不写了‘万千星辰主,多情时空人。君上法相’么,你说怎么可能不是你?他和你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少了几缕胡须,不会是你某次心血来潮,终于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而这又恰巧被人看见了吧。” “画像上的人头发散披着。”天上罕见的强调一句,可他一时也难以想到是谁将多情时空的自己告诉九牧人,只好直问:“这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画像?” “我也不知道,是父亲画的。父亲画功超群,能够以性格反推出其人相貌,应该不会画错,所以,父亲他们听说的你,的确还没有胡须,头发散披。” “你说的父亲是谁,他们又是谁?” “我想你应该有所猜测了吧?” 天上再望了眼园内景象,轻问:“你和三贤是什么关系?” 辛夷将天相左手抱住,伸出右手,问小家伙道:“天相,数数我手上的指螺共有几圈。” 天相凑过头去看了看,半晌又摇着头缩了回来,辛夷笑道:“你数不清嘛?姐姐告诉你,右手上只有小拇指上有手指螺,形成圆形的共是二十个。” “你是说你今年二十岁?” “树木的年龄,可用树的年轮去判断,而植物化身的人,这手指螺便代表着年龄。我是仁贤与朱妍的女儿。”植物化身的人,手指螺代表着年龄,而对于人,手指螺代表着前生享年多少。 天上目光一凝,心道:“仁贤怎么未对我提起只言片语?” “若说给你,你又要替仁贤找女儿,还要找你弟弟,哪还有时间还道清明呢?”哪怕天上没有说出口,甚至他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可辛夷就是知道。“多情时空的君上,我能推测到父亲给你说了什么,因为他和你很像,所以你也不要问我那画像从何而来,关于你,父亲他们从未提起过。” “你既然是仁贤之女,怎么还要追寻三贤的脚步?” “关于他们,关于九牧,他们也从未提起。可没有人不想知道父母的事,也没有人不想知道,父母一直要守护的九牧,是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知道了多少?” “关于他们,只听闻到很少一部分,有从恩人那里听来的,也有沿路听来的,可我想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是说见微知着吗?” “不,是所见甚于所闻。自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和他们很像,并不是因为你的画像就在我长大的地方的缘故,实话说,我是因为天相才在下船后跟上你,在那之后,是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让我想起父亲他们,都是似有杀气,又似没有,历经杀戮之人怎能没有杀气?可杀气为仁义之气所慑,因此你才让我觉得眼熟,继而想到那副画像。所以我当日称你为老爷,是发自肺腑的。” 听到这里,天上忽觉今日的朱姑娘有些不同往日,问:“今日怎么忽说起肺腑之言?” “你的修为我能想象有多高,但就是那九嵩山巅轻轻一响,你就昏睡了半个月,若不是在这里,你恐怕会睡上大半年,我怎能不做些什么?我已经决定了,就在这里,好好修行。” 忽听此言,天上也觉突然,急问:“那你不找你的恩人了吗?你不是说还要追寻三贤的脚步?” 辛夷只是微笑,并无回答。 “万一有朝一日,你因此错过了他们,你不后悔吗?” 辛夷双目微润,道:“或许那时我会后悔,可谁还没有几件后悔的事呢?”半晌后,努力藏好心事,再对天上道:“天上大哥,如果你又受伤了,欢迎回到这里,可我想,那样见的话,还是不见的好。所以,若是没事,就不要来这里了。”说罢这句绝情话,辛夷更为难过,可她非是绝情,实在是她不想听到脚步声,兴冲冲地跑出来,可看到的却不是姐姐,纵使她也期待与天上、天相相见,可与二人比起来,她更希望是姐姐回来了。 天上有所犹疑,可还是问了出来:“你在这里,是为了等待三贤吗?” 辛夷紧抿嘴唇,望向九嵩山巅,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你,都知道了?” 辛夷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等谁?好好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很早就说过了吗?我要追寻三贤的脚步。”说罢,辛夷举步先出园中,立在青松下,道:“我就不远送了。” 天上不得不出来园外,立于辛夷身后。 辛夷望怀中的天相道:“或许再见后便不能再见,可我还是不能不和你说再见。再见了,天相。”俯首亲吻天相额头,泪水不觉滚落。 一句话急得天相“呜呜”呼唤,天上顾不得心酸不舍,替弟弟问道:“天相大概在说,何时再能和你相见?” 辛夷将天相抱还天上:“有缘自会相见。天上老爷,愿你珍重自己。” 天上未有言辞,辛夷已转入往里走去,随着步伐起落,木门缓缓闭合。天上紧紧抱好天相,让他将木门后的朱红倩影再看一遍,半个时辰后,终于大踏步望山下走去。可天上的身影刚刚消失,那木门又忽然大开,辛夷要告诉或许明天就会回来的姐姐:“你的妹妹已经回来,就在里面等着你。” 次日傍晚,一人一兽已到重山脚下的某个小村子,可这一天又一夜,天相没有合过一次眼,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没有再“呜呜”一声。 望着萎靡不振的弟弟,天上不得不许下承诺:“大哥答应你,一定会让你们再见的。”作为星辰之主,他遨游过多少大千世界,能和动物说话自不稀奇。 天相抬起头颅,这才“呜”了一声。 天上终于放心,转头望去,村子十室九空,偌大村子,只有寥寥几人走动。等了许久,方等到一个老人家出村来,上前施礼而问:“请问老翁,你们的村子发生了什么?” “是天魔。” “天魔?您说的是那些的恶人吗?” 老翁摇头:“不,不是恶人,是凶狠的恶人,毫无人性的恶人,近来,城镇的人都叫他们天魔。” “他们来村子是为了什么?” “他们在打听哪里有陨石,又杀人放火地逼我们带他们去,村子的人带他们将附近上百几十里的陨石都看遍了,可他们不能满意,每次当陨石被打碎后,就会说一句‘这么不堪一击,不是’。每说一句,便要杀人以发泄失望,村子里大半人就是这么死的,最后,是圣兽们拯救了我们。” “打扰您了。” 老翁点了点头,继续往前去。天上立在原处看着,直到老人家在几堆新土前,站着焚纸祭奠。天上心道:“老翁祭奠的是他的后辈,是儿子、儿媳,是女儿、女婿,还是孙子、外孙?”天上不得而知,可心中久不能平,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 沿重山脚下一路往东,多半个月后,过了伊水,终于来在了雨幕府前。却说他为何不在重山附近找寻天下,而是径直来在雨幕府?因为刚才的老翁给出了答案,重山附近的陨石都已破碎,没有一个是天下。 远立在城外,天上心道:“天魔应该不至于大张旗鼓地去城中,可若是城外有陨石,又恐怕与重山一样,都落得个被天魔打碎的下场,我该去哪找?”当日,他可以毫不犹疑地踏上寻找天下的路,可当站在这里,才知他真地只是在尽人事而已。 可天上也有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带着这份期待,他向附近的多人打听,人们都回:“当年雨幕府周围只有五颗陨石落下,都已被城中修道者找去打炼成兵器了。”可他仍不愿尽信:“那是个晚上,或许还有一块陨石,谁也没有看到。”便开始在城外找起,从西到北,从北到东,从东到南,绕着雨幕府将附近几百里都找遍了,花间、草丛、凹坑、土台,凡是可以藏身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找遍了,可并没有任何陨石的踪迹。 这日已是夏末,他立在南海边,久望难至尽头的蔚蓝大海,叹道:“难道天下会落在海里?难道真地要将南海也找上一遍?”正心情沉重之际,忽听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哭喊声,天上连忙赶去。 还未到地方,天上就闻到海风中多了一丝血腥,忙加快脚步,奔上土丘。举目一望,正见远处立了三个穿着精美却难以蔽体的兽皮的天魔喽啰,他们披头散发,肌肉虬扎,怎么看也只有满身凶狠和无边戾气。他们脚下,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正扑在两具尸身上,尸身下,血液横流,小男孩的脸也被血染,脸上的血凝固成渍,却仍有两行皮肤的颜色,那是泪水冲洗过的地方。血液洗去且不易,今却泪水使然,该流多少泪? 天上怎能于衷无动?唤出天剑,持在手中,横竖两划,两道剑影相继掠出,竖着剑影将三魔与小男孩隔开,横着的剑影将三魔掀翻在地。其中两个,倒地再不能起,只剩一个天魔跳将起来,怒望一眼天上,将双手掐向了小男孩。 眼看小男孩将遇不测,天上却仍在蓄力,第三道剑影还未发出,可奇怪的是,小男孩也未一动未动。然而,更奇怪的是,当天魔的手即将碰触到小男孩时,竟不能再向前一分。原来天上那道竖剑影正暗含了时间之力,他早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击之下不可能解决三个天魔。 短暂几息后,天上蓄力已成,第三道剑影破空而出,可剑影未到,天魔已倒在地上,那道剑影撞上天魔身后的木屋,木屋随之而倒。 但见倒地的天魔,额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天上望去北方,那里立着一个身影,身穿碧蓝衣,其上横几道波浪纹,手臂正缓缓放下:“十分不巧,似乎是在下的水之力更快一筹,承让了。”其言,是在说这桩功劳属于谁,无须争辩。 天上并不在乎,收回天剑,走去小男孩处,问:“小兄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 “志恒哥哥,对不起。”童稚的女声传来,一个小女孩从来人身后走出,“我已经努力在跑了。”也穿碧波蓝浪服饰。 来人对小女孩道:“芍药,你去前面等我。” “我不。” “那你要留在这?你可想清楚了,这里或许还有天魔的漏网之鱼。” “我要师兄带志恒哥哥一起走。” “可他一不姓郁,二无天赋,我不能答应。”说罢,来人再重复一遍:“芍药,去前面等我。” 小姑娘将小男孩看了一眼,最终选择了妥协,望来路走去。等她消失在视野,来人走了过来,顺手解下腰间的香囊,望天上扔了过来。落在地上,“叮叮”作响,该是一个钱袋。 天上不解其意,又见来人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黑布袋,走去三个天魔前,道:“当日,因为我和大师兄、二师兄的勾心斗角,才让你们有机会逃脱。我只能看着大师兄、二师兄各收下一桩功劳,而我一无所获,当日的不走运,如今来看,竟成全了我,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言,不无道理。”说罢,微笑着聚出水刃,将天魔头颅一个个割了下来,而后装进黑布袋,也消失于来路。 “他叫郁清浅,是雨幕府三弟子,他是用这钱买另外两份本属于你的功劳。”小男孩给天上解释了一句,便挤进倒塌的木屋中,寻摸出锄头,开始在屋后挖了起来。 “他是要埋葬父母?”天上走去道:“我可以帮你。” “我不要你帮。”小男孩一口拒绝,才又道:“不是我不想你帮,而是我有另外的事要求你。” “就算你还有很多事让我帮忙,我也可以帮你。”说罢,天上拿过锄头,开始挖了起来,同时问道:“那里的天魔尸首你不怕吗?” “刚才我都不怕,现在怎么能怕呢?爹娘不会希望我怕他们的。” “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亲人吗?” “我叫傅志恒,今年九岁,没有其他亲人了。” “你们怎么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雨幕府每天下雨,爹说,每逢下雨,他的腿就会疼,所以搬来这里了。” “每天都下雨?” “嗯。因为每天下雨,雨幕府人修行的才是水之力。” “那这里不会下雨吗?” “这里不会。” 天上问:“你知道原因吗?” “父母说是雨幕府三面有水的原因,也有人说是三贤曾在雨幕府讲道的原因。”说到这,傅志恒忍不住问:“叔叔,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这里人烟稀少,自然修行水之力的人少,而城中正好相反。城中下雨,是修道者与天地之道互相影响的原因。” “是这样吗?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也很难懂。” “那是因为你不是修道者,所以觉得深奥。” “我也想成为修道者,可我想正是这原因,爹才会说腿疼。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我远离修道的地方。” “为什么呢?” “因为我太想成为修道者了。远离那些让我动这念头的地方,不再看到任何修道者,是爹娘唯一能为我做的。” “是什么让你这么坚定?人们不是常说,修道是一条不归路吗?” 傅志恒一时没有回答,悄悄望向了远方,或是通向雨幕府的路,或是途中的曾经的故乡,甚至是那条路上曾经出现的人。 天上只是在挖,并没有再追问,可傅志恒终归说起原委来:“从几年前起,当我得知同村的另一个女孩成为了雨幕府的入门弟子后,我便一心要修行水之力,可我被告知没有天赋,所以不能。自那时起,我就常常私自跑去城里,又常常落汤鸡一样回来。” “是你自己这么做,还是有人欺负你?” “都有吧。他们用水之力戏耍我,我也没有反抗,我在等着上天的眷顾。可始终没能等来,反而在某一天,我的腿每逢下雨便针刺般的疼起来。父母劝我不要再去了,可我却在几天后骗他们,我的腿不再疼了。” 天上忽生心疼,停下锄头拍了拍小志恒的肩膀,傅志恒忽然靠在天上怀中:“叔叔,你知道吗,其实腿疼的不止我一个。曾经,我以为父亲说腿疼,是为了让我离开雨幕府的谎言,可有一天,我还是知道原因了。” 天上猜测道—— 第二十六话 踏遍天南人无踪(中) 天上猜测道:“你父母耕田劳作,所以落下腿疾?” “或许有这原因,可更多的是因为,爹也曾和我一样,没有天赋,却希望上天眷顾。他的腿就是在那时开始疼的吧。可哪怕这样,直到他与娘成亲,爹娘也没有搬离。不久后,爹娘有了我,就更不愿意搬离了。” “他们是想在雨幕府附近的环境下,你可以拥有修道天赋?” “嗯。可爹都没有做成的事,我又如何能做成呢?又怎能不管不顾地让自己遭罪,也让爹娘身心一同遭罪?这样哪怕有一天我能进入雨幕府,那也不是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是让爹娘风风光光,就如同那个同村的女孩被雨幕府收入门下时,他的爹娘无比风光一样。” “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先将你父母埋葬,好不好?” “嗯。” 于是一大一小二人外加在旁蹲望的天相,一同将傅志恒父母埋葬。而后,傅志恒跪在坟前,扣满一百个响头后,转向了天上,又磕头道:“叔叔,您能教我道法吗?” “我的道法不适合你,可我会帮你,我会带你拜访遍九牧九城,直到你找到合适你自己的修道之路。” “真的吗?” “真的。” “叔叔,那他们呢?”傅志恒指向天魔的三具尸体道。 “你想怎么样?” “我想若我们不埋葬他们的话,恐怕就要睡在荒野了。” 此言真出天上意料,便反问傅志恒道:“你不恨他们吗?” “恨归恨,可他们已经死了,何况他们杀害别人,就像海里的大鱼吃小鱼一样吧,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些是谁教你的?” “是我爹娘教我的。”傅志恒昂起头说了一句,讲起往事:“从前我养过一只小兔子,可在养了许久后,被蛇吃掉了。那时兔子已经很大了,蛇吃下它不能移动,被我发现了,我想救小兔子出来,于是拿起锄头把蛇打死,又用剪刀剪开了它,可还是没能救下小兔子。然后,爹娘知道了这件事,告诉我这些道理,最后让我把蛇好好埋了。” “嗯,是应该把他们埋了。可他们的功法很奇特,我此时也不知道他们尸体上有没有带着血毒,最好是火葬,以免害了他人。” “只要不是让他们睡在荒野就行,我听叔叔的。” “屋子里还有你要拿走的东西吗?” “没了,爹娘给我的都在我的心里。” 天上点了点头,唤出天剑,而后双手握住剑柄,再一分开,天剑一分为二,一柄耀黑,一柄银白,左右齐划,木屋尽散,堆去尸体上,纷纷燃烧,只留下一块丈高木板在原地,天上将其插在墓前,亲自在其上郑重庄严刻“长者傅氏夫妇之墓”,而后深鞠一躬,这才道:“走吧,先从原睦邑找起。” “那我帮叔叔抱着它吧。”傅志恒指着小天相道。 天上试着将天相交给他,可天相却不愿意,只好道:“他还是有点怕生好像。” “总有一天,他会不怕我的。” 踏上西行之路,天上问:“刚才那小姑娘就是你说的同村的姑娘吗?” “嗯,她叫水芍药,我们曾是邻居。” “她刚才好像说了她跑得慢了的话。” “事情是这样的。十几天前,爹娘在伊水田边劳作时,发现了昏倒在水边的他们。便把他们带回了家。十几天来给他们喂吃喂喝,今天终于醒了,可一醒来,明明吃的就在他们眼前,可他们仍要吃的。原来他们是要吃肉。爹娘这才猜到他们就是传言中的恶人,为了安抚住他们,只好说,他们需要食材。趁着三个恶人出去寻找食材,父母让我去城里报信,并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在我身边,让我不要害怕。我急急跑去城里,找到水芍药,让她赶紧带人过来。等她去城主府找人时,我放心不下爹娘,便率先回来。可回来后,就看到他们倒在地上。” 天上心道:“雨幕府为了功劳而勾心斗角,才使无辜好心人反遭恶报。” “叔叔,好心是不是不会有好报呢?”傅志恒果然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只是不管好报还是恶报,都是个姑娘家。” “这和姑娘家有什么关系呀?” “姑娘家,纵使有所约定,也总是姗姗来迟,所以你要有一些耐心。叔叔保证,你会得到好报的。” “没想到叔叔你这么有趣。” 一路说着话,不觉到了重山下的路口,天上往上看了一眼,见这条山路直上重山,而山路尽头,正有一个小姑娘坐在那,傅志恒道:“叔叔,那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那?” 天上也有不放心,便沿路而上。岂料还未走到小姑娘身边,就感一道凌厉目光压来,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小姑娘旁多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这一发现,喜得天相“呜呜”直叫,天上道:“她并不是朱姑娘。”天相耳朵瞬间又耷拉下来。 “这位兄台,来重山有事吗?”那女子远远开口。 天上一惊:“好雄浑的道力。”忙回:“我看那小姑娘一人坐在那里,所以来看看。” “可我看你东张西望,显然不是只来看看。” “我在找一件东西而已。”虽然被告知此间陨石已无,可既然路过,天上怎能不试着找寻? “看你认真的样子,那东西一定很贵重吧。很遗憾,重山上并没有贵重的东西。” 天上点了点头,正欲沿路回返,又听那女子道:“你怀中的幼兽,我挺感兴趣的。”天上猛然警惕:“怎么个感兴趣法?” “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和我的两个朋友很像。” “你的朋友?” “你不相信?我要是想从你那夺走幼兽,并不困难,所以你还是放下警惕吧。我只想问,你是怎么与幼兽相识的?” 天上正欲实言,忽见天相竖起耳朵看来自己,想起如今的天相似乎已能听懂人言,将天相放下,让它去溪边喝水,这才道:“他的父母在北地雪山受伤了,所以托我照顾他。” “谁打伤了他们?” “近来忽然出现在九牧的恶人。” “你在撒谎!就凭几个天魔斥候,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更别说……”女子看了一眼幼兽,“逼得他们抛弃孩子”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天魔斥候?你知道天魔的事?” “也是几月前才听说。据说有几个天魔斥候消失无踪,我在猜想,该不会是你吧。”说着,那女子身后便升起鸾凤虚影。 “你是圣兽?” “本大人朱鸾凤。” “朱鸾凤大人且慢,我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我不是天魔。”情急之中,天上也就顾不得他和朱鸾凤到底谁更“大人”一点了。 朱鸾凤望了早挡在天上身前的傅志恒一眼,又见幼兽对眼前人举止亲切,心中暗道:“小男孩肯护他身前,幼兽对他的依恋非同一般,他该不是说谎之辈。”撤回功法,自如之态犹如反掌,轻道:“那就拿来吧。” 天上忙将傲雪门门主令扔了过去。 “看来你和冰雪门关系匪浅,应该值得信任。若是早来一个时辰,或许就可以见到冰雪门的人。”原来朱鸾凤身边的小姑娘正是前不久刚有名字的夕然,而大约一个时辰前,夕然就是在这里送走了陈灵玉、木瑾和若雪。她坐在这里,就是在看着刚刚消失于东北的马车背影。 “说吧,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颗陨石。” “陨石?你也在找陨石?大半年前,我救下这位小姑娘时,也有天魔在这附近寻找陨石。陨石里莫非藏着神兵利器嘛?” “嗯。”天上看了眼远处的天相,再问:“朱鸾凤大人,你既然是圣兽,那应该知道翠陆吾和玉貔貅吧,能不能帮我将幼兽还给他们。” “我和他们并肩为战多年,当然知道,可我也在找他们。自天之殇后,他夫妇就失踪了。” “那您能设法联络到他们吗?” “早在很久前,我们就让圣兽、异兽在帮忙寻找,你如果并不着急的话,就在这等几天,到时,我们可以带你去北地平原一趟,看看他们回来没有。你看怎么样?” “为何要等几天呢?” “应龙和玄武兄还没有回来,等他们回来,让玄武兄陪着小夕然,我和应龙也好放心离开。”说到这,朱鸾凤望了眼身边的夕然:“总不能她让又一个人呆在重山吧。”夕然曾有一段时间是一个人呆着,三圣兽也曾想找个荆棘门弟子来陪她,可夕然不愿意,所以三圣兽在荆棘门那段时间,都是夕然一个人呆着。当时因为三圣兽就在荆棘门,离重山并不算远,所以保护夕然的屏障足以存在。可后来,三圣兽各要离开,只好托冰雪门三位姑娘相陪保护。这三个月,夕然已经习惯了陪伴,所以就很难再适应孤单了。 “那就打扰了。”说罢,天上问:“我一路听闻,是您帮雨幕府除去‘花曾香’的天魔女斥候,此事可属实?” “嗯。她们好像叫什么哭、恸、愧、悔。我花了一月时间找到她们,可就在重创她们将要处决时,雨幕府城主赶来拦住,说什么要为死去的城民祭奠,便将天魔带走了。” “您找到她们时,只有四个斥候吗?” “只有她们,小喽喽一个也不见。不过,郁城主说剩下的天魔雨幕府足以应付,我便离开去了海慕滨。” “那海慕滨附近的天魔呢?” “他们功法一出,狂风大作,呼吸不畅,飞沙扬尘,按冰雪门传来的消息,应该属于尘遇风吧,业已被我们火葬。” “那冰雪门来人有没有说,极沐寒外的天魔斥候是属哪一个护法?” “是血斥候的‘血刻骨’,虽然冰雪门尽出弟子,可还是逃走了两个斥候。” 正说着,重山以西忽然风云齐聚,不一时,一个金色身影落了下来。朱鸾凤上前道:“应龙,你怎么才回来,害我担心。” “原睦邑没能进去,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杀了十六个天魔喽啰,可却没有发现任何天魔斥候的踪迹,便去了驻暮城,最终,被跑了一个天魔斥候,我追了一程,竟也没有追到。” 天上近前问:“应龙大人,您所见的天魔使用什么功法?” 金应龙观望天上一回,问朱鸾凤道:“阿朱,这位是?” “他是冰雪门的朋友。” 金应龙这才回:“所用功法雷电交错,其声震耳欲聋,我眼睛不太好使,所以在战斗中,很大程度依靠听声辨位,这才使逃了一个斥候,四个喽啰。” 朱鸾凤对天上解释道:“在上古之战中,应龙曾中魔煞之毒,是以眼睛几近失明。”再问金应龙:“那逃走的天魔必定身受重伤吧。” “还是阿朱你了解我,料想现在任何一个入室弟子都足以对抗他们。不然我怎敢回来?”说罢,金应龙关心问:“玄武兄还没回来?” “还没有。按理,荆木邦的天魔已被胜美小妮子除去,他只需去永牧州一城,怎么反倒回来晚了?” “我们再等三日,如果还未回来,我就去永牧州一趟。” 几人便在重山歇息,二圣兽也将傅志恒的事询问了一遍,天上据实已告,二圣兽有感有叹,感傅志恒之父母教子有方,傅志恒孝心可嘉,叹雨幕府贪图功劳,牵累无辜。 等了三日,还是不见青玄武踪影。金应龙、朱鸾凤不能稳坐,便要前往去寻。 天上道:“金应龙大人,天魔的事在下也分外挂怀,能否与您同去?” “既然兄台要去,我岂有推却之理。” 听了这话,天相“呜呜”几声,举起前爪搭上天上衣衫,示意自己也要去。天上道:“大哥这次去是为了对付天魔,你跟去的话会有危险的。”说罢,对朱鸾凤道:“朱鸾凤大人,劳烦你照顾天相几天。”便试着将天相交给朱鸾凤。 朱鸾凤稳稳接过,说来奇怪,这次天相却没怎么反抗。 天上心道:“莫非是因为朱鸾凤曾与天相父母久处?”再对朱鸾凤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是想让我试一试这小娃娃是何道心?” “正是。” “我会帮他测试的。” 等天上安置好一人一兽,金应龙化作一条金色灿然的龙,道一声:“请上来吧。” 天上跃上龙背,与金应龙望永牧州而去。行了一日,便到南城外。金应龙化回人形,与天上步向城门处。天上望向城楼之上,那里雕刻一只玄武圣兽像,便问:“永牧州怎会有圣兽雕刻?” “是四象阵法,东西北三门分别是白虎、朱雀、青龙。” 正说之际,城门处的四玄门弟子趋来迎接:“金应龙大人,您来了。”弟子们早在刚才就看到圣兽原形,是以知道。 “嗯。青玄武大人呢?” “青玄武大人三月前就来了,期间帮四玄门除去了十三个天魔喽啰,可天魔斥候一直隐迹未出。近来,四玄门入门弟子有不少惨死于寻找天魔的路上,因此,门主不再让弟子随意出去。可就在几天前,与良穆都接壤处的村庄传来消息,有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出没,青玄武大人听说之后,便和门主他们立即赶了过去。大人不如先去城中歇息,料想青玄武大人马上就会回来。” “嗯,也好。”金应龙答应一声,正要进城,却被天上拦住:“大人,我总觉不妥。” “有何不妥?” “天魔要想隐迹不出,怎么会被发现?北地可是熄灭烟火数日,才得以发现天魔踪迹。” 金应龙沉吟一番,道:“是这道理。当时我寻找他们都很困难,最后不得不使出‘空谷传音’。这么看,天魔是故意暴露行踪。” “很有可能。在下冒昧一问,这空谷传音是什么功法?” “是龙凤一族对生命之力的特殊运用,将生命之力加于声音之上,便可查看百里范围内的生灵。” “大人是说青玄武并不会空谷传音?那若是青玄武大人去了之后,天魔已扬长而去,他若要找,又当如何?” “若是玄武兄真要寻找天魔踪迹,可以用‘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是青玄武在生命之力上的特有造诣。是与一定范围内的生命共同呼吸,便可嗅到这些生命曾经嗅到的气味,因此可以确定天魔踪迹。” 天上忽觉不妥—— 第二十七话 踏遍天南人无踪(下) 天上大觉不妥,急道一声:“不好!” “兄台,莫非有什么不妥?” “北地二城遇到的是血斥候的血啖人与血刻骨,良穆都、海慕滨、驻暮城是尘斥候的尘见水、尘遇风、尘闻雷,荆木邦是花曾舞斥候,雨幕府是花曾香斥候,只剩下一组花曾开斥候和一组血侵尸斥候,必然是在原睦邑和永牧州,也就是说永牧州外,不是花曾开,就是血侵尸,前者能以花馨赏花术法动人、迷人神魂,后者能够噬尸以蛊术法污浊、吞噬道力,还能让人身中一种名为‘血蛊’的瘟疫之毒。血蛊之毒不但传染性极强,且变化莫测,中毒之人,一旦身死,则又会演化为新的血蛊,继续荼毒生灵。无数生命就是死于这血蛊之下!” “冰雪门一直强调杀了天魔要火化,莫非就是在防备这血蛊之毒?” “正是因此。” “四玄门弟子有不少惨死,难道就是死于这血蛊之毒?” “如果真是死于血蛊,玄武大人一定会有所察觉,我担心那些弟子是被人严刑逼供而死。” “天魔想知道什么?” “应该就是‘生生不息’。天魔明知不是玄武大人的对手,却仍敢暴露行迹,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这是引玄武大人自投罗网!” “玄武兄身拥生命之力,嗅入此毒,难道也不能摆脱?” “就算是圣兽,若无防备,十有八九不能。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道者,基本上不可能依靠自身祛除此毒。” “既如此,我们快走。” 两个时辰后,天上、金应龙已近永牧州、良穆都交界之地,不几刻,来在某处村庄上空,此村庄已属良穆都下的育芳郡管辖。二人俯瞰而下,大地上横着无数尸首,正是已经死去的村民。村子中央处,除过死去的村民外,还有四个尸首格外显眼,正是天魔斥候。天魔尸首几十米开外,有一个黄色光圈,里面一人躺在地上,身边四人围看。 金应龙张口喷出一团蓝色火焰,正是生命之火。生命之火席卷而过,已然荡去血蛊之毒。而后他急唤一声:“玄武兄!”落于四人身边。天上先去确认死去的四斥候身份,但见四魔一身血衣,胸前俱镂空成瘦削的“人”字。其中,一个天魔嘴唇乌黑,一个脸上生疮,都拿青光尺,一个苦瓜脸,一个身体佝偻,拿断魄剪,正是血斥候污、秽、厄、噩。又将周围的村民尸体挨个确认一遍,知他们死去不过半日。 众人回头一看,忙起身见礼:“金应龙大人。” 金应龙伏在地上察看一番,问众人道:“说说经过。” 穿黑衣者道:“得知消息,我们便赶来村庄,不料村子已被血洗。玄武大人嫉恶如仇,更因白额虎大人之死,对九牧万民疼爱甚切,一见此情,就使出‘生生不息’,要查探天魔踪迹。不料就在这时,四处大起红雾,随之六个天魔斥候现身而出。” “怎么会有六个?” “另外两个斥候,就是在极沐寒逃走的两个。从六个天魔口中,我们才知红雾是一种内藏血蛊的毒气。幸得大人以生命之力护住我们,我们才未受血蛊之毒的影响,继而帮助大人杀死了四个天魔斥候,我们正要去追逃走的两个时,青玄武大人就倒地不能醒了。” 金应龙对众人解释道:“玄武兄早在使出‘生生不息’时就已中毒,他只是不想你们太担心。”再望向已成萧瑟凄凉之地,“也不想更多生命早受荼毒。” 红衣中年道:“所以大人宁愿重伤,也要除去这些为非作歹之辈。” 黑衣中年再问:“大人,眼下能救玄武大人的,只有您。” 金应龙点了点头,正要破开手腕,忽被天上拦住,天上道:“这血蛊之毒变化莫测,却又适应性极强,您同为圣兽,您的血,想必玄武大人体内的血蛊已经不再惧怕。” 金应龙转望天上:“兄台如有良策,万请赐教。” 天上其实早想好应对之法,可仍上前假装查探一番,才道:“玄武大人的毒,若迟半日,回天乏术,如今要解并不难。” 闻听此言,金应龙神色未改,黑、青、白衣中年略有思忖,唯有红衣中年道:“你若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还未请教各位大名。” 黑、青、红、白中年依次道:“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四人样貌似中年,可年纪已过五旬。 “原来是四玄门四位门主。血蛊之毒难治,在于其变化,如今要治,只须让圣兽之血产生变化。” 南宫恒道:“兄台请直说。” “应龙大人的血,如果混合上四位门主的血与我的血,便可产生变化,应该足以抗衡血蛊之毒,可日后你们若中此毒,圣兽之血也不能救下你们。” “这又何妨?”南宫恒随手一划,手腕处便血液大溢。 金应龙用土之力化出一个石碗,将其接住,而后是自己、东方昭、西风正、北辰明,最后才是天上。等救罢青玄武,金应龙道:“四位门主,请你们送玄武兄回重山,我还有事要做。” 东方昭道:“大人莫非要追杀那两个斥候?” “他们已是第二次逃走,我绝不能再让他们逍遥法外。” 北辰明劝道:“大人,这里毗邻育芳郡,恐怕不妥。” “我可顾不了那姓梁的说些什么。”说罢,金应龙使出“空谷传音”,一声龙鸣响彻九霄,一圈声波荡出,声音遍传几百里方圆。片刻后,望西北某地飞掠而去。 却说刚刚逃走的辜、孤二斥候,二魔逃奔途中,不忘怨恨。孤斥候道:“辜大哥,这圣兽的实力如此高绝,恐怕至少要使者大人才能抗衡,我们该怎么办?” “圣兽的确比我们所见的任何九牧人都要厉害的多,我本以为,血蛊之毒足以对付圣兽,等打败青玄武,我们先食用他的血肉增加修为,再用‘蚀骨以罹’将他炼做傀儡,奈何还是低估了他。我们已经侥幸逃生两次,再不能硬拼了。” “辜大哥莫非又有良策?” “我已沿路洒下了污、秽、厄、噩给我的血蛊之毒,过不多久,这附近的人都要遭殃。” “可这也只是损人不利己而已呀。” “当然,我们还要再传些消息出去,一,这血蛊之毒,只有圣兽的血可以解,二,就说我们是为了圣兽而来九牧。” “这两个消息有何用意?” “两个消息一实一虚,九牧人……”正说到这,忽听一身高亢龙吟传来,辜斥候惊出一声冷汗:“快走!”二魔不顾伤体,脚下又快几份。可刚奔出几里,迎面骤然飞来几块巨石,孤斥候心灰意凉:“完了……” 辜斥候正欲死拼,可忽然有所发现,忙推孤斥候躲开巨石,稳住身形后,望来人道:“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孤斥候瞅了来人一眼,但见他头顶玉冠,穿黄锦衣,面貌丰美,唯有双目尘翳飞扬,这一发现,也让他安心不少。来人正是良穆都二公子梁征与胡诚、原正道。三人共理育芳郡事务,今日本带着梁征的妹妹在附近游玩,恰巧方才看到辜、孤二魔一路狂奔而来,于是留下小姑娘在原地,三人去追二魔。 梁征笑道:“怎么合作呢?” “公子先救我们,等过此劫,在下必定让您如愿当上少城主。” “凭你们?”梁征很有不信。 见此,胡诚、原正道双双劝道:“二少爷,不妨答应,他若不能做到,再杀不迟。” 梁征双目尘埃大动:“好。” 回说天上。在与四位门主告别后,他终于踏上去往原睦邑的路。乘着四位门主送的马匹行了半日,忽听身后人唤:“大叔,等一下。” 天上回头一看,是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姑娘,便问:“小姑娘,你有事吗?” 小姑娘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道:“我……” “迷路了?”此间空旷,附近村庄的人又被天魔吓跑,小姑娘孤身一人,因此并不难猜。 “嗯……” “你跟谁出来的?” “跟我老师。” “那老师人呢?” “他几天前回去了。啊,不对,我是跟二哥出来的。老师几天前送我到育芳郡就回去了。” “你二哥就算有事要离开,应该也是让你在原地等他吧。” “二哥是这样说的。”小姑娘拿眼偷望了天上一会,见他不算坏人,才终于把手悄悄拿离肚子上的口袋,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可我等了半天,他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去找他。沿着他离开的方向去找他,找了几里地后,忽然一阵怪物的叫声,我很害怕,就想着回去原地等他,可走着走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幸亏远远看到大叔跑过去,这才喊住了您。” “怪物的叫声?大概是什么时候?” “太阳正在头顶时吧。” 天上心道:“是金应龙的‘空谷传音’。”便道:“不用怕,那是圣兽的声音。” “圣兽?圣兽不是说话的吗?怎么是那样的声音?” 天上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便道:“那我送你回育芳郡吧。”说着,拿出地图看了看,便要带她回去。 “大叔您是要去育芳郡吗?” “我不去。” “看您跑得那么急,是不是也有人在等您?那样的话,您送我回去不是要让等您的人迷路了吗?” 天上笑着摇头:“他比你听话,会在原地等我的。” “怎么大家都说我不听话!哼!”小女孩忽然气嘟嘟地背过身去:“我才不要你送,你走吧。” 天上愕然:“算大叔说错话了。” “那好吧,你要去哪,我跟着你就行,这就算两不相欠。” “这……” “怎么?害怕我没钱吗?嗯,给你。”说着,小女孩从肚子上的口袋拿出一个小布袋,可打开一看,是些粟米谷物之类的食物,正要放回时,口袋里一个贼头鼠脑的小家伙探出头来,接着,又伸出小爪子去碰小布袋。 天上望去,竟是个毛发暗红的老鼠,又听小姑娘道:“小红薯,你怎么又饿了呢?”便拿出几粒谷米去喂。 “这是你的御兽?” “是呀,是老师送给我的,我老师可疼我了。” “你老师叫什么,你又叫什么呢?” “我老师是御兽门的江璇老师,我叫梁悦。” 天上心道:“莫非是九大家族的梁氏一族?”再问:“你二哥是不是叫梁征?” “二哥果然有名气了吗?对,我二哥就是那个杀了许多天魔的人。”原来小姑娘梁悦正是良穆都城主梁涓的千金,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御兽垣,同时江璇教她御兽功法。不久前,因为尘属天魔斥候打破河堤,使得伊水四漫,竟将一只木水红毛鼠逼出了洞,正好被回去御兽垣的江璇看到,于是带回送给了梁悦。梁悦在得到木水红毛鼠后,很快便与之打成一片,于是又央求着江璇老师带她去育芳郡,要去炫耀她的御兽,江璇送她到后,便先行回去,留小姑娘与亲人相处。今日,梁悦跟着梁征、胡诚、孙正道出来闲逛,三人却发现了天魔踪影,于是梁征就让妹妹在原地等他,他则与胡诚、孙正道去拦截天魔辜、负二斥候。 “梁小姐,您是梁城主的千金,大叔我恐怕不好带你离开。” “您是不是还是嫌弃我不听话?其实刚才不是我要离开原地,是小红薯它被怪叫声吓到,跑了出去,我为了追它,才离开的。”小姑娘正等之际,被她称为“小红薯”的水木红毛鼠被龙吟之声吓到,竟跑出老远,小姑娘为了追它,所以迷了路。 “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我带你离开了,你家人就找不到你,一定会心急的。” “他们不会的。不说了,你快走吧,我要跟着你。”小姑娘与二哥梁征处了几日,可梁征每天都忙于他事,好不容易今天有空陪她,却又把她扔在半路,小姑娘气劲上来,所以不要回去。 “那好吧。”天上只得答应,可为免梁悦家人担心,他在地上留下几字:“梁悦无事,将去原睦邑”。 天上带着小姑娘一路南下,等璧江挡住去路,还马自由,做了一个竹筏,乘筏而下。大半月后,已到原睦邑。梁悦望着原睦邑城外密密麻麻的帐篷,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多人啊。”原来几月来,陈灵玉、木瑾、若雪见到的那一番景象每日都在上演,如今几百里方圆来在此避难的人,已有几千之众。 天上走近城门,对一身着青衣的弟子道:“兄台,这小姑娘迷路了,还请您代为照顾几日,想必她的家人很快就会来找她。” “你没看到我们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吗?” “她说,她姓梁。” “梁?请您稍等。”那弟子顿时不敢马虎,忙去城里,不一会带出一个青绿相间条状衫的少年,指天上、梁悦道:“六师兄,就是他们。”男子正是北地仨女当日所见的原萧秋。 原萧秋瞥了几眼梁悦,对天上道:“她交给我吧。” “有劳。”说罢,天上正要说天魔之事,梁悦却凑他耳边小声道:“那个人好凶相的样子,我不要在这里。” “大叔的确有事在身,你就委屈几日,你家人应该很快就来。” “怎么?梁小姐似乎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原萧秋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 “本小姐就是不愿意。” 原萧秋勃然色变:“我叫你一声小姐,是对你的抬举,你算什么东西,还敢以此自居?” “你……”梁悦又气又怕又委屈,不一会便哭哭啼啼起来,引得周边人都看来这边。 “小兄弟何必和一个小女孩动怒呢?既然你不愿意,在下自会带她走。” “那就请便!” “在下再多说一句,原睦邑外的天魔恐怕也是姑娘家,到时你可不要大意了。” 原萧秋思量一番,最终下问:“仁兄,此话怎讲?” “据在下所知,九牧上只有原睦邑没有出现天魔斥候,而天魔斥候中没有出现的,也只有花馨赏花的花曾开,她们就是女流之辈。” 原萧秋将天上细看一番,仍看不出天上的功法是何来数,只好直问:“兄台是何来历,似乎对天魔的了解非同一般。” “在下四海为家,是以知道的颇多,你可以不信,可我想,原睦邑外忽然这么多人,并不是没有原因。” 原萧秋抬眼望向周围,心道:“此时人来人往,若天魔混入其中,的确可以光明正大的调查很多事。难道天魔正是借此掩人耳目,好找寻陨石,窥探原睦邑事?当日有人逃难于此,是我向师父进言,说可测其天赋,为原睦邑所用,连月来,有天赋者不足十人,难以算上功劳,若是此事属实,是正中天魔之计,我如何向师父交待?此事我须得暗地调查,绝不能有分毫泄露。”打定隐而不宣的主意,开口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经过严格盘问,阁下关切原睦邑之心,在下替原睦邑城民谢过。” “那就好,不过谨慎起见,最好再盘问一遍。”天上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为其铺好台阶。 “当然,当然。”原萧秋尴尬一笑,再道:“梁小姐,您现在还愿意留在这吗?” 梁悦摇了摇头:“你这么忙,我还是不打扰了。” “嗯,懂事,有机会我会向梁城主说说情的。” “告辞。”天上带梁悦离开。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同在雨幕府一样,天上也将原睦邑范围找寻一遍,可仍无所得。在这期间,梁悦的家人也曾派人来找,不过,梁悦似乎比较享受这种自由自在、走来走去的生活,因此只对来人说“让我娘和老师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并不愿回去。至于原睦邑外的人,原萧秋也的确细细盘问了一遍,但没有问出蛛丝马迹,自此,便将天上的话抛之脑后,可花馨赏花的花曾开四斥候,的确就在此间,只是她们怎会让原萧秋轻易盘问到什么?不过,她们很快会被辜、孤二斥候劝走,去做了一件让她们后悔莫及的事。 如今已是隆冬,自天上醒来,时间已过一年。这日,天上正打算入原睦邑后的无穷之森找寻,可就在客栈准备水粮时,忽听人道:“圣兽要走了。”天上十分惊疑,忙去问:“圣兽要走了?去哪?”“你还不知道啊?整个九牧已经传开了,天魔就是为了圣兽而来,若是圣兽不现身,他们就会不断放出瘟疫,许多村庄已受了灭顶之灾。为了搭救中毒的村民,圣兽用自己的血救下村民,可九牧这么多人,圣兽的血那里够用?圣兽身心交瘁却还没落个好,最终被逼无奈,只得离开九牧。” 听罢此言,天上大惊失色,忙往重山赶去。不几日,行到璧江前,天上忽然驻足,望向右手方向,半年前,他就是从这里下来,抱着天相,背着辛夷灼灼不舍的目光下来。他深深望去,可一想到园门此时紧闭,一想到辛夷开门后见到自己时那份笑容下藏着的失落,天上不忍害她失望。 “大叔,你怎么了?”梁悦拉了拉天上的手,如是问道。 天上深吸一口气,正欲说“没事”之际,忽然几道光芒从远方驰来,未等有所反应,光芒已落身前,正是三圣兽金应龙、朱鸾凤、青玄武。 天上不及开口,金应龙先道:“仁兄,大事不好。” “是你们要离去的事?” “比这更残酷,刚才收到真人讯息,天网快撑不住了!” 第二十八话 雪上初逢(上) 金应龙面色沉重:“刚刚收到真人讯息,天网已快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忽听西北方向一阵巨响,虽在天际,声音却如撕裂大地。 众人寻声望去,九嵩山巅,一道血光燎彻西天!不几刻,大地晃动、南海翻腾、参天树倒、重山塌陷! “走!”金应龙唤了一声,三圣兽带天上、梁悦望荆棘门驰去。刚到荆棘门的荆棘石前,真人已率众弟子迎了出来,金应龙急问:“祝城主如何?” 真人道:“金兄放心,他性命无忧,只是从今后……” “道心被毁,修为尽丧?” 真人哀切点头。众弟子亦一同垂首。 “天网被破,老弟你作何打算?” 真人始终竟未言及,半晌后才道:“今日我率全部弟子恭迎在此,是代表九牧,为……为……为几位大人饯行!”说罢,已有弟子捧来酒盘,真人接过酒杯,一一递给三圣兽后,跪在荒野尘埃上,持杯含泪道:“我已三十三年不饮酒,今日,且破此例,请!”仰头灌下,连同无限不舍、愧疚、酸楚一起。众弟子早一同跪在身后。 三圣兽泪水涌落,道:“老弟,从今后,你要保重,我们会在另一个大千世界祝福九牧,祝福你。”以袖遮脸,痛饮而下。 饮过此酒,三圣兽还了一礼,又带天上、梁悦踏上归路,他们想问的事,真人是不愿说了,为了他们安心离开。 等回到重山山腰故居处,正看到,天相、傅志恒、夕然各坐一角,一见天上,前二者便跑来天上身前。 天上抱起天相,问朱鸾凤道:“傅志恒可有天赋?” 朱鸾凤道:“九道天赋,无一具备。” 梁悦先是同情,可很快缓了过来:“大叔,虽然这样,他可以和我一样学习御兽功法。” 青玄武道:“的确可以,我们可以带上他和梁悦,等在永牧州放他二人下来,让他们去御兽门拜师学习御兽功法。” 金应龙道:“兄台不是也要和小天相去找他父母嘛?待会一起去北地平原吧。” 天上终于问出口:“你们真的要走?” 三圣兽对望一眼,有口难言,可不得不开口:“嗯,其中原委,我们也无心去说,可我们要离开了。”他们不是要走,是离开。然则,念及九牧大地、生长家园的厚德载物、三贤的曾经教诲、无数已经牺牲的曾经并肩为战者,当此离开之时,他们怎不愧疚伤心加难过?正在这时,夕然来到了眼前。 夕然见三位长辈满腹心事,便走了过来,比划询问着他们为何叹息。 朱鸾凤与夕然最为亲近,率先开口:“我们要走了,但留你一人在重山里,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已经商量好,就送你去灵玉、木瑾姑姑那,好不?” 夕然看看朱鸾凤,又看看金应龙、青玄武,最后低下头去,半晌后,坚定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山下的某个方向。 朱鸾凤望去重山下的净蓝湖畔,问:“你舍不得那颗梧桐吗?” 夕然缓缓点了点头。 “那里是我们遇到你的地方,是你重生的地方,是你父母永在的地方,我们理应告诉你那里发生的事。当年天之殇时,重山附近坠落了许多天火,其中一团,将一棵梧桐的树干贯穿。这棵梧桐生命力却也顽强,虽然遭遇此祸,竟没有枯死。随着时间逝去,因为风吹日晒,树干成了中空。因此附近的人们都说,那颗梧桐通灵。一年前,也就是你六岁之时,仍然不能说话。常说病急乱投医,你父母便带你去梧桐树前许愿。可愿望还没说出口,天魔的急先锋就来到了这座村庄。那日,我们找寻三贤至此,看到山下天魔为乱,急忙赶去救助。可天魔看到我们,早落荒而逃。我们正在救治村民,忽听村民说天魔逃离的方向还有三个人。可我们还是去迟了一步。天魔性情暴虐,难以忍下被我们赶走的窝囊,怎能不倾怒火?不巧的是,天魔逃离的方向,正是那棵梧桐所在。见天魔一路杀来,你的父母不敢心存侥幸,先将你藏入梧桐树干中,而后向两边分开奔逃。或许,他们好好躲在梧桐下,天魔未必能够发现,便能够躲过此劫。可女儿性命有忧,为人父母者哪有时间迟疑,哪能不做些什么而等待命运审判。因此上,才用了如此笨拙的方法。所幸,你父母料得不错,天魔果然发现他们,并追了过来。也不出意料,你因此得救,他二人丧生魔爪。” 夕然眨了眨眼睛,不知听懂了没有。 金应龙同情道:“可她终究不能说话,多少会有些孤独。” 朱鸾凤道:“九牧大地曾有一个传说,你们可听过?” “九牧大地教我良多,但不知你指的是?”青玄武问道。 “闻鸾见影则鸣。” “哦?这难道会是真的?” “我也不敢确定。”朱鸾凤说了一句,再问:“你们还记得三贤是如何教会九牧苍生道法吗?” “当然,三贤对世人道‘你们久居此处,就算你们和大地没有感情,大地也对你们有,因此试着与这方世界共鸣,释放心中的力量吧’。” “所以,我愿意一试。”说罢,朱鸾凤甩袖向山下挥出一道虚影,而后再道:“我们也知,这样离开对不起九牧。况且,生命之力本就源于九牧,我们若这样走了,于心何安?为了偿还恩情,我愿将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传于你,或许这不能改变什么,可起码能让你在面对危机时,不再惊惶无措。”说罢,将生命之力尽数逼出道心,凝为一个五彩印迹,按上了夕然眉心。 做完这些,圣兽深情四顾,叹息再叹息后,金应龙、朱鸾凤化成原形,带着青玄武、天上、天相、傅志恒、梁悦,跃上半空,向北方去,见大家齐齐腾空而去,夕然急忙追逐。出了园门,下了石阶,顺着溪水,一直追到山脚,直到空中的身影再不能见,仍然看了许久,最后坐于山脚下,托腮久望梧桐。 一天后,圣兽将傅志恒、梁悦交给四玄门,请四玄门派人护送前去御兽垣。而后,又往平原赶去。半日后,停在一处山谷上方,三圣兽率先下去,留天上与天相告别。 天上抱起天相望向谷底,只见谷中聚集着无数圣兽,此时,金应龙、青玄武已经用出生命之力,强行打开一道空间之门,圣兽们正一个个跃进半空中的传送门中——这道门正是从九嵩山上的天网缺口,通向九牧之外。 天上目不转睛的看了半晌,也让天相看了半晌,终开口道:“你的父母也在下面。” 天相不禁看向天上,它很疑惑,因为天上从没有说过它还有父母。 天上仍然看着谷中:“在一年前,他们就被天魔逼得走投无路,早在那时,你就和他们分开了。我想,现在不跟上他们,恐怕你再不会有机会了。” 天相低下头思量起来,比起幼时,现在它的体型、五官已经匀称多了。天相想了一会,用嘴叼着天上的衣角摆了摆。 天上蹲下身子,摸了摸天相的脑袋,银杏叶般的毛发顺滑有质,他深叹一声:“我还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一起走。” 天相转头看向谷底,乌溜双目,载满矛盾,幼小心灵,充斥犹豫。 “去吧,一个人是很孤独的,他们肯定想你,就如同你想他们一样。”天上容色不动。 听了这句话,天相终于缓缓走开。等到十米开外,它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长长的“呜——”一声后,撒开腿向谷底跑去。 目送天相下到谷底后,天上不忍再看,立刻转身远离山谷而去。只是一路上,心中的不舍化作阵阵思念,竟催动起天之法印蓦地一闪一闪。这预示着,从此刻起,时间之力的“时间长河”可以再度使用。专门提到此,因为天上要溯洄过往,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时间之力完全重悟,二是要溯洄的时间点,时间长河可以使用。 天上走出几十里,忽见远处的天空浓烟滚滚,平原空阔,碧天白云,滚滚浓烟,怎不醒目?天上双目一凝:“又是天魔!”此刻的他,急需找些事做,以填补天相离开留下的空洞,便毫不犹疑地赶了过去。 正遭受天魔攻击的城镇位于九牧极北之地,是北地最大的城镇,正是极沐寒。极沐寒中央有一城堡,城堡门匾上写有两字“冰雪”。冰雪城堡作为极沐寒地位的象征,此时城堡之上,寒泉凛昂首看向远方,渐渐面上忧色,开口问妻子道:“素宜,这一次,来敌恐不易轻与。”他身边冷素宜,身后木瑾以及三代弟子白芳、薛之颂、贺祺。 冷素宜也知凶险:“嗯,天魔斥候一次出动六个,还是径来极沐寒,一定是有志在必得的事。”说罢,望向城中,再对丈夫道:“夫君,如今北穆和灵玉不在,我想让木瑾师妹他们离开此处,护送百姓由东门逃出,你意下如何?” 寒泉凛正自思量,一人率先出声道:“师姐,这样不是让极沐寒更处危机嘛?”说话人正是木瑾。 “就算你们在此,也是于事无补,苦苦支撑了无益处。”冷素宜显然不会改变决定。 寒泉凛看向妻子,见她坚毅如此,只得依从,转身对四人道:“你们四个将自身道力注入城堡之中,这就去吧。白芳,若我们有何不测,告诉你北穆师叔和灵玉师姑,木瑾资质最高,性格最好,又最得凌霜师叔喜爱,就奉她为城主。” 木瑾听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白芳、薛之颂、贺祺齐声争辩:“天魔虽然凶狠,可我们齐心协力,未必赶他不走。” 寒泉凛身为城主,一言既出,岂容弟子不听,当下重申一遍:“凌霜门弟子听令,速去保护城民,不得有误!”四人不能不从,将自身道力尽数注入城堡的门匾上,前去护送城民离开。 四人刚走,小若雪来到城堡上,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木瑾。小若雪垫脚四处张望一番,问父母道:“爹娘,怎么了呀?” 看到女儿,冷素宜压下心中忐忑,对她道:“天魔为乱九牧,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爹娘也没有把握保下极沐寒,若是,若是……”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小若雪更是不解:“娘,你怎么哭了?” 冷素宜强忍伤心,转身对木瑾道:“师妹,小雪喜欢你甚于我们,若是我夫妇遇到不测,小雪还烦请你照看。” 听罢这话,木瑾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垂下头去。 此时,天魔已飞临极沐寒城墙。冷素宜无瑕等待,径直走至城堡垛口,双手交错搭上两肩,双眼轻合,吟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再吟:“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但见城堡上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天青色大旗蓦然东指,旗卷西风,声动苍穹,青色大旗如波浪翻滚,寒雪之力的“素雪纷飞”、“素雪飞花”一齐使出,蓦地由身上涌向天魔。此青色旗帜正是九牧神兵之一“乾坤旗”。 寒泉凛来到女儿身前,俯身拉住她的双手:“以后,你要坚强,更要善良。”说罢,无限悲情涌上心头,这样一个坚强的男儿竟险些流泪。 小若雪缓缓地抽回一只手,替父亲擦了擦眼角:“爹,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样好运气就会被吓跑的。” 寒泉凛重重点了点头,起身对木瑾道:“带她走。” 看到城主师兄的不舍神情,师姐的决绝背影,城外整整六个天魔斥候,木瑾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对二人道声郑重,拖拉着若雪,若雪不断回头,直到消失于梯口。 寒泉凛走向城堡北角,回头看去梯口,那里并无女儿的身影,可这却让他流下两行清泪。深吸一口气,双手齐齐按上墙上凹处,只见城堡门匾处的“冰雪”两字中央蓦地亮起亮白,一粒珍珠大小的物事大放冰魄寒光,顷刻间,城堡之尖射出一道道冰霜剑气。此物正是九牧神兵之一“月明珠”,寒泉凛道力尽失,能调动门人留下的冰霜之力,正是因此月明珠。 二男四女共计六个天魔斥候各骑飞龙正向着极沐寒飞速掠来,远远看去便让人心生胆寒。等到极沐寒外,六斥候驻停飞龙,这回看得清楚,二男着血红衣,胸前镂空单薄的人字,北风透镂空处入衣,吹得血红衣呼呼大响,却因胸中热血涌动,不俱冷寒凛冽,正是来此复仇的辜、孤二斥候;四女着鲜黄绫罗衣,面容不能算姣好,然点紫描红,能见妖异万端,涂腮抹唇,敢有风情千种,胸前绣枝头花,花开艳艳,更显胸脯峰峦起伏,春光无限,正是花曾开的花馨赏花四斥候妍、悦、姬、艳。 辜、孤二魔正想着从何处开始屠杀以血前耻时,城内忽然飞出几道寒气,辛亏他们的伤势已然恢复,这才未被伤到。受到如此款待,二魔积攒的恶性顿时盈满荡漾。只听两声此唱彼和的怪叫声传遍极地,六斥候纷纷使出看家本领,辜斥候轻挥凸骨刺,辜斥候狂甩挠骨钩,血雾漫漫,野鬼哭嚎;妍、悦二斥候捏出发间银针,姬、艳二斥候摘下耳上环坠,一同施为起来,但见落花纷纷,香雾飘飘,天魔功与城内飞出的寒气对抗起来。 时间过去好一会,六斥候虽没能攻进城中,可因对撞后的道力纵横泄出,城内已是烟火四起,还在奔逃的城民已有不少遭秧,竟被活活烧死、压死。这使辜斥候吆喝起来:“他们是负隅顽抗,寒剑就在城堡中!” 寒泉凛夫妇以二对六,不但要阻挡天魔逼近,还要分心以冰雪之力保护城民,城堡中虽有木瑾以及三位三代弟子所注入的道力,可在坚持半个时辰后,道法也已不能支撑,此刻见城民尽数逃离,早精疲力竭的二人才敢停下功法,相扶而立垛口前。 天魔见阻挡他们推进的寒气忽然消失,虽不明所以,可并不妨碍他们抓住时机进城。刚一入城,辜、孤二斥候魔便将沿路所见的一切付之一炬,以雪当日之耻,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狼藉。肆虐一会后,二魔总感意犹未尽,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城中无人,使他们不能享受震天的哀嚎,不能欣赏挣扎的惨相。想通后,唤上花斥候立刻聚来城堡问罪。 虽然刚才的战斗已消耗了天魔大半道力,可辜、孤二魔却有恃无恐地悬在城堡之上,心高气傲地俯瞰而下,明知而故问道:“可是你二人阻拦我等、放走他们?” 寒泉凛在冷素宜的搀扶下来到垛口,听天魔发问,他无惧答道:“身为极沐寒之主,我责无旁贷!” “当日你们五个人,携同一众弟子,可逼得我兄弟走投无路,在平原上,忍饥挨饿几十天,险些不能活,这笔账,怎能不算?” “只恨当日不能赶尽杀绝!” “哼。现在,我可以给你机会,本斥候就在你面前,你来杀了我吧。” 妍斥候面现不悦:“辜斥候,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给你出气。”问:“你既是城主,那一定知道那柄寒气逼人的剑在哪里吧。” 听众魔竟是为了冰雪门祖师的寒剑而来,寒泉凛夫妇也觉不解,可细想一番,自天火降临后,九牧大地再无雪下,域外天魔又心性火烈、戾气极重,想必那柄剑对他们有极大克制作用。可是否真的如此,二人也不会说出冰雪门的镇派寒剑的下落。何况,他们连寒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去哪得知剑之所在? 寒泉凛正要说出祖师婆留下的两句话,冷素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寒泉凛即刻会意,因而改口道:“若不是寒剑遗失,冰雪门何至分裂两派?” 辜斥候急问:“遗失在哪?” 寒泉凛回道:“那柄剑被祖师婆藏于九牧之南,至今冰雪门未能寻回,不过那柄剑属性极寒,想必所在处必有异象。” 辜斥候不知想起什么,不觉点了点头,可却更生愤恨,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可以上路了。”便举起了凸骨刺。 “且慢!”妍斥候拦住辜斥候,道:“尊上要的是寒剑,而不是寒剑的消息,你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那留着他们又有什么用呢?让他们活着,我们死?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辜大哥说得是。”孤斥候连忙站队。 “可他们起码告知了我们寒剑的消息。” 孤斥候再道:“杀了他们,他们乃是一城之主,或许尊上看在这份上,会饶过我们。辜大哥,杀了他们!” 悦斥候道:“孤斥候,你和你的辜大哥,一个杀害父母,一个弑杀恩师,当年你二人杀他们时,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悦斥候,我曾经发过誓,谁再敢提这件事,我就让他付出代价。” “别吵了,他们必须死!这是我们在异乡生存下去的法则!”辜斥候毫无商量。 姬斥候听得心烦,开口劝道:“三位姐妹,虽然临行前,姐姐吩咐我们不须滥杀无辜,可那也是为了我们能在九牧活下去。如今,杀了他二人,或许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辜斥候说的不错,这就是无情魔域的生存法则!” 艳斥候也道:“辜、孤二斥候好歹有些建树,我们可是寸功为立,如此回去复命,必遭刑罚,若让姐姐看着我们受刑,她必定生不如死。” 妍斥候终于点头,望寒泉凛、冷素宜道:“既然你们如此痛快,为了不欠你们的恩情,我们就给你二人一个痛快。”说罢,妍、悦、姬、艳四斥候齐齐喝一声:“花开时分。”花殁术法——花馨赏花的花曾开第一术就此使出,但见寒泉凛、冷素宜站立处的地方,五颜六色的枝头花齐齐绽放盛开,随即脚下就裂痕无数,不几刻,轰然塌陷。 二人早道力枯竭,从几十丈高的地方摔落下去,自知身死无疑,四目相望,双手紧握,坦然释然地随着废墟一同掉落下去。 辜、孤二魔紧赶而下,见跌落在地的二人犹自双手紧握,辜斥候很不喜欢:“让我送你们一程吧。”就要动手之际,忽听一声极有威势的声音从原野传来:“住手!” 第二十九话 雪上初逢(下) 辜斥候正欲动手,忽听远方传声:“住手!”这一声极具威势,竟让辜斥候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寻声望去,一人正御风而来,那人身材并不算高大,可却带着无可比拟的浩然之气,正是赶来的天上。 天上人还未到,剑气已率先发出,可并不是为了攻击天魔,而是挡下还在不断落下的废墟,以使地上的寒泉凛夫妇不被废墟埋葬。等到近处,天上越过天魔,径自来到二人身前,一眼看罢,已知男子毫无生机,可女子仍有微弱气息,他虽回天乏术,仍强渡道力,欲使她能坚持到亲人赶来。 早有孤斥候不能等待,嗷嗷叫道:“你是何人!” 天上转身,扫视六魔一遍,问道:“你们如此为祸九牧,所为何来?” 孤斥候回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们?”有关天上,他们这些天魔斥候只是听闻,因此并不认识。何况,此时的天上换掉了那套显眼的服饰,也并不好认出。 可天上并非只身而来,当看到天上手拿之剑,辜斥候立即兴奋起来——这柄古色生香、纹理有致的长剑,辜斥候曾经有幸目睹,正是天魔尊从多情时空盗取、后在破开九牧天穹后消失无踪的神兵之一:天剑! 再度确认几眼后,辜斥候急道:“若是你乖乖交出天剑,我可以再破例一次,让你和他们一样,死个痛快。”说罢,他还生恐这个侥幸捡得天剑的九牧人不知他的心狠手辣,又解释一番:“我们向来很会折磨人,若是你不交出,我有三千种刑罚让你享受。”若能得到天剑,不仅尊上不会追究此番先行无果之罪,反而会大大赏赐,辜斥候怎能看不到无限曙光?其余斥候也都把目光移向天上右手,亦都成生机焕发。 天上扫看城中,几百具尸首稀疏零落,却刺眼醒目,冷声道:“我虽然不会那么多刑罚,可也要让你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听罢这狂傲之语,孤斥候哪里忍得住,顿时“咿呀咿呀”着叫嚣过来。 眼看孤斥候就要以肉体迎上天剑,几片花瓣忽然挡在前路。孤斥候回头一看,见拦下他的是妍斥候,才反应过来:天剑锋芒万不可正面抗衡。领会此意后,孤斥候急忙退后,同时咬破自己手指,将血液甩向不远处的两具城民身上,继而挠骨钩一钩,蚀骨以罹的血刻骨使展出来,那两具尸首立刻便活了过来,毫不迟疑地向着天上撞去。 天上曾在“时间长河”中目睹过域外天魔的无数战斗,对他们的功法自然熟知。但如今,他的功力刚恢复半成不到,眼看两具死尸撞来,只好挥舞天剑,要以天剑之威破血刻骨的纵尸之术。 可四位花斥候不曾闲着,银针挥,耳环响,早联手施展起花曾开的第五术“姹紫嫣红”,但见两具死尸前忽成百花丛,光是这这五光十色,万紫千红,就让人眼花缭乱,神魂恍惚,天剑没入花丛,直达死尸四肢百骸,天剑之威,即刻便破去纵尸之术,两具死尸再一动不能动。然而,天剑之锋,百花更不能挡,一剑之下,花丛早荡然不存,只剩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在这空旷寂静、断垣残烟的极沐寒中格外艳丽。可姹紫嫣红岂止如此而已?花形虽已不再,斑斓色彩仍存,那才有致命威力,能动人之神。 姹紫嫣红出,果让天上神不能安,他只好再舞天剑,试图在斑斓色彩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尽快避开姹紫嫣红的影响。 天剑一动,斑斓之色果然避其锋芒。眼见天上即将走出,辜斥候不但未有所动,反而思考起来,四位花斥候大不开心:“辜斥候,你这是何意?” 辜斥候走去妍斥候身后,前胸紧贴妍斥候后背,更缓缓持起她的右手,在其耳边道:“请妍姑娘照我说的做。”说罢,顺着妍斥候鬓边发望去前方,细细观察天上举动,待天上挥出天剑时,忽然道:“撤回道力。”妍斥堠照做,斑斓之色没了道力维持,更被天剑轻易地掠到两边。天剑这一挥的力量没了阻碍,迅疾地消逝在“姹紫嫣红”之外。 趁着斑斓之色掠开之际,天上正要跃身而出。可就在这时,辜斥候再道:“再用术法!”散开的五彩斑斓又尽数回归,通道仅是昙花一现。目睹这幕,悦、姬、艳斥候也明白过来,纷纷效仿。 天上再陷重围,心中暗叹:“九牧大地果然与众不同,竟让天魔也窥得了自然之道。”更不敢让天魔在九牧久作逍遥。于是端持天剑,右手划破指尖,以多情之血在剑脊上画出一道天之法印,而后眉心射出白芒,将法印激活。顿时,天剑上道道剑影纷至沓来,而后源源而去,在尘埃中一闪一顿几回,忽然消逝不见,等再出现已在众魔胸前!正是天剑十三诀的基础剑诀——长河掠影。 看到这只在传说中听闻的无上剑法,辜斥候猛从贪婪中惊醒,跌足叹道:“难怪他能执掌天剑,他就是多情时空的天上!我怎么忘了这层!”心中正自懊恼悔恨时,剑影已映来胸前。六魔虽用兵器尽力抵抗,可长河掠影岂是他们能挡?凸骨刺、挠骨钩、银针、耳环一触即毁,六魔皆被长河掠影击中,个个跌在地上,辜、孤斥候哇哇大叫,妍、悦、姬、艳斥候气喘不休。 辜斥候知事不妙,急忙思考逃遁之法。 天上忍下胸前不适,道:“你们扰乱无数星河,还要为恶到几时?”此时的他,天之力远远没有回归,长河掠影乃是借用天之法印、多情之血、天剑等外力使出,对自身消耗不可谓不大。 辜斥候心思急转之时,不忘回答:“正如你们不断的拯救一样,只有不断的征服,我们活着才有意义。在我看来,无情魔域和多情时空的区别,只存在于他人无谓又无聊的称呼上。” “和你一样,我也从不在乎外人怎么称呼我,可抛弃生养你们的家园,难道你们无丝毫眷顾?” “与多情领域不同,生在星尘的我们,岂懂得眷顾?那样令人绝望的贫瘠,又有谁会留恋?更何况我们这被称之为域外天魔的人!”辜斥候说得理所当然又光明磊落,似乎忘了自己才说过的在他看来的话:“无情魔域和多情时空的区别,只存在于他人无谓又无聊的称呼上”。这也怪不得辜斥候一人,无情魔域执念深扎,已无人再去思考是否真的有生来就富饶之处,又是否有生来就贫瘠之地。 感慨后,辜斥候接着道:“对于流浪宙宇的人来说,家永远在下一站,而回家时,他们必须带上征服的喜悦与收获。”说着,辜斥候忆起上一次“回家”,竟沉浸于惬意之中。孤、妍、悦、姬、艳五位竟也随着一同心神激荡起来,看来,伤天害理的喜悦与收获,他们也曾几多拥有。 见六魔毫无悔改之心,天上不再相劝:“终有一天,我会和天魔尊好好算算这笔账。你们既不悔改,我也不能留情!” 辜斥候见状心慌,却不敢显露,嗤道:“你凭什么让我们悔改?你敢说追求征服和蹂躏是错误的?” 天上郑重望向辜斥候:“你们所追求的是否有误,我无意评说,可既然有所享受,若不有所承担,又岂公平?”说着,举起天剑,就要处决六魔。 辜斥候急道:“四位姑娘,你们快走!”比起自己,辜斥候似乎更关心同伴的生死。四位花斥候多想重见她们口中的“姐姐”,自然生出侥幸之心,连忙四散逃窜。然而,妄想逃遁的她们率先吸引了天上的注意,这也正是辜斥候打的算盘。 趁着天上注意力被四散的花斥候吸引,辜斥候不声不响的退向另边,而后急跃乘上飞龙向远方飞去。孤斥候一向以辜斥候马首是瞻,此刻见了,也急忙跟上。二魔乘上飞龙,几息之间,已到百米之外。 天上拦住四位花斥候,高举天剑之际,却忽生心软。却道为何,原来四魔在此临死之际,竟落下眼泪来。 见了此情,妍斥候撇过头道:“君上,我们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们只恨自己没听姐姐的告诫之言。” “你们好好待在原睦邑外不好吗?为什么来这里滥杀无辜?” “我们没有找到你和天下,若再找不到寒剑,纵姐姐开口求情,下场也绝不会好,您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悦、姬、艳也也都道:“能死在您手里,是莫大荣幸。” “愿你们的悔改,得换来生之幸!”说罢,天上横挥天剑,光芒过后,四斥候化作花齑。 送走四位花斥候,辜、孤二魔已到远空。天上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便扣齿捏决,踏出七星步法,本想凭借回环天决、七星步法斩出天剑十三诀之二的“两仪四象剑”。可当踏在摇光星位时,右脚忽感迟滞,竟难以下踏,两仪四象剑芒亦被逼回剑内。 天上回头看去,视野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奔向这边,恐慌万状犹如魂飞天外。他暗叹一声:“摇光星被恐慌之气惊动,难怪来因宫不能相合。” 所谓摇光,《淮南子》有文:“摇光者,资粮万物者也”。而民间有所谓“瑞雪兆丰年”一说,将寒若雪比作摇光星,大抵也说得通。而后文寒若雪以身化雪,岂不更是资粮万物? 所谓来因宫,是卜相术语,指的是前世之因决定今生之果,即情缘由何而来,也即后文所说的大因果。来因宫不能相合,才使天上受伤,雪上情缘得以悄然开始,这即是后文木瑾所谓“雪上情缘早已注定”。 天上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天剑归回背鞘;两手由腰间缓缓平举,身上散出纯正紫气;待举至头顶之时,紫色忽然式微,竟难以成形;只好以身躯带动双手,勉强引导紫色形成一个圈形;接着左手上旋,右手下转,拨带着这圈气息转满周天;最后左手背负,右手遥指,紫气拢出一圈旭日光华,向着二魔飞旋而出——正是天之力中属于日之力的“紫气东来”。 辜斥候还在西窜,忽感身后一阵浩然之势。回头一看,一团紫气凛然追来,已将自己牢牢锁住。为求生存,辜斥候高跃而起,一脚将同行的孤斥候踹向紫气。 孤斥候眼中现片刻惊讶,后却浮上笑容:“辜大哥,其实你不用的。” 辜斥候愣了一愣,想起多年来的滴滴点点,点点滴滴,忽有悔恨,忙伸手去抓,可已不及,眼看着这个一直将他视作哥哥的孤斥候在紫气东来中化成灰烬。虽然紫气东来仍然不舍追向辜斥候,但无奈因后力无继,终在辜斥候身后几丈落下、散去。 望着辜斥候远去,天上再无他法。正要去看寒泉凛夫妇,已见两个人影伏在一旁。小若雪伏身在父母身前,慌乱无状,自是因寒泉凛早已气绝,冷素宜虽开双眼,却也奄奄一息。 冷素宜看着爱女泪不止流,怎忍撒手?心中有万千言未表,怎愿撒手?可再如何不忍不愿,谁能挡得住生命的流逝?就这样在生与死之间承受着折磨。 在承受许多折磨后,冷素宜还是没能说出一言半字,她的双眼就要永远闭上了。 眼见此情,天上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可却在暗中捏起法诀,运转天之力,催动回天九术之首“回光返照”加于冷素宜之身。 冷素宜只觉一丝灵光飞入脑海,神智竟然恢复些许,深知是苍天怜悯眷顾,忙用不多的气息对木瑾说道:“师妹,这些年辛苦你了。” 木瑾泪浸双睫,可仍在强忍:“师姐,我有什么辛苦呢?”她明知师姐指的什么,却仍不敢承认,不忍承认。 冷素宜摇了摇头:“师父曾有教诲,说‘情爱误人’,可我未听。若不是我枉顾忌讳对他动情,眼前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如今,害得师伯以身殉道,师父遁隐世外,害得极沐寒不敌天魔,害得小雪从此而孤。如果能回到十一年前,扪心自问,我不敢轻言情爱。” “师姐,你和城主对极沐寒所作一切,我们感激还来不及,你怎么……” “不……不用说了。”冷素宜无瑕听木瑾为她澄清,也无意听,打断木瑾,道:“如今,这声对不起,我却只能说给你一人。”说到这,难过伤心下,气息更难平和。冷素宜努力望了女儿一眼,用尽最后的气力道:“情爱误人,我不想小雪步我后尘,可更不愿她和你一样,望情却步……真地……不想……”越说声音越是低微,勉强说完,双眼已沉沉而闭。 小若雪顿时恐慌,却只敢小声地喊:“娘,娘……”可她的娘已然撒手而去,如何能够答话?见母亲再不说话,小若雪放声哭喊:“娘,娘,娘!”而后又扑到父亲身旁:“爹,爹!” 木瑾揽住小若雪,可分明看见冷素宜右手紧握寒泉凛左手,不忍再看,甩过头去,泪水顺颊滑下:“师姐,我会记住的!” 木瑾的泪水滴在小若雪脖颈,小若雪转头看了看。此时,城中身影已多了起来,城民见木瑾、小雪奔回城中,不少也要跟来,贺祝、白华、薛之慕与一众入门弟子怎能拦住?此刻,重回城中的他们,有的紧抱着着亡故的亲人,无声痛哭,有的悲痛望向城主夫妇,相拥而泣,都在为这一场悲惨潸然泪下。无数人都在伤心,他们的伤心是为了遗忘,他们的伤心也是为了铭记,城主夫妇舍身卫道之恩不可忘,因此他们的目光是柔软,修道路远不归的事实不可不忘,他们的目光又是坚毅! 天上悄立良久,看到城中此幕,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不由再度看向寒泉凛夫妇。 小若雪似有所感,也抬头看来。只见那人面容之上古井不波,可浩瀚双眼却满含伤情。小若雪正生心寒,看到天上的泪光,这目光竟与看着她长大的无数城民一样,怎不倍感亲切? 就在这四目相对之际,几片雪花竟从天际簌簌而下,让人冷、也让人释怀,上天也共人伤心,怎不让人释怀呢?这几片雪花正是天上强施回天九术带来的后果——四时紊乱,也正是这一异象,使得未来神魂终于溯回寻来。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雪花,天上心神忽动,竟情不自禁、鬼使神差地就要离开这里,可忽然间旧伤新患同袭、别情伤感共涌,只觉眼前一黑,还未走出几步,已倒在街边——这是目睹了雪上情缘结局后,天上的第一次溯洄,未来带着记忆的神魂加诸于此时此刻,欲使此时的天上离开极沐寒,从而避免和若雪的相识。可时间长河才在刚刚勉强能够使用,未来的神魂借助于残缺不全的时间长河溯洄,此时的天上自然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昏倒也就不能避免。这一次溯洄带来的神魂冲击使天上昏迷,不但注定第一次溯洄于事无补,而且竟因此又影响一人,这又有谁能预料到?(作者注:正因为神魂溯回,所以天上才忽然做出异常的举动、抉择或说出不同往日、不合情理的话。后文多处,也将会有情不自禁、鬼使神差等类似词语标识,或者不同往日、不合情理的言语举动出现,以此提示那是天上的又一次溯洄。后文或不再明文标识,请读者稍作留意。) 小若雪心生不忍,就要去看。木瑾一把拦住,转身唤来门下人:“将他暂且扶到城堡中。”而后再吩咐一番,悲痛操办寒泉凛、冷素宜身后事。 第三十话 幻梦楼前祈星辰(上) 极沐寒中,冰雪门上下都在忙着寒泉凛、冷素宜的身后事,只能派几个入门弟子前往永牧州告知寒泉冽、何晓冰、冷北穆、陈灵玉这一噩耗。 时间过去数日,小若雪还是沉浸在失去父母的伤痛中。这日晚间,木瑾将雪莲粥熬得七八分,对厨房下人吩咐一声:“等逸清香,端来小雪房里。”说罢,先去看望小雪。 敲门一阵,无人应答。木瑾知小雪在,推门而入,果见她伏在棉枕上,心下先思量:“用什么转移她的伤心呢?”这时,才想起几天前救下极沐寒的人:“不知他是何来历,醒来没有?”又暗自摇头:“那人修为深不可测,我何须过分忧虑?”想到这,忽想到一个或能劝解小若雪的办法。 木瑾来至床前,扶起侄女:“小雪,别哭了。”替她擦干涟涟泪痕,又将自己发簪拔下,替她簪住凌乱的头发。侄女皓质若雪、毫无瑕疵的肌肤让她也有些自叹不如,恍惚片刻,才道:“别哭了,再哭会不漂亮的。” “小雪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爹娘了,就像见不到师祖爷爷一样。”小雪仍自啜泣。 木瑾不知该如何回答,道:“就算心中不住思量,也不能表现出来,知道吗,我们不能把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不然会更命苦的。”说着,自己先堆出笑容。 小若雪却不好哄:“师姑也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只顾着自己。”说着,推开木瑾,又覆被哭泣去了。 这时,下人端来雪莲粥,木瑾起身接下:“那人怎么样了?” “还未醒来,听白芳他们说好像之前就有伤在身。”下人答了一声,闭门出去。 “他无人照看,看来极沐寒又要多一冢新坟了。”木瑾自言自语罢,故意不再提起,只对小若雪道:“喝点粥暖暖身子,这样才能更好藏下思念。” 小若雪回头看了眼热气腾腾的粥,寒夜里,虽不曾喝一口,已感温暖。可她显然并非为了喝粥而转过身来:“师姑,他救了我们,怎么没人照看?” “极沐寒遭遇这么大变故,人人都忙于悲痛,哪有时间照看陌生人。” “那二叔他们还没回来吗?”小若雪说的二叔自然是寒泉凛的堂弟、傲雪门门主寒泉冽。 “还没有。” “那白姐姐、薛哥哥、贺姐姐他们呢?” “他们也忙着。”三位三代弟子,正在安排城主夫妇后事。 听后,小若雪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门刚一开,只听身后师姑道:“你知道他在哪?”小若雪摇了摇头。 木瑾道:“喝了它,我就带你过去。” 小若雪站立一阵,终究妥协。喝过几口后,小孩子的气性还留在脸上:“好了吧,带我去。” 木瑾再道:“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的好,让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冰雪做的呢。” 小若雪好不生气:“你不也是!”却见木瑾正笑脸相迎,只好学了学她,哭丧着一笑。 木瑾点了点头:“记住师姑的话,以后要乐观,要坚强,哪怕是假装出来的,也不至让别人为你担心。” 小若雪似懂非懂,但看到师姑一副严肃,听话地点了点头。木瑾才带着她同去城堡。 城堡的一间房中,天上仍躺在冰晶床上,身上热气雾腾,千年寒冰已在消融。 木瑾曾见过这景象,当年寒泉凛为天火所灼,为除去他身上火毒,傲雪老人便是将他放置在此。心道:“原来他的旧伤也是天火引起,不过,比起城主师兄,他的伤能将圣祖留下的千年寒冰床消融,显然更重。”想明缘由,她却不便告知小雪,不然岂不又惹小雪想起父母?木瑾走近几步,正要察看天上伤势,不料天上眉心一闪,天剑随之一动,将她推离三尺三分——这第一次溯洄,不但没有改变他和若雪相识的事实,反而使他陷入昏迷、此时无法告诉木瑾自身来历。 木瑾心下一骇:“这人功法……难道他并非九牧之人?!可他又怎会和画中人那般相似?”正想着,小若雪张望过来,险些儿鼻尖凑到天上脸上去,木瑾急忙拦住:“这人来历不明,不要靠近。” 小若雪疑道:“师姑说是他救下极沐寒,怎又说他来历不明?” 木瑾略放下警惕:“也是。”心中却暗想:“可若是不弄清他的来历,未敢贸然相助。”想到这,对守在门外人道:“将他搬到幻梦楼!”话刚出口,已有两位门人照做。木瑾、小若雪自随之同去。 几刻后,又回到城主府,几个人在一座寒冰砌成的三层楼前停下。眼前的楼宇雾气朦胧,初看只觉精美别致,可细细辨别,又觉好不虚无梦幻,仿似神魂随之一同缥缈起来。 木瑾定了定心神:“抬他上去,放于中央神宫。” 两门人依言而行,踏上楼梯,整个幻梦楼闪过一阵氤氲。做完此事,二人下楼对木瑾躬了躬身,离开此处。 小若雪张望了一会,问:“师姑,这是要干什么?” “看看他的过往。”说话同时,木瑾已捏出法诀催动幻梦楼,楼外矗起八面冰晶,其上慢慢现出画面。 小若雪走近围看几圈:“怎么看不清楚?” 木瑾也惊疑不定,退后十丈,这才看出些许端倪:“这些画面怎么会互相交错?”八幅画面不断变幻,有天穹破开后无数天火落下、北地三日大雪、极沐寒遭难,也有幻梦楼前场景、一柄蓝剑、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还有永牧州、一条河流、雪地上一人拥着一人…… 木瑾辨认一番,勉强认出了其中三个:“天火落下应该是天之殇事件之时,北地大雪的画面应该是一年前的事,极沐寒的画面刚刚发生,可其他的怎么一点也看不出过往的影子?”正想着,忽见那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转过头来,木瑾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小若雪:“怎么会是小雪?不对,不是小雪,这是他的过往,小雪最多八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怎么想得到,为了尝试改变已发生的悲剧,未来的天上已溯洄到这个时间节点,拥有着未来记忆的神魂加诸于身,此时天上的所谓过往中有若雪也就不奇怪了。 小若雪也看到了自己,忙指给木瑾看:“师姑快看,那好像是我,我长大了是那样呀。” “不是!不是你。”如此异象,木瑾不仅未曾见过,更能感到画面中悲伤笼罩,不敢细想便急忙否定。 “怎么不是?你看小雪多听话,果然看上去很开朗嘛。”小若雪不知其情,自无敬畏。 画面再度转动,幻梦楼前背立一个小女孩,看上去身高与此时的小若雪无二。小雪见了,忙走到那面冰晶前。兀自看了一会,将头上的发簪拔下对照起来。 就在这时,八面冰晶忽然急速转动,其上画面变幻,再也看不清一事一物。原是幻梦楼不堪多重记忆重负,已在奔溃边缘。木瑾急忙撤下功法,八面冰晶随之消失,幻梦楼才稳定下来。 见小若雪仍对着幻梦楼发愣,木瑾停住胡思乱想,走到身后:“你在看什么?” 小若雪转过身,将手中的发簪递过来:“和小雪的一样。”这支发簪柄端是粉紫重瓣木槿花样式,正是木瑾刚刚赠给小雪之物。因此,木瑾无须细细周详也能识得,更十分确认,刚才幻梦楼场景中站立的是谁。 “当然一样了,你刚才在照镜子呀。”显然,木瑾想欺骗若雪,可是她也太不会说谎了些。 不过,小若雪没有发觉不对劲处——要是照镜子,镜中的自己怎么会背对自己,一时险些被骗过。想了一番,才道:“不对,不对,要是照镜子,师姑就在小雪后面,小雪怎么没看到你?” 木瑾正再想如何作掩饰时,已见天上从幻梦楼下来,一手抚着楼梯口,一手按着鬓间。 刚在昏迷中,天上隐见许多事,可一醒来,只觉浑浑噩噩,竟一件也记不得。 早在补合天穹之时,天上就受天火重创,昏迷十年之久,借着三天大雪聚集的大地灵寒方醒转过来,本带旧伤;半年前,又逢天网震荡,使之醒来恢复无几的道力几乎丧尽;几天前,七星步被扰,两仪四象剑的反噬之力窜回体内,又增新伤;溯回的神魂冲击,使他昏厥;木瑾不知其情,将天上放于冰晶床,反而使本被天上散于体表的热毒被寒气逼进心脉;木瑾又借用幻梦楼察看来历,使多重过往交错,搅得他心神动荡。如此重重伤势积聚,如今,他不仅体虚身伤,更是神魂错位,纠葛往复的幻梦之见都遗失与时间长河中,自不必说未来神魂所托之使命。 木瑾先支开小若雪:“小雪,去厨房给他舀碗粥来。”小若雪听了,兴冲冲而去。木瑾才开口问话:“你从哪里来?” 听到声音,天上方察觉有人,寻声望去,阶前立一高挑姑娘,秀发平铺于背;她一身素衣,毫无装饰,五官匀称,粉黛不施;杏脸松髻,凝愁拢伤,眉浅唇淡,敛悲含苦;悄然而立,淡雅自现,素美精致,浑然天成;只是面容尽是隔阂,眉目尽是警惕,又恐这不成熟的陌生担忧为人察觉,纤纤葱手不知所措,藏在袖中还觉不妥,不得不报以不甚自然的浅浅一笑,更惹得伤心几日的炯炯明眸水波半见。 天上粗略看罢,猜出眼前人有提防之心,如实回道:“我叫天上,来自多情时空。” “多情时空?”木瑾似乎听过,可细想一番,却又从未听过。正要再问,天上已再开口:“这件事三言两语难以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们或者九牧的事。”说罢,心血难抑,嘴角已溢出一丝血迹。 木瑾知是强观过往害他如此,心中更觉不安。再看向天上,见他不怒自威,不亲自近,如此辛苦,浩然正气却仍未懈怠,大有似曾相识之感:“难道真是他?”芳心因之一动,便怔怔愣在那里,可最终经不住那万分歉意,忙走来几步,扶天上到幻梦楼前长椅坐下,再道:“对不起,为了极沐寒,我不能不用幻梦楼察看你的来历。” 天上摆手道:“不碍事。” 木瑾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幻梦楼以及画的事暂时不问,道:“我支开她,是有话对你说。” “请讲。” “你昏迷前应该也看到了,那个孩子刚刚失去父母,为了转移她的哀伤,我才想着让她照顾你,不巧发现你的功法与九牧不同。” 天上颇感疑惑:“哀伤能够转移吗?” “当然,一个人最好的成长方法,不是照顾自己,而是去照顾别人。” 天上略想一番,点头称叹道:“的确如此。”心下,对九牧的与众不同更多了一层体会。 “所以……”木瑾有些支支吾吾。 天上会意:“你想说我的伤她照看不来。” “嗯。”木瑾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天上,又多一层好感。 “你放心,这并不妨碍我会配合你让她变得开朗。” 说到这,小若雪已捧着雪莲粥急急奔来:“来了,来了。” 木瑾接下递给天上,天上正要喝时,小若雪先拿出一个手帕,替天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而后也不嫌弃,妥放于衣袋中——已颇有照顾人的样子。 天上喝了几口粥,只感温热可口,甜而不腻,精神稍为之振,道声:“有劳。”又见木瑾瞥了小若雪一眼,便不再喝,反而举头望天。此时正值月末,夜空无月,满天星辰更显明亮璀璨。 小若雪见了,果然好奇:“你在看什么?” 天上再看一阵,道:“星辰。” “嗯?”小若雪不觉也举头去看:“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天上忽有感慨,既是说给若雪,又是说给自己:“我的故乡有一个传说,据说,每一个人都是带着使命的,若是完成了使命,便会化作天上的星辰。所以,漫天星辰中,说不定就有我们认识的人。”天上还有一句没说,完成使命化作星辰的人,都会归于多情时空。 听罢,小若雪缓缓看遍九天银河,仍痴痴看着:“那哪两颗是呢?” 天上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见状,木瑾道:“你有伤在身,进屋去吧。”便扶着天上走进幻梦楼,再道:“这里是本门禁地,一般人不会擅闯,你可以安心养伤,只是好像有些冷。” 天上回道:“这等静寒之气,正好对伤有益。” 小雪也走了进来:“小雪有个方法,可以不让那么冷。”说着,拿了几支草木香料,关了屋门,点燃后,往各个角落插了一支。 此时,夜已深,天上不愿误人歇息,便道:“二位也去歇息吧。” 木瑾道:“好,我们明日再来看你。”言罢,带着小雪一径出去。可当晚,木瑾实在心中忧虑,竟辗转难眠,便披衣起床将幻梦楼依稀所见画了下来,好待日后拆解。 等二人走,天上盘膝闭目,使出“回天九术”之二的“物妙神游”恢复错位神魂,可近来心神损耗过多,一时竟不能如意。 时间过去几刻,几支香也燃了不少,淡烟飘散弥漫,屋中似乎果然多了暖意。天上不由笑道:“不知小姑娘是从何处学来这个。”可在多情时空中,他曾过伤心桥,这一笑早使心如刀绞。于是连忙收住笑容,心神这才重新放松,趁势再试一次物妙神游。 天上盘膝稳坐,气运周天,催神魂精魄化形而出,神魂精魄既化形而出,若被打扰,后果不堪设想,这便是物妙神游也属术法的原因。 天上运转物妙神游,但见红点、蓝点由周身大脉不断冒出,一个、两个、三个……终至不可胜数,无数红蓝你挤我,我挤你,在天上身外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气运一个周天后,天上手决一变,就见红蓝之光点点闪亮,灿若繁星,双臂交替划一弧形,红蓝星光依次而动,互相追逐,最终从百会穴依次归于体内。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清晨…… 第三十一话 幻梦楼前祈星辰(下) 次日清晨,天上仍在打坐,因物妙神游大法之故,烟气尚未尽散。 木瑾和小雪来送早饭,推门一看,屋中淡烟缭绕,杳杳渺渺,或有灿灿点点,晶晶闪耀,仿若星光摇曳,或有光彩流溢,波荡冷辉,好似银河横亘,让人备觉玄妙。木瑾心道:“若是他愿意教小雪功法,小雪也就不用孤单了。”小若雪却眨着眼睛,心中终有欢喜:“好像蛮好玩的。” 听到开门声,天上收功起法。木瑾将饭放下,道:“九牧好像没有听过有天这个姓氏,也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天上回道:“我年纪长你不少,你若不介意,叫我大哥即可。”他的年纪比三个木瑾还要大,可对于已悟大道的人来说,这点岁月,算不了什么,若非那三捋长须,没人敢说他年长木瑾。 木瑾便道:“天上大哥,这是早饭,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小若雪疑惑道:“师姑,你不是让小雪尝过了,比婶婶她们做得好吃。”小若雪口中的婶婶指的是城主府的婆子丫鬟。 木瑾尴尬道:“你吃惯了她们做的,再尝我的,当然会因为新鲜觉得不同。”她从未下厨过,昨天为小雪煮粥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小若雪却不同意木瑾的说法:“那小雪吃自己做的,怎么那么难吃?” 木瑾没好气白了一眼,小若雪做的连熟都没熟,哪能叫饭?当然也不会和她纠缠,问天上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天上如实答道。 说话时,小若雪已经摆好菜碟:“大哥哥快过来吃吧,小雪也没吃好呢。”因为嘴馋和木瑾让她尝的缘故,小若雪在厨房已经吃了不少,可显然没有尽兴。 天上移到桌前,桌上摆放着五六碟菜,光从色相来看,每一道显然都花了功夫,便道:“我一向粗茶淡饭,随便对付点就行,不用如此费心。” 小若雪又抢着道:“这可是我让师姑做的,大哥哥有伤嘛,吃点好吃的才好好起来。” 木瑾苦笑一声,趁着分碗筷问小若雪:“你叫我什么?” 小若雪不假思索道:“师姑呀。” 木瑾再道:“那我叫他大哥,你怎么还能叫大哥?在客人面前,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天上道:“这些倒不必拘泥。” 木瑾顺着话道:“她没了父母,如今别说这些礼节,就是冰雪之力暂时也没人教,她无事可做,所以顽皮了些,你可不要见怪。” 听木瑾话中有意,天上沉吟一会,问:“天之殇之事你知道多少?” 木瑾道:“听寒师兄说,天之殇事件本是天魔精心策划。这十一年,若非有人抵挡缺口,恐怕九牧早已烽烟四起。” 天上急问:“你知道是谁?” 木瑾犹豫一阵,还是说了出来:“是真人和圣兽大人以及许多去荆棘门论道的弟子。”便将荆棘门所闻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你可知一年前的大雪因何而起?” “自天之殇后,九牧大地再无雪下,北地雪山上的积雪融化,泛滥成灾。师伯当时作为城主,自然不忍见民众受害,那场大雪是师伯用先置召唤语换来的。” 天上十分惊奇:“令师伯竟能以人力唤来大雪?”如此功法岂不和能够呼风唤雨的至高道云之力相提并论,他焉能不惊? “师伯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那场雪也只限于北地。”说罢,木瑾看了天上一眼,见他神情因之凝重,小心问:“天魔如此肆虐城中,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为了报仇而来,可那天我远远看到,天魔和城主有过交谈,是不是不只如此?” 此时,天上已觉神魂归位,而且“时间长河”也可使用,便道:“我可以试着重现天魔和小雪父母的对话。” 木瑾大惑不解:“极沐寒纵有幻梦楼也无能为力,天上大哥如何重现?” 天上轻抬右臂,一副画轴缓缓展开,正是天之力的时间长河。然而,因为天火之故,时间长河尚有多处余火未灭,画卷残缺不全且画面跳跃难控。天上努力几回,才勉强听全六魔和二人的对话。而后,不待悲惨一幕发生,收起时间长河。 木瑾看得明白:“竟然为了寒剑!”沉吟一阵,转身走向三楼,片刻后,手拿一匹素绢而出。 小若雪率先为之吸引,已拉过木瑾的手臂看了起来:“这是什么呀?” 木瑾将素绢递给天上:“这是祖……”说到这,却忽然停下。 天上问道:“莫非此事牵涉贵派机密,是以你有所犹豫?”因而未敢贸然接过素绢。 木瑾忙道:“这倒不是,只是冰雪门圣祖的性别一直是个谜,我们也不知该称呼他为祖师爷还是祖师婆。” “这倒奇怪,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有性别,就算化身成人也是如此,他何故在这上掩饰呢?” “我们也不知道,就姑且称她老人家为祖师婆吧。” 天上方敢接过素绢,“‘两点水凝涧草上,一雨山倾百鬼哭’,这是何意?” 木瑾摇头表示不知,这两句话,傲雪老人、凌霜老妪、寒泉凛、冷素宜、寒泉冽、何晓冰都没破解,何况于她。只好解释两句话的来历:“这是祖师婆临终前留下的两句话。上古之战期间,祖师婆跟随上古三贤一同扫魔荡寇,可在最后清风山大决战一役,为魔王重伤,将不久人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没人知道为了什么,寒剑竟然消失无踪,而后让勇贤为极沐寒带来这条素绢。” 天上沉吟一遍,问:“你是说这两句话正和寒剑有关?” “嗯,不过三十三年来,还没人猜出两句话到底是何含义。” “从天魔的神情来看,他们显然相信了城主夫妇的话。”说罢,天上转回上个话题:“我刚听你话中有话,不妨直说。” “这……”木瑾忽觉有些难以启齿。 “你知道我不懂冰雪之力,莫非是想让我教她些别的?” “木瑾不敢强求,只是,我即将暂代城主之责,恐怕接下来一段日子没有时间陪她,她……”说到这里,木瑾好不伤心难过。 天上正领略着一个人的孤独,当然不忍小若雪孤独无人诉说,便转身问对小若雪:“你想不想和动物说话,不管是圣兽、神兽还是再普通不过的动物?” 小若雪眼睛立马亮了不少:“好啊好啊,小雪一直想呢。” 天上点了点头:“好,那以后子时你便来这里。” 木瑾不解:“为什么是子时?”她既担心夜路难行,又担心半夜冷寒。 天上回道:“修身求道只在于一个‘静’字,她还未得法门,子时最为安静,最为有利。” 木瑾只好答应,又对小若雪道:“好好跟着叔叔学,等你学成了,师姑还要请教你呢。” 小若雪点头答应不迭:“嗯,好,行。” “天上大哥,那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了。”木瑾带着小若雪出去了。 二人走后,天上感受一番伤势,忽然惊而失落:“整整一年,我都在努力恢复伤势,可时至今日,修为竟然恢复无几!仁贤没有说错,要完全恢复恐怕真要二、三十年。”轻易不得病之人,一旦染病必是大病。 天上眉头大皱:“天网已破,天魔已尽数闯入九牧,我能等那么久,九牧如何能熬得到那时?”苦苦思量一番,不得不另做打算:“为今之计,只有‘韬光养晦’才有机会助我的修为早于天魔尊恢复。”想罢,摒除杂念,盘膝端坐,捏决凝神,催动恢复无几的时间之力,运转回天九术之三的“韬光养晦”,法行十二周天,终将韬光养晦遍诸周身。可回天九术既被称为术法,自然对施法之人有极大影响,而属于九术的韬光养晦,会使得天上在非常漫长的时间里,不管他的修为恢复了多少,哪怕是依靠天剑或者天之法印,可供调用的修为仅仅只有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会用来修复伤势。等到一定程度,修为才会以远超想象的速度飞快恢复。碍于大局,天上不得不如此抉择。然而,这个抉择虽然使他受益匪浅,可也埋下许多隐患。不久之前,他虽然修为恢复极少,可凭借天剑和天之法印,他能够打败六位天魔斥候,但从今日起,整整十年间,他再也不能帮助九牧对抗天魔,再也不能使用时间长河,未来神魂再也不能归来,也即再也不能在很多悲剧还未酿成之前,尝试改变它们。 这个夜晚,若雪及时赴约。当晚,她跟随天上学了基本的凝神之法后,已是清晨时分。小若雪回房路上,经过师姑房外时,听到里面书卷作响,便推门进去。木瑾因沉浸画卷上的幻梦楼画面中,未能发现有人进来。小若雪看了一会对她来说倒着的画面,大为疑惑地问道:“师姑,你又画画了呀,咦,这是什么啊?” 木瑾忙收起几幅画:“没什么,你一夜未睡,先去歇息吧。” 小若雪只好回房歇息,可她好歹也见过幻梦楼前所看到的情景,自然觉得眼熟,但也仅限于此。躺在床上,又觉得师姑刚才的神情有些奇怪:“师姑为什么收起画不让我看呢?”她既未习惯白日睡觉,又带着这样的疑问,况逢伤心事,此时无人际,念起父母亲人,又不免胡思乱想许多,竟迟迟不能入睡,等到十分困倦重重累积,才终于在午后沉沉睡去。然她久有思考,又带着诸多思念入梦,竟在梦中梦到了不少难以解释的事情。等到梦醒,已经到了约定的子时,小姑娘不愿失信,又不想别人看到自己披头散发的失礼样子,竟一剪刀将头发齐耳剪断——木瑾的对画凝神以及若雪的剪发之举便是天上溯洄过往带来的蝴蝶效应——这更是让人唏嘘不已的地方:不想改变的却改变了,徒增悲剧;本想改变的却始终未变,悲剧仍在悄然上演。 这日以后,小若雪再不敢贪睡,每至子时,无论风雨,若雪都按时前来。虽说九牧寒气渐散,但北地半夜不必其他,凛冽寒冷、刺骨北风不必言说,单说那温逸被窝,小若雪生于城主之家,身贵千金,能够咬牙钻出,已属难得,更别说整整一月如此昼伏夜出、忍下艰辛的坚持。 小若雪的这一难能可贵,使天上又不免想起与小若雪出身相似、品性相似的心上人来,更不免想起他也曾如此言传身教天下的诸多往事,心斥黯然下,一月来,他除过教授“百兽亦语”外,并不多话,只是拿出怀中的郁青色发簪久久伤神。 木瑾也曾几次三番想来询问关于她是否认识天上的事,又为何会画他的画像,他的过往为何会与人不同,可每次来,天上都在对着一支郁青色发簪久看,大多时候,他的神情中透着的是凄凉落寞,黯然神伤,木瑾不好打搅;终于有一次,他的神情很开心,脸庞上映着开心,人人可见的开心,不,应该说是幸福,可就在木瑾想要近前询问乃至分享之时,那双洋溢着幸福的双眼,蓦然泪涌流下,热泪珠珠滚落。那晶莹的泪水,能吞噬万千幸福,犹如洪水野兽一般,开心席卷一空,幸福一扫无遗,他的脸庞上只剩下平静。木瑾顿时不知所措,她从来没见过能那样肆无忌惮地伤心,更从未见过这样伤心下却那般平静的面庞,正是这平静,让木瑾深受感染,从此更增孤清;偏偏就是这平静,让木瑾心中不能平静,从此炙热不休。 几日下来,天上的并不多话甚至不苟言笑却使得小若雪更想说话。一月间,她竟将从前和父母的往事讲了好多。有时,她想起父母,也曾求着天上让她再看看父母。天上答应不是,毕竟见了父母,小若雪又会伤情;不答应也不是,思念萦绕心头,如何抛却得了?可天上拗不过小女孩,只好不顾自身伤势,每每遂愿。 渐渐地,小若雪因重见父母、有人相陪、习得百兽亦语等而逐渐开朗起来。 一月后的一天,小若雪再睹父母音容后,问:“大哥哥,你说我们能不能和星辰说话呢?” 天上知道小若雪因何问起,便道:“只要心诚,万事皆有可能。” 小若雪看了天上一眼,见他额头有汗,抬起衣袖替他擦了擦后,再问:“那我以后将心愿告诉他们,你说能不能实现呢?”天上无意相询何等心愿,小若雪却自己说了出来:“我希望大哥哥尽快好起来,这样才不会这么不苟言笑了吧。”她只道因为伤势,天上才少言寡语。 天上笑了笑,道:“嗯。”他疼爱小若雪,因而纵承受钻心蚀骨之痛,也是心甘情愿。 这一个字,使小若雪多了一个习惯。从此,每见星辰她必要祈求一阵,哪怕以后长成了寒若雪,还是如此。 次日清晨,天上正在城中走动,忽听得一个消息。原来,如今已是初春,天气再度转暖,雪山的积雪又见融化之象。天上忙出北门去看,但见雪山脚下的若川比一年前又显宽阔,已有几十丈——北地的情势自然又面临危机。 望着若川之上朦胧迷离的水雾,雪上之中杳渺皓净的景象,天上不敢继续滞留此间,回去城中后,已是当天下午,他去找小若雪,可小若雪却不在房里,便趁着木瑾来看,提出告别:“九牧将乱,我记挂弟弟天下,所以不得不离开。” 木瑾也觉突然,一时之间便不知如何是好。 “我本想托小雪转告你,可她不在房里,只好请你转告她了。”在他心里,或许从没想过,不告而别会使一个小姑娘牵挂十年,甚至终生耿耿。 木瑾才装出无事:“天上大哥,那我送你。”木瑾直送天上到极沐寒南门外,又目送天上的背影渐渐在平原远去,可最终,许多话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包括最平常不过的“保重”二字。 当晚,小若雪兴冲冲地来找天上,手中拿着梅花,这一枝雪白的梅花,是她花了整整一下午才在雪山脚下折来的,此时,娇嫩的手上还有几道显眼的划痕、梅花上还有几点血迹为证。可幻梦楼前等着她的却不是天上,而是师姑。 得知天上离别的消息后,小若雪竟未有丝毫异常的表现。她转身回房,将这支来之不易的梅花放在枕边。没过多久,枕边梅就已枯萎,而心中花却正在萌芽,与雪山脚下的香雪红梅一同开得更艳——白梅染血,可不成了红梅? 小若雪坚强的表现,让木瑾放下心来。可在一次偶然间,忽见小雪双手合十、仰望夜空,俨然和冰晶中看到的一样。她震惊之余却只能假装不知:“你干嘛?” “师姑不觉得他很眼熟吗?”小若雪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木瑾不敢言语,刚看到天上时,小若雪可没说过眼熟的话。正惊疑时,忽然瞥见若雪肤色胜雪的脖颈正中央多出一个灰色的小点。前不久,她曾为小雪梳头,那么近的距离,她也不曾发现。如此诡异之事,让木瑾不自觉惊出一声:“苦情痣!”不敢不劝止:“快去睡觉,以后晚上不准出来。” 小雪却不听:“师姑不让我和爹娘说话吗?”木瑾遂莫可奈何。此后,小雪常仰视星辰,夜不肯寐。十年之间,那积累许久的百般好奇、千般欣赏、万般钦佩终化作终生的仰慕。 木瑾屡劝小雪无果,为策万全,日后只要自己有空,便对着画下的几幅画思索,试图参透幻梦楼前所见究竟预示着什么。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时间长河已经流动,天上在其间来往多少次都无能为力,他人又如何能够溯洄逆之?反倒使木瑾自己因此陷入了未曾预料的悲剧之中。 天上出了极沐寒,回首遥望城堡,忽想起冷素宜的话。“情爱误人?”他重复几遍,神情忽不胜凄凉:“小雨,万千世界,你轮回何处?”失魂落魄的走入平原。天上离开不久,四道身影奔回了极沐寒…… 天上在平原走了几天,不知不觉,竟来到告别天相的地方。正回忆旧日时光时,忽觉小腿软绵。低头一看—— 第三十二话 心头壮志 天上低头一看,一个四不像动物正依偎身旁。 “天相!”天上又惊又喜,可转眼大生不妥:“你怎么没有跟去?”可天相不会说话,他自然得不到答案,只久久抚着天相银杏般的毛发。自和天相重逢,一人一兽继续踏上寻找天下之路。 回说辜斥候,借着牺牲同伴,他侥幸逃出生天。这一路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望极沐寒,起初,回望的目光中是心有余悸,紫气东来追来的那一幕不断在他眼前重现,成了笼罩他心头、挥之难去的阴影;可渐渐地,回望的目光成了逃出生天的侥幸:能从手持天剑、只在传说中听闻、多情时空尊为君上的人手中逃命,这该是多么大的上天垂怜?他的确大觉侥幸,此刻很想对他人吹嘘一番,可环顾左右,除过屁股下的飞龙并无人能够倾听,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就凭我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不敢说位列护法,十八使者中总该有我一份吧。”自说自话一番,又觉不忿:“只是做个使者,岂不太屈才了?本斥候还看不上呢?花不语她能位列护法,还不是靠她姑姑!”更难服气,口出不逊:“哼,我怎么就没一个姑姑呢!哪怕再爬上去一步,也不须做这先行之兵,与整个九牧为敌,还要找什么该死的陨石、寒剑!”却只敢在心中骂骂咧咧道:“尊上他老人家真是识人不明,用人唯亲!”想到这里,心思又转回天上身上:“天上身受重伤,刚才我要是能夺得天剑,那该是多大的功劳?”这样的机会千年难得,他遇到了,建功立业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十分不巧地又错过了,与这样的天赐良机擦肩而过,这怎能让辜斥候心中平静? 辜斥候叹息好久,终于把目光收回,投向了九嵩山上方的天穹缺口:“难得梁城主告诉我极沐寒曾有一柄寒剑,我这才威逼妍、悦、姬、艳四位斥候同来,又用计将冷北穆、陈灵玉调去永牧州,以为这样便可报仇雪恨,取得寒剑,谁知只是探听到寒剑下落,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来!”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下场:“虽然我设计将圣兽赶出了九牧,算得上功劳,可先行三十六斥候所剩无几,我偷生独活,却始终没有拿到寒剑,尊上言出法随,大护法铁面无情,血护法急躁贪功,花护法懒于开口,届时降下罪来,罹使者颜面无存,必迁怒于我,我如何活命?不知罹使者他愿不愿意给我一个痛快?可千万别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然而,他必须要在明天前飞往九嵩山西方复命、领死。可想到将要面临的折磨、惩罚与耻笑,他怯懦起来,以至于惧怕不已,踌躇难前。他真地好惧怕,只好大声恨恨道:“可恨,可恨!哪怕那姓梁的只是提前几天告诉我,我起码有机会去那里看看的!真是可恨!”痛骂一阵,他又眼巴巴望着九牧正南方,正如寒泉凛说得一样,九牧有一处极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所久望的荆棘门所在处,他以为那里的不同,是因为寒剑之故。 看了许久,辜斥候不舍不甘地收回目光,又望向极沐寒方向,如今,他能恨的、敢恨的只有天上一个:“天上,虽然跟你关系不大,可我就是要恨你,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地报复你!”他恶狠狠地望着,越望越想,越想越恨,越恨越气,越气越望,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直至烧成一片死灰。正在这时,飞龙忽然痛嚎一声,险些将他掀落下去。 辜斥候重新坐稳,眼神一瞅,已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下方一个山洞前,一只小异兽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学着飞翔,它其状如蜂,大如雄鹰,名叫钦原。几月前,这只异兽刚刚出生,如今已练习飞翔一段日子,今天过后,或许它就能够振翅高飞。可偏偏这时,辜斥候乘着飞龙路过这里。 天魔一向作恶多端,哪怕这一次辜斥候无心为恶,还是被钦原父母列为了敌人,并付诸于行动——飞龙痛嚎,正是被钦原咬了一口。钦原虽然算不上良善之兽,可既为父母,谁不护崽?可偏偏这与生俱来之性,使它们死得凄惨。 钦原的实为虽然不俗,可怎是辜斥候的对手?钦原父母为了保护孩子,挣扎着将辜斥候引开后,这才成为了飞龙的腹中餐。其实辜斥候也是又饥又渴,可他没有一丝心思享用。 望着享用着美餐的飞龙,辜斥候喃喃道:“你虽是一只畜生,可好歹已经陪我多年了,这么多年也是你帮我屡屡逃生。哎,我虽然没有胃口,可也该让你做个饱死鬼。”说罢,就等着飞龙吃饱喝足,然后亲手处决之。 这只飞龙自顾自地饱餐这,迅速的饱餐着,显然还不知道这个主人即将要亲手杀了它。 很快地,这对钦原父母只剩下一堆骨头,这只飞龙它吃饱喝足了,它打了个饱嗝,扎巴扎巴嘴,又走向辜斥候,伏下了身子——它想让主人上来,继续驮着他赶路。 可面对飞龙的这一举动,辜斥候不为所动,蚀骨以罹术法已然聚在手中,正要打向飞龙脑袋时,忽见飞龙伸长脖子,望向夜色之中。辜斥候心中一动:“有人来了?” 来人是一个四玄门普通的入门弟子,他身边带着两个孩子,正是傅志恒、梁悦,那弟子边走便道:“前面就是御兽垣了,走快点晚上就能到了。” “你们恐怕到不了了!”辜斥候一肚子气,怎能不发作?怎能不找个垫背的? “你是天魔?”奈何这弟子话没出口,已被一根骨刺穿了个窟窿,吓得梁悦当时就哭了出来,傅志恒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哟,你年纪小,本事不小,心思不小?这关头还想着英雄救美?可惜就算她对你感激,你也享受不到了。”辜斥候晃了晃手中钦原的骨头,癫狂地笑着,向两个孩子走去。 就在这时,辜斥候分明感受到什么,忽然望去东南,果见有一个飞龙快速接近。辜斥候辨认一番:“飞龙下?”眯眼细看:“是一颗陨石?他竟然完成了任务!!!”忙转心思,片刻后,得一大妙之计!一掌将傅志恒、梁悦打晕:“看在你们带来福音的份上,就饶你们不死。” 这名斥候穿灰色衣服,背后墨色“雷”字,手拿长枪,左眼眶处有白芒飞射,如光透乌云,正是尘护法所属的矆斥候。矆斥候正在急飞,忽听有飞龙痛嚎之声,望下方看去,果然发现有同伴身影,忙按下飞龙,前来看望。“啊,辜斥候,怎么是你?”等看清地上躺着的人,矆斥候忙问候一声。 “矆大哥,是你啊。”辜斥候辛苦的蹦出几个字来,并努力做出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可他发现来人是矆斥候后,心中一时有些不忍。可什么事有比自己活下去更重要呢?辜斥候的不忍转眼便成心安理得。 “你怎么了?” “为了让孤斥候他们顺利带走寒剑,我只身一人挡住了追来的九牧人,因此受这重伤。正在这里休养,不巧我和飞龙被钦原双双咬伤。” “钦原?这畜生毒性很大,你千万不可乱动。” “我知道,可我的飞龙本就受伤,如今又中钦原之毒,我恐怕是来不及乘它赶回去了。” “这说得什么话?你的飞龙受伤了,我的又没有,虽然带着这颗陨石,可再带上你也是绰绰有余,尽管放心。”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矆斥候完成任务,怎不高兴?既然高兴,又怎会提防同样完成任务的辜斥候?何况辜斥候能够成为斥候,正是矆斥候极力推荐。自然满口答应,毫不防备。 辜斥候挣扎起身,满口称谢:“多谢矆大哥,多谢矆大哥。” “事不宜迟,快走吧。”矆斥候扶着辜斥候上了飞龙,露后背于虎狼。 二魔有说有笑,各自诉说着自入九牧以来的所见所闻,十分惬意。行到中夜,已越过九嵩山,来在一处被称为莽荒山的地方。矆斥候正说:“我本也会死于金应龙之手,全凭睒、裂、缺三位兄弟拼死使出‘雷霆万钧’,这才助重伤的我逃脱,可他们却……”说到这,矆斥候十分伤情:“我能寻到陨石,得亏三位兄弟,到时我定要如实禀明大护法,好让他们含笑九泉。” “矆大哥真是大仁大义。” “辜兄弟,我的说完了,你呢?寒剑是怎样找到?何等模样?” 辜斥候回道:“哎呀,那寒剑啊,它这么长,这么宽,人一接近,奇寒无比……”说着,双手还比划起来,可其实他和什么也没说一样。但是,这比划的动作,却让他能够在不知不觉、谁也不防备的情况下好好地积蓄血煞术法。 等矆斥候感受到异样,已然不及,早被金应龙重伤的他难以招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辜斥候手中。辜斥候杀了矆斥候,又将飞龙杀死。可哪怕期限已到,他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等待着,因为他还从矆斥候口中打听到,矆斥候只是先带着陨石回去复命,他的四个手下将会赶来这里会合。十六天后,四个手下出现了,辜斥候自也是杀人灭口,如此做的天衣无缝后,这才独自一个带着胜利的喜悦,满载而归,有拿回陨石、赶走圣兽、杀死北地城主这三大功劳护身,他迟去十六天又有什么关系? 却说那只幼小的钦原,它的父母惨死,它只能躲在一处田间,直至饿昏过去。这小钦原所在附近正是御兽垣。御兽垣以御兽为业,训练异兽来帮助人们,在九牧也颇具名声。九牧修道门派不少,比如四玄门、荆棘门、海慕滨、冰雪门,可唯有御兽门对天赋没有要求。这使许多没有修道天赋的人都涌来御兽垣。可修道一途,鲜有人无师自通。既然需要老师引导,这么多人,该引导谁又不该引导谁?这便是御兽门比起其他门派有些落俗的原因:进入御兽门需要不少钱。 御兽垣有一姓任的耕农,自不久前来到城里,用两位恩人给的钱在御兽垣置办了家和田地后,他便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送自己的孩子去学习御兽道法。这日,他正在城外田间劳作时,忽然发现一只异兽饿昏在田里。想到城中有钱人常高价收购异兽,便大着胆子将小钦原带走,卖给了一位护卫模样的人。此举,的确让他获得了不少报酬,可要想攒够孩子拜师学艺的钱,仍须几料收成,但那时,儿子早满十岁,将会错过最合适的年龄。因此,为了的心中念想,耕农更是日夜辛勤,只求收成大好。 又是几天过去,一位公子哥在一位护卫的陪同下,带着自己刚刚得到的钦原来到了城外,试图驯服这样实力非俗的异兽。这位公子哥名叫金乾,才十岁出头,他的父亲金石开乃是御兽门五位老师之一。金乾没有母亲,而他的父亲作为御兽门五位老师之一,早在天网被破后就去了永牧州商议应对天魔之法,至今还未归来。当金乾一眼看到这个小钦原时,心中就十二分欢喜,吵着闹着从护卫手中要走。护卫本就是给公子买的,怎会藏着掖着?可奈何金乾久被父亲严加管束,又被五位御兽门老师寄予厚望,这样难得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样难得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护卫再三劝阻,勉强拖延了几日,可经不住金乾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只好一起陪同。 这日,耕农仍来地里劳作,不料,正好碰到这位训练着钦原的公子哥。钦原被折腾好一阵后,早已筋疲力尽。金乾十分好胜,想要在父亲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虽见钦原已疲惫难堪,但他不肯轻易罢手;异兽虽小,可也有喜怒哀乐。当金乾再一次把它高高抛起后,这一次,它竟发起性来,转过方向追着金乾蛰来。 护卫见了,怒喝一声:“畜生!”大袖一挥,就将钦原打飞几丈远。吃痛下,钦原更是发起狠来,也不一味去蛰金乾,而是逮着谁是谁。可怜耕农还在耕种,就被狠狠蛰了一下,即刻倒在地上,痛苦万状。 见钦原伤了无辜,护卫急忙将它圈回笼子,来看耕农:“老哥,你没事吧。” 耕农挣扎一阵,终于站起:“不碍事,不碍事。” 护卫早知钦原之毒,哪敢不管不顾?忙将耕农带回府中,又急忙命人寻来城中医者医治。医者看了,道:“幸亏那畜生还小,可为求万全,不可不防。”说罢,写下医方,递给耕农,再对护卫悄道:“只是这医方上的药材有些昂贵……” 耕农接过正看时,护卫已向内走去,不一会拿出一吊钱:“这吊钱足够买三副药,老哥尽可除去毒患。” 接过这几吊钱,耕农忽然不忍花它在治病上——穷苦人向来如此,不舍得花钱在吃药看病上,往往因此小病成患,受累终生,留下说之不尽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见耕农如此神情,医者忙道:“钦原的毒不可轻视,虽然它还小,可我也不敢保证日后毒性会不会发作,您……可要三思。” 耕农犹疑一回,开口问道:“那若是不走运,这毒多久发作?” 医者想了想:“曾有修道者中过此毒,那人毒发是在二十年后。” 耕农再未说话,满腹心事的出了府去。路上,耕农忽然望向街边,那里正是御兽门,此刻,正有不少孩子高高兴兴地走出来,边走边讨论着今日所学。 耕农看了一阵,才转回家中。妻子见丈夫早归,忙问缘由。耕农大致说了一遍。 听后,耕农即满十岁的儿子有些心疼父亲:“爹,那还疼不疼?”说着,就要看蛰伤处。可蛰在背上,他哪里够得着。 耕农道:“早不疼了。” 妻子叹息一声:“好了,你今天就别上地了,我去做饭,等吃过了我去给你抓药。” 耕农点了点头,拉开一破旧的柜子,将新得的几吊钱也放在里面。转头见儿子眨巴眼久望,忽以商量的语气对儿子道:“平生啊,其实爹有个想法,这毒并不一定会发作,就算发作也要二十年后了,爹的病就不去看了,这钱用来让我娃进御兽门,我娃年纪已经不小,过几年再去,恐怕就嫌晚了。”原来这对夫妇以及孩子,就是当日天上、辛夷过伊水时给了钱财的一家人。 听罢,儿子任平生双眼一片光明:“爹,真的吗?” 耕农并未便正面作答,只道:“这毒未必会发作,若是将钱浪费在这上,而耽搁了我娃,我也过意不去。咱家难得有一个喜欢念书的。”九牧修道必要修身,而修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读书明理。读书或许并不一定明理,可要想更好明理,唯学而已。 任平生沉下头去:“我的确很喜欢,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才猛抬头:“如果能够,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看着儿子手足无措又大有期待的的样子,耕农不由想起往事:想起儿子曾伏窗偷听被其他学生毒打,想起儿子曾为听来的几句话日夜揣摩,想起儿子刚才眼中的灼光,想起儿子执意要去地里帮忙的热心,想起儿子傻傻说“那以后我少吃点,是不是就可以早点进御兽门了……”想着想着,耕农不敢再看孩子。 见父亲久久没有说话,任平生心中好慌,他好怕那个险些触碰到的理想忽又遥不可及,一时不由自主说道:“您也说了不一定会染病,再说,就算染病,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在他人听来,这句话很是无情。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句话却是毫无恶意之语。他只是太过期望给父亲、给这个家带来改变,前所未有、翻天覆地、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改变,他并没有错!谁也不能说他有错,谁也无权说他有醋,谁也不能怪他!相反,应该为孩子的不算懂事而动容! 听罢,父亲终于有了笑容,只是晒黑的皮肤、凹下的眼窝、鬓角的皱纹更显老态:“是呀,那时候我说不定早都不在了。”这句话中,含带着一位卑微无能父亲的多少自嘲,又带着多少内心挣扎与自我安慰,又有多少曾不为人知、将不为人知的无奈、凄苦和悲凉!这便是贫穷,这便是理想,这便是小孩子尚听不懂的、以后又必能懂的追之不及的伟岸父爱! 第三十三话 十年伤九牧(上) 自天网被冲破后,接连一月,天穹缺口处不断有天魔涌入,这天,群魔在九嵩山以西的火山下排开成十八阵列,略略数去,每一阵列竟都有上千之众,阵列之前,共有三十六个不俗天魔,他们有的衣背写“风”、“雨”、“雷”字,有些胸前写着丰满或瘦削的“人”字,有的胸前绣着不尽相同的百花,正是天魔七十二斥候的剩下一半。在他们的率领下,群魔一改往日的急躁好动,尽皆噤声屏息,昂首静立,面目肃然却隐有激动。 不久后,天穹忽然传来震耳声响,阵阵天鼓动荡得九嵩山草木皆兵,群魔却一个个变得眼神炽热,肃然面目下的激动再难遮掩。 缺口处率先挺进十八个天魔,或着灰蒙长袍、或着血红衣甲、或着黄色衣裙,手中兵器各有不同,正是三护法座下的十八使者,尘护法所辖坼、霆、霭、霾、埃、灰,血护法所辖罹、蚀、蛊、噬、炼、嗜,花护法所辖祭、葬、枯、落、赏、馨。 十八使者凭空踏来,竟在半空留下一条贯连天地的火焰天梯——原是尘飏术法、血煞术法、花殁术法三者交错使然。十八使者立于十八个阵列首位,亦回望等候。接着,缺口处又是两个身躯探了进来,二魔一男一女,男的手拿拂尘,灰衫短打,粗眉方脸,不苟言笑,杀气凛然;女的手握团扇,修罗衣裳,烈焰红唇,眼中含笑,情柔骨酥。二魔分左右立在天梯两侧,躬身抱手,神情恭敬未敢抬头。 顿时,群魔无不欣喜若狂,多年的辛苦忍受,今日终于熬到尽头,竟有不少咬牙切齿,已暗暗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大攒怨恨。 就在万众瞩目之刻,一个威严的身躯终于出现了。只见他身如高塔,衣甲漆黑无尽,披风如火似血;面容刚毅,嘴角似蕴笑意,浑身却绝不失硬派;发如赤炼,虬髯淡金凝结,风来岿然不动;棱骨高耸,眉角斜指两鬓,双眼真算得上有神。这人先是四望九牧一番,未见惺惺之态,仍生顾盼之威,而后大踏步沿梯迈下,使者以下的群魔急忙拜倒,十八使者单膝而跪,齐道:“参见尊上!” 天魔尊来至高台,在早放好的焦黑大椅上坐定,粗眉方脸男、修罗衣裳女侍立左右,群魔这才拾身垂立。 天魔尊挥了挥手,粗眉方脸男开口问众魔道:“那两颗陨石与寒剑可曾找到?” 十八阵列之前的蛊使者开口道:“禀大护法,只有三个普通天魔回来,并未带回陨石。”话音落下,三个天魔喽啰滚出阵列,不敢发一言。他们脸上都有抓痕,却不知何人所为。 “先行之事如何,简单说来。” “禀……禀大护法,我们一事也没办成。” “天上、天下乃至寒剑没有带回,难道连下落也不曾探听到?” “不……不曾……”三魔战战兢兢,声音颤巍,十分惧怕。 粗眉方脸男眼中闪过几分失望,作出大怒,抬手就要挥袖,却听天魔尊道:“尘护法,问问圣兽的事。”原来粗眉方脸男正是天魔尊驾前大护法尘飏。一年前,天魔尊钦定三个任务:找寻寒剑、找寻天上的陨石、找寻天下的陨石,因此派出一半斥候,十八使者各出两个斥候,这才有了三十六斥候与一众天魔喽啰先行一事。如今无人完成任务,按规定必要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只有他这一怒,才能给天魔尊台阶下,才能救得这些已经经历了先行之苦的三位天魔——这是尘飏的忠心——既要维护属下,又要保全天魔尊的一言九鼎,因此宁愿自己做个恶人。也正是因此,众魔对他是敬畏,对天魔尊是敬爱。 尘飏连忙住手,喝问三魔:“圣兽为何离开九牧?” “小的……小的不知。” “那你们来九牧是游山玩水来了?” “尊上开恩,大护法开恩,蛊使者大人,请您替手下说说情。” 身边五短身材者,正是蛊使者,他面无表情道:“尊上早有敕令,你们却一问三不知,如何有情可说?还不自己了断!” 三魔双眼成灰,道一声:“小的拜别尊上。”正要自拍天门以死,忽然一道黑芒缠来手腕,将三人拦了下来。 尘飏忙问:“尊上,您?” “你不觉得他们身上的伤势有些熟悉吗?” 尘飏细看半晌,仍无所获:“属下不能看出。” “也是,他们受伤已有一年,你看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是属下学艺不精。”尘飏再转问三魔:“打伤你们的是谁?” “小的们不知他是谁,只知他满头白发,面容有老,灰色衣服,身材瘦薄,年龄约莫半百,大有高士之风。人还在几千米之外,功法就将我们所伤。他使出功法之时,周身就有白色、银色、黄色、蓝色和紫色共五种不同颜色的玄光。” “尊上,您看?”尘飏小心问道。 “他们为九牧高人所伤,未有寸功,情有可原。看在血护法之面,下不为例。” 尘飏忙对三魔道:“尊上开了天地之恩,许你们日后将功补过,你们还不退下?” “多谢尊上,多谢尊上,小的以后一定勤加修行,多谢尊上。”说罢,三魔正要退下,却忽然想起什么,在蛊使者耳边说了一说。 蛊使者闻言轻蔑一笑,对身边的罹使者道:“罹使者,他们仨个刚说,一月前曾看到辜、孤二斥候换作九牧人装束,大摇大摆地出入于九牧九城之一的良穆都。” 罹使者眉头一皱:“竟有此事?” “若是你麾下斥候叛变,你这连坐之罪恐怕逃不了。” 罹使者连忙出了阵列,跪下道:“禀尊上,一月前,辜、孤二斥候曾在良穆都出现,请允许属下现在就去拿他二人回来。” “不用了,他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几千米外果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挤进群魔中,正是辜斥候。辜斥候正疑惑台上怎么不见血护法的身影时,就听罹使者怒道:“辜斥候,还不滚出来!” 辜斥候来不及喘息,连忙跪来台前,不住扣头:“小魔血护法座下罹使者麾下辜斥候,见过天魔尊,见过两位护法,见过十八使者。” “嗯。”天魔尊勉强算应了一声。 辜斥候不敢起身。 罹使者怒问:“听说你和孤斥候大摇大摆地出入良穆都,可是事实?” “是实,但小魔事出有因。”说罢,辜斥候忙将隐秘事细细讲述一遍,最后道:“这便是小魔为何能出入良穆都,圣兽又离开九牧的原因。” 听罢原委,众魔惊叹不已。罹使者容色缓和,再问:“那为何迟了十六天。” “当日小魔察觉到天网被破,便与良穆城主有所约定,让其聚集九牧九城的人前去永牧州商量应对之法。这样一来,才使极沐寒内中空虚,小魔与孤斥候约同妍、悦、姬、艳四位花斥候去了极沐寒,侥幸打败城主夫妇,探听到寒剑在九牧之南,正要去寻,忽被一人拦住,那人……那人……”辜斥候想起当日之事,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又笼罩心头,一时竟不敢再说。 修罗衣裳女一听此言,忙问:“妍、悦、姬、艳四人为何没有一同回来?” “尊上驾前,小魔不敢隐瞒,那人手中拿的竟是神兵天剑,孤斥候和四位花斥候都已丧生剑下。”辜斥候此言一出,群魔皆暗中交谈起来。所言无非担忧、惊怕、愤恨之语。 修罗衣裳女质问:“那你是如何逃生?将过程照实说了!” 辜斥候莫敢仰视:“那人被我六人重重围困,眼见落败在即,他勉力使出几道星芒才将我等击溃。”群魔听了“星芒”二字,无不提心吊胆。见众魔如此,辜斥候才知自己动摇了人心,急忙设法补救:“那人好像身上有伤,我这才只是兵器被毁,得孤斥候舍命相救,这才侥幸逃生。”听了这话,众魔果然安静不少。 天魔尊心下赞许,先对群魔道:“那人就是天上,不过连辜斥候都能从他手下逃生,显然天上和本尊一样都有伤在身。”天魔尊破开天网,自身已受到极大损耗。不料天网裂开之时,仍然爆发出极大的威势,所幸三护法之一的血护法拼着性命才为天魔尊挡下那一击。血护法虽因此殒命,却使天魔尊仅是受伤——此事为众魔皆知。 安慰手下一回,天魔尊才道:“继续说。” “小魔逃生以后,日夜兼程去了南方,可惜小魔无能,未能找到寒剑。但托尊上洪福,所幸有所收获,不至空手而归,是以来迟。” 罹使者道:“你明明空手而归,怎敢妄言!” “虽然没能找到寒剑,不过机缘凑巧,却在一处湖底找到一颗陨石。” 尘飏心中起疑,问:“是怎样的机缘凑巧?” 辜斥候把从矆斥候口中得知的事说了一遍。 尘飏道:“陨石现在何处?” “小魔与飞龙驮陨石到了莽荒山,可惜飞龙被一妖兽咬伤中毒而死,是以先且回来复命。” 罹使者忙道:“尊上,属下这就去带陨石回来。” 天魔尊点头允了。 罹使者带上辜斥候,乘一只飞龙疾飞东北,不一会,就已带回陨石。 天魔尊看了眼陨石角落的奇怪法印,道:“云之法印,看来是天下了。” 修罗衣裳女向前几步:“尊上打算如何处置?” 天魔尊回道:“花护法,远处一条河流你可看到?”原来修罗衣裳女乃是天魔三护法之一的花不语。 花不语垂首忙回:“看到了,似乎九嵩山以西都是凭借这条河流存活。” 天魔尊略一颔首:“将他放置河流中游。”便有罹使者单手遥指,陨石负于身上,几个起落已将其抛在河流中游处,再跪来高台下,将从陨石下取来的霜色长枪双手奉上。 尘飏接过,捧给天魔尊。 天魔尊接下长枪,赞道:“虽比不上天剑和陨落星辰,倒也算得上绝世之兵。” 尘飏问:“天下从九天银河坠下,竟未粉身碎骨,莫不是霜色长枪之故?” 天魔尊道:“不错,想必天上也是为人所救,因此只是有伤。”说到这里,望辜斥候道,抬起头来让本尊看看。”辜斥候压下惶恐,赶紧抬头。 “嗯。”天魔尊沉吟片刻,对花不语道:“带他去百兵阁挑选一件兵器。”花不语自带古辛而去。 天魔尊又对尘飏道:“尘护法,那柄寒剑既然不能找到,暂且不用再费时间。如今最紧要的是尽快拿下九嵩山以西,以让万民有休养之地。” 尘飏急忙领命:“属下明白。” 天魔尊望河中陨石一阵,再开口对尘飏道:“你一向能领会本尊意图,该知本尊为何放过天下吧?” “属下不敢妄猜。” “很好。几年后,你自会知道。” 正说着,花不语已带着辜斥候回来。见他手拿的兵器后,天魔尊不由叹道:“你倒也有眼光。” 花不语道:“辜斥候见血护法的蚀日吞月轮在此,询问属下原由,属下告知血护法之死后,他说要拿这蚀日吞月轮亲手杀了天上,为血护法报仇。” “你这忠心与志向倒与血护法相似。”天魔尊十分感慨,长叹一声,雄声对众魔道:“众先行身在异乡,朝暮担惊受怕,如今九死一生,这算苦劳;辜斥候利用九牧的本有矛盾,设计逼得九牧圣兽弃家而逃,又大创极沐寒,带回陨石,此算功劳。”再望辜斥候道:“辜斥候,念你有诸多功劳,今日本尊就破例提拔。即日起,血护法之位便由辜斥候接掌。” 众天魔闻听,不敢沉默:“此乃辜斥候理所应得,尊上真英明神武!” 辜斥候大喜而喜,震惊下又犹自不敢信。 “以后,你就改名叫古辛吧。” 尘飏道:“还不谢恩?” 古辛十分激动,连连扣头:“多谢尊上栽培,多谢尊上栽培!” 尘飏顺势对群魔道:“凡一心为我无情魔域者,尊上绝不亏待。”众魔雀跃山呼,均更有干劲。 趁着海啸山呼,天魔尊再推波助澜。他聚起全身修为,向着身后那座名叫飞煌山的大火山打出一掌。火山被掌力引发,地底岩浆喷薄而出,直冲云霄!这一掌威力极大,天魔尊自然也不轻松,未等收掌,身形已不能稳立。 花不语连忙上前:“尊上,属下扶您去歇息吧。” 天魔尊扫看一遍众魔,似有万千关心关怀,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在花不语搀扶下前去养伤。 尘飏恭送天魔尊离开后,立于高台,再对群魔道:“十一年来,我们被困九牧外,受尽煎熬,实力大有损伤,尊上不惜损耗修为,正是为了我等休养生息。从今天起,这里将是我们新的家园,我们将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九嵩山以东,还有强敌环伺,九嵩山以西的山暮城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们不但要守护好新的家园,让来犯之敌铩羽而归,终有一天,还要踏过九嵩山,让魔域之尘遍洒九牧!” 群魔感受着身边熟悉的炙热气息,个个激动兴奋,齐声高呼道:“无情魔域,千秋万代!无情魔域,千秋万代……” 再说这火山喷发带来的岩浆,不几日,已将周围几百里内多处地方覆盖。温度骤升下,九嵩山以西成了寸草不生的一片黄沙。如此环境,更利于天魔恢复元气。 几月后,天魔开始为祸九嵩山以西。他们每到一处,必然整个血洗,半个生灵也不曾留。随着不断的残杀,没有多少时间,天魔域内的那条原作“绛河”的河流也被鲜血染红,改称“赤河”。 眼见驻暮城遭难—— 第三十四话 十年伤九牧(下) 眼见驻暮城遭难,早在天网被破之日就有商议的九牧九城,各带门中精英前来征讨。可一来,天魔域魔气灼天,大地灵气大消,九牧九道威力大减,天魔实力虽未完全恢复,却是如鱼得水;二来,天魔心性戾而叵测,为了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九牧人光明坦荡,时常不能料敌之先,因而大多处于被动;三来,九牧各方势力的功法互不相同,更有些悄怀鬼胎,使得人齐心不齐,每遇事情,不免要多加斟酌几番讨论,可却往往是多谋而寡断,错失良机;四来,九牧还未从上古之战的战殇中走出,又有“四五之分”“七九之约”自作囹圄,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对付剩下的三十六斥候都有吃力,何况如今十八使者和三大护法坐镇九嵩山以西? 此四个因素,使征讨多落得铩羽而归。当然,也有些许击败天魔的时候,可最终,天魔挟无辜以要挟,四城五门投鼠忌器,无奈败北而走。几年间,在一次又一次的败北后,一次又一次的伤亡后,四城五门更显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再不敢妄动,只好与天魔以九嵩山为界线分疆而治,让时间抚平九牧之伤。自此后,九嵩山以西便得了一个新的名字:“天魔域”。 随着时间逝去,杀伐杀戮手无寸铁之人已满足不了天魔的欲望。与域外天魔的肌肉虬扎不同,九牧人长得细皮嫩肉,等天魔看惯了,也觉另有一番风味。因此上,见了长得标致的九牧男女,天魔先是大作蹂躏,而后再送上黄泉。但天魔一向贪图新鲜,渐渐地,也觉得这样用强的方法少了很多趣味。 再言跃升护法的古辛,他本处下位,如今跳上枝头,自然不被大多天魔所服。古辛深知自己处境,为了赚得功劳服众,也曾率领手下将魔爪伸向九嵩山以东,可天魔域中的魔气热浪为九嵩山所挡,出得天魔域,他们也不好受,虽勉强掠得几个村落,却难以久居困守。期间,古辛借着征战四方之名,时常私去九牧南方查探,可也都无功而返。古辛几寻无果,只得回转天魔域另寻良策。想了许久,终为天魔尊献上一计:每隔一段时间,挑选对天魔域贡献大者进行赏赐。何为有贡献?过九嵩山打探九牧人物、功法等重要情报而全身而回者;赏赐为何?并非珍宝一类,而是允许他们抓来天魔域的九牧少男少女,从小好好培养,长大后,云雨巫山、调情助兴,可任凭天魔施为。 此举不但可以激发天魔建功立业之心,更能迫使天魔域的驻暮城人屈服于天魔淫威之下,也算得上是恩威并施的良策,天魔尊自然答应,而提出这个赏赐之法的古辛则大大笼络了人心,护法之位终于略有安稳。 此计施行后,天魔不再赶尽杀绝,而是如同圈养牲口一般,将天魔域内的人豢养起来,每隔一段时间,有功者可以去一个地方任意挑选少男少女。自此后,数不尽的人只能苟安一隅,大千世界无限美好,他们无瑕欣赏。不但如此,每一天清晨,人们都要提心吊胆地看向东方,那本是希望的曙光成了他们的梦魇——哪里出现朝霞,意味着天魔会去那里挑选少男少女。而被中意的少男少女,必须在日落前献给天魔,不然就要承受惨无人道的灭顶之灾。为了活命,人们只能将孩子送入魔爪,如此一来,更落得苦不堪言,生活一片黯淡。日出之朝霞也随之成为了人们永远的伤痛,慢慢竟有了“朝霞不出门”的恐惧传言。 在此不久后,为天下打伤、昏迷许久的天魔尊次子天骄终于醒来,身穿白貂毛衫,外挂黑狐披风,以殿下之尊位列万魔之上,可他的记忆却因长久昏迷而不复存在,或因此故,与泯灭人性的众多天魔不同,每见生灵罹难,他常心生不忍,不免与天魔尊多有争吵。 天魔尊深知其故,故作长者之态,不但懒与天骄争吵,且从不逼迫天骄做些他不愿做的事;也知尘飏和花不语忠心耿耿,便暗地交待,使之与天骄交好。久而久之,天骄和两位护法以及一众使者关系不菲,不知不觉也对这些人所尊敬的天魔尊亦有了好感。 物换星移,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已是十年过去。十年间,当然也发生了足够多的事,来龙去脉,容后文一一道来。如今已是贤历四十三年,天魔域中,处处火海,热浪冲天,偶有风来,吹起满地灰烬,遮天蔽日,犹如炼狱。驻暮城人民身处其中,烟熏火燎不说,时有蹂躏之患,如此苦熬多年,仍未看见希望,渐觉生无可恋,不免失去斗志,无奈俯首宾服。 这一天,天骄正与尘、花二位护法研讨“尘飏术法”,尘飏道:“其实这尘飏术法本叫星尘术法,是尊上亲传于我,只是属下以及一众使者、斥候天赋拙劣,不能像殿下一般修到‘炽云境’,有负星尘之名。”尘飏术法共有六重境界,分别是苍云境、灰云境、黛云境、皂云境、暗云境、炽云境。 天骄叹息道:“可惜我被天下打伤,不但过往记忆全无,就是功法如今只过‘苍云境’,堪堪触及‘灰云境’。” “殿下不要忧心。功法的恢复与修行不同,修行是前面轻快后面艰难,恢复正好相反。修行是从无到有,起初被传授的当然是最基础的入门功法,所以轻快,到后来,所学越来越多,越来越晦涩,要想领悟提高,必须将以往所学融会贯通,才能到达另一个境界,看到另一方天地,是以修行越高越难寸进。举个例子来说,就好比登山。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大多就是因不能寸进而功亏一篑。 “而功法的恢复不同,功法的恢复是重新捡起,好比是汇集水流。起初水流细微,所以流动缓慢,甚至会被小小的坎坷阻挡,可随着四面八方水流的汇集汇合,便是水到渠成,无往不利。等我们三人与十八使者修为恢复,区区九牧,岂不臣服?”尘飏所言,正是修道法则之一“修道山水路”。 花不语道:“大护法,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功法的恢复好比作一幅绝世之画,必须先仔细描绘出轮廓,然后再一笔一笔地细心勾勒,不到最后一笔,外人甚至看不出来画得是什么,直到最后一笔落下,绝世之画才能成。” 尘飏笑道:“花护法的理解倒也独到,不错,功法的恢复是直到最后的点睛之笔落下,绝世之画才能成。此言真是让尘某刮目相看。” 花不语脸上一红:“我……我只是随口一说,碰巧说中而已。” 尘飏继续安天骄之心:“殿下曾经领悟星尘之道,虽然昏迷醒来,突破‘苍云境’就用了将近六、七年时间,可正是这些年的汇集,使您轻松迈入‘灰云境’,已可施展‘狂飙之力’,且功法纯正,犹如天赐,已是‘灰云境’大成之象,属下虽得窥‘暗云境’,却也望尘不及。这狂飙之力,不就是殿下乘风破浪的风吗?殿下再返‘炽云境’、重掌星尘之力,想来不会太久。” “望尘不及?哈哈哈哈……尘护法这不是说的自己嘛?”得尘飏好言开导,天骄很是畅怀,竟也打趣起来,其意是夸赞尘飏修为高深,他人的确望“尘”不及。 花不语却不解:“大护法不就是在说自己吗?”她不好读书,因此不知天骄所说“望尘不及”的这个“尘”指的是尘飏其人,是说自己不如尘飏境界高,可她不知这层含义,因此理解的仍是尘飏的原本意思。 天骄、尘飏相视一笑,天骄道:“道理倒也不差,但愿吧。” 尘飏再接前言:“方才所说是属下自身的原因。尊上之所以同意将星尘功法改为‘尘飏术法’,还因‘血煞术法’、‘花殁术法’都是以血、花二护法的名字命名。” 天骄很是聪慧,点头道:“‘花殁’与‘花默’同音,的确也是花不语。” “殿下,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叫花恋蝶。”花不语怨了一声,既怨二人不给她解释“望尘莫及”,又怨天骄又叫她旧名。在天骄醒来后,花不语也不知什么心思,将名字改作花恋蝶。不仅如此,穿着也一改常态,此时一身蓝色轻罗,素肩微露,端庄又不失妩媚,尤其发髻上的蓝色蝴蝶结,更是灵动如生。 天骄笑道:“这不是说起三大术法了吗?以后一定改,一定改。”正说之际,手下来报:“殿下、两位护法,飞沙城内筑起高台,似乎有所图谋。”这飞沙城便是九牧九城之一的驻暮城,可既已臣服于天魔,自然也换了名字。 天骄问尘飏道:“尘护法,依你看他们是要干什么?” 尘飏回道:“九牧常有高台拜将之说,莫非是想困兽犹斗?” 花恋蝶道:“料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殿下不必挂心。” 天骄却不得不挂心,先在心中思量:“负隅顽抗必遭杀身之祸,这又何苦呢?”想罢才道:“且去查探清楚,若是的确如此,也是他们自取灭亡。可我隐约记得又有筑台求雨之说,若是误杀了人,绝不轻饶。” 手下领命,正要出去,花恋蝶拦下,回身道:“殿下,既是如此,何不亲自查探。”她心中想,天骄此言既出,若是到时反抗之罪落实,天骄再不能袖手旁观,此是天魔尊交待之事;又对天骄存有痴心,借着外出之际,或可寻机言明,此是私情。 天骄想不出好的理由拒绝,只得答应。 花恋蝶道:“殿下,您一直没有兵器,此次外出,还是去百兵阁找寻一件,免得尊上担心。” “也好。”天骄、尘飏、花恋蝶便去了百兵阁。进入其中,但见百兵阁中,刀、枪、矛、棍、杵、简、槊、轮、锤、链、爪、叉等兵器排列无数,件件纷呈异彩,个个争相夺目。天骄寻了半晌,才终于物色到一柄旧剑,拿起道:“看似陈旧,却威力不凡,就选它吧。”这里的兵器都是熠熠闪光的奇兵,但这柄剑陈旧,反倒更为显眼。 尘飏苦笑道:“殿下,非是属下扫您的兴头,‘追风逐雷剑’虽好,可您看我二人、十八使者乃至三十六斥候,可有一个用剑?” 天骄细想一番,道:“并无一个用剑。” “并不是我们没有上好的剑形兵器,而是天上的天剑乃万剑之首,若是用剑,不但不能帮助我们,反会为天剑所制,伤及自身。” “原来如此,那天上真是让人可恨。”说罢,天骄留下一句话:“算了,其余兵器我也不大看得上。”已走出百兵阁。 可巧天魔尊来此看望,正与天骄逢在洞外。两位护法忙上前禀明此事,天魔尊听了,便解下腰上锁链,递给天骄:“这是炽霄锁魂链,你拿去护身。”然则巧合也分两种,一种是的确巧合,另一种是有意为之。 见天骄迟疑未接,尘飏拿出一把拂尘,言道:“若殿下觉得不尽顺手,这是属下‘苍焰枉天尘’,殿下不妨先拿着。” 花恋蝶也拿出自己兵器,却是一把扇子,笑着道:“属下的‘龙骨凤羽扇’,想必殿下不会中意。” 天骄这才道:“自我醒来,就练遍十八般兵器,纵使奇兵怪械也可随心驾驭,你们应该知道非是顺不顺手、中不中意的缘故,这锁链常系父尊腰间,我如何能够拿去?” 听罢此言,天魔尊道:“这是为父使用的东西,你才有些嫌弃。”天骄忙道不敢,天魔尊仍自说着:“为父的手段的确重了些,可何曾想如此呢?”说罢,将炽霄锁魂链塞给天骄,转身叹息而去。 天骄看着父尊的背影,也只摇头。 尘飏情知天骄摇头并非为此,可仍假装不知:“殿下莫非真是嫌弃?”不等天骄回答,又道:“殿下可能觉得尊上行事狠辣,可若不让九牧之人敬畏,他们此呼彼应,这等喊打喊杀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期间杀伐不断,难免两方伤亡更重,难道殿下就乐见?或许殿下心想,咱们可以退出九牧,可若如此,这么多兄弟再往何处安身?哪一方世界又能够接受外来者?” 花恋蝶也道:“殿下生于无情魔域,虽不如尊上落得恶名,可九牧人未必会对殿下手下留情。尊上解兵相赠,殿下不要辜负为人父者的苦心才好。” 天骄叹道:“你们伴我良久,只道应知我心,怎么反倒都认为我是个不领情的人。” 尘飏忙道:“属下岂敢乱猜,只是为了尊上、殿下的父子之情,这才多说了些。” 天骄道:“你们对父亲忠心耿耿,我早有所知,若不是他深得拥戴,血护法岂会以命相救。”说起血护法,尘、花二人也都沉默。 见此,天骄忙转过话题:“飞沙城一行只我们三人同去,其余人也好休息一回。” 二人应了,天骄再道—— 第三十五话 尘遮云天难相识 天骄再道:“为免打草惊蛇,尘护法,你的灰色衣衫借我一件。”尘飏领命,带天骄换了灰色衣衫,三人才向飞沙城而去。只因有尘飏同行,花恋蝶的心思只能滞在喉中。 天上与天相重逢后,继续在九牧大地找寻天下。不知不觉,一人一兽已经度过了十年光景。十年间,也常有天魔出天魔域为乱,在找寻天下之余,他二人也不断尽着绵薄之力;十年间,兄弟俩同餐同宿,祸福与共,感情更是与日俱增,直到增无可增;十年间,天上、天相踏遍九嵩山以东的天南地北,每到一处,都会留下云之法印,但愿天下看到能够寻来,可时至今日,仍无天下消息。在天相初化人形后,二人也曾几番前往重山寻找辛夷,可住处始终空无一人。 这天,原睦邑南边的无穷之森里走出两个人,前者貌昭日月,黑白素衫大显质朴,正是天上。他身后跟了一人,这人圆脸大耳,步伐矫健,身材高过天上,脸庞却稚气未脱,长发在脑后用青布扎定,垂于金灿灿的黄衣后,原是在七岁时化为人形的天相。天相自觉赶路辛苦,念大哥身上有伤,便要求自己背上天剑。 天上回望森林,忧拢心头:“天下到底在哪?若他没醒,九嵩山以东唯一没找过的地方今都找了一遭,怎么还是不见?若他已醒,这么些年怎么半点消息也不曾听到?” “大哥,不如去天魔域一趟吧。昨夜又是中秋月圆了。”见大哥满腹心事而无言,天相自语道:“这些年来,天相每日都在捏决踏步,是不怕天魔的。”天相是圣兽之后,天上并无合适功法相授,因此只能将天之力基础的修身养性之法“七星步”与“回环天决”相授。 “天相,天魔的实力远超你的想象,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说着,天上右手一招,天剑闪到手中,深吸一气,捏决踏步,运转玄妙,望天挥去,但见漫天剑影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威力非同等闲。 天相眼前一亮:“大哥,这是‘五气三才剑’嘛?” “嗯。” “大哥这两年的修为突飞猛进,是不是就是因为‘修道山水路’和‘韬养光晦’来着?” 天上收起法诀,苦笑道:“是‘韬光养晦’。” “哦,哦。‘五气三才剑’属于天剑十三诀之五,一切都和大哥预想的一样,这么说果然天相十八岁的时候,大哥就能完全恢复了?” “若不出意外,的确六、七年后就能恢复。”说着,天上的神情随之缓和,望向西方,也终下定决心:“有‘五气三才剑’护身,就算是天魔使者,大哥也可保你无虞。就去一趟吧。” “嗯,嗯!”天相连应几声,上前背过天剑,兄弟俩望魔域而去。 不几日,已到域内。接下来一路,热风灼人,尘沙飞扬,天相便有烦躁,天上不敢太赶,就附近寻一山坳歇脚,才稍觉些许清爽,却也是萧瑟苍凉。抬眼看向丘陵,其上开豁有几处洞穴,显是天魔所住。恐惊动天魔惹出不便,二人未有声张,悄坐坡下歇息。 正歇着,忽有一阵细腻柔和的琵琶声由洞中荡出,在丘上缓缓铺开,音阶隽永、秀丽,竟惹得尘沙、热风一同安静。 天相压低声音:“大哥,这琴音倒能解乏,定不是天魔的。” 天上轻轻点头,二人还要欣赏,领会心神宁静,忽听霹雳吧啦一阵乱响,似是琵琶被人踢翻,又闻粗狂怒斥声:“狗屁不通,爷要的是轻浮之音,你不但不从,反弹出如此养性之声,是想消磨谁的戾气还是让谁同情你?” 一颤抖的女子声音:“你说的我不会。”音质巧脆,本该如珠玉坠落银盘般有致动听,可却似银盘被不通礼数之人拿捏在手,反成了嗡嗡闷响。 天魔大怒:“难不成刚才弹的你生来就会?” 女子一时语塞:“我……我……” 此时,已近黄昏,日光洒来,天魔域更显得灰蒙压抑。开阔处尚且如此,想必洞中更是晦暗不堪。 天魔哼了一声:“爷自你十多岁养你,至今已有六、七年,一应衣食住行,爷尽顺你意,如今,你还是这么让我失望,看来,已无必要再养着无用之人了。”这天魔身着血红衣,只剩一条右臂,腰间别着一个血葫芦,正是炼使者麾下的残斥候。多年前,残斥候在荼毒某一方世界时,有一次饥渴难耐,因此吃了左臂,自此得名为“残”。在残斥候抓来眼前这名女子时,女子倒也俊美,可随着年岁渐长,竟是越长越差,如今已到不堪入目的地步。也是因此,残斥候才没欺凌于她,当然也正是因此,今日才起了这没必要之念。 哪怕残斥候不说出来,女子也能看得出残斥候所想,忙将石桌上果盘丢掷过去,转身急逃。 见女子竟敢逃窜,残斥候心中更怒,嗷嗷咆哮去追。可身躯高大的他,在这狭小又曲折的通道上行动却甚为不便。 原来女子名为瑶琴,也是被天魔豢养之人。在被选中后,为免父母、村民遭受无辜之殃,她选择情愿跟随天魔而去。自被残斥候抓来后,瑶琴就提出不少无理又无用的要求,这通道便是其中之一。她曾对残斥候道:“我一个姑娘家,这洞穴日夜敞开,寝居多有不便,将来我始终会成为你的人,若被人窥到,也于你声名不好。”残斥候遂听从女子,将洞穴通道修成七曲八折。而今,通道的作用方显现出来。 眼看瑶琴将逃出洞外,残斥候在心中计较:“若被她逃出洞外,被其他斥候看到,我颜面何存?”想到此处,便使出浑身解数,一掌击向洞壁,嗜血以炼术法倾出,竟震得洞穴扭曲变形。 瑶琴顿时处于两难,若继续奔跑,必然在前方折拐处被夹成肉酱;可若停下,又必会被天魔撕碎,而且死前,不定会遭受什么折磨。于是只能抱着必死之心向前奔去。 可说也奇怪,她正跑着,忽觉步伐疾快无比,一息时间竟跑出平时两息时间的路。来至洞外,瑶琴回头看了眼身后正自封合的洞壁,愣了一下,才再次大踏步向丘陵下奔去。 残斥候以为瑶琴必被拦下,因此边向前走边想着如何泄愤,可开眼一看,封合的洞壁前竟不见任何身影,这一下可让残斥候发狂,火气涌上的他竟不顾疼痛,以身体撞壁而出。来到洞外,见瑶琴已在几十米开外,一脚扫出几块砾石飞射追去。 瑶琴正在奔跑,忽听身后破空之音,回头一看,花容失色下脚步也趔趄起来。 眼看如此,天上再欲出手,却见女子身后已降下一团鲜红光华,如东方红日,鲜艳却又柔和,清新却又温暖。砾石撞上光芒,无力跌落地上。 天上、天相、瑶琴、残斥候纷纷抬头,半空中,一个紫色身影缓缓落下,背对夕阳款款走来。来人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女子,她面如满月犹润,眼如秋水还清,容质两娇;又好比天魔域外的向晚余晖,干净鲜艳,绚烂清新,以至于漫天尘埃也遮不住她的华光轻绽。 残斥候斜眼问:“你是何人?竟敢坏爷好事。” 瑶琴看罢来人装束,惊道:“暮光女神?” 女子正是夕然。在听闻“朝霞不出门”的传言时,她还不满十岁,可在那时,她就在心中立誓,既然日出不能给人带来希望,就让日落还人们一个清明,更是给自己的名字取意“夕阳的样子”。从此她勤勉练习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通过不断的努力,夕然早在三年前也就是十五岁时修为已有造诣。她牢记自己的誓言,因此,修为有成后,只身来到天魔域。自那时起,天魔域哪里出现朝霞,相应的,傍晚就会出现晚霞。夕然不但将来犯天魔尽数歼灭,还带着那里的人们逃出天魔域。 三年来,因为夕然的出现,日落之晚霞成了天魔域无数人期盼的日落之“曙光”,哪里出现晚霞,便意味着那里的人们逃离了厄运的魔爪。就此,日落被赋予了另一个含义:“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门”是天魔留给人们的恐惧,而“晚霞行千里’是夕然给人们的承诺,因之,夕然被人尊为“暮光女神”。 瑶琴久在天魔域,自然听过许多与天魔为敌的人的故事,“暮光女神”更不例外。 残斥候见来人竟对自己不理不睬,早唤来飞龙骑上,从空中向着夕然攻了过去。自从吃了自己的胳臂后,残斥候更是凶狠残忍,凡见健全者,比前更甚嫉妒厌恶。眼前女子不但健全,而且貌美,他怎能放过? 夕然不慌不乱地让过飞龙的俯冲,而后转过身躯,暮光之力跟出一掌,只见一只鸾凤虚影翱翔而出,飞龙被凤凰虚影击中,失去控制倒旋栽下。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分为三种属性,分别是“生命之声”、“生命之光”、“生命之舞”,等到一定境界,便可将其中两者甚至三者融会贯通,又可互相融合出威力罕逢敌手的非凡功法。今日夕然所使正是生命之舞的“凤翱于皋”。 所谓大浪淘沙,残斥候实力怎么会弱?在飞龙撞地前,他已从飞龙上跳下。落地后,狠狠瞪了一眼夕然,取下血葫芦,随手一摇,就使出“血舞滥觞”来。 天上早知“血舞滥觞”的威力,见来人年纪尚轻,恐她受到伤害,正欲出手,忽听得耳边后传来清凉之音,荡入心扉,似有萧萧草木摇落,清泠之气拂面。天上看去,刚刚逃窜的女子正口衔枯叶,声响正是她发出。 原来瑶琴早在被残斥候中意之时,就有了知己知彼,为日后九牧的反攻奠定基础之打算,这才情愿跟随天魔。然而,残斥候心性不定,随时可能因为些许不顺意而暴走,她岂敢妄言妄动。因此,瑶琴一方面假意听从,勤习音律为其弄弦助乐;一方面时时察言观色,以使弦音能对残斥候胃口。久而久之,竟练就了能够窥探人心的本领。她不凡的音律造诣再配合上所见所得,不知不觉创造出不少可以磨去戾气、压下躁动的攻之以心的乐音,这曲“清凉韵”正是其中之一。 “清凉韵”传入残斥候耳内,残斥候本急躁火热的心,忽涌来一股清凉,顿时不能受用,怒道:“你……”可酣战之中,哪容分神,一个恍惚,就被夕然的“凤翱于皋”打中,一声闷哼,倒飞而出,脸色霎时红白不定。瑶琴谋而后动的果敢,今日果然见了成效。 别说夕然和天相,天上也未见过九牧之人以乐音攻之以心的本领,不觉对两位女子俱升起敬意。可就在这时,天相遥指远空。天上抬头看去,七、八个天魔正骑着红色飞龙而来。为首之人,凹面三角脸,正是已是护法的古辛。今晨,古辛奉天魔尊命,去往飞沙城办一件事,方才已然办妥,正欲回去复命,忽见东南方向有凤凰虚影出现,便问随行一独眼天魔“那可是人称暮光女神的功法?”独眼天魔回:“正是,暮光女神一向与我们作对,护法您是否要出面对付?”独眼天魔乃是暴斥候,因对此间九牧人比较了解,正是他随同古辛办事。古辛笑回“尊上并不允许,就让她猖狂一阵。”暴斥候又道“属下曾远见暮光女神,其人甚有姿色,护法常有操劳,不妨一睹其容,以舒身心之疲。”“既然如此,我不妨欣赏一回。”于是率众赶来。 夕然也注意到远处天魔,忙带着瑶琴向天魔域外跃去。 天魔来到近处,暴斥候见暮光女神已然远去,恐古护法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见自家兄弟残斥候面色不好,心中不平,忙请战道:“护法,暮光女神打伤残斥候,请允许属下还以颜色。” 古辛点头允了。暴斥候得令,猛催飞龙追去。 天相对大哥道:“这样两位姑娘势必会被追到。”说着,闪出身形,迎向暴斥候:“且不要追,来吃我一着。”说罢,双臂扬天,一声长啸穿透黄沙,狠狠钻进暴斥候与飞龙耳中。 暴斥候尚可忍耐,但飞龙却不能。听了这等威震天宇之声,飞龙早吓得辟易乱窜不已。暴斥候抱紧飞龙脖颈,才不致人仰马翻。望向下方,见二人大咧咧现在当路,其中的少年,虽然是个大块头,可面现稚嫩,显然年纪与自己相差甚大,更不能咽下被九牧小辈挑衅之屈辱,大怒:“已经很久没有人敢送上门来了!”跳下飞龙,拿出血葫芦,要将这个不自量力的九牧少年砸成肉饼。熟料,眼下那少年耳目聪敏,脚下灵活,凭借着翻地打滚,暴斥候想要近他的身实在不能,血葫芦也是难以碰到,瞎忙一圈,暴斥候反把自己弄得小有狼狈。 几息后,众魔也到上方,古辛眼睛一眯:“原来是圣兽血脉,怪不得敢如此猖狂!”可忽然感到少年哪里有些眼熟,再一细看,原来少年身负之剑自己曾见,心中大震:“天剑!”忙看少年身旁,心下更惊:“他竟敢送上门来,真是上天助我成功!”要捞大功劳的古辛心头大热,正欲拿出蚀日吞月轮杀去,可忽然神情再变,竟迟迟再不能动,原来十年前那挥之难去的阴影又罩来心头。 古辛如今已是护法,衣着虽是血红,可胸前不见“人”字,且打扮更为高贵富丽,天上并未认出,只道:“你们耳目倒算聪敏,我刚刚打伤一个,你们就来送死。”他恐其他天魔去追两位姑娘,这句话意在留下天魔,故不在乎措辞是否恰当、事实是否如此。 一众天魔闻言即怒:“好轻狂的人!”说罢,便扬鞭叫战。 此时,古辛已为自己找了个台阶:“我现在出手,恐不足以留住他,反倒会打草惊蛇,是得不偿失。不如先去复命,请尊上定夺。”想罢,假作厉声道:“怎么还这等毛躁?”指了指前方:“那两个丫头已不能追上,回去向尊上复命要紧!”天魔喽啰忙唤一声:“暴斥候,残斥候,复命要紧。” 暴斥候怎敢抗命,弃了天相,扶着残斥候上了飞龙,正待要走,奈何天相玩兴正浓,却不放他们离开,拳砸大地,又给了二魔一通灰头土脸。 天上恐又闪失,忙道:“天相,不可胡闹!”天相这才回来,兄弟俩目送众魔消失于西方,又踏上寻找天下之旅。 夕然将瑶琴送往九嵩山脚的赤河边,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你自己保重。”她与天魔斗智斗勇有年,方才逃了几里地,却未见天魔追来,回头一看,才知是有人替她们拦住。 瑶琴只以为被救下是夕然一人之功,当下欲知恩人姓名,道:“暮光女神,小妹瑶琴。” 夕然听了,脸上一红:“我叫夕然,今年十八岁……不到……” 瑶琴不由愣住,不无羡慕道:“你我同庚,你怎么会有这一身本领呢?”这一来,竟将自己刚才的鲁莽之称忘个一干二净。 夕然实在记挂二人,不能细表:“若是有缘重逢,我慢慢说与你听。”说着,已重回天魔域。 瑶琴望着夕然远去,也是一笑:“原以为暮光女神定是那种庄严的大姐姐,原来也和平常女子一样。”想起夕然刚才自报年龄的窘态,不觉笑意更浓。笑了一会,在脸上乱抹一阵,泥土簌簌而下,才见面容竟也绝妙,而后风风火火自去寻路不提。 天上、天相在天魔域一路相寻,掌灯时分来到一处大城外,举头看去,上写“飞沙城”。就在天上犹疑是否要进去之际,忽听城中鼓敲锣响,便抬步寻去。 来到城中,一个三丈高台先入眼内,高台建在街道尽头,此时,正有一群人围着一高台转走,前面小孩举着小旗,身后男子敲锣打鼓。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有妇女沿街扫土,扫帚犹如木棍,丝毫扫拨不到什么;有少女端青色瓦盆以柳条洒水,盆水浑浊,柳条已秃。 一众人将仪式行了一阵,一身披宽松长袍的中年人一路看来。这人油光满面,脚下轻浮,显是内虚所致。到了高台下,这人端起态势,只略点头,已在旁人搀扶下登上高台。而后在台上盘膝而坐,嘴中开始念念有词:“无所不能的雨神啊,请赐予飞沙城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壤,洗去天空的灰尘,怜悯您可怜的子民吧。”如是一连几遍地念着。 天相疑道:“大哥,这人装腔作势是干什么?”旁人听了这话,狠狠瞪了天相一眼,天相连忙低头避开。 天上压低声音:“何以见得是装腔作势?” 天相道:“一个个披头散发、光脚拖拉着衣服,简直四不像嘛。”说到“四不像”,天相自己先笑了。 天上道:“天魔域天气炎热,尘埃遍起,天魔可以茹毛饮血,他们却不能,因此应该是在求雨。” 天相四处看了一番,才道:“这样就能求雨了?” 天上道:“相由心生,何不细看那人?”说着望向高台。 天相看了一阵,道:“原来是个骗吃骗喝、供己寻欢之人。”二人再无对话,只静静看下去。 中年人念了四十九遍,这才从台上挪移下来,一人上前问道:“大师,怎么样?” 中年人道:“只待子时。” “好,只等雨下,再将剩下财物补上。” 中年人嗯了一声:“施法太耗心神,我要去歇息了。”说罢,沿着街道摇晃而去。 众人好等两个时辰,午夜将到,个个仰头望天。可直到子时将过,仍无任何雨相,心情也从期待转入不安。 这时,人群外有男子道:“说不定将剩下的钱财给他,雨才肯来。” 众人听了,纷纷疑惑:“这是何意?” 一女子声音响起:“何不去那人住处看看?” 人群中早有人记挂钱财白给,忙去找寻那人。一刻不到,街道远方就嚷了起来:“大师不见了!大师早已不见了!” 众人这才知道被骗,纷纷骂爹骂娘起来。犹有不信者,仍去找寻一回,可不久就如丧考妣地归来,也随着众人叫骂起来。骂声十分不堪,有骂那人的,有骂天骂地的,可最终都转在大骂天魔上。 可就在这时,空气中一阵异动,天上正转头四寻时,已有雨滴落在手背,他这才敢确认,心中大震:“雨之力!”顾不得众人眼神异样,跃上高台四处找寻。可火把光芒不胜,瞅了半天,才隐见城门处似有三个身影消失。 天上急忙跃下,追至城外,雨已由点点滴滴转为瓢泼而下,漫天雨幕中,哪有任何身影。正在惆帐之时,忽觉身后有人,天上一喜,以为是天下去而复转,连忙回头。但眼前是一女子,怎么会是天骄,只好暂且放下心事,道:“是你。”女子正是刚才救下瑶琴的暮光女神。 夕然将天上衣着看了一番,心道:“是他!”眼前的天上,她幼时就已见过,此刻重逢故人,怎能不喜?忙道:“您还记得我吗?” “暮光女神认识我?” 这时,天相也赶到身边:“大哥,怎么了?” “我叫夕然。”夕然别扭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非是她不情不愿或者大有隔阂,只在她独处重山多年,离开重山后,又来在危机四伏的天魔域,基本没有何人相处交谈过,是以如此。 天上隐觉这个名字熟悉,可十年已过,所谓女大十八变,何况眼前女子又会开口说话,天上一时不能想起。 天相紧跟着道:“我叫天相,今年十一岁了,原来暮光女神名叫夕然。”说到这,见大哥眼望自己,急忙改口:“不对,是夕然姐姐。” 夕然却不介怀,正要说话,忽见天相身负之剑,心头大震:“是你!” 天相疑道:“我怎么了?” 夕然一笑回之:“倒是我瞎担心了,你们没事就好,就此别过。”说着转身而去。天相背上的精绝之剑,让夕然很是确认,身后的两个男子,就是人们常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位。她一介女子,在天魔域遭遇了多少危机,可如此二人,却只在九嵩山以东徘徊,赚取些许名声。正是想到此处,夕然不免小气一回。 天上这才想起夕然这个名字在重山曾听过,暗道:“那小姑娘终于能够说话,难道和朱鸾凤说的‘闻鸾见影则鸣’有关?” 天相好觉尴尬:“大哥……” “你不是刚才问我怎么了?” 天相虽知大哥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不免还是长舒一口气,才道:“你跃上高台四望,又急急奔出城外,是看到什么了?” “这雨很可能是你二哥的雨之力召唤而来。”天上平时直称“天下”,今次却换作此称,显然也对自己有这个弟弟、天相有这个二哥大感自豪。 天相问:“可也有可能是天魔啊,那些个尘属天魔们不也能使出雨之力吗?”说着,又昂着头想了想:“不对,天魔要是有这善心,绛河怎会成为赤河?可要是二哥刚才在此,大哥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听了弟弟之言,天上神情忽然凝滞,许久才道:“所谓关心则乱,是大哥看错了,天相说的没错,这雨是‘雨潦术法’召唤而来。” 天相却更懵:“可天魔为何帮助飞沙城的人呢?” “此时大哥心烦意乱,不能知道。” 天相心上不忍,劝道:“大哥,这次不是,下次说不定就是了,只要我们不放弃,终会找到二哥的。既然来到了天魔域,我们就再找找吧。” 天上应了一声,二人城门下静待雨歇后,继续在天魔域寻找天下。 第三十六话 捕风大造波澜 ,道听不疑途说 古辛回来后,急忙来天魔尊住处火晶宫求见。到了宫中,在一刻着“无情间”的石室前停下,对守在其外的天魔道:“我要见尊上。”说着,就要推门而入。 天魔抬手拦住:“古护法还请留步,尊上正在歇息。” 古辛道:“烦请灰使者通禀一声,我已完成任务,且有要事禀报。”原来自建好火晶宫后,十八使者依次轮换,日夜守候在天魔尊养伤的无情间外,今日正是轮到灰使者。 灰使者道:“古护法,再大的事恐也比不上尊上养伤要紧。” 古辛不好再言,只久立门外,静待天骄三人回来。他之所以知道天骄三人外出,正是因为他办的事与此有关。 寅时将尽之时,天骄带着尘、花二位护法回来。古辛见天骄闷闷不乐,已知计谋得逞,却假意来问缘由。 花恋蝶忙唤过古辛,来到一旁说了一番—— 原来在飞沙城中,天骄见城中人筑台是为祈雨,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正要回转,尘飏拦下:“殿下虽未明说,但我们知道,您一直惭愧自己出身。” 天骄不语。 花恋蝶道:“我想,若是能让殿下自己选择,您恐怕会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九牧人。” 天骄叹息一声:“我们心性暴戾,的确不如九牧人性情甘美。” 尘飏道:“也怨尊上担心您的安危,不轻易让你出走,这才使你看得浅薄。” 天骄稍有不悦:“浅薄?难道你们算不上心性暴戾?难道你们不曾残杀无辜?难道天魔域如此不是你们一手造成?”说着说着,火气不由涌上,声音也随之大了些,幸亏人群嘈杂,才不致惹人注意。 尘飏一声苦笑:“若不将天魔域变成如此,恐怕无助绝望的会是我们。殿下口呼你们,看来并没有把自己看做天魔一份子,可若您不是天魔的一份子,您不是心性暴戾,又怎会因我几字几句就如此发火?” 天骄顿时辩解不能。 尘飏再接着前言道:“此次尊上听你非要来飞沙城,便将炽霄锁魂链给你防身,你虽然领了此情,可心中还是觉得尊上太过谨慎吧。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你马上就能体会。” 此时,人群等雨不来,已变得不安。尘飏对天骄道了一声:“你自己看吧。”说罢,朝人群喊了一声:“说不定将剩下的钱财给他,雨才肯来。” 人群立即有了回应:“这怎么说?”正好也问出了天骄的疑惑。 花恋蝶又向人群内道:“何不去那人住处看看?”之后便是城民发现自己被骗纷纷哭喊叫骂一幕。 尘飏见天骄神情不定,再说道:“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殿下这回可看得清楚?” 天骄听了好一阵叫骂之声,刚刚生出的同情不觉减了几分:“的确是我浅薄了。”神情复杂一会后,才又开口:“可归根结底,他们的苦痛的确是我们造成的。尘护法,你就以‘雨潦术法’帮帮他们吧。”尘飏遵命,飞沙城这才有了那一场雨。 等花恋蝶说完,灰使者向天骄禀报道:“古护法说有要事,因此非要在此等待尊上出关。” 天骄问道:“古护法,什么要事竟让你如此之急,说来听听。” 古辛道:“属下发现天上的踪影。” “你说的可是我们的宿敌,多情时空的君上?” “正是。” 听了此言,天骄、尘飏、花恋蝶也感要紧,一同守候。 黎明时分,石室忽然一阵矆睒狂飙,众魔亦感压抑。不几刻,电光逝去,石门缓开,天魔尊踱出,坐于火晶宫的焦黑大椅上,先问天骄:“骄儿,你在等为父?” 天骄躬身请安:“父尊身体如何了?” 天魔尊叹息一声:“这九牧大地果真不同凡响,天魔域之中遮天蔽日,地下岩浆四溢,可地底仍有冷寒之气阵阵,不但三大术法不能恢复,伤势也才好一半。” 古辛忙道:“尊上不用忧愁,我这里有好消息带来。” 天魔尊道:“哦?古护法有何好消息?” 古辛回道:“天上此刻就在天魔域中!” 天魔尊沉吟一回,才道:“天上素以仁厚自矜,想必是为了解救天魔域之人。” 尘飏道:“尊上所言不错,估计正是来此施他‘怜我世人’之心。” 天骄正值闷闷不乐,闻言立有发作:“不管他来做什么,我定要领教一番。” 花恋蝶道:“殿下不可轻敌,虽说夫人为天上所杀,您报仇心切,可天上功法高深莫测,现在的您远不能及。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拿下其他八座城池。”花恋蝶所说的夫人,正是天魔尊的妻子、天骄的生母、花恋蝶的姑姑花依人。 天魔尊忆起亡妻,不觉沉默,片刻后才问古辛:“古护法,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古辛回道:“属下和他刚有过交手,可以肯定,天上仍然被伤困扰,若是尘、花两位护法可与属下一道,料想对上他有九成胜算。” 天魔尊道:“嗯,虽说如此,可胜之不武岂是强者所为?再说,他若要逃,你们三个如何能够拦住?你先派人四处找寻,若是他只是搭救天魔域之人,并无侵犯之意,也就由他去吧。” 古辛领命而去。 天魔尊再问天骄:“娇儿,你好像有心事?” 天骄不愿再提飞沙城一事,便道:“没事,只是担心天上会妨碍大业,不如尽早图之。” 天魔尊看了天骄一眼,明知故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苦口婆心劝我不要一味赶尽杀绝,今日怎么反倒说出这一番话?” 天骄再度语塞。 天魔尊道:“为父此刻伤势没有恢复,若是派你们前去,又实在担心,所以只能姑且放纵他。等为父和天上的伤势俱都恢复,届时来一番大战,无论胜败,如此公平角逐,才算酣畅淋漓。” 天骄才知天魔尊是担心他们受到伤害,当下生出自寻一战的计较,却道:“原来如此。”父子俩说了一会,天骄告退歇息。 见天骄已走,天魔尊才问:“飞沙城一切顺利吧。” 尘飏回道:“他的悲天悯人之心已有动摇,很是顺利,可属下担心的是忽然来到魔域的天上。天上一定是来找寻天下,若是被他找到,天上说出实情,恐怕尊上您的复仇之计不能顺利进行了。” 天魔尊道:“就是要让他说出实情。”说着,对二人吩咐几句,最后道:“你们照我吩咐去办吧,到时等谣言一起,看他还能不能再施同情!”尘飏和花恋蝶对望一眼,二人好一阵思量,才明白过来其中用意,齐道:“遵法旨。”二护法俯首退出,自去布置计策。 几天后的傍晚,尘飏又来在火晶宫,正和天魔尊说到:“一切已经依计进行”时,古辛前来复命:“天上在天魔域奔走,未见有来犯之意。” 天魔尊看了眼火晶宫外,开口道:“那就由他去吧,这几天,你等好生看住天骄,他还年轻,未免会去找天上寻仇。” 古辛答应一声,走到外面,正好遇到天骄,显然,刚才天魔尊“由他去吧”的话已被天骄听到。 天骄问:“他在哪?又在干什么?” 古辛回道:“天上只在四处奔走,并未有来犯之意。” 天骄再重重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 古辛回道:“尊上恐殿下寻仇,只说就由他去吧。” 天骄也无法,只好走向另一处。正走着,忽然见沿路几个天魔都神色古怪,而眼前这个更甚,见了自己,竟急急躲向另一边。天骄更增疑惑,唤住那天魔:“干嘛躲着我?” 这天魔连忙驻足,可哪怕背对,竟还要低下头才敢回:“小的并无躲着殿下。” 天骄心道:“看来果真不严不足以驭下。”便严肃道:“还说谎?你们一个一个都躲着我,当我眼瞎不成?发生什么事了还不好好说来?” 这天魔支支吾吾一阵,可经不住天骄询问,只好说出来:“大家都再说,您并非尊上亲生……” 只听到这,天骄已经大怒:“是何人所说?” “域中的人都这么说,也不知这消息是从何处而来。” 天骄正自疑惑不解,花恋蝶走了过来:“怎么了?”那天魔急忙趁机走开。望着那天魔远去,又见天骄面带怒容,花恋蝶再问:“殿下心情不好?” 天骄怎好解释,径自向别处走去。花恋蝶似放心不下,也远远跟着。 天骄直走到赤河边,才驻足停下,想了一番,心中道:“若说这流言是为了离间,可我的身世父尊岂有不知?又莫非这流言只是针对我,可我虽然地位殊异,然则天魔域大小事务皆不经手,这对九牧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我难堪?都怪我这性格与父尊十分不像,前些年又老是和他作对。” 天骄想了半天,忽然想到:“这消息近来才有,天上也是才到天魔域,难不成两者有何联系?可他这么做究竟为何?”仍然不能确定:“看来只能先弄明白流言从何而起再做打算。”打定主意,正要向近处九牧人聚集处走去,花恋蝶闪身拦住:“殿下留步。” 天骄眉头一皱,肃容问道:“跟了我一路,有何紧要事不成?”说了这话,再联想到流言蜚语,心中又思量:“难道她也怀疑我,这才连我去哪都要限制?” “殿下年轻气盛,尊上担心,因而让我随护左右。” “担心我什么?” 花恋蝶直视天骄:“担心他又失去你。”烟熏妆容下的眼珠灵动含情,只是分不清这灵动含情是因为天魔尊这句“肺腑之言”所致,还是因为对天骄的炽烈情感而起。 短暂的对望后,天骄果然为这句话所动:“虽然大仇一日不报,我心一日难安,可父尊已失去母亲,我不会让他再失去我。我只是去那边走走,你要不放心,就跟着吧。”花恋蝶便并肩同行。 二人走了一阵,已到九牧人的聚集处。一个负责此处事务的九牧人见了二人,急忙赶来:“殿下,花护法,两位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花恋蝶背过身去,走远几步,留下空间给二人说话。 天骄才询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那人回道:“殿下的事谁敢议论?” 天骄心中一动,神色一厉:“这么说,果然有需要议论的事?” 那人未料到天骄心细如此:“这……”连忙摇头摆手:“小人是说就算有殿下的事,我等卑微的阶下囚也不敢议论,何况的确没有。”话说至此,额头已渗出一层冷汗。 这让天骄心中更是肯定:“你不必遮掩,我听得出来,你刚才说的乃是心里话,此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没有抓住,我可不敢保证一怒下会做出什么事。” 这人膝下一软,已跪倒在地:“小人实不敢说。”连忙就是一阵扣头。 花恋蝶见了这幕,近前问道:“殿下,您一向爱护九牧人,今日怎么如此反常?无论什么事,大可以说给属下,不必和他们过意不去。”花恋蝶之前可不是这般宽宏大量,如此一说,隐隐含着自己因时常跟随天骄,也变得心有不忍起来。 天骄听了,果然更是不悦。他此刻已对之前常生同情的自己有了厌恶,加之花恋蝶既然也有不忍,怎么无人说她并非域外天魔?便转头对花恋蝶道:“哼!我是同情他们,可这不该成为他们诽谤我的理由。看来这同情已是多余了。”再不理花恋蝶,右手拽起那人,道:“说!”一个字落下,左手随着推出,远处帐篷已被狂风撕碎,旁边人连滚带爬,才不致被余威波及。 那人被逼无奈,只得将心一横,道:“昨天有人来到这里,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天骄紧紧追问。 这人生怕露了什么要紧的吩咐之言,细细想了一回,才道:“身材高大伟岸,面庞坚毅如石雕琢,眉目间英气纵横,一举一动正气昭然,风来无止,云去无迹,唯独悲天悯人的怜我世人之心留在过处……” 听到这里,天骄早不愿再听,质问:“打听者面貌如何?” “那人面貌如日月之不凡,气质如星辰之高绝,三捋胡须俊逸有致,观之让人神定气闲。一副神色肃穆不改,让人更觉悠远绵长。想来,他要找的人定和他相差无几。” 天骄怒哼一声,将这人抛了出去。这人虽被摔得不轻,可天骄没让他走,不得不再跑过来。 天骄虽猜到是谁,可仍不免再确认一番:“那人还有什么很容易认出的特征?” 这人再度回想一番,道:“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身材比起大人们也不多让的,只是因为小人常见大人们,而那人太过显眼,若不是他背上背着一把古色生香的剑,让人险些难以留意。”说完,仍自伏在一旁。 花恋蝶暗暗点头,道:“你走吧。”这人如获大赦,忙急急躲进帐篷。 整个傍晚,天骄接连问了几处,答言尽皆如此,恨恨道:“看来的确是他!” 花恋蝶道:“这些流言殿下何必在意?” 天骄道:“我有什么在意?只是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花恋蝶道:“外人一贯工于心计。并不像我们,是喜是怒都现在脸上。” 天骄道:“那依你看,他究竟是为什么?难不成多情时空的君上竟尽做些只是让我难堪的事?” 花恋蝶道:“大护法说‘谣言止于智者’,殿下不必在意,更不必深究。” 天骄道:“这事没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说得轻松。” 花恋蝶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低下头去。 天骄收在眼内,岂不追问:“花护法,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花恋蝶道:“属下不敢。”仍旧不敢抬头。 花恋蝶一向大方不拘,何曾有过这般神态,天骄自然更疑:“抬起头来!”花恋蝶只好抬头。只见她眼光闪动,红唇紧抿,天骄顿觉不对:“怎么了?” 花恋蝶又低下头去:“我……”只说一字,双肩已震颤不已——天魔域气候燥热,她香肩呈露,颈项俱见,故分外明显。 天骄忽有明悟:“是不是父尊有事?”三大护法忠心耿耿,也只有天魔尊的事可致花恋蝶如此。 花恋蝶点了点头,泪水随之滴落。 天骄忽一激动,再不顾心中本有的男女之礼,扶住花恋蝶双肩:“告诉我,快告诉我!” 花恋蝶一字一顿,声声哽咽:“我们被天网挡在九天银河,十一年不得入九牧,个个术法大损,性命倾危,尊上为了我等以及无数子民有落脚之处,不惜神魂俱损才得以破开天网。若不是血煞相救,恐怕连这十年也坚持不下来,如今,如今……” “如今怎样?”天骄狠命摇起了花恋蝶的肩头。 花恋蝶心中一伤,身形再难稳住,靠在天骄肩上,才道:“最多再苦熬几年……” “什么!”天骄双臂无力垂下:“可他说伤势已恢复一半。”花恋蝶未回。天骄却喃喃自语起来:“他不想我担心,这话是骗我,是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花恋蝶倚在天骄肩上,只是不住哭泣。 “原来如此!”片刻后,天骄终于想明白了,想天网乃是天上所布,他怎能不知其上威力,所以比谁都更早知道天魔尊有伤不久人世的事实。虽然此时的流言看似无用,可实际已埋下一粒种子,只待时机成熟才会破土而出。而天上等待的时机,就是天魔尊身陨、自己接掌天魔域那一刻。那时,天魔域因自己出身之故先自内乱,九牧便可以趁此作为、轻而易举地荡平天魔域。 然而,这一切真的如此吗?想天魔尊和尘、花两护法经历了多少事,想要空穴不来风都可做到,何况捕风捉影、见风起浪下的算尽心机。此时的天骄被骗亦在情理之中,若不是日后有所意外,恐怕这滴水不漏的计谋的确会大获全功。 是夜,天骄思考一晚—— 第三十七话 火晶宫中说妙计 天骄得知了天上的诡计,当晚思考一夜:“父尊身受重伤,不知到底如何,可我去问,他必然不会说。就这样等下去,万一有所不测,就算将来大业功成,父尊不能看到,这一切又有多少趣味?”接连十几夜都是这般辗转反侧,焦虑难安。 这日,天骄终于决定不能、不愿再空等下去,于是一大早唤齐三护法、十八使者、三十六斥候,来至火晶宫。 天骄立于首位,身后三护法各领六名使者,每个使者左右又各立一个斥候。其中,只有花恋蝶所属皆为女性天魔,大抵女性爱美,因之穿着倒和九牧人相似,都有发簪、耳坠、香囊之类的装饰之物。 众魔立在火晶宫焦黑大椅正对的石阶之下,等了片刻,天魔尊从石室走出:“怎么今天在此聚齐?”话刚说完,已有古辛上前去,稳扶天魔尊坐于椅上。 尘飏道:“回尊上,殿下说有要事相商。” 天魔尊看向天骄:“娇儿,什么事呢?” “孩儿近来常在思量,眼下魔域大局已定,域中九牧人皆已臣服。若再与九牧如此对峙空耗下去,绝非上策。” 天魔尊问:“何以见得?” “九牧上古之战结束不久,近些年正处于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这才情愿与我们以九嵩山为界,分疆而治。据探子回报,九牧后起之秀,比如四城的三十六俊杰,五门的三十五英才,正在飞速成长,能够预见,若是时机成熟,他们必会进犯魔域。为了避免九牧坐大,我们必须行动起来,让魔域实力跨过九嵩山,趁这些后起之秀的羽翼还未丰满,将其剪除。” 只听一半,天魔尊就神情倦然,可他并未开口打断,静静等儿子讲完,才道:“那你可知我们为何蛰伏于此?此时,九嵩山以东,虽然温度有升,然热浪尘埃尚未漫至,九牧清明仍盛,若此时发难夺取其余八牧,我们的术法难以完全施展,虽然一众斥候的修为几乎恢复,可护法、使者尚未,强为只会无谓牺牲。这是为父不愿见到的。” 天骄喜道:“这么说,父尊果然是等待魔域气息蔓延九牧?”见天魔尊点头回应,天骄顺势拿出一图,将其展开在天魔尊眼前:“这是古护法所绘九牧全图。”唤来三护法同看:“九嵩山北脚向东一千八百里,便是冰目原,九嵩山中间山脚下三百里,是良穆都,九嵩山南脚向东一千五百里,是原睦邑。”这才问道:“三位护法,如今形势,我们夺取一城能否做到?” 尘飏率先开口:“夺取一城容易,可要立稳脚跟就不容易了。” 天骄明知却仍要问:“何以见得?” “以原睦邑为例,我们派出六个使者是足以拿下,然而良穆都、荆棘门援兵一来,我们只能将原睦邑拱手相让。殿下也知,无尘埃热浪相助,我们的道力恢复极为有限,难以长时间为战。” “那就派出十二个使者!” “原睦邑、良穆都、荆棘门、荆木邦、雨幕府可以应对。” “十八使者尽出!” “九牧分兵两路,一路是良穆都、荆棘门、荆木邦、雨幕府等城来夺原睦邑,一路是冰雪门、四玄门、林川门从九嵩山以北进犯魔域。我们无论怎样应对,这两路必然会有一路不敌,到时,九牧取胜一路,再与另一路会合,我们便是满盘皆输。” 听了此言,众魔大惊。 天骄才道:“不错,所以夺取一城无济于事。要想我方跨过九嵩山天堑,又要切断九牧进犯魔域之路,保魔域不失,原睦邑、良穆都、冰目原三城必须都收于囊中。”说到这,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有一连环之计,可保成功。” 古辛道:“殿下连日思量,必然已有妙计,恭请示下。” 天骄虽然不喜古辛的用词,可不能不回,道:“可借尘护法、花护法之术法,使魔域气息蔓延至三城范围。”然此言一出,却让整个火晶宫寂静无声。 半晌后,才听天魔尊叹了一声:“为父岂有不知?可尘埃的短暂涌现,对大业并无裨益。” “父尊,并不是短暂,而是要一个月。” 天魔尊神色有动:“要一个月维持尘埃不散,别说是尘、花二人修为还未恢复,就是全然恢复,也会大有损伤。此计是涸泽而渔,为父绝不答应!” 尘飏躬身道:“尊上,为筑无情魔域万年之基,属下赴汤蹈火,身投炼狱,在所不辞。” 花恋蝶道:“属下也是。” 古辛在一旁不能帮上忙,可不能沉默,忙关怀道:“尊上,殿下,两位护法修为还未恢复,若这样,必受重创,将再无余力征战九牧。若两位护法不能征战,我们的形势便会直转急下,这还不算在暗处窥伺的天上……”怀疑的态度不言而喻。 天魔尊大生感慨,起身拍了拍天骄肩膀,道:“骄儿,只须略等三两年,等为父不再为伤势困扰,能够离开火晶宫,便可亲率三护法拿下整个九牧。想无情魔域在宙宇飘荡多久,这点时间如何等不起?” 天骄双目泪动,忙低下头去,这才道:“父尊关怀属下,孩儿当然明白,可孩儿也担忧父尊,且孩儿久经思量,怎能不经深思熟虑?两位护法只是在旁协助,并不会有所损伤。” 古辛大疑:“协助?” “不错。尘护法有苍焰枉天尘,花护法有龙骨凤羽扇,只需维持尘埃源源不断即可,我将会以狂飙术法,驱赶尘埃热浪绕过九嵩山……” 天魔尊抬手打断:“你可知,这样对你身体有多少损耗?” 天骄努力压下因极致关心而生的澎湃之情,既因天魔尊对他的关怀,也因他对天魔尊的关怀,道:“的确略有伤及,可孩儿有信心在半年内恢复?” 花恋蝶大怔:“殿下,这怎么可能做到?” “因为我们要做的不是让尘埃热浪蔓延到三城,而是一城而已。”说到这,天骄指地图一处道:“魔域东北角这座山人称莽荒山,借此地利,便可让尘埃热浪蔓延至冰目原范围。” 古辛道:“可殿下方才说得明白,要夺取三城才可保魔域无虞,若只如此,良穆都、原睦邑如何能够拿下?” “古护法不要焦急。我这只是连环计的第一计‘尘卷平原”。只等尘埃过了九嵩山,我方立刻派四位使者率麾下斥候兵分四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冰目原西‘冰’四郡先行拿下。这便是第二计‘雷厉风行’。”说到这,问道:“三位护法,谁可当此重任?” 古辛心道:“冰目原只有寒泉冽、何晓冰还算有些斤两,可七年前,何晓冰已被大护法重伤,听说如今还在昏睡之中。寒泉冽与三位入室弟子以及一众不入流的入门弟子,纵有未卜先知之术,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能守住西‘冰’四郡。”要抢首功,急忙开口:“若第一计尘卷平原成功,属下愿往!” “好。就命嗜、炼、噬、蛊前往,等夺下四郡,四位使者即刻率众东进,做出夺取冰目原的态势,尘护法,依你看傲雪门当会如何应对?” 尘飏回道:“以寒泉冽为人,必会先疏散城民,再誓死守护冰目原。” 花恋蝶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寒泉冽何必死守呢?” 天骄道:“这便是九牧修道者所谓的道义所在,也是偌大九牧修道者寥寥无几的原因。”再问尘飏:“傲雪门背城而战,我方该如何做呢?” 尘飏回道:“如今傲雪门的实力尤其是寒泉冽的实力我方并不清楚,为防万一,最好是两位使者轮流试探两日,这样可保证若有意外,后方有人接应。” 古辛道:“大护法未免太谨慎了吧。”再对天骄道:“殿下,何不让四位使者荡平冰目原,遂了傲雪门誓死之愿?” “古护法操之过急了。想想看,现在就算拿下冰目原,极沐寒有骏马相助,傲雪门人足以在两日内赶到冰目原,到时,四位使者要对上整个冰雪门,等到晚间,寒气袭来,不但冰目原将会得而复失,还使四位使者或有损伤,这并非万无一失的上策。” 古辛道:“属下愿与他们同去,不但可保万无一失,还可让傲雪门、凌霜门损兵折将。”他要争此头功,是以急切如此。 古辛开了口,他座下剩下的蚀、罹使者不好沉默,这两位血使者亦道:“属下也愿同往。” 天骄道:“九嵩山以东尽属九牧,不出十天,尘卷平原的消息就会遍传九牧,若我们如此兴师动众,谁敢保证其他几牧不会悄袭魔域?那时,尘、花两位护法和我不能参战,火晶宫岂不大有风险?这个本殿方才已几多强调!”说罢,天骄缓了缓才道:“尘护法,你接着说吧。” 尘飏道:“因为冰目原本身寒气的存在,虽有尘埃热浪,也只能保证正午时分冰目原与魔域无二,因此,以属下之见,四位使者和麾下斥候,只能在正午时迎战凌霜门与傲雪门,然后在夜幕降临前退回西‘冰’四郡,以保万无一失。若属下没有猜错,这便是殿下选择冰目原而非原睦邑的原因之一。” 天骄笑逐颜开:“不错。我之所以选择冰目原,共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冰目原人手较少,派出四位使者便可保万无一失;其二,九牧都知我们对冰雪门寒剑志在必得,所以当我们出现在北边的冰目原而非南边的原睦邑,四城五门不会怀疑我们另有用意;其三,冰目原气候冷寒,四位使者在正午能够取胜,可天色一晚,又面临危机,因此能名正言顺的暂退西‘冰’四郡。这便是第三计‘先声夺人’。” 花恋蝶有些听不懂了:“先声夺人?殿下有什么打算?” 尘飏道:“这样的话,得知冰目原与傲雪门危在旦夕,良穆都、永牧州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天骄点头称是:“这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两城驰援留下时间。” 花恋蝶忧虑道:“可若是两城援兵一来,四位使者必不能敌,且可能会连西‘冰’四郡都不能守住,我们的先声夺人不是让四位使者……白忙一场吗?”她本想说陷入危险之类的话,但想了想,并不好让天骄难堪,因此改了说词。 “九牧有援兵,我们也有。”天骄转身对嗜、炼、噬、蛊四位使者道:“一旦九牧有援兵至,你们便立刻退守四郡,同时派人回魔域告知,我便会酌情派出援兵,使得九牧不得不继续求援。这便是第四计‘主客易位’。” 花恋蝶不解:“主客易位?” 天骄道:“当年四城五门征讨魔域,是他们主动进攻,我们被动防守,如今正好相反,我们主动,他们被动,主动便可生无限变化,让四城五门防无胜防。” 花恋蝶道:“可我看寒泉冽细心稳重,必然能猜到被动的局面对整个九牧不利,保不准他会传下消息阻止四城五门来援,恐怕也就没有主客易位一说了。” “我何尝想他们来?一盘散沙的九牧,对付起来岂不容易?可他们会来!” “殿下怎么这么肯定?” “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我们当然觉得他们不会,可若易地而处,当我们在其位,却不能这样想,这样想无法心安理得,每一个生命都有弱点,而求心之所安,便是九牧的人性之弱!” 众魔皆受教,纷纷赞叹。 古辛心中焦躁:“可是这样一来,何时才能夺下冰目原,剪除九牧的羽翼?” “冰目原必要拿下,但不是现在。等到时机成熟,冰目原自手到擒来。” 古辛道:“殿下,冰目原本就寒冷,如今又将入冬,您说的时机成熟,想必指的是春暖花开之日!殿下久经思虑之计,果真妙不可言。”说罢,大有喜色,以为深知天骄之心。 天骄屡被古辛打断,心中十分不快,厉望古辛道:“若是等到那时,我何必现在浪费口舌?记住,我们已经等得够久了,再不会空等下去。”当年古辛献出“豢养”之计,早令天骄很不愉快,因此与古辛的情谊远不如与尘、花二人。 花恋蝶知天骄不愿空等的缘故,忙替古辛打圆场,道:“我们既要引四城五门前来,又不能让他们重新和好,可眼看就要入冬,到时,要想避免此……此……”她急于开口,却并没想好说词,“此”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天骄道:“你想说此消彼长吧?” “哦——是……”花恋蝶神色大有恍惚,心情颇为复杂:“他能一连说这么多计策,可我一个词也要他提醒。”半晌才道:“要想避免此消彼长,殿下就要一直动用狂飙术法。” “近来即将入冬,冰目原的确寒冷,看似冰目原占了天时,可这也正是我们的天时,等天时一到,我们再也无须驱赶尘埃东进,就可赶赴冰目原,这便是第五计‘因时而动’。” 尘飏眼中光动,恍然有悟:“殿下之所以选择冰目原,又选择冬天,莫非要依靠的正是这天时?” 天骄与尘飏相视一笑,道:“尘护法,你就给大家解释一番。” 尘飏遂对众魔说了原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众魔听了,个个大喜,都道:“殿下神机妙算,真乃天之骄子。” 天骄再强调一番:“原睦邑处九牧之南,气候适宜,对我们来说已占地利,古护法与良穆都城主曾有合作,是已占人和。然地利易取,人和常在,天时不可失。有此天时相助,第六计‘顺风而下’也便顺理成章,到时候,这风刮起的可不止是九牧的尘埃,还有人心的尘埃。” “人心之尘?”花恋蝶大大不解。 尘飏笑道:“花护法毕竟是女流之辈。” 花恋蝶也知尘飏并无讥笑之意,因此只是瞅了瞅他,抱臂等他说下去。 尘飏解释道:“想当年,我们初临九牧,九牧四城五门齐来征讨,若不是依靠魔域的气息,我们几欲不能稳守。更有几次,九牧以多欺少,若不是我们挟无辜以要挟,险些损兵折将。如今,我们想要迈过九嵩山,纵有殿下‘狂飙术法’相助,却也只能坚持一月时间,若在此期间不能在九嵩山以东建立一个新的魔域,势必会被逼退。然而有此天时之便,情势则就不同。九牧常讲未雨绸缪,四城五门眼见尘埃南下,岂能没有应对?可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三牧都处危机之中,四城五门的人将如何应对?” “他们分守三处不就可以了吗?” “此三牧南北横跨九千里,我们有飞龙相助,来去自如,可四城五门已尽聚冰目原,如何做得到如影随形、分守三处呢?” “他们可以选择先保冰目原一城,这样的话,我们不还是不能尽取三牧吗?” “对他们而言,最好的选择的确是先保冰目原一城,这是最为合理的选择,可同时也是最不合理的选择。虽然都是九牧,可早有四五之分的四城五门岂能将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一视同仁?对于四城之人来说,他们守下了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却要失守,城民的指责怎能承受?对于五门来说,留下四城之人同守冰目原,可却将代价转嫁给良穆都、原睦邑,如何能够心安?所以他们绝不能这么选择,而是分守三处。” 花恋蝶好觉迷惑:“殿下先逼四城五门驰援,后又逼他们分守三处,既然最终是为了逼四城五门分守三处,而且分守三处还是在天时到来之后,为什么不等天时到来后再施展狂飙术法?现在就施展,不是要徒劳一段时间?” “问得好!”天骄自得一番,这才解释道:“这不是徒劳,而是先给九牧希望,却又让功败垂成。让人最为不能释怀的不是没有得到,而是触手可及时功亏一篑。九牧已有和好如初的苗头,我们作出夺取冰目原的态势,正是为了给九牧营造一个破镜重圆的契机。可当四城五门赶来驰援,正值锐气,以为大有所图之时,却要面临一个两难选择,是守护冰目原,还是驰援良穆都与原睦邑?只有面临选择,才会激起本有的矛盾,才让人最受煎熬。重压之下,九牧的裂痕便会被无限放大,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分道扬镳,功亏一篑,不管这样的分道扬镳多么无可厚非,不管这样的功亏一篑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修道者的愧疚随之而生,城民的怨念与日俱增,这样的人心之尘将会使九牧真真正正地分崩离析!”说到这,问众魔道:“诸位想想,此六计成功,何止是三牧手到擒来?” 古辛刚才被训斥,心中很有不安,此刻怎不找补?忙表忠心:“九牧人必要反抗,可此次有此天时相助,我等再不用束手束脚,不但能尽夺三牧,还能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尘飏道:“九牧已失锐气,不管怎么应对,只是疲于奔波,顾此失彼。疲于奔波则会分崩离析,九牧的众志之城便会不攻自破,顾此失彼则足以激起城民的怨念,修道者的愧疚。杀伐之中,人心之尘将大肆传播,必能侵蚀九牧清明之气,继而将其同化污染之,料想明年入春之前,这三牧必然会成为另一个魔域。而后我们以此三牧为依托,征服剩余几城,指日可待!” 天骄道:“正是!”说罢,指地图一条河流道:“听说九牧这条河流名叫璧江,此时的九牧大抵与它相似,表面平静,深处不然。天时一至,便有轩然大波。” 花恋蝶犹有不信,问:“难道殿下这六个计策,最终目的就是要以人心之尘筑出一个新的魔域?”可问出此话,她已知答案,落寞垂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天骄点了点头,收起地图,躬身对天魔尊道:“父尊,这便是孩儿定下的‘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清明’之计。” “嗯……嗯!”天魔尊直听得满心欢喜,抚掌称赞,点头不迭:“以前,本尊和尘护法互为知心,如今,骄儿已可取而代之了,真是让本尊欣慰。”离椅起身发出感慨:“本尊之所以一心要拿下九牧九城,只因这九城乃是九牧人信仰所在,一旦失守,他们必然臣服,如此也能遂了娇儿之愿,少些杀戮。”而后,再三问天骄:“娇儿,此计固然甚妥,可为父始终担心你。” “父尊尽管放心!” 天魔尊大大点头:“好!”转身面向众魔—— 第三十八话 尘卷平原(上) 天魔尊喜不自胜,吩咐众魔:“就依此计!”率众出了火晶宫,乘上飞龙,几个时辰后,来至天魔域莽荒山。 众魔下了飞龙,让出空旷地,尘飏拿出苍焰枉天尘,花恋蝶拿出龙骨凤羽扇,二护法动起功法,但见四处尘埃大生,热浪大起,滚滚而来莽荒山。 天骄盘膝而坐,运转星尘功法,双手从膝上升起,到胸前正反各拨旋一周,掌心处各亮起一个奇怪法印,而后将法印依次拍上云端。但见天际之上,沉云低压,风声怒号,狂飚骤来,正是星尘之力的“狂飙术法”。 狂飙术法出,卷起莽荒山上的千里黄沙,漫天尘埃热浪随着飓风一道高升而起,由九嵩山北向东呼啸而去。 可纵是有二护法协助,要以狂飙术法实现所说,天骄也分外损耗心神。维持功法一个时辰,天骄已成精力枯竭,硬是咬牙坚持到有天魔来报:“禀尊上,九嵩山东北果然变天!”这才收功。想要起身,可只感头重脚轻,在花恋蝶的搀扶下,才勉强立在一旁。 天魔尊忙道:“娇儿,随为父回石室静养。” 天骄点了点头,吩咐二护法一句:“以后,每隔三日,正午来此。”便随天魔尊回转火晶宫。 “恭送尊上,恭送殿下。” 众魔送罢天魔尊父子,将要散去,尘飏、花恋蝶放心不下,来在嗜、炼、噬、蛊四位使者前,花恋蝶道:“殿下心地仁慈,你们只需按照计策进行,莫要滥杀无辜。” 尘飏也道:“此番由你们先行,孤悬于外,实在不易,刚才殿下说得明白,此番不需求功,但求没有闪失,若遇城主门主一类的人物,不可鲁莽大意,毕竟十年已过。若有不可掌控的局面,你们便派人回来说明情况,好让尊上、殿下掌控全局。” 尘飏此言虽是关怀属下,但也足以让古辛心中不自在,当下对众属下道:“你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孤悬在外,的确不易,须好生保重,可火晶宫中,尊上、殿下正待你们佳音,建功立业,难道不在此时?这就去吧!” 嗜、炼、噬、蛊四位使者,虚、弱、残、暴、腥、腐、孽、否八位斥候,齐诺一声,跃上飞龙,向冰目原而去。 尘飏目送他们远去,才对花恋蝶道:“花护法,如果可以,谁也不愿意欺骗他人,别多想了。” 花恋蝶耸了耸肩:“我早已习惯了。” 再说天上、天相。十几日来,二人在天魔域打听寻找天下,可遇到的九牧人不是噤若寒蝉,就是见人敬而远之,转了一圈,仍旧毫无所得,只好由九嵩山北脚绕出天魔域。 路上,天相问:“大哥,你说二哥会在哪?他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伴呢?” 天上道:“应该也有志同道合的人,就好像我身边有你一样。不是人人都像暮光女神那样独来独往。” 说起夕然,天相不由又问:“你说夕然姐姐会在哪?这些年她呆在天魔域,不怕天魔设计被自投罗网吗?” 天相的措辞并不妥当,可不妨碍天上听懂意思,回道:“天魔尊是利用她而已。” “夕然姐姐有啥可利用的?” “当然有。借暮光女神的事迹,一可让独安于九嵩山以东的四城五门羞愧,天魔域百姓心中生怨;二可让域中天魔好生斗志。若是没有危机感,任何事都一马平川,谁还会上进呢?怠慢安逸之下,又如何能够保持天魔一贯的前赴后继、势如破竹?长久以来,天魔尊正是以此方法,使每一个天魔能够不断上进,如今个个非同凡响。”不过天上倒不知道天魔尊之所以如此交待,还有一个原因:乃是天骄苦劝而来,天魔尊也便顺水推舟,颁下此令:无须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二人说着,来至一处石亭,天相看了一眼,顿时,欣喜地好似吃了蜜糖一般:“大哥,你看。” 天上看去,石亭上有名:“伏虎亭”。再看向亭下,有一个突兀的兽形雕塑,若不是它眼睛眨巴了几下,险些以为真是雕塑。这只兽形似虎而小,浑身皮毛成灰霜色,又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真似与石亭融为一体。 虽然这一幕的确称奇,可天上还是不甚理解:“你是为这发现高兴?” 天相道:“大哥好好想想,三年前,我们曾在这里听到过什么奇事。”说罢,快步窜向亭下,不住问这问那起来。 想了一会,天上终于想起:“难怪你这么高兴。” 天相道:“当然了,虽然我早知大哥料事如神,可今日得知,起码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背着天剑了。”原来他兄弟所说之事发生在三年前,那时他们路过此地,这里正流传着一件奇事—— 此处之地,位于九嵩山北脚,向东八、九百里是冰目原范围,向南四、五百里是良穆都范围,当年从天魔域逃出的人,本想入良穆都范围安家,但被良穆都巡守弟子以“不知来人底细,其中或有天魔”拒绝,他们已被拒绝,若再去冰目原,如被拒绝,是再被伤心,如被收留,既有寄人篱下之嫌,又恐良穆都多加心思于冰目原,是以不去,便在这里安家。如今多年过去,其规模也有五、六村庄,数千居民。 话说自九嵩山以西成为天魔域之后,域内的一切可都遭了秧,为了适应浑浊的环境,域内的鸟兽树木不得不自我演化,这个过程对于整体有利,起码可以避免整个种族的灭绝;但是对于个体却是有利有弊——演化失败的会成为妖灵和凶兽,身不由主地为祸世间。三年前,一只道力突变失败的异兽变得狂躁暴戾,竟闯出魔域,住在了这处村庄北边,可九牧的清明气息早已稀薄,自也不能唤回它的本性,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它都会来村庄伤人。 据当地人说,那异兽双眼喷火,一跃几丈,一巴掌能将一块磐石震碎。想村民只懂得织布耕田,哪对付得了懂得道法的异兽,只落得谈兽色变,不能安生。那一日,这异兽又来逞凶为恶,就在村民丢鞋遗帽、四径逃命之时,一个单眉大眼,貌白神清、身娇体贵的英俊少年拦在了异兽之前。 有些村民不及逃远,只躲在附近的草垛里,正屏息好生藏着时,忽听那少年开口说话:“为什么欺负人们呢?” 好奇之下,一胆大的村民探头张望,却见那少年正和异兽交头接耳,竟似在聊天一般。 那少年听了异兽讲述,再道:“既是因为难忍体内的灼气才要发泄伤人,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 异兽嘴巴一开一合,这村民当然听不懂异兽说了什么,只听少年又道:“你害怕我伤害你?嗯,那这样吧,我就动动脑筋,给你起一个名字,这样你总归可以让我试试了吧。” 似乎有一个名字对异兽有极大吸引,异兽同意后,那少年便开始皱眉沉思,一会后神采飞扬:“有了,就叫你雪豹怎么样!” 可异兽似乎嫌弃这名字不够响亮,竟有些垂头丧气。少年在它脑壳上敲了一下:“不要得寸进尺好不好,快伸出爪子来。”异兽这才巴巴点了点头,伸出前爪搭在了少年雪白柔嫩的掌心。 一会后,少年手掌上犹如冰霜融化一般,冒着热气,竟有不少清水不断滴落尘埃。再反观异兽,眼睛清澈如水,性情温顺腻人,哪还有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这个村民正震惊激动时,少年又说话了:“你要想找个灵寒的地方还不简单,从这望东一直走,走上几天几夜就可以看到一座雪山,以后就住那吧。” 异兽点了点头,可忽然瞪大眼睛,嘴巴又动了起来。 “你要是非要报答的话,这样吧,你要是哪天见了这个人,就来极沐寒找我。”说着,少年将极沐寒的方向口述手划一阵而去。 自此后,那异兽就成天卧在村头。起初,村民不敢接近,可有不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娃娃,竟偷偷去和它玩耍。等村民看到时,发现孩子竟骑在异兽背上,丝毫无事。自此,他们才放下心来。为了感念那位少年,在这里盖了一座石亭,叫做“伏虎亭”。那个听到谈话的村民也曾说过几次:“那个动物好像是叫雪豹。”别人只说:“它怎么看也像是一只虎嘛。”因此也不改名。 天上天相从这里经过,自然听说了这件事。那时天相刚化人形,不免比此时还贪玩:“大哥,我才不信有人能和动物说话呢。” 天上笑了笑道:“那我们怎么能够说话呢?” 天相道:“反正我是不信,要是我输了,以后,天剑就由我背着。” 天上道:“从你能化人形,这一年来就要求背着天剑,今天,大哥就遂了你的愿。” 天上正为往事感慨时,忽见雪豹来到身前,不住围着自己看。 天相也随之跟来:“大哥,它好像在不住打量你。” “打量我?”天上也有不解。 雪豹说话了:“是呀,那个少年找的人好像是你,不过又是他背着剑,到底是不是你呢?”说的当然是兽语。不过,天上懂得百兽亦语,天相本是圣兽之后,自然都能听懂。 天相忙解释道:“我背上的剑本来就是大哥的,我见他背不动,才帮他背的。” 雪豹问天上道:“真是这样?” 天上笑道:“嗯,我是有些背不动。” 雪豹听了,在亭外来回奔了三圈,才道:“万分拜托你在这等上几天,好让我报答了这份恩情。”说罢,奔向北地深处。 天上猜测雪豹说的必是那个少年,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在哪里见过,又不好就此离去,便道:“天相,我们就在这等它几天。” 第四日午后,二人仍在等待之时,忽听天相道:“大哥快看,好大风沙!”天上举目看去,只见九嵩山以北不断有尘埃热浪涌出,顷刻间,漫天灰沉沉一片。兄弟二人远在其外,就能觉出汹汹来势。 天上看了一阵,心道:“那里风起云涌,似是风之力,可又暗含暴戾血腥,难道是尘、血、花三护法联手施为?”他却不知,血护法已然身陨。 天相道:“是天魔做的吗?他们这是要干嘛?” “嗯。天魔不惜消耗心神,制造如此异象,必是想迈出天魔域!”天上一言落下,就听村里有人呼喊:“天魔要来了,天魔要来了!”村民闻听,都放下手中之事,呼邻喊友,带上口粮,往西逃去。这些村民曾在天魔域,对这样的景象当然熟知,也早定下应对之法,是以虽事出突然,却不慌乱。 “大哥,村民怎么反倒往尘埃里跑去?我去问问。”说着,天相跑去一村民前,问了几句后,跑回来道:“那叔叔说,据他们的观察,九嵩山能挡风沙。” “九嵩山高万米,是能阻挡天魔域中的尘埃蔓延过来,可如今尘埃是从山北绕过,恐怕已不能够。” “不是不是。”天相赶紧摇头,“他说是在天魔域时观察得来的,当时他们村子的人为躲避天魔,就藏在了天魔域那边的九嵩山上,他们在山中呆了几个月,所在的地方始终没有风沙。” “哦?那他有没有说那地方有何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就只有花花草草、树林溪水什么的,不过那位叔叔说,山里经常下雨,他们又没有避雨的地方,所以在待了几个月后,就逃到这里了。”说着,天相挠了挠后脑勺:“大哥,天相说清楚没有,不然天相再去问问。” 天上想了一番,道:“大哥大概想明白了。九嵩山山腰以上常年积雪,天魔域热浪涌来,使得山腰的雪部分融化,这就使山中常年湿润,容易下雨,尘埃沾上树叶,又被雨水带入土中,因此不见尘埃。”又在心中道:“当年曾见北地雪上上松柏青翠,碧竹盎然,想必与此相似。” “可是呀……” “天相想说什么?” “天魔域的花花草草不都枯死了吗?九嵩山上的怎么没有?” “这个大哥也不知道。” “天相知道了,那是因为九嵩山上的花花草草特别多,所以尘埃欺负不过来。” 天上笑道:“天相说的有道理,不过要想知道确切,要亲自看过才行。” “那大哥这就陪天相去吧,天相很想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天上正欲答应,忽然想起一事:“天魔要踏出天魔域……”望着铺天盖地望东而去的尘埃热浪,大起担忧:“若果真如此,冰目原必首当其冲。” 天上眼望尘埃热浪,心犹冰目原,忙对天相道:“傲雪门只有三个入室弟子,若天魔大举进攻,傲雪门如何守得住?定会又有损伤。” 天相小小纠结一番,也终于同意:“好吧,大哥以后再带天相去吧,天相可不能和天魔一样,害得别人冻在寒冰里。” “天相明白就好,走,这就去傲雪门!”说罢,天上施时间之力加诸他与天相脚下,兄弟俩飞驰冰目原城。 第三十九话 尘卷平原(中) 天上、天相行到次日中夜,赶路八、九百里地,已到冰目原所辖范围。此时,天上都觉疲惫,更别说天相了,于是撤了时间之力。 天相忙道:“大哥,还没到傲雪门吧。” “虽然没到,可已到冰目原所辖范围。你我在四处找找,看傲雪门巡守弟子在哪。” “这个天相最拿手了,不用动大哥忙碌。”说罢,天相伏地耳听,片刻就有所得,起身指道:“那里有两个脚步声。”便带天上寻去。 约莫走了二里路,果然见有两名身穿霜银的弟子踱走巡视。天上近前搭话:“两位辛苦了。” “前辈是何人?”“何以夤夜至此?”二弟子虽见来人依稀眼熟,但深夜之中,他们身肩众任,不能没有警惕。 “我是令门主故交。”说着,天上从包袱拿出傲雪门门主令,递给两名弟子。 二位弟子看罢,心中放松:“果然是前辈。”神情恭敬问:“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我二人刚从九嵩山来,天魔域的尘埃热浪已蔓延而至,料想天魔必对冰目原有所图谋,是以我们来与傲雪门商议,看能否即刻疏散附近百姓。” 二位弟子相视一番,道:“非是晚辈无视前辈好意,西‘冰’四郡六十五村,百姓有十万之众,若是疏散,实在非等闲之事,我二人仅是入门弟子,恐难以做主。” “那谁可做主?” “这里与天魔域仅隔几百里,为防天魔侵扰百姓,门主命大师兄亲率半数入门弟子镇守。”说到这,那弟子看了看天色,道:“此时,大师兄应该还在西冰四郡的北面修行,那里距雪山近些。我二人有职责在身,求助讯又不敢轻易使用,所以只能劳烦前辈您亲自过去一趟。从这往北一直走,前辈必能在途中遇到大师兄。” “若贺祝今日没去,或者提前回去,该去哪找?” “前辈尽管放心,自从九牧退守九嵩山以东后,大师兄每晚都会去那里,且每次修行都是三个时辰,这七年来,雷打不动。”说起来贺祝,两名弟子十分尊崇,一个说完,另一个忍不住要补充几句:“从这里去西冰外,是一百里地,骑极地八骏的话,不多不少是四炷香的时间;从这回去冰目原城主府,是五百里地,正好是五个时辰,还有很多关于路程时间的事,都是大师兄告诉我们的,他对这些可以说得上是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听罢,天上想起多年前与贺祝在客栈相遇,当时贺祝说去城主府需一个时辰,后果然片刻不差。天上身拥时间之力,故对此印象极深。于是不再多问,别了两位弟子,往北而去。 行在半程,果见一人乘马从北而来,正是贺祝,贺祝也在第一时间发现原野中、夜色下的两个身影,先有警惕,及待认清来人,惊喜竟如孩童,下马趋上前忙忙躬身道:“前辈,您来了,晚辈盼望您已有七年了。” 天上知他为何盼望,略生惭愧,道:“令师姑的事,我仍无能为力。” 贺祝大有沮丧:“前辈眼下还是不能吗?”他以为天上能来,必是已有良策。 “此次造访,是有其他紧要之事。黎明之前,天魔域的尘埃热浪便会蔓延到此,天魔不惜消耗道力,将尘埃热浪赶至冰目原范围,可以看出对冰目原是志在必得,傲雪门一门之力,实在无法与之抗衡。” “可是前辈,若冰目原失守,隔在天魔域与九牧的九嵩山将形同虚设,到时天魔以冰目原为据点,不管南下还是东进,对九牧都将是极大威胁。” “我也不想他们踏出天魔域,可几个时辰内,实在无法召集足够的人手拦住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疏散西冰四郡的百姓,再做打算。” “可让百姓们就这样离开家园,这个命令晚辈如何说得出口?晚辈宁愿与天魔血拼,也不能让西冰百姓流离失所,这个日子晚辈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贺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令师姑重伤于天魔域最后一战,至今封冻寒冰不能醒来,你眼看你师父承受七年之思念,身心与同日夜煎熬,因之深夜仍在勤修。如今让你不战而退,更是让你背弃守护家园之初衷。可你想想,荆棘真人当年是如何做出撤出天魔域‘以空间换时间’从长计议的决定,你这样血拼,不是正中天魔下怀,使亲者痛仇者快?” “我……” “还有一点你要明白,若不撤走百姓,天魔一到,多少人会埋骨尘沙,这不是让西冰四郡成为另一个天魔域吗?” “可一旦将西冰四郡拱手相让,恐怕再也不能夺回来。当年天魔降临九嵩山以西,四城五门精英尽出,入门弟子几乎死伤殆尽,也没能夺回驻暮城。” “你要相信天道酬勤,也要相信邪不胜正,先疏散百姓要紧。” 贺祝缓缓点头,这才注意到天上身边的魁梧少年,问道:“前辈,这位小兄弟是?” “你以前见过的。” 贺祝将天相看了又看,大惊:“他就是当日前辈怀抱的幼兽?” “是他。” “十一岁就能化为人形,真是让晚辈大开了眼界。” 天相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忙凑上来道:“贺祝哥哥,具体来说,天相是七岁就能化为人形了。” “一表非俗,不愧是……”正说到这,贺祝忽见天上暗暗摆手,已知天相未能与父母团聚,改口道:“是跟随前辈身边。” “天相可是跟着大哥学到好多呢。” “我怎能不知呢?”说罢,贺祝再对天上道:“前辈赶路辛苦,晚辈住处就是那间木屋,您先去歇息,晚辈这就去将百姓疏散到北‘冷’四郡和南‘霜’四郡。” “你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你师父,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对天魔。” “前辈尽管去歇息。北地早有约定,若有事,则立即发出赤色的求救讯,若无事,每日辰时、酉时也要报蓝色的平安讯。一旦看到求救讯,师父就会亲来。师父有极地八骏之一的逾晖,明天上午您就能见到他。” 刚才那两名弟子就提到过极地八骏,这一次又听贺祝说起,天上甚觉疑惑,还以为传言有误,忙问:“不是说极地八骏尽死于血斥候之手?” “事实的确是,可它们又忽然死而复生,就在木瑾师姑就任城主之日,极地八骏竟全部重现于极沐寒。” “竟有如此奇事?” “是啊,的确神奇,可能是老天对北地的补偿吧。之后,陈师姑请木瑾师姑为其起名为逐光、奔菁、翻羽、绝地、逾晖、超影、腾雾、挟翼,虽然此时极地八骏的速度必普通快马快不了多少,可强在不须歇息,不会迷路,因此也配得上骏马之名。后来,木瑾师姑将逾晖、超影、腾雾、挟翼赠予冰目原,我所乘的这只灰色骏马便是超影。”说着,贺祝指了指远处的木屋,道一声:“那就是晚辈住处,晚辈先去忙了。”上马而去,不多久,就看到红的求救讯升起,不一会,远处又有相同的讯号,一直望东传去。 次日清晨,尘埃已蔓延到此,四十名入门弟子一个不少的聚到屋外,唯不见贺祝。上午时分,天上仍在休养元神,早在尘埃到来时就已醒来的天相来道:“大哥,有马蹄声。” 天上出门东看,已见尘沙中数人走来,前面寒泉冽,身后贺祝左牵超影,右牵一灿黄马,正是逾晖;同行还有一男一女,乃是天上曾在伊水边见过,牵着棕色马“腾雾”的白华与牵着银色马“挟翼”的薛之慕。 “大哥,贺祝哥哥怎么一起来了?” “他应该在忙完后就去来路等他师父了。” “平原上容易迷路,他一定是怕他师父不认路吧。” “不,是不想他师父也经历失望。”说罢,天上快步向前,寒泉冽大步迎上,“天上兄弟”,“寒门主”,四手紧握一处。 二人对面相看,天上但见寒泉冽鬓间白发显眼,黑发虽占据多数,却也失却乌泽,知他是因思念何晓冰而郁郁神伤所致,不胜感惜,道:“寒门主……”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寒泉冽见天上神采更胜往昔,但仍有伤容,知他伤势恢复不甚理想,忙道:“天上兄弟不用多说,寒某会保重自己。来,我们进去说。”说着,寒泉冽携天上复入木屋,请天上坐下,再望天相道:“小天相,你也坐吧。”天相道:“谢谢您。”于是也坐下。三位弟子则在端茶倒水后,侍立一旁,四十名入门弟子立在屋外,静待令下。 寒泉冽道:“天魔的事,贺祝已对我说了,天上兄弟有何看法?” 天上道:“天魔实力虽然甚高,可要同时逼赶尘埃热浪蔓延到南北两地,也不能做到。眼下,尘埃热浪在北,天魔定是要从冰目原打破僵局。” “依你看,天魔会派出多少人手?” “天魔蛰伏十年,此番大动干戈,必要先声夺人,至少会派出相当于十二个斥候的实力。”天上言下之意,十二斥候已非冰目原能够阻挡。 “那最多呢?” “天魔域不能无人驻守,又兼三位护法要维持尘埃热浪,天魔最多派出十二个使者、二十四斥候。” 寒泉冽这才知了原委:“原来尘埃热浪是天魔三位护法联手施为!那能维持多久?” “大概一个月左右。”说罢,天上问:“事在紧急,情系重大,我思前想后,不能定夺,因而急与寒门主相商。寒门主,若天魔要尽取冰目原,该当如何?” “天魔与九牧,是水火不能相容,不将整个九牧变为天魔域,他们绝不罢休。此次天魔将尘埃驱来冰目原,是想以此为依托,继而窥探整个九牧,” “可我想不通的是,以天魔的实力,取得原睦邑也不算难事,同样可以窥探整个九牧,冰目原冷寒,天魔却要先从这里迈入九牧,到底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冰目原气候寒冷,尘埃热浪可以抵消寒冷对天魔的束缚,天魔能发挥的实力虽稍逊在天魔域时,可却高于十一年前,加之冰目原弟子较少,天魔又对冰雪门寒剑志在必得,或才如此选择。” 天上几次发问,寒泉冽都未直面回答,只得再问:“寒门主,若天魔要尽取冰目原,该当如何?” 寒泉冽面现难色,非是他没有决定,而是不忍亲口说出这个决定。三位弟子怎能不知?齐道:“弟子愿以肉身为冰目原筑起屏障。” 天上道:“贺祝,我已说过,傲雪门一门之力,绝不可能守住冰目原。” 贺祝回道:“西冰四郡可让,但冰目原乃是九牧一柱,是九牧西北屏障,若傲雪门再将冰目原城拱手相让,如何给九牧万民交待?” 白华道:“傲雪门乃是傲雪师祖辛苦创建,至今已屹立于冰目原四十年,纵使天魔凶残凶狠,傲雪门人怎能不与之一战,就望风而逃?” 薛之慕道:“冰目原一旦失守,天魔便可肆无忌惮地侵扰尘埃外的御兽垣和良穆都,甚至闯入九牧腹地,到时逞起凶来,防不胜防,哪怕只是一个月,将会有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上演?” 三位弟子舍我其谁的本色,让寒泉冽更觉沉重,对天上道:“傲雪门自知不能拦住天魔,可也绝不会让天魔轻易得逞。” “门主有何良策?” “天魔要来冰目原城,必要过西冰四郡,傲雪门可在沿路布下冰霜之力,天魔生性多疑,必不敢太过招摇,以此可拖延天魔东进的脚步,同时我们放出求救讯告知极沐寒,再在冰目原城严阵以待,等天魔到,傲雪门倾一门之力,与天魔大战一场,希望战败之前,城主能够率人赶来。” “如果寒门主必定要守,在下必要陪同。”天上深知,就算凌霜门及时驰援,也拦不住天魔。 “不,傲雪门有另事要劳烦天上兄弟。”说罢,寒泉冽去书桌提笔书信一封,而后妥善封好,交给天上:“你与小天相带超影、逾晖、腾雾、挟翼前往永牧州,虽然四马换乘,可日夜兼行一千二百里,可三千里平原非同等闲,这封书信,请你兄弟亲呈四位门主,事在燃眉,这件事拜托你兄弟了。” 听了这话,天相一下焉了:“大哥,大哥,天相不想走,这里人多,天相喜欢热闹。” 天上抬手拦住天相,望寒泉冽道:“我这就去永牧州,保重!” “保重!” 天上兄弟别了傲雪门众人,乘骏马望永牧州驰去。 第四十话 尘卷平原(下) 送天上、天相离去,薛之慕问:“你这是故意支走天上前辈嘛?若是只为搬请四位门主,有极地八骏,任何一个入门弟子也能横穿平原,足以胜任。” 寒泉冽未置是否,反而问:“天上兄弟的为人你们可知?” 三人回:“多年前,我们都曾见过前辈,这十年来,虽然再未见过,可北地却时不时传来他的消息。前辈的风采,弟子既闻且见。” “自天魔降临,九牧征讨天魔域达三年之久,可期间他竟未曾出现一次;至今,关于他相助九牧的消息,传到北地的都有一、二十件,可没有一件事发生在九嵩山以西的天魔域;不但如此,说着他英雄事迹的百姓,都不知他的名字,更未提起过他使用那柄剑以及那身异装。” 薛之慕道:“师父是说他刻意隐藏实力。” “不,确切说是他在躲着天魔。” “躲着天魔?天魔真有那么……”薛之慕话未说完,白华赶紧打断:“师父,当年为了解救极沐寒之难,前辈以一己之力击杀了五位斥候,如今十年已过,怎么反要躲着天魔呢?” “因为他比我们更了解天魔的实力。当日的斥候无尘埃相助,攻夺极沐寒后,已是强弩之末,可据城主说,这也让他昏迷了五天五夜。近些年来,我们听到的消息也都是他与一、两个斥候之战,以我推测,他现在的实力也高不了你们多少。若被天魔得知他的行踪,定会除之而后快。为师深知他之为人,今日支开他,正是为九牧的未来着想,这是为公。” 薛之慕问:“师父,那万一他兄弟和四位门主一道同来呢?” “他会明白我的用意的,应该不会回来。” 贺祝隐隐猜到什么,道:“师妹,天上前辈和天相乃是两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和四位门主同乘一骑。” 白华暗暗点头,也岔开话题,问:“师父刚才说为公,难道还有私情?是因为您和天上前辈一见如故?” “嗯,天上兄弟今日来此的事,你们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寒泉冽并未实言私情是何晓冰关于天上画像的嘱托,问贺祝道:“贺祝,西冰四郡现在情形如何?” “已在动身,不过,以弟子推测,最快要到明日,百姓才能完全离开西冰范围,后日中午,他们才能到达南霜或北冷。”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兵分五路。”于是,寒泉冽派两名弟子回冰目原疏散百姓去东秋四郡,同时放出求救讯,然后分给贺祝、白华、薛之慕每人十二个,自己只率两名弟子,就这样,傲雪门分作五路。 临行之前,寒泉冽再做嘱咐:“你三人切记,不可在西冰四郡应战,等百姓撤离安全范围,你们便回转冰目原城,一路布下冰霜之力阻挡天魔,然后在城外备敌。若天魔早我一步来到,你们要随机应变,见机行事,这八字牢记于心。” “是。” 天上、天相出了西冰范围,天上见弟弟不住回望,便问:“天相,你在看什么?” “天相有点担心他们。” “那你想不想回去?” “天相想,可又不想?” “怎么想又不想?” “他们好像不喜欢天相,所以才让大哥带我离开。” “当然不是。他们很喜欢天相,大哥不是说过,你晓冰姐姐还抱过你嘛?” “那都是天相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天相长大了,块头也大了,大家才不喜欢。要是晓冰姐姐在这里,她也不会喜欢的。大哥你不知道,很多小动物见了天相都会害怕,不管我是这个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天相说的是他化成人形,或者是圣兽模样。 天上笑劝道:“小动物见了大哥也会害怕。” 见大哥露了笑容,天相跟着傻笑一会,才道:“那是大哥太严肃了,要是大哥多笑笑,小动物们一定就不会怕了。”说完,天相接着道:“但是啊,天相不想回去的原因还不止这个。大哥说过,天魔的实力远超天相的想象,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要是回去,不是让大哥有危险嘛?” “天相放心,大哥的五气三才剑不是已经能够使出?就算是天魔使者,也不会太危险。” “不行不行,寒门主要咱们去找人帮忙,咱们回去,谁去呢?大哥已经答应人家了,不能不算数。” 天上望了一眼手中书信,道:“大哥当然知道,看好了。”说罢,天上换出那身显眼服饰,捏动回环天决,时间之力运转片刻,身形忽然不见,等重新出现,竟成两个自己——正是时间之力的分身法。只是此时,他的功力才恢复三成,最多分出一个分身,且对心神有极大消耗。而神兵天剑极为特殊,时间之力亦不能复制,因此上,无论何时,天剑都只有一柄。 这可让天相眼睛瞪得老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左看看,右摸摸,可眼前的两个大哥一模一样,让他摸不着头脑:“大哥,哪个是你?” 右边天上开口道:“另一个是其他时间的我。” 天相点了点头,仍然奇怪的看着左边的那个大哥,尝试着打了几番招呼:“大哥,大哥。”可丝毫没有回应,奇怪道:“哎?这个大哥怎么不说话?” 天上道:“要是都能说话,你听哪一个的?” “啊?”天相更为疑惑:“都是大哥你,难道想法还会不同吗?” “当然,人是会变的。” 天相虽然还是不能明白,可仍旧拍手叫好:“好呀好呀,就让他去找人帮忙,我们赶紧回去。” 于是天上将时间之力加诸于四匹骏马,命分身带着书信前去四玄门,而后,主身带着天相赶赴冰目原城。 次日上午,尘埃蔓来的第二天,贺祝、白华先后赶回冰目原。二人率一众入门弟子在城西外摆开三角阵势,贺祝开口道:“我那里昨夜天魔就到了,在村子附近转了几圈,就去歇息了。我未敢多待,连夜赶回,一路布下冰霜之力。” 白华道:“我那里也差不多。”他师兄弟二人严阵以待,又立在阵前,丝毫没注意到城中两个人影跃起,藏去一处屋脊后,正是早在城中等待的天上兄弟。 贺祝与白华正说着,薛之慕与十二个入门弟子急奔回来,其中不少弟子神情、衣衫上还有慌乱可寻。 贺祝忙上前问:“师妹,怎么这幅模样?” “师兄,昨夜一个使者带两个斥候锲而不舍地追着我们,眼看我们不能摆脱……” “等等,师兄先问你,师父不是交待只须在天魔来路布下冰霜之力,以拖延他们?你怎会被发现,还被追逐?” “我看到有处地方有火光,赶去看,发现只有两个天魔斥候,想着百姓已经安全,就想趁他们睡着,试试能不能解决掉,谁知,附近还有个天魔使者……” “你那里也是一个天魔使者加两个斥候?三魔衣着如何?”贺祝已知师妹等人无事,所以先问天魔身份。 “都是红色。” 贺祝点了点头,“师命如山,以后不许贪功!接着说吧。” “我们赶紧就逃,有不少弟子就是逃跑时跌倒的,天魔便乘飞龙来追,眼看我们不能摆脱,不知怎的,三个天魔竟然不追我们,反而去追一个似乎也乘着飞龙的人。” “是男是女,功法如何?” “距离太远了,又是夜里,还有尘埃,我没看清。” 正说完,尘埃中出现几道银色身影,贺祝三人忙上前去问:“两位师弟,师父呢?” “门主说要看看天魔来了多少人。”入门弟子与寒泉冽不是师徒关系,因而称呼“门主”。 薛之慕怨道:“你们怎不劝劝?” 贺祝道:“算了,师父哪是他们劝得了的。”再对白华、薛之慕吩咐道:“你二人率弟子严阵以待,我去接应师父。” 二人可不想他去,薛之慕道:“师兄,你刚才还说师命如山。”白华道:“师兄,你去了反倒会拖累师父。师父如今造诣,想走的话,一个使者、两个斥候也拦不下来。”原来贺祝三人所去之地都是一个使者、两个斥候。 “此次来魔都属血护法手下,师父可能担心血护法的六个使者都来了,因此要做确定。若果真师父那路是三个使者、六个斥候,师父孤立无援,便不好脱身。”言外之意,不说自明:正是因此,他才要去相助。 二人不好再拦。贺祝正待出发,忽然尘埃中传来飞龙扑翅之声,忙打消念头:“准备应敌!”众弟子急忙施展起冰霜之力来,“曲径映霜”蜿蜒织就,“如履薄冰”层层铺开,顿时寒意料峭,地上百丈内亮起冰霜。贺祝、白华、薛之慕展“冰霜冻结”,一面三丈高的冰霜曲墙立在前方,将西‘冰’四郡来路尽皆封堵。 傲雪门应对方了,西南来路落下三只飞龙,正是白华阻拦的三魔。却见为首之魔,嘴唇鲜红,面如傅粉,身宽彤衣,手拿一斧,那斧斧刃明亮,斧身通红,此魔正是十八使者之一、血护法座下嗜使者。嗜使者左边那魔脸色蜡黄,右边那位眼布血丝,都是手拿彤红血刃,乃是嗜使者麾下虚、弱二斥候。三魔身前镂空丰满“人”字,隶属血属天魔的“血啖人”,术法乃是血煞术法之“嗜血以炼”。 嗜使者立于冰墙外,将傲雪门众人扫看一遭,并不在意。身后虚斥候道:“大人,炼使者常说比您高明,此一回竟是我们先到,看来他所言不实。” 嗜使者笑道:“虽然他所言不实,可我也不比他高明,大概是秋色平分吧。”声音大有阴柔,堪比女性。 “此是事实,您何故谦虚?”弱斥候连忙奉承一句。 “你们不知缘故而已。”嗜使者捏个兰花指指向白华,“是因为那小子的道法不及旁边那位。” “大人何以如此洞悉?” “对拥有飞龙的我们来说,西‘冰’四郡来此的路相差无几,我们一路上被寒气所阻,那寒气难道会是凭空而来的嘛?定是他们三人用所谓的冰霜功法营造,想必炼使者也会有相似遭遇,不过布在他来路上的寒气稍盛一些,因此他才来晚,可也晚不了多久。” 此言一出,虚、弱二斥候大见佩服,奈何称赞之言不及出口,就又有三魔落在身旁,乃是贺祝阻挡的三魔。为首之魔,血衣敞开,满脸横肉,赤须稀眉,手拿一锤,锤上赤焰离离,因叫赤焰锤,正是炼使者;左右二魔一个断臂,一个独眼,血衣前镂空成丰满“人”字,血衣后背着血色葫芦,乃是曾与夕然、天相分别有过战斗的残、暴二斥候。三魔也属“血啖人”,术法也是“嗜血以炼”。 炼使者见嗜使者先己而来,有气急败坏,指残、暴开骂道:“都怪你二人成事不足,败事无余,早知如此,本座就亲自出手了!”自入九牧,许多天魔也学着附庸风雅,或学遣词用字,或学衣着打扮,或学琴棋书画,可并非个个学的有模有样,炼使者也是附庸风雅者之一,这一“成事不足,败事无余”正是hd学步的结果(作者注:后文也会有多处类似表述,并非笔误,而是以此丰满天魔性格,塑造天魔形象)。 残、暴二斥候不敢多言,忙低下头去:“有罪,有罪。” 嗜使者莞尔一笑,道:“炼兄弟,原来一路来你没有亲自动手,难怪来得迟了些许。” “当然。”炼使者还算平静地回了两字,吩咐手下:“你俩去把前路清理干净。” 残斥候不解:“大人,何不从上面飞过去?” “飞到哪里去?” “飞到对面。” “然后去欣赏平原秋色?”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是为了收拾他们。” “蠢材!在这不也是收拾他们?绕那么大一圈干什么?” 嗜使者笑对残、暴道:“你家大人是为了你们着想,要是飞过去,一旦有什么意外,岂不后退无路?” 炼使者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却见残、暴还在那说什么“嗜使者您太谨慎了吧”,大怒,指二魔鼻子道:“你俩还愣着干嘛,又要等本座亲自动手嘛?”这一句话,却露出了刚才他就亲自动手了的马脚。这倒不是说贺祝修为多高,而是炼使者心急火燎,要赶在嗜使者之前,急切下因而出手。 嗜使者笑意更浓,心道:“炼兄弟倒也可爱。”可并未当众说破,对四魔道:“你们四个同去吧,记住,要想一网成擒,可不能一下子就惊散鱼儿。” 四魔领命,只见—— 第四十一话 雷厉风行(上) 四魔领命,只见残、暴拿出血葫芦,虚、弱拿出彤红血刃,四魔咆哮一声:“血舞滥觞!”嗜血以炼第三术使出,就见血葫芦血液喷涌,血刃上鲜血淋漓,血液窜上冰墙,前者在接触的地方溅射开来,犹如地狱血花乍开于冰面;后者化作一道又一道血丝,四处蠕动,犹如血色藤蔓摇头摆尾。霎时之间,随着花开藤动,银霜墙面上景致妖异,凄美骇人,冰墙大有冰消瓦解之象。 贺祝急忙应对,亮出双掌,第二重功法“冰霜冻结”施展出来,寒气逸出掌心,飘向冰墙,寒气又盛一层,血液的游窜因之稍缓。白华、薛之慕如法炮制,众弟子也借助使用入门功法相助,这才使血舞滥觞渐渐凝固,不能舞动。 冰墙那面的四魔互换眼神,也不变通,仍然固执地施展血舞滥觞,血液不断窜上冰墙,又不断被冰霜之力冻结,很快地,冰墙上四个地方就凝结出四块血冰。 屋脊后,天相问道:“大哥,天魔怎么这么固执?” “是想借傲雪门弟子的功法破开冰墙。” “那大哥准备怎么帮他们?”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现身,不然天魔在成长,而九牧没有,实力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到时谁也不能力挽狂澜。” 贺祝见天魔宁愿僵持,也觉出不妥:“天魔一向急躁,今番怎么不同?”细看血冰之中,“血舞滥觞”虽被封冻血冰之中,却仍在游窜,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天魔是要以点破面!”血冰内部是不断聚集的“血舞滥觞”,外部是不断增加的冰霜之力,冰霜之力与血舞滥觞互相冲撞,等到一定程度,一瞬爆发,不但足以摧毁血冰处的冰墙,而且会波及一众冰雪门人——此时“血舞滥觞”的游窜,正是在暗自蓄力。 得亏贺祝未有大意,方及时发现,思量一番,亦暗自积蓄起道力来。时间再过一刻,冰墙上忽然传来漩涡水流之声,众弟子大觉诧异,忙再加道力,却正中天魔下怀,四魔嗷嗷大叫,猛增道力,就见四处冰块剧烈鼓动,已在爆发边缘。 就在水流声大作刺耳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画水镂冰。”在此之际,贺祝领会到第一重冰霜功法“如履薄冰”的变招,立有四道寒意降临在冰墙那边,与原有的寒意甫一接触,竟在冰墙上镂出四道缺口。蓄力许久的“血舞滥觞”有了宣泄之处,“哧”的一下,从四个小孔激射而出,如四支利箭射向残、暴、虚、弱! 这一着釜底抽薪,借血献魔,四斥候未能料到,无有防备,奈何尘埃之中,他们的功法十分自如,虽然手忙脚乱,可只是一举血葫芦或血刃,四支利剑便归于兵器之中。虽然如此,这一着“画水镂冰”,果真让四魔空忙活一场。 四魔受此狼狈,忿然作色,暴斥候斜瞅贺祝道:“好小子!软的不吃,要吃硬的。”抡起血葫芦,抢上前,往冰墙上砸了起来,震得整个冰墙是晃动不休,冰屑纷纷,可方才四魔之力,一时间都未能攻破,暴斥候一人怎能?几个来回下来,冰墙岿然无所损,反震得暴斥候虎口血迹斑斑。 炼使者抱臂看了一阵,有所不耐,跨步就要上前,嗜使者道:“炼兄弟,一群门下弟子而已,还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对暴斥候道:“这冰墙是傲雪门弟子一同筑起,你一人要能攻破,九牧早就是我们的了。刚才那弟子怎么对付你们,难道忘了吗?” 虚、弱斥候神情一动,阻住暴斥候,道:“等我兄弟出手,你再试试。”二魔反握彤红血刃,跳将前去,奋力往冰墙交错两划,冰墙立现横七竖八几道划痕,而后分开两边。 残斥候接着跃上,高举血葫芦重重砸下,然后闪开一边,暴斥候再砸一轮,就听冰墙上传来冰裂之声,傲雪门人虽有应对,可整体实力实在不如四魔,几个回合后,“乒令”一声,数道裂痕从冰墙中央处迅速传开,暴斥候见状,抢上前去,血葫芦狠狠一砸,欲大碎冰墙,妄想使碎裂的冰片伤及傲雪门人,以雪方才之耻。 可在刚才,贺祝已知冰墙被破只在几息之间,便命众弟子:“待会看我手势,一同撤功。”于是乎,就在暴斥候意欲雪耻,愤怒上前时,傲雪门人撤去功法,冰墙忽然散落,血葫芦抡在空处,暴斥候不但闪了趔趄,还被不少冰块砸了脑袋,虽无大碍,却吃了疼痛,更有不少冰屑为他装点一番,这一下,神情狼狈,扮相滑稽。 这可惹得薛之慕忍俊不禁:“你这天魔,以为成了雪人,就能挖出个眼睛了吗?” 暴斥候又怒又气,顾不得去管身上碎冰,抡圆血葫芦直取薛之慕。 薛之慕吩咐入门弟子一声:“你们退后。”迎上盛怒的暴斥候。 暴斥候怎将一女子放在眼内?欺身上前,血葫芦抡动起来,不断往薛之慕胸前、脊背呼去,要将她砸成肉泥。 薛之慕牢记师父吩咐,不与力敌,左闪右躲,只是拖延。 暴斥候三番扑空,也不再一根筋,揭开血葫芦,一拍底部,血葫芦喷出血丝,半路成网,正是嗜血以炼第二术“心血来朝”。 薛之慕虽未见识过心血来朝,可却听师父讲说过,当日寒泉冽、何晓冰就曾吃过“心血来朝”的亏,当然要教导弟子。眼下,薛之慕见血网迎头盖来,不敢大意,接连施展出两次冰霜冻结,两面冰墙护在身前。果不如所料,血网切过第一面冰墙,很快撞上第二面冰墙,可这面冰墙也没能拦住,血网仍在往前!“怎么回事?”可战斗之际,薛之慕无瑕思考,连忙催动道心,再调一份道力,这才将心血来朝化解。 薛之慕三番动功,道力大有不继,暴斥候不给她喘息之机,又欺身扑上。薛之慕只得又复如前与之游斗,以此赢得恢复道力的时间。 与此同时,观战一旁的白华问道:“师兄,如今尘埃热浪混杂,对我们功法极为不利,师父离开之前,让我们随机应变,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若只是这样,师父怎会几番嘱托我们见机行事?”说罢,贺祝感受一番,面色有变,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对?从刚才到现在,道力恢复速度怎么赶不上平时的一半?” “什么?”白华感受一番,“我也是,原来师父所指是这个!” “方才我们定下少攻多守,以逸待劳,如今看来不行。” “师兄,若天魔再用出‘心血来朝’,师妹必无余力抵挡,待会由我接应,你想想该如何应变。” “好。” 战场中,薛之慕与暴斥候你来我往,你腾我挪,又是十几招过去。暴斥候养息已毕,再度举起血葫芦。薛之慕也做应对,可往道心一探,所剩道力远不够,尽数调动,也仅竖起一面冰墙。 眼见血网降下,一面冰墙不能阻挡,忽听一声:“看招!”白华跃身而上,刺骨寒冰向暴斥候招呼过去…… 却说暴斥候听得声音,忙将血网撤来防护,刺骨寒冰被血网割为两段,血网被刺骨寒冰扯为两片。暴斥候暴跳如雷:“竟然偷袭!”暴斥候之所以独眼,就是在荼毒某一方世界时被偷袭,最后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眼珠,借此使出更为厉害的血煞术法,这才得以逃生,因此对偷袭的人格外恨恨。 白华先将薛之慕目送回阵中,才道:“若是偷袭,我怎会出声?” “咿呀呀呀!”这个九牧人竟敢狡辩,把暴斥候气得嗷嗷怪叫,这一下,他可不管自己已被激怒,不宜再战,就要再一次施展“血舞滥觞”,来为被自己挖掉的眼珠报仇! 嗜使者见此,对炼使者道:“急躁容易生乱,大可不必。” 炼使者单单愿听嗜使者之劝,便望残斥候挥了挥手。 残斥候领命,连忙上前拦住暴斥候:“兄弟,这个人交给我。”他与暴斥候一个断臂,一个独眼,是同病相怜,因此与之称兄道弟,他也深知暴斥候格外暴戾,恐他意外,因此为其出头。暴斥候不敢不听,冷哼一声,退回。 残斥候立稳身形,睥睨斜视白华。 白华暗暗思量:“我所剩道力还能使出三次冰霜冻结,若不求变,也必会与师妹一样,在第二次‘心血来朝’中败下阵来。”正思量之际,残斥候忽然高举血葫芦,“心血来朝”已施展出来。 当此之际,白华心思急转,觅得一个两伤之策。于是亮出双掌,调动功法,双手交织,轻快却又细致地操纵起冰霜之力,在血网来路布出三面冰墙来。 薛之慕见了如此冰墙,问贺祝道:“大师兄,白华他怎么没有吸取教训?” 贺祝也觉不该:“师弟所用功法也是冰霜冻结,可手法繁琐,应该会有变化。我要密切关注场内,你先让众门人准备新一轮的如履薄冰。”说罢,细观场内,以备随时援手。 天相也很不解:“大哥,怎么白华的修为竟然还不如他师妹。你看这三面冰墙竟然都没完全成形。” “他是故意使冰霜之力没有遍布冰墙里侧。冰墙虽有不同,可只有这边的冰霜门人能够看到,在外侧的天魔看来,白华所使功法与薛之慕并无不同,这便足够让天魔以为白华已经用尽道力。白华是要借此节省道力,来个出其不意的反守为攻。” “那他自己不也会被‘心血来朝’打伤?” “他如此选择,也是迫于无奈,残斥候实力高于他,若能以伤换伤,便可让后面贺祝与众门人同天魔战斗的压力稍减,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贡献。” 半空中,冰网刚一成形,血网也已压来,来势汹汹,凛凛作响,第一面冰墙应声而破,霎时冰屑纷纷,迷迷扰扰;血网势如破竹,未有停留,第二面冰墙也成四分五裂,势如山倒;若依此势,第三面冰墙也绝不能拦住血网,白华情形必危。 贺祝深知白华修为不下于己,此情此状,使他心中大疑,将那第三面冰墙细看一番,才明了原委:“师弟以更为繁琐的手法操控冰霜之力,故意使冰霜之力没有遍布冰墙内侧,因此冰墙少了威力,血网才能势如破竹。他以消耗心神为代价,换取节省道力,是为攻其不备。”原来白华这一变化,正是得刚才贺祝的“画水镂冰”启发,将“冰霜冻结”化为了属于自己的第二重功法“冰霜纵横”。 果不出天上、贺祝所料,第三道冰霜纵横破碎之际,白华忽然左手拂右袖而出,一道寒气蓦然成形,第三重冰霜功法“刺骨寒冰”从血网的空隙处穿过,直指前方而去。 场面上冰屑纷纷,视野不畅,残斥候踌躇志满,正欲上前结果白华,不曾想白茫茫之中,忽然一支冰锥冷森森刺了出来,残斥候惊出一声冷汗,急忙翻身去躲,仍是迟了一步。眼看冰锥就要刺穿残斥候,忽听“呼”地一声,一道红影斜地里飞来,但见那物形如斧影,周身覆盖血红,那血红不似普通,竟如火焰一般熊熊而动,斧影、冰锥两相碰撞,冰锥尽化水汽,斧影锐势不减,窜到傲雪众门人阵前,忽钻入地下,只听滋滋作响,无数水雾从地面上腾起,从斧影落点处不断扩展开去。顿时,“如履薄冰”就被破去,不但傲雪门人营造出的冰霜环境不复存在,四散的冰晶,还将不少弟子划伤,他们的身形再不能稳立。与此同时,白华幸得贺祝援手,也未被血网损伤。 贺祝援手已毕,看去天魔方向,正见嗜使者缓缓收掌,他眼神一厉:“只此一招,就破去八十名弟子的如履薄冰!此魔功法不但了得,心思更是细腻。” 天相问:“大哥,这天魔的功法怎么恁地厉害?” “就如天魔分为护法、使者、斥候不同等级一样,天魔的功法也分等级,斥候最多掌握到第六重,使者最多掌握到第九重。方才嗜使者使出的是嗜血以炼第七术‘沸血斧影’,自然威力不俗。” “那要是使出第九重,寒门主他们哪里挡得住?” “天相不用太过忧心,据大哥观察,眼前使者的修为还未尽复,最多使出第七重术法。” 残斥候捡了性命,忙谢嗜使者:“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应该的。”嗜使者轻轻应了一声, 炼使者道:“你不但长得像女人,心思也像女人,这招‘沸血斧影’可谓时机恰当,妇人心肠。”他以为那群弟子没有受伤,是嗜使者手下留情。 “承赞。”说罢,嗜使者疑惑望去傲雪门阵营中,心道:“沸血斧影已是我眼下能使出的最高术法,竟未伤到入门弟子,难道是我修为不进反退?”他却不知方才沸血斧影钻入地下后,是天上以时间之力将一半威力封存于地下,只剩一半威力的沸血斧影在破除了“如履薄冰”后,已成后继无力,不足以打伤众门人。 嗜使者虽然疑惑,可无暇理会此事,款款看了一眼虚、弱斥候。二斥候领命,齐齐跃入场中。 贺祝对白华道:“三招过后,我会使出‘冰舞泉上’,你们趁机带弟子去城中躲藏。” 二人道:“师兄……” “不用多说,这是长兄之命。”贺祝吩咐罢,正欲步入场中,身后有话传来:“你要抛下我姐姐了吗?” 贺祝脚步忽有迟滞,一念间,不由想起十一年前之事。当日他与白芳从冰目原出发,一道乘马车前往驻暮城、永牧州、海慕滨传信。那时恰值春天,二人过九嵩山,游绛河,赏日暮斜阳,湖光山色;过璧江,跨伊水,看碧草红花,风光旖旎;登丹枫山,坐东海边,细说两处日出,一路春光。三月时间的相偎相依,说不尽的儿女情长…… 可贺祝终未留步,亦未回头:“‘既踏修道路,我不敢求天长地久,只想曾经拥有。’这是路上你姐姐说的第一句话,曾经拥有我很知足。” “师兄,白华也只有一句话,你若不走,我誓死不离。师兄弟难道不该并肩作战吗?” 薛之慕道:“我也不会走。”二人随于贺祝左右。 贺祝看了看二人,再回头望去身后众门人,只见他们身形虽不稳,眼神却坚定。 贺祝终于妥协:“尘埃之中,我们的道力不能正常恢复,若再僵持拖延,是消耗我们,这一次我们要不遗余力,以期打伤天魔。”若能打伤天魔,天魔便和他们一样,道力再不能正常恢复。 虚、弱二魔见那厢人嘀嘀咕咕,觉有机可乘,使了使眼色,彤红血刃猛然狂划。 炼使者嗤道:“他们还真能抓时机。” “只要能胜,偷袭也无可厚非。”嗜使者抚了抚蘸血斧,如是说道。 二魔狂划血刃一阵,眨眼之间,各划出五朵血花,共十朵地狱血花生长成形,静静漂浮在三人身周,只等绽放血舞。却说这二魔为何一起手就是第三术“血舞滥觞”?一是他们休养了一阵,能够施展,这是前提;二是眼前人给了二魔一击致命的机会,二魔怎能放过良机?这是天魔本性。 方才两场战斗,贺祝一直观战,难道所谓的“应变”只是给天魔可乘之机?自然不是。三人站立许久,说的话只有三句,一句刚才已经说过,另两句是薛之慕问的“怎么打伤他们?”和贺祝回的“等待良机。” 二魔见牢笼已成,急忙遥拍半空—— 第四十二话 雷厉风行(中) 二魔见牢笼已成,急忙遥拍半空,让血花应声绽放,可拍了一掌,十朵血花无一绽放,再拍,还拍,血花始终无动于衷。 原来得益于多年前与昏、沉、桀、骜四斥候的战斗,贺祝知道天魔必会趁人之危,所以假作商量对策,给天魔机会;当发觉二魔使出“血舞滥觞”后,贺祝立刻使出第二重功法“冰霜冻结”,将血花与外隔绝——“血舞滥觞”的厉害之处他亲眼见识过,自不会让其顺利绽放。 “已有人捷足先登了。”炼使者算是点拨地嘲笑了一番。 虚、弱二魔伸长脖子一看,才知血花已被寒冰重重覆盖,他们的掌力当然不能激发,顿时又羞又气,虚斥候有气无力道:“真狡诈呀!”弱斥候有力无气道:“看他能坚持多久。”二魔接二连三地左拍右拍起来。 贺祝一人支撑二魔,怎能轻松?只是几下,就脸色大变。白华、薛之慕忙出手相助,却听贺祝道:“治标不治本,将它们打飞远处。”二人照做,上前将血花,哦不是,是将冰花踢飞到几百米开外。 眼见如此,贺祝才撤回功法,只听砰的一声,冰砌碎裂,接着噗的一声,血花绽放于远方,血雾蔓延开来,周遭花草,本就枯黄,今番遭了此殃,立时变成乌黑,想必日后,纵使春风吹过,也不能再生。 二魔心有不甘,一同使出“心血来朝”,誓要将三人罗于网中,好吸取血中精华来嗜血以炼,弥补刚才损耗的道力。 贺祝跃于白华、薛之慕前,连展六次冰霜冻结,六面冰网迎向那张血网。身后的白华看得清楚,深知冰网而非冰墙的缘故:“师兄也在节省道力!”,急忙上前,正要再加道力于冰网之上,却听师兄道:“待会还要你助我。”说着,贺祝双手一动,化出数枚冰刃来。 师兄弟真是心有灵犀,白华见师兄凝出属于他的第二重功法“冰霜利刃”,立解其意,拉着薛之慕站在贺祝身后,忙蓄道力准备。 那张血网连破六面冰网,仍是大有余威,望三人方向罩来。血网连冰墙都可割裂,何况人的肉身?傲雪众门人无不担忧,可都道心乏力,不能相助。 就在这时,贺祝双手一甩,数枚冰刃急旋而出,就见那张血网被切割成内、外两张——血网被六面冰网消耗,许多地方已成薄弱,故冰刃能够割开;又见一面一人高宽的冰墙忽然竖在半空,将内网拦下,两相消逝;外面那张网虽然速度不减,可因为中间缺出一个大口,只是不沾身地套了下去,就像一个裙子一样套在了三人身外的大地上,登时蚀出一个殷红印迹。然而,裙子始终是裙子,在贺祝、白华天衣无缝的配合下,二魔此击终究是落了空。 二魔白耗了许多力气,人是虚弱,一时不能施展功法,可他们人是虚弱,心是暴躁,暴躁更使虚弱,虚弱更生暴躁,气急败坏下,竟捉起血刃冲了过来。 三人也是多次动功,尤其是贺祝、白华,二人道力几乎耗尽,眼下不能再调道力对抗,可二人身后是师妹,是一众傲雪门人,是九牧之一的冰目原,他们没有躲闪,选择迎了上去。二魔二人很快撞在一处,二魔手持利刃,连砍带削,二人赤手空拳,或架或躲。奈何他师兄弟不擅此道,没几合,就狼狈不堪。 薛之慕忙展冰霜冻结,欲隔开二魔,可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力不继,寒气不能成形,相助不得,这可让她心急如焚:“我现在也施展不出像样的冰霜功法,该怎么帮他们呢?”看着两位师兄笨拙的身法,她猛想到贺祝、白华方才对冰霜之力的几番变通,心中自问:“都是一个师父,我为什么不能领悟自己的冰霜之力呢?”忙四处寻看,想让周围的事物给她以启发,可张望片时,仍旧不得契机,再看去两位师兄,二人衣袖已被划破多处,这一下让她心中一亮,忙操纵起所剩无几的冰霜之力来。 战场中,白华手脚动作已跟不上弱斥候,弱斥候瞅准时机,血刃望白华腰间刺去,白华用手去架弱斥候手腕,弱斥候眼中一动,红丝更为醒目,却见血刃忽然半途转向,反往白华手臂迎去。白华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刃看去自己手臂。 弱斥候“嘿”地一声,血刃结结实实地砍在手臂之上,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嘿”声未落,又有一声“叮”地响起,血刃被重重弹回,一人一魔各退丈余。 “什么?”弱斥候一声惊呼,望去白华绽开的衣袖,那里冰光森然,竟然有一具冰霜护手,不由傻了眼。 白华也觉纳闷,望去师兄,见他正在全力以赴对付虚斥候,显然帮助自己的不是他,再看去身后,薛之慕拍了拍胸脯,正自言自语道:“幸好没迟。” 白华险些惊掉下巴,抬起手臂问:“这是你使的?”这一功法正是薛之慕刚才领悟的第二重冰霜功法“冰霜之护”,看似只是调动很少的冰霜之力聚集在手臂之上,可说易行难:人在移动,手臂也在动,稍有差池,冰霜之力不但不能保护那人,反会误伤。因此,对于冰霜之力的掌控要格外娴熟,薛之慕刚一领悟就能施展出,足见她基础夯实,道心细腻。 望着白华惊讶的神情,薛之慕很是满足:“那还能有谁?要是城主在,真想让她把你这副表情画下来。”说罢,双手再动,又将“冰霜之护”加诸贺祝手臂。 白华也去相助贺祝,师兄弟借师妹的冰霜之护,在近身之战中再不落下风。这样的不分高下持续片刻后,趁着战斗间隙,贺祝道:“师弟,这样僵持之法,不久后天魔又能施展血煞术法。我一时没有好的对策,你可有?”说罢,一人上前缠斗二魔,留时间给白华思考。 白华思虑一回,上前相助逼退二魔,道:“当日在伊水之边,曾见天上大人与一女子夺去天魔兵器,天魔顿时气势大减,我们不妨试试。” “好!”师兄弟并肩而上,再非与二魔分作两处单打独斗。所谓刀剑无眼,虚、弱斥候在一处不好施展,也变了对策,换作虚斥候独斗二人——如此一来,弱斥候更能借机恢复。 贺祝知不能再等,忙使手势给白华,紧接着上前双拳攻去虚斥候面门,白华则趁虚斥候视线被阻,悄悄换到另一边,在虚斥候化解贺祝攻势之际,忽用右手架住虚斥候右手,紧接着左手望虚斥候手腕一震,虚斥候吃痛下,右手一松,血刃掉落,被白华捏到手里。 虚斥候失了兵器,心中便慌,虚晃一招,连忙撤回弱斥候身边,问:“恢复得怎样?” “就等你腾开地方。”弱斥候竖起血刃,“心血来朝”就要施展。 正在这时,众弟子忽觉道力飞速恢复,转瞬间,竟足以施展第一重功法,于是连忙用出“曲径映霜”,但见一层冰霜从众弟子脚下聚起,飞速向场中布就开去,冰霜环境再次营造。贺祝三人同样有此奇异感受,虽然不解,可不妨碍他们的道心重新充盈,连忙并肩而立,一同布出“冰霜冻结”,这一次,不但将心血来朝尽数化解,所余威力,还将二魔冰在原地。原是后方观战的天上以时间之力助众人恢复道力。此间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息,可处在时间之力下的众弟子,却已过了数个时辰,因此道力能够有所恢复。 虚、弱二魔大慌,忙回头呼救:“大人,救我!” 嗜使者丹唇一启:“虽然殿下让不滥杀无辜,可我们四个属下都是死在冰目原,不报此仇,心不能安。”说着,嗅了嗅蘸血斧,似乎其上已经有了鲜血一般。 “交给我吧。”炼使者跨出一步,赤焰锤随手一挥,一片赤红血光从中溢出,划出一道弧线,掠过虚、弱脚下,复又扬起,向贺祝三人飘忽而来。三人正要躲避,无奈那血光速度极快,堪堪移动半步,已在眼前,从三人身前一晃,三人飞出一丈,落地吐血不止。而更诡异的是,那道血光竟又直直腾空而去。 傲雪众人望去半空,但见那血光化作血雨,从天散落。贺祝忙回头道:“快躲开!” 三位同门将被血雨洒临,众弟子如何能躲?口中都唤道:“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整整八十个弟子不顾反噬,以冰霜咒语强召冰霜之力,可纵然如此,血雨洒来,冰霜之力便化为雾气,将要消散…… “大哥,他们危险!” 天上怎能不知,右手食指、中指点去左手脉搏处,就见掌心冒出一点白芒,双指往上一划,那点白芒向前飞去,一闪一顿后,融于雾气中,正是回天九术之首的“回光返照”,此术不但能够使重伤之人延续几息生机,还能使得已经消失的功法重生片刻。 血雨落入重生的冰霜之力中,被其中寒意冻结成珠,虽落在众门人身上,却也未造成伤害。当然,这一次的“回光返照”仍旧使得四时紊乱,深秋时分,九霄之上,竟有一阵雷电闪过,众人众魔无不讶异。 在炼使者使出的术法的帮助下,虚、弱二魔重回了自由,虚斥候上前将落在地下的血刃捡了回来,而后不敢造次,又退回天魔阵中。 炼使者瞅了一眼:“算你识相!” 嗜使者顺口赞道:“能将‘血光惊鸿’控制到如此地步,看来你也是宅心仁厚。”“血光惊鸿”乃是炼使者的嗜血以炼第七术,竟没能伤到众弟子,他也以为是炼使者不愿伤及无辜。却说嗜血以炼怎会有两种第七术?原来天魔三大魔功尘飏术法、血煞术法、花殁术法各有无数变化,使者、斥候凭借各术的入门术法,可以修行至第六术,可再往上却要对术法精髓有所领悟。然而领悟术法精髓,不但要耗费大量时间,还需要一定的机缘,在荼毒前十方大千世界时,天魔尊已经发现,纵使使者,也很难再更上一层楼,这样的结果不但造成了使者、斥候上下之位分而未明的局面,而且对将来的宏图大业助力甚少,基于此,天魔尊花费心思,将三大魔功的第七术、第八术做了改变,衍生出两种第七术、两种第八术,并依据十八使者的性格,因类而教,比如这“沸血斧影”、“血光惊鸿”虽同属嗜血以炼第七术,可前者是嗜使者所有,后者是炼使者所有。 “哼!四位斥候之仇,我帮你我报了!”炼使者可不想承认自己此时能够使出的最高术法竟被不入流的弟子们化解,再度举起赤焰锤,继而重砸地上,“心血来朝”施在地面,但见无数裂纹如毒蛇一般,摇摆而出,途径血珠,血珠受此牵动,一一炸裂,飙出一地污血,但听滋滋作响,蚀出一片黑坑来。 贺祝、白华、薛之慕见状,不敢怠慢,连忙立起,倾尽道心之力,“曲径映霜”、“如履薄冰”交织而出,将己方所有人重重护住。可这不足以阻挡那些裂纹,无数裂纹将满地冰霜撕裂一空,碎裂的冰片插满了前排弟子的身上,他们再不能稳立,而裂纹仍在往前。众弟子眼见此情,相互扶持而起,携手而立,齐齐上前几步,傲立于冰霜大地,欲与贺祝三人一同承受天魔术法,身死一处。 眼见裂纹如魔爪抓来,眼见脚下血珠将要破碎,眼见所有傲雪门人将要命尽于此,天上陷于两难:他之所以在暗处以回天九术悄悄相助,就是不想让天魔发觉他的存在。可昨日他先使出分身法,后将时间之力加诸于骏马,今日他又两度布下时间领域外加一次“回光返照”,且对付的都是使者所使出的术法,这几番消耗怎能不大?此刻,他若是现身,两个使者、四位斥候在此,他就难以逃走。但纵是如此,天上还是选择现身。 天上正要跃下屋脊,却被天相抱住:“大哥,是天相带你来这里的,不管怎么样,天相不会让你有危险!”说罢,将天上抱得更死。 天上道:“躲了十年,总该遇到危险了。”说罢,正要挣脱天相,忽听远处有人道:“法曰:‘履霜,坚冰至!’” 天相大喜:“是寒门主!”忙拽回大哥藏好。 一句话传到,六魔顿觉身后寒气凛冽,四位斥候不由打个哆嗦,低头看时,但见所在之处,皆成冰霜大地,冰霜之上冷波流溢,毫不停留地向前凝结而去,傲雪门人前方的裂纹再不能寸进。如此非凡功法,非常人能有,名曰“履霜坚冰”,其“法曰”一句,正是相应咒语。若论此功法来源,是第一重功法“曲径映霜”与“如履薄冰”相辅相成而生,可论威力,可媲美第四重。 六魔回头去看,尘埃之中,先是一声马鸣,紧接着一人一马现在视野,那马毛色灿黄,如披落日霞光,首昂步阔,似在巡视领地,正是极地八骏之一的逾晖;那人相貌堂正,身蕴秋霜光华,两撇胡须儒雅有端,正是寒泉冽! “好家伙,又来偷袭!”暴斥候眼睛一瞪,瞪出此话。 嗜使者稍有愕然,片刻后有所惊喜,忙忙身子一福:“寒门主,别来无恙呢。” 寒泉冽深望嗜使者一眼,心头一痛,跃身下马,只道一声:“接招吧。”翻出右手,双目凝上,就见漫天之中冰晶闪亮,随之一挥,冰晶便在尘埃中徘徊起舞,大放冷寒,尘埃热浪顿被驱逐一空,正是何晓冰的第三重功法“冰舞泉上”。他一向稳重儒雅,今番如此,自有原因:当日,就在他与何晓冰重伤嗜使者之际,尘飏忽然现身相救,一招“风雷掌”,将何晓冰心脉寸断,自那以后,何晓冰便再未醒来。而今日,对方却神采焕发地故意说一声“别来无恙”,让他如何能以礼相见?众弟子见了“冰舞泉上”,不知何故,都匆忙往后退去。 四斥候见了来人,顿生警惕,虚斥候悄道:“大人,那人实力已高出从前许多,竟和即将恢复的您不相上下。”残斥候紧接着道:“但也绝不能敌两位大人。”因冷寒之故,二魔说话之时,牙关打了几架。 炼使者道:“他来得正好,这群小泥鳅真不值得我大动干戈。” 嗜使者早就在细细窥探寒泉冽,此时心中正想:“他那鬓间白发,更增别样不同。只是一句叙旧的话也没有就要兵戎相见,寒门主还真是不解风情。”这才对炼使者道:“你不觉得附近有些不对嘛?” “你是指天色已晚?” “不仅是这个,方才你我的功法都没能伤到人,似乎是被暗处之人削弱了威力。” “难不成本座会因此害怕?” “殿下之意不可违!”扔下这一句话,嗜使者上前道:“寒门主,你门下人已然逃走,若我与炼使者一同战你,是以多欺少。”都说女性记仇,这嗜使者虽为男人,却也不遑多让,顺便将当年寒、何二人以多欺少、一同战他的事提了一嘴。 “依阁下之见呢?” “以本使者之见,今日不如罢兵,你等好生休养。明日午时之前,无论如何,还请你多喊些人手过来,免得我魔域之人胜之不武。”说罢,嗜使者率先跃上飞龙,往西而去,其余五魔也只好一同撤走。 第四十三话 雷厉风行(下) 眼见天魔离开,寒泉冽迈开步伐,望众弟子走去,随着走动,但见半空中“冰舞泉上”轻舞飞扬,地面上“履霜坚冰”飘飘荡荡,不一会两者尽数重归他的道心。 寒泉冽来在弟子前切怀关问:“伤势怎样?” 贺祝回道:“师父,我三人无碍,入门弟子大半有伤。” 众弟子道:“多谢门主挂心,我们只是皮外伤而已。” 寒泉冽将弟子一一查探,见个个伤势非重,才放下心来,再问:“百姓可安然撤离。” 贺祝回道:“尽数撤走。师父,您这一去许久未回,师弟、师妹与众门人很是担心。” “我只是打探虚实,自不会有事,反倒是你们险遭不测。” 贺祝道:“这一天终究会来,早来或许也非坏事。” “是啊,终有一天你们要独当一面,可不是现在。从今后,不可这般强为,这句话谨记在心。” 众弟子齐应:“是。” 贺祝顺势将方才战斗讲说一番,说完抛出心头疑惑:“师父,方才我们明明道力已然用尽,可不知为何忽然之间道力竟飞速恢复!” “竟有此事?怎么个飞速恢复?是这里忽然出现清明之气还是他人为你们暗渡道力?” “两者都不是,我们还是处在尘埃热浪中,可似乎短短几息,就好像休养了好几个时辰!” 寒泉冽暗道:“我还以为是凌霜师姑暗中相助。”暗叹一声后才道:“知道了。” 薛之慕问:“师父,您这一去可有发现?” “天魔共来了四位使者、八位斥候。” 众弟子大惑不解:“那今日怎么只来了一半?” 贺祝问:“师父,您觉得天魔用意何在?” “为师以为,有三层用意。一是天魔初临北地,不知虚实,未敢贸然深入,如此安排,可保退路;二是天魔想摸透我们的功法,以知己知彼,谋而后动。三是我们尚未察觉的暗处之箭。”说罢,寒泉冽吩咐道:“你三人先带有伤弟子前去城中休养,然后你们乘马前去雪山脚下恢复元气。早晚气候还是不利天魔,你们明日午时到此即可。” 等众弟子领命各去,寒泉冽望四周寻望一番,可未有丝毫发现,这时忽然想到:“方才使出‘履霜坚冰’时,这里似乎有些异常。”想罢,闪开距离,使出“刺骨寒冰”,望那处地面穿出一孔,就听“呼”的一声,一片斧形血光窜上半空,直到五十丈开外才缓缓消失。 寒泉冽大惊:“什么功法能将天魔术法暂时禁锢!”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九牧谁人有如此功法,可这反倒让他明白过来:“不属于九牧的人?”猛然望向南方:“难道天上兄弟并未去永牧州?” 尘埃袭来的第三天,中午时分,傲雪门众人复如昨日一般在城外待敌。天上、天相仍在昨日的屋脊藏好,未等几刻,六个天魔一同落下。 天相将六个天魔新面孔看了一遭,道:“天魔果然个个是天魔的样子。” 却见天魔分为左右两处: 左边三魔,为首魔头,两颊深陷,眼中一片森白,身披猩红衣,手拿镐形之兵。那兵器柄呈蜡色,中央有森白河流蜿蜒,此兵被叫黄泉镐;身后二魔,一个糟鼻子,一个癞皮头,手提镰刀,长满绿毛,正是噬使者与腥、腐二斥候。右边三魔,一魔梳着小辫子,一魔体态大羸弱,各把一铲,因铲上阴风阵阵,故唤阴山铲。此二魔名为孽、否,实为斥候,可为何率先入眼?原是前方之魔身材五短,目光不易停留。那魔身罩猩红衣,脸色半青半赤,手拿兵器下大上小,下青上红,兵唤阴阳锐,魔称蛊使者。六魔身前都镂空成瘦削的“人”字,隶属“血侵尸”,术法是“噬尸以蛊”。 此一回,寒泉冽亲在,众弟子虽见魔相,心中不慌。 寒泉冽见了众魔,心道:“今日四位使者还是只到两位,其意何在?”上前一步,问道:“昨日的天魔何不一起同来呢?” 噬使者懒洋洋道:“寒门主久藏此地,可能有所不知。多年前,就在你们狼狈而逃的当天,大护法座下灰、埃使者就率先拿下了驻暮城,我家尊上为表二使者之功,遂将驻暮城改名飞沙城。既然已有此先例,我等怎能落后?你们九牧有九城,我们有十八使者,正好两个使者各取一城功劳。若嗜、炼同来,拿下冰目原这小小功劳便要四分,如此微薄功劳,不要也罢!” 寒泉冽心道:“天魔欲盖弥彰,看来必定有暗处之箭.” 身后薛之慕听天魔敢小觑冰目原,按不住生气,跃身而出,贺祝、白华随于左右,三位入室弟子立于场中。 蛊使者把头一仰,用下巴指了指三人,鼻孔一张,对孽、否道:“去会会三位英才。”却说这蛊使者口中的英才,乃是九牧对五门中辈分低于门主的弟子的称呼,英才共计三十又五,冰雪门、四玄门、海慕滨、荆棘门、驻暮城各占七席。 孽、否应了一声,跳将出来,阴山铲往地一***气四涌,将地面犁出横七竖八的凹渠来,又听簌簌作响,未有几声,凹渠中竟冒出许多废肢残骸,场中顿时腐臭难当。正是血侵尸——噬尸以蛊的第一重术法“废肢残骸”。 二魔阴山铲一指,废肢残骸沿地面向三位英才抓去。 三人就前路布下“如履薄冰”,哪知废肢残骸不受寒冷影响,也不嫌地面冰滑,动作依旧麻利。三人再立冰墙阻挡,废肢残骸接连撞了几下,发觉事有蹊跷,才见茫然,停顿片刻,钻回地面。 三人见此,才稍舒一口气。可还未缓第二口气,清楚看见前方地面凹凸几下,废肢残骸竟从地下钻过了冰墙,仍旧不放弃地要完成任务。 三人这回失了注意。只得后撤,躲闪同时,薛之慕问:“师兄,白华,怎么办啊?” 白华道:“我也没辙呀。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贺祝转头看了眼二魔,道:“天魔使出术法后,再未有任何举动,可见这些断肢在催生之时就被赋予了意识。” 薛之慕眉头一蹙:“那又怎样?” 白华却知其意,“师妹,可以从它们是怎么分辨敌友着手。” “怎么分辨?” “他们所用是血煞术法,自然和血有关。” “那断肢怎么不去追其他人?” 白华想了想,道:“距离。场中只有我们三人,我们距离他们最近,血液气息足以让断肢感知。师兄、师妹,我们不妨分开。”三人立马分作三处,可再怎么分开,三人仍旧在场内。废肢残骸一时失了目标,却未曾轻言放弃,抬头四顾,努力嗅了一嗅,如此距离,仍旧能够感知,如过江之鲫一般,又追了过来。 薛之慕终究是女子,对残肢的惧怕是与生俱来,与年龄性格无关,见这些恶心、可怕的东西不舍追来,心中一急,更是慌不择路。惹得孽、否二斥候拄铲叉腰,嘻嘻哈哈。 无奈之下,贺祝只好另做尝试,凝出“冰霜利刃”,竟望自己手指割去。却见几滴鲜血滴在冰霜大地后,身前的废肢残骸随之更为来劲,犹如发现什么新的猎物一样,前赴后继地向那处抓去。 见到此幕,白华道:“师妹,划破手指。”自己也化出一片冰刃,顺利解除危机。 薛之慕虽然看到听到,可心慌之中,却难以化形出冰刃,情急之下,竟咬破手指,将血液抛洒出去,这才得以无事。 废肢残骸们在地面上空抓了许久,最终化作一滩血水。孽、否二斥候无了趣,重新拿起阴山铲,要再找些乐子。这一回,二魔望空遥铲,你一铲,我一铲,半空竟落下两具干尸来。 三人大感头疼,薛之慕来问两位师兄:“这可怎么办,断肢都不能挡,这些干尸恐怕更为难缠。” 孽斥候吼吼一声:“试试抛尸荒野的滋味吧。”二魔持铲一搂,就势使出血侵尸术法,将两具干尸抛向三人。却见两具干尸在空中打个转,稳落地面,呲牙咧嘴,露出獠牙,如野兽一般,向三人扑奔过来。原来此为第二术“抛尸荒野”,空中落下干尸,正是二魔用过往所杀之人炼化而来。 三人撒腿便跑,薛之慕问:“不是叫抛尸荒野吗,哪有被抛尸荒野还能追人的?” 白华道:“抛尸荒野的‘尸’或许说的是我们。”这“抛尸荒野”术法的精髓在于,干尸被抛之时,它们是“尸”,可当功法施上,干尸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如白华所说将眼前人抛尸荒野。 薛之慕又问贺祝:“师兄,我看二魔还是没有动弹,干尸脸上又有潮红,是不是还可以用刚才那方法。” 贺祝道:“场中现在就有三滩血,那方法已然无用。” 白华道:“师兄,不过干尸也定是受制于煞血,我们可以试试将干尸体内的血液冻结。” “只有如此了。”三人齐一回身,冰霜冻结使出,两具干尸周身覆上一层霜,继而凝结成冰,似穿了一件冰霜盔甲。受此盔甲的影响,两具干尸果然动作不能敏捷,上蹿下跳变成了直上直下。 “似乎有用。”薛之慕喜出望外。 “不可大意。”贺祝仍旧谨慎。 话音未落,却见干尸竟不再直上直下,而是迎面碰撞起来,它们不惧疼痛,碰撞自是不要命一般,几回下来,就将盔甲撞了个粉碎,破去了冰霜冻结。而后你看我、我看你,愣愣站在了那里。 薛之慕疑道:“它们怎么不动了?” 白华更疑:“还似乎在思考对策一般?” 薛之慕追问:“可死尸怎么可能会思考呢?” “这不是思考,估计是二魔灌输体内的意识使然。” 薛之慕问:“还是体内的煞血作怪?” 贺祝点头,道:“不管怎样,我们不能听之任之,令它们旁若无人地筹谋。”贺祝使出“冰霜利刃”,向二尸急射去。 二尸一个高跃,一个趴下,妥妥躲过。却见趴下干尸,方才在体内意识的驱使下,已思考一会,此刻趴下,让它忽然记起些许事来,顺势拿出皮包骨头的双手,跑去一处血滩处刨了起来。不几时,那里竟出现许多废肢残骸!高跃那个见了,依瓢画葫芦,也去血滩处挖出许多废肢残骸来。 三人大惊:“难道它们也懂这个?” 天相也如此问天上,天上细细解释道:“他们猜得不错。修行是渐进连续的,能使出高深功法之人,必然能使出底层功法,这便是修道法则之二:‘山高水远意’。‘抛尸荒野’术法不但能使死尸拥有意识,而且作为‘抛尸荒野’的产物,它们能够施展低于‘抛尸荒野’的术法,也即‘废肢残骸’。而且,两具干尸所用的术法,消耗的不是施术者的道力,而是干尸自身。” “啊?这不是说,那两个天魔是白赚便宜吗?” “虽然如此,此术法也有其弊端,那就是每个干尸在煞血用尽后,就将化作尸水。所以,二魔为了维持自身实力,需要不断杀人,制造干尸。” 天相气愤道:“天魔是真坏!” 再说场中,这一下,扑奔撕咬贺祝三人的不但是两具干尸,还有许多断肢。废肢残骸三人已经领会过,自然能够应对。贺祝、白华割破手指,洒血地上。再看薛之慕,她已吃过苦头,冰刃早准备好,可当割去手指时,又眉头一簇,因为怕疼之故,便将冰刃化为冰针,这才刺破指尖,洒出几滴鲜血来。一群断肢又扎堆到鲜血处磨洋工。这冰针功法名叫“冰魄银针”,乃是若雪的第二重冰霜功法,薛之慕虽然从若雪处学来,但却只有普通的银针作用而已。 贺祝得空思量:“将煞血冻住之策已经失败,不如试试让煞血流尽。”便道:“帮我困住它们。”于是白华使出“冰霜纵横”拌住干尸,薛之慕趁机使出“冰霜冻结”于干尸脚下,这才困住干尸,贺祝连忙使出“冰霜利刃”,干尸一时无处可躲,被利刃插在胸膛。 然而,二尸不但毫无痛苦,且有伤之处不见流血。白华道:“师兄,它们心府无血,那控制它们的煞血必在四肢。”三人要想再试,干尸奋力一挣,已脱了困。又去新形成的血滩处,刨出许多断肢来。 白华道:“师兄,这样下去,我们势必受消耗而败。” 薛之慕道:“是啊,我们困它们太耗道力,如何是好?” “师妹,我和师弟去吸引它们来追,你趁机将冰针置于它们脚下。”师兄弟各去迎上一具干尸,挑衅一番,将两具干尸引得都来追他们。薛之慕瞅准机会,将数枚冰针插在干尸脚下。 这一着终于有效,干尸没有痛觉,并不知自己脚底受伤,仍然紧追。每追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污血脚印,脸上与四肢的潮红也随之而淡,追了几圈,二尸速度渐慢,终于血尽倒地,化作一滩尸水,再不能作恶。 一旁观战的寒泉冽大大点头,他当然早看出端倪,可让弟子们看出,才是攀登修道之峰的真正基石。反观孽、否,也绝未因这一丁点损失神情有变,皮笑肉不笑地道:“很好,很好。”把起阴山铲,在地上乱刨乱捣一气,竟铲出一具棺木来。 薛之慕有所不忍:“让死人都不能安宁,你们简直丧尽天良。” 孽斥候指棺木问道:“死人?这般称呼你们的亲人,不是太生分了吗?” 所谓关心则乱,三人当了真,急忙细看,果见棺木腐朽,有年月侵蚀之痕,当时大惊!这可乱了方寸,方寸乱则邪气可侵,贺祝隐觉是傲雪师祖之棺,白华隐觉是寒泉凛之棺,薛之慕隐觉是冷素宜之棺,都心中大痛,想到待会可能与前辈亲人为战,道心更乱。 二魔大喜,道一声:“腥腐棺木谁祭奠,孤魂野鬼没了家园!”抡起脚一踢,将棺木踢得粉碎,二魔终于使出了噬尸以蛊第三术“腥腐棺木”! 木屑乱飞乱窜之中,三人努力看去棺木所在处,竟是空无一物,出神之际,忽有腥腐气息刺入鼻中,就觉心中不适,道力紊乱,才知上当,忙调动道力阻挡,可道心已受污浊,道力竟不听调,挣扎片时,都怔在一旁。天上识得此术,回天九术之四“黄昏”使出,将腥腐气息带来的半数影响转嫁己身。 寒泉冽隐约察觉到此,忙喝一声:“还不回来!”腥腐棺木只剩一半影响,此弘正之音足以震住三人道心之乱。三人得以惊醒,忙撤回阵中。 孽、否二魔摇头摆脑,得胜而归;腥、腐二魔也要建功,跳出阵来。 噬使者道:“寒门主,请允许我这两位属下,向您讨教讨教。”说到这,望向手中的黄泉镐:“不过,您赐教了他们,待会别怪我这黄泉镐胜之不武。”噬使者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麾下之魔不是寒泉冽对手,可更知道,经此消耗,寒泉冽将不是自己对手。 寒泉冽自然明白,可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于是拱手道:“无须多言,出招吧。”步上前去,正要应战,忽听衣衫作响,眼前落下一个女子,女子回头略一欠身,微声道:“我来吧。”但见她一身紫衣,长发披肩,月貌花容,举止含羞,年龄绝不过二十。 寒泉冽问道:“姑娘是?” 来人托起左手,身后拢出鸾凤虚影,众门人喜道:“暮光女神!是暮光女神!” 夕然款步上前,迎向天魔—— 第四十四话 思念早飞九牧天(上) 夕然对付二魔之事稍后再表,先言极沐寒中。 自天魔降临后,雪山的消融与日俱增,每逢夏天更甚,常使洪水延涨冲缺,北地许多田地、村庄,再度遭了洪水之殃。木瑾作为城主,自然要想法应对。经过细致考量,用心思索,她着手做起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疏浚若川,使雪山水不易决堤,能顺利汇入东海。可水势浩荡,工程浩大,疏浚工作又只有秋冬才能进行,非一年半载能够完成,每到春夏,洪水仍会不期而至,北地平原上也成处处水洼,不久竟成沼泽,使得本就容易迷路的平原更为难行。她不得不着手在平原修建一条通往永牧州的坦途,以便货物来往,与外交流,这便是第二件事。可两件事谈何容易?她不得不躬身亲行,同时动员所有城民,在秋冬时分,拓宽若川水道,在春夏季节,修建平原道路。然而,平原上草长莺飞,道路上行人非多,所修道路常被野草侵占,仍易迷路,于是木瑾又做了第三件事,在道路两边遍值杨柳,以为行人指路。后面二事,也曾得永牧州、海慕滨两城百姓自发相助,使得几千里柳道只花费五年光阴就告一段落,北地人也走出了挨饿受冻的凄凉处境。 十年来,除过这三件大事,木瑾还要处理城中繁琐事务。所谓事务,无外乎老人病甚、孩子遗失、谁家房屋坍塌、哪处田地遭水等等,对于一城之主,这些事的确不大,因此,冷北穆、陈灵玉以及众弟子尽量不劳烦木瑾,自行妥善处理,当然,城民们也很自觉,尽量不去没事找事,可仍不免有风吹草动传到木瑾耳中。木瑾未敢以城主自居,高高在上不问下情,因此与之一同处理;可她又是城主,这些事看似不大,可对于遭受了不幸的人家来说,却是天大的事,何况稍有不慎,会引发更大矛盾,因此凡能过问的事,她都一一过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往往宵衣旰食,十年下来,比之他人更为劳心劳力。 这天,木瑾从一大早忙到晌午,终于处理完城中事务,侍奉一旁的白芳见了,忙端来早餐,道:“城主,快吃点东西吧。” 木瑾点了点头,起身移步,白芳但听一阵筋骨关节啪啪轻响声传入耳中,好生心疼,不得不再度开口:“师姑,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说罢,木瑾拿起碗筷,可一时好觉不顺手,为免白芳看出端倪,放下碗筷问:“近来有没有天魔的消息?” “自今年来就少了很多了,上一次天魔闯过九嵩山的事还是年初呢。” “年初?” “弟子当时就给您说过了的。” “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芳悄叹一声,细细再说一遍:“事情发生在原睦邑城后的森林边,据被救的百姓说,那天魔身穿枯黄衣服,应该是某个花斥候,她在打听先行进入九牧的同伴的下落,当被人们告知,她们已被良穆都、雨幕府杀死后,立即就变了脸,要大开杀戒时,被两个人赶跑了。弟子当时描述了那两人的样貌穿着后,雪师妹还很高兴呢。” “我记起来了,他穿一身黑白长衫。” 白芳瞥了木瑾一眼,悄悄在心中说:“总觉得您的记性时好时不好的。” “那再没有了嘛?”木瑾笑问道。 听城主师姑再次追问,还露出不多见的笑容,白芳疑道:“还有什么?” 木瑾稍有拘谨,忙道:“没了没了。” “师姑,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说罢,木瑾起身往外走去,临出门之际,留下一句话试图解释她的不同以往:“十年已过,天魔再无举动,不知弟子们有没有偷懒,可天魔近来又太过安静,他们又会不会因此太过担心,因此累到。我有些担心,还是去看看吧。” 白芳耸了耸肩,也觉只是如此,便再去厨房重热饭菜。 木瑾来在极沐寒广场,将门下人修习情状巡查一番,如今,她不仅是极沐寒城主,还是凌霜门门主。转看一圈,她心中颇为感慨:“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痛定思痛,北地这十年才算得上真正的和衷共济。只是这等庇荫,却落在我这难成大器的人身上。”说着,目光不由落在城堡门匾的“冰雪”二字上。 可在这时,人群中一人却引起木瑾的注意,非只是这人功法娴熟,而且在于他体态、行止不同众人,难免让她注意。 木瑾走到那人身后,故意咳了一声。可那人充耳不闻,反倒更为勤勉的装模作样起来。可有人来在身后,修道之人岂能无所察觉,正因如此,这等行为更让人看出是故意为之的掩饰之举。 木瑾一阵没好气,轻道:“小雪!” 若雪回过头来,故作惊讶:“师姑,是你呀。”说罢,笑嘻嘻地眯了眯星眸,又接着心不在焉的装模作样起来。 木瑾可不会被这小伎俩骗到,问道:“你躲在众人之中,是为了避开我吗?”说着,来到小雪身前,狠狠瞪了一眼:“跟我来。”侄女的一身打扮,早把她气得不轻。 若雪见躲不过,只好丧气地跟在身后。二人回到城主府,木瑾坐下许久,却未发一言。 若雪仍装着一无所知:“师姑,你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木瑾起身来到若雪身前,抓了抓她那齐耳短发:“你这成什么样子?” “小雪头发短嘛,只能这样啦。不然更不伦不类了。” “怎么,难道你的头发不会长长?还不是你每次自己剪短?”说着,木瑾又揪了揪小雪的一身黑白色相间的长衫:“让我怎么对师姐交待!”原来木瑾生气,不仅因若雪这副打扮不像个女孩子,还因九牧不愿成家的人,都是头发散披,不簪不冠,不挽不髻。小雪这幅打扮自然是无意婚嫁,她怎能不气? “小雪喜欢这样嘛。”若雪陪笑着道:“料想爹娘也不会错怪师姑的。” “哎……这话我先不说,我且问你,这段日子躲着我干嘛?” “小雪哪有躲着,是您事务繁忙而已。” “虽说我非你生身,可这十年来你都有晨昏之省,唯独这些日子早晚不见,莫非越长越回去了?” 若雪低头,无言以对。 “三年前,你以看望你二叔为由,躲过了早该举行的及笄之礼,我拗你不过,又因你年轻的确不能承担城主之位,才答应你暂缓三年,如今约定之日已到,你必是躲着这个罢。” 被师姑训了几句,若雪这才稍有女儿家之态,正自挽着衣角打发忐忑。这也怪不得她,她一向自由随心,无拘无束,若是行了及笄之礼,师姑便会将城主之位传给自己;何况,她上次已经得知,若是成了城主,师姑便会为她挑选个选婿。这两件事都非她所愿,因此一躲再躲。 木瑾再道:“今天若不说明白,就一直站在这里吧。”说着,果真向外走去。等走到门外,小雪的声音不情不愿地传来:“师姑……” 木瑾停下脚步,望着已拦在身前的小雪,不由心软下来:“既然不愿呆在这,那就说吧。这一次有何借口?” 若雪道:“城主之位小雪真地胜任不了,十年来,大家都夸赞师姑,小雪当城主,怎会有师姑当得好?” 木瑾柔声道:“这个你放心,整个北地都曾受你父母恩情,他们只会和我一样,好好辅佑你。” “师姑,小雪知道做城主很累,可就算您累了,不是还有二叔、舅舅、灵玉师姑他们嘛,为什么非要是小雪呢?” “有些事必须是你来做,你做是最合适的。” “什么事小雪做最合适?” “等你成了城主,我自会告诉你。” 若雪直起性子:“哼,师姑还不是想骗我当上城主,然后好逼我成家……”上一次,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姑非要她接任城主,便去询问灵玉师姑,灵玉师姑虽然也没告诉她,可却被她套话得知,等她接任城主,木瑾师姑便会为她寻个婆家。 “这个我倒不敢逼你,只是一来你的确到了婚嫁的年龄,二来,你又久无此意,也只有等你坐了城主,我才好腾出手来为你好好抉择此事。” 说到一贯不愿面对之事,若雪口未择言,嬉戏道:“我想师姑早到了年龄,是不是自己有了婚嫁之念……” 木瑾藏起温柔,脸起肃容:“好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说着,拨开小雪,径直向前走去:“我去看望你晓冰师姑,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让人告诉我!” 若雪嘟了嘟嘴,委屈地坐在门槛上:“师姑呀师姑,你连自己的事都没料理好,干嘛着急考虑我呢?” 这一坐,直坐到将近晚饭时分,若雪正思考如何对付慢慢长夜时,忽有一阵野兽长啸传来,若雪辨认一番:“雪豹?”竟不顾师姑闭门思过之命,就急忙赶至城外。 来到极沐寒外,果见一个石灰色野兽,见了自己已奔将过来。若雪搂住雪豹脑袋,问道:“有了那人消息了?” 雪豹道:“嗯,一人不喜言语,另一人带着一柄好看的古剑,可据他说,剑又是那人所有。” 雪豹说得可能算清楚,可若雪却听得云里雾里,便拽了拽雪豹胡须,再问:“那不苟言笑的人有这个吗?” 雪豹拨拉了几下下巴,将胡须解放出来,才道:“一人有,一人没有。” 若雪稍有不安:“是两个人?”又忙问:“那没有胡须的是男是女?” 雪豹道:“圆脸大耳的大块头,应该是个男的。” 若雪道:“那快带我去。”说着,坐上雪豹一同向着他们当初相遇的村庄赶去。可雪豹自个来时,都花了许多功夫,这回驮着若雪,速度自然更慢。 他们边行边歇,这天早晨,堪堪到冰目原范围,正要再歇时,忽见远处一道赤烟冲天而上,紧接着,又有几处遥相响应,赤烟讯号一直延续往东传递去。 若雪驻足心道:“求助讯直达极沐寒去?莫非二叔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想罢,顾不得歇息,望冰目原而去。 一天一夜后,已离冰目原城不到几十里,雪豹蓦地停下:“这个气息又熟悉又讨厌。” 若雪疑道:“什么气息?” “天魔域的气息。” “怎么可能?这里离天魔域还有将近两千里路。” “我的感觉不会错的。”说罢,雪豹驮着若雪狂奔几里,若雪这才看到,视野尽头风沙弥漫,已不能看清任何事物。此时正值秋高气爽,按理平原上一目千里,可现今目力所及,都是灰蒙蒙一片,若雪又惊又疑:“天魔域的尘埃怎会在此?” “不仅风沙在此,他们也在。” “你是说天魔?”说罢,若雪暗道不好:“求助讯已过一天,不知二叔他们情形如何!”忙道:“雪豹,快带我去冰目原城。” “你要找的人可不是在那里啊,我们要去的是九嵩山脚。” “我不是去找人,不,我是去找人,可不是找他。” “我劝你不要去了,他们太可怕了。”说起天魔,雪豹可是心有余悸。 “不行,我要是就此离去,哪像大丈夫所为?”说到这,若雪才感觉到雪豹内心的恐惧,想了一想,问:“那人就在你我相识之地?” “嗯。” “你既然已经帮我找到那人,这就去吧。”说罢,若雪跳将下来:“北边那座雪山看到了吧,以后就住在那里,不要出来了。” 雪豹迟疑一刻:“那好吧,我会将你的恩情讲给子孙后代。” 若雪无语地拍了怕它的脑门:“先讨个老婆再说吧。” 雪豹甩了几下尾巴:“我走了。”说罢,奔向北方。此后,它果然照自己所言,将虽不相识却也相助的情传递下去,直至千百年后,它的后代救下转世轮回的天下(事见《暮云绝恋》)。 目送雪豹离开,若雪一路祈祷:“二叔,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往冰目原城赶去…… 第四十五话 思念早飞九牧天(中) 若雪赶到冰目原城,四寻无人,正不知何处去寻之际,忽见一束橘红之光透过尘埃从西而来,连忙跃上屋顶,轻纵轻落,就悄无声息地到了城西边。若雪伏在屋脊,往下一探,西壁四个天魔,东边正是傲雪门人,喜道:“二叔他们没事!”可她再怎么轻盈,也难逃天相双耳,天相看了远隔十几间房屋的来人,问:“大哥,他是男是女?” “应该是女。” 天相摸着喉咙瞪大眼睛想了一想,忙道:“大哥大哥,她……”又怕大哥不悦,忙改口道:“这位姐姐好像穿的衣服好像和你一样。” “不用管她,我们躲好就行。”兄弟俩不曾被若雪发现。 若雪欣喜同时,望看场中,两个红衣天魔正迎向一紫衣女子,橘红之光正是来自女子身后的鸾凤虚影。此时,一糟鼻子天魔正道:“暮光女神,你一向与魔域为敌,居心何在?昨日更来我处窥伺,又意欲何为?我们没有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夕然言道:“只恨我修为不到家,不能将你们杀光。” 腐斥候不觉笑出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尊上有所交代,你恐怕活不到如今。”屋脊后的天相悄道:“看来大哥猜的没错,天魔尊是在利用夕然姐姐。” 夕然纳闷,不能明白,只以为是天魔胡诌,便道:“天魔域气息蔓延出来,想必是你们口中的尊上所为!” 腐斥候道:“这个你就不用费心了。”说罢,前踏几步,绿毛镰一番摆弄,“腥腐棺木”使了出来。 夕然紫袖一拂,身后的鸾凤虚影一声脆鸣,弘正之音中,所见棺木并不能让她产生幻觉;双手一合,凤翅挥动,一圈庆红之光散开,腥腐气味被扫荡一空。原来夕然所拥生命之力,正是这腥腐棺木的克星。此二功法正是凤氏一族生命之声的“凤鸣三啭”与生命之光的“吉光凤羽”。 蛊使者见此,愀然不乐:“那些圣兽丧家逃生之际,还不忘将生命之力传下,颇为可恶。” 噬使者道:“那黄毛丫头恐未领悟三成。” “哦?你如何知道?” “九牧圣兽,古护法曾见,据古护法所言,圣兽的实力,至少和完全恢复的你我一样。” 正说之际,腐斥候腥腐棺木已被破去,夕然深恶天魔,要取先机,紫袖一展,动起生命之舞“凤鸣于皋”来。但见鸾凤虚影穿身而过,平飞而出,径往腐斥候冲撞过去。 腐斥候忙举绿毛镰,抛尸荒野施展出来,可不等干尸立稳,凤影掠过,干尸已化作一滩血水。腐斥候眉头一皱,很不愉快,对腥斥候道:“我守你攻。”“可!”腥斥候叫出许多残肢,命寻夕然性命。 夕然反手一招,凤影回转,沿途残肢还未舞爪,早尽化血水。不等腥斥候再施魔功,夕然紫袖又动,“凤鸣于皋”又冲向腥斥候。 眨眼间,腥斥候也损了一具干尸,也不开心,对腐斥候道:“何不左右开弓?” “有理!”二魔齐上,欺身而来。按理二魔前后夹攻岂不更妙?却为何不?只因天魔都非软柿子,无一天魔敢让同伴前面应敌,自己于后取利。 夕然手无寸铁,无意近身搏斗,再展“凤鸣于皋”,想拦住二魔步伐,可凤影发出,二魔横滚躲开,顺势拾起身子,向前一跃,已分立夕然左右。夕然欲抢先机,右手抬动,却见左边腥斥候绿毛镰豁来,只得将“凤鸣于皋”洒向左边。腥斥候早有准备,一个箭步,躲开三丈。 夕然正要召回凤影返身再击,余光瞥见右边腐斥候紧逼而来,只好罢了此念,重聚“凤鸣于皋”,要逼退腐斥候。奈何生命之力不及聚起,腐斥候绿毛镰已到身前,夕然侧身闪过,还未站稳,腥、腐二魔跟来左右——一人二魔近身搏斗之势已成。 近身搏斗之势既成,二魔能够彼此照应,每次夕然将施功法之际,都被绿毛镰扰乱。夕然不能攻出,只好飘移躲闪,完全退居守势。 这可趁了二魔心意,若是夕然攻,二魔只得被动应招,不能见缝插针;可若是二魔攻,夕然守,就可平增变数,于中取利。战场中,夕然手托朱红光晕,紫色身影轻舞,犹如仙子下凡间;二斥候绿毛镰血光凌厉,斜挥横拉,俨如丧尸出黄土。 夕然虽拥生命之力,实力卓于同龄人,可限于身世——无名师指点(三位圣兽在时,夕然年龄太小,不能承教),又限于性格——木讷不敏,如何能够匹敌一对颇有心机的斥候?十几个回合下来,动作已不如先前灵动。 二魔看得清楚,这一回分袭之际,左边的腐斥候负责扰乱夕然,吸引其注意。夕然见他绿毛镰挥得起劲,不敢怠慢,心神更往左边集中。就算如此,朱红光晕硬接一次腐斥候的绿毛镰,她已觉道力有乱。眼见腐斥候乘胜追击,绿毛镰又将挥来,便不敢硬接,正要移步闪躲,忽然脚踝一痛,竟被拽倒在地——原是右侧的腥斥候悄然布下了“断肢残骸”。 夕然被困倒地,一时不能起,二魔再施“断肢残骸”,将夕然四肢尽皆锁住,这才分配战利品来。 腥斥候道:“这女娃娃若制成干尸,威力非同小可。你我若要均分,只能一挥两段,一挥两段便成断肢残骸,是浪费这等肌骨。” 腐斥候思量一番,道:“生前归我,死后归你。” 腥斥候将夕然再瞅了一番,有些舍不得美味旁落,可又一想,又觉没有什么比得上增强自身要紧,道:“可。”二魔分定,双架绿毛镰,要生擒夕然。 寒泉冽前踏一步,急推右掌,寒气涌出,“刺骨寒冰”成形于二魔胸前,二魔再不敢轻动。夕然这才有空施展生命之力,脱离残肢,重新站起。 “寒门主如此出手,于理不合。”噬使者尽是眼白的双眼“白”了寒泉冽一眼,开口不屑,同时,拄在黄泉镐上的双手微动一番——意为寒泉冽要动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寒泉冽理亏,不能应对。可若沉默,眼前姑娘以一敌二,势必落入狼口;可若开口,唯有自己应战,然而自己现在出手,届时不敌,众魔便再无顾忌,不但傲雪门有覆灭之患,九牧西北屏障恐将失却。 贺祝三人上前道:“师父,让弟子去助她一臂之力。” 寒泉冽道:“你们连番应战,道力未复,所助极为有限。”说罢,问贺祝:“城主还有多久能到?” “一个半时辰。”傲雪门前日放出求救讯,冰目原城与极沐寒城相距两千二百里,纵有极地八骏,也需两日两夜才能赶到。再加上求救讯依次传开所耗费的时间、弟子通知冰霜门的时间等,最快冰霜门人也要今日傍晚才能到达。 寒泉冽暗叹一声,踏步上前。 蛊使者甚喜,阴阳锐赤端一照,血光乍现,“刺骨寒冰”就被破去,对重回自由的二魔道:“寒门主我来领教,你们继续。”说着,大步迈出,要与寒泉冽见个高低。 寒泉冽正要应战,若雪心中已有计较,急忙跃下,唤了一声:“二叔!” 寒泉冽回头一看:“小雪?怎么这么快来了?城主呢?” 若雪道:“我是游玩至此,师姑当然不会和我一起了。小雪要和那个妹妹一起对付天魔。”方才,她已看了夕然一阵,见其脸生霞光,光艳绝伦,早生喜爱之心,正想借着并肩为战认识一番。 寒泉冽扫了扫周围形势,道:“那好,你要小心。” 若雪点了点头,步去夕然身旁,道:“这位妹妹,我来助你。” 夕然望向身边,在日后读书识字之后,回想起当日初见,她才想到这般形容:来人衣裳简洁利落,乌发齐肩,眉俊目秀,若一风华正茂少年郎;容貌清丽分明,冰骨玉肌,素手皓腕,又似韶华胜极妙龄女;眼中神采飞扬,见自己正观望着他,大方展眸一笑,其人好比皓月千里朗朗明星下、雪舞原野冰天霜地中的寒梅之魂。夕然不觉心中一酥:“好个绝美的姐姐,却不知为何做此打扮?”又隐约觉得这份装束自己曾见,愣了半晌,才道:“嗯。” 若雪听她答应,喜上眉梢,聚起冰霜之力,瞅准时机,右手挽出冰花,左掌猛击向右掌内侧,念了一句:“冰晶封印!”只见冰花射向半空,在半空中裂向四周,几息间已隔出十丈方圆的封闭空间来。封印方成,眼前只剩下五人,分别是她和夕然以及蛊使者与腥、腐二斥候。却说若雪生长于极沐寒,功法怎是傲雪门的冰霜之力?原来是小时候师祖爷爷和父亲所教,后又跟随寒泉冽修行,她禀赋奇异,加之这些年的积淀,近来终于有所领悟,因此能与众不同。虽然这些年木瑾一直也想教她寒雪之力,可若雪却没接受:“我是城主的女儿,更不能破例。”当然,除过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若雪喜动,只有学冰霜之力,才能借口常去冰目原请教,顺道游玩散心。不过哩,她的游玩散心并非真地游玩散心,而是沿路打听一人。 腥、腐见了与众不同的冰霜之力,也是一怔。还是蛊使者率先觉出不妥:“这封印原来是将尘埃隔绝开来。”便道:“小子,你敢坏事!” “干坏事的事你们吧!”若雪不慌不忙地反驳一句。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这样才公平呀。” 蛊使者一怒:“九牧人果真狡诈!这里面气息冷寒,我们难以适应,而你却更能得心应手,这如何公平?” 若雪笑道:“真会狡辩!那你怎么不说你们有三个人呢?你们怕了就明说嘛,何必嚷嚷个不停!” 蛊使者被噎个正着,左右一番看,见腥、腐皆面带笑意,恶气涌上,道:“哼,那就让我独自来会会你!” 若雪正要如此,可仍诓道:“可我没有兵器,你那兵器甚是骇人,我可打不过。”乍听之下,这句话是说打不过蛊使者其人,可因将兵器一词说在前面,却有了“并不是打不过你,而是敌不过你那兵器”的意思。 蛊使者险些嗷嗷大叫:“也好,我就不用兵器。”说罢,将阴阳锐抛给腐斥候,赤手空拳而来。 “且慢。” “怎么?这么快就要求饶?可惜你说话很不中听,我不会轻饶。” “不是。” 蛊使者等了一回,可始终不见眼前的小子说出“且慢”的原因,只好再问:“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不就是傲雪门弟子,还能是什么?” “不然。我可是极沐寒少城主。” 蛊使者很觉疑惑:“那又怎么样?” “这回你不敢小看我了吧。” “这跟小不小看有什么关系?” 若雪慢吞吞回道:“当然有关系了。” 这可把蛊使者急得七窍生烟,可“冰晶封印”中寒冷,烟似乎生不出来,因此只剩下了急:“什么关系?!” “不敢小看我的话——”说到这,若雪言语神情,忽如一个颇有风范的长者:“你要好好努力了。” 这如同教诲的话更让蛊使者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急不起来了,问:“努力什么?” 若雪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努力不要落败啊。” “你……”蛊使者气得直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雪可不管对方要说些什么,对夕然道:“这位妹妹你看,他害怕得都直咧嘴了,看来是不敢小看我了。可他不小看我,不代表我不小看他。”说到这,又指着蛊使者道:“我决定,不使用任何功法和你过上几十招,哦,不,不是几十招,而是几招。” 一旁的腥、腐也摸不着北,问:“为啥只过上几招?” “当然是因为几招之内他就会落败了啊。”若雪恨铁不成钢地来了这么一句。 “咿呀呀,那好,我也不用术法,看看到底是谁落败!”被小辈东拉西扯地愚弄许久,蛊使者真地气急败坏了。 “嗯。这样的话,你就要更努力了。”见自己的激将法有了效果,若雪稍稍放下心来。 蛊使者再不搭话,冲拳而来。 听得拳风呼啸,若雪收起戏耍之心,一径躲避,四处游走。蛊使者被气晕了头,竟被诓骗过去,就这样在“冰晶封印”中追逐起若雪来。 虽然蛊使者的实力远远高于若雪,可眼下二人都不动用功法,实力差距便极大缩小,加之“冰晶封印”在此,天魔受制于冷寒之气,身法上的优势也不复存在。蛊使者追逐若雪一阵,却始终是差之毫厘。正是这样的差之毫厘,让蛊使者确信能够手到擒来,况且那小子时不时回头,抛来一句“可不要轻言放弃啊”,蛊使者怎能半途而废,因而更加努力去追。 夕然看出其中之意,更觉这个姐姐与众不同。看着场中蛊使者呼哧带喘、若雪慌张逃窜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苦将手掌掐个红白一片。 二魔跟随噬使者甚至血护法多年,起初虽没能看出若雪的意图。可看了一刻后,见二人还是一个逃一个追的多、真拳实掌的打斗的少,心中不免急躁,便交头接耳猜测起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一时竟让二魔猜了出来。忙道:“使者大人休上了当!” 蛊使者闻言,心下一惊:“上当了?”虽然两位斥候不是他所属,可毕竟下位之魔,若当其面承认,以后如何御下,于是道:“本使者岂有不知,你们难得走出天魔域,我正是让你们历练历练,以身作则好让你们长些教训,以后可要当心九牧的奸诈!” 若雪听他如此说,停下脚步笑道:“这么说,你这个笨使者倒是要比别人聪明咯?”一句话,又暗暗挑拨了蛊使者和腥、腐的关系。 腥、腐听了,果然脸色不定,想他们征南闯北,经历了多少事,虽然位不及使者,可苦劳不少,若有古辛的机缘,谁敢说不能位列使者甚至更高?虽不敢发作,可都撇过脸去。 蛊使者见二魔有所不满,镇定想了一回,才觉出这句话的阴谋,险些把肺气炸。蛊使者急急驻足,猛地轰出双拳,将气尽数发泄在了“冰晶封印”上。霎时,封印被击成粉碎,寒气消弭,尘埃重现,此消彼长之势便成反转。 这回成了若雪心中发急,她不及回头去看,连忙就使出“如履薄冰”,欲阻挡来追的蛊使者。可当使出,却生后悔,一是自己率先使出了功法,破了刚才自己夸夸其谈的决定;二是使出功法还是入门功法,这足以让天魔看出端倪。却说情急之中,若雪为何不再用一次“冰晶封印”?原来“冰晶封印”的威力虽然高强,等同于在咒语加持下的第三重冰霜之力,可她现在的修为,只能施展一次。 看到如此不堪的功法,蛊使者嗤了嗤鼻,停下追逐。腥斥候上前道:“使者大人,两个小娃娃还犯不上您大动干戈。”腐斥候顺势捧来阴阳锐相还。方才蛊使者那一拳,未用术法,就能将冰晶封印破去,让二魔很是震撼,不敢再有小觑之心,非分之想。 蛊使者受用一阵,道:“他的确不值我出手,你们速战速决吧。”接下阴阳锐,走回噬使者身边观战去了。 当下,腥、腐二魔为求速战速决,联起手来。两柄绿毛镰搭在半空,往下一压,绿毛镰插入地下,等拔出来,地上出现一个小洞,洞中传来簌簌之声,似有东西要钻将出来—— 第四十六话 思念早飞九牧天(下) 若雪见洞中将有东西钻出,忙使如履薄冰,寒气拢去洞口,凝成冰块,将洞口堵住。可眨眼间,冰块就被消融,洞中钻出一只一寸大小的红色甲虫来。此虫名叫“噬尸虫”,是噬尸以蛊第四术,因而要二魔联手施展。此术法乃是种血蛊于死尸,啮噬死尸体内道力而生。噬尸虫能分泌尸水,凡接触之物,都能融成血水,以供它食用,融化冰块自然不在话下。可噬尸虫可怕的地方不在于此,而在于它能传播瘟疫! 噬尸虫钻出孔洞,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不住乱瞅乱望。 若雪、夕然看到这幕,都觉心中发怵。夕然运起生命之力,朝噬尸虫打出一掌。可噬尸虫钳口一张一合,竟将生命之力如同美味一般吸入肚中,身体便涨大一圈——噬尸虫虽属邪祟,但也是生命,夕然所使的生命之力不但不能灭除,反而助长其焰——这便是修道法则之三“山水互克论”。道法因其属性,的确有克制一说,可没有绝对的克制,比如水可冲河堤,河堤也能挡水,谁能克制谁,在于“山高”还是“水远”。这也是天上在与寒泉冽、何晓冰初次见面时说“冷热互为克制”的原因。 噬尸虫将吸入肚中的道力捣鼓一番,猛一张口,喷出一团红色瘟疫血雾来,自身随之恢复原样。 夕然见自己帮了倒忙,赶紧补救,使出“吉光凤羽”,一团庆红扑去血雾,将其涤除。 若雪道:“这是你自己和自己打,我来试试。”使出自己的第二重冰霜功法“冰魄银针”,望噬尸虫甩出。可噬尸虫只是吐出尸水,就轻而易举地让冰针融去。 若雪耸了耸肩:“不然……还是你来吧。”说罢,指尖一动,夕然指间多处一枚冰魄银针。 夕然不能会意,茫然道:“冰针不是没用的吗?” 若雪低声道:“把冰针藏在你洒出的红光中,让它吃个够。” 夕然点了点头,再度使出“吉光凤羽”,这一次掌力发出之际,将冰针暗藏在红光中。 噬尸虫可没那头脑,只以为又有美味,钳口再张,仍将红光吸入。这一下可不好了,冰魄银针进入肚子,瞬间将噬尸虫穿了个透心凉。噬尸虫吱哇一声,就从半空中栽下。 腥、腐二魔哼了一声,绿毛镰挥出,将落下的噬尸虫断成两截,积攒在噬尸虫肚内的瘟疫之毒逃出牢笼,飞快地向四周扩散出去——二魔将计就计,出其不意地将瘟疫之毒投放出去。 若雪没能料到:“不好,我闯祸了。”夕然也道:“好像是。”赶紧再聚生命之力,可红色毒雾扩散太快,她没有提前准备,虽竭尽全力,但也只涤除了一半毒雾。 寒泉冽急唤一声:“小雪,再施‘冰晶封印’!”说罢,将冰霜道力渡去若雪背上。 有了寒泉冽相助,若雪再次布下“冰晶封印”,将前方三十米方圆尽数罩住,毒雾一时不能逸出。 寒泉冽对噬、蛊二魔道:“这一番也算你们胜。”移步到“冰晶封印”以北:“两位一起上吧。” 噬使者道:“如此岂不让你有机会说我们胜之不武?寒门主,我一人也足矣。”跨步迎上。 寒泉冽双手一分,寒气逸出,就见大地遍布冰霜,似是曲径映霜,又似是如履薄冰,但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履霜坚冰”再次施展,一人一魔尽拢一处冷寒。 噬使者抡起黄泉镐,望地三划,地上霎时裂出裂缝三条,三条裂缝蜿蜒曲折,宛如一“川”。噬使者黄泉镐一挥,就听地下汩汩作响,三条裂缝中竟涌出黄水来。黄水翻上地表,一息之间,不但所过之处,履霜坚冰尽皆消逝,就连大地都腐蚀成槁黄。 眼见此情,寒泉冽不可不慎!双手交错胸前,冷风聚来,霜衣翻飞,三道寒气骤发而出,压去裂缝处,交织萦绕,片刻就将裂缝冰封——正是属于何晓冰的第二重冰霜之力“冰冻泉封”。 噬使者面色不变,望寒泉冽道:“据说,幽冥地府有九泉狱,我死后或许会去酆(fēng)泉狱身受一番,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让所有挡在无情魔域前路之人,把黄泉狱惩罚山魈精魅的手段先作品尝。”左手一攥,高举黄泉镐,喝一声:“黄泉罪!” “大哥,这是什么功法,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当年九牧征讨天魔域时,一众使者实力都远未恢复,无法施展这一术法,四城五门自然没有见过,他们没有见过,你自然也就没有听说过。黄泉罪乃是噬尸以蛊第五术,此‘川’之水,正是黄泉狱用来惩罚山魈精魅的黄泉水,既然是惩罚山魈精魅,黄泉水中自然少不了山魈精魅。黄泉狱司执,全凭震魄锣一敲,才能镇住。偏偏天魔血煞术法能夺精魄,因而噬使者能从黄泉狱勾走山魈精魅,又为其重塑尸身,使其甘心为自己卖命。” 天相知了底细,为寒泉冽大大担心。 却见战场中,噬使者的黄泉罪使出,但听“黄泉”中哧哧响动,不几时,冰封炸开,窜出七只皮包骨头的怪物来,但见它们两尺长短,其状若猴,面容狰狞,嘴中“呼哧”不停,正是山魈精魅。但因这群山魈精魅炼化时日不足,戾气不但未消,反倒积满胸膛,这狰狞之声,是它们久受折磨的发泄怒声,是要将过往承受之罪与世间生灵一同分享的宣言! 山魈精魅逃出刀山火海,目光齐动,个个望的是寒泉冽。不知寒泉冽如何,弟子们无不生怵。 眼见山魈精魅扑咬过来,寒泉冽再布履霜坚冰,然怪物之爪犹如利刃,抓在坚冰上,行动丝毫不受影响——那怪物生前作恶山林,常卧霜眠冰,怎会怕冷?死后能入黄泉狱,又在黄泉水中久炼,岂是易与之徒? 幸亏寒泉冽早有后着,就在怪物脚下发力之际,忽然撤去功法,坚冰化去,怪物插入冰中的四爪顿时无处借力,它们又急急前进,这一来可摔了个四肢朝天。 寒泉冽抓住时机,将收回的冰霜道力,凝成七支刺骨寒冰,望怪物胸腑刺去。 山魈精魅可不想重回地府,四肢发疯似地乱蹬,速度之快,人眼不能见,然效果拔群——刺来寒冰尽在利爪下碎成冰屑。山魈精魅腾起身来,更变狂暴,四爪齐蹬,一跃而起,从半空往寒泉冽扑来。 寒泉冽再凝道力,但有冰冷侵人,半空先后化出七柄刀刃来,乃是属于自己的第三重冰霜之力——“冰霜玄刃”。 前方的三只怪物不知变通,又是一通乱蹬,四爪尽被冰霜玄刃削断,噗通坠落,不能逞凶。后头四只见了,未有重蹈覆辙,利爪谨慎一夹,用力一瞪,将冰霜玄刃回射寒泉冽。寒泉冽双袖一接,冰霜道力重归道心。 四只怪物不再妄动,稳落大地,咧嘴开嚎,就听怪叫声此起彼伏,如刀山上厉鬼的惨叫,撕心裂肺,火海中恶魂的哀嚎,肝胆俱裂。其声刺入耳中,直传道心,霎时,在场之人,都大乱方寸。 天相急道:“大哥,好像又要你出手了!” “有寒门主在,暂且不急。”天上如此说,只是为安天相之心。实则是他昨日几番消耗,今日又受了“腥腐棺木”的影响,此时没有余力相助。 寒泉冽觉出此声犹如魔咒,自己抵挡一阵,都觉道心动摇,不觉思量:“若任凭此声在此间久荡,恐弟子道心有损,我有意破去魔声,可一时之间,又无相应功法化解,怎生是好?”思虑片刻,忽想起自己能收回冰霜之力,有了计较。 寒泉冽双掌推开,尽展道心冰霜之力,冰霜之力源源不断向前拢去,将魔声尽数承接下来,然后又以冰霜之力将魔声包裹,一丝不留地收回于道心之中。如此一来,众人再无魔声入耳,他却独自承担了四怪术法。虽则他的道心坚韧,然四怪术法亦非小可。不几时,他的眉毛、胡须上都结出冰屑——乃是道心冰霜之力外泄之状! 前文天上曾说,寒泉冽中正平和,身之热、心之寒已融成一体,身之热能不使心过寒,心之寒可不使身过热,因此能受益无穷。此时,结出的冰屑正昭示着寒泉冽心身之寒热不再平和,若他再强为,恐前路再不能光明平坦。可寒泉冽一向视弟子为九牧未来之柱,虽承受此殃,却心甘情愿。正是此念,使他道心弥坚,邪魔外道一时间也奈他不何。 可天上却心中纳闷:“若按初见寒门主时的情境推算,如今他的身之热、心之寒应该早到水乳交融的境界,道心寒气怎么还会外泄?”略想一回,已知缘故:“定是何姑娘之事影响了他,我须得寻机相劝。” 若雪看去场中,心中忧虑:“这怪物的弱点到底在哪呢?”无计可施之际,却听贺祝道:“暮光女神,天上前辈曾说,天魔能胜之际,则光明正大,不能胜之际,则无所不用其极。我师父之意,是烦请你先将毒雾祛除,以免被天魔利用。” 夕然暗想:“你那天上前辈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用其极地揽些名声。”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不管其他,继续恢复道力。原来刚刚夕然已觉略有恢复,正要展“凤鸣三啭”相助寒门主,却见寒门主忽然看来,她不能明白,这才有了贺祝开口。 若雪听了“天上”二字,不由想起天上来:“不知他现在还认得我不?”想到天上,自然又想起他教授的百兽亦语来,心中有了主意:“管它来自哪里,总归是动物,我先试上一试。”便大模大样的在场中走动起来,便走还边道:“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有只山魈听了,心中惊怪,停下嚎叫,问若雪道:“喂,你是何方妖孽?” 若雪转头一望,回道:“我哪里是妖孽?” “那我怎么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说的是百兽之语,你当然能听到了。” “你干嘛要说兽语,故意让我听到是要做甚?”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你能听懂兽语?” “我生前也是兽,怎么不能听懂?” “哦,那就是你偷听我说话哩。” “胡说,我从来不偷听。快说,为什么让我听到?” “我心中犯愁,可是又不敢给别人说,可不说的话,实在心慌,所以就用兽语说出来了。” 山魈想到刚才若雪的话,问:“那你犯愁什么,什么怎么办怎么办的?” “你这小个子有所不知,是我偷偷离开了家,想到待会回去,我有点害怕。” “这么大人了,离开家就离开家,有什么害怕的?” “离开家本没什么害怕的,是我犯了错,被家人惩罚面壁思过,可我觉得无聊就跑出来了。刚才你们的声音让我害怕,忽然想到,若是被你们杀死在这不能回家的话,家里人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的,你离开家是理所当然,谁让他们惩罚你。他们能惩罚你,哪是真地关心你?” “我前日赌气离开时,也是这般想的,可当看到你们,我才觉得家人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我们怎么了,凭什么你看到我们就改变想法了?” “刚才你们有三只同伴死了,你看到了吧。” “哼,这让我很生气,所以,我们要让那个人血债血偿。” “可我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谁要你生气?”它很觉来人不可理喻。 若雪接着道:“于是我刚也在想啊,我为什么不生气呢?你们有同伴死了,我却一点也不伤心,是为什么呢?原来这道理很简单,是因为我不关心你们。你们去哪,做什么,下场如何,都与我无关。说通俗点,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观我的家人,他们是关心我的,不然我去了哪里,做错什么,下场如何,他们何必过问?” 一席话让这山魈思虑良多:“不但是她,刚才唤出我们的人,也没有三点伤心。”片刻后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能活下去,我会自己回去,继续面壁思过,同时小小期待下,等我思过之后家人准备好的好吃的。” “那我也能吗?” “你能什么?” 那山魈低头道:“我是说我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吗?”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回头,你也可以重新做人,而且说不定你的来生还会比前生幸福呢。” 山魈眼中重现光芒,道:“虽然这一句话不一定对,可我若再滞留于此,甚至以后还是为别人卖命,定不能再拥有来生。谢谢你。”说罢,对身边另外三只道:“你们也听到了吧,我要回去了,哪怕再在黄泉狱中待一百年,也胜过执迷不悟下的万劫不复。”起身一跃,重新跳入黄泉水中。身后三只愣了愣,瞥了寒泉冽一眼,又瞥了噬使者一眼,朝后者哼了一声,也重回地府去了。 这可让噬使者傻了眼:“小子,你做了什么?” “嘿嘿,我只是让他们重新选择了一条路而已。”说罢,若雪摊了摊手:“现在,你继续吧。” “你!”噬使者也被气了一回,可他不想忍,黄泉镐高举,一道血光望若雪砸去。 寒泉冽眼疾手快,布下三重“彻寒银砌”在若雪背后。可就在这时,那道血光竟然转向,向着“冰晶封印”飞去。寒泉冽连番消耗,道力本就不济,又布下道力保护小雪,眼见血光飞去封印,无法可施。 场中一声巨响,冰晶封印尽被破去,眼看毒雾就要蔓延出,四只凤凰虚影同时升起,将毒雾涤荡一空。夕然的“吉光凤羽”免去了瘟疫散出的祸殃。 噬使者心中甚恨。 蛊使者上前道:“别人尚可,这寒泉冽未来不可预期,不能不除!”方才他求战未果,反憋了一肚子苦水,此刻终有机会,怎能错过? “早有此意!” “我们一起取寒泉冽性命,四位斥候负责挡住他人。”说罢,两位使者各持兵器,朝寒泉冽舞动过去。 贺祝、白华、薛之慕见了,急忙要上前相助,脚步刚动,四斥候跳在身前。三合未到,三人已被逼退。若雪、夕然急忙接下,众弟子也一同动起功法。顿时场中红光、血光四射,尘埃、冰霜乱舞,众人与四魔混战起来,短期之内,互无损伤。 单道这边二使者双战寒泉冽。二魔道:“你既然道力未复,我们也就不用术法。”话毕,欺身而上,各逞兵器之威。噬使者黄泉镐狂挖,要为北地增一新冢;蛊使者阴阳锐猛砍,要让九牧损一精英。 寒泉冽凝出两柄冰霜玄刃,握在手中,左挡黄泉镐,右挡阴阳锐,然一道力衰竭之人,对上两个身经百战的天魔使者,形势堪危。片时未过,右手冰刃已被阴阳锐砍断,寒泉冽将断刃推出,逼退蛊使者。奈何还未喘息,黄泉镐又挥了过来,寒泉冽左手猛一举刃,两兵一接,手中冰刃被碎,人被震飞。 寒泉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及起身,就听另一边有弟子惨叫传来,原是已有弟子受伤倒地,他再顾不得管自己,借此道心之血,吟道:“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以咒语强召“冰舞泉上”,但见冰霜漫天降下,将天魔与众人隔开。功法施毕,人已昏迷。 众弟子见此,大现茫然,不知该去该留——原来寒泉冽曾与弟子约定,凡傲雪门人,见“冰舞泉上”则退——这也是他专门将此功法传给三位弟子的原因,但也因此,三位弟子不敢轻用。 贺祝喝道:“门主令下,还不快走!”又命白华、薛之慕:“师弟师妹,带大家走!”二人不得不为,催促若雪、夕然与众弟子撤退。 蛊使者嗤了一嗤:“想走?”阴阳锐一晃,道一声:“血侵淋漓!”赤端上就有一道赤芒射出,乃是噬尸以蛊第六术。 众人撤出不及百米,忽见漫天冰晶中一道赤光穿来,贺祝堆砌冰墙来挡,然赤光摧枯拉朽,冰墙似乎从未立起。众弟子急忙闪躲,赤光映在地上,地面秋草化为灰烬。“冰舞泉上”虽然未能挡住血侵淋漓,可毕竟将其大为削弱,这才保众弟子免遭余威波及。 眼见蛊使者还要找冰霜弟子的麻烦,噬使者恐拖延之下,徒增事端,忙道:“那些弟子随时想杀都可以,走了何妨?寒泉冽不除,必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噬使者,你说得不错。”蛊使者面向昏迷的寒泉冽道:“寒门主,为了让你能够与众弟子重逢,我不得不动用术法,得罪了。”阴阳锐赤端指向寒泉冽——蛊使者要以此,为所有生还之人留下永远的阴影,从此道心再不能纯粹;还要留寒泉冽全尸,炼化尸身为己用,为日后对战九牧铺路。此招真是毒辣。 若雪眼中含泪:“二叔!”薛之慕哭唤一声:“师父!” 蛊使者听到悲鸣,恰如自己得意之鸣,十分受用,就此得意之时,阴阳锐赤芒再度聚起,“血侵淋漓”望寒泉冽心窝直窜而去。 众弟子骇然痛心:“门主!”无力跪倒地上。可这不能阻挡“血侵淋漓”之术。红芒距离寒泉冽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就在众人心痛无法呼吸之时,一声旗彻之声荡来,就见无数雪花忽然成形在寒泉冽胸前,硬生生将红芒挡去天际。 夕然不明所以,傲雪众门人已唤出一声—— 第四十七话 先声夺人(一) 眼见寒门主大危,天上正要出手相救,天相忙道:“大哥,有人来了!”天上这才停下。原来自从昨日寒泉冽忽然现身后,天相多了个心眼,随时注意附近情况,好能帮到天上。 天相刚说完,一声旗彻之声荡来,就见无数雪花忽然成形在寒泉冽胸前,硬生生将红芒挡去天际。 夕然不明所以,傲雪众门人早认出此招是第三重寒雪之力“流风回雪”,齐唤一声:“城主!” 不等呼唤之声传开,一人一马已现尘埃!那马通体墨黑,是无月夜色,是深邃星汉,四蹄扬动,如燕过长空。来人一身雪白,衣袖、衣背点缀淡蓝色冰雪印迹,手中青色旗帜迎风翻彻,展动碧霄,她钟灵毓秀,如高山玉树,冻冰心于乾坤,琼枝望晴朝还暮;孤清挺拔,如天涯芳草,负寒意于日月,烟雨待诏春又秋——马曰奔菁,旗号乾坤,人是木瑾。 木瑾飞身而起,半空中展动乾坤旗,就见寒雪纷飞,整个战场如在瑞冬。 四斥候大惊,齐齐退后。蛊使者开眼细看,落在寒泉冽旁边的女子身姿孤清,形貌多娇,面蕴霜华,冷若寒冰,若月宫素娥下凡尘,如极地佳人立雪地,刹那一望,蛊使者心猿意马,无能自已。 蛊使者窥看半晌,十分起意,大有动心,欢喜殷勤道:“来人可是北地二城城主、有‘南美北槿’之称的木瑾姑娘。” 木瑾看罢师兄之伤,檀口轻启:“是我。” “久闻姑娘芳名,今日一见,过目不忘,今夜若没你作伴,恐不能安睡。” “北地所在,即我所在,纵使你埋骨于此,也不会变。” 蛊使者先是一愣,继而“嘿呀”一声:“既然说得恁好,何不让我领教一番,看看你的实力可否与外表匹配。”蛊使者不但动心,还要动手。 噬使者急忙低声道:“既然已不能有所收获,暂且撤退。” 蛊使者道:“可还没能逼得暗处之人出手。” “有的是机会。”噬使者再对众人道:“既然凌霜门来了,为表尊重,明日我们四个就一起来会会傲雪凌霜两门。你们两城之人,我们四个使者,功劳勉强分得过来。” 蛊使者不敢违抗火晶宫之约,也跟着改口道:“木城主,赶路风尘仆仆,定要好好歇息。我们明日再会!记住,最好把冰雪门寒剑带着,要是输了,呈上寒剑,饶你等不死。”说罢,众魔驾飞龙而走。 见众魔撤走,木瑾忙为寒泉冽渡去道力。片刻过后,寒泉冽醒,见了木瑾,起身参见:“城主,你来了。” “师兄,天魔退了,先回去歇息吧。” “好。” 贺祝上前搀扶住师父,薛之慕上前牵好奔菁,白华在前带路,众人望冰目原傲雪门而去。 木瑾来到若雪、夕然身前,先问夕然:“这位姑娘可曾受伤?”见夕然摇头,再对若雪道:“小雪,你此时应该在房间思过。” 若雪心虚地喊了一声:“师姑。” 夕然细看一回来在眼前的木瑾,再听到她二人一个称“小雪”,一个称“师姑”,夕然眼神大动,可拘束了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就这样立了一阵,才想到一个办法,忙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展开。但见其上画着阳之景,山后紫云,画中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身旁写着若雪,一个身旁写着夕然。 木瑾繁忙十年,要想记起前事还须回想一番,可未等回忆完整,已听若雪惊喜而问:“夕然妹妹,你会说话了啊?”原来这幅画正是当日木瑾所画的重山暮景,也正是那日,夕然有了自己名字。 夕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想问若雪这些年怎么过的,又为何这身打扮,可无一句话能够出口。 若雪将夕然绕看一番,回到身前,夸赞道:“夕然妹妹越长越标致了。” 夕然羞红了脸,低下头终于说出了三个字:“你也是。” 若雪看了看有些拘束的夕然,笑道:“不管怎么样,你能说话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叫寒若雪,‘贤历’二十五年人,已快十九岁了,你呢?”竟又将自己介绍一遍。 “寒姐姐长我一岁。” “不要叫我寒姐姐,叫雪姐姐。” “你不姓寒了吗?” 若雪拉住夕然的手笑道:“当然姓寒,只是因为‘寒’字太冷了些,怕冷到你。” 夕然露出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欣然点头。 若雪看了看神色依旧严厉的师姑,附在夕然耳边道:“夕然妹妹,虽然我师姑样子看上去没怎么变,但现在严厉了许多,你要是不问候她,她会不高兴的。哦,对了,我师姑叫木瑾。”木瑾、陈灵玉乃是长辈,当年重山相处之时,并未告知夕然姓名。 夕然神情顿时紧张,连忙问候道:“木……木……瑾前辈。” 若雪笑道:“我师姑的姓又不冷,你不用换成瑾前辈。” “我不是……”夕然想解释她是因为紧张而没有把两个字连在一起喊出口而已,可不是要把“木前辈”喊成“瑾前辈”。 若雪接着岔开话题:“夕然妹妹,你是不是好奇那个玉前辈怎么没来?” 夕然当然记得陈灵玉,只好乖乖地顺着若雪的话问:“玉前辈怎么没来?” “玉师姑和我舅舅去找琼山禾了。” “琼山禾?那是什么?” “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植物。当年九牧退守九嵩山以东后,林川门弟子把天魔域情形给大贤者夫妇描述一遍,二老恐日后尘埃蔓延来,九牧气候有变,因此一直在想方设法培育新的五谷。前些时候,师姑无意间画下一幅画,正好被玉师姑看到,她觉得画中的植物有些眼熟,便去翻查古书,才知道师姑所画的长五寻、大五围的植物真的存在,名字就叫琼山禾。据古书记载,琼山禾适应性极强,无论是极寒还是极热的环境,都能生存。” “那么大的植物真的能吃吗?是吃它的果子还是根茎呀?” “琼山禾好像是不能吃,不过大贤者夫妇或许有办法让它变得能吃,近来九牧平安,只要有空,玉师姑和舅舅便会带上薛师兄、贺师姐去雪山上寻找琼山禾。” “这样啊。” “所以他们没能一起来,不过应该也快来了,最多比我师姑晚上五、六个时辰。”说到这,若雪望木瑾道:“你说是吧,师姑。” “嗯。我吩咐了白芳,等北穆、灵玉他们回来就赶来这里。” “他们到了应该是半夜了,到时候,师姑您和二叔他们还要商量怎么对付天魔吧。” “嗯,是要好好商议一番。” “那师姑先去休息吧,不然晚上可没精力商议了。” 木瑾这才知若雪真正意图,无奈点了点头:“你和夕然也好好休息。”说罢,跟上贺祝等人回傲雪门去了。 若雪忙问夕然:“夕然妹妹,你是怎么学会说话的呢?” 夕然道:“有一日,我受到惊吓,不觉就喊出了声,就……就会说话了。” “那你是怎么成为暮光女神的呢?” “是圣兽师父们传给我的。” “不是说你一直在天魔域嘛?怎么来到北地了?” “前天我在莽荒山看到天魔聚众议事,虽然不知道他们议论什么,可尘埃就是他们在莽荒山上搞鬼来的。然后又看到许多天魔往东飞去,我想跟上,可又没有飞龙,于是在附近找了几圈,向一个曾有功劳的天魔……抢……抢来了一只飞龙。” “然后呢?” “然后我过了九嵩山,看到有天魔在追冰雪门人,就现身引开他们。可我知道飞龙不太听我使唤,于是在半路跳了下去,天魔去追飞龙,我这才逃开。” “哈哈,你还真胆大,说的感觉都不是你自己似地。那个,明天还有事,我改天再问你在天魔域的经历吧。” 回去傲雪门,众人各自歇息。到了半夜,果然冷北穆、陈灵玉携白芳、薛之颂、贺祺赶到傲雪门。冷北穆独乘一暗金色马,乃是极地八骏之一的绝地;陈灵玉、白芳共乘一纯白之马,乃是翻羽;薛之颂、贺祺共乘一火红马,乃是逐光。 五人到来,寒泉冽、贺祝、白华、薛之慕以及木瑾、若雪、夕然已在会客厅等待。众人见罢,陈灵玉就问:“师兄,依你看天魔为何忽然发难?” 寒泉冽道:“定是天魔察觉到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那为何选择从冰目原打破僵局?” 寒泉冽道:“天魔的功法决定了他们生性俱冷,是以将北地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木瑾道:“天魔一直就对圣祖的寒剑饶有兴趣,或许也有此故。但最根本的用意,师兄与我还未想到。” “根本用意?难道夺取冰目原,逼问寒剑下落都不算天魔的根本用意吗?” 寒泉冽道:“不算。”顺势将两日之战略述一番,最后道:“若是他们意在夺取冰目原、逼问寒剑下落,这两日的时间完全足够,可他们却是轮流而来,且天魔使者并未动用真格。据我推测,这四位使者的实力个个都不在我之下。” “师父,天魔不是说了这样做是为了好分功劳吗?”薛之慕提醒道。 抱臂一旁的冷北穆开了口:“天魔果真这样说?” 薛之慕回:“是啊师叔,天魔小觑北地,言说只需动用四个使者,就足以拿下北地两城。还说什么让我们明天带着寒剑,他们好饶我们性命。真是欺人太甚!” 陈灵玉道:“我们四人中,以师兄修为最高,师兄都不能对付一个使者,明日之战我们该如何应对?” 薛之慕道:“玉师姑不用担心,师父已请门中人带着超影、逾晖、腾雾、挟翼赶赴永牧州求援,想必四位门主这两日就能赶来。” 贺祺也道:“我们来时,尘埃异象远远已可看到,想必天魔发难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九牧,不久后,四城五门的增援定能接踵而至。” 若雪大以为然:“只要坚持住这两天,天魔肯定会铩羽而归。” 冷北穆道:“可天魔必然也知此情,怎会只有四个使者到此?” 若雪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四城五门还没到嘛,等到了,天魔一定会相应加派人手。” 冷北穆道:“那不是太麻烦了吗?据我所知,天魔可不喜欢麻烦。” 陈灵玉道:“有没有可能,天魔以为四城五门的人不能在冰目原到齐,因而有此尝试?” 木瑾道:“九城曾有约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如果冰目原发出求救信,五门不必说,四城人也不能不来,有当年四城五门一同征伐天魔域的事,天魔应该不会如此认为。” 陈灵玉再问:“那天魔只派四个使者是何考虑?” 寒泉冽端起水杯,踱去角落,道:“不管他们来意如何,还是一个字,拖。” 陈灵玉问:“城主,寒师兄,可我们怎么保证天魔不一拥而上呢?” 寒泉冽道:“如果天魔一拥而上,我们就用十年前用过的方法,弟子在旁营造冰雪环境,我们分队应战。城主,你看如何?” “就依师兄。明日之战,不管天魔是逐一挑战,还是一拥而上,都是师兄与我各对一个使者,北穆师兄与小雪对一个使者,灵玉师姐与夕然姑娘对一个使者,六位入门弟子对八个斥候。为使我方有利,届时我会以乾坤旗限制天魔。大家觉得怎么样?”见众人点头,木瑾挥动乾坤旗,使出寒雪之力第二重功法“暮雪纷呈”,再道:“师兄,在大家养精蓄锐之际,烦请你将各天魔的身份、功法细说一番。” “好。” 众人听了讲说,议论半宿,对天魔的功法性格大有了解。 尘埃漫来的第四天上午,在“暮雪纷呈”的助益下,傲雪门众人元气大复。众人吃过早午饭,又在城西列开阵势,乾坤旗插于阵前,扬在尘埃。自然,天上、天相也在老地方。 正午时分,天魔准时而来。只是这一次,嗜、炼、嗜、蛊四使者,虚、弱、残、暴、腥、腐、孽、否八斥候,一起落下。 蛊使者一来便道—— 作者的话:“如高山玉树,冻冰心于乾坤,琼枝望晴朝还暮;如天涯芳草,负寒意于日月,烟雨待诏春又秋”,这两句描述木瑾之言,非随手而来,是大有深意。 第四十八话 先声夺人(二) 蛊使者一来便道:“木城主,我们又见面了。” 木瑾道:“请蛊使者指教。”看似是急于求战,实则是为使天魔不一拥而上。 “既然木城主如此心急,在下却之不算恭。”蛊使者短胳膊一抬,抬出腥腐棺木,先要试试美人斤两。 木瑾见眼前棺木隐约不明,棺木上的纹路不断变幻,早知是能污浊道心的腥腐棺木。于是雪袖轻动,使出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暮雪纷呈”,腥腐棺木拢在暮色,遮于飞雪,不能唤出她心中所见,自不能让她产生幻觉;左掌平出,用出第三重功法“流风回雪”,风起吹雪翻飞,腥腐气息消于天地。顷刻之间,木瑾使出两种不同寒雪之力,将腥腐棺木轻松化解。 天相见了,喜不自禁,道:“大哥,这姐姐一下就使出两种功法,厉害!” “嗯。她的修为造诣高于众弟子,道力掌控娴熟,能以较少的道力消耗,使出威力不减的功法,因而轻松。” “天相知道,不就是因为修道法则之二‘山高水远意’嘛。” 蛊使者逞强未果,再换术法,阴阳锐望地上一插,要唤噬尸虫相助。 木瑾素腕一转,第一重功法“极寒蛰伏”布在阴阳锐所在处。噬尸虫摇头晃脑地钻出地面,要先呼吸一番外面世界的空气,可钳口还未完全张开,一缕寒意凝结而去,霎时趴在地上,冻成冰蛹,再也不能动弹。木瑾所使极寒蛰伏之寒意,非若雪的“冰魄银针”能比,因此能冻僵噬尸虫。 蛊使者终有惊异,可仍要作出笑容,笑眯眯地看了看木瑾,然后伸出小短腿,将已冻僵的噬尸虫踩成了冰泥。 众人见此,都道:“好个狠心的天魔!”噬尸虫好歹算得上是来帮蛊使者,可蛊使者竟不痛不痒地就将它踩成肉泥,怎不叫狠心? 可木瑾知其用意,第一重寒雪之力“夜雪初积”使出,让冰泥中的瘟疫之毒继续封冻。 蛊使者三计未竟,悄摸摸藏起吃瘪,阴阳锐往地一划:“黄泉罪!”只是此一回,只有黄泉水,未见山魈精魅。 若雪见此,高声道:“它们既然不愿来,你就不要死乞白赖地强求人家了吧。”她不知蛊使者要耍什么手段,此言一是恐蛊使者强召之下,山魈精魅重坠魔道,借言语让蛊使者分神;二是故意恶心蛊使者,以便探问究竟他要耍什么手段, 蛊使者闻言气愤:“哼!本使者岂会求人?何况无情魔域从来不用叛徒!这乃是……”说到这,方才觉出若雪用意,笑道:“小子,要想知道,何不上来领教?” “领教就……”若雪话不及完,已被寒泉冽挡住:“好好备战。” 木瑾见黄泉水汩汩翻上,也不管蛊使者要耍什么手段,再出“夜雪初积”,先将其源头封隔阻断。 蛊使者岂能袖手旁观?阴阳锐青端一照,一道青芒飘下,落在“泉口”,破去“夜雪初积”,窜入泉水中,就见水中生出青色线团,线团搅动几番,忽然散作无数青线,朝着木瑾摇摆袭来。 “大哥,这是什么?”天相年幼,自然对万般事物充满好奇。 天上观战同时,给天相解释一番:“这青线是一种蛊虫,名叫青捻虫。青捻虫原本是山魈精魅体内蛊虫,它寄生于山魈精魅体内,日夜不断地夺其魄,魄乃阴,魄去则阴阳失衡,阳过盛则暴戾,山魈精魅之所以常年卧冰眠雪,正是在寻求阴阳平衡,之所以性格残暴,也皆是此虫作怪。而青捻虫则借夺来之阴魄更增自身阴邪,只等形态成熟,便会破体而出,再去祸害更多生命。可惜不等此虫得逞,山魈精魅已死,它们也随之而死,同坠于黄泉狱,等待神魂被炼化的命运。今日得蛊使者阴阳锐相召,赶忙重返人间,妄图继续为恶。” 木瑾见青捻虫摇摆袭来,疾在身前布下“暮雪纷呈”,纷飞大雪几欲将大地冻裂,冻得蛊使者冷颤不止,可青捻虫却仍然窜来,且途中形魄更盛——虽然同是黄泉罪,可山魈精魅有重塑的尸身,是有形的黄泉罪,青捻虫只剩极阴极邪之魄,是无形的黄泉罪。正因后者无形,所以更为高深,一旦施展,则威力更大。冰雪之力属性为寒,寒亦属阴,如何能不助长其魄呢? 见暮雪纷呈不能挡住青捻虫,木瑾神情更显凝重,后退之余,思量起昨夜寒泉冽的讲述,心道:“腥腐棺木能够污浊道心,噬尸虫能吞噬道力,眼前的黄泉罪与昨日不同,昨日的山魈精魅有重塑的尸身,是有形的黄泉罪,此物无形却能吞噬道力,难道是一缕幽魄?是了,幽魄属寒,它们一路见长,必是化冷寒为己所用。既然普通冷寒只能为它们所用,不如以灵寒之力一试!”想通此点,木瑾有意换功法以作尝试,可又迟疑起来:“若贸然行动,倘若猜测有误,反助长它们,岂不害了大家?”别无他法下,木瑾铤而走险,聚灵寒于右手手背,拔出发簪划破,举起手臂小心迎去一缕幽魄,要以身试法! 木瑾为策他人之万全,举起划破的手臂小心迎去一缕幽魄。幽魄一遇伤口,便趁空窜入,可当路逢灵寒之力,方一接触,灵寒、邪寒相互消弭。幸被木瑾猜中,灵寒、邪寒虽同属冷寒,可邪寒伤人,灵寒养人,是冷寒的两个极端,是以互不容忍。 木瑾得此证实,再无顾虑,飞身回退,素手捏决,使出自己的第三重寒雪之力“瑞雪飘枝”来。但见此间天地瑞雪飘飘,冷香袭人,灵寒之力遍布于此。不几刻就听“吱吱哇哇”,似是雪压琼树玉枝响,又好比青捻虫之魄的绝望喊叫,如此之声持续片刻,雪融魄消,青捻虫的阴邪之幽魄与“瑞雪飘枝”的灵寒之力同归蛮荒。 冷寒环境随之消失,蛊使者好受了些,开口道:“木城主,在下有个小小的疑惑,可能问个究竟?”说罢,见木瑾脸若冰霜,并不准备回话,便腆着脸说了出来:“方才的幽香阵阵,是你的功法呢?还是你的身体使然?” 木瑾道:“是你的欲望。” “哼哼,哈哈,嘿嘿……”蛊使者兴奋冷笑,大发感慨:“若没了欲望,活着有何趣味?冷冰冰的你,又哪知欲望的好处呢?我不怪你。” 木瑾未加理睬。 “举个例子来说吧,假如,我是说假如,木城主明天就要死,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做事吗?比如你这纯洁无瑕的身体。” 虽然蛊使者所说乃是龌龊之事,可木瑾的确想到一件事。她回头看了眼小雪,侄女站在那里,方才的关心还留在脸上,尽管很多人看不出来。“幻梦楼所见究竟意味着什么?”不由又想起当日所画的幻梦之见来,回想着,回想着,此刻的她似乎离开了冰目原,重返自己房中,又坐在了那张桌子前。桌子上一张又一张的幻梦之画,她拿起每一幅细细去看,一幅又一幅,八张画很慢却很快地看完了,她还是没能想到这些画究竟寓意何在。可在这时,木瑾忽然愣在桌前,八张画都在手中,可桌子上还留着一幅——那是何晓冰赶赴天魔域前还给她的。这一次,犹如十年来无数次一样,木瑾又在内心深处发出了不曾问出却又不断问出的疑惑:“我为何会画下这副画呢?”她是在问自己?她是在问别人?还是,她在追问着命运?可答案始终没有。 追问无果,木瑾回到现实,可恍惚之间,眼前的小雪,那一身男装让她好生熟悉,苦笑一声:“是寒师兄什么时候这样穿过吗?”这些年,寒泉冽远在冰目原,她自然不知道寒泉冽从来没有这样穿过,可她能猜测的只有这个,身边的冷北穆以及一众弟子可都没有这样穿过啊,不是学的寒师兄还能是谁呢? 蛊使者见美人陷入沉思许久,又忽然笑意酥然,心中大不平:“竟然对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笑,她果然只是看起来端庄淡雅而已!不堪程度简直与我秋色平分!”咬牙切齿一番,忽然对木瑾的喜爱全无,只剩下想要折磨的欲望。 蛊使者怒道:“厄降、噩临!”阴阳锐猛地竖起,赤端大亮,其上明明是一团赤芒,可却丝丝缕缕,如百丝纠缠,如千缕纠葛,有妖异万端,此一回的术法乃是第七术,蛊使者动了真格! 木瑾纤手一招,乾坤旗飞来右手,左手捏动凌霜决,右手扬起乾坤旗,凌霜决动,寒雪道力从道心纷涌而出,乾坤旗扬,天地灵寒由雪山呼啸而降。 蛊使者蓄势已毕,“厄降噩临”顷刻发出,卷起黄沙如浪,激起尘埃百重,沿路所过,平原赤地,大地荒芜! 见此阵仗,木瑾已知非一重道力能够抗衡,乾坤旗挥动,前布三道“暮雪纷呈”,先削弱其势,紧接着乾坤旗飞移左肩,倾尽道力,在身前布下一朵如手帕大小的冰晶状雪花,正是属于自己的第四重寒雪之力“寒雪盛开”。 众人凝目切看,尘埃飞窜中,一道红芒破空荡来,山石震动而裂,林木摧枯而倒,如凶兽出山谷,恶犼返人间。 众魔竖耳倾听,沙石激荡间,风声大起,吹香雪飒飒而飘,碎玉声微,催寒江寂寂而眠,眼前隐约似见女英芳踪走风雪,玉树琼枝卧冰川。 战场中,白茫茫三重,是“暮雪纷呈”,赤煌煌一团,是“厄降噩临”。两相一遇,赤光灼灼而动,汹汹闯来,寒雪闪烁而逝,瑟瑟退开。那道赤光威力只耗二三,就将三重“暮雪纷呈”扫荡一空,挟蛊使者不平之意,驭不把前方夷为平地绝不罢休之势,向着最后的碍眼之物射去! “厄降噩临”窜上“寒雪盛开”,化作无数赤炼蛇,吞噬起身前的冰晶状雪花,冰晶状雪花如被燃烧的檀木之香,腾起缕缕寒烟,萦绕在无数赤炼蛇前,每一缕寒烟盘桓三转,与一条赤炼蛇同时消逝。随着花枝渐短,赤炼蛇的数量也在减少,可前者的速度分明更快。短短几息之后,最后一缕寒烟徘徊三转,虽然不舍,却也无奈,终于消逝!“寒雪盛开”尽被化去,所剩十几道赤炼蛇放出喜洋洋之色,向木瑾窜去。 木瑾举左臂去挡,霎时只觉左臂如几根烧红的毒针扎上,有疼有酥,有溃有红,虽勉强立住身形,无瑕之脸已是雪上加霜,一片凄白。可明明赤练蛇有十几道,怎么木瑾只觉几根毒针?原是天上再度以回光返照重生几缕寒烟于木瑾左臂。回光返照使出,自有异象,秋阳忽成烈日,喜得众魔不能自禁:“真是天助我也!”可不等天魔喜上眉梢,又成原先景象,众魔笑容为之稍僵。 寒泉冽将异象记在心中,跃入场中,将师妹护在身后,若雪、白芳、贺祺、薛之慕四人这才上前,将木瑾扶回阵中。陈灵玉上前看过,问夕然:“夕然姑娘,此伤你可能治?”在场之人,都知圣兽的生命之力能够救死扶伤。 木瑾拦道:“夕然,你待会还有恶斗,我只是邪热入侵,并无大碍。” “师妹,你难道忘了当年极地八骏之死?天魔之恶绝不可小觑。待会与炼使者之战,我一人可以。”陈灵玉急道。 木瑾还要再说,夕然近前诉说道:“多年前,天魔来到我的家乡,在重山下,杀害了很多很多人,幸亏师父他们及时赶来,我才活了下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天魔问我师父为何多管闲事,她答道‘生命之力,见不平则鸣’。这是我听师父说的第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夕然已将这句话刻在心中,想改变也不能。”说话同时,左手捧起木瑾伤臂,右手撩开木瑾衣袖,而后悬在溃红肌肤处,运转生命之力,鸾凤虚影现于身后,三声鸾凤脆鸣响起,但见木瑾伤臂上经脉起伏不定,丝丝缕缕赤线向上方慌张窜去,正是“凤鸣三啭”惊动了“厄降噩临”;夕然忙换功法,右手紧贴木瑾伤臂,生命之力涌出掌心,一团庆红柔和之光罩住伤臂,随着右手缓缓下移,经脉起伏之状也随之下移,最终将赤线剥离出木瑾伤臂,赤线与“吉光凤羽”一道消弭。 众弟子见此,纷纷称赞。冷北穆虽然未有言语,可眼中的担忧大大减少,只因待会与陈灵玉并肩为战的正是这位小姑娘。自然她的实力越高越好。 却言战场中,嗜使者见寒泉冽来在对面,心中喜欢—— 第四十九话 先声夺人(三) 战场中,嗜使者见寒泉冽来在对面,心中喜欢:“当年他与何晓冰让我险些丧命,虽然如此,可他的确儒雅平和,器宇不凡,难怪何晓冰会舍死相救。”想到这里,胸前小鹿乱撞:“听说何晓冰至今未醒,我若能使他拜倒在我的彤衣下,岂不美妙?”于是打算直接以他眼下能够使用的最高术法折服寒泉冽,也不知是想横刀夺爱,证明自己胜过何晓冰,还是嗜好欣赏儒雅平和之人的另一种风情。这个想法已经冒出,竟忍不住联想起待会会让他脸红的画面,傅粉之脸也同衣服一样成了彤红。 察觉到自己的脸红,嗜使者生怕寒泉冽看到,又怕他没有看到,心中忐忑地瞅望了寒泉冽一回。嗜使者看了半晌,才发现寒泉冽人在眼前,心不在焉,她不禁心中思量:“这寒泉冽对女城主如此关切,莫非早有另寻佳偶之意?又莫非他天生薄情,本就擅长玩弄女子?”他可不觉得同门之情,能达到如此地步,也不觉得一个人能专情到等待另一个人七年,更不觉得,七年之隔的两个人实力还会对等、能够重回从前。寒泉冽的变心是理算当然。 嗜使者这样想同样也是理所当然,他之所以心中喜欢寒泉冽,一心要折服他,就是认定寒泉冽是能够被折服的人。可眼下,寒泉冽已被他人折服,自己已被他人捷足先登,自己便不能够趁虚而入。不能够趁虚而入,他与寒泉冽实力相近,自然就难以“光明正大”的取胜,顿时胸膛起伏不定:“这等人要他何用?不如用些机巧,早日解决掉这个九牧的负心汉,魔域的绊脚石。”不能光明正大,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嗜使者改了一上手就用出最高术法的注意。这并非是嗜使者善变,而是,天魔不管怎样的初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品尝胜利的果实的必须是自己!嗜使者的初衷从来没有变。 趁寒泉冽忧心木瑾,嗜使者果断出手,“血舞滥觞”毫无征兆地使出,共计十三朵地狱血花悬在半空、含苞欲放。 寒泉冽听到异响,抬眼看去,心中一惊:“前日虚、弱二魔各自生出五朵血花,如此推算,嗜使者的实力远远高于斥候。” 暗处的天相也道:“大哥,这嗜使者的实力要比两个斥候联手还要高出一些!” 天上道:“不是高出一些,而是很多。若是他完全恢复,四个斥候也不是对手。” “可嗜使者的血花明明只有一、二、三……十三朵,每个斥候就已能生出五朵来啊。” “修为的高低并不是简单的数量关系,嗜使者的实力之高,就算是四个斥候联手,也会被他所败——这便是无情魔域的等级制度,即:上位之魔的实力至少要胜过所有手下,不然,一旦上、下位之魔有个意见相左,岂不要争执不休,甚至以下犯上?只有这样,才足以服众!” “无情魔域果然与九牧大不一样。” “嗯,这一等级制度正是来自修道法则之四“高远能克众”:一个人的实力足够“山高”“水远”,则不管迎战多少个大逊于他的人,都会为他所克。不过天相放心,虽然寒门主实力还未到顶峰,可嗜使者实力也未恢复,眼下他二人最多在伯仲之间。” 战场中,寒泉冽得知嗜使者实力远胜斥候,自然也不能像当日贺祝一般以普通的第二重功法“冰霜冻结”封冻血花,于是以何晓冰领悟的“冰冻泉封”为之。“冰冻泉封”使出,将十三朵血花与外界阻隔开来。 嗜使者冷眼一看,道:“寒门主可真是看得起这些血花?可你觉得这样就行了嘛?” “一试便知。” 嗜使者脸色更冷:“好。”舞动蘸血斧,数道暗红之芒涌向血花,看似要强破“冰冻泉封”,催血花盛放。 寒泉冽亦加道力于上,暗红之芒与冰冻之泉较量起来。这时,身后传来小雪的声音:“二叔,师姑没事了,你不用分心。”原来夕然刚将“厄降噩临”剥离出木瑾左臂。 寒泉冽点了点头,与嗜使者继续互相消耗。 “哎?大哥,寒门主怎么不把血花打飞远处,像贺祝哥哥他们一样?难道天魔使者使出的血花他不能打飞?” “他当然可以,这么做是为了拖延更多时间。” “拖延下去不是对冰雪门人不利嘛?” “这件事你可以反过来想。如果他将血花击飞远方会怎样?” “远处的花草就会遭了殃。” “这个是次要的,如果寒门主破去嗜使者这招血舞滥觞,嗜使者必然会有新的花样,他应对起来会更为困难。如此僵持,是不利之中的最利。” 一人一魔僵持片刻后,嗜使者忽问:“若何晓冰明日醒来,你是喜是忧呢?” “当然是喜。” “可你怎么向她交待你与女城主的事呢?” “我与城主有何事?” “你方才心不在焉,难道不是因为女城主?” “是因为她。” “那不是了?你既等着一个人,又挂牵另一个人,这不是太贪心了吗?” “哈哈哈哈……”寒泉冽朗笑一声,问心无愧道:“同门之情,非你等可知。” “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何晓冰不会醒来吗?是呀,一个昏迷了七年的人,要想醒来,除非神迹。何况是大护法亲手所伤?何晓冰能坚持七年,已经很不错了。” 一言正中寒泉冽薄弱,他与师妹光明正大,能问心无愧,可那个与他共订盟约的人因他而伤,至今未醒。正如嗜使者所说,他的内心一直期待着何晓冰醒来,期待着她明天就能醒来,可一年一年,七年已经过去,那个明天还是没有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朝朝暮暮地等待中,那个人始终没有醒来,也没有一丁点即将醒来的迹象,或许那个明天真地是遥遥无期了。他努力把心酸无奈压在心中角落,那里本来是寒,可多年的压抑,一朝触动,使那里渐渐热烈…… 寒泉冽不得不敛容道:“你不用在这幸灾乐祸,也无须以言语激我,我的心已然冰封,就如这‘冰冻泉封’功法一般,泉封因冰冻,要想泉开唯有冰解,其他任何手段,都是枉费心机。” “你明知她不会醒来,这才故意说得冠冕堂皇。她舍命救你,你却如此薄情,我不替她出头,谁替她出头呢?”说罢,嗜使者左手一扬,十三道暗红飞窜起来,不断绕着寒泉冽尽情舞动。这晃动的红光正是天魔嗜血以炼第四术“嗜血昏沉”。他自信自己的言语,已使寒泉冽内心动荡,他的“情”不能趁虚而入,可“嗜血昏沉”却可以。“嗜血昏沉”在此时发难,正是时候。 萦绕纷飞的红光,一道又一道交织在寒泉冽的眼前,将他的双眼映成殷红,似曾相识的场景,使他心中恍惚,不觉忆起七年前—— 那日,他与何晓冰经历一场苦战,终将嗜使者重伤,正要永除祸患之际,忽然风沙扬动,抬头去看,一道飓风携尘沙滚滚而来,二人忙以“彻寒银砌”、“冰冻泉封”去挡,尘沙、冰霜一同消弭后,尘飏从天而降,指二人道:“你们已起杀意,我不得不报以颜色!”苍焰枉天尘一挥,一条尘龙席卷呼啸来,二人联手施展第四重功法“冰晓泉冽”,虽然挡下,可只此一击,冰泉剑就窜回何晓冰道心,逼退二人十丈。二人已知不敌,正要回退阵营,尘飏右掌摇动三圈,打出一掌,只见魔域狂风起,九霄惊雷降。听得声威动天地,寒泉冽心中骇然,忙停下脚步,在那关头,唤出全部道力,将何晓冰领悟的后又分享给自己的第三重功法“冰舞泉上”布在风雷掌前。可尘飏的修为何其高?已起杀机的一掌岂易化解?“风雷掌”瞬间就冲破了“冰舞泉上”的屏障,向着寒泉冽印来。寒泉冽心如死灰:“再见了,师妹。”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句话:“一马平川路上,我在尽头等你。”他开眼看时,师妹已迎上“风雷掌”。一声闷响,“风雷掌”正中她的胸膛,骨骼挤压之声刺入他的耳中,但见师妹平飞而出、飘过身边、坠落在百米外的阵营前,一路上、半空中、双眼内都是从她口中喷洒而出的血红…… 当年的血红印满眼眸,让寒泉冽分不清是梦是醒,直到心之寒渐渐化去,冰霜道心开始消融、心湖遍拢烟波,才强迫自己不去想与师妹的任何事,可纵使他闭上双眼,那已从内心深处苏醒的记忆,如何能够挥去?那一道又一道的红光盘桓往复,折转萦回,唤起过往种种,直让寒泉冽心潮澎湃:他再不能与她联袂阶前,看园中花眠,再不能与她并肩相伴,观平原双燕,再不能与她漫步若川,见烟波缠绵,再不能与她同披夜寒,指满天星闪,再不能与她共立月色,遥望雪山,齐赏寒泉,说冰雪门重现!过往之痛,何其之痛?正是那一幕,让他亲自定下“傲雪门弟子见‘冰舞泉上’则退”的铁律,正是那一幕,让他再未去过雪山寒泉旁,正是那一幕,让他再未用过“冰晓泉冽”,正是那一幕,让他再未称呼过谁为“师妹”!从此,北地春风到时,窗前衣带飘飘,单系一身憔悴;满园芳菲开后,月下幽香袭袭,独揽几缕相思? “睡吧,睡吧,去了梦中,你就能见她。”嗜使者右手压下,十三道红光忽然沉沉而落,犹如当日何晓冰遥遥坠下。 寒泉冽双目一眩,一阵巨大的昏沉也让他摇摇欲坠。就在他勉力维持之时,十三道红光忽然窜来眼中,在刹那间直达道心,遍布寒潭彼岸,冰霜道心竟被红光全然隔绝! 冰霜道心既被隔绝,“冰冻泉封”岂能维持?片时未过,纷纷不见。 “大哥,寒门主怎么回事?” “他方才心潮澎湃,定是想起了伤心事,这才被‘嗜血昏沉’趁虚而入,将道心隔绝!”天上说罢,急忙设法相助! 嗜使者见寒泉冽败局已定,近前笑道:“你成竹在胸,是因为泉不能开,血花也不能开嘛?可是,成竹在胸的又岂止你一人?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会将希望寄托在你的弟子都能破解的‘血舞滥觞’呢?你的僵持是为了等待援兵,可我的僵持是为了这招‘嗜血昏沉’。”继而摇头叹道:“你们九牧都知情爱误人,你何苦不听先贤之言呢?不然,我这区区嗜血以炼第四术怎能击败寒门主你?”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寒泉冽心中之伤,无不动容,薛之慕怒道:“你们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嗜使者回身抿嘴一笑:“我就权当你在夸我吧。”说罢,蘸血斧指半空血花,问寒泉冽道:“你要是肯答应我,从此你的心只为我而开,我可以不让血花绽放。” 寒泉冽眼中骇然,半晌才道:“无稽之谈!” “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嗜使者面色乍冷,蘸血斧一动,十三朵血花狰狞绽放,散作斑斑血液,如杯中翰墨遍散乾坤,顿时,战场内血雾弥漫,腥气冲天,隐约看到,滴滴点点血珠望寒泉冽袭去。 冷北穆、陈灵玉等人正待要救,嗜使者挥动蘸血斧,一招“沸血斧影”,就让二人不得近前。而后,嗜使者瞪大眼睛,要将胜利的果实细嚼慢咽,甚至还舔了舔自己的红唇,要细细品味以作确定,儒雅之人是否也能死得儒雅? 寒泉冽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的立在腥风血雨中,“血舞滥觞”的血珠滴滴点点渗入全身,也没有让他的容色有一丝丝改变。 嗜使者对此并不满意,傅粉之脸凑到寒泉冽跟前:“放弃抵抗,好好挣扎,挣扎吧,挣扎吧,反正要死了,让别人开心些不也是一种奉献吗?” “我当然要挣扎。”说罢,寒泉冽双拳猛握,身上寒气拢出,在瞬间化作冰霜玄刃,望嗜使者胸前穿去。 嗜使者大惊失色,蘸血斧猛地劈出,将寒泉冽砍得倒飞而出,这一次,他不及欣赏,左手赶紧挡来胸前,企图握住冰霜玄刃,可却未能,冰霜玄刃竟如虚无之物一般,蓦地消失,等再出现,已在嗜使者胸前。冰霜玄刃毫无疑问地刺入嗜使者心府,直至两寸有余,更刺出他心中不解!嗜使者倒退之余,不敢置信问:“你怎么可能还有道力?” 寒泉冽压住肩头深可见骨的伤痕,道:“道心被隔绝,不代表我不能再用冰霜之力。‘冰冻泉封’冰封的岂止血花之外?”原来方才的冰冻泉封已将冰霜寒气渗透到整个血花,外在的冻冰虽然不见,可内部的冰霜寒气仍在。寒泉冽正是借“血舞滥觞”侵入血脉之际,调动“血舞滥觞”中本就属于自己的冰霜寒气,使出了“冰霜玄刃”。 “就凭那点道力也能伤我?”说出这话,嗜使者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暗处之人是他?”脸上顿时不定。 原来这一次的冰霜玄刃,因为道力有限的原因,本不能伤到嗜使者,是天上暗加时间之力于上,使本会被嗜使者左手握住的冰霜玄刃,出现在了本该在一息后才会出现的位置,嗜使者一时大意,这才被伤。 眼见嗜使者受伤,炼使者连忙跃入战场,赤焰锤要一锤定音,永除寒泉冽这个心头大患! 第五十话 先声夺人(四) 眼见嗜使者受伤,炼使者连忙跃入战场,赤焰锤要一锤定音,永除寒泉冽这个心头大患! 冰雪门这边,冷北穆飞身而来,寒雪之力接住赤焰锤。贺祝、白华双双上前,趁机将师父扶回阵中,忙替包扎伤口。 木瑾、陈灵玉、若雪看罢寒泉冽之伤,若雪问道:“夕然,两位师姑都认为是骨肉之伤,依你看呢?”夕然点了点头:“嗯,道心只是被暂时隔绝,只要休息一会,就能恢复。” 场中的炼使者将眼前人翻看一眼,见他张扬不羁,颇有傲气,知是凌霜门的冷北穆,脸上横肉一颤,傲气凌人道:“就凭你,恐怕不够。” 这时若雪已放下心来,走入战场,对炼使者道:“那就让我也来见识见识。”说罢,摸了摸脑后,大有不解道:“可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你方才急着出手,是想抢嗜使者失败的功劳吗?” 炼使者指了指冷北穆与陈灵玉:“他们不也是吗?”其言是指这二人方才欲救寒泉冽,也是在抢寒泉冽失败的功劳。 “喂,你搞清楚,我舅舅和玉师姑又不是天魔,怎么会和天魔抢功劳?” “你!”炼使者又被气了一遭,不敢再和这个滑头小子多言,回身对噬、蛊二使者道:“烦请两位看住冰雪门人,别让他们坏我好事。”噬使者道:“好说。”二魔各领属下来在冰雪门阵营附近,以防冰雪门人出手相助。 于是炼使者呼喝一声:“阴泉罪。”赤焰锤望地砸去,但见大地裂开一条裂缝,隐约有暴躁吼声从中传来,随着血雾涌出,声音渐渐清晰。 见状,冷北穆右脚抬起划出,“极寒蛰伏”、“夜雪初积”两重功法落去裂缝。 炼使者抬脚一踢,踢出“嗜血昏沉”,两团红光挡在寒雪之力前,将其收入囊中,继而与外界隔绝开来,寒雪之力便形如虚设,裂缝中仍然血雾涌上。 片时未过,一个怪模怪样的野兽从裂缝中爬了上来,露给众人一个背影。若说它是恶虎,却无虎之壮硕,若说是猛犬,却比之凶神恶煞。那怪物重嗅人间气息,转过身来,狂吼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再看那物,但见它浑身阴暗血臭,无眼无耳,鼻子不见鼻梁,只有两个针孔,大嘴直开到耳下位置,长舌头耷拉出来,上面长满倒刺,更有粘稠血浆滴滴答答,拉拉扯扯。此物正是嗜血以炼第五术“阴泉罪”召唤而出。 “大哥,这是什么怪物?” “它叫血食邪神。血食邪神以血为食,可并不是将人杀死饮血,而是将人活捉回巢穴,放在阴暗角落,一日三次吸人鲜血,好为饕鬣大餐做足准备。人失血则发冷,这冷并不是从外而内的冰寒之冷,而是从内而外的阴森之冷,阴森之冷侵入骨髓,逼得人体内血液尽聚去心府,滚烫沸腾,直到这时,血食邪神才会将它那长满倒刺的长舌,伸去人的胸膛,一点一点挖开,慢慢享用心府滚烫之血,夺人之精。精属热,热则邪,是以此物被称之为血食邪神。在血食邪神夺人之精期间,人虽不死,可时冷时热,时痛时痒,却比死痛苦百倍。正是因为血食邪神犯下这等滔天之罪,因此死后会被打入阴泉狱偿还此债。不过还不等它死去,却先被天魔以嗜血以炼之术收于麾下。” 战场中,血食邪神作罢威势,前踏数步,长舌头猛地伸展,遥隔三丈之远,竟卷去冷北穆脚下。冷北穆往后一跃,轻松躲过。 若雪见它要伤人,忙用兽语道:“先别急着过招,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原本想着再用些言语,将出现之物劝回来处,哪知她招呼几声,血食邪神理也不理,这才发现,眼前这家伙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像耳朵一样的东西,只好作罢,对冷北穆道:“舅舅,这家伙有什么手段,先让我去试试,你好寻它破绽。” “好。” 于是若雪聚出冰魄银针,瞄了瞄准,将冰针射向血食邪神的针孔鼻。却见血食邪神鼻孔略张了张,就知有人袭击。鼻孔一喷,一股浊热窜出,就将冰针化成雾气。 “它既然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怎知我袭击它?一定是它的鼻子比较灵敏。”不待若雪确认此点,血食邪神的倒刺舌头又向她卷来。原来血食邪神虽无眼睛,却可凭借灵敏的嗅觉、味觉去追寻猎物,正是因为它们嗅觉、味觉太过灵敏,才使得普通食物不能满足它们的胃口,才对食物那般挑剔,非要用那种手段食用人血。 这一下虽不厉害,可却熏得若雪皱眉不迭,她接连后跃三次,还不忘心头怨道:“这家伙一定是吃肉的!” 血食邪神两次扑空,才知身前两人都不是任人鱼肉之辈,早已饥肠辘辘的它发了急,可不等它发作,又有两道冷寒望鼻孔射来,忙又用鼻孔出了一口浊气。可血食邪神被如此挑衅,只用小小的鼻孔不能将恶气尽出,扬天一吼,长舌头左甩右甩,踏着重步望若雪靠来。 若雪早趁血食邪神方才抵挡两道冷寒之际,在前路布下冰针,正等不知此情的血食邪神踩个结实,不料血食邪神走动起来,可不光是脚动,长舌头也在身前摆来摆去清除障碍,这一摆,路上十几枚冰针可就白费了。那长舌头常年在外,早磨炼得如生铁一般,冰针如何伤得了? 血食邪神走动十几步,长舌头再次展开,这一次,若雪正要跃开,冷不防长舌上的倒刺忽然立起,一下就勾住了她的裤脚。血食邪神察觉到美味上钩,舌头一拽,就若雪整个人卷了过去。紧接着前腿一举,要将若雪踩在脚下。得亏若雪使出“冰晶封印”架住,顺势滚去一旁,才躲过一劫。 血食邪神察觉到浓郁的冰霜之力,心中一惊,猛张开血盆大口,喉咙间不知腾出什么物事,明明看不见一物,却分明听到“呼呼”飘动,“呼呼”之声落在“冰晶封印”,毕毕剥剥一阵怪响,“冰晶封印”竟然燃烧起来。 众人见此大惊:“火之力?” 夕然心道:“不是火之力,火之力绝对不会有阴邪之气。” 正说之际,冰霜之力已涣散不见踪影。血食邪神再度张开血盆,又听呼呼作响声破空而去,直袭若雪。若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奔逃。 冷北穆忙施援手,“流风回雪”布在若雪身后。但见风吹雪飘,遇上那物,雪花也尽皆燃烧。冷北穆正准备再试其他功法,却听寒泉冽道:“这等怪异之状似是燃烧道力产生,不可当做火之力!” 天相这回自己就能明白:“原来天魔的嗜血以炼术法有两个功效,或者能隔绝道力,或者能燃烧道力。” “天相说的没错。” 炼使者见被冰雪门识破,索性傲气道:“不错,这可不是你们九牧的什么火之力,而是炼血中精华而生的虚无之火。”虚无之火没有火之相,却有火之威,能燃烧其他道力,继而化去使用出的道法或者修道者的道力。正具备嗜血以炼术法的另一个功效:燃烧道力。 见场中二人只能逃窜,木瑾忙道:“小雪,试试‘凛凛霜晨’!” 若雪点了点头,奔跑同时,运转道心,双手大现冰霜之力,可若雪没有急着使出,继续运转道力,直到冰霜之力化入双掌血脉,这才十指分开,在后路留下一缕缕不可见的氤氲寒气。追来的虚无之火遇上氤氲寒气,欲使之燃烧,可氤氲寒气处处是寒气,却处处不是寒气,虚无之火无从下手,便不能燃烧道力,相持一阵,“呼呼”之声渐渐消亡。 众人放心,寒泉冽问:“城主,这是你教给小雪的?” 木瑾听寒泉冽竟不知此功法,暗道:“那小丫头原来根本就没有去找师兄炫耀。”摇了摇头:“不是我。”原来这凛凛霜晨乃是在天上引导下,若雪自行领悟的一种功法—— 三年前,年约十六的若雪,兴冲冲地来找找木瑾炫耀。当日明明是夏日时光,可当若雪使出功法,虽不见有冰霜之象,可却凛如霜晨,有寒意侵人,木瑾也觉道义高深,夸赞一回,才道:“既然是小雪自己领悟的功法,那你就给起个名字吧。” “这功法的道义是化寒意为无形,使之影响天地,虽无冰霜之形,可却寒意更隆,犹比霜秋之晨,因此小雪叫它‘凛凛霜晨’!” “化寒意为无形,使之影响天地?这是谁教你的?” “是天上叔叔呀。”若雪遂手舞足蹈地讲述一番。 话说当年天上教若雪修道,从半夜直到凌晨,如此多日后,若雪逐渐掌握了冰霜之力的基本功法曲径映霜和如履薄冰,从此每次将要离开的凌晨,若雪都会试一试今夜修行的进度。虽然那时天上重重伤势缠身,可躲开冰霜寒气不在话下。 若雪便问:“天上大哥,你说怎么才能让冰霜之力打中你呢?” 天上回道:“有形的功法当然容易躲过,若是能将化有形为无形,便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如这子时夜空之漆黑,无处不在。” “是不是说处处寒冷的话你就无处可躲?” “算是吧。” 若雪撇了撇嘴:“可小雪又不是真的想冻天上大哥。” 天上只好换个说法:“我指的是,怎么才能达到你师祖爷爷的高度。” 若雪对这个很感兴趣:“怎么达到呀?” “修道之路入门极易,只需少许喜爱便能步入其中,可人们大多为形所困,所以不能将当初的纯粹之喜爱保持下去,便渐渐着象于贪嗔痴,受名利权欲羁绊,着心于路旁景色,忘记了当初之心,终究徘徊在修道半途。只有永远保持当初的那份纯粹的喜爱,便能化有形为无形,达到你师祖爷爷的高度。” 听了小雪的讲述,木瑾心道:“这句话似乎和景前辈的‘只有用心,才能与天地万物共鸣’的‘心清明’一说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效,可却更好理解,天上大哥真不愧是来历非凡、性格殊俗。”再追问:“然后呢?” “从此啊,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知道怎样化有形为无形。可是还是没看到,天上叔叔说的路旁景色。” 听了此言,木瑾心中思量:“若雪率真执着,不受名利权欲羁绊,甚至都看不到名利权欲,若让她早日接掌城主,冰雪门应会早日重现。”便道:“小雪,你及笄之礼早到,这几日师姑就为你举行,同时想在那天让你接掌城主。” “师姑,这个小雪还太小了吧。”若雪打个马虎眼后,忙道:“我要去和二叔分享这份喜讯了,你先忙吧。”便去了冰目原。当然,她并不是为了分享喜讯,而是沿路打听一人,不过正是这一去,让她得遇雪豹,以无形寒意化去了雪豹道心的浑浊燥热。 回说战场内,若雪见凛凛霜晨拦住了虚无之火,好生高兴,指着炼使者鼻子道:“你还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我可不会害怕。” 炼使者骄傲还没片刻,虚无之火就被一个小子破去,好生下不来台,脸上横肉一沉,左掌一扇,隔空给了血食邪神一个响亮的耳光。 血食邪神受此教训,狂性大作,长舌一甩,十余根倒刺望场中二人飞射而去。 冷北穆右臂一挥,属于自己的第二重功法“朔雪飞扬”使出,倒刺刚一近身,便随朔雪一道飘落在地,如同三寸黑漆柱一般,稳稳插在二人前方。 二人才觉安心,却忽见血食邪神前爪高抬,二人正待御敌,可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血食邪神高抬前爪,竟不攻来,而是望自己额头狠拍一爪,就见它额间多出四道血印,每道血印都是形如血滴,整体好比“热”字的下半部分。血印方一现形,就照去二人身边的黑漆柱上,根根黑漆柱上浮现出与血食邪神额间一模一样的红印,红印呼应闪动,黑漆柱通然烧得火红,顿时场中温度骤升,妖芒所过之处,枯草炼成灰,大地烧作炭——这才是血食邪神的狂怒后的杀招“血釜炼狱”,将过往所炼之精,强加于此时此地,使之变作炼狱。 冷北穆见妖芒飘来,闪在外甥女前,双臂齐开,自己的第三重功法“傲雪凝砌”护在身前。可炼狱之中,岂容有寒雪?妖异红芒缓缓逼近,傲雪凝砌渐渐消融。前文曾说,因为尘埃热浪的存在,道心之力一旦消耗,便是江水东去,不能复返,一旦用光,便是任人宰割。 冷北穆怎能不知此?可他—— 第五十一话 先声夺人(五) 冷北穆怎能不知此?可他不敢有一丝犹豫。妖异红芒远隔三丈,“傲雪凝砌”已在不断消融,雪水在平原汇集成河,他在坚持着;妖异红芒触手可及,“傲雪凝砌”不断蒸腾,化为雾气在半空尽散,他还在坚持着;妖异红芒近在咫尺,“傲雪凝砌”薄如白纸,他的道心之力已见枯竭,他仍旧在坚持着。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没有其他,只有不断响起的、含糊稚嫩的两个字!这两个字硬生生将他拽回了十八年前—— 那一日,姐姐、姐夫抱着若雪前来看他,和往常一样,在众人面前文雅威严的姐夫在自己面前却变成和蔼可掬,而在众人面前庄重大方的姐姐却变成严厉冷峻,可就是在那一日,作为二人最亲的他,见到了二人唯一一次同时开颜,只因不满一岁的若雪在二人的教导下喊出了两个字:“皱皱”…… 冷北穆望着近在咫尺的红芒,他清楚地感受到脸上传来的不可忍受的灼烧,想起天人永隔的亲人,从不轻笑的他渐渐露出笑容:“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这犹许来生的召唤之语,使他道心之力再无一丝剩余,尽数涌去“傲雪凝砌”上。 妖异红芒可不会被垂死挣扎吓到,“呼”的一下,就如一同呐喊了一声,它们与冷北穆的距离终于只有轻飘飘毫无用处的、如同寒雪之力的叹息又如冷北穆临终一口气的一层白雾,妖异红芒向着最后的屏障——冷北穆的肉身进军了! 这一刻,从不哭泣的冷北穆默默闭上双眼:“丢人的泪水,来生再落下吧。”可纵使他能挡泪水,却挡不住双手无力垂下!然而,他的双手垂下,再不能有任何垂死挣扎,可身后的人却重回了自由。若雪双手一错,吟道:“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冰晶封印”凝结在红芒前。可冷北穆的寒雪之力都不能挡住的红芒,若雪的冰霜之力如何能够?只在一瞬,“冰晶封印”的冰霜之力也化作白雾,融入已有的白雾中,白雾只是稍微浓重一些,如此罢了! 场外众人被噬、蛊众魔拦住,不能相救,眼看着红芒向冷北穆飘去,不少人已将双眼紧闭。可就在这时,忽听血食邪神发出呼天抢地的惨叫声,众人看去,却见场中霜晨兮陶陶,雪夜兮冥冥,云霏霏而承宇,雾渺渺而接地,冰霜由地而生,寒雪于天而降,转瞬之间,场中之炼狱竟成冰天雪地。血食邪神一身俱是邪热,如何能够承受?一声惨叫后,竟在当时就下了阴泉狱。 炼使者大惊:“什么!”短暂惊骇过后,赤焰锤也不蓄力,急忙忙一挥,一道血光惊鸿而出,冲开冰雪寒气,直取二人而去。 若雪要挡,却见冰霜寒气虽已成形,可“血光惊鸿”一到,竟惊得冰霜寒气四下涣散,纷纷让开来路。她急忙要推开舅舅,不知怎的,却听这个冷傲的男子柔情道:“没事,看舅舅的。”冷北穆心喝一声:“北雪狂刀!”双手高举砍下,冰天雪地蓦然消失,空中只剩一柄长达三丈的冷白之刃——正是属于他自己的第四重寒雪之力“北雪狂刀”! 战场之中,血光惊鸿而来,冷白睥睨迎上,一红一白狭路相逢,未见冷白涣散,先见血光分崩,血光分崩离析,冷白一往无前,“北雪狂刀”如风卷残云般将血光一扫无遗,其威虽削,其势不减,荡起无数风雪,直达炼使者面门。 炼使者哪能料到?赤焰锤慌张张移来护驾,但听兵刃相交之声响彻风雪,又觉寒气四方激射,炼使者再如何心高气傲,不敢以性命玩笑,双臂齐上,拿稳赤焰锤,才敢借寒气激射之威,飘向后方。 木瑾眼中惊异,不由问寒泉冽道:“师兄,北穆道力用尽,怎能使出第四重寒雪之力?” 陈灵玉也问:“师兄,方才转瞬即逝的冰天雪地莫非是冰雪之力?” “冰雪之力我虽未见过,可只有这个解释,是转瞬即逝的冰雪之力让北穆恢复了不少道力。” 木瑾听罢,将目光投向了场中的若雪。 陈灵玉、夕然都以为木瑾是关心二人,一同步入场中,将冷北穆、若雪换了下来。 噬使者见对付自己的竟是两个姑娘,还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姑娘,颧骨大动,心中甚恨:“竟然是两个娘们,实在欺我大甚!”黄泉镐一抡,场中猩红翻飘,原是噬使者一个跟头翻入场中。 二女还未立稳,就见眼前猩红落下,噬使者业已立在对面,指她们道:“给你们片刻时间,有何遗言,尽快说了。” 陈灵玉道:“那时再说不迟!” 噬使者猛然作色:“那时,休怪我,不给,机会!”用力说毕,黄泉镐高举,眼白一翻,那里飞出点点黑色,映去黄泉镐,黄泉镐上立马黑芒蠕动,纠缠几息,噬使者呼喝一声:“血侵淋漓!”黄泉镐猛地挥下,其势迅疾,竟使镐上黑芒留在原地,那团黑芒互相拉扯一回,化作一只蝙蝠,双翅一夹,跃去高空。 天相惊道:“大哥,这使者的术法好像又有不同。” “噬尸以蛊的术法也有两个功效,分别是污浊道力和吞噬道力。这蝙蝠已被煞血控制,能够吞噬道力为己用。” 陈灵玉、夕然见蝙蝠飞来头顶,忙布道力,陈灵玉施第二重寒雪之力“玉雪霏霏”,夕然展“吉光凤羽”,一红一白交相辉映,向蝙蝠攻了过去。 那蝙蝠见此阵仗,不但不慌,反而迎上。却在半途张开尖嘴,一道道声波呈锥形荡下,散入红白,折返震荡一遭,寒雪之力如遇热汤,消逝无踪,庆红之色犹遇乌云,遁形无迹。而那道道声波吞噬完红白之芒后,声威更盛,在空中聚成一团,沉压压望二女灌来。 陈灵玉、夕然暗道不好:“这蝙蝠能吞噬道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听身后冷北穆指点道:“寒雪凝玉!”陈灵玉听了,也不管能不能凑效,就依了冷北穆之言,双臂划过胸前,拢在头顶,使出自己的第三重寒雪之力“寒雪凝玉”。但见无数寒气涌来,在二女上方凝成实质,晶晶闪亮,犹如明玉。声波碰上明玉屏障,果然不能侵入,也不能吞噬,纷纷折返。 那蝙蝠见了,老鼠眼泛起森白,双翅张开,将折返的声威纳入体内,身形顿时猛涨,张开巨喙,声波化作利刃,望明玉激射而去。这一回,声波利刃刺入明玉屏障,明玉屏障顿时有了裂痕,刺入其中的利刃爆炸开来,散作百道声波,终于透过了明玉屏障! 二女虽未听到丝毫声音,可只觉耳鸣不断,头晕目眩,夕然忙用“凤鸣三啭”,可收效甚微!只过片时,二女身心就好似被无形的镣铐紧锁,犹遭水深火热折磨,犹处刀山火海煎熬,似是前世罪孽深重,才使今生厄运缠身,四肢百骸竟无一处不痛,这痛深入骨髓,又无处不在,痛得二女冷汗直流,无可奈何,只得默默承受! 这痛让人崩溃,让人绝望,然而也让人有所感触——就在此际,夕然心中忽有所感,领悟出生命之声的更高功法“鸾凤和鸣”,只见她双眸轻闭,双手搓合,一声鸾凤轻鸣响起,这轻鸣实在轻微,轻微到似乎不曾响起,可若用心感受,又似乎与心跳和鸣,无处不在。只此一声,二女身心之折磨煎熬已然尽去。 二女脱离厄运,夕然疾挥紫袖,展出“凤翱于皋”,鸾凤虚影望蝙蝠冲去。那蝙蝠刚发作一回,无力硬接,急忙要逃,陈灵玉忙使“寒雪凝玉”封住上下左右后,六面之中,只留前面。那蝙蝠尝试几次,不能冲开寒雪凝玉,只好硬着头皮迎去鸾凤虚影,当然结果也正如它所料,被生命之力涤荡一空。 噬使者功败垂成,小觉不快,可接下来,他决定不留遗憾。噬使者横起黄泉镐,左手食指、中指搭上蜡色镐柄,作起术法,霎时阴风呼啸,猩红衣狂甩尘埃,伴着衣袖、衣袍、衣角的“哗哗”作响声,猩红之色乱晃一气,须臾之间,镐柄上的河流竟然变色,从森白先变鲜红,次变猩红,后变殷红,几种红色反复变化,乱变几回,又听河流亦“哗哗”作响,那镐柄上的河流竟往复流窜起来! 陈灵玉、夕然早就想出手阻止,可嘈杂之声,乱变之色扰得二女道心沉重,竟不能够,双双屏息凝神,期望摒却纷扰,正初有成效时,忽见噬使者双指划出,就有几十道“十”字斑驳白芒飞出,在半空乱舞乱撞,在眼眸交相萦绕,与“哗哗”之响、“呼呼”风声一同扰得她们心中恍惚,大生凄凉伤感。也怪二女太过期望走出这嘈杂之声、纷乱之象,不知不觉竟将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完全摒却,眼前的尘卷平原之纷乱、耳中的声动道心之嘈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成了另一片场景。 可在凄凉伤感之时,在斑驳白芒乱舞之际,二人能想到的、曾经目睹经历过的,最安静、最整洁的场景只有一个,那就是灵堂之象。且不说陈灵玉所见的北地城民之死,也不说夕然所见的天魔域城民之死,光是二人最亲的人,她们就曾目睹经历,陈灵玉曾为傲雪老人、寒泉凛、冷素宜守灵,夕然也曾为父母守灵,在这一瞬,她们仿佛重回当日—— 灵堂之内,桌上静静安放着亲人的灵位,灵位左右,长明灯燃;门里门外,高挂挽联;殿后殿前,白幡静悬;二女各跪棺前,守灵无言,焚纸盆间,追思怀缅。正沉沦间,暗处蓦然涌来阴风,吹动桌上明灯,明灯左右摇曳,明灭不定;吹起棺前盆灰,盆灰上下翻飞,乱舞灵堂;吹动殿里白幡,白幡前后晃动,响彻不休;渐觉白幡上隐现血渍,血污白幡,白幡晃动更甚,明灭中,视野里红白黑交杂,安静整洁的灵堂顿时喧喧闹闹,纷纷扰扰,一片狼藉。灵堂受此污浊,亡灵不能安,二女内心亦不能安,可想要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唯有道心与之同动,只在片刻,便陷入无休无止的喧闹纷扰中——二女的抵抗,不但未能如愿,反而使斑驳白芒窜入眼中,直达道心,道心再不能无瑕! 见二女恍惚场中,众人才觉不对,冷北穆、若雪先众人呼出一声:“小玉!”“夕然!”与此同时,天上再度使出“黄昏”,将二人所承受的斑驳白芒接下一半。 二女听到呼唤,从只剩半数威力的声色之幻象中苏醒,齐齐半跪,各自吐出一大口心血来。可她们好歹醒来了,忙调道力,可半晌已过,道心竟无半点回应。 噬使者面现不齿:“有情之人,自然也会为情所制。这‘污秽灵堂’对付你们,易如反掌。”原来此术法乃是噬尸以蛊第七术,也是噬使者目前能够使出的最高术法,名作“污秽灵堂”,正能污浊道心。 众人望去场地上的殷殷血迹,神色大变:二女吐出之血,竟如中血毒一般,透着乌黑! 噬使者小小观望一回胜利的场景,黄泉镐挖下,在二女中间挖出一个深坑,道一声:“这就上路吧。”再举黄泉镐,向二女头顶击去。 黄泉镐明明已逼近过来,可陈灵玉反而回头看去—— 那个刚才喊她“小玉”的人很好找寻,他就立在场边,被众魔死死挡住,一向冷傲的他,此时立在那里,只是抬头望天,这让陈灵玉神色黯然,回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当日,她得知寒师兄又来看望晓冰师姐后,便想着让大家都去安慰安慰师兄,可左想右想,同辈之中,木瑾、北穆的性格,并不会安慰人,可若要作为晚辈的一众弟子去安慰,更觉不妥,于是只好自己跑去城堡,正好看到跪在寒冰床前的寒泉冽不住啜泣,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师兄始终都未能察觉到她的到来,她才知此伤非她能劝,只好默默回去。 回去后,陈灵玉忍不住问冷北穆道:“如果当日受伤的不是晓冰师姐,而是我,你会怎样?”“没有那么多如果。”“那以后呢?我也,我也……”不等说完,冷北穆背身回道:“真有那一日,久望天穹而已。”“你只有这样怨天恨地吗?”冷北穆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当时,她只以为冷北穆“久望天穹”之言只是玩笑,或者只是以这样的话来让她不要有那一日。可今时今日,她终于明白,是她想多了:“是啊,你经历了那么多,怎会为我伤心呢?”想到这里,不禁心碎。可就在这时,众魔身后,冷北穆身前,漫天尘埃之中忽然坠下两珠晶莹,在夕阳余晖中夺目闪耀,耀得她心中一刻温馨,一阵暖意,一片光明!在这片光明中,一个念头腾起心中:“我要活下去!”她体会过送别最亲最爱之人的感觉,她不要让已经历太多伤心的人再一次伤心! 陈灵玉收回目光—— 第五十二话 当时一念错,他日好伤怀(一) 陈灵玉收回目光,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黄泉镐,从来没有一刻,温香软玉的她有现在这样无尽的勇气,坚定的信念!这样的勇气与信念,使她终于领悟出属于她自己的第四重寒雪之力:“极寒灵粹”! 陈灵玉双手搭在胸前,吟道:“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无穷无尽的寒雪之力从道心重生,无限的纯净,一霎时就将道心的污浊驱逐一空,可这份寒意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的迹象,从道心涌出,在夕阳下大放灵光,不但也让夕然的道心重新纯粹,还在前方交织成一块无瑕灵动之玉,更射出十丈冷辉寒蕴,不等黄泉镐来,已将它冻结半空,纹丝不能动。 不但噬使者怔在原地,就连嗜使者、炼使者、蛊使者也不敢置信,噬使者匆忙取回黄泉镐,高呼一声:“八位斥候,你们,一起,上!”命令发下,八斥候尽皆出动,跃入场中,要收拾残局。 冰雪门中,贺祝、白华、薛之慕、白芳、薛之颂、贺祺一同迎上,先护送陈灵玉、夕然回了阵营,这才与八斥候战在一处。虽是六人对战八魔,可场中冰霜之力、寒雪之力互为增益,场外有乾坤旗与凌霜门入门弟子帮助营造冷寒环境,此一战暂时并非一边倒。 四使者观望片刻,皆神情不悦,蛊使者使个眼色,都在战场以西聚齐。 蛊使者道:“天色将晚,若再等待,又会无功而返。” 嗜使者在方才两场大战时,已养好伤势,开口道:“虽是火晶宫之计,可北地杀魔域斥候十又一名,若不让其付出些代价,于理不合。”说到这,低声道:“我猜测,天上就在附近,这可逼他现身。” 炼使者道:“火晶宫是担忧我等,如今胜负明朗,杀之无碍!” 噬使者大以为然:“不错。”也低声道:“若能杀了天上,大局可定。”四魔几句话中,虽没有一个喜悦的字眼,可他们说出来,却字字带着喜悦。 于是四使者魔心齐动,作起术法,要将场外的众人拉入混战之中,既是要报仇,也是要逼天上现身。 此时,夕然、若雪的道力未有一丝一毫恢复,木瑾命二人立在阵营最后,与寒泉冽、冷北穆、陈灵玉携众弟子一同抵挡四使者的血煞术法,顿时,尘埃漫布的平原上,红光乱甩,寒气激荡,众人众魔就这样对耗起道力来。可天魔有天魔域而来的尘埃热浪相助,众人却只能依靠道心之力,过不几刻,便有许多入门弟子不支倒地。众魔大喜,更催术法,要让昏迷的弟子永不能醒,要逼天上再不能袖手旁观。 木瑾等四人连忙再分道力,将倒地弟子护住,可随着入门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本就不均衡的形势更加危机,无论场内还是场外,凡在坚持的人都或多或少借用着乾坤旗的力量,乾坤旗上压力大增,本在舞动的乾坤旗已被扯得平平整整,如镜面一般。 傲雪门弟子贺祝、白华、薛之慕前日已领悟出属于自己的第二重冰霜之力:“冰霜利刃”、“冰霜纵横”、“冰霜之护”,能够得心应手,可凌霜门三位弟子白芳、薛之颂、贺祺还未领悟任何属于自己的功法,只能依靠门中传下的第二重寒雪之力“流风回雪”、第三重寒雪之力“凌寒凝蕴”抵挡,这两种功法都是凌霜老妪所创,他们施展起来自然不能发挥全部威力,全借乾坤旗和场外入门弟子的帮助才能与六魔周旋。如今,眼见入门弟子尽皆倒下,乾坤旗平整如镜,白芳、薛之颂、贺祺不敢从乾坤旗调用道力,只好完全依靠自己。这样一来,六人与八斥候之战的形势更是危如累卵,勉强坚持几合,皆被打飞去乾坤旗旁。乾坤旗扯得正急,贺祝、白华正好撞上旗面,竟被旗面割出一道伤痕! 若雪、夕然再不能躲在人后,忙冲上前为贺祝、白华包扎伤口。 八斥候得胜,也将术法移去木瑾四人处,却听炼使者道:“管他们做甚?毁去那面旗帜!”八斥候领命,手中兵器便往乾坤旗招呼过去。 见状,寒泉冽跨出几丈,立在乾坤旗前,开口喝道:“履霜,坚冰至!”等寒气飞涌之际,再道:“黄栌千里月,红叶万山霜!”“冰冻泉封”施展开来,将身前凝成一面十二丈宽、三丈高的冰霜之墙,挡住八魔之兵后,道:“城主,收了乾坤旗,带所有人走!” 木瑾道:“师兄,你带她们走!” 寒泉冽摇头。 陈灵玉大急:“师兄,一起走,或能坚持到四位门主来。” 寒泉冽仍旧摇头。 众弟子疾唤:“门主!”“师父!” 这一次,寒泉冽连摇头也成无瑕,再吟:“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用“冰舞泉上”给了所有人回应! 众人身形大僵,只有冷北穆敢不听从,踏出几步,立在寒泉冽旁,拔出乾坤旗扔去身后:“师兄,只有同死,或者同生!”吟出召唤语:“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傲雪凝砌傲立“冰冻泉封”前,“冰舞泉上”中! 寒泉冽一时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听冷北穆喊他师兄,不由他眼角不浮上笑容,这一瞬欣喜胜过万千不舍,他道:“师弟,去身边保护他们!”右手一拨,冷北穆只觉有无限气力拂来,洒脱身躯竟被推去木瑾、陈灵玉旁。 冷北穆眼中讶异,可片刻过后,神情大动:“信中内容并非求援!”想罢,再不敢不从,忙道:“城主,灵玉,我们走!”三人率弟子急急而退! 四使者意不能乐:“要走,留下寒剑!”齐挥魔兵,四道术法向众人追去。可寒泉冽还在,岂容如此?右手划破左腕脉搏,以道心之血再吟:“草木零落,抵冬降霜。秋气肃杀,正心翊翊!” 闻此四言,若雪大惊:“冰霜禁咒!”挣脱开陈灵玉,飞奔回去。可冰霜禁咒早出,若雪如何得入?冷北穆回身一把拽过若雪,强行带她离开。 在冰霜禁咒的加持下,“冰舞泉上”威力倍增,整个战场霎时密缝作一张霜色珠帘,这霜色珠帘连天接地,坚韧莫必,如天公裁就,任是四术齐头并进,齐齐努力,它自毅然而垂,丝毫不损! 四魔互看一眼,都升起一个念头:“此人不除,必是大患!”更增术法之威,四道红光拧在一处,如一柄巨型红缨枪,贯入冰舞泉上中,随着一连串珠裂玉碎之声传开,“冰舞泉上”被破出一道笔直的通道,那柄红缨枪继续前进,几息之内,两声巨响,“傲雪凝砌”、“冰冻泉封”如巨石而碎,碎裂冰块崩裂而出,伴着呼呼响声,撞在寒泉冽胸膛,瞬间将他砸倒在地,无数冰块乱落而下,将他埋于冰块之中! 众人但听无数坠落重响声从后传来,正要回头去看,冷北穆道:“向前走,不许回头!”与木瑾、陈灵玉同使流风回雪护去冰堆之前,可又是四道红光飞窜而来。不待木瑾、陈灵玉、冷北穆反应,四道红光已破去流风回雪,直取被冰块深埋的寒泉冽,此一次,四使者愿共分一筹功劳。 眼见三人再也无能为力,天上再次使用时间之力,可这一次,哪怕他毫无保留,时间之力竟只是将四道血光稍稍减缓。四魔联手的术法,多次出手的天上已不能挡。 天相心中干着急:“四位门主怎么还没来?” 可天上早有猜测,哪会等待?右手一招,天剑从天相背上飞来右手,正要不顾反噬动用天剑十三决之五的五气三才剑,忽听天相喜道:“他们来了!”天上虽然及时收手,可这一下早已惊动旧伤,加之在外长达四天三夜的分身在此时回归己身,两处虚弱同加主身之上,天上顿难承受,忙道:“离开这里!” 天相忙背起大哥,回去暂住之处。 兄弟俩离开同时,战场的冰堆前就亮起一面光幕,其上四色流溢,黑、青、红、白之色各成一道奇异符文,四道符文交织于光幕之上,将四道红光瓦解化去! 这四道符文四魔依稀记得,正是分别象征着地、水、风、火的四尘之数的阵法符文,四魔眯眼望去马蹄声响处:“四象阵法!”片刻未过,尘埃中出现四马,四马上各坐一中年,四人分别穿黑、青、红、白纯色衣,正是四玄门四位门主: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 四门主飞马而到,跃马而下,护在冰堆前,冷望天魔,东方昭问身后道:“四玄门未来迟吧。”却说三千里平原一个往复,纵有极地八骏无须怎么歇息,六千里路也需要五日五夜,四位门主何以能够来得及时?原是得益于天上加时间之力于骏马之身,因此分身日夜兼程赶去,再到四位门主来时马不停蹄的赶来,才只花了四日三夜。当然,这不是说天上的时间之力仅此而已,而是还要考虑极地八骏的承受能力。 陈灵玉道:“四位前辈来得正是时候。”众人勉强松一口气,木瑾、若雪、贺祝等赶忙去看寒泉冽。 天魔阵营中有噬使者不乐,冷笑道:“你们每每来得都是时候,莫非早就在一旁暗中窥伺?” 炼使者正意犹未尽,亦神情倨傲道:“四玄门?让我来会会,看看你们可有寸进?!”就要动手,却被嗜使者扯住衣袖:“时间不早了,不要节外生枝,别忘了,天上还在暗处窥伺。”嗜使者上前一步,道:“四位门主既然驰援,我等不敢托大,等来日调兵遣将,再来此一决胜负。” 南宫恒道:“请便!” 两字入耳,惹蛊使者不爽:“莫不成你们还能拦住我?”小短腿在场中慢悠悠踱个来回,这才招来飞龙,跳上去左右张望一回,勉强心头畅快些,才驾龙而去。炼使者一个扬袍,跃上飞龙,嗜使者彤衣一撩,坐上飞龙,噬使者颧骨微动,跨上飞龙,八位斥候随后乘上飞龙,众魔依次而退。 目送众魔扬长而去,四门主压下忧心忡忡,回身去看众人伤势,才知其余人都只是道力耗尽,并无大碍,唯有刚被救出冰堆的寒泉冽身受重伤,昏迷不能醒,惹得傲雪门众弟子团团围来,你问我问,关怀不休。 东方昭道:“木瑾城主,先让老朽四兄弟以‘镇魂阵法’为你们疗伤。” 木瑾道:“四位门主,请先为师兄疗伤。” 东方昭道:“他伤势太重,需要你三人一同相助才可。”于是,四位门主请木瑾、冷北穆、陈灵玉盘膝坐下,接着四位门主各展右臂,齐指三人脚下,地上先是亮起四道阵法符文,接着渐渐升起一圈圈氤氲,氤氲之中,地、水、风、火四尘之数不断化作零碎光亮,闪入三人体内。 一刻过后,得镇魂阵法相助,木瑾三人道力稍有恢复,连忙起身,齐谢:“多谢四位门主。” 东方昭道:“我们四人仍用‘镇魂阵法’,你们三人用‘养心召唤语’,众弟子营造冰雪幻境,一同为寒门主疗伤!”众人领命,一同医治寒泉冽。却说这“养心召唤语”,乃是木瑾、陈灵玉从景如画、景如慧处学来。十一年前,木瑾、陈灵玉为传天魔讯息,曾去过荆棘门,在那里见到了景胜美的四位弟子: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四位弟子虽拜景胜美为师,可却很早被派去跟随荆棘真人修道,所修分别是契约、阵法、召唤、咒语,当日见了,景胜美以“修道不可一日落下”为由,命景如画、景如慧与木瑾、陈灵玉探讨召唤、咒语道,正是那次契机,使得二女学会了师门已然遗失的养心召唤语。回来之后,木瑾、陈灵玉才传给冷北穆与弟子们。不过养心召唤语十分晦涩,时至今日,也只有木瑾、陈灵玉、冷北穆三人学会。这也是当年凌霜傲雪两门弟子前去荆棘门探讨道义时,真人并未传授的原因。 疗伤三个时辰后,东方昭才道:“可以了。”请众人收起功法。 陈灵玉问:“四位门主,寒师兄什么时候能醒?” “运气好的话,也要三天。” “那若……” 四位门主齐齐摇头,并未回答。 冷北穆想了半晌,近前道:“四位门主能来,冷某感激不尽。可有一言,不可不问。” “贤侄请问。” “师兄的信,现在何处?” 东方昭道:“这……” “晚辈已有猜测,四位门主不必为难。” “好吧。”东方昭从袖中拿出书信,交给冷北穆。 冷北穆启开一看,信上写道: “四位门主台鉴: 本月朔日,魔域尘埃席卷冰目原,天魔蛰伏十年,终有动静,欲毁冰目原耶?欲夺寒剑耶?欲图傲雪人性命耶? 天魔之心,豺狼之心也,非害尽四城五门不休,非夺尽九牧九城不止!此一番,天魔驱尘埃,跨魔域,临平原,干戈大动,所欲必不在小,所图岂在冰目原?其意恐在震动九牧,以逼四城五门驰援,好得不可揣度之功。为防此无穷遗患,四城五门绝不可赴尘,任天魔计成,望四门主以此告九牧。 晚辈忝为门主多年,未有寸功于九牧,今临三难,既不可冰目原拱手以让,陷九牧万民于水火,北地惶恐不敢;又不愿四城五门赴险,尽陷四城五门于险境,傲雪门惶恐不敢;还不忍同门有所不测,栋梁夭折,晚辈惶恐不敢。是以早有取舍,万望四位门主勿为之忧。 幽愤疾书,字体草草,意在不言。” 寒泉冽惶恐,谨三拜呈上。 看罢书信,冷北穆背过身去,将书信递与陈灵玉。陈灵玉拿去与木瑾同观,二女看罢,心中实怜。一众晚辈见此,也都要来书信去看。 见众人沉默难过,西风正道:“寒门主恐天魔伏有暗处之箭,是以不愿四城五门来,可若四城五门不来,光凭北地不能阻挡天魔,可他又不愿将冰目原让于天魔,是以北地绝不能不战而退,可若要守,他又恐你们被天魔所伤,所以早就决定,能守则与你们齐守,若是不能,则一意孤行血洒冰目原保你们安然而退。其气魄,令人赞叹。” 陈灵玉问:“师兄如果不想前辈来,不派人传信不就可以了吗?” 北辰明道:“我们来时,尘埃范围距御兽垣和良穆都只有一千里左右,虽已不再南下,但快则五日,慢则七日,就会有人看到,消息也将传来永牧州与原睦邑,那时若我们来援,冰目原恐已失守,是徒劳无益。可若不来,又让人觉得四城五门芥蒂仍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北地主动不让我们来援。这就是寒门主传信的另一个不言之意,避免四城五门为难。” 冷北穆回身躬行一礼,才问:“既然四位门主看了此信,也明白师兄的不言之意,为何仍来?” 四位门主互看一眼,东方昭道:“寒门主不让四城五门来援,最主要是担心来援之人陷于不可预料的危机,老朽兄弟四人年逾花甲,任何危险已不惧怕,因而心甘情愿而来。除此外,还有颇多原因,请容老朽一一道来。” 第五十三话 当时一念错,他日好伤怀(二) 东方昭道:“除此外,还有颇多原因,请容老朽一一道来: 其一,冰目原是九牧西北屏障,一旦失守,如大厦失却一柱,影响不可谓不大,因此,哪怕预料到有暗处之箭,修道之人也不能袖手旁观,任冰目原受天魔蹂躏,成为另一个天魔域。 其二,若是冰目原成为另一个天魔域,天魔以新的天魔域为依托,南下或者东进都将随心所欲,九牧将再无安生之日,冰目原岂不要受万夫所指? 其三,何姑娘是因九牧之事而伤,至今还未醒来,如今傲雪门满门有难,四城五门怎可不救?寒门主如此一意孤行,也有此故,我四人岂能无动于衷? 其四,傲雪门不让四城五门驰援,虽是出于好意,可难免会让不少人认为,冰目原要独善其身,不,具体来说是傲雪门或者北地要独善其身。以后,四城五门有难,可能也不愿告知北地,同样,北地若再有难,四城五门也不好再来,最终会让北地独悬于九牧之外,天魔坐享其成。 其五,如果四城五门不来驰援,明日天魔侵袭原睦邑,四城五门难道也要袖手旁观吗?这样下去,四城五门的裂痕岂不更大?一盘散沙怎么对付得了天魔?九牧岂不被蚕食殆尽?所以纵有风险,势在必行。 其六,这也是四城五门一直寻求的契机。十年前,天魔降临之初,四城五门尽出精锐,入门弟子大半牺牲,虽未成功夺回驻暮城,可那次齐心协力就给了九牧一个契机,使得四城五门本有的裂痕大为消弭。如今,天魔迈过九嵩山,虽然有暗处之箭,可我们若能沉着应对,四城五门也能利用这个契机,重新筑起众志之城。这个重归旧好的契机,九牧已经等得够久了。 这几点原因,使得四城五门来或不来,都势必是一个冒险的选择,但我们宁愿前赴后继而死,也绝不苟安偷生。出发之前,我兄弟四人已有商议,若他日九牧中此暗处之箭,愿共担后果。” 听此一席话,众人豁然开朗。 冷北穆问:“师兄既然不愿四位门主驰援,派出四匹骏马却是为何?” 贺祝、白华都知原委,心道:“是为了天上前辈不起疑心。”可已领师命,不能明说,贺祝遂解释道:“冷师叔,四匹骏马换乘,可以让那两位弟子尽快把书信送达永牧州。” 木瑾却也觉其中不通,但贺祝既能隐瞒,自有道理,就势道:“四位门主,先请城内休息,晚辈顺便将这三日之战,细说一遍。” 四位门主心中有疑:“送信的不是一人嘛,怎么说是两位弟子?”当然也不好说破,便道:“好。” 不久后,众人已到傲雪门门主府,厅中入座后,木瑾讲说已罢,四位门主皆叹道:“真是凶险!” “嗯,若非天魔轮番而来,冰目原恐怕已经失守。” 东方昭道:“由此推断,天魔的确是想在冰目原打破与九牧分疆而治的局面。” 西风正道:“天魔此次忽然发作,方方面面都表现出要夺取冰目原的态势,可却轮番而来,这似乎与天魔的一贯作风不合。” 木瑾道:“师兄曾有猜测,说有三个原因,一是天魔初临北地,不知虚实,未敢贸然深入,如此安排,可保退路;二是天魔想摸透我们的功法,以知己知彼,谋而后动。三是我们尚未察觉的暗处之箭。” 南宫恒沉吟一番,道:“木瑾城主,关于这暗处之箭,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假如天魔四位使者一开始就同来,将会如何?” 木瑾道:“师兄只能率弟子退出尘埃范围,将冰目原让与天魔。” 南宫恒道:“这样一来,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我们将不能在此地商议,而是在尘埃以外;同样地,天魔也只能呆在尘埃以内,而不能实现更大图谋。所以天魔这几日的异常举动,只有一个解释,将冰雪门甚至赶来驰援的四城五门留在尘埃之中,以便他们能够一网打尽!” 众人都道:“必是如此!” 若雪道:“那我们可不能中了天魔诡计,不如先撤出冰目原,等尘埃退去,再夺回冰目原。” 薛之慕道:“各位前辈,晚辈也是这个意思。” 东方昭道:“你们可知修道之人肩上任重,何故?是万千黎民的灼灼目光、殷殷期望。且不说尘埃热浪何时能够退去,单若冰目原失守,不但足以使天魔先声夺人,动摇九牧人心,于往后的战局不利,还会对冰目原甚至冰雪门的名声造成极大影响。到时,灼灼目光、殷殷期望将会让冰雪门负重难行。”说到这,望众人道:“不论怎么说,四城五门驰援一事势在必行,与其在两地设防给天魔蚕食之机,不如就在冰目原与天魔大战一场。” 西风正、北辰明齐齐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此战能胜,四五之分的裂痕或可就此消弭,九牧重回大决战之前。” 南宫恒道:“不错,这个日子不但四城五门,就是万万百姓也翘首等待多年了。” “可……”夕然说了一字,怯懦懦看了看眼前许多人,忽又不敢说了。 东方昭道:“暮光女神但说无妨。” “前辈……前辈叫我夕然就好了……” “夕然姑娘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若雪也道:“夕然,说吧。” 夕然才道:“可天魔会愿意成全九牧吗?他们一定也知道九牧正在等待着重……重新好的机会,方才他们离开前,说是要回去调兵遣将,我们这些人能够应对得了吗?” “是不容易,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成了怎么不让天魔的奸计得逞,而这个前提是,我们也要有足够的增援。” 木瑾问:“四位门主,可短期之内增援如何能到?” “木瑾城主应该还记得,御兽门曾赠与真人四只白鹤,如今它们已经有了几十只后代,虽然白鹤的速度逊于天魔飞龙,可也差不多一个时辰飞三百里。借助这些白鹤,荆棘门虽与冰目原远隔八千多里,却也能在两、三日内赶来。现今的荆棘门中,不但有荆棘门自己弟子,还有驻暮城九位弟子、荆木邦四位弟子,而且,在来此途中,真人还会经过荆木邦,就是说景城主也能够与真人同来。等他们到来,就有了白鹤来回传讯,到时不管是海慕滨还是雨幕府、原睦邑,都可以迅速赶来冰目原。现在,只需将冰目原遇险的事尽快告知真人。” 陈灵玉问:“北地没有白鹤,要将结果告知真人,就算乘坐极地八骏,就算送信的人不眠不休,至少也要四、五个昼夜,这样是不是太晚了?” 不但是陈灵玉,除过四位门主外,众人也都如此认为。却见东方昭双手一拂,身前浮现出一个棋盘,接着手指指点一番,棋盘上竟拼凑出一个“驰”字,手指再动,棋盘上的字换成“援”字。 “这是什么?”若雪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一众入室弟子也都跟上前去。 “这是前不久,我与真人探讨而来的一个阵法,名叫‘双笙共鸣阵法’,正是为了解决四城五门之间传讯的难题。我已在交给真人的玄黄纸上画下此阵法,现在只需要借用‘龙象化形契约’或‘远行咒语’,便能将棋盘上的字传给真人。” “远行咒语?”冰雪众人都表不知。 “‘远行咒语’是令师门圣祖的绝学之一,真人也是不久前才勉强想起,咒语是‘旦游重山,暮至东海,万里之行,瞬发息至’,寒门主现在还在昏迷,先请傲雪门三位英才一试。” 贺祝、白华、薛之慕试了几回,终不能如愿,只好遗憾摇头。 木瑾道:“小雪,你来试试。” “师兄师姐都不能,小雪哪能呢?”若雪嘟囔道。 冷北穆道:“你师姑让你试你就试。” “小雪,你不试,难道要让你二叔试嘛?”陈灵玉说出了冷北穆没有说出的话。 “我又没说不试嘛。”若雪只好尝试一回,可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木瑾道:“想象你想见的人就在远方,比如……”可她始终难将“你的父母”四个字说出口来。 若雪心道:“他们在极沐寒南门外冷冰冰的平原下呢,人们都说天人永隔,哪能再见到?”这样一想,却不由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的确能够让自己重见父母,也终于想起此番偷偷外出的初衷来:“险些给忘了!他还在伏虎亭那里等着我呢,我要是再不赶过去,恐怕就要失约了。”正要一试,忽又想到:“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么急忙忙的样子。”连忙收摄杂念,努力几息,大有凑效,于是闭目吟道:“旦游重山,暮至东海,万里之行,瞬发息至。”随着咒语降下,大厅忽然晃动起来,可这种晃动只是视觉上的晃动,身体却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片刻过后,大厅西角亮起一道银光,如月色从屋顶透下,厅中地板如铺一层银霜,猛然月光收起,银霜泛天,若雪身影竟出现那里! 众人又惊又喜:“成了!” 木瑾问:“四位门主,这种程度够吗?” 东方昭道:“‘双笙共鸣阵法’只是传递阵法之力,所以对道法的威力要求不高,这种程度已经足够。可若是对道力没有十分精妙的掌控,恐怕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难以将字传去荆棘门中的玄黄纸上。” 木瑾明白其意,扔出乾坤旗,插在了大厅外十丈远的地方,再对若雪道:“你试着立在乾坤旗上。” 若雪点了点头,再吟咒语,异象过后,分毫不差的立在了乾坤旗上。 北辰明赞道:“寒少城主果然禀质非凡。” 南宫恒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传信给真人吧。” “好。”东方昭布出“双笙共鸣阵法”,若雪以“远行咒语”,将信息传去了荆棘门。 传了信息后,东方昭开口道:“飞龙一个时辰可行四百里地,天魔回搬救兵,来回需要两天两夜,也即天魔援兵最快后天这个时候就能到来,但考虑到天魔惧冷,可能不会立即赶来,所以下一场战斗,将会是三天后的中午。不过出于谨慎,后天起,我们就在冰目原以西做好应敌准备,可我四人担心,凭借阵法与在座各位,我们能不能坚持到真人和景城主他们到来。” 木瑾道:“哪怕来援天魔只有两个使者四个斥候,还是很困难。”新来两个使者,再加原有的四个使者,意味着共有六个使者外加十二个斥候,虽然九牧一方来了四个门主,可却少了一个寒泉冽,实力当然仍不对等。 若雪道:“那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夺回西冰,这一次有了四位门主,我们应该能胜过那些天魔。” 东方昭道:“你们连战几日,三日后道力能不能恢复也不好说,何况现在?寒少城主,此计不可行。” “好吧。” 四位门主互看一眼,西风正道:“木瑾城主,依冰雪门看,御兽垣能否看到尘埃热浪这一异象?” 木瑾心中疑惑:“四位门主从尘埃外来,怎么反问我们?”却也不好不答:“尘埃距离御兽垣还有一千里远,现在恐怕不能。” “天魔既然有心聚集四城五门于此,而四城又以良穆都为首,加之御兽垣就在平原之外,天魔说不定会故意传出消息给御兽垣。你们也说了,天魔在尘埃出现的第一天,并未来此叫战。” “就算如此,梁城主也未必会来。”木瑾回罢,问道:“四位门主是不是想问,如果梁城主来驰援,冰雪门是否愿意接受?” “是。”若是良穆都能来,九牧一方的实力便会大大提升。可四位门主等了半晌,冰雪门人并无一人回应。西风正只好再度开口:“冰雪门众位,可否听我一劝。” 木瑾道:“西风门主请说。” “十年前,四城五门齐聚四玄门议论对付天魔之事,那次商议,虽然是梁城主号召,这才使得极沐寒人手不足,最终导致前城主夫妇死于天魔之手,但是,那次商议换来了四城五门的第一次齐心协力,也换来了九嵩山以东的十年太平,他二人该能含笑九泉。” 冷北穆、陈灵玉不由想起当年,那一天,四城五门的商议已近尾声,可却在傍晚接到一个噩耗,三名凌霜门弟子闯进内堂:“城主……城主夫妇出……出事了!”在寒泉凛夫妇出事二十多天后,二人外加寒泉冽、何晓冰才终于得知消息——木瑾未敢让三名弟子横穿平原,只能让他们从极沐寒绕道冰目原,再从冰目原绕道良穆都,再从良穆都沿着伊水水路前往永牧州。等四人得到消息,哪怕横穿平原回去,也已是整整一个月后——寒泉凛夫妇不但因那次商议而死,还在死后一个月才能入土为安!也正是这件事,让四人对天魔格外痛恨,这才有寒泉冽、何晓冰对嗜使者大动杀心,又最终导致何晓冰重伤昏迷——如今就在此间的三人做不到毫不介怀!陈灵玉垂头不言,冷北穆转身抱臂,木瑾神情凄然。 见三人如此,北辰明不得不再劝:“当年四城五门齐讨天魔域,梁城主奋不顾身,可见他对天魔的恨不下于任何人,你们三人应该看在眼里的啊;这些年,据我所知,梁城主仍为前城主夫妇之事耿耿于怀,若冰雪门不主动开口,他的心结还有何人能解?” “若他问心无愧,何必介怀?”角落的冷北穆开了口。 木瑾也不能继续沉默:“四位门主,这一件事怎至我们如此?难道四位门主忘了,四五之分、七九之约也都是梁涓率先提出?” 北辰明道:“虽是他提出,可我们不也都同意了?那时,谁会料到天魔的事?他不也是为了九牧能够力争上游?事已至此,我们要看的是以后。” 南宫恒也开口道:“到时之战,非同小可,看在万万百姓份上,请冰雪门委屈一回。” 西风正道:“虽然我们离开时,就已吩咐弟子动身赶来,且不说他们修行尚浅、能帮助多少,光是可三千里平原就已非等闲,他们须从永牧州出发,顺着柳荫道先到极沐寒,再从极沐寒赶至冰目原,他们又没极地八骏,最快还要五、六日才能到来。眼下,能在真人前赶到的,只有距离冰目原最近的良穆都一城而已。” 话说到这份,冰雪门众人只能撇下过往,木瑾道:“冰雪门不敢因此伤了四城五门的和气,若梁城主能来,冰雪门愿意与他并肩为战。” 东方昭道:“我等相信,良穆都若得知消息,必会赶来,可能否及时,非我等可以左右,就交给天意吧。” 却说天魔,此番得知四位门主齐来—— 第五十四话 当时一念错,他日好伤怀(三) 却说天魔,此番得知四位门主齐来,便派虚、弱二斥候回去天魔域禀报。二魔拜见过天骄以及三位护法,说了四位门主驰援一事。 天骄道:“四玄门来得倒是不慢。” 二魔道:“殿下,嗜使者恐您的妙计不能凑效,在尘埃刚过九嵩山时,就乘飞龙去了御兽垣附近,设法让附近的人得知了冰目原遇袭的事,可奇怪的是,直到今日,也不见御兽门五位老师的影子。” “尘护法,你怎么看?” 尘飏道:“御兽门门主有五行白鹤,按理应该早到。他没出现在冰目原,定是梁涓看出了端倪。” “良穆都城主为人不可揣摩,这倒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说到这,天骄眉头大皱,沉吟半晌,无计可施,只好询问尘飏:“尘护法,你可有办法?” 尘飏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是要劳驾古护法亲去良穆都一趟。” “哦?说来听听。” 尘飏便讲说了一番。 听罢,花恋蝶问:“大护法,这就可以了嘛?” 尘飏道:“九牧之人看重名声胜过性命,梁涓也不例外,加之他雄心勃勃,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他不得不从。” 天骄大喜:“若果真如此,不但‘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清明’能够顺利进行,还能为九牧埋下‘一山二虎、喧宾夺主’的隐患。”说罢,命古辛道:“古护法,就有劳你亲去良穆都一趟,好为以后做好铺垫。” 古辛也不问为怎么样的以后做好怎么样的铺垫,就满口答应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负厚望。” 天骄再命:“九牧已陆续驰援,未免意外,花护法麾下使者斥候将会在莽荒山待命,如遇危机,来莽荒山即可。” 古辛领命,于是亲率蚀、罹二使以及晦、暗、负、独四斥候越过九嵩山,其余天魔赶赴冰目原,而古辛驾飞龙南下良穆都,密谋他事。 再说天上、天相兄弟,天相背着大哥回去城中歇脚处后,天上运转日之力中的恢复功法“如沐春晖”,开始疗治己伤。等到半夜,才觉昏沉之感大减,收起功法,懊恼叹道:“他们怎么不听寒门主之言呢?” “大哥说谁,谁不听劝?”天相凑过来问道。 “四玄门四位门主。” “不是寒门主让他们来的吗?” “寒门主说的是不让他们驰援。” “大哥怎么知道?寒门主不是写信的嘛?”说到这,天相摸着下巴道:“天相知道了,大哥偷看了别人的信。哎,也不对啊,大哥怎么会看别人的信呢?大哥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信中的内容的?” “既然是燃眉之事,寒门主怎么还会有空写信?大哥起初也被骗过,直到看到寒门主不顾自身,这才想通。” “说不定是他怕你传话的话,四位门主不愿相信。” “且不说多年前我曾见过四位门主,光是这个也就足够了。”说着,天上拿出了当年寒泉冽给他的傲雪门门主令,接着再道:“他是不想我得知不让驰援的事,所以将传口讯改为送书信。” “听大哥这么一说,好像是啊。四位门主怎么不听寒门主的劝呢?” “不管怎么说,四位门主和寒门主的决定都是为了九牧着想,无需深究了。”说罢,天上道:“天相,咱们要去一趟门主府。” “大哥是要去给寒门主治伤吗?可大哥你自己也刚受伤,有那么多人在,寒门主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这一次他的伤非同小可,‘冰霜禁咒’属于有极大反噬的功法,会使神魂虚弱不堪,纵使万幸醒来,日后修为也不能再进一步,我若不去,他的大好前程就会毁于一夕。” “真有这么严重?那大哥你怎么办?天相是说你帮了寒门主之后,自己会怎么样?” “救醒他后,大哥带你去一趟雪山,顺便找寻琼山禾,这里的事暂无力过问了。” “去雪山?好呀好呀,大哥每隔几年都会带天相去,那里还是蛮好玩的。” 天上点了点头,二人赶往门主府。等到地方,已过三更,九牧众人刚刚安歇,天上熟悉这里,轻车熟路地摸去寒泉冽房外,吩咐天相:“你在屋外,时刻警惕,要有人来,晃一晃天剑。” “天相知道。” 天上推门迈入,入眼先见书桌旁挂着一件衣服,衣服整体是霜色,显然是傲雪门服饰,可衣襟上隐约还残留几许黑迹,天上近前一看:“是血?这是何姑娘受伤时所穿的衣服。”望去昏睡在床的寒泉冽,顿时心生无限感触,不敢再有耽搁,忙盘膝坐地,回天九术之二“物妙神游”施展出来,就见无数红蓝光点从寒泉冽经脉跃出,在身外飘忽追逐,若星光摇曳,有光彩流溢…… 天上法行三个时辰,已近清晨,此时虽是深秋,可他额头的冷汗竟蜿蜒不止,这已是他的最大极限,只好收功。天上抹了抹汗,再看寒泉冽的伤势,这才暗暗点头。恰在此时,天上忽有所感,忙出房外,问:“天相,有人?” “天相听到了脚步声。” “那我们走。” 兄弟二人刚刚离开,冷北穆出现在房外,来到寒泉冽床前,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才敢将手搭去脉搏处,霎时喜不自禁,犹不敢信,趴到胸前再一细听,惹得他喜出望外,连忙小跑着去了外面。不一会,木瑾、陈灵玉、四位门主一同到来,人人看罢,都不敢信:“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于是都放下担忧,派出前哨去冰目原以西十里警戒,这个距离,是尘埃中求救讯能够传讯的最远距离。如众人所料,尘埃蔓来的第五日、第六日整整两天无事发生,可等到第七日中午,天魔踪影仍然不见。众人可不知道,天魔还在等着古辛从良穆都带回消息。 四位门主放心不下,对众人道:“为防天魔有诈,我四人去西‘冰’四郡前去查探。” 众人都道:“四位门主千万小心。” 四门主乘了超影、逾晖、腾雾、挟翼,快马加鞭前去西‘冰’四郡探查一番,却有了惊人发现,不敢迟疑,忙回转冰目原。冰雪门弟子接下骏马,木瑾等人将四门主请进客厅,忙问:“四位门主,情形如何?” 东方昭道:“多了六个天魔,分别是蚀使者和麾下晦、暗斥候,以及罹使者和麾下负、独斥候。” 陈灵玉道:“罹使者既然带麾下斥候来了,为何偏偏没带辜斥候?”冰雪门人也都有此疑惑。 “我们也觉不对,难道他另有任务?”在征讨天魔域时,四位门主和寒泉冽、冷北穆、陈灵玉可都见过辜斥候,不过当时,辜斥候虽然已是古辛古护法,可并未有几个属下诚心服他,他的地位还未体现出来,因此九牧不知此情。 冷北穆问:“天魔援兵已到,却为何按兵不动?” 四位门主也都不能知:“不过可以确定,这种宁静不会是件好事,我们更须加倍小心。” 第八日正午时分,除过还未苏醒的寒泉冽外,其余众人刚列阵于冰目原以西,数道红光冲天而起,在尘埃中隐隐可见。 东方昭道:“准备应敌!”众人抖擞精神,严阵以待,四位门主步出阵营,可令人惊奇的是,四位门主走出几步后,身形竟然消失不见,众人眼前只剩下尘埃漫漫。 木瑾对弟子道:“这是四玄门能隐去身形的‘雾隐阵法’。” 四位门主消失片刻后,天魔现在视野!这一次,来魔共计六个使者,十二名斥候!众魔在飞龙上看了半晌,中央一使者问道:“不是说已到的只有四玄门人?”说话之魔鹰钩鼻,靛蓝脸,穿殷红衣,手握单锏,四棱八节,节节闪银,此兵名叫破狱锏,这天魔正是血煞六使者之一的蚀使者;他身后有两个斥候,一个眼圈乌黑,犹如恶魔,一个脸呈暗色,好比死尸,二魔都拿锈铁爪,正是他麾下晦、暗二斥候。 蚀使者身旁一魔道:“忽然多出这些个四城五门的弟子,看来九牧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此魔披殷红衣,脸上有无数划伤痕迹,乃是血煞六使者之首的罹使者,罹使者手拿一刀,那刀上宽下窄,刀尖处隐透蓝绿之芒,名为磷火刀;他身后也有二斥候,怪模怪样、毫无眉毛、手拿凸骨刺的是负斥候,鼻上戴着人骨所制白环、手拿挠骨钩的是独斥候。此新来六魔的血衣前都镂空成单薄的“人”字,隶属“血刻骨”,术法是“蚀骨以罹”。 众魔不敢轻动,下了飞龙,在几里外按上下位排开阵仗。嗜使者道:“请罹使者发令!” “晦、暗、负、独,前方之人一个不留!” “领命!”四斥候出了阵营,手中兵器乱舞起来,血刻骨、蚀骨以罹第一术“幽冥骷髅”施展出来,就见无数骷髅头在场中张嘴乱咬,也不知四魔看到多少血光,直兴奋得嗷嗷乱叫。 这可让九牧众人呆若木鸡,若雪问:“舅舅,这四个天魔是有疯毛病吗?”在九牧,神智不清的人往往被认为有“疯毛”病。 冷北穆道:“当然不是,他们所见应该与我们所见不同,我没猜错的话,是四位门主使出了‘镜花水月阵法’。这阵法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天魔是在和幻觉中的人打斗,因此这般。当年征伐天魔域时,我们是攻,天魔是守,这阵法无用武之地,天魔未曾亲见,因此不知眼前所见只是幻觉。” “就算天魔没有亲见,可幻觉的话不是很好发现吗?” “他们可不敢断定这是幻觉,除非情愿以身试法。” 陈灵玉笑道:“小雪还记得我们去荆棘门的事吗?当年我们立在荆棘门前,看到的却是一片空阔,你不也一个劲地问荆棘门在哪吗?” “我……我才不记得有那回事。”若雪可不想承认,说了这句,还觉得不能够掩饰,又再加一句:“哼,灵玉师姑还学会骗人了呢。” 战场中,这场杀戮让四斥候更加起劲:“要更多的血光才好!”第二术“幽冥血光”使出,大片血光从地面窜上,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残红。四魔杀得眼红,洋洋得意不知收敛,为求功劳簿上多记几功,你拼我抢下,索性第三术“血骨森然”、第四术“蚀血爪牙”也都一股脑甩出。 六使者看到这,才觉出不对,嗜使者道:“罹使者,我们看到的莫非只是假象?” “难道嗜使者看出什么端倪不成?” “这倒没有,只是四斥候已杀得血流成河,怎么不见九牧厉害的角色出来?难道他们忽然就能眼看着牺牲而无动于衷?” 罹使者思虑一番,点头道:“言的有理。” 噬使者道:“腥、腐,你们去试试尸体是真是假!” 二魔领命,就地使出血侵尸术法,欲将倒在地上的尸体炼做干尸,可术法发作,尸体却纷纷化作四尘道力,散于半空。 晦、暗、负、独看到这幕,一场功劳分明只是镜花水月,纷纷傻眼。 “岂有此理!”这可气坏了蛊使者,挺起胸膛就要横冲直撞过去! “不可!”可罹使者未能拦住,蛊使者冲进阵中,一径穿过十几个四城五门弟子,就如同穿过影子一般,蛊使者立稳身形,放声道:“四位老匹夫,既然到了,何必缩着,像个乌龟老王八一般?”说罢,仰头大大不屑。 四位门主撤去雾隐阵法,现出身形,凭空几划,四尘之数涌出道心,在前方立起一整圈符文屏障,将众魔困在其中。 蛊使者一扬阴阳锐,放出一道青光,击在屏障上,但见符文闪烁几回,又回归原样。蛊使者心有不甘,又是一挥,红光放出,可仍是不能破开。蛊使者为保颜面,耍个小聪明:“我何必和你四人空耗?”屈膝一跃,高高而起,要从屏障上越过。可当跳到与屏障平齐,屏障却忽然升高,他的去路仍被拦住。 罹使者道:“蛊使者,既然四位门主要我们闯,我等何必取巧?” 听到“我等”,众魔会意,六位使者齐出兵器,蘸血斧、赤焰锤、黄泉镐、阴阳锐、破狱锏、磷火刀各显神通,血煞术法齐望阵法屏障上窜去。 六使者合击之威何其之大?震得阵法屏障上的四尘之数几乎散逸。四位门主立稳身形,四人齐指四臂,四尘之数于道心飞出,支援“龙门阵法”。 六魔四人过了三合,木瑾道:“四位门主远来是客,我等不可观望。”冰雪门众人外加夕然也各以功法抵抗六使者之术。 这一对耗,就是长达两个时辰,到了日斜半天时,九牧一方的入室弟子一辈,都已道力不继。这一对耗之策,是众人早定,因此四门主也知此情,命贺祝、若雪、夕然等八人依次收了功法,而后四门主改“龙门阵法”为“四象阵法”,但听一阵龙吟凤鸣、虎啸龟喝,原本的屏障分作四柱,各立天魔四角,又见黑、青、红、白四色玄光交错场内,逼得众魔不得不改攻为守,这一回,成了九牧攻,天魔守。 稳守之中,噬使者道:“日将暮,若再无寸功,护法面前难以抬头。” 罹使者望了望西方,道:“好。”磷火刀望空劈去,一团蓝绿光芒冲天而起,耀亮整个战场,与此同时,众魔也都各作术法,嗜血以炼、噬尸以蛊、蚀骨以罹等术法层出不穷,众魔再度展开攻势! 顿时,四色玄光再不能依从阵法之理,毫无章法地乱飞乱窜一气,再不能有所作为,或散于飞沙,或沉于大地、或逝于尘天!木瑾、冷北穆、陈灵玉连忙催道心以寒雪之力相助,可所助极为有限,竟使三人与四门主一同身处危机——互相对耗虽然能够换取更多时间,可一旦过了某个时间点,众人与众魔的实力差距将会进一步拉大,此时危机正是铁证! 眼看众人落败在即,城中晃晃悠悠走出一人—— 第五十五话 当时一念错,他日好伤怀(四) 眼看众人落败在即,城中晃晃悠悠走出一人,他虽面色憔悴,可气度从容:“非常时期,若不用非常手段,难解眼下之危。”当时裁定注意:“纵授天魔笑柄,总胜我懊悔日后!”那人跨上几步,对众入门弟子道:“功法聚来我处。” 众弟子回首一看,惊道:“门主!” 寒泉冽再重复一遍:“功法聚来我处!” 众弟子不敢不依,吟出咒语“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冰霜道力沿地面直达寒泉冽脚下。 寒泉冽紧一咬牙,运转道心,将众弟子的冰霜道力收归己身,早已领悟的属于自己的第四重冰霜功法“冰霜凛冽”成形于双掌,而后高跃而起,吟一句:“霜落秋城木叶丹,客星祠畔肃衣冠!”咒语降下,双掌推出,刮起凛冽冰霜,袭遍战场。 六使者正全心全意对抗“四象阵法”与寒雪之力,忽觉一阵凛冽肃杀之意袭来,不待反应,无限冰寒已从毛孔钻入,霎时浑身冰凉,术法不畅,欲要抵挡,却不知从何处抵挡,只好收摄术法以备不虞,可就在收摄术法之际,冰霜之力趁机侵入嗜、炼、噬三使者气海之中,气海之中是热,一遇冷寒,情形不妙,三使者尽皆被封冻原地,再不能动! 这一变故,气得蛊、蚀、罹三魔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呔!”转头寻到偷袭小人,三道红芒一齐涌出,纵寒泉冽以冰霜凛冽抵抗,可一人之力,如何能与三位使者相提并论,只在眨眼间就被打飞出去。 冷北穆、陈灵玉一个箭步,窜出十丈,分左右抱住寒泉冽,可血煞术法余威,仍推着二人在地上磨出一道长约三丈的深沟!二人稳住身形,再看寒泉冽,早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百唤不应一言。 蚀使者大怒,指早已昏迷的寒泉冽,骂道:“寒泉冽,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罹使者道:“杀了他!”蛊、蚀二魔齐应一声,正要上前,四象阵法再度运转,挡住去路。 蛊使者道一声:“挡我者,死!”可这一次,少了嗜、炼、噬三位使者,纵使蛊、蚀、罹三魔怒气冲天,却只是形成对攻之势,不能闯过四象阵法,难以大肆杀戮。 蛊使者不能咽下这口恶气,招呼一声,叫十二斥候前来助阵。三位使者,十二斥候,正要联手破阵,忽听远处一声飞龙低吼传来,紧接着,尘埃中传出人声:“四象阵法都对付不了,太不应该了!” 听到此音,众魔急急收手,三位使者低头躬身,十二斥候半跪在地:“恭迎护法。” 众人也都屏息望去,半空中,一只红色飞龙现出尘埃,那飞龙上端坐一人,那人穿着高贵富丽鲜红衣,嘴角上扬似蕴笑意,凹面三角脸上却十分平静,他手持一兵,那兵器通体幽黑,这幽黑并非是兵器本身使然,而是一切光明照在其上,便再也不能逃出,正是魔兵“蚀日吞月轮”。 来魔驾飞龙来在战场上方,鲜红衣袖拂出三道“幽冥血光”,将嗜、炼、噬三位使者救出,紧接着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四象阵法”上,双目一眯,随手一挥,四缕红色窜出掌心,那红色随风而长,迎风飘荡,四门主前立时多出四面血色旗帜——正是血啖人、嗜血以炼第六术“血色弥漫”。而后,来魔把目光猛地瞥去冰雪门首位之人,冷声问道:“还记得我吗?” 木瑾好生震惊:“是你!”不错,此魔极沐寒人都曾见过,且对其痛恨彻骨,就是他害得极沐寒前城主夫妇未能重见清明,含恨而终——来魔正是从前辜斥候,今日古护法!原来罹使者方才使出的冲天蓝绿光芒,正是给古辛报信,使之前来施展谋划之事。 古辛沉沉问道:“那你应该也记得那个小孩。我答应过他,终有一天,我和他所遭遇的一切,我要连本带利还回去!连本带利!”说到最后一句,犹如咆哮。咆哮罢,蚀日吞月轮奋力横挥,一圈幽黑光芒激转而出,目标正是木瑾!此功法正是古护法从魔兵蚀日吞月轮上习来的凌厉功法“蚀日之轮”! 四位门主连忙将所剩无几的道力尽皆动用,欲将挡在众魔前的“四象阵法”移去木瑾身前,可就在这时,四面血色旗帜忽然一亮,身边拢来重重血雾,四位门主只觉四尘之数一出道心,就如远隔千里,竟再不受己掌控,“四象阵法”自然未动分毫。 眼见幽黑光芒急旋而来,木瑾持起乾坤旗,“寒雪盛开”护在身前。可不等幽黑光芒对上寒雪盛开,十三丈外,冷北穆的“北雪狂刀”率先到来,一个碰撞,“北雪狂刀”碎于尘埃,幽黑光芒回旋而退。幽黑光芒回退之时,陈灵玉的“极寒灵粹”也已布在木瑾身前。 古辛此番要来立威,岂容有失?他苦练多年才终领悟的“蚀日之轮”岂止如此而已?却见那幽黑光芒回旋去数面旗帜处,形成一个漩涡,那里的血色尽被吞噬,“蚀日之轮”变作里面幽黑,外圈藏红,就如日全食一般,更携无与伦比的威势卷土重来。转瞬功夫,“蚀日之轮”盖到木瑾身前,“极寒灵粹”逝于无形,“寒雪盛开”蓦然陨落,撞在木瑾胸膛,透背而出,闯入傲雪门阵营,几声闷哼,一列弟子重重倒地,窜去冰目原城中房屋,三间房屋轰然倒塌。 木瑾身体一晃,只觉道心一阵大痛,心血一阵狂涌,几欲不能站稳。若雪连忙上前扶住,提心吊胆的柔唤一声:“师姑……” 木瑾悄然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这才回头去看众弟子,七名入门弟子受此波及,已然丧生。 “城主……”众弟子看到脸色惨白的木瑾,无不担心。 木瑾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立稳身形,望去半空的古辛。 “这只是一丁点利息而已。”说罢,古辛再度举起蚀日吞月轮。 就在这时,漫天尘埃忽然毫无预兆地乱动起来,顿时飞沙走石,簸土扬尘,对面不能视物,紧接着地面一阵晃动,无数尘土簌簌落下,竟堆积成一座土丘,土丘平地而起,直至三十丈高低,将众魔隔在另一边。 西风正道:“土之力‘累土至山’!”话音未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一个白鹤出现视野中,而后,一个金光粼粼的身影跃下白鹤,立在山丘上,俯瞰众魔。 “哼哼,梁城主,你们‘八牧’还真是齐心协力,有难同当。”古辛平静道。却说古辛为何口称“八牧”,自是因为驻暮城已经易主,九牧少了一牧,自然成了“八牧”。 梁涓望去古辛,两道目光如鹰锐利:“你竟又出尔反尔!” “我以为十里距离,你转瞬即到,这才出手,谁知你要这么久,恕罪一二!” “你分明是借机报复!” “这不是梁城主一直期望的嘛?何况这一次,真地只是打伤她而已。眼下,你既来了,就该好好想想,怎么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八牧众志成城,好让我无情魔域让你们败得心悦诚服。改日再会!”说罢,古辛调转飞龙,率先而退。 看到十九个飞龙消逝西天,梁城主低头望向脚下山丘,思绪回到几日前—— 原来尘埃出现第二日,御兽垣中有关尘埃侵袭冰目原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五位老师惊讶之余,十分重视,门主方浩乘五行白鹤驰往良穆都与梁城主当面商议。那日听了此事,梁城主思量到:“尘埃尚在以千里外,城民如何就能立刻得知此信?当年想出逼走圣兽计策的只是一个斥候,可见天魔之心,深不可测。何况其他上位之魔?”于是道:“若未弄清天魔的真实意图,贸然出招,是露敌破绽。” “可是城主,若我们不动,万一冰目原失守,将对九牧极为不利,也会直接威胁到良穆都的安危。” “若我们离开,城民谁来守护?” “不须尽数离开,可以先派一半人手前往驰援。” “天魔行踪叵测,又有飞龙相助,难道方门主忘了极沐寒之事?” “城主还在为当日的事耿耿于怀?” “纵我铁石心肠,又岂能真地无动于衷?容我三思,不过在没接到我的命令前,谁也不准去冰目原。” 方浩只得点头答应:“我将白鹤留在这里,若城主有了决定,也好派人告知。” 时间过了几日,时间来到昨日五更,梁城主正睡之际,忽听院内有人落下,起身去看,却见一个红衣人立在夜色。 来人率先开口:“梁城主睡得如此安稳,莫不是正在做位登人极、统领九牧的美梦?” 梁涓很容易就认出来人是谁,道:“你竟敢来我良穆都中,胆子不小。” “梁城主与我也算旧交,故人来访,梁城主如此相对,岂是待客之道?” “客人岂会从天而降?” “若不如此,恐为人察觉,于梁城主名声不好。” 梁涓可不想让来人多做逗留,开门见山道:“辜斥候,大早来访,究竟有何贵干?” “错,斥候只是我从前的身份,今日的我早已位列护法。” “护法?”梁涓将古辛上下打量一番:“装束是有些不同。那就恭喜了。” “哼哼,说来也巧,我来此,也正是为了恭喜梁城主。” “老夫有何喜事?” “冰目原的事想必梁城主早已知晓,料想,五门的人已在赶往冰目原的途中,若梁城主不去,岂不是又会惹人闲言闲语?以我之见,梁城主若能摒弃前嫌,亲自前去支援,四城的人也必会随之前往,届时四城五门必能同仇敌忾,重修旧好,而你也就顺理成章地号令四城五门。你也知道,荆棘真人无意于此,那个位置,非你莫属。” “要真有那等好事,你会想到老夫?” “怎会想不到呢?当日圣兽之事、极沐寒之事不就是你我合作的结果?” “恐怕我前脚离开,后院就要失火,恕老夫不能答应。” “我在你良穆都外徘徊许久,才等到此时独处的机会,若梁城主不肯答应,那我只能将往事在冰目原大肆宣扬一番。” “你说的话谁会相信?”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也可以豪赌一回。明天太阳下山之际,我打算向北地的人讨些利息,好让他们知道,我从不食言。梁城主若不愿屈驾前往,说不定又会有人伤在我这蚀日吞月轮下。”说着,古辛举起蚀日吞月轮晃了晃, 梁涓眼中怒火灼动:“你当年就说是打伤他们夫妇。” “哈哈,梁城主既然已知我这‘伤’人的意思,那我也就不用细细解释了。如果明日能看到你的身影,那我便送梁城主一个顺水人情,改日再与北地算这笔账。梁城主,三思一下?” 梁涓心道:“若我不去,不但会使冰雪门又增伤亡,而且往事也会公之于众,可若去,天魔定伏下暗处之箭……” “梁城主,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家尊上之所以要让四城五门都前往冰目原,只是想聚四城五门于尘埃之中,好一网打尽而已。如果四城的人不去,无情魔域岂不是胜之不武?我家尊上可不愿落人闲言碎语。” 就这样,在古辛的威逼利诱之下,梁涓没了其他选择,只得答应:“好,我略作收拾,马上前往,希望你不要食言!” “放心,我言出必行!” 梁涓久望脚下山丘后,黯然叹道:“一念之错,终身受制。”撤了土之力,走去众人身边。 此时此刻,四位门主正布镇魂阵法,陈灵玉、冷北穆正施养心召唤语,一同救治寒泉冽。可他们都是强弩之末,施展一回,收效甚微,平躺地上的寒泉冽毫无动静。 “我试试吧。”梁涓收回望向寒若雪的目光,主动开了口。 四位门主赶忙让开位置,梁涓盘膝而坐,运转土之力,纯正紫色由气海溢出,遍布周身,接着,他双臂带动双手交汇两圈,最终双掌遥对于胸前,只见掌心源源不断地生出土元素,褐黄之色流光婉转几回,变作灿然金色,他这才将手掌缓缓贴于大地,金色之芒慢慢散开,从地表汇集去寒泉冽身上,为他修复起全身创伤。 这样持续三刻后,寒泉冽喉头一动,吐出一大口淤血,复又昏迷过去。 四位门主大喜,赞道:“土之力恢复功法‘固本培元’果然名不虚传。” 木瑾谢道:“多谢梁城主。” 梁涓道:“应该的。木瑾城主放心去歇息吧。” 若雪道:“是啊师姑,你先去歇息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木瑾望去三丈外,那里的地上,躺着七个再也不能起来的傲雪门弟子,道:“我要送他们回家人身边。” 东方昭道:“木瑾城主,你去岂不更增伤心?” 冷北穆道:“交给我和灵玉吧。”说罢,问贺祝道:“他们的家人在哪?” 贺祝回道:“三人家在南霜,四人家在北冷。” 陈灵玉道:“贺祝,白芳,你们跟着冷师叔去南霜,白华、薛之慕,你们跟着我去北冷。” 众人送走他们,回返冰目原歇息。三更时分—— 第五十六话 主客易位(一) 这夜三更,冷北穆、陈灵玉等业已返回,且带回了许多马匹,以供众人乘坐。可虽是深夜,众人却尚未歇息,非是因为寒泉冽没有醒转,而是因为荆棘真人将到。真人亲历上古之战,在九牧地位非同一般,加之年龄已大,众人不可不敬,皆在傲雪门门外等待。 正等之际,忽听阵阵禽类扑翅之声作响,片刻未过,四十余只白鹤落在门前。众人急忙迎上:“见过真人。” 真人、景胜美以及一众来人下了白鹤,互相见过,真人道:“各位久等了。” “真人请,景城主请。”木瑾作为北地之主,连忙邀众人入府。贺祝、白华等冰雪门弟子夹道欢迎后,也忙接待一众入室弟子入府,所来入室弟子中,有荆棘门大弟子刘渊、二弟子顾杳之、三弟子张茜,有驻暮城大弟子万霓、二弟子祝暧、三弟子岳盛、四弟子陈旺。驻暮城之所以能够同来,只因驻暮城失守之后,驻暮城一众人无处可去,真人便邀请他们同回荆棘门。此次驰援,考虑到三位荆棘门弟子乔晋、贾嵇、韦盟和三位驻暮城弟子万霞、祝丹、祝彤修为尚浅,真人乃命他们照看没有修为的驻暮城城主祝雄夫妇和蓝彩,同时留守荆棘门。 驻暮城弟子着火红衣,背绣黄色火焰,不必多说,学习的自是火之力;而七位荆棘门弟子,真人依其天赋,分别传授的是土之力、火之力、召唤道、咒语道、金之力、契约道、阵法道。可惜荆棘门四弟子岳轻燕早在当年征伐天魔域一战中,与海慕滨林川门四弟子楼关山,被天魔打落莽荒山悬崖下,当时天魔追之甚急,等众人引开天魔再去找寻,已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除过荆棘门和驻暮城,此次来人还有荆木邦九大弟子,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男穿漆黑,女穿白银。前五者常伴景胜美左右,所修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后四者追随在真人门下,所修乃是契约道、阵法道、咒语道、召唤道。此次所来弟子,依其入门顺序,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不等。 众人入座,饮了一盏雍喈茶后,木瑾先将几日战况略说一番,后道:“真人,景城主,冰雪门已与四位门主就天魔的事商议了一番,我们认为,天魔此次发难,是为了聚四城五门于尘埃中,好一劳永逸。冰目原实力远不如天魔,出于无奈,才先后搬请四位门主和两位前辈来此。” 真人道:“九牧已失一牧,其他八牧不容有失,冰目原作为西北屏障,绝不能任由天魔蹂躏,你们做的很是得当。”真人肯定了冰目原的抉择并无不妥,再接着道:“接到尘埃忽现的信息后,我也试着做了猜想:天魔蛰伏十年,几乎未跨出过天魔域,只因他们的实力还未恢复,难以夺取其他八牧,今十年已过,天魔使者、斥候的实力已经恢复许多,天魔深知,若再等待,只会让九牧一众英才、俊杰成长起来,是得不偿失,所以他们不得不在现在,选择先下手为强。 而天魔若是出了尘埃,又不能完全发挥实力,恢复的实力便如同没有恢复,所以天魔又不得不催逼尘埃热浪袭来平原,又吃定九牧不会任由冰目原失守,所以步步为营,逼四城五门在尘埃热浪之中与他们打斗,很明显,天魔对这一次发难,是志在必得。结合来路所见尘埃之象,我与师妹认为,能让尘埃侵遍半个平原,至少要天魔三护法一同出手才行。然而就算天魔三护法不能亲来,天魔仍旧发难,可以预见,此事一定有我们未曾料到的变数,比如天魔还有我们不曾见识到的功法,比如他们是为了明夺冰目原,暗袭原睦邑。” 木瑾道:“先前我们也认为天魔三护法不能亲来,可今日傍晚的一件事,却让我们如处云雾。”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位护法已经到了冰目原,而这个护法,便是当年从极沐寒逃出的辜斥候。” 众人皆以为是因为辜斥候杀寒泉凛夫妇有功,因此得以跃上枝头,一时之间,心头不是滋味。 梁涓道:“我们且不用计较辜斥候为何会成为护法,只说眼下,这尘埃毫无退去之象,可一位护法却在这里,那到底是谁在维持尘埃东侵?” 西风正道:“会不会是从未露面的天魔尊。”如果真的如此,九牧的处境极为不妙,众人忧心忡忡。 真人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是他。” 陈灵玉问:“真人,这怎么说?” “征伐天魔域三年期间,天魔尊从未露面,因此我们当时推测,这个所谓的天魔尊定是有重伤在身。驱赶尘埃侵过九嵩山是一件大耗心神的事,若他的伤势没有痊愈,断然不敢这般。” 陈灵玉道:“真人的意思是天魔尊已经痊愈?” “若是如此,天魔早就倾巢而动,又怎会多此一举,劳心劳神的驱赶尘埃?” 景胜美道:“师兄说的不错,天魔护法的实力已胜过了我,想必他们的口中的天魔尊更为可怕,若天魔尊实力恢复,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南宫恒道:“我倒是有个推测。当年我们所见只有两位护法,会不会另一位护法也是有伤在身,如今多年已过,他伤势恢复,所以能够帮助驱赶尘埃。再加上今日所见的新晋护法,或许我们本来就搞错了,天魔的护法不是三位,而是四位。” 贺祝起身道:“众位前辈,我师父一位故人曾言,天魔护法的确只有三位。” 真人问:“令师父的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贺祝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言。 木瑾道:“贺祝,众前辈面前,不可隐瞒。” 贺祝只好如实以对,望向四位门主:“前几天,四位门主曾经见过。” 四位门主道:“是他?”东方昭忙对真人道:“真人,前几日前往四玄门传信的就是他,若四玄门没有猜错,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人也是他。” “东方城主说的是屡助九牧却不留名、身旁还跟着一位少年的男子?” “是他。十年前,我四人曾经见过他,当时他与金应龙大人在一起。” “应龙兄?”真人按鬓思索良久,终于想起当年金应龙离别前身边那人的样貌:“那人是不是留着三捋胡须,身负一剑?” “正是。” “此人正气浩然,所言应该足以取信,可他是如何得知天魔的事,又是出自何门何派?怎么我丝毫没有听闻过?”说到这里,真人隐隐有一个猜想,心道:“难道布下天网的人就是他?”忙再追问:“他现在何处?” 听到这,众人皆望去四位门主,唯独木瑾、若雪、夕然与众不同,木瑾端坐,夕然忧心,若雪欣喜期待又局促不安。 东方昭道:“传信之后,就不知所踪。” 真人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他的事,等寒门主醒来,我们再问不迟。方才南宫城主所言不差,天魔之中,一定还有一位等同于护法的人物,而有关这个人物的消息,天魔一直故意隐瞒,因此外人不知。眼下,冰目原外有天魔一个护法、六个使者和十二斥候,天魔来之前,必然已经做好商议,我们如果一直处于被动,必然会被天魔引入不可见的圈套之中;相反,如果我们先发制人,便可打乱天魔的原定计划,换被动为主动,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 真人道:“师妹,我近来神昏目眩,时常头疼,此行由你为首。” 景胜美道:“师兄有此意,师妹本不该推脱,可四城以良穆都为首,眼下梁城主在此,荆木邦不可擅作主张。” 真人便顺水推舟道:“那好,梁城主,就由你发号施令。” 梁涓老脸一红:“这……” “请吧。” “那梁某却之不恭了。”说罢,梁涓起身,令:“真人与四位门主为一路,景城主率荆木邦弟子为一路,我带驻暮城、荆棘门弟子为一路,冷北穆与陈灵玉率门人与夕然姑娘为一路……” 冷北穆打断道:“梁城主,冰雪门城主在此,你却让我和灵玉率领门人,这是何意?” 梁涓道:“木瑾留下照看寒门主。”聊作解释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大家各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在城西会齐!”说罢,他率先而出,四位门主看了一眼真人,见真人微笑示意,也随之而出,木瑾将乾坤旗交给陈灵玉,也让门人出去准备。真人、景胜美也令门人退去,不一会,偌大客厅,只剩他、景胜美和木瑾三人。 景胜美走到木瑾身前,问道:“木瑾,冰雪门还是对梁城主心怀芥蒂嘛?” “或许吧。” “方才你不还说了梁城主亲自替寒泉冽疗伤的事吗?” “治病救人,乃是修道者头等大事,他既然做了,我也不能隐瞒。” “你既然知道治病救人是头等大事,那他留下你照看寒泉冽,又留出一个时辰来,你以为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我……晚辈没有想那么多……” “你修道天赋极高,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待历练,以后要多和人接触。你没觉出你们门下三位弟子也都随了你和灵玉、北穆的性子了吗?”景胜美教导一句,再言:“梁城主知道你的伤他医治不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他都知道支开众人,我和师兄自然也会替你保密,人是会变的,这一点你应该要认识到。来,给我看看。” 木瑾缓缓低下头去:“前辈……” 景胜美看罢,道:“你的伤是魔兵所施邪术穿道心而过所致,道心之中的邪魔气息,此刻仍在侵蚀你的道心,且已牵动其中的火毒旧伤,若拖几日,就算是三贤在此,也无力回天。” “景前辈,我从没受过伤啊。” “小姑娘,我不会看错的。”说罢,景胜美前去关了各处门窗,才对真人道:“师兄,有劳你了。” 真人点头,盘膝而坐大厅,运转道法,五色玄光耀亮屋中栋梁,依次使出水之力、木之力、土之力,再使出“辟厄契约”,将水木土三种元素之力凝合成一抹深绿光晕,从木瑾背心处散入道心,为其化解蚀日之轮留下的邪魔之气。 运转功法三刻后,真人这才对景胜美点头示意,而后冥目恢复元气。 景胜美忙问木瑾:“现在那种烧灼感还在吗?” 木瑾道:“感觉好多了,谢谢真人,谢谢景前辈。” “小丫头,谢什么?你休息十几天,就可以动用道法,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虽然师兄的‘水木土之望’功效非凡,已将邪魔之气尽皆化去、火毒旧伤再度压下,可你的道心受此重创,已非常非常脆弱,从今天起,你要做到古井不波,不然,小命不保。” “古井不波?”木瑾有些不得其意。 “就是要避开一切炙热之情。做到身心俱冷,还有……” “还有?” “还有,寒泉冽应该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何晓冰的事,我师兄仍然没有想到办法,你着急也无济于事。好了,好好歇息去吧。” “两位前辈保重。”送走两位前辈,木瑾心中道:“身心俱冷?为什么两位前辈所说和师父的告诫一样?” 一个时辰后,众人齐聚城西,梁涓道:“若发现天魔护法,无须力敌,不须求胜,只需自保,其他三郡的天魔必会败退至天魔护法处,到时,四路合一,便可取胜。” 薛之慕听了,嘀咕道:“说得好听,敌不过就是敌不过,怎么自保?” 若雪道:“薛师姐不用担心,要是我们遇到了天魔护法,那说明,真人和四位门主面对的只是使者,说不定我们还没动手,真人和四位门主已经把天魔赶到我们这里来了。” 白华道:“小雪说得是,师妹,你性格太急了。” 薛之慕想了想,觉很有道理,便敲了敲若雪的头,道:“小雪说的对,我怎么变笨了。”说罢,翻了白华一眼。 若雪怨道:“薛师姐,你不准叫我小雪……” “那叫你寒少城主?” “你……”纵使若雪,面对这个师姐,也只有被捉弄的份。 闲话少叙,众人分作四路,乘白鹤望西冰四郡赶去。第九日的五更时分,四路人鹤已到西‘冰’四郡。这一次,有真人、景胜美、梁涓以及五门的七位英才、四城的九位俊杰,再加原有的四玄门四位门主以及冰雪门众人,如此实力,已大大超过了一个护法、六个使者、十二斥候。加之五更时分,气候仍冷,尘埃热浪对天魔的助益大大减少,众魔未坚持多久,就都败退一处村庄。 此间村庄外,战场中央处,早有真人寻上古辛,真人他五行之力变换随心,道法光芒交相辉映,古护法纵有蚀日吞月轮,也是无暇施展。片刻未过,古辛明明招架不得,暗暗叫苦不迭;罹使者急忙驾飞龙来助,四位门主齐齐上前,布下“四象阵法”大战罹使者与负、独二斥候,四象阵法射得飞龙好比惊弓之鸟,打得三魔犹如丧家之犬。 战场以左,是乘飞龙慌张逃来的嗜、炼二使者与虚、弱、残、暴四斥候,景胜美率荆木邦九位俊杰随后赶至,景城主银月剑吞金吐银,金戈齐鸣,独挡嗜使者和虚、弱二斥候,九俊杰或是五行力剑影四掠,或是四道法光耀平原,齐攻炼使者与残、暴二斥候,此六魔狼狈不堪。 战场以右,梁涓鏖战噬使者和腥斥候,土之力“簸土扬沙”、“飞沙走石”、“卷土重来”、“他山之石”由他使出,威力非凡。二魔双眼为细尘所蒙,不能睁开,可耳中分明能听到碎石激射、巨石翻滚之声,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飞龙上抱着头东躲xz,南逃北窜。而蛊使者与孽、否、腐斥候遭受驻暮城、荆棘门共七位英才围攻,双方战了个难分难解。话说只是七位英才,如何能与一位使者外加三位斥候互有伯仲?只因荆棘门大弟子刘渊有九牧神兵之一“大地黄尘起”的黄尘剑,驻暮城大弟子万霓有九牧神兵之一“火里赤虹现”的赤虹剑,凭借两柄神兵以及人数上的优势,这才如此。 三处之战稍过一刻,冷北穆、陈灵玉率冰雪门众人和夕然追赶到附近,可因白鹤慢飞龙一筹,追了一程,已不见蚀使者与晦、暗斥候的踪影,就在这时,冷北穆听到打斗声,于是率众赶来。来到战场外,冷北穆、陈灵玉见众魔形势渐有好转,知是尘埃热浪中此消彼长之故,正欲以冰雪之力限制天魔,助众人取得先机,可功法刚起,蚀使者带晦斥候后方杀来,二人不得不迎战上去。 冰雪门众弟子与夕然便以功法替众人抵挡尘埃热浪的影响,可很快贺祝发现了另一端倪,忙对冷北穆道:“冷师叔,怎么斥候少了一个?” 冷北穆左右一看,果然不见暗斥候踪迹,道:“少了暗斥候!”可实在不好确定暗斥候是躲在暗处欲要偷袭还是其他,忙对陈灵玉道:“灵玉,用‘飞鸿印雪’。” 陈灵玉暂退而出,乾坤旗望战场以北一挥,百丈外的半空,便现出一串白雪痕迹,直通西北方位,见此情形,忙道一声:“北穆,暗斥候早乘飞龙求援去了!” 冷北穆得知此信,望战场内道:“各位前辈,天魔走了一个!” 梁涓听得,心道:“天魔援兵若至,辜斥候便可能逃出!”他可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左掌一推,土扶成墙使出,以防噬使者和腥、腐二斥候偷袭于他,而后大起道心之力,“累土至山”将整个战场尽皆封锁,要令众魔走投无路,命绝于此。 可这太过急于求成的做法,反倒使噬使者和腥斥候腾出了手,噬使者眼白隐约一动—— 第五十七话 主客易位(二) 梁涓急于求成的做法,反倒使噬使者和腥斥候腾出了手,噬使者眼白隐约一动,忙命腥斥候:“偷袭闲杂人等,打乱他们!”于是,二魔弄起术法,噬使者使“污秽灵堂”、腥斥候使“腥腐棺木”,二术双双降去战场以外,若雪、夕然、贺祝、白华、薛之慕、白芳、薛之颂、贺祺等八人顿使尽陷恍惚,趁此良机,噬使者全力施出“血侵淋漓”,黄泉镐上立放一道浑浊血光,直窜八人胸膛! 冷北穆、陈灵玉正在对付蚀使者和晦斥候,一时难以兼顾一众晚辈,四位门主虽然压力较小,可噬使者故意背对四位门主,等四位门主看到,已然不及!得亏真人道力超绝,心有所感,真人使土之力“分茅列土”,就见土之力萦绕八人身周,八人便如穿灿然铠甲。真人替八个晚辈解了危机。 可真人却也因此分心,这可让古辛得了便宜。古辛急忙紧握蚀日吞月轮,奋力一挥,“蚀日之轮”再次施展,一瞬间袭遍整个战场。四位门主忙以“四象阵法”护住荆木邦、驻暮城、荆棘门弟子,其余长辈也都或者应对,或者躲闪,战场顿陷短暂混乱。 趁此短暂混乱,六位使者得以喘息,于是古辛高喊一声:“六位兄弟,血之煞!”他虽然位列使者,可自知心虚,因此一直以来,甘愿与六位使者称兄道弟。 六使者得令,驾飞龙各去一角,垂下头颅,双手搭在心府,依次道:“嗜”、“炼”、“噬”、“蛊”、“蚀”、“罹”,六字念罢,齐举兵器,齐喝一声“血煞精魄!”血煞六使者的联合术法“血煞精魄”降临了。 顿时,空气中血腥弥漫,半空中,一面血色之镜平铺而出,整个战场忽然变成静静悄悄,毫无声息,这等可怕的寂静持续一瞬后,一粒血滴毫无预兆地从半空坠下,落在血色之镜上,“叮咚”一声大响,彻底将寂静打破,一霎时,血色之镜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就如一个被搅动起来的血池,上下起伏不定,扰得血池漏了底,无数血滴从血色之镜下渗出,就如雨后春笋一般,一股脑凝结而出,而后从附着的地方缓缓脱离,接二连三地坠下,坠下同时,又在飞速旋转,使得坠下之势很是缓慢,隐约看得见,无数血珠忽明忽暗,一个个无不在暗放幽红,这异样的忽明忽暗的幽红,正是在吞噬着在场众人的精魄! 天地之道决定了一切生命都有精神魂魄,精神魂魄对于生命至关重要,不但缺一不可,不但要相互协调,而且都要达到维持生命运转的程度。“血煞精魄”之术,能使人精魄消散,精魄若消散,只剩神魂的人便不能存活,更不用说施展功法了。 众人承受血煞精魄,怎能轻松?除过真人、景胜美、梁涓三人可勉强支撑外,其他人都是痴痴望着坠落的幽红,犹如魔怔! 景胜美觉出不好,忙问真人:“师兄,如何是好?” “唯有‘斩荆棘’,你帮我护法!”说罢,真人双手半举于外,运转道法于内,乃道:“ 土乃五行之母,万物无土不生,厚土之力,厚德载物盼安定; 火乃五行之先,万物无火不旺,盛火之力,舍己为人唤光明; 水乃五行之源,万物无水不长,净水之力,上善若水祈宁靖; 木乃五行之本,万物无木不固,原木之力,万木常青望向荣。” 真人每念一句,便有五色玄光溢出周天,结彩在外,可当念到这里,古辛已然察觉,蚀日吞月轮忙忙蓄力,急急挥出血光惊鸿,要让真人不能如愿,反噬成伤。 景胜美正欲相护,梁涓抢先一步,立在真人身前,道:“土崩瓦解!”雄厚的土之力迎去“血光惊鸿”,两相消逝。 景胜美心有感激,可眼下情形,她显然无瑕道谢。景胜美又护法片刻,可五行明明还差一行,师兄却迟迟不语,她略一回想,已明原委:“师兄昨夜刚替那丫头治伤,此刻又要分心抵挡天魔术法,已力不从心。梁城主竟比我还知此情!”也正因此,梁涓替景胜美抵挡古辛,好让景胜美能够帮助真人。 景胜美想罢,银月剑端持在手,右手搭上剑脊,道: “金乃五行之首,万物无金不克,恒金之力,以战止战愿承平!” 至此,五行至高道恒金、原木、净水、盛火、厚土之力调度已毕,真人双手一拢,但听“嗡嗡”、“潇潇”、“潺潺”、“呼呼”、“沙沙”之声不绝于耳,暗含法则之力的银、绿、蓝、红、黄五道光芒层出不穷,在半空凝成一柄五彩之剑——此功法与五彩之剑皆名曰“斩荆棘”! 斩荆棘功法出,山岳为之潜行,真人右手一招,斩荆棘剑擎在手中,猛地劈下,那面血色之镜瞬间破碎,六使者身形摇晃! 眼见真人再度高举斩荆棘,景胜美先使“刀光剑影”护住众人。只见金之力化成上百柄刀剑虚形悬在众人身周,筑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刀剑之网,可这一重守护显然不够,梁涓也知此理,附身弯腰,双掌力拍大地,土之力“分茅列土”施展出来,无数灿黄之光加诸于在场众人之身。 二人堪堪护好众人,斩荆棘再度挥下,此一次,五彩剑芒横扫整个战场。 在场六个使者、十一斥候无不面色成灰,甚至连座下飞龙都潜身缩首,浑身颤抖!可不管他们如何胆战心寒,真人绝不会因此心慈手软,斩荆棘斩出,重重交织的五彩光芒与缓缓升起的红色朝阳相互辉映,卷起万千平原秋草,掀开无数尘埃热浪,携着斩妖除魔的天地之威如麦浪一般往半空的众魔凛凛荡去! 望着如此摧枯拉朽的威势,此时此刻的古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麾下之魔皆死,我还驾驭何人?”心中一横,蚀日吞月轮划破胸膛,呐喊一声:“血月凌天!”古辛不惜代价,借着自己的满腔热血,拼着极大反噬,施展出了魔兵蚀日吞月轮中的另一术法“血月凌天”! 但见染上古辛心血的蚀日吞月轮蓦然大红,一轮红色半月冲出魔兵,掠去前方,在战场中间,与五色剑芒猛然碰撞,五色剑芒一重一重一往无前,半月血光一弯一弯誓死不休,两者道力不断纷涌,刹那相撞,竟在碰撞处寂灭无踪,可仅仅一息过后,一声彻天大响,如三夏惊雷,碰撞之力在一息间爆发而出,将原地炸出一个十丈深的大坑,而后,余威波及整个战场,众人得“刀光剑影”、“分茅列土”庇护,勉强无事,众魔各施魔术,也都侥幸躲过,唯独“累土至山”的屏障被冲个粉碎。 罹使者顾不得血脉喷张,急忙驾飞龙接住半空坠落的古辛,吩咐众魔:“快撤!”众魔醒悟,忙乘飞龙逃命西北。 梁涓立即下令:“不可放虎归山,有伤的留下,无伤的随我去追!” 真人、景胜美、梁涓、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冷北穆、陈灵玉率先上白鹤追去,其余入室弟子,仍然恍惚震惊于方才一幕,一刻过后,方才纷纷赞叹,略作休养,也乘白鹤追去。可谁也不能预料到,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的一众入室弟子,其中有超过一半,命运就此改变。 真人一行九人是乘白鹤,虽然速度慢了几分,可因众人在追逐途中,以道法阻挡天魔去路,因此天魔始终只在十丈开外。午后时分,九人追到九嵩山西北角,飞龙终于力竭,纷纷慢下。 梁涓见状,道:“四位门主,‘龙门阵法’!”四位门主使出“龙门阵法”,彻底挡住众魔归路。 众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停下迎战。真人一行正欲将众魔团团围住,忽听百米开外,十几声娇喝此起彼伏,就见无数艳黄之花从天而降,或在朝阳下盛开、或在尘埃中起舞、或在热浪里吐香,将九人前路封死。与此同时,一腔死气沉沉的声音呼哧带喘而来:“护法,属下回来了。”暗斥候率先出现,身后十八位黄衣天魔乘黄色飞龙紧随而至,但见十八来魔都是女性,分左中右立在三处,浓妆淡抹下,个个算得上艳压群芳。可谓漫天黄沙里,三处花不语。十八女天魔,个个展妖媚! 左边六魔,以两个待嫁娇娘子为首,她二人乌发梳作风流海,险峰盛开枝头花,眼描金丝线,腮抹桃花红,鲜黄衣裙随风摆,两对酒窝隐浅笑。一个手持玛瑙蓝短箫弄英姿,一个手捧琥珀绿玉镜照花容。花馨堪赏时,劝君多采撷,正是花曾开——花馨赏花的馨、赏二使者;身后芳、菲、妩、媚四斥候,马尾辫能见调皮活灵活现,芳、菲乌发藏银针,情到酣时不留情;妩、媚耳悬银色环,摇曳生姿坏人命。六魔胸前枝头花招展,隶属“花曾开”,术法是“花馨赏花”。 右边六魔,以两个少妇人为首,她二人棕发挽高髻,粉面艳阳红,枯黄衣裙拖在地,飞花乱舞峭悬崖。一个束身罗带旭日红,一个腰挂香囊琉璃金。落花虽已枯,也能飞过墙,正是花曾舞——花落枯花的落、枯二使者。身后凋、坠、荒、芜四斥候,梳着双丫髻发式,凋、坠衣衫上镶几枚银白,表面可作衣衫扣,也是杀人如意珠;荒、芜腰间环佩叮当响,暗地催人神魂乱。六魔胸前半空花飞舞,隶属“花曾舞”,术法是“花落枯花”。 中间六魔,以两个贵夫人为首,她二人白发披散垂玉肩,上襦下裙黄色淡。花眠谷底无人问,丽容悯然惹人怜。一个胸前系着珍珠白罗帕,一个手上戴着檀香紫手镯。幽居深闺久,葬祭未亡人,正是花曾香——花葬祭花的葬、祭二使者。身后怜、悲、恹、悻四斥候,两缕长辫顺耳而下,怜、悲手拿香帕频抹泪,趁人不备惊神魂;恹、悻长袖从容托在手,不怕落地为尘染,怕只怕被人瞧见袖里箭。六魔胸前落地花横眠,隶属“花曾香”,功法是“花葬祭花”。 十八群芳立在百花,威压非同一般,再加本有的六个血使者、十二血斥候,真人九人刚历一战,怎敢托大?真人斟酌一番,神情郑重望去梁涓。 梁涓也知良机已逝,只好下令:“撤回西冰四郡!”九人遂一同望西冰四郡方向退去。 一众天魔商议几句,请蚀使者带昏迷的古辛急回天魔域,其余天魔随后追赶去西冰四郡。 真人九人一边撤退,一边阻挡天魔,同时冷北穆沿途方绿色讯号告知一众晚辈位置,退至半路,众晚辈聚赶来。 众人方聚一处,西方飞龙声渐渐逼近,陈灵玉忙开口问:“梁城主,真人,天魔紧追不舍,我们该去哪里?” 梁涓问:“真人您看呢?” “今日一战,天魔也有六使者大受消耗,他们也需时日休养,天魔追来之意,是想重夺西冰,以作休养之地。” 梁涓道:“真人所言不错,今日天魔护法身受重创,依天魔的性格,他们绝不肯善罢甘休,若我们驻扎在西冰,虽饮食不愁,可却要顾虑三个方面,一是如何稳守西冰,二是如何兼顾冰目原,三是如何保证天魔不偷袭南霜、北冷两地百姓。” 冷北穆道:“梁城主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们放弃西冰四郡?” “老夫也不想西冰四郡得而复失,可若强守,势必被动,绝非上策。” “那梁城主有何上策?” “我们径直越过西冰四郡,作出回退冰目原之势,将西冰四郡让于天魔,天魔得了四郡,天色也将不早,他们必不敢再追,而我们就驻扎在四郡附近,以观天魔动静。” 真人道:“梁城主的办法值得一试。” 众人继续东退,等过了西冰,天色已暮,天魔果真没有追来,真人才敢散去道力,还斩荆棘归于天地。 众人在西冰四郡二十里处扎定营地,以拒天魔。众人扎好营地,自然要再做商议。 梁涓率先开口:“众位,此次功败垂成,皆因天魔援兵之故。” 陈灵玉道:“清晨混战之际,是暗斥候乘飞龙回搬援兵。” “从这些年我们探知的消息可知,天魔不是在飞煌山,就是在驻暮城,若暗斥候是去这两地求援,不可能这般及时。”梁涓口中的飞煌山,便是天魔域中的那座大火山的名字。 若雪想起夕然说的曾在莽荒山见到天魔驱赶尘埃热浪的事,道:“夕然妹妹曾在莽荒山见到天魔聚众议事,若是那队天魔本就在莽荒山呢?” 梁涓心算一番,道:“若这样,时间上算来相差不多。”西冰四郡距离九嵩山八百多里,乘飞龙需要一个多时辰,若再算上暗斥候绕过九嵩山到达莽荒山,天魔援兵再从莽荒山出发来到九嵩山脚下,共需三个时辰,而从暗斥候离开的清晨到天魔援兵到达的午后,正好也是三个时辰。 真人道:“而且安排花属天魔在莽荒山,前可驰援冰目原的血天魔,后可回援天魔域,天魔的谋划真是滴水不漏,慎之又慎!” 梁涓问:“真人,若我们养好精神对战天魔,依您看胜算如何?” 真人道:“血属六使者能够联手施展威力非凡的术法,料想花属六使者、尘属六使者必定也能,这就是之前我们没有预想到的变数之一。眼下,天魔精英三有其二聚在西冰,他们又有尘埃热浪助益,要想胜过他们,只靠此间之人已不能够。” 梁涓道:“我来时已将消息传下,良穆都人后日便可悉数到达。” 东方昭道:“四玄门人也不日便到。” 真人道:“我也即刻写信给大贤者夫妇,请林川门人立刻赶来冰目原,若是尘属天魔不出现,我们便能与天魔周旋到尘埃消散。” 梁涓道:“可还有一点不得不妨,那就是真人所说的天魔可能暗袭原睦邑。原睦邑地处天魔域近侧,就算原睦邑没有尘埃热浪,但仅凭原睦邑一城也不能防住尘属六个使者、十二斥候。我可修书一封,请郁城主立刻率众前往原睦邑,以免冰目原无事,原睦邑先失。” 东方昭道:“我可在玄黄纸上施上双笙共鸣阵法,以便与原城主、郁城主互通消息。” 于是真人、梁涓立刻写下信函,东方昭在玄黄纸上施上阵法,而后梁涓将两封信函、一张玄黄纸一并交给了若雪、夕然。 若雪道:“梁城主是让我和夕然妹妹去?” “老夫正是此意。” “为什么?” 这可问住了梁涓,在他记忆中,自从十多年前,那个不听话的三儿子梁执问过一句后,再没有人这般质问过他,一时也不知他为何会下意识这般选择。 景胜美道:“此间就属你们年纪最幼,这是一个跑腿的差事,也是一个保护你们的办法。” 陈灵玉道:“小雪,你们路过冰目原的时候,顺便将今日的事告诉你师姑,免得她着急。” 听景城主、灵玉师姑这样说,若雪不好反驳了,只好答应:“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嘛?” 若雪、夕然带上书信与三十一只白鹤,奉命望东而去。途径冰目原时,二女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一遍,继续踏上前路。此一行,她们先去了海慕滨,可大贤者夫妇去了陇亩务农,并未在府中,二女只得将真人之信交给林川门大弟子海无风,又留下九只白鹤,转道望南而去。几日后,到了雨幕府,二女将梁涓之信交给雨幕府城主郁淼真。郁城主看书罢,带齐九名嫡传弟子,与若雪、夕然共计十二人,赶赴原睦邑。 二女离开西冰次日—— 第五十八话 主客易位(三) 若雪、夕然离开西冰的第二天,也即尘降冰目原的第十日,天魔在西冰休养,并无动静。 第十一日仍旧毫无动静。不过这一日,如梁涓所言,刚到下午,御兽门五位老师方浩、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各率嫡传弟子任平生、金乾、梁执、刘香、梁悦,赶到众人驻扎处。御兽门老师年纪在五十岁开外,弟子中,除过梁执已近三十外,其余都是二十岁有余。御兽门人都是一身土色衣服,其意为御兽垣也属良穆都,衣背描山林之景,寓意御兽之家——山林。 五位嫡传弟子中,任平生就是当年以父亲治病之钱入御兽门的小孩,在任平生进入御兽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边人都不知他是用那样的手段得以修道,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后,这些事慢慢广为人知。随着任平生心性成长,他也终于领悟到当年的决定多么无情,每每念起此事,心中愧疚难当,这样的心头巨石,压得他抬不起头,也因此故,御兽门门主方浩亲自收在门下栽培。而任平生的确也没有辜负方门主的期望,御兽道法与日而增,品行日臻淳善。 可从任平生的事广为人知后,御兽门老师金石开之子金乾,也就是当日间接导致任平生父亲被钦原咬伤的人,便很看不起任平生,二人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几年下来,说过的话不说三句,而且金乾还时常提醒刘香同样疏远任平生。 却说刘香,她的父亲便是当日给任平生父亲诊治伤势的医者的女儿。起初刘香的确有些看不起任平生,可在一个医者父亲的教诲下,渐渐因为此事反倒对任平生的父亲格外敬佩,最终在与任平生的同窗相处中,对任平生渐渐有了同情。 梁执便是天上当日曾遇到的三少爷,性格如其名,仍然执拗不堪,梁悦作为他异母同父的妹妹,他也很少理睬,终日不是在勤学御兽之法,就是在苦修土之力,还有一些时候,躲在城外无人的角落,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梁悦是当日天上别了金应龙赶去原睦邑时遇到的迷路小姑娘,她生性活泼,于是与金乾、刘香的关系日益甚笃,这一两年来,对金乾,她因为深知梁彻、梁征这两位兄长的性格不讨大家喜欢,为免金乾最后也变得人见绕行,她劝金乾和任平生好好相处,可金乾哪里听得进去,最后还是她以“你与任平生是什么关系,我与你就是什么关系”逼金乾低头,金乾这才与任平生有了些许同门之谊;对刘香,她时常愿意做个月老,帮任平生与刘香制造机会。而这让她免不了与任平生有了更多接触,前不久,终于得知了一件事:当年与她同回御兽垣的傅志恒,曾经在任平生家中住过一段时间。可从任平生口中,她更得知,傅志恒从未提起过任何有关她的事!这让梁悦很是不解,她从没想过,出身不同的两个人,看待同一件事,竟然会是天差地别。 这要说到当年之事,当年古辛在杀了护送梁悦与傅志恒去御兽垣的四玄门弟子后,本来也要杀了梁悦与傅志恒,可事有凑巧,正碰到矆斥候满载而归,于是古辛只是将二人打昏。在古辛走后,梁悦率先醒来,可她一个小姑娘可无法带傅志恒回去,于是回去御兽垣找人帮忙,可等她回来,傅志恒已不见踪影。怪就怪梁悦花钱不眨眼,还没到御兽垣,就已经将自己的钱花了个精光,她又觉得,请人帮忙得要给报酬,这不,去找人帮忙前,只好将傅志恒的钱拿走,这可让随后醒来的傅志恒误会了她。因此,在傅志恒醒来后,他独自去了御兽垣,并没有对任平生提起那个他想保护的姑娘“抛弃了他”、“拿走了他的钱财”等事。当然,这样的品格已经很难能可贵,这种难能可贵的品格,在傅志恒身上不止一个,终于使他得到上天眷顾,这是后话。 回说眼前。除过御兽垣外,同来的还有良穆都八个嫡传弟子:大弟子胡诚、二弟子原正道、三弟子梁彻、四弟子曹少师、五弟子公孙佩、六弟子梁征、七弟子许文、八弟子许武,这八个人再加上梁执,便是良穆都的九位俊杰。九位俊杰中,梁彻、梁征装束未变,梁执改穿御兽门服饰,其余六位都穿名曰“大地垒山衣”的褐黄格子衫。梁彻来后,寻望一番,不见木瑾,心中奇怪,以为是木瑾故意避他,后从父亲处得知她因伤休养,才略有释怀。 一众来人见过真人、梁涓等,便加入到监视天魔动静的行动中。当然,天魔也在监视着九牧人的动静,得知九牧又有人驰援,天魔有喜有忧,喜得是计谋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忧的是来人越多,他们先拿几份功劳、讨回几份血债的可能也在随之减少。 第十二日大早,送古辛回天魔域的蚀使者回来了,因古护法受重伤一事,六位血使者都是十分气愤。这不,如鲠在喉的六魔决心要讨血债,于是唤来六位花使者商议,罹使者先道:“古护法为护我等而被九牧重伤,这口气我等咽了两日,也不能咽下!” 祭使者问:“他情形怎样?” “尊上亲自出手医治,并许下承诺,古护法定能无碍。” “既然这样,静等九牧落入圈套就好,何必给我姐妹说这咽不咽气的话?” “祭使者说得轻松,要是你家花姐姐被打得吐血三升,你们可能静静等待?” 听了这话,祭使者没好气道:“那你们想怎样?” “木瑾、寒泉冽都受重伤,此刻正在冰目原,若能杀了这二人,可解我等心头之恨!” “四城五门就在外面监视着我们,如何去得了冰目原?别忘了,你们的元气还没恢复!要是再遇一次那五色之剑,古护法可不在这里了。” 炼使者道:“不入虎巢,焉得虎儿!我可不信那样威力的功法,他能隔三差五的用出!” 蛊使者道:“何况无所事事下去,四城五门何日才能聚齐?先弄出一番动静,方为上策!你们去北冷,我们去南霜。” 祭使者把一众姐妹询问了一番,回道:“若只是骚扰南霜、北冷,不滥杀无辜,我们可以答应。” 罹使者道:“杀些无力还手之人,有何趣味?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先去南霜,你们再去北冷。” “好。”血天魔先行出发了。 十八血天魔驾驭飞龙刚出西冰,已被四城五门察觉,陈灵玉道:“血天魔斜出东南,必是去侵袭南霜。” 梁涓道:“我们也分两路,一路去拦血天魔,一路在此留守。” 冷北穆道:“如何分法?” 梁涓道:“真人、景城主、四玄门四位门主以及冰雪门人乘白鹤去拦天魔,其余人留守此地。” 众人正欲答应,却听冷北穆道:“我们要留守。” 梁涓听了,心道:“花天魔还在西冰,冰雪门是怕真人、景城主、四位门主离开后,我会放任花天魔胡作非为。”便道:“那就由荆木邦九位俊杰代替冰雪门前去。” 事出突然,众人来不及多做商讨,真人、景城主等连忙去了。十五只白鹤被乘走,此间的白鹤只剩方门主的五行白鹤而已。 血天魔刚出西冰,就见身后有十几只白鹤追来,罹使者回头细看一眼,不住道:“可惜,可惜。” 炼使者听得不耐:“为何叹息?” “若这路人去拦花使者她们,我们必能闯去冰目原。”众魔思量一番,明白过来,也都恼道:“时不我与!” 真人、景城主追赶途中,不断用道法攻击天魔,飞龙受此影响,前飞速度减慢,不久后,众人与天魔的距离只剩十里,便开始天魔前方设下障碍,阻拦天魔前去南霜。 见前路被封,嗜使者道:“罹使者,回头迎战还是绕开障碍仍去南霜?” “正如祭使者所说,我们元气未复,何苦冒险?两者都不,带他们在附近兜圈子就行!”罹使者率先转向正南方向。 四位门主疑道:“难道他们要去御兽垣?”不敢不防,再使龙门阵法挡住正南。却见天魔再转东南,又往南霜飞去。几个回合下来,天魔诡异的路线,教众人难明所以。 景胜美道:“师兄,天魔似乎无心迎战。” 南宫恒道:“而且似乎有意戏耍我们。” 真人道:“不管怎样,先将他们逼回西冰才行!” 景胜美道:“可十里距离,我们的道力只够阻挡一处,难以逼他们回头迎战。” “师妹,你用‘刀光剑影’挡天魔前方,东方、西风两位门主以‘龙门阵法’挡右方,南宫、北辰两位门主挡左方。听我口号,道力一同布在一里前即可,我用‘龙象化形契约’,将其转移到天魔身边!” 五人领命,蓄起功法,只听真人号令一声:“放!”“刀光剑影”与两道“龙门阵法”分别使出,同时,真人用出“龙象化形契约”,这才将天魔前路、左路、右路尽皆封死。 罹使者道:“看来只得迎战了,能拖多久是多久!” 追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拦下血天魔。天魔不得不迎战真人、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与景胜美以及荆木邦九位俊杰。此间有真人等六位城主一辈人物,尤其有真人、景胜美两个绝顶高手,虽然十五人也花了一番功夫,但一个时辰后,血属天魔不能坚持,败退西冰。 真人等逼退天魔,九位俊杰面露喜色,却听真人道:“花天魔不是进攻营地,就是前往北冷,四位门主,你们带九位晚辈前去北冷。师妹,你我立即回返!”说罢,便与景胜美急忙望营地赶去。 四位门主也与九位俊杰即刻往北冷赶去,路上九位俊杰不太明白真人在担心什么,便问四位门主。 东方昭解释道:“真人和景城主修为高过使者,所以虽然我们人数较少,但能够逼退血天魔,反过来说,要是花天魔也有所行动,留守人中,只有梁城主的修为高过使者,他们虽然人数较多,但仍会不敌!” 西风正道:“而且,梁城主他们只有一只白鹤,要是天魔去了北冷,要想拦住,唯有方门主孤身犯险。” 北辰明道:“方门主绝不会放任天魔前去北冷,所以必然已在险境,这也是真人选择亲自回援营地的原因。” 景如画对景如慧低声道:“方门主必定会拼命阻拦天魔,好替他担心。” 景如慧道:“不用担心,说不定梁城主能够放下颜面,与方门主同乘一鹤。” 展非凡道:“这不是颜面的问题,而是二人同乘一只白鹤,白鹤就不能追上飞龙了。” 与此同时,已在路上的景胜美也问真人:“师兄,梁城主本来让冰雪门来此,莫非就想到此情?” “冰雪门共计八人,而荆木邦是九个弟子,若是依照梁城主的本来计划,营地处便能多留下一只白鹤。若是那样,梁城主便可与方门主各乘一鹤同拦天魔,危险便会降低许多。只怪我当时未能祥察,并未留意这细微的区别。” “但愿方门主没事,不然冰雪门如何心安?” 回说营地处,两个时辰前,梁涓等刚送走真人一行,还未回帐,就见花天魔乘飞龙往东北驰去。众人大惊,陈灵玉忙问冷北穆:“北穆,怎么办?” 冷北穆二话不说,呼哨一声,绝地飞奔过来,冷北穆跃上马背,两腿一夹,绝地飞驰而去。 陈灵玉、贺祝、白华、薛之慕也各唤翻羽、超影、腾雾、挟翼到来,上马跟去,四人是四马主人,因而呼唤一声便能赶来。 白芳、薛之颂、贺祺跑去逐光、奔菁、逾晖前,各自上马,正待催马而行,却被梁涓拦住。 贺祺问:“梁城主,怎么了?” “老夫怎能不去?” 白芳听了,忙命:“贺祺,你与之颂同坐一马!”贺祺赶忙飞身到薛之颂后,三人两马也疾驰而去。 梁涓回身对方浩道:“方门主,极地八骏再快,也追不上飞龙,拦不下天魔,如今只能拜托你了。” 方浩神情早有郑重,显然早有准备:“嗯。”跃上五行白鹤,心意一动,五行白鹤如离弦之箭一般,望远方驰去。 梁涓再对其余人道:“你们随后跟来!”飞身上马,急向天魔追去。梁涓可不爱惜骏马,巴掌往逾晖身上不住乱落,只是一会,就越过白芳、薛之颂、贺祺,再过一会,已赶在了冷北穆、陈灵玉、贺祝、白华、薛之慕前面。 见了此情此景,陈灵玉道:“北穆,我们是不是成见太深了?”冷北穆没有说话,也将巴掌往座下马抡去,陈灵玉随即照做,可只是几下,手掌便红成一片,顿时,心情就从刚才只是爱惜骏马,多了另一种感受。 半空中,黄色飞龙上,一众花天魔正在商议如何骚扰北冷,忽听一声“鹤鸣九皋,万兽辟易”,随之传来一阵高亢锐鸣,顿时惊得十八只飞龙乱飞乱窜,不听指挥。众魔回头一看,身后百米开外,一个鹤骨霜髯、长相清癯的老人正乘飞鹤紧追来——飞龙之乱,正是方门主使出了“万兽归山”。 趁飞龙乱了方向,方门主绕过众魔,挡在前方,五行白鹤顺势一扇双翅,十几只羽毛从左翅射出,在半路生出无数藤蔓,往飞龙翅膀捆去。可飞龙多达十八只,这一下说来轻松,实则道力消耗极大,不然五行白鹤也不会这般不惜羽毛。 可对十八天魔来说,破去藤蔓只在翻手之间。藤蔓还未近身,已被恹、悻二斥候以袖里箭切成碎片。恹、悻二魔收回袖里箭,神情厌恶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大年纪,还要逞强,不自量力。”二魔自说自话,很不把方门主放在眼里。可就在这时,忽听银针破空作响,紧接着一声巨石碎裂之声,二魔转头一看,原是一块巨石从旁砸来,幸亏被银针击碎。既是银针,显然救下她们的是芳、菲二斥候。 祭使者稳住飞龙,来道:“厌恶归厌恶,不要大意。这老人是御兽门门主,白鹤是五行白鹤,左翅是木之力,右翅是土之力,左眼是水之力,右眼是火之力,双爪是金之力。方才那白鹤扇动双翅,是同时使出木之力与土之力。” 恹、悻收起小觑之心,向芳、菲道一声谢:“两位妹妹,谢了!” 芳斥候道:“姐妹之间,应该的。”而后笑问菲斥候道:“我们所乘是母飞龙,你说他的白鹤是雌是雄?” 菲斥候道:“若他今日能胜便算是雄!”说罢,马尾辫摇动起来,上百银针望方浩射去。 方浩来时就想好对策:“若守,必不能拦住她们。”只见五行白鹤铁爪一甩,金之力使出,百十柄匕首不但拦下银针,还望天魔阵中飞去,顷刻化守为攻。 众魔躲过一波,不等还手,方门主又是火之力、水之力使来,一刻时间,五行白鹤竟将五行道力使了个遍。 众魔化解攻势同时,馨使者道:“祭姐姐,他这样不惜道力,怕是为了拖住我们。” 赏使者不禁摇头:“放眼看去,不见任何援兵踪影,这老家伙是不要命了吗?” 祭使者道:“如此老人,值得尊敬,凋、坠、荒、芜,你四人将他围困即可!” 第五十九话 主客易位(四) 祭使者道:“如此老人,值得尊敬,凋、坠、荒、芜,你四人将他围困即可!” 四斥候领命,花曾开、花馨赏花第一术“花开时分”使出,立有无数枝头花,遍布半空,五行白鹤所施功法,再不能透。于是,凋、坠、荒、芜四斥候驭飞龙上前,散开四处,将方浩围在当中。其余天魔,则驱赶飞龙,继续往东而去。 方门主怎敢放豺狼过,可有四魔在四方围定,花馨赏花第一术“花开时分”遍布半空,金、木、水、火、土之力单独一种已不能破,立刻再展“山林有难,五行化剑”,五行之力凝成五行剑气从白鹤利喙涌出,沿路枝头花尽被斩落,“五行剑气”望东进天魔追去。 “哼!”馨使者花容不悦,对众姐妹道:“你们先走,我来对付。”说罢,黄袖一摆,三朵枝头花布在前方,魔心一动,樱桃口开:“花靥绽放!”花馨赏花第三术“花靥绽放”施展出来,三朵枝头花猛然绽放,就见“五行剑气”随之一晃,竟在半路提前爆发。可因距天魔太远,上百道剑气自然不能对天魔造成任何影响,众魔仍望东去。 方门主不得已,只得施展出生平绝学来。但见他右手指天,立有五行白鹤双翅猛扇,冲天而起,顷刻升高十丈,方门主双臂一振,吟道:“鹤唳风声,草木为兵,五行缔结,御守乾坤!”五行白鹤左翅、右翅、左眼、右眼、双爪道力齐涌,霎时五光徘徊,十色陆离,在胸前汇聚成一团异彩纷呈的光幕;五行白鹤再动双翅,那面光幕望东追去,等到天魔正前,五行白鹤铁爪一蹬,光幕随之下卷,蓦地展开成一面光彩陆离的金色罗网。原来此功法名为“御守乾坤”,乃是当年真人感念门主赠鹤之情,将“五行缔结”传于门主,后来,门主几经改动,才使之与御兽功法契合,因之才有着“御兽乾坤”功法。 “御守乾坤”源自“五行缔结”,此时虽非真人亲自使出,可威力不容小觑。众魔前路再次被阻! 祭使者细眉大皱:“他虽值得尊敬,可惜与魔域为敌。”命道:“馨、赏,将他打下白鹤,至于生死,听天由命,怨人不得!” 馨、赏领命,并立于阵首,术法齐动,赏使者使出第六术“花迷虚情”,但见方门主所在处忽然生出无数枝头,就如身处花海一般,斑斓色彩晃得人眼花缭乱,神思混杂,方门主自知不好,驾白鹤要冲出花海,可每当一动,那枝头花们的位置也会随之变换,几经尝试,始终不能逃出。只好命五行白鹤再强动道力,用道力破去花海。可令下几次,五行白鹤竟无回应,方门主再望东看,金色罗网竟也在慢慢消失,暗道不好:“这术法能惑人神魂!”五行白鹤的神魂受此迷惑,已不听命于方门主,而白鹤的道力功法也不听命于五行白鹤,“御守乾坤”自然在不断消逝。 馨使者眼中敞亮,见“花迷虚情”已建功,右手一甩,一朵枝头花打去方门主胸前,就将他打飞而出,从百丈高空坠落下去,独留五行白鹤在半空迷茫徘徊。 众魔再无阻隔,正待要走,却见凋斥候指了指她的正对方向,众魔一看,原来三里外,已能看到飞驰的几处黑点。 祭使者望着飞速下坠的方浩,开口道:“既然梁城主要追,不如等他一等。”不料话音刚落,忽然间飞沙走石,众魔眼不能睁,等开眼看时,梁涓已在近处,脚踏石块,正缓缓落下,而双臂上,托着的正是方门主! 馨、赏大惊:“怎么可能?”原来是梁涓先使“飞沙走石”,再使“卷土重来”,借“卷土重来”将“飞沙走石”卷至此间,而他立飞沙走石,是以能飞速赶来。 祭使者道:“九牧来人不少,战场分作大、中、小三处。落、枯两位妹妹,梁涓交给你们,杀寒泉冽、木瑾是杀,杀梁涓也是杀。”于是落、枯立刻去战梁涓。 “那我们呢?”馨、赏忙问。 祭使者抬袖指梁涓后方的不远处道:“你二人率四位斥候拦住冰雪门。他们的功法施展开来,只要在附近,都会受影响,对我们不利,将他们引远一些。”馨、赏遂率芳、菲、妩、媚迎战冷北穆、陈灵玉以及冰雪门六位英才,将他们拦在半路,以免冰雪功法影响到落、枯二人。 小战场中,梁涓作为此路的顶尖高手,虽受两位使者夹攻,可他凭借多年的阅历以及凌厉的攻势,短期之内,也令馨、赏二位使者奈他不何。 中战场中,冰雪门人还未赶到梁涓左近,已被馨、赏六魔迎面拦下,只好迎战。冰雪门人激战多日,道力尚未完全恢复,对付六魔大显吃力,虽有乾坤旗相助,可不几时,已逼得冷北穆、陈灵玉使出了“北雪狂刀”、“极寒灵粹”。馨、赏二使使出花馨赏花第四术“百花竟艳”,就见“北雪狂刀”竟然攻去“极寒灵粹”。原来此术法能迷人道力,从而使功法不听号令,继而陷入你争我夺的竞争中。见此怪异,冷、陈不敢轻动,命六位弟子一同收摄心神,采取守势,以免互伤。 仍在观战的祭使者见梁涓攻守有度,道:“不愧是梁城主!” 葬使者道:“祭姐姐,落、枯二人恐怕拿不下梁涓,也让我去吧。” “不用,现在拿不下,因为他还未曾分心。” “可怎么才能让他分心?” “你忘了,还有一个大战场呢,你现在去,最多逼走他,是徒劳无功。” 两处战场过了几刻,御兽垣四位老师、五位弟子、良穆都八位俊杰、荆棘门三位英才、驻暮城四位英才终于赶到。见冰雪门陷入苦战,四位老师急对众人道:“快帮他们!” 陈灵玉道:“先帮梁城主!” 四位老师看去前方,果见梁城主一人独斗二魔,而一旁还有十魔虎视眈眈,未曾出手,只好先去帮助梁城主。 祭使者喜闻乐见,与葬使者率凋、坠、荒、芜、怜、悲、恹、悻八位斥候,将二十四人截住。 大战场中,两位使者与八位斥候联手对付九牧二十四人,花殁术法使出,百花绽放、花瓣乱舞、花香袭人,更有那花斥候的暗器神出鬼没,让众人手忙脚乱,使得战斗从一开始,众人已落下风。原来此间虽然有荆棘门人,驻暮城人,良穆都人,御兽垣人,人数多达二十四个,可一来他们每个人的实力并不算高,二来对花殁术法十分陌生,三来各城之间从未有过配合迎战,反而使得人数上的优势成了劣势:每每花使者随意施展一个术法,本来众人虽不能化解,可总有人能够躲闪,无须强接,然而因为身边人的存在,自己躲过,遭殃的便是身边人,这便逼得他们不得不强行接招,使得道力消耗更甚。加之下御兽门的御兽功法,是凭借御兽对战天魔,远远不如其他功法来得直接,在乱战之中,御兽门四位老师、五位弟子的功法始终略慢一筹。此间,只有良穆都八位俊杰的实力能完全发挥,但是面对大局上的下风,他们能做的十分有限。多亏刘渊有黄尘剑在手,万霓有赤虹剑在手,二人凭借神兵,才没使兵败如山倒。 大战场中,九牧一方只坚持一个时辰,已然形势不好。葬使者觉时机成熟,花葬祭花第五术“故地惊梦”使出,要拿强出头的刘渊、万霓逼梁涓分心。 刘渊、万霓正全力施展功法御敌,忽觉脑海一震,神魂乍惊,剧痛之下,当时就吐血倒地。随着二人倒地,其余众人更是压力陡增,危机四现,形势可谓直转急下! 梁涓分明看到,撤回攻势,正要分道力护住大战场中的众人,幸有方门主看得清:“城主,不可中天魔诡计!你若败,则皆败!”梁涓猛然惊醒,稳住心神,抢攻落、枯,这一次,竟压得二魔还手不得。 葬使者望梁涓那厢瞅了一瞅,道:“祭姐姐,这样他竟也没有半点分心。” “只是看不出而已。”祭使者再指良穆都人问:“哭、恸、愧、悔四位斥候是否就是他们所杀?” “是。” “爱子之心,大概梁城主是有的吧。” 葬使者会意,悄命八斥候将攻势尽数转嫁八位俊杰身上。凋、坠、荒、芜施展花枯落花的前三术“花舞漫天”、“旧城飞花”、“花落谁家”,怜、悲、恹、悻施展花葬祭花的前三术“花香满园”、“芳心如故”、“废墟遗香”,立时压得八位俊杰喘不过气来。 “你们杀我四位斥候,这是罪有应得!”说罢,祭使者双臂张开,娇躯后仰:“衔恨泉台!”正是花葬祭花的第七术,其威力杀死八位俊杰绰绰有余!身边葬使者也未袖手旁观,双臂一拢,纤身前倾,也使出自己的第七术:“饮恨长眠!” 梁涓哪能不分心留意大战场,听得如此骇人的功法名,看到胡诚、原正道、曹少师、公孙佩、许文、许武六位弟子神情惊恐,梁彻、梁征两个儿子眼如死灰,再不听劝,强分道力,尽倾道力,“分茅列土”护住八人。 这可给了落、枯良机,二魔忙施花枯落花第七术“落花摇情”、“枯花乱情”,但见落花摇动、枯花乱舞,两大术法瞬间降临梁涓身前,可忽然数道灿黄之光闪过,两大术法竟被挡住!原来梁涓的“分茅列土”护住八人同时,也护住了自己。方门主长舒一口气,堪堪放心。 可就在这时,祭使者眉目一扬,葬使者眼光灼动,“衔恨泉台”、“饮恨长眠!”忽然转了目标,但见平原上,满地都成落地花,花横满地,凄美动人,二魔右手一挥,落地花席卷而动,一半散作无数五颜六色之璀璨花瓣,一瓣一瓣望方浩或者身后的梁涓袭去,要让二人饮恨长眠;一半化成无尽万紫千红的斑斓彩烟,一缕一缕朝梁涓或者身前的方浩窜去,要让二人衔恨泉台。 梁涓始料未及,斑斓彩烟、璀璨花瓣瞬间将他淹没,他身形几回摇晃,要想立稳,可终究不能,偌大虎躯轰然倒地。 “师父!”面如死灰的许文、许武急忙大喊。 “父亲!”“父亲。”“爹。”梁彻、梁悦、梁征的呼唤声相继响起。 方门主不顾落、枯二魔在侧,奔来梁城主身边,唤道:“城主,城主!” 梁城主双眼勉睁:“老……老夫……无事——”话未说完,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那金光粼粼的衣服。 众魔早看倦生离死别,祭使者道:“落、枯,送他上路吧。” 落、枯二使者理了理棕发高髻,道一声:“落花惨淡!”花落枯花第五术施展开来。 众人大惊,金石开忙道:“门主,闪开!” 方门主未听,起身立在梁城主前,遥对无数惨淡落花,要以肉躯强接天魔术法。只过半息,漫天落花已遥遥坠来,花形已蔫,花色已旧,似乎几历风雨,而此刻,这些落花,要将生平所遭受的被辜负、被抛弃一股脑发泄在前方。 与此同时,梁执眼中也都成颜色惨淡,惨惨淡淡的景象,深深的倒映在眼他的双眸。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氤氲闪过,无数剑影半空而落,织就出一圈刀剑之网,护遍了梁城主、方门主周身五丈方圆,坠来落花尽数被隔飞远方。 大战场中,有人异口同声道:“刀光剑影!”这功法顾杳之、张茜、祝暧、岳盛、陈旺曾在西冰见过,金石开、毕竹盛虽未见过,可因为御兽是金土蟾蜍、木金猿猴,却都识得,正是金之力“刀光剑影”。可在场众人,谁也不知那团氤氲之气,是真人使出的“龙象化形契约”,非此,“刀光剑影”不能从十里外降来此处。 众魔连忙严阵以待,可等了很有一会,才见视野里出现两只白鹤,但见左边白鹤上,是一位穿香色衣的单薄老人,右边是一个穿漆黑衣的绝世美人,已知来人非同凡响,不可力敌,祭使者忙道:“撤回西冰。” 众魔如潮退去,回守西冰。 真人忙跃下白鹤,察看梁城主之伤。见天魔退,众人也忙奔看梁城主,更有许文、许武放声大哭。 真人止道:“莫哭,梁城主神魂大伤,稍有声响恐更惊神魂。”说罢,神情分外郑重:“退开百丈。”众人敢不听从?都轻轻退去百丈开外。真人忙盘膝坐下,开始调整自身气息。 众人退去远处,景胜美先替刘渊、万霓疗伤,几息过后,二人相继醒转。冰雪门人也都赶来此间,望见真人端坐、梁涓平躺在地、众人屏息不言,多少已有猜测,冷北穆、陈灵玉对看一眼,心头更不好过。 与此同时,真人调整已毕,而后法运周天,治疗梁涓重伤之神魂,先以“镇魂阵法”守其魂一刻,再以“凝神契约”敛其神一刻,接着以“养心召唤语”复其道心,又以咒语之力“用晦而明”修复其十四经脉,半个时辰后,四道之法挨个用毕,真人右手一招,刘渊身边的黄尘剑便就飞来,真人跃起接在掌中,往下荡出一圈,但见此圈大地中的土之力尽数涌来真人身周,真人忙将黄尘剑端持在手,望剑柄一推,一道灿黄剑影冲天而起,等在百米高空才俯冲驰下,从真人百会穴贯下,又穿道心而过后,悬于梁涓身前,随即,无数灿黄之光汇入梁涓气海之中,历经久久而不绝。 刘渊见了,惊问:“师姑,师父所用是厚土之力的心法‘率土归心’?” “非此不能治此重伤。不过除过‘率土归心’外,你师父还用出了四道之法‘镇魂阵法’、‘凝神契约’、‘养心召唤语’、‘用晦而明咒语’。” “师父真是非同寻常。” 再过一刻,真人才收回神通,落下地面,喉咙一动,黄尘剑拄在平原,才堪堪立稳。 景胜美对方门主道:“方门主,你们放出平安讯,以免四位门主担心,等梁城主醒了,你们与他同回。我先带我师兄回去休养。” “景城主快请。” 景胜美赶来扶住真人:“师兄,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真人将黄尘剑交还刘渊,点了点头。二人乘飞鹤赶回西冰。 傍晚时分,众人都安然无恙回到西冰,各去休养。 在回来的路上,梁涓已听了方门主的讲说:“真人用了五种神通,才保城主无虞。当时治罢城主之伤,真人脸色很是不好。” “方门主,此事我知道了。”送走方门主等人,梁涓不由想起多年前的事—— 第六十话 主客易位(五) 梁涓送走方门主以及众弟子,不由想起多年前的事—— 当年,四五之分后的第一次比试,四城入门弟子大败,于是梁涓与原向荣、郁淼真一番商议,提出了七九之约。真人听此荒唐之言,斥责道:“九牧本是一体,‘四五之分’已是自毁城墙,门派的初衷本就是为了传道,‘七九之约’不是与此背道而驰嘛?”是日激烈讨论无果,九城各散。晚上,梁涓与原城主正心中烦恼,郁城主来进献一策:“或许可从景胜美着手。她与真人同在荆木邦,可听说她过得并不愉快,如果能让她相信,距离产生美,‘七九之约’或许有机会通过。” 梁涓道:“郁城主,你姐姐喜欢真人,你不会也喜欢吧?你这是看景城主近水楼台,心中不喜,所以想分开他们吧。” “他们分开不是对四城更好嘛?梁城主你才智过人,何不想套说辞,有利四城同时,小小成全一下小妹?” “我去当然可以,但四城以后要以良穆都为首。” “我可以同意,料想原城主也不会反对吧。” 原向荣道:“要是七九之约能够施行,梁兄为首,最好不过。” 于是梁涓出面,劝说景胜美。那日,梁涓单独来寻景胜美,他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对真人一往情深。可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对你有想法,心有归属的女人,我从来不会喜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男人总是这样,当你和他同行时,他未必会对你上心,未必情愿理会你,可当你与他背道而驰,他往往会来找你,人天生喜欢以这样的正确者的姿态来解救、帮助别人。”景胜美当时正为情大困:容颜永驻,却与真人渐行渐远,万般无奈下,终于听信梁涓之言。 次日九城齐聚,良穆都梁城主、原睦邑原城主、雨幕府郁城主、荆木邦景城主都同意了七九之约,虽有永牧州东方城主、海慕滨大贤者城主、驻暮城祝城主反对,可极沐寒城主凌霜老妪、冰目原城主傲雪老人从头至尾沉默,见此,原城主道:“既然这样,从今后原睦邑、良穆都、雨幕府、荆木邦同属四城,每城最多有九个嫡传弟子,驻暮城、四玄门、林川门、凌霜门、傲雪门同属五门,每门最多有七个入室弟子。” 凌霜老妪却有意见:“没有凌霜门和傲雪门,只有冰雪门而已。” 傲雪老人也道:“从来只有冰雪一门。” 郁城主劝道:“两位城主,要是这样,你们可就只有四门了。” 二人毫不在意:“这又何妨?” 梁城主笑道:“到时我们岂不胜之不武?”再对真人道:“真人,你看这样如何,你也有几个弟子,不如另立门户,也免得你与你师妹纠葛不清。” 真人也便答应:“好。”在这不久后,真人搬出了荆木邦,在重山与无穷之森之间成立了荆棘门,并加入了五门。至此,四城五门成了眼下局面。 回忆到这,梁涓心道:“当年的错误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结束。” 一更十分,真人正独自休养,梁涓忽来帐外:“真人,梁涓求见。” “梁城主请进。” 梁涓步入帐中,细观真人半晌,道:“真人,听方门主说您神色不是太好,方才梁某细看,果然如此,必是因下午之事。真人端坐,梁某为您调理一番。” “梁城主才刚伤愈,这……” “真人不要推辞,否则在下心中不能安。” “好,有劳。” 梁涓立刻运转土之力,“固本培元”运转数个周天,果然使真人神色大有恢复。可他却觉哪里不对:“前日为寒泉冽固本培元,都消耗我大半道力,怎么此次为真人固本培元,消耗只比寒泉冽多出些许?”暗自思忖:“‘固本培元’消耗道力多少,一看伤势程度,二看对方‘本’‘元’大小,真人的伤势至少与寒泉冽一样,难道说真人的‘本元’只是稍高寒泉冽?这怎么可能?”想到这里,不禁问道:“真人,您的道心似乎与寒泉冽很有不同。” “是我久疏战阵,加之早已风烛残年,自然不如从前,非因他事。不管如何,多谢梁城主。” 梁涓深知真人是故意掩饰,于是暗自上心,并未多加追问,道:“真人莫要言谢,同属九牧,理当如此,我荣莫大焉。您好好休息,梁某告退。”别了真人,梁涓心中既觉畅快,又觉沉重:“真人究竟在隐瞒什么?他几次三番说自己年迈,又是何故?”正想着时,忽听一声“梁城主。”梁涓往前一看,景胜美正立自己帐外。 “景城主,立老夫帐外,是在等老夫?” “我是来看看梁城主的伤势如何了。” “有真人出手相助,自然早已无碍。” “那就好。”景胜美正要离开,梁涓唤住问:“当年清风山之战,真人伤势如何?” “我也不知,三个月后,他才回到荆木邦,当时看他,并无不同。” “你可与真人有过比试?” “每次都是师兄大胜。” “有没有单独用金之力或者一种道力比试过?” “这倒没有。梁城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和真人一样九道皆通。哈哈哈哈,是老夫痴心妄想了,景城主,明日再见。” 景胜美却因梁涓的异常言语心中不宁,也去寻真人:“师兄,清风山之战,你可曾受伤?” “当然。” “那当日重逢,师妹怎么没看出来?” “大战之后,我与大贤者夫妇都是有伤在身,三贤为我三人治好伤势后,才命我们传道,我伤势早好,你又如何能看出伤来?” “可怎么梁城主从你帐中出来,就忽然问我大决战时,你有没有受伤?” 真人双眼一动,笑道:“人是会变的,这一点你应该要认识到。” 听此一句,景胜美心中悸动,小声道:“师兄,你还记得这句话啊。”这句话,正是景胜美前不久给木瑾说过的原话。 “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嗯,嗯,师妹也这么觉得,早点休息吧,师兄。” 从真人帐中出来,此一回,景胜美的开心才与外表匹配,少女般的开心,让她将忧心早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十三日一大早,众人聚于大帐,商议昨日之事。 梁城主率先开口:“说来惭愧,我们三十四人,竟然也不是她们对手。”说罢,梁城主不住摇头。 陈灵玉问:“真人,依您看是什么原因使得天魔忽然实力大增?” 真人道:“陈姑娘多虑了,并不是天魔实力大增,也不是花天魔的实力高过血天魔,而是我们分头行动时忽略了一件事。” 梁城主道:“真人所说不错,我们忽略了修道法则‘高远能克众’。” 真人点了点头,道:“天魔使者的实力只有城主一辈的人可以相提并论,若是弟子一辈遇上使者,他们在人数上的优势,就不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贺祝道:“前几日,炼使者随手一挥,我们仨与八十位傲雪门入门弟子就不能挡住,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 “是这道理。再加上花属天魔与血属天魔的功法大相径庭,使得一开始你们就处于被动,自然越战越陷困境。” 薛之慕问:“真人,那‘高远能克众’是不是也适用于您?” 景如画道:“那是当然。”景如慧道:“真人他对付这些斥候,来多少也是不在话下,手到擒来。” 真人道:“不可得意忘形,别忘了天魔可不止使者斥候,而我年事已高,九牧能不能重迎清明,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转对梁涓道:“梁城主,以后要是要再分开,城主一辈的人须要平分,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增加胜算。” “我也是这意思。”梁城主再对帐外道:“你们进来吧。” 原来方才,四玄门七位英才、林川门四位英才已先后赶来,此刻正在大帐外等候。众人得命,才敢进入帐中。 永牧州七位英才中,一名手拿一笔、年纪三十出头的弟子上前躬身道:“四玄门雍远拜见众前辈。”但见这笔漆黑如墨,长约两尺,正是九牧神兵之一的丹心笔;再观其人,双眼有神,俊采非凡,乃是四玄门大弟子雍远。雍远见罢中前辈,指身边道:“这六位是晚辈的师弟师妹们,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郁清河、雍妙。”六人也都见过众前辈。却见永牧州七位英才,衣背绣黑、青、红、白四色组成的“卍”字,原来四玄门服饰四色,乃表地风水火四尘,“卍”字乃指阵法,此衣曰“四玄衣”。 林川门四位英才中,一手持手持紫色罗布伞、年约三十四、五的弟子躬身道:“林川门奉师父师母之命,前来驰援。晚辈海无风。”再指身边三人道:“这是二师弟江南岸、三师妹林一心、五师妹吕晨婉。”海无风手中所持正是九牧神兵之一紫霄伞,四位英才着半碧半蓝服饰,名曰林川衣。值得一提的是,此四人道法也有不同,海无风与吕晨婉所修是契约道,正是海慕滨世代相传的道法,而江南岸所修却是水之力,林一心所修却是木之力。这就要说起大贤者夫妇,大贤者夫妇虽然执掌海慕滨,可他们的道法却很特殊,分别是融合了水之力与契约道的川泽之力和融合了木之力与契约道的林木之力。自然而然,大贤者夫妇不但精通契约道,而且大贤者早已掌握净水之力,大贤者夫人也早已掌握原木之力,这也是“林川门”名字的由来。 四位英才见过了众前辈,东方昭问:“无风,怎不见方晚、方灿?” 海无风回道:“回城主,六师妹和七师弟一月前出游九牧,还未归来。”这也是林川门四位英才来时,只将若雪、夕然留下的九只白鹤带来七只的原因,留下的两只是留给随时可能回来的方晚、方灿。 “原来如此。” 正说之际,忽听一声“不好了”由远及近,声音与人,前后脚扑进帐中,众人一看,急闯入帐之人原是梁征。 梁征正待开口禀事,梁涓一声呵斥:“退出去,禀过再进!” 真人望着悻悻退出的梁征,劝梁涓道:“梁城主,何必求全责备?” 众城主也都道:“令郎定是要说天魔之事,无须怪罪。” “诸位看几十位晚辈,哪个像他一样冒冒失失?幸好我们只是议事,若是在为人疗伤,岂不出事。”梁涓所说虽是事实,可更重要的是这个儿子越来越不上进。十几年前,梁城主令胡诚、原正道、梁征三人治理育芳郡,开始几年,梁征还时不时回良穆都禀报郡内事宜、请教土之力,可自从天魔降临后,次数便大幅减少,尤其是这三年,竟然一次也没来过。梁城主以为儿子的土之力修为已经不需他的指点,可昨日对战花天魔时,他很是留意到,梁征的土之力竟已比不上梁执,这让做父亲的怎不气愤?因此要杀杀儿子的锐气。 梁征退出帐去,稳了稳头上玉冠,禀道:“晚辈梁征有要事要禀。” 梁涓道:“进来。”见他进来,瞪了儿子一眼,才问:“何事惊慌?” “有个天魔乘飞龙望西北而去,必是回搬援兵去了!若尘属天魔增援至此,再加本有的天魔,只凭我们必定不能稳守到尘埃热浪消散的那天。” 众人对望一眼,不好断言。 梁涓忙道:“征儿,不可妄言!天魔一直担心后院起火,如今九牧虽有大半势力已在冰目原,可还有两城人马在原睦邑,天魔怎敢倾巢而动,置天魔域于不顾?” “如果我是天魔……”说了这句,梁征忙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天魔,才不会有这个担忧。” “说说原因。” “一,就算尘属天魔来到冰目原,魔域还有天魔尊与三个护法坐镇,而不是倾巢而动。” 景胜美道:“按我们的推测,天魔尊和三位护法本就有伤,三位护法又驱赶尘埃,绝不能发挥本有的实力。” “就算他们只是等同于四个使者,可还有上万天魔喽啰,原睦邑、雨幕府两城人马能够取胜吗?依我看,大概也会陷入僵持。” 东方昭道:“倒也有这个可能。” 南宫恒问:“那二呢?” “二,如果原睦邑、雨幕府置九牧的西北屏障于不顾,不来驰援冰目原,冰目原必然会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到时,不管两城人马去天魔域是否有所斩获,势必会孤悬于九牧之外,是与整个九牧作对,他们怎敢冒这样之大不韪?” 梁二公子“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用词让众人尤其是让冷北穆、陈灵玉等冰雪门人心中不适,梁涓不能不善后,忙道:“如果我们能坚持到尘埃消散,赶走天魔、取得胜利便指日可待,可天魔必定会全力以赴,要坚持到尘埃消散,还要尽可能不产生伤亡,这的确不容易。” 景胜美、四玄门四位门主、御兽门五位老师闻言喜悦,心中称赞,冷北穆、陈灵玉心头也舒坦不少,冷北穆道:“尘埃热浪之中,我消魔长,梁公子之言也有可能。” 真人顺势问:“梁贤侄,你有什么想法,但说不妨。” “真人几日来消耗不小,不好用出‘双笙共鸣阵法’,可今日海师兄已然来到,不如让他以‘龙象化形契约’激发双笙共鸣阵法,告知原城主、郁城主,让他们立刻率众赶来冰目原。” 真人道:“这或许是一个办法,可有一点不能不虑。” “嗯?哪一点?”梁征颇为意外。 “若是尘属天魔去了原睦邑呢?” “要是他们想去,原睦邑早就易主了。”梁征可不觉得天魔会去原睦邑。 梁涓怒道:“休得胡言!” 陈灵玉道:“梁公子的担忧我们早就有了定论,天魔是为了聚四城五门在一处,好一网打尽,而不是为了占领冰目原或是原睦邑一城。” 梁征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何必还在让原睦邑、雨幕府来援的事上举棋不定?” 真人郑重道:“九牧九城各领悟一种道法,你可知原因?” “我……晚辈并不知底细。” “是为了每一城都能够保护自己。”真人顿了顿再道:“眼下,天魔行踪尚且不明,我们贸然求援,是让原城主、郁城主陷于两难,是置他们于不仁不义。” 梁涓道:“不错,他们若来,如何给原睦邑城民交待?若不来,是驳我们的面子,哪一种选择都不妥当,所以,必须在确保原睦邑无事后,也就是天魔的援兵到后,才可请他们来援。” 梁征问:“那只凭我们如何坚持到二城的援兵到来?” “你且去继续打探,到时听令行事即可。” 对父亲的霸道,梁征虽然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毫无办法:“那我先去了。”向帐外走去。 梁涓这才对众人道:“真人,众位城主,此次天魔回搬援兵,极大可能尘属天魔不日便来,若是尘属天魔果真增援到此,我们再借助双生共鸣阵法告知原城主与郁城主,让他们火速驰来。期间,我们想方设法稳住天魔,等两城人马赶来,届时再与天魔的非凡术法见个高低。”说到这,梁涓忧道:“然而,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不得不防。” 第六十一话 主客易位(六) 梁涓忧道:“然而,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不得不防。” 南宫恒道:“梁城主是担心增援的天魔直闯北冷?” 梁涓道:“不错,天魔似乎对寒门主格外上心,誓要除之后快,若天魔不来这里,而是先绕去北冷或南霜,再去冰目原……” 听此一句,冷北穆神情严峻,陈灵玉脸色大变,只听她慌张道:“师兄正在养伤,只有城主师妹留在身边,若天魔如此,他二人就有性命之危!” 北辰明忙转头道:“无风、晨婉,你二人立刻与雍远、雍妙分为两队前去南霜、北冷的必经之路,若见到尘属天魔的踪迹,立刻通知我们。” 陈灵玉道:“可若天魔绕行几十里,他们如何能够发现天魔踪迹?” 景胜美道:“小丫头,你怎不想想北辰门主为何要让雍远、雍妙与他们同行?” “阵法之力?” 北辰明道:“雍远、雍妙作为九城的雍氏传人,懂得‘禁闭阵法’,只要略微布下,若有天魔经过,必有异动,二人必能知晓。”“禁闭阵法”的初衷是为人面壁思过或是闭关修炼,因此阵中人如处禁闭之室,与外界的联系皆可被隔绝,包括与天地之道的共鸣。因该阵法类似牢狱作用,是以四位门主只传给了属于九大家族传人的雍氏兄妹。 冷北穆道:“可无论南路还是北路距此都是二百里地,就算发出求救讯,我们又如何看得到?”陈灵玉也在一旁不断点头。 景胜美道:“怎么你们忽然就忘了‘双笙共鸣阵法’?雍远、雍妙能够使出双笙共鸣阵法,海无风、吕晨婉也能够使出‘龙象化形契约’。” 陈灵玉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海师弟、吕师妹,你们能够使用龙象化形契约?” “请冷师兄、陈师姐放心,我二人已初窥门径。” 梁涓道:“那好,就有劳你们了。若有天魔踪影,不可怠慢,立刻传讯。” 四人齐应一声:“是。” 海无风与雍妙乘马向北,雍远与吕晨婉乘马向南,以防天魔绕袭南霜、北冷。 梁涓再对其余晚辈道:“继续轮流监视天魔,若有动静,立刻来报!”众晚辈分队去了。 第十四日上午,真人、景胜美、梁涓、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方浩、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冷北穆、陈灵玉等城主或城主一辈人物正在议论天魔三种术法以及应对之法,忽然东方城主衣袖闪亮,城主拿出玄黄纸一看,上写:“尘属十八魔侵犯北路!” 众人大惊:“尘属天魔除过护法外,竟然尽数出动!”都道:“事不宜迟,须立刻北往拦截天魔!” 真人道:“荆棘门弟子、驻暮城弟子、冰雪门人随我北往!其余人留守此处,天魔还是可能分袭南霜、北冷与冰目原!” 梁涓道:“真人,不可!此间白鹤,算上方门主的五行白鹤,只有二十三只,若是天魔分袭三处,南、北两路皆距此二百里地,我们白鹤数量不足,定不能同时拦下南、北两路。” 众人都道:“有理!” 梁涓道:“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先发制人,设法将西冰四郡的天魔牵制在此,令他们无瑕分袭。” 陈灵玉道:“可怎么才能兼顾北路同时,将西冰的天魔牵制在此?” “在犬子说出尘属天魔可能侵犯之后,梁某便在思量对策。真人年事已高,元气未复,以梁某之见,不宜奔波,北路天魔,就由梁某率人阻拦。良穆都与御兽垣人以及驻暮城弟子随我北往,真人、景城主与四位门主率其余人牵制此间天魔。” 景胜美道:“梁城主,虽然此去北路人数有二十三人,那里还有海无风与雍妙二人,可论修为,只有你一人胜过使者。早上我们就已议定,城主一辈的人须要平分,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增加胜算,如今虽不能平分,可至少让东方门主、南宫门主随你前往。” “若如此,你们未必能够牵制住此间天魔。两害相权取其轻,先保一处才是上策。何况,白鹤也是二十三只,如此分法,乃是天定。” 陈灵玉道:“梁城主,可如此一来,你们如何能拦得住十八尘天魔?” “若是被天魔闯去北冷四郡,老夫终生再不与众位相见。” 众人闻言讶异。联系梁城主方才说得“天定”之言,虽然见他神情波澜不惊,可人人都能感觉到内心的悲壮决绝。 冷北穆上前道:“梁城主伤情方复,此一次,冰雪门愿与他同往。” 梁城主道:“那好,方门主,御兽垣人留下,一切行动听命于真人。”而后望冷北穆等人道:“事在燃眉,我们快走!”于是,梁涓、冷北穆、陈灵玉率冰雪门六位英才、驻暮城四位英才、良穆都八位俊杰共计二十一人,乘白鹤急驰北路。同时,真人、景胜美、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方浩、方浩、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率荆棘门三位英才、海慕滨两位英才、荆木邦九位俊杰、永牧州五位英才、御兽垣五位弟子,共计三十五人,齐赴西冰,半路之上,真人使“龙象化形契约”、四位门主使“双笙共鸣”阵法将尘属天魔来袭一事,告知了原睦邑的原城主与郁城主,也将要齐袭一事告知了雍远与吕晨婉。 一众血天魔、花天魔齐聚西冰某处,仰望北方,而身边三十六只飞龙皆俯首待命,正等之际,忽然北方苍穹上一道电光闪过,罹使者大喜:“是坼使者的‘晴天霹雳’,看来尘属天魔已经上路!”转向祭使者道:“祭使者,只等九牧有人驰援北路,我等便袭击南霜,你等便径取冰目原,杀他九牧个措手不及。” “好说。” 众魔略等片刻,晦、暗、负、独四斥候急急报来:“九牧分出二十余只白鹤往北而去。” 蛊使者喜不自胜:“哈哈,快,快,出发!” 晦斥候道:“蛊大人,我们还没说完……” “嗯?还有何话说?” “九牧剩余人,一股脑都涌向这里来了!” “什么?”众魔大惊,正要出去一看,忽然间房屋晃动、平原抖擞,祭使者肃容道:“他们已经到了!”众魔出了房屋,望东一望,视野尽头的尘埃中,很快出现许多身影。 众人见天魔皆在,也是一惊,可转瞬想明,东方昭道:“真人,看来天魔本就在一处商议分袭之事。”原来方才的地动山摇,是真人以土之力“飞沙走石”为之,本欲逼出此间天魔,再逼此间天魔喊来其余众魔,好牵制众魔令难以分袭,岂料众魔本在一处,正好不用相逼。 炼使者火气很大,指众人道:“你们倒自个引颈受戮来了。” 真人并无理会,对众人吩咐:“按方才所议行动。”于是,真人率三位弟子寻战罹、蚀、蛊三使者以及麾下六斥候;西风正、北辰明与御兽垣五位门主、五位弟子、林一心找上噬、炼、嗜三使者以及麾下六斥候;景胜美率九位弟子对付祭、葬、枯三使者以及麾下六斥候;东方昭、南宫恒率五位弟子与江南岸战上落、赏、馨三使者以及麾下六斥候。如此行动,其意只在阻挡天魔使出合击之术。 西冰前,一战大战拉开序幕。天魔一方,血属天魔动起血煞术法,嗜血以炼、噬尸以蛊、蚀骨以罹术术骇人,染尘一样红;花属天魔展开花殁术法,花馨赏花、花落枯花、花葬祭花色色斑斓,熏日百样艳。九牧一方,五行四道各奋其威,耀得平原光彩夺目,异彩纷呈,然不出半个时辰,众弟子道力有所不能继,四处战场,九牧一边竟处处不占上风,虽有从南路回援的雍远、吕晨婉加入,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见此,真人不得不使出“五行缔结”以助众人,此一番,真人虽未有五行法剑在手,可凭借先天之境的加持,仍旧足以使出。“五行缔结”降下,众人所使的五行功法互为彰益,威力大增,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可这之后,众人又陷在了苦苦坚持,然而尘埃外,斜阳落下的速度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焦急期盼而有一丝加快。四位门主互看一眼,通了心意,望去方门主,以手指去九嵩山之上,方门主思量一回,已然明了,急忙点头以应,对身边四位老师道:“尽倾道力,以助‘五行缔结’!”方浩、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五位老师皆命御兽尽倾道力,五行白鹤使出金土道力、金土蟾蜍使金土道力、水火夫诸使水火道力、木金猿猴使水火道力、木水灵狐水火道力,共计两重五行之力蓦然同涌,“五行缔结”威力重盛! 同时,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皆出玄黄纸,扔去东、南、西、北四方,继而催动道力,齐指雍远手中的丹心笔,喝一声:“阵法道——五方同平!”四人借助丹心笔齐布“五方同平”阵法。 景胜美望见“五行缔结”、“五方同平”同时成形,分明识得用意,忙吩咐众晚辈:“退出来!”众人皆领命而退,留天魔于原地。 众魔可不知眼前人意欲何为,炼使者疑道:“他们要卖什么葫芦?” “管他们做甚,让我们有机会再使‘血煞精魄’,岂不美哉?”蛊使者很想用“血煞精魄”杀九牧个七零八落。 众魔于是乐意,也都不追,聚在一处,要弄出个大动静来。可不等他们先动,得五位老师与四位门主齐心协力,“五行缔结”、“五方同平”已融合成一张五彩光网,率先将众魔尽数困在其中。 “又是它!”众魔这才想起多年前就是这张“小天网”加固了天网,将他们阻在了九牧之外,心中甚不太平。罹使者命:“血煞精魄!”于是血属六使者依次喝道:“嗜”、“炼”、“噬”、“蛊”、“蚀”、“罹”,一面血色之镜应声而生,平平整整的血色之镜下,无数血滴作出万状狰狞,要与“小天网”决个雌雄! 然而,此时的血煞六使者实力大为恢复,已非当年,小天网却没有五行法剑的加持,胜负不言而喻。 又是半个时辰后,小天网外,真人无须细看,已知小天网已不能敌过“血煞精魄”,难再困住天魔。真人双手相握胸前,调出全部道力,要再使“斩荆棘”!可这一次,历经多日消耗的真人已有吃不消,虽有前夜梁涓为其培本固原,可仍是不足以使出“斩荆棘”。真人强为一息,厚土之力却难以听宣,唯有鲜血从鼻而出。 四位门主大惊,忙道:“真人,不可强为!”可真人难以听从。 景胜美眼见五行玄光大放于师兄周身,连忙高举银月: “金乃五行之首,万物无金不克,恒金之力,以战止战愿承平!”此一句出,恒金之力的银色光辉射向半空,她再吟: “木乃五行之本,万物无木不固,原木之力,万木常青望向荣。”可她的木之力并未大成,原木之力怎会回应? 真人望去四位门主:“用‘镇魂阵法’助我!” 四位门主望了眼即将破开小天网的血滴,不敢不听,尽出道心之力,再借丹心笔,将“镇魂阵法”加诸真人脚下。 真人稳了稳身形,闭目吟道: “木乃五行之本,万物无木不固,原木之力,万木常青望向荣。”原木之力的碧绿光幕绕去半空; “水乃五行之源,万物无水不长,净水之力,上善若水祈宁靖。”净水之力的苍蓝光蕴汇向半空; “火乃五行之先,万物无火不旺,盛火之力,舍己为人唤光明。”盛火之力的艳红光芒扑去半空; “土乃五行之母,万物无土……万物无土……不生……”可任是真人再如何努力,此一句不能如愿吟出,厚土之力无能成形,反使他面成槁灰,再无血色。 就在一众晚辈弟子茫然不知如何时,忽见一人葱手一翻,刘渊手中的黄尘剑就到了她的手中,正是景胜美。 景胜美左手划上剑脊,鲜血顷刻流溢剑刃,她闭目吟道: “土乃五行之母,万物无土不生,厚土之力,厚德载物盼安定。”厚土之力的灿黄光彩聚去半空,五行至高道终于齐聚一处。银色光辉、碧绿光幕、苍蓝光蕴、艳红光芒、灿黄光彩一同纷涌,终于,随着一阵“嗡嗡”、“潇潇”、“潺潺”、“呼呼”、“沙沙”之声响彻苍穹,暗含法则之力的银、绿、蓝、红、黄五道光芒汇在一处,一柄五彩光剑从天而降,其名曰“斩荆棘”! 景胜美凌空而起,接住斩荆棘,望天一扬,五彩剑影漫天落下,落在五彩光网上,五彩光网气势便胜一筹,不几刻,就将“血煞精魄”的血色之镜压了下去。 六位血使者已知功亏一篑,罹使者望花属众魔道:“祭使者,你们不露一手?” “有那柄彩剑在,我们暴露底细又能如何?只需牵制他们在此即可,建功立业的事,就交给坼使者他们吧。” “此话怎讲?” “城主一辈的人物都来了这里,北路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除去。” “那北路功劳须得三分。” “二分即可,我姐妹不要。” “既如此,我六人愿坐享其成。”罹使者吩咐众魔:“缠住他们即可。”接下来,众魔再未大动干戈,装腔作势到夜幕降临,祭使者道:“那位姐姐,两方人都已力竭,收起那柄剑,改日再战如何?”见景胜美并无动作,祭使者挥了挥手,麾下众魔收回术法,先行撤回屋中,她再道:“你们日夜在外监视,还怕我们偷袭不成?” 景胜美斟酌一番,问真人道:“师兄,你看?” “退回营地,巡视不可懈怠。”于是众人众魔各自而退。 众人回到营地,并未见北路一人回来,四位门主放心不下,道:“真人,景城主,我四人前去看望,你们先行休养。”因为冰雪门人和御兽门人互换的缘故,此地正好还留下两只白鹤,四位门主乘坐方门主的五行白鹤和仅剩的一只白鹤往北寻去。 第六十二话 曙光乍现清明(上) 冰目原北,雪山脚下,梁涓、冷北穆、陈灵玉率冰雪门六位英才、驻暮城四位英才、良穆都八位俊杰共计二十一人,已在半路截下飞往北冷四郡的尘属天魔。 二十一人乘白鹤一字排开,挡在天魔前路,一眼扫看,见尘属天魔共计十八,皆坐灰色飞龙上,着灰色服,尘埃中不甚显眼,众人定睛细看,才见十八魔容。 左一魔头浓眉掀鼻,手中长棍竖身前,魔号灰使者,兵呼巽风棍。灰使者身后追着倏、忽二斥候,二魔手握齐眉灰木棍,灰头土脸,倏斥候左脸一片白印,如同利刃拂过,忽斥候却是右脸一片白印。左二魔头黑面短髯,一根细棒搂胸前,魔唤埃使者,兵称追风棒。埃使者身后随着弥、乱二斥候,二魔手持肩高灰木棒,满脸风尘,弥斥候左脸有一抹白色,如同流星划过,乱斥候的一抹白色却在右脸。此六魔都穿灰云衣,衣背都有黑墨写的“风”字,只因隶属“尘遇风”,术法乃是“狂飙术法”。 右一魔头眼笼阴霾,手中兵器两端粗、中间细,魔名霾使者,兵唤坎水杵。霾使者身后紧跟淼、漭二斥候,二魔手把人高黛木杵,脸上斑驳,淼斥候左鬓角如尘埃沾面又湿雨,留下道道沟渠,漭斥候却在右鬓角。左二魔头眼窝凹陷,手中兵器似枪非枪锋刃长,魔唤霭使者,兵称苍浪槊。霭使者身后紧随澎、湃二斥候,二魔手持人高黛木槊,阴晦脸如抹雾霭,澎斥候左眼下三道白色泪痕,湃斥候却是右眼下。六魔都穿黛云衣,衣背都用黑墨写一“雨”字,象征“尘见水”,术法乃是“雨潦术法”。 中间六魔,皆着皂云衣,左边魔头耳尖异常,长枪斜搭飞龙背,正是霆使者,其兵名作震雷枪。霆使者身后跟着崩、摧二斥候,崩斥候额头崩坏,如同龟裂,摧斥候下巴龟裂,有摧枯拉朽之势,二魔皆用过头皂木枪;右边魔头脸色亮棕,脸型优美,目光阴柔,若一手无缚鸡力的俊后生,可却右手横长戟,威风凛凛又似天庭少将军,此魔乃是六使者之首的坼使者,手中魔兵名曰霹雳戟。坼使者身后有霹、雳二斥候追随,霹斥候两颊道道裂痕,如同树根纠缠,雳斥候两颊道道裂痕,如同枝头分枝,二魔都用过头皂木戟。此六魔衣背都用黑墨写着“雷”字,属“尘闻雷”,术法乃是“霍闪术法”。 众魔忽被众人挡住前路,都有惊疑,灰使者道:“莫非中了埋伏?” 霆使者侧耳一听,道:“白鹤气息乱而急,他们是远道而来。” 坼使者点头认同,指后方道:“看来通风报信的是他们。”众魔往后一看,一男一女乘骏马现在平原,正是海无风、雍妙。 “先扫清眼前障碍,再荡平北‘冷’,直捣冰目原。”坼使者一声令下,众魔扑了过来。 见天魔先动,梁涓令:“我与驻暮城对付中央六魔,其余人对付其他!切记来路所议!”说罢,先使“土扶成墙”将坼、霆二使者与霹、雳、崩、摧四斥候困在其中,而后率万霓、祝暧、岳盛、陈旺四人迎上六魔。 中央处,梁城主的土之力层出不穷,纵意挥洒,一人独战坼使者与霹、雳二斥候,万霓、祝暧、岳盛、陈旺的火之力铺天盖地,四人共战霆使者与崩、摧二斥候。六魔小动“霍闪术法”,“尘埃塞聪”、“如雷贯耳”、“电闪雷鸣”三术随手而出,梁城主五人就耳中嗡鸣,道心惊乱,亏得梁城主道法高深,驻暮城四人中,万霓又有赤虹剑在手,六魔的三术却也伤不到他们。 左路上,冷北穆与贺祝来战灰使者,梁彻、曹少师、公孙佩对付埃使者,海无风、许文、白华、薛之慕各自对上倏、忽、弥、乱四斥候。六魔略使“狂飙术法”,“尘埃偃息”、“风卷砂石”、“闻风而动”三术你来我往,冷北穆等人但觉呼吸不畅,内息不继,只得使浑身解数,凭借寒雪之力、冰霜之力、契约道法、土之力,才没落在下风。 右路上,陈灵玉与白芳迎击霾使者,梁征、胡诚、原正道对战霭使者,贺祺、薛之颂、雍妙、许武各自寻上淼、漭、澎、湃四斥候。六魔微露“雨潦术法”,“尘埃蔽明”、“沉霾窜雨”、“露水之欢”三术先行招呼,陈灵玉等人但感视野不明,内心迷乱,不得不调道心全力,以寒雪之力、冰霜之力、土之力、阵法之力,勉强稳住局势。 众人十足奋力,才堪堪与尘属天魔两相伯仲,这可使尘属众魔心头大乐:“九牧故步自封,何不戏耍玩弄他们一回?”果然以三术戏耍起众人来,九牧众人被尘飏术法戏耍,怎生模样?或是耳中嗡鸣,总以为后方有天魔袭来,慌张去挡,却屡屡扑空;或是呼吸不畅,憋得面红耳赤,不能应敌,乱窜乱跳更使面红耳赤;或是视野不明,自己人乱撞一处,扑跌一气,乱了阵型。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众人大见狼狈却不敢妄动,只得咬牙忍受。而这时,梁城主已不知不觉将中央战场带离左右两路,终于使得既定之策能够实行。左右两路上,忽有冷北穆、陈灵玉道:“动手!”贺祝、白华、薛之慕立刻借咒语“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使出“曲径映霜”、“如履薄冰”,白芳、薛之颂、贺祺也以“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使出“极寒蛰伏”、“夜雪初积”,多重寒冷在一息降临,纵使尘属众魔非同凡响,一时也难适应,冰霜之力、寒雪之力对天魔的克制作用彰显出来。原来梁城主调动中央六魔远离左右两路,正是为了避免火之力与冰霜之力、寒雪之力互相消耗,为此时忽然发难做好铺垫。 左、右两路天魔受制于寒冷之气,血气凝滞,术法阻塞,众人眼见计成,乘势猛攻,这一回是不掺一丝假地全力以赴,灰、埃、霾、霭四使者神情皆变,忙要替麾下斥候抵挡攻势,可就在这时,冷北穆、陈灵玉双双吟道:“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二人齐开双掌,同借乾坤旗,各自使出两道第四重寒雪之力“北雪狂刀”与“极寒灵粹”攻去四个使者,第四重功法非同小可,又有神兵加持,四魔不敢托大,只得先行护住自己。这样一来,左路上,本来对付灰使者、埃使者的贺祝、梁征、胡诚、原正道腾出了手,去助海无风、许文、白华、薛之慕,八人同攻倏、忽、弥、乱四斥候,右路上,本来对付霾使者、霭使者的白芳、梁彻、曹少师、公孙佩也腾出了手,与贺祺、薛之颂、雍妙、许武同攻淼、漭、澎、湃四斥候,这一下,本只承受四人攻击的斥候们,变成了承受八人攻击,加之冷寒的影响,压力陡增何止一倍,一息之间,八位斥候口吐鲜红,受创非轻。 八斥候受创,气血更为汹涌,术法更成紊乱,使本就危急的形势更是雪上加霜。眼见八位斥候个个性命有危,中央战场的坼使者脸色大变,霹雳戟望空一劈,一声怒喝:“晴天霹雳!”晴空之上,忽然毫无预兆地落下三道闪电,直击三处战场,随着“喀嚓”一声大响,如同环抱大树拦腰断,又如百丈巨石从中裂,惊响之声霎时传开原野,惊得左、中、右三处战场中的众人面如土色,身与心共乱,道力再不能控!八位斥候之危遂解。原来“晴天霹雳”属于霍闪术法第七术,正是坼使者目前的最强手段。 可坼使者本有梁城主与之对抗,梁城主为何袖手旁观任坼使者施以援手?只因梁城主有更深远的打算,他深知,伤斥候只会激怒天魔,而天魔最厉害的手段,是六使者合击之术,因此来路上就已定下先伤一个使者、使得六魔不能合击的上策。方才见坼使者分心去救八斥候,悄然运转“分茅列土”护住自己与万霓、祝暧、岳盛、陈旺四人,因此,中央战场的五人才能不受影响,面如土色只是瞒天过海之之计。 五人既不受影响,自然能有后着。梁城主运转土之力,“累土至山”在双掌间凝聚成形,双掌往外一推,“累土至山”散去五处,分别是已将冷北穆、陈灵玉第四重寒雪之力化解的灰、埃、霾、霭四使者身前,以及还在与万霓四人缠斗的霆使者与崩、摧二斥候身前。 五使者外加二斥候被困“累土至山”,虽有猛攻,可一时之间难以破去,自然难以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倏、忽、弥、乱、淼、漭、澎、湃虽然自由,可有伤在身,自顾不暇,只剩眼睁睁看着。只见,万霓前指赤虹剑,祝暧、岳盛、陈旺三人也是齐齐遥指剑脊,就见赤虹剑上火光大作,剑刃上一片赤芒从后推至剑尖,四人齐喝一声:“火里乾坤!”就听“滋滋”一阵乱响,赤虹剑上一团火红飘出,等离赤虹剑,化作一团烈火望坼使者身后扑去。 坼使者方才使出三道“晴天霹雳”,气息还未平复,忽听身后有异,若驾飞龙去躲,定然不及,忙将双耳一动,就见皂云衣衣背上的“雷”字分裂而开,竟将袭来背上的烈火化去虚无,正是霍闪术法第四术、能将功法化去虚无的“骇然听闻”。可“骇然听闻”纵然厉害,四英才的合力一击、蓄力一击也非等闲,更兼神兵之一的赤虹剑加持,“火里乾坤”之威已超城主一辈的全力一击,第四术并不能全然抵挡,还剩一半的烈火仍然扑上坼使者后背,顷刻便将他从飞龙上打下! “累土至山”在五使者、二斥候猛攻下,梁城主要想多做坚持实在不易,此刻见坼使者已然受伤,计中之计已然建功,他心头巨石落地,便不再维持土之力。 五使者、二斥候花费三息,破去“累土至山”,眼前刚豁然开朗,却见前方火红一片,眯眼细看,才见是浑身燃烧的坼使者正从半空落下。霆使者大惊失色,忙驾飞龙半空接下。霾、霭二使者忙使出第二重“雨潦术法”——“沉霾窜雨”,将坼使者身上火扑灭。 九牧众人见坼使者陷入昏迷,都向梁城主投去敬佩目光,可从来城府极深的梁涓还是有一件事或许没有料到,更不用说众人了。方才,八斥候被伤,五使者、二斥候被困,一使者被伤,可这才是十六天魔,还有两个天魔既没有伤,也没被困,正是霹、雳二斥候。此二斥候见坼使者被伤,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二魔心思一动,不约而同地使出了霍闪术法第四术。只见二魔横戟在手,口中念念有词:“骇然听闻!”数道微不可见细碎电光忽然射向梁城主两鬓。 梁城主无能防备,被电光击中,眉骨一动,耳中轰鸣,就觉似乎有无数人在耳边责问自己:“四五之分、七九之约都是你一人造成!”“极沐寒前城主夫妇之死你难辞其咎!”“圣兽远走他方世界,也是你一人之罪!”身形一晃,险些跌下白鹤,他抓稳白鹤,望道心一探,只觉道力惊乱无状,几欲不受己控,连忙闭目凝神,全力运转“固本培元”按捺身心之乱。 五使者心中愤恨不已:“老东西还想活命?”魔心不甘示弱,要还以颜色,为坼使者讨回公道!五使者各自拿出魔兵,这一次不是戏耍,灰使者狂甩巽风棍,使狂飙术法第七术——“尘影迷踪”,埃使者乱舞追风棒,使狂飙术法第七术——“甚嚣尘上”,霾使者力拍坎水杵,使雨潦术法第七术——“殢雨尤云”,霭使者猛挥苍浪槊,使“雨潦术法第七术——“楚雨巫云”,霆使者急划震雷枪,使霍闪术法第七术——“山陵崩摧”,五大魔功出,都袭去一人,正是摇摇欲坠的梁涓! 冷北穆、陈灵玉怎可不救?联手施展第四重寒雪之力“天阔雪茫”,大雪漫天而降,大地顷刻苍茫,要保梁城主!可五大魔功岂是二人能够匹敌?左右两路的众人谁人不知?也都尽出道力,共接五使者攻势! 本在中央战场的万霓、祝暧、岳盛、陈旺是火之力,不好与冰霜之力、寒雪之力同用一处,只好以攻击逼五位天魔使者分心,可攻势刚起,就见霭使者、霆使者回首一挥,使出雨潦之力第六术——“密雨斜侵”,再命崩、摧、霹、雳四斥候前去缠斗四人,四人便自顾不暇。 左右两路人马与众魔隔着梁城主相持片刻后,霾使者有所不耐,忽然望去梁征,他浊眼一动,梁征双眼就沉沉而闭,怔在原地,可只过片刻,双眼又猛地睁开,起初无神,可渐渐尘埃泛上,竟成尘翳飞扬。 梁征左右一看,道:“众位师兄弟,天魔使者实力太强,如此下去,势必在互耗中不敌!” 梁彻问:“二弟,有何建言?” “何不学方才驻暮城四位英才?”说罢,梁征驾白鹤跨前一步。 梁彻恍然有悟,便命:“良穆都弟子,道力聚去梁征处。”其余良穆都人都将道力聚去梁征那里。梁征得了众人之力,大使土之力“累土至山”,可只是片刻,“累土至山”竟被众魔破去。 梁彻大惊:“天魔又增术法之威,我等不可落后!!”将全部道力渡去梁征那里,直至一丝不剩。可他们道力不比梁征高出多少,察觉不出,乃是梁征在使出“累土至山”时,还使出了“土崩瓦解”。梁城主正处疗伤之时,也无瑕察觉身边情况,自也不知此情。 随着良穆都人道力耗尽,他们自也成了五使者要夺取的功劳。冷北穆急令:“也将良穆都八位俊杰护住!”于是,还有战力的冷北穆、陈灵玉以及冰雪门六位英才、海无风、雍妙再分道力,将八位俊杰护好。 冷北穆已知此役不能全身而退,对雍妙道:“雍姑娘,‘雾隐阵法’先救出梁城主!” 雍妙从之,“雾隐阵法”使在自己和梁城主周围,隐去二人以及座下白鹤的身形后,她正要前去将梁城主带回,天魔有所察觉,可不管哪里有人,哪里无人,尘飏术法乱洒一气。雍妙赶忙再以“四象阵法”护住自己与梁城主,可只是一合,“四象阵法”就被破去,她的道力也随之用尽。 眼看梁城主、雍妙将受波及,海无风忙驾飞鹤上前,紫霄伞一开,“龙象化形契约”出,硬生生将尘飏术法转去百米之外。可只是这一下,就让他道力也耗尽。 只凭冷、陈二人与冰雪门六位英才,显然不能阻挡如此威势的尘飏术法,此间众人尽陷入耳不能听,眼不能见,鼻不能呼吸的风雨飘摇中,不但身心俱乱,功法不能自如,而且白鹤也不能再动一分一毫——众人岌岌可危,已陷险中之险! 见此,天魔要为此战收尾了—— 第六十三话 曙光乍现清明(中) 见此,天魔要为此战收尾了,功法一停一纵,虚晃冰雪门人一回,忽然再起功法,只听玉碎冰破,冰雪门人个个口鼻溢血,又听数声闷哼,良穆都八俊杰伏倒白鹤。 闷哼之声惊动了梁城主,他停下“固本培元”,开眼一看,左边是香汗淋漓的雍妙,右边是脸色苍白的海无风,身前是自己的八位弟子——都已昏倒在白鹤上,而八位弟子身前,是腥风血雨,有电闪雷鸣,其中隐约有八人挺立,可八人的身影再如何隐约不明,梁城主也足够看清,正是冷北穆、陈灵玉、贺祝、白华、薛之慕、白芳、薛之颂、贺祺——冰雪门八人势若颓山,却咬牙苦撑,誓死不倒,为身后人力抗魔功,丝毫不顾自身形势大危、乾坤旗扯得大急。 “呵,梁城主醒了。”灰使者明明喜悦,却要假装讶异。 “正好让他死个明白。”霆使者令下:“送他们上路!”众魔魔心大动,同挽魔兵,大动第七术,五道术法齐出并进,要取众人性命! 见此情形,梁涓苍髯戟张,为之震怒,这次震怒不仅是因为自己命在顷刻,生死一线,不仅是因为自己率领的北路人一败涂地,他颜面无存,不仅是因为良穆都八俊杰重伤不醒,虽然八人中六人是嫡传弟子,两人是亲生骨肉,不仅是因为冰雪门人即将遭难,这样会让冰雪门对他误会更深,还因为任何九牧的损伤,他再也不想看到。梁城主双掌齐拍,土之力涌出掌心,化作五块磐石往前旋转而去,正是土之力“他山之石”。 “他山之石”分作五路,要对抗五道尘飏术法第七术,这可惹得霭使者眼窝更凹,他深深嗤笑:“凭这也想挡我魔功?” 岂料他山之石还在半路,梁城主双手作虎爪状,道一句:“移形换影,土定三魂!”继而暴喝一声,这声暴喝惊裂磐石,五块磐石从内破开,齐发一声巨响,磐石顿作齑粉散落,可这声巨响犹如惊雷,仍在苍穹响彻,立时有苍茫大地与之呼应,一阵“轧轧”声起,瞬间地动山摇,眨眼间平原上开出一道裂痕,五道金灿灿光束从裂痕射出,此间的腥风血雨、电闪雷鸣竟在一息间倏忽不见。 众魔受此功法,个个呆若木鸡,短期之内竟不能动。片刻过后,几里外忽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雷电轰鸣,五道功法竟然都莫须有地打偏得不能再偏! 此间还清醒的冰雪门人、驻暮城人、海无风、雍妙,个个望去梁城主,但见他周身依次大绽白色、银色、黄色、蓝色、紫色,五种色彩一闪而过,最终定格为一圈五色玄光,五色玄光漫溢周天,遍布全身,竟让尘埃热浪也远远趋避! “厚土之力!”此时此际,目睹此幕的冷北穆只有这一声感叹而已! 梁城主这一功法,正是厚土之力的“石破天惊”。多年努力也没能领悟厚土之力的他,因为这些年的愧疚懊悔,因为真人、景胜美、四位门主的毫不保留的信任,因为前度所见真人所使的“斩荆棘”功法,因为真人不计前嫌的救助,尤其因为方才冰雪门人对良穆都人一视同仁的舍命保护,在那一瞬,百感交集,会于一线,使他对九牧的爱尽出心扉,这份爱毫无私情,不分界限,故能使他的怒直冲九霄,惊动天地之道,终于在年过花甲之际,证历先天之境,领悟了“厚德载物”的厚土之力。 厚土之力是土之力的至高道,已窥探到法则之力,威力非同凡响。“石破天惊”之所以能属于厚土之力,就是因为它能够“移形换影”。五道尘飏术法之所以忽然消逝,正是因为被“移形换影”去几里之外,五位使者正是因被“土定三魂”,故直至此刻不能动弹。 过了片刻,众魔惊魂甫定,终能动弹,霆使者道:“看来要用‘尘无定常’会会他了!”其余四位使者纷纷点头,五位使者交叉错开,蓄力片刻,正要使出所谓的“尘无定常”术法,会一会九牧人口中的厚土之力时,忽然远处白鹤振翅声响,打眼一看,真人、景胜美各乘白鹤从南而来,东方昭、南宫恒同乘一鹤,西风正、北辰明同乘一鹤,四人两鹤从西而来。 一时之间,众魔不知九牧还有多少援兵来,霆使者不敢乱来,忙道:“坼使者受伤,走为上策!”众魔只好从长计议,绕开真人、景胜美与四位门主,赶赴西冰四郡与血属天魔、花属天魔会合。 众魔刚走,真人、景胜美率先下来白鹤,可二人犹如看不到梁城主等人一般,径自去了某处,不一会,却见景胜美走去远处,而真人就地盘膝而坐,运转起功法来…… 万霓问祝暧、岳盛、陈旺道:“三位师弟,按理白鹤只剩两只,既然真人、景城主乘了,怎么四位门主还能有白鹤?这凭空多处的两只白鹤哪里来的?”三人摇头难知究竟。 冰雪门八人、驻暮城四人看了半晌,觉得眼熟,陈灵玉问:“北穆,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冷北穆道:“是真人前日救治梁城主时的一幕。” 就在这时,忽听薛之慕道:“大家快看,真人、景城主怎么消失了?”雍妙也惊道:“师父他们也不见了。”众人望去眼前,真人、景胜美不见,再看去西方,四位门主身影业已消失,霎时如在云雾,都难明其情。 梁涓到:“此事稀奇,先回西冰再说。” 众人皆踏回返西冰之路,可白鹤还没飞出几里地,却远远看到东方昭、南宫恒同乘一鹤、西风正、北辰明同乘一鹤又出现在视野中,薛之慕喊道:“大家快看,四位门主又出现了。” 众人惊奇难明,等两方人相逢对面,梁涓试着开口:“四位城主,你们……你们……”纵使是梁城主,一时也不知如何表达。 东方昭问:“梁城主,什么事让你如此惊疑?” 陈灵玉道:“四位门主,不仅梁城主惊讶,我们也是。不久前,我们就看到你们来了,可忽然又消失了。” 四位门主互看一眼,东方昭道:“我四人的确刚刚至此。”虽大惑不解,却只能暂且抛下:“真人、景城主他们很是担心,我们回去再说。”众人齐返西冰营地。 回在营地,真人、景胜美等见北路人个个带伤,良穆都人都昏迷不醒,忙问详细。 梁城主讲述一遍,可当说到最后有关自己,却不好意思去说。 陈灵玉便道:“是梁城主领悟了厚土之力,好像是用出了‘移形换影,土定三魂’,我们才能活着回来。” 景胜美道:“竟是厚土之力‘石破天惊’!”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都道:“恭喜梁城主,恭喜梁城主!” 梁城主谦逊道:“都是各位不计前嫌,梁某才得以证历先天之境,可说来其实汗颜,虽然领悟厚土之力,可若不是最后的怪异之事,恐怕我们难逃魔爪。”顺势说了一番最后的奇异景象。 真人道:“我和师妹的身影,是前不久的一幕,四位门主的到来却是当时还未发生的事,这么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是某种奇异的功法使然,这功法不但能分毫不差的重现过往,还能半点不错的预知未来。” 梁城主道:“真人说得有理,可梁某竟从未听说过如此功法,真人、景城主、四位门主你们可有听闻?” 几人都摇头道:“未曾。” 可陈灵玉却忽然想起什么,望去冷北穆,却见冷北穆也以同样的目光望他,陈灵玉悄道:“十年前,小雪曾说,那个救了极沐寒、杀了天魔五个斥候的人曾让她重见父母。” “她也对我说过。”冷北穆说罢,用眼神示意陈灵玉去看贺祝、白华、薛之慕三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再道:“寒师兄必定知道内情,等有闲暇,我们去问他。” “你不是不待见他吗?”说到这,不等冷北穆回答,她发现了更值得她关注的事:“我们?” “当然,你要想自己去,也不是不行。”说罢,冷北穆又踱去一边,抱臂静坐,不再言语。 众人不知究竟,只好作罢,四位门主再将西冰发生的战事给梁涓等说了一遍。听到最后是景胜美相助真人,才得以使出“斩荆棘”,梁涓悄悄望了真人一眼,道:“或许明日天魔又有动静,可原城主、郁城主还有两天才能到,当务之急,是先互相帮助,恢复元气,以拒天魔。” 众人都道:“正是上策。”于是布下“镇魂阵法”、“凝神契约”、“养心召唤语”、“培本固原”等恢复功法,众人皆在其中恢复元气。 第十五日,尘、血、花三属众魔聚在一处,尘属天魔说了北路之战最后功败垂成的原因:“九牧又有许多援兵出现,因此未能建功。” 罹使者却道:“不可能,且不说他们白鹤不够用,光是时间就来不及,他们六人刚离了我们视野,怎么可能下一刻就出现在北路。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天上在一旁搞鬼!”众魔听了,都骂道:“可恶天上,就知道在暗处偷偷摸摸!”“若有一天落在我手,定要他尝尽苦头!” 第十六日正午刚过,众人元气大复,料天魔更是如此,为防天魔分袭,众人在西冰几里外摆开阵势。放哨的天魔斥候窥见形势不好,回返西冰为众魔禀明此事。 众魔听了,都蠢蠢欲动,罹使者遂开口问:“坼使者,伤势恢复得怎样?” 早已醒转的坼使者回道:“伤势几已复原,若大家要想一战,我无意见。只是大家须得与我同进同退。” “你是说要听你号令?” “并非此意。”坼使者虽然就是这个意思,可不能直说,以免罹使者与祭使者下不来台。 “那是何意?” 一时之间,坼使者没有好的说辞,因此陷短暂沉默。 祭使者听二人言语不好,忙圆话道:“坼使者,若是你进,你五位兄弟以及麾下斥候自会随你,为免你等孤军深入,我们自然也要随;若你们退,我们与血兄弟们自然不是他们对手,也只能退。与你同进同退理所应当。” 罹使者容色好转了些:“既是理所应当,那就同进同退。” 于是众魔齐出西冰,在平原与九牧遥相对峙,有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天魔一方,罹使者率先动手,其余血属天魔随即跟上,尘属天魔、花属天魔也相继而动。 梁城主命:“冰雪门人负责扰乱天魔,其余人先居守势,务要齐心协力,互相应援,不能被天魔以点破面。”众人从之。得益于梁城主合理的安排,九牧在实力上虽然不低,形势上虽落下风,可短期之内却也无一人受伤。 众魔迟迟不能攻破,心中急躁,罹使者道:“祭使者,何不让九牧见识些我们的厉害手段?” 祭使者道:“你若有意,我等愿意佐助。” “那就多谢了。”说罢,罹使者命:“用‘血煞精魄’!”岂料话音刚落,却听坼使者道:“先撤!”竟立刻率麾下回转西冰。 罹使者怒目圆睁,可他不敢率众犯险,只好随之而退。众魔又如潮水般退去。 众人不解:“天魔怎么忽然走了?” 真人望西南道:“因为原城主、郁城主来了。”众人虽然不能看到,可也连忙聚来真人、梁涓处,共迎两位城主。 不出一刻,原城主、郁城主率十八位俊杰以及若雪、夕然共计二十二人,各乘白鹤出现视野,几息后,下了白鹤,一位老人快步走向真人、梁城主,亲切问候道:“梁城主,景城主,真人,四位门主,许久不见,几位神采不减往昔。”他的年纪约莫与梁城主相近,虬髯胡须如同松针,身宽体胖,衣背雕梁画栋,九根木柱显分明,金线描就作栋梁,高高柱起能擎天,乃是原睦邑城主原向荣。 真人、景胜美、梁城主、四位门主迎上前道:“原城主雄姿亦更胜从前。” 原城主身后九人也都顺势见过众前辈,他们年龄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之间,皆穿青绿相间条状衫,衣曰“草木向荣衣”,乃是原睦邑九位俊杰,亦是原睦邑的原氏传人: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原盛夏、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原临冬、原送冬。 “展大哥,四位门主,景姐,小妹有礼了。”一个中年女子款款上前来,向众人福礼致意,却见她方脸端正,肌肤白中透红,水汪汪的蓝色发簪横穿发髻,蓝白衣裙上的扭结挽成万字,碧色腰带,束缚蜂腰,身后长发,直而黑亮,后背瘦削,笔直挺拔,黑发顺而铺下,如同飞瀑,直挂峭壁,大有成熟韵味;耳边长发,有自然之卷,恰似两道河流,蜿蜒流淌至胸脯前,头发末梢处齐齐卷起,好比两朵浪花,送波耸峰,这又使她有小女人状。其精致妆容,使她与景胜美可堪争妍,曼妙身材,与夕然能较高下,正是雨幕府城主郁淼真。 真人颔首回礼,四位门主拱手,景胜美听郁淼真口口声声叫真人“展大哥”,醋意大生,撇过脸去,并不愿理会。 郁城主门下九俊杰,也都上前见过众人,他们所穿服饰上半空阔,下半勾勒道道碧色波浪,寓意海阔天空,名为“碧波蓝天衣”,弟子分别是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郁清澹、郁清源、郁清泽、郁清江、郁清津、水芍药,年龄二十出头到三十出头不等。前八个男性弟子,乃是雨幕府郁氏传人,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是“水波浅澹,源泽江津”,正是雨幕府建城之初的追求。 梁城主道:“两位城主亲率俊杰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回营地再议天魔事。” 原城主道:“天魔方才狼狈而逃,我们何不趁势追击,夺回西冰?” 梁城主道:“天魔十八使者、三十六斥候尽在西冰,要想夺回,诚属不易。” 原城主道:“今日四城五门再次聚齐,若不赶走天魔,恐叫冰目原百姓大失所望。” 冷北穆冷声道:“冰目原人识轻重缓急,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原城主望去冷北穆:“这是……哦,莫非是凌霜老妪的二弟子冷北穆?你此言差矣,若非事情紧急,真人怎会唤我们来此?” 这两句话可让此间北地人不悦,薛之慕悄对白华道:“这老东西说话真不好听。”又凑在若雪耳边问道:“小雪,你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哼,我不理他就是了。” 梁城主道:“原城主,天魔之事的确急于水火,可非是真人唤你们来此,而是梁某请你们来此。”听了此言,郁城主心中已有猜测。 陈灵玉不想破坏这等四城五门和好如初的契机,道:“不管如何,晚辈替冰目原百姓多谢两位城主。” 郁城主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应当的。” 梁城主道:“原城主,郁城主,天魔对整个九牧虎视眈眈,梁某与真人也很想尽早赶走他们,可天魔实力大有精进,纵使今日四城五门再次聚齐,也未必能胜。” 原城主问:“大有精进?” “不错,就是我,也只能略胜一个使者。” 郁城主问:“这不又和当年征伐天魔域时的形势相近?” “不但如此,尘属六位使者,血属六位使者,花属六位使者,都能联合使出威力极大的术法,若是这术法施展出来,我们恐怕绝无胜算。” 原城主、郁城主大惊:“竟有此事?” 梁城主再道:“幸亏一众英才、俊杰已经成长起来,若是大家能摒弃嫌隙,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与这几日对天魔功法的了解,利用天魔惧冷的缺点,设法扬长避短,或许我们能有胜算。” 真人道:“可为免当年一人昏迷、两人失踪、无数入门弟子牺牲的悲剧重演,前些日子,我们已奉梁城主为首,五门也继续愿听梁城主号令。” 景胜美道:“荆木邦也愿惟梁城主之命是从。” 原城主、郁城主道:“原睦邑、雨幕府自无二话。” 梁城主道:“既如此,梁某却之不恭。先回营地再议万全之策。”于是四城四十九人:良穆都梁城主与八位俊杰、御兽门五位老师、五位弟子,原睦邑原城主与九位俊杰,雨幕府郁城主与九位俊杰,荆木邦景胜美与九位俊杰;五门三十二人:荆棘门荆棘真人与三位英才,林川门四位英才,冰雪门冷北穆、陈灵玉与七位英才,四玄门四位门主与七位英才,驻暮城四位英才;外加夕然,九牧共计八十二人回转营地。 第六十四话 曙光乍现清明(下) 众魔退回西冰,命斥候在外巡视,十八使者聚齐在一处,罹使者怒冲冲问:“坼使者,这就是你的同进同退?” “原睦邑、雨幕府两路援兵马上便到,不退还能如何?” “胡说,我怎么没有看到?” “稍等片刻,便能知道。” 一刻过后,果然有斥候来报:“九牧一方,又有二十二人来到!” 嗜使者惊问:“你是如何提前知道?” 坼使者道:“是前日霾使者从良穆都俊杰处得知,至于缘故,说来伤心。” 霾使者道:“前日对战之时,我观见良穆都有一弟子眼中尘翳飞扬,细看之下才知那弟子双目曾染斑驳之尘。那弟子本就内心混杂,因而斑驳之尘轻松侵入内心,斑驳之尘与内心混杂日夜纠缠于他,多年下来,他已失去本心。若我没有看错,他竟然不再勤修土之力,而是暗地揣摩学习‘尘飏术法’和……‘花殁术法’。” 馨使者道:“霾使者不要胡说。他染得的是斑驳之尘,又非斑斓之花,从何修炼‘花殁术法’?!” “所以我才不敢肯定。”说罢,霾使者又觉有些没好气,道:“馨使者,你一个姑娘家那么气性大干嘛,难怪没人敢要你。” 赏使者道:“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霾使者耸了耸肩,颇有默认之意。 嗜使者问:“霾使者,那弟子何时染了斑驳之尘?” “沆、瀣、汹、涌四斥候奉命在良穆都附近寻找陨石,这才被良穆都人杀害,我们猜测,四位斥候是以灰飞烟灭的代价,催生了‘斑驳之尘’,才能不知不觉地使那弟子道心蒙尘。前日我引动他内心之尘,故能使他为我所用。” 听尘属天魔有此意外收获,蛊使者大为嫉妒:“恭喜你等,从此九牧中多了一个耳目。” “除此外,我还探知一件事,其实……”霾使者说到这,却被坼使者打断。 坼使者道:“其实我们都知,先行三十六斥候,只有一位斥候生还,就是如今的古护法,其余三十五位,都死于九牧。飚(biāo)、飔(si)、飙、?(shǎng)死于海慕滨,沆、瀣、汹、涌死于良穆都,矆、睒、裂、缺、死于驻暮城,昏、沉、桀、骜死于冰目原,污、秽、厄、噩死于永牧州,妍、悦、姬、艳与幽、冥、孤七位斥候皆死于极沐寒,败、零、衰、萎死于南海边,哭、恸、愧、悔死于雨幕府,如此深仇大恨,想要了断,非一朝一夕能够,必须仰仗殿下妙计。” 罹使者听得,容色更为不悦:“说什么非一朝一夕的话,你还不是为你方才的忽然撤退找寻借口?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也早就盘算着他们一来,我们就退,却还偏偏要我们白忙碌一趟,是也不是?” “我的确打定主意,他们一来我们就退,可这并不是白忙碌一趟。方才一战,可以让九牧更加坚定的认为,我们的确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非是另有图谋。” 祭使者开口道:“方才之事无须再提,眼下四城五门已然聚齐,何不想想我们该如何应对?” 坼使者道:“按兵不动,静等大护法他们‘因时而动’即可。” 蛊使者焦急道:“此一回,我们不是为了剪除九牧的后起之秀嘛?若是不动,哪得功劳?” 嗜使者心道:“寒泉冽尚在重伤,若是不动,不能见他,他就不能死在我手。”遂道:“不错,何不像之前一样,分袭三处,伺机于中取利?” 炼使者道:“我同意。” 坼使者道:“早先我们作出攻取之势,只为了逼四城五门尽数入网,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节外生枝?分袭之后,祸福难料,不要忘了,这些天来,包括我在内,我们已经有不少人受伤或者几乎受伤。” 罹使者道:“坼使者,你怕了?”此话说出,脸上的划痕更变狰狞。 “我怎会害怕?难道我们不动,四城五门就会不动嘛,接下来数日,他们定会主动来犯。我们以逸待劳有何不可?” 罹使者转问祭使者:“祭使者,若是四城五门一齐来犯,你看我们胜算如何?” 祭使者道:“两方人谁也讨不了便宜。” 罹使者道:“想必坼使者不会反驳祭使者的看法,那我们不分袭三处却等他们大军压境好处何在?” 蚀使者忙附和道:“等四城五门大举压境,我们要杀一人,难度不小。” “可他们要伤我们,同样不易。聚在一处,可保万全,” 罹使者道:“这岂不是又成了当年之事,九牧攻,我们守。如此示敌以弱的万全之策,恕我不能答应。” “我们正是要示敌以弱,好让他们在接下来几日,渐渐重夺西冰。” “什么?”炼使者大怒拍桌,脸上横肉乱颤。 嗜使者也是十分不忿:“我们辛苦拿下西冰四郡,你竟然一句话就要我们放弃?” “不错。这可让四城五门得意一阵,此时他们越是得意,到时越是失意,此是殿下妙计的根本,无须再议!” 坼使者虽然搬出天骄,可众魔似乎很不以为意。炼使者道:“我不服!”蛊使者道:“我可不想做个缩头乌龟。”嗜使者道:“坼使者之言毫无道理。”罹使者道:“非议不可!” 这可逼得坼使者无奈,他心中暗道:“大护法真有先见之明。”乃起身走去上首位置,道:“法谕下!” 众魔皆起身离椅,躬身聆听。 “大护法法谕:‘四城五门聚齐,必来重夺西冰,只需且战且退,示敌以弱。等天时至,北风起,与你等戮力同心,助尊上尽掌九牧,千秋之功,恩泽万世!’” 众魔高呼一声:“无情魔域,千秋万代!”再齐声道:“领法谕。” 众人回到营地后,一个大帐不能容纳下如此多人,因此都聚在帐外,听梁城主细道万全。 “我执意让大家回到营地,是为了掩天魔耳目,让他们放松警惕。今夜凌晨,我们八十二人齐攻西冰,杀天魔个措手不及。此番行动,成败关键有三: 首先,不能让众魔使出联合之术,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十八使者各自为战,可若分开十八处为战,只有真人、景城主、原城主、郁城主、东方城主、西风门主、南宫门主、北辰门主、方门主与我,就算再加上冷北穆、陈灵玉二人,也只有十二人能够单独或者带领一、二弟子胜过天魔使者,其余六处战场,只能是俊杰或者英才组成对战天魔使者,基于修道法则‘高远能克众’,这六处战场的弟子恐怕极易被使者打伤,如此安排,反而会弄巧成拙,祸及晚辈,继而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真人、景城主与我分别牵制坼使者、祭使者与罹使者。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让这三个使者之首腾出闲暇。 接下来,天魔已不能使出联合之术,怎样才能保证取得先机,我认为,此间四城五门在整体实力上已略胜此间天魔,因此可取群攻群守之策,这样安排,哪怕天魔使者专门找一众英才、俊杰的麻烦,好歹还有九个城主一辈的人帮助抵挡天魔术法,同时,天魔斥候也会受到城主一辈的功法的攻击,这就使得天魔使者也必须分心去保护斥候,这场大战,必然不会在短期内分出胜负,可很大可能会以我方胜利告终。然而天魔城府极深,术法怪异,我们必须留有后手以防不测,考虑到火之力与冰雪之力不宜同时使用,我建议,冰雪门人营造寒冷环境以使天魔不能尽情发挥,而驻暮城全程在旁观战,当发生任何始料未及之事时,他们可以施以援手,以策万全,万霓有赤虹剑,应该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 最后,尘埃热浪中,我们的道力消耗极大,恢复极慢,若是超过两个时辰,还是不能胜过天魔,我们必须有序撤回。若是两个时辰内,有天魔撤走,不可穷追,只须去助他人即可。等天魔尽数撤走,我们就地扎营,恢复元气,等元气恢复,再去寻战,就这样步步为营,将天魔赶回九嵩山以西,使他们的苦心设计却成心机枉费!” 众人听了,暗暗叫好,都道:“真是万全之策!”于是饮食休养,静待凌晨。 第十七日凌晨刚过,众人已到西冰外,梁城主用起“飞沙走石”,惊醒还分散在四郡的天魔,众魔忙忙聚来事发处,夜色下窥见眼前茫茫然一片人影,众人分明都看见众魔未战先怯,更是斗志昂扬。 众人按既定万全之策,真人、景胜美、梁城主三人牢牢牵制坼、罹、祭三位使者,其余人群攻群守,众人众魔大战一个时辰,众魔都术法难继,于是众魔按照尘飏法谕之计,徐徐退去,让出西冰一郡。 接下来三日,众人仍依万全之策,众魔重蹈覆辙,连连退走。 第二十日清晨,众魔再度退走,整个西冰四郡重归九牧。 梁涓道:“诸位,今日重夺西冰,实乃喜事,不可不知会木瑾城主与寒门主。” 众人都回:“不错,理该同享喜悦。” “那好,今夜歇息一宿,明夜再动。”吩咐罢,梁涓唤一声:“贺祝,白芳。” 贺祝、白芳上前:“晚辈在!” “老夫命你二人立回冰目原,将此事告知木城主、寒门主。” “领命!”二人随即乘了白鹤,去了冰目原,将近来之事一一告知木瑾、寒泉冽。 得知梁城主领悟厚土之力、四城五门齐聚、西冰重回,木瑾、寒泉冽心实喜悦,寒泉冽道:“城主,我有意去一趟西冰,为四城五门贺功,你以为如何?” “我伤势也已大好,愿意同往,顺便带些梅花酿,聊表谢意。”于是寒泉冽与贺祝、木瑾与白芳各乘一只白鹤,四人带上梅花酿,连夜又返西冰。 第二十一日清晨,众人刚刚睡醒,出屋一看,街道上竟摆满果馔酒席,又见木瑾、寒泉冽领凌霜门人、傲雪门人立在席前,众人就知了原委,口口相传,不一会四城五门都已到来。梁彻自然也在,他重见木瑾,终一慰相思,默默窥望,见她容颜未改,却有憔悴,知是伤情之故,便有心疼。 等众人到,木瑾开口道:“诸位同道,为了北地之事,连日辛苦,冰雪门特来相谢。北地无他物,唯有梅花酿,请各位开怀畅饮。请!” 众人起身、共饮,酒下身暖,生不尽感慨。此时正值冬日初升,东方曙光,一毫不遗的洒遍平原,这冬日之光,照在身上,驱不走已有的微寒,可梅花酿透入心扉,却使他们内心舒畅,热情洋溢,连日奔波战斗的疲惫随之都一扫而空。远望平原,衰草含霜泪,接天又连地,这尘埃中闪烁的点点晶莹,是大地对秋草的依依告别,也是九牧重迎清明的希望曙光。 席间,木瑾、寒泉冽为四城五门的城主一辈人物依次敬酒,诚心相谢,梁城主自然也在被敬酒之列,望着开怀的同道们,他开口感叹:“时至今日,老夫终于品尝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美。” 东方昭顺势道:“众位城主,听我一言,四城五门中,都互有故人,连日来,大家都心弦紧绷,不如趁今日好好叙旧一番。” 众人都喜上眉梢:“早有此意。” 于是东方昭先问:“祝暧,我与令尊多年未见,他身体可好?” 祝暧回道:“父亲身体硬朗的很,临行前,还喊着要一同前来,只是八千里路非是等闲,晚辈恐他不能受此奔波,因而不敢答应。”原来祝暧乃是驻暮城城主祝雄长子。 南宫恒问:“难道你爹他就听你的?”问话之时依旧板着脸,显得这一句非常生硬,若教不识他为人的人看到,必以为他在训斥别人。 “父亲哪会听我的?反惹得晚辈那两个妹妹也要来教训天魔,最后还是真人出面,让晚辈的两个妹妹跟着蓝彩学着做饭,允许父亲品尝同时说三道四,这才没有同来。”祝暧的两个妹妹祝丹、祝彤,年纪才过二十,又是一对孪生姐妹,因此有时难免调皮。 东方昭含笑点头,而后望去六弟子郁清河。郁清河耸了耸肩,走到雨幕府众人席前,躬身行了一礼:“二姑,几位兄弟,郁清河有礼了。” 郁城主笑靥如花:“这些年你长进不少,很好很好。”身边九位雨幕府俊杰也只好还了一礼。原来雨幕府八位郁氏传人加上郁清河都是郁城主三位堂兄的子女,不过那三位堂兄,因一念之差,皆暗地修行了邪恶水之力,此事最后为当时的雨幕府城主——郁城主的父亲知晓,为免三人越陷越深,也为保三人周全,只能将三人修为尽数废掉。三人因此没有参与清风山大决战,因此至今耿耿于怀,为了教导后代,遂给九位子女分别起名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郁清澹、郁清源、郁清泽、郁清河、郁清津、郁徜徉,前八人的名字组合起来正是“水波浅澹,源泽河津”,正是雨幕府建城之初的追求,而最后的“徜徉”,意为徜徉于正义之道。这九人在幼时就被郁淼真收为嫡传弟子,可在郁清河懂事之后,常对“四五之分”、“七九之约”十分不忿,而弟兄们却因此与他不合,尤其十年前的一件事,让他决心离开雨幕府,前往四玄门另投名师。郁城主一气之下,遂将郁徜徉改名郁清江,寓意以江代河,这才有了“水波浅澹,源泽江津”一说。当然,也正是郁清河的出走,九位俊杰少了一人,才让本只是入门弟子的水芍药有了拜在郁城主门下的机缘。 梁城主见众人都说说笑笑,也命二弟子原正道前去见过同宗。原正道遂走去原城主前,恭敬道:“父亲安好。”再面向原载道:“大哥。”又对其他俊杰道:“几位弟弟,妹妹,为兄有礼了。”原来原正道与原载道乃是亲生兄弟,其父正是原睦邑城主原向荣,只因原正道土之力天赋高绝,因而拜在梁城主门下。而其他八位俊杰,都是原城主的弟弟原永青的儿女。不过原永青没有任何修道天赋,因此只帮原城主管理原睦邑,今次不能来。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不用将时间花费在修道上,因此儿女颇多。 真人也对刘渊示意,后者忙走去梁城主身前,拜道:“姨夫,小侄有礼了。”原来刘渊的母妹正是梁城主的元配冯氏,梁彻、梁征也是元配所生,不过后来梁城主的元配郁郁而终,梁城主又做了续弦,名叫王弱水,王弱水为其生下梁执、梁悦。可后来,二人也闹矛盾,王弱水遂搬到御兽垣居住。 与此同时,其余众人也都互相寻找话题聊了起来,大多是聊修道,比如刘渊、周坤与良穆都俊杰讨论土之力,郭萦、林一心与原睦邑俊杰讨论木之力,郭润、江南岸与雨幕府俊杰讨论水之力,顾杳之、周炜与驻暮城英才讨论火之力,张茜、景如画与凌霜门讨论召唤道,展非凡与郁清河讨论阵法道,也有些不知道是不是在聊修道的,比如同为契约道的展不平与海无风、吕晨婉正在讨论,可偏偏雍妙推着哥哥雍远也加入其中,不知要做些什么;还有些肯定不是在聊修道,比如若雪拉着夕然与刘香、梁悦说个不听,还时不时摸摸二人的御兽,看来应该是对御兽颇感兴趣。 此间的人都聊得热火朝天,动物们也要寻些热闹,却见极地八骏立在一处,鼻子不停“扑哧”,还时不时你跳一下,我跳一下,似乎是在比谁跳得更高;几十只白鹤聚去方门主的五行白鹤那,或者举翅起舞,或者耳鬓厮磨,这也难怪,这几十只白鹤都是方门主送给真人的四只五行白鹤的后代,而这四只五行白鹤和方门主的五行白鹤早是老朋友。 梁城主看到此等场面,心道:“如此则天魔何足虑?!”可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竟将真人一人撇在那里,走去了一旁。 不一会,景胜美走来真人身边,道:“师兄,这样的盛况,九牧已经四十三年没有出现了。” “嗯。” 的确,四城五门齐聚此地,真是九牧多年未见的一桩盛事,从如此惬意闲适的场景,也不难看出,每个人都觉胜利在望,清明可期,九牧重回大决战前,已是触手可及。 第六十五话 水木土之妄 众人热闹了大半天,真人来问寒泉冽关于他伤势的事,寒泉冽回道:“虽然未见其面,可我知道,是天上兄弟出手,才保我修为不损。”真人再问:“寒门主所说的天上兄弟是?”寒泉冽正待一说,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众人一看,却见来人身穿雪白衣服,显然是凌霜门入门弟子,那弟子寻望一遭,冲来木瑾、寒泉冽、冷北穆、陈灵玉席前。 木瑾、寒泉冽已知有事发生,忙将弟子引去屋内,若雪、夕然、贺祝、白芳他们也都不安,不一会也都急匆匆进去。 不少弟子见此,也都眉目紧蹙,忧心不已。真人、梁城主放心不下,在弟子的簇拥下,来在屋外关切,真人开口问:“木瑾城主、寒门主,发生什么事了?” 片刻后,冰雪门众人出来,眉目间已不见异色,寒泉冽回:“多谢两位前辈关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极沐寒的入门弟子们担心这里的事,因此派人探问。” “原来如此。”真人如是回道,可他与梁城主都知冷北穆未吐实言,可哪怕二人有所猜测,也不敢明说,此间还有许多弟子在此,恐乱了众人之心。 寒泉冽道:“我与城主很想与四城五门一道驱逐天魔,可实在有伤在身,恐拖累大家,只好暂回冰目原。” 真人道:“请你们安心休养。我带你们去白鹤那里。”说着,真人领寒泉冽、木瑾去了白鹤处。真人这才问:“木瑾城主,寒门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寒泉冽回道:“真人,实在无事,我二人这就去了。”说罢,与木瑾各乘白鹤已在半空。梁彻望着远去倩影,心中暗道:“等我成了城主,再表爱意,等我。” 真人摇头一阵,重回席间,抬眼一望,正好看到夕然正在悄声对若雪说些什么,虽不能听到,可隐约看得出是安慰之词,心内有了计较,与梁城主换了眼色。 于是梁城主起身对众人道:“真人一直关心木瑾城主、寒门主的伤势,他又不便常去冰目原看望,因此有意请暮光女神与他二人同回冰目原,好一旁照看,以防伤势有变。” 真人顺着话茬道:“我早有此意,只是不知夕然姑娘可愿代劳?” 夕然忙道:“当然愿意,我这就去。” “莫急。”真人望去若雪,再开口道:“寒少城主,你与夕然姑娘形影不离,此事本是冰雪门之事,你也随着去吧。” “可我……我……” 梁城主道:“天魔的事,少你一个又有何妨,你去就是了。”他恐小姑娘说漏了嘴,忙打断了她。 真人道:“暮光女神,他二人之伤,非‘水木土之望’不能有效,我先将此功法传授于你。” 梁城主顺势道:“真人,我等回避了。”先行离席,四城五门的人见了,也都随之避开。 众人刚走,真人郑重问:“是不是何姑娘的事?” 若雪心情的低沉顿时掩饰不住:“真人老前辈,何师姑……她——她伤情有变……”说着,声音已近哽咽。 真人点了点头:“你师姑的事我思量多年,也没任何办法,我也知道,冰雪门不想因为这事,牵动整个四城五门。可何姑娘因九牧而伤,四城五门怎可不做尝试就轻言放弃?夕然姑娘身拥生命之力,或许……” “老前辈,我……我……”夕然本想说她也没有丝毫办法,可这句话如何当着若雪的面说出来? “你尽力就行,若天实不悯人,也无可奈何。” 夕然望了眼身边的雪姐姐,咬了咬牙,道:“不知道老前辈会不会‘水木土之妄’,请传授给我。” 若雪道:“夕然,你忘了,老前辈就是用‘水木土之望’医治我师姑的。你能有这个想法我很感激,可‘水木土之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夕然道:“老前辈他……他一定有办法!” 真人神情一凛:“暮光女神,你要思量清楚,一旦施展此道,它就会在你的身心留下不可抹去的烙印,不但会影响你与天地之道的共鸣,还会吞噬污浊你身心的清明,换句话说,从今后,你要想凭借正义道让你的你的生命之力更上层楼,几乎没有可能,相反,稍不留神,你就会坠入邪恶道,与整个天地为敌,万劫不复,永难回头。” 若雪这才知道夕然要学的事邪恶之道,急劝:“夕然,就算你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夕然坚定地笑了笑:“雪姐姐,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劝不动的,我相信自己,也请你相信我。请老前辈教我!” 真人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上古之战期间,有一凶兽有种功法,的确名叫‘水木土之妄’,此‘妄’非‘盼望’之‘望’,而是‘妄想’之‘妄’,我可以传授给你,若天实不悯人,你们可将何姑娘搬至雪山脚下的寒潭处,然后施展此术。届时,寒潭周围的生命之力将会尽皆转移到何姑娘体内,此术能强行维持她的生机。可此术作为邪恶之力,会蚀人心智,她将无时不刻都要承受折磨,痛苦的活着,直到经脉被侵蚀一空,从此将永远身不由己。此事关系重大,你二人务必请示木瑾城主和寒门主且二人都同意方可施展,记住没有?” 二女齐道:“嗯。” “‘水木土之妄’由邪恶水之力‘浊水之源’、邪恶木之力“朽木之根”、邪恶土之力“荒土之墟”以及亡灵契约道“受难契约”堆砌而成……”于是真人将四种邪恶之力和将契合之法传给夕然,再三郑重道:“夕然姑娘,此邪恶之力,若用不到,最好尽快忘却,以免伤及自身。” “我会的。”二女别了真人,乘上白鹤急往极沐寒赶去。 回说天上、天相兄弟二人。那日他们从冰目原东北而出,径上雪山。一路上,因为尘埃热浪之故,不少树木已经枯死,每走一程,天上便会施“回天九术”于枯死的树木上,但其中只有一次成功重生枯木,十数次后,早累得气喘吁吁。 天相不忍大哥如此受累,便道:“大哥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吧,就算你救活它们,你一走,只要尘埃热浪还在,它们又会死。”他却不知天上一有空就练习回天九术,并非只是为了这个。 天上叹道:“大哥自然也知,可若做不到万无一失,恐怕将来误人性命。也只好让这些无辜树木受苦一遭。” “好吧。” 不久后,二人终于到了山腰,天上环视一周,周遭景致几乎未变,只是身边的天相又长大几岁,忽生感慨:“大哥就是在这睡了十年……”他的话还未说完,天相早接着道:“天相知道,这还是大哥捡到天相的地方。”天上笑道:“天相的记性倒好。”于是陪天相在雪山游玩,顺便找寻琼山禾。 这日,二人已经找遍山腰以西的任何有草木的地方,可丝毫没有看到任何与琼山禾相似的植物,天相不觉有些气馁:“大哥,怎么还是不见踪影。” 天上忧道:“是呀,若是找不到,等尘埃漫遍九牧,到时候,五谷收成大减,许多人将会饿死。” 天相顿时也成愁眉苦脸,继续伏在山路,边嗅边爬,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站起身来:“大哥,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 “什么?” “比土之力更土之力的土之力!” 天上停下寻找,放眼望去雪山下,可尘埃蔽目,他什么也看不到,凝神感受一番,也是无所获:“大哥未有察觉。”虽未察觉到土之力,可却分明感受到雪山脚下风起云涌,顿时大惊:“是尘天魔的‘尘无定常’!” “天魔在山下做什么?” “在与九牧人厮杀,且九牧人形势大危!”天上已猜得山下情形,思量一番,并无奈何,只好寄希望于“时间长河”。 天上双手一开,一副画卷缓缓展开,高约一尺,长约一丈,正是“时间长河”。但见其上仍有一半为烽火覆盖,荒烟残焰遍布角落,望之惊心动魄,难以窥得全貌,但依稀可见画面浩浩远远,深邃幽渺,如星河罗布。天上凝神片刻,右手一招,天剑从天相背上飞来手中,接着天剑斜指晨星,那里点点光芒不断落下,映在“时间长河”上,竟浮现出方才天相在山间手舞足蹈的画面,天上再将“时间长河”往后轻推,画面范围渐渐变大,雪山脚下的情形也浮现出来,又将“时间长河”往左一划,画面开始变幻跃动,过往之事悉现其上。天上凝目细看,将画面定格于几日前真人、景胜美救治梁城主的情形,遂运起时间之力,天剑望“时间长河”一掠,那些画面便飞去雪山脚下。 可天上深恐真人、景胜美二人不能吓退尘属天魔,再将天剑斜指晦星,那里亦有光芒落下,天上又将“时间长河”往右一划,未来之事竟随之一一上演,天上如法施为,又将四位门主接应北路的画面掠去雪山脚下。 一旁的天相看得傻眼:“大哥,这是啥?” “这叫‘时间长河’,顾名思义,能将过去未来之事显现于上。左划可追溯过往,右划能窥探未来。” “窥探未来?听起来大哥好像做贼似的。” “也差不多,未来之事变化莫测,难窥全貌,不可尽知,因此叫窥探。” “天相好像听不太明白。” 天上寻望一番,指着前路上的积雪道:“天相看那里的积雪。” “看到了,也没什么不同嘛,雪山上隔三差五也能看到积雪。”因为温度升高,雪山腰处积雪零零星星,山路大多裸露在外。 “你方才一路上都在脚踢积雪,如果待会你路过那里呢?” “天相无聊嘛,只能自己找些好玩,肯定也会把它踢开的。” “那你看。”说着,天上右滑“时间长河”,其上天相正抡起一脚,踢去那处积雪,却听“砰”地一声,就疼得天相倒吸一口凉气,抱起脚乱喊乱跳。 天相见此,赶忙跑上前去,将那处积雪拨开,原来积雪只是薄薄一层,下面是一个坚硬的岩石,于是乐呵呵回过头来:“大哥大哥,这样的话我可不会去踢它了。” “嗯,因为你已经预知了本该发生的事,所以可以不让它发生,这就是大哥说的‘未来之事变化莫测’,如果贸然察看未来之事,很有可能就会将它改变,时间长河中看到未必就会发生。之所以叫窥探,就是因为这是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我只能自己藏在心中,一旦说出,将会影响未来。”说着,天上将时间长河溯回当前,而后再度右滑,画面却成了:天相拨走积雪后,要为自己的脚出一口气,于是狠狠用脚踩了踩积雪下的岩石…… 天相沉思一会,忽然道:“大哥,这两个未来都不是真的未来吧。” 天上很有惊奇:“你怎么知道?” “因为本来的未来是,天相走到那里,正要抬脚去踢,却被大哥拦住,而且大哥还会给天相讲一番道理吧。” 天上笑了一笑,微微点头:“为了给你阐明窥探未来的事,所以大哥刚才不会去拦住你,才会有第一个未来,而你因为知道了第一个未来,所以又会变为第二个未来。不过,大哥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大哥还会给你讲一番道理。” “大哥曾说吃一天,长一智,可大哥又不让天相吃一天,所以为了天相长一智,大哥肯定又会讲道理的。” “是吃一堑长一智,说的是受一次挫折,增长一份见识。”天上说在此处,忽生愧疚:“大哥之所以要给你讲道理,是因为你常年跟着大哥奔波,难以拜投名师,大哥只能备位充数。可是,大哥能给你讲的有限,又常恐自己讲的不够,所以才说的多了,让你有些不高兴听。” 天相见大哥说的真挚,回想起十一年间的点点滴滴,不禁动容:“天相虽然贪玩调皮,可是从来没有不高兴听,只是刚才有些忘乎所以了,才有些口不择言。只要能陪在大哥身边,天相每一天就都很高兴。大哥其实给天相讲的道理很少,天相不是说大哥讲的少了,而是比起大哥的实际行动对天相的感染,大哥口头上传授的并不算多。天相之所以刚才能够猜出,就是因为大哥对天相无微不至的关怀!”说到这,想起“大哥能给你讲的有限”这句话,忽然鼻子一酸,泪水滚落:“所以天相早已发誓,要一辈子不离开大哥,要听大哥讲一辈子。” 天上上前用衣袖擦干天相的泪水:“这里冷,别冻出病来。”再四处指看:“受域外魔气的影响,九牧温度升高,使得雪山山腰的积雪零零星星,且厚不过一寸。”再指那处积雪:“那处积雪厚得突兀,所以定然只是假象。能形成这种假象的,只有雪积草丛或岩石,但草丛松散,因此其上的积雪会有起伏之状,你也踢了不少草丛,应该有所留意,而那处积雪连结成片,弧线平齐,显然不会是在草丛上,因此必然是薄雪覆盖在凸出的岩石所致。” 天相心道:“大哥将四周看得这么仔细,都是因为关怀天相。”可他没有说出,只是又记在心中,道:“大哥,虽然未来的事会变,但过往的不会,那当时在飞沙城下雨的时候,大哥怎么不用它察看二哥去了哪里?” “飞沙城在天魔域,那里的尘埃热浪会引动时间长河上原本沉寂的天火灰烬,使得时间长河不能显示一事一物,因而大哥用了也是徒劳。”说罢,天上收起时间长河:“走吧,再接着往东找。” “天相有点饿了。”天相有些不情愿了,不仅是因为他,更多是因为不想他的大哥这么辛苦。 “这几天就先吃点干粮吧,等过几天,大哥带你去极沐寒饱餐一顿。” “那大哥可说好了。” 兄弟俩又连寻好几日,可仍不见琼山禾踪影,天上只好按照前言,带天相下雪山,去极沐寒好好歇息。二人从北进城,刚走几里,就有一间客栈,客栈外有上百只驴子,几乎将道路占满,二人从旁边挤进客栈,却见偌大客栈只有两桌有人,一桌都是小厮打扮,另一桌端坐一个老太爷,老太爷正道:“我说宋三,我再这样等下去,恐怕这一趟就会赔本了哟,你快再去给我催催。” 那宋三原是小二名字,宋三忙小跑过来,先为老太爷斟满茶,这才回:“许老爷,小的刚才已请人去找凌霜门弟子了,只是好像城主府有大事发生,所有入门弟子都聚在城堡下,着急发慌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难道是天魔要来了?” “那肯定不是。” “你怎么知道?天魔占领了西冰四郡,若不定他们随时会杀过来。” “许老爷你想,若是你们永牧州即将有天魔到来,四玄门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 “你说的不错,极沐寒也一定一样,先让百姓撤走,此时城中毫无音讯,怎会是天魔来了,老朽糊涂了。” 正说着,客栈走进二人,都穿雪白衣服,显然是凌霜门普通的入门弟子,二弟子来在许老爷桌前先行赔礼:“许老爷久等了。” 许老爷忙起身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一趟,共有一百二十只驴子,可能换三十匹骏马?” “可以,凌霜门已将三十匹骏马放在城外马厩,许老爷走时赶走就行。这些年,您老奔波于极沐寒与永牧州,这些驴子可真是帮了极沐寒百姓很大忙,拉车磨磨哪样也离不了它们。” “哪里哪里,让极地骏马做这些事岂不大材小用?两位,来来来,快快快,坐下坐下。”许老爷十分开心,既因买卖已成,又因得了称赞,再转身吩咐小二:“宋三,来一壶梅花酿,再做几样精美小菜,老夫等要大快朵颐。” 小二连忙走去内厨,恰好路过天上、天相的桌子,天相拽住他道:“小二,我真想给你一个耳朵。” 小二以为这位客官是要“给他一个耳光”,可北地人性情温和,他仍旧赔笑道:“这……客官,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说……”天相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只好做出他口中的动作来。却见他双臂抱胸,撇过脸不看小二,反而半仰着脸斜视一旁。 小二、许老爷、一桌小厮等人看了这等模样,都哄堂大笑,许老爷道:“这小兄弟倒是风趣哟。你看他这样子,可不是只能看到他的一个耳朵哟。”原来天相这“给你一个耳朵”的意思就是不理睬他人,不屑一顾,十分鄙视的意思。 天上忙给小二解释一番:“我这小兄弟是嫌弃你许多时候不来理他,他实在饿了,你不要见怪。” 小二道:“应该怪我招待不周。可是谁让天魔来了呢?这些日子都没有客商走动了。客栈只有我和我厨子两人,掌柜和其他小二都修缮水道去了。” 天相这才放过,大人模样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也要大块驴,快点去吧!” 听了此言,小二失色,许老爷、一桌小厮包括方才没有发笑的两名弟子都齐齐看来,皆目中含怒,面色很不悦。 天上心道:“九牧有三贤立下的‘凡生灵,皆平等,不可互相互相而食’的修身之道,难怪他们变脸。”忙道:“我这小兄弟说的是‘大快朵颐’,只是他年纪尚小,这才鹦鹉学舌,说错了话,众位不要多心。” 天相摸了摸耳朵:“我还以为这打……快……多……一是一道菜来着……” 众人舒了口气,许老爷笑道:“小兄弟,这大快朵颐是说要美美吃上一顿,下次可不要说错了哟。” “嗯,好,好。” 于是小二进去吩咐厨房,可他刚走,那两名弟子却走来桌前,将天上上下端详一番,道:“这位前辈,您是不是多年前来过极沐寒?” 天上拱手回道:“十年前曾经来过。” 两名弟子互看一眼,再问:“请恕晚辈无礼,您叫天上?”见天上点头,二人连忙跪倒在地:“天上大人救命,天上大人救命!” “你二人有伤?” “不是我二人,是何师姑,何师姑她伤情有变,城主、寒门主也是一筹莫展!!!” 天上大惊而起:“前面带路!”两位弟子连忙起身往外奔去,其情之急,连椅子带倒都浑如不觉。天相见大哥去了,也没心思吃饭,“大哥等等天相,等等天相,大哥!”也忙追了出去。 极沐寒城堡下,有七、八十名凌霜入门弟子,或者汲汲皇皇地来回踱走,或者肃穆而立,垂首无言,或者惶惶难安,暗自叹息。众弟子不远外,有四只白鹤立在那里,抬头张望城堡上,好奇那里为何不时有道力纷涌。 城堡六楼,一间石屋前,若雪、夕然立在那里,焦急地望着石门后,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她们能够猜到里面发生着什么,若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道力不能帮到晓冰师姑?”原来木瑾、寒泉冽走在半程,若雪、夕然已追赶上来,四人遂同回极沐寒。方才,四人已看过何晓冰的伤势,其伤情变化迅疾,让四人措手不及,几个时辰中,四人也曾轮番尝试,可皆毫无作用,此刻,寒泉冽、木瑾虽知机会渺茫,可仍在用“用晦而明”、“瑞雪飘枝”,盼望着,咒语道和灵寒之力能带来些许奇迹。冰霜之力是水之力融合咒语道而来,寒泉冽自然也懂得咒语道的恢复功法“用晦而明”。 “雪姐姐,打伤晓冰前辈的功法很不同,每当道力到达经脉断裂处,就再不能前进,若是强催道力,可能会让她连今夜都熬不过去。” “可按伤情的发展速度,我们若不做些什么,她明天也会……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夕然,要是师姑和二叔的灵寒之力还是不能见效,该怎么办?” 夕然从没见过若雪这样没有注意的样子,道:“雪姐姐,我不怕,也有信心免除邪恶之道的侵蚀,只是这会让晓冰前辈承受莫大痛苦,我也不忍心……” “你在天魔域待过很久,你觉得天魔有没有办法?” “他们……”夕然从未见过天魔救人,本想实话实说,可她做不到,只好骗道:“一定有。” 长久的沉默后,若雪心不能甘,深深点了点头,决定放手一搏:“我一定不能让晓冰师姑有事!”歉意地望向夕然:“夕然,若是二叔他们再次失败,你就用‘水土木之妄’吧!” “可他们会答应嘛?他们连晓冰前辈的消息都不想四城五门知道,怎会答应用邪恶之力尝试?” “用生命之力骗过他们。” “可我现在会的生命之力,都曾经使用过,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还有时间,你再想想有没有可能骗过他们,实在不行,等他们认出来再说。” 时间又过去一刻,石门忽开,木瑾走了出来。 “师姑,怎么样?”若雪问话同时,用眼神询问夕然。 木瑾闭上石门后,越过若雪、夕然,留背身于两位晚辈,再将双眼闭上,这才缓缓摆了摆头,她的身累心伤无法透过神情或者目光传出,可仅是这孤清背影,也足以传出无限灰心绝望。可恰恰这种情愫正暗合生命之力的道义,夕然受此感染,内心蓦然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道力,忙对若雪示意。 若雪道:“师姑,我们离开西冰前,真人老前辈曾点拨过夕然,并说,如果夕然能够领悟其理,或许可以一试,方才夕然似乎大有领悟。” 木瑾忽地转身,走向夕然:“夕然,是真地?” 夕然不敢对视,只“嗯”一声,便将目光转投右掌,催生道力,只见掌中聚出一只身披庆云的小凤凰,再一提掌,那小凤凰飞去木瑾,在她身边不住游曳——正是她刚才领悟的融合了“生命之舞”和“生命之光”两种属性的生命之力“鸾凤呈祥”。 只是片刻,木瑾就觉温暖且安详,可仍觉不够,问道:“这样的生命之力功法,就能到达伤处吗?” “嗯。” “不对,不止我和师兄,你不也试过,我们的道力都不能越过断裂的经脉,这功法既然属于生命之力,又怎会到达?” “这……这其实不是生命之力,而是聚合了水、木、土之力以及真人教我的契约道,名叫‘水木土之妄’……”夕然不善与人相处,何况骗人,不觉也将功法名字吐露出来。 若雪生恐为师姑察觉,担心提到了嗓子眼,忙思量着如何圆谎。 可木瑾却并未觉出不妥—— 第六十六话 月明珠,沧海泪 可木瑾却并未觉出不妥,因为在她听来是“水木土之望”,而这种功法她不久前就见识过。当时她伤于古辛的“蚀日之轮”,真人就是以此法替她医治,而何晓冰也是伤于同为护法的尘飏之手。 欣喜之下,木瑾险被两个晚辈骗过,直到再三确认,身边飞小凤凰传来的道力乃是暖意:“奇怪,当时真人用时,我怎丝毫没有感觉到暖意,既然不一样,这功法必定不是‘水木土之望’!”才知她们是在骗她,又想:“她二人敢说出此言,定是知道这功法对师姐的伤势有用,可她二人为何骗我说是‘水木土之望’,她们想要隐瞒什么?”想了半晌,这才明白:“真人昨日才传她契约道,她怎么可能现在就能领悟,除非她所说的契约道是……”虽然已知夕然所谓的“水木土之望”有着非同一般的后果,可此时此刻,她哪有选择的余地? 木瑾万般无奈,不敢拆穿,更知若雪、夕然乃是好意,也不忍拆穿,遂道:“好,好。”连连答应后,望石屋道:“师兄,你出来一下。” 寒泉冽出了石屋,神情面色、一举一动,看不出任何伤心,可偏偏正是这样的平和,才让三女觉得压抑。 “师兄,夕然姑娘方才领会得‘水木土之望’,或许可以一试。” 寒泉冽神色一动:“城主,就是真人救你所用的功法?” “嗯。” “夕然姑娘,就请一试。” 若雪忙道:“师姑,二叔,这里的水、木、土气息恐怕不够,我们需要将晓冰师姑搬去雪山脚下的寒潭边,这样可以增加机会。” 这一句话却让寒泉冽暗暗生疑,他转问夕然:“真要这样?” 夕然道:“嗯。” 寒泉冽道:“真人当时医治城主,是在室内,夕然姑娘刚刚领悟契约道,这才需要更多的水、木、土气息。” 夕然听寒泉冽替她解释,连连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城主,你觉得呢?” 木瑾道:“师兄见识甚高,是这道理。” 寒泉冽的胡须稍稍有动,他转身扶住墙壁,望着石屋内的人儿,问道:“上古之战之所以那般艰辛,你们可知原因?”三女一时不解其意,却也不能不答。 若雪道:“魔煞、凶兽或者属于不受束缚的怨灵,与天地之道的沟通更为顺畅,或者生来就会道力,在实力远胜我们。” 夕然道:“他们没有人性,可以胡作非为。” 木瑾道:“魔煞、凶兽的道法夺天地造化,我们的道法是与天地共鸣,前者易、后者难。” “你们说的用三个字来概括,就是修道难,可同是九牧九道,为何魔煞、凶兽修道易,而九牧修道难?”寒泉冽看似在问他们,可不等她们回答,已说出答案:“因为九牧九道有正、邪之分。正义九道需要极高的先天禀质和极大的后天努力,往往任重道远,可邪恶九道不同,只要你甘坠魔道,邪恶之力唾手可得。暮光女神,你能在两天之内领悟契约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根本不可能,除非你的契约道份属邪恶!” 若雪、夕然互看一眼,已知没能瞒过寒泉冽,若雪只好用既定之计,她道:“二叔,师姑,这功法的确是邪恶之力‘水木土之妄’,只有这个功法,也只有牺牲寒潭周围的水木土三种生命源力,才能强行维持师姑的生机。小雪不想隐瞒你们的,真人也告诫过我们,这‘水木土之妄’务必你们都同意才可施展,因为这功法会蚀人心智,晓冰师姑将无时不刻都要承受折磨与痛苦,直到经脉被侵蚀一空,此后永远身不由己。可是,比起放弃,这样做起码有一线生机。只要晓冰师姑撑过眼下,小雪一定会有办法救醒她。” “你有什么办法?” “哪怕是求天魔,我也一定会去!” 寒泉冽闻听此话,多重情愫缠绕心扉,眼泪簌簌而落,未回一言。 木瑾道:“是啊师兄,到时集你、我、冷师兄、陈师姐我们四人的灵寒之气,或许能够替师姐压下邪恶之力,我也相信众位城主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寒泉冽还是未出一声。 “二叔,邪恶之力会让晓冰师姑承受莫大痛苦,你很是舍不得,对不对?” 片刻沉默后,寒泉冽回:“我不想这样,不是说这样的渺茫机会不值得一试,如今她的性命危在旦夕,哪怕是万中无一的机会,我也愿意一试;我不想这样,也不是因为不忍她承受痛苦,更不是因为我不舍得她痛苦,我想她是乐意承受这样的痛苦的,哪怕只是换得与我的一夕相聚。为了重逢,我和她等了七年,每一个日夜,我都承受着锥心之痛,我有话要对她说,每一个日夜,她都承受着孤寂之苦,她也必定是愿意听的,比起平生之愿达成,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 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堂堂男子汉,三女心如刀绞:“二叔……”“师兄……”“寒前辈……” “我不想这样,是因为我不能让邪恶之道重现九牧,更不允许是因为晓冰才使邪恶之道死灰复燃!你们可知,为了邪恶之道长眠大地,多少古圣先贤的尸骨一同殉葬,今日,我寒泉冽怎可因师妹一人,让邪恶之道重返九牧?!”寒泉冽说完此话,石壁上留下了五道白痕,这是墙壁的伤痕,更是他内心痛苦映射。 若雪望着痛不欲生的二叔,更不愿退步:“小雪不管什么邪不邪恶,只想晓冰师姑活下去,不管是谁,都不能拦住我!”说罢,迈步望石屋走去,可脚步刚动,忽然一股凌厉寒气袭来,霎时将若雪打得吐血,当时就昏迷不醒。 木瑾大怔,忙对夕然道:“夕然,我们带她去房里休养。”夕然点了点头,二人将若雪抬去房里。 安顿好若雪后,木瑾道:“夕然,你就在这陪小雪,等小雪醒来,你告诉她,她二叔无心伤她,只是他几番尝试相救晓冰师妹,道力已空,又逢生死之间的痛苦抉择,道心已乱,这才误伤。” 木瑾独上城堡,来在六楼,只见寒泉冽瘫坐地上,头靠石门,眼睛睁着,可半天未曾一动,只知道用身体挡住身后的石屋。 目睹此暮,木瑾好生伤心无助,她的伤心比寒泉冽更甚,这非是说她对何晓冰之情胜过寒泉冽的,而是因为她既有对何晓冰的伤心,又有对寒泉冽的伤心,两份伤心,自然胜过寒泉冽的一种伤心。仅仅两日功夫,她的情绪频繁波动,使得道心更为脆弱,可此刻,她不能因此就有所逃避,劝道:“师兄,我们进去陪陪她吧。”上前搀起寒泉冽,二人坐在寒冰床前,静静陪伴。 天上、天相与两名弟子奔行几十里,已来在极沐寒城主府,两位弟子径带天上来到城堡下,忙道:“天上大人来了!”城堡下聚集有七、八十名凌霜弟子,急忙让开通道,两名弟子领天上兄弟登上城堡,片刻后,已到六楼,再将天上兄弟请去一石屋外,边整衣冠边道:“城主,寒门主,天上大人来了!” 一息后,石门应声而开,一股寒气逼人而出,寒泉冽迎面走来,见天上果然立在眼前,顿时五味杂陈,强作平静道:“天上兄弟,你怎会到此?”木瑾立在寒泉冽身后,只怔怔凝望天上。 “容后再说,待我看过何姑娘!” “她没事。”寒泉冽再对木瑾道:“城主,带天上兄弟客厅用茶。” 天上抬手拦住木瑾,望寒泉冽道:“寒门主,何姑娘的事我已知道,我若能救,理应搭救,若是不能,也不会强为,你不用忧心我。” 寒泉冽听了,纠结了半晌,终于缓缓让开了身形,石屋情景现在眼前。 天上定睛一看,寒气萦绕中,一张寒冰床横在石屋,其上平躺一姑娘,走去床前,见那姑娘面如冰封泉,发如霜枯草,周身覆盖厚重冰霜,胸前躺一粒雪白明珠,冷冷生辉,大放寒光,重重冰霜正是来源于它。 天上看罢,道:“寒门主,请撤去月明珠。”原来这粒雪白明珠,正是九牧神兵之一的咒语神兵:月明珠。 寒泉冽点了点头,捏出冰霜决,停下月明珠的运转,这才对木瑾示意。木瑾伸出素手,轻轻拿起月明珠,还给了他的师兄——傲雪门门主。 月明珠撤去,何晓冰身上的重重冰霜就迅疾消散,不几刻,伤情已看得清清楚楚。但见,她的手背、手腕、瘦削脸庞,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如风化之石,布满龟裂之纹。 天上见了此状,道:“何姑娘的确是伤在‘风雷掌’下。”伸出两指,搭在何晓冰脉搏处,诊切片刻,道:“她的体内本有四种道力,分别是风雷之力、月明珠的咒语之力、万缕千丝的凌寒剑意以及她道心的冰霜之力,本来,在她道心之力的引导下,凌寒剑意能够维系经脉的断裂,继而使咒语之力沿着经脉遍布周身,得以冰封风雷之力。可岁月流逝,她的道心之力今已枯竭,凌寒剑意不能维系经脉的裂痕,咒语之力不能达到,使得体内的风雷之力开始侵蚀她的生机,又从经脉断裂处侵出肌肤,风雷之力有风之迅疾,雷之狂暴,因此她的肌肤如风化之石。如今,任何外来的道力都将被阻在经脉断裂处,若是强为,外来的道力将会从经脉断裂处迸发出,反而使她伤上加伤。月明珠的道力也属外来道力,这也是我让你们撤去月明珠的缘故。” 天相问:“大哥,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办法啊?” “若是我的功法再恢复几成,便可将她唤醒,可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设法使她的伤势不再恶化,这又要分为两步,其一是设法令风雷之力不能为恶,这一点现在的我可以帮上忙,那就是用回天九术的‘韬光养晦’,使风雷之力暂时不再肆虐。但两年后,经过长时间休养生息的风雷之力,将会爆发出超过现在三倍的威力,届时,我若还是不能自如施展时间之力,何姑娘就将再也无法可救。其二,她已伤到本元,一旦风雷之力停下肆虐,她一直来与之斗争的生机将会立刻涣散,她所剩无几的生机便会飞速流逝,所以,还须将她所剩无几的生机尽皆封存。这就要依靠你们了,有没有办法在不依靠道力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比如某种属性极寒的灵药。她经脉虽断,可血脉仍可连通,灵药之力是可以沿血脉遍布全身,将生机封存。” 木瑾移开注视天上的目光,望向寒泉冽:“师兄,你听说过能够封存生机的灵药吗?” 寒泉冽摇头。 木瑾再对天上道:“这样的灵药我倒是听说过,就是沧海泪,它的样子大概和月明珠接近。可沧海泪百年才长出一粒,如今要要有,恐怕还得再等上六十年。” “沧海泪?我怎么觉得在哪听过?” 天相凑上前低声道:“大哥,景胜美,沧海泪。” 天上猛然想起,忙道:“寒门主,可否借月明珠一观。” 寒泉冽双手奉上。 天上接过看了一番,道:“你们可知月明珠的来历?” 木瑾道:“月明珠是圣祖婆婆留下,我们也不知它的来历。” “那你们可知这月明珠是哪年现世。” “具体我也忘却了,不过置放月明珠的玉盒似乎写着一个时间,可能就是月明珠问世的时间。玉盒与圣祖婆婆等人的灵位一同供奉在七楼,我这就取来。”说罢,木瑾出了石屋,不一会,取来玉盒,递给天上。 天上打开一看,玉盒里刻几行字:“沧海之泪,如月永明,傲寒之情,冰雪永铭。乱历一五七年。”问木瑾:“‘乱历一五七年’是何时?” “乱历纪年是上古之战期间的纪年法,上古之战共持续了三百年,所以‘乱历一五七年’是一百四十三年前。” “这就对了,一百四十三年前正是上一颗沧海泪形成的时间。沧海泪能永驻容颜,所以我才觉得月明珠与我的功法相似,这咒语神兵月明珠定是由沧海泪制成!” 木瑾道:“那月明珠能做到封存生机?” “嗯!” 听了这话,木瑾急忙从天上手中取过月明珠,将其喂入了何晓冰口中。可月明珠刚一入喉,不知何故,何晓冰周身忽然剑意纵横,逼得四人不能不退。 天上看出蹊跷:“凌寒剑意是在抗拒月明珠!” 天相问:“这凛寒剑意从前不是帮她的嘛,怎么忽然变脸了?” 可只有寒泉冽知道原因:“师妹一直认为冰泉剑是我送给她的礼物,如今月明珠要喧宾夺主,冰泉剑岂能听从?”双手一错,道:“晓夜会霜色,月下舞冰泉。”话音落,一道寒光从何晓冰道心凝出,转至寒泉冽道心,此间的凌寒剑意这才消失不见。 天上紧接其后,时间之力运转开,助月明珠化入何晓冰血脉中,一瞬之间,月明珠融入血脉,威力得以尽情发挥,不出几息,果将何晓冰整个冰封。天上不敢迟疑,使回天九术“韬光养晦”,将风雷之力暂时压下。 两个时辰后,天上道:“寒门主,木瑾城主,何姑娘已度过此劫,两年之内,绝无性命之危。” 木瑾心内不胜喜悦,忙道:“天上大哥,谢谢你。天相,也谢谢你。”再吩咐弟子:“前厅备宴。” 寒泉冽且将忧愁推至两年后,道:“天上兄弟,天相,请!” 四人一同下了城堡,来至城主府前厅,先行稍作歇息,寒泉冽道:“天上兄弟,我方才误伤小雪,先去看看她。”寒泉冽去看若雪,才知侄女多日奔波,本就疲惫,又逢亲人之事,急火攻心,因此他少许的冰霜道力,就使她昏迷,如今只需休养几时,便可醒转,安心不少,遂道:“夕然,我们已备好饭菜,你也一同去吃吧。” 夕然早从入门弟子口中知道了天上到来的事,问:“晓冰前辈没事了吧。” “暂时无事。” “是天上帮忙的吗?” “是天上兄弟。” “我在这陪雪姐姐吧,就不去了,我不太喜欢生人。” “也好。”说罢,寒泉冽走出房间,又派人告知何晓冰父母何晓冰暂且无事,这才重回前厅,道:“小雪晚上才能醒,夕然姑娘怕生,并不愿来。” 天相嘟囔道:“她哪是怕生,她是不待见我大哥。” 这时,有弟子已备好城主宴,四人入座,木瑾起身,拿起桌上精巧酒瓶,道:“这是极沐寒的梅花酿,须是风雪过后的月圆之夜,在月落之际,拾梅花树下断枝,剪其上含苞之花,接梅花瓣上摇落露珠,借月坠花折之意象,物伤其类之情谊,取历经苦寒之孤韵,傲雪盛开之余香,置于冰窖历经四十九天酿成。”依次为天上、天相、寒泉冽斟满一杯,再道:“十年前,天上大哥亲解极沐寒之危,可木瑾未辨对错,害天上大哥伤情更甚,因此当时只敢用雍喈茶招待,今日天上大哥又助北地,木瑾与师兄谨以此酒代表北地人答谢天上大哥屡助北地之恩。” “理所应当,两位不须客气。” 不曾想天相实在是又渴又饿,乍闻梅花酿之酒香,情不自禁地瞄去杯中酒,见其色枣玉泛红,其质玲珑剔透,心内喜欢,可就不管三人,竟自个一口喝了下去。 三人见了,都是一笑:“请。”满饮一杯。 第六十七话 因时而动,顺风而下(上) 天上、木瑾、寒泉冽见天相将梅花酿一口喝尽,都是一笑:“请。”满饮一杯。 梅花酿蛰喉而下,天上但觉一股凌寒钻入肺腑,其寒如卧三尺雪,遍身彻冷,其凛如立万丈崖,冷风刺骨;又好比孤眠山洞,山洞外大雪纷飞,望之心冷,寒风呼啸,听之心寒,呼啸之风雪,闪入眼内,无须张望,能见万丈山崖下,冰天雪地中,一株寒梅身披皑皑白雪,孤零零迎立风雪,只此一瞥,过往之酸苦,翻上心头:本是天地一过客,万般辛苦是为何?这时,梅花酿融入血脉,化作暖意,好比山洞中燃起柴火,烈火烤炙,浑身暖烘烘一片,又如煦风拂面,和阳高照,几缕香甜随之涌进心头,猛然间,一片茫茫白中,竟有几点红色映入眼帘,为凛凛寒冬装点出些许动人景象,白中透红里,隐约又见,红中飘香,暗香浮动,和煦融融,悠远绵长,与万般风雪争个高下,顿时,身之寒不在,心头变得炽热,过往美好现在脑海,不禁为这傲寒之梅喝彩不已,浑忘了它也曾几多凋零。不知不觉, 梅花酿分成丝丝缕缕,终成和煦凌寒,四感结伴,酸苦香甜,四韵俱成,酸苦香甜交替,和煦凌寒轮流,重重感觉,丝丝缕缕,深深体味,每一丝都触摸着你的灵魂。出洞来看,清冷月色下,那株寒梅峭立山崖而独放,颙望冷月而盛开,寒意依旧袭人,暗香仍旧涌动,始悟万事万物有舍才能有得,若一味追寻圆满之美妙,只能也只会是一场虚幻。 天上沉浸其妙,不觉赞道:“好一个苦寒孤韵,清冷暗香!” 木瑾道:“天上大哥能解梅花酿之味,果是与众不同。” 一旁的天相转头看看大哥,又转头看看寒泉冽、木瑾,一时傻了眼,嘟囔道:“木瑾姐姐,给我再倒一杯吧,天相刚才喝得急了,没有尝出什么来。” 木瑾自然乐意,又给天相、天上、寒泉冽各斟一杯,天相这回喝得缓慢,还不时咂咂嘴,可哪怕一杯酒喝到席终,却不能领悟梅花酿之味。 席间,木瑾、寒泉冽讲述了近来西冰之事,天上细细听罢,始终觉得哪里不妥,道:“当年从极沐寒逃走的辜斥候竟然已成护法?那血煞血护法去哪了?” 寒泉冽道:“我们推测,天魔护法并非三个,而是四个。” 天上点了点头,再道:“四城五门齐聚一处,隔阂大减,是美事一桩,可天魔还未退回天魔域,此战结局还未落定,不可有丝毫大意。” 木瑾道:“我和师兄伤势也已恢复,正要赶去西冰,天上大哥可愿同行。” 天相听了,可不愿大哥犯险:“大哥,你说要带天相去九嵩山,看看究竟是不是花花草草特别多,所以尘埃欺负不过来。你可不能忘了。” “大哥不会忘,一有机会,就带你去。”天上回了弟弟一句,再对木瑾、寒泉冽道:“我也有意结识九牧众高士,可你们刚说的一件事,让我心中不安,想要去天魔域莽荒山探个究竟。” 寒泉冽问:“是关于天魔竟有四个护法的事?” “不错,天魔护法乃是尘属天魔、血属天魔、花属天魔之首,必定只会有三个,多年来,护法之位都是尘飏、血煞、花不语稳坐,那辜斥候又怎会位列护法?” 木瑾问:“会不会是其中一个护法出了意外?” “我也这么认为,可会是谁出了意外?尤其是另一个实力等同于护法的人又会是谁?他藏在暗处,我们不得不防。据我所知,天魔尊长子天傲的实力的确与护法不相上下,此人生性狂傲张扬,绝不甘默默无闻。当年天之殇时,他与我相距不远,若是他并没有与我同时跌落九牧,十年前,他应该也会和众魔一同进入降临九牧,如今早该恶名远播,可多年来都没有听到他的事迹,所以他必定是与我一同坠落九牧,而后或为九牧人所救,近来终于重伤恢复,因此忽然出现。” 寒泉冽道:“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大有蹊跷,竟然会有九牧人救下天魔,且多年来从不声张,这人居心何在?” 木瑾道:“如果九牧中有这样居心叵测之人,或许就能解释天魔为何敢倾巢而动。” “多猜无益,我必须亲去一趟莽荒山,以免我们错估形势。事不宜迟,木瑾城主,寒门主,再会。” 天相早吃饱喝足,听要去天魔域,高兴得不得了,忙跟着道:“两位,再会啦!”说罢,已自个往府外走去。 木瑾道:“天上大哥,此去莽荒山路途遥远,你们不妨乘白鹤去。” 天上道:“也好。” 于是木瑾、寒泉冽将两只白鹤交给天相,送兄弟俩出了府门,又送出极沐寒。等到极沐寒西城外,天相早已牵着两只白鹤在几百米前等候。 天上看了眼弟弟,道:“二位,请回吧。”大踏步望西而去。 送走天上、天相,木瑾、寒泉冽返回极沐寒,刚入城主府,正见若雪冲出屋子,就要驾白鹤而走,夕然随在身后,大有不能够追上。二人忙道:“小雪,你要去哪?” “师姑、二叔,你们回来啦。我这要去找你们呢。”若雪跳下白鹤,急冲冲赶在二人面前,问:“天上大……叔叔呢?”她当然已从夕然那里知道了天上来过的事。 寒泉冽苦笑道:“什么大叔叔,叫叔叔就行了。” “他人呢?夕然不是说他和你们在一起吗?” 木瑾回道:“去莽荒山了。” “去那干嘛?” “他要去追查天魔护法的事。” “师姑,你怎么让他走了呢?” 木瑾垂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他要走,我哪能留得下。”这句回答,是回答不错,可更像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 “小雪不是不让他走,只是想让他多待一会。小雪好歹也曾受天上叔叔的恩情,好歹和他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好歹让我见一见他,再让他走啊。” 木瑾不知想起什么,道:“你和他待得时间最长,应该知足了。” “师姑强词夺理。”说着,若雪背过身去,隐隐有难过状。 木瑾诧异之余,心有不忍,只好骗道:“小雪,虽然你没能见到你天上叔叔,可你天上叔叔却看望过你,只是你当时睡得正酣,我们不便叫醒你。” 若雪一下子转过身来:“天上大……叔叔来看过我?他有没有对我说什么?” “当然说了,说你长大了,懂得照顾别人了。” 若雪自豪道:“当然了,小雪是从他那学的。” 夕然听得纳闷:“雪姐姐,是他教你照顾人?” 若雪也觉出自己说的不清不楚,又解释道:“夕然,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是说我学习照顾别人,是从照顾他开始的,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么大人了,还是很不会照顾自己啊,那段时间,我就像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一样,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给他准备的,北地的风土人情,九牧的四城五门,九牧九道什么的,也都是我给他讲的。”一径给夕然说着她是如何“照顾”天上,最后忍不住还说:“就是我这短发,也是为了给他解释九牧不愿成家的人,都是头发散披,不簪不冠,不挽不髻而剪短的。” 寒泉冽见木瑾听得入神,大与过往不同,心中有所猜测,便对若雪道:“小雪,明天我们就要回去西冰,你带夕然姑娘在城中转转去吧。” “好勒。”若雪很是情愿的拉着夕然去了。 寒泉冽这才道:“城主,你觉得天上兄弟,为人如何?” “来历非凡,容……性格殊俗,急人所急,正大光明。” “嗯,其实在冰目原外,我们对抗天魔时,天上兄弟一直在附近,若我没有猜错,他曾几度出手,暗中相助,我使出禁咒能够无事,也是得益于他。” 木瑾听了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两眸一眨,“真地?” 寒泉冽注视了木瑾片刻,才道:“有一句话我本不该问,可思来想去,为兄年龄稍长,想来问问不妨。” “师兄请问。” “你的终身之事,你师姐一直挂心。为兄看来,你与天上兄弟,缘分非浅,可他毕竟不属九牧之人,将来有幸九牧重回清明,恐怕他就会离开,若你不加主动,恐怕真地留他不住,到时无份有缘,徒留嗟叹。为兄是希望你能留住他的,真心希望。” 木瑾稍有思量,可最终只是回了一句:“师兄,我出身不明,父母都不知道,何况天魔事急,我暂无此意。” 次日,四人吃过早饭,寒泉冽、木瑾先去告别何晓冰父母。 二老正在屋中闷坐,心情颇为复杂,他们已知女儿暂时无事,算不上担心,可还是不能不担心,忽见二人齐来,一句话哽在喉中,不吐不快,父亲何松林道:“泉冽,你可愿听我的话?” “侄儿愿听。” “晓冰能不能醒来总不能知,你这样等下去,不是太妥。九牧九城传人不少,可寒氏男丁只你一个了。我和你婶婶身子骨本不太好,眼看大限就到,去了泉下,实无颜面对你爹娘。” 何母也对木瑾道:“城主,你年纪也不小了,女人总该找个归宿的。你自幼而孤,我们虽无修行,可好歹算得上你的长辈,今天,我问你二人一句,你们可要说实话。” 木瑾不能不回:“伯母请问。” “你两个也是很般配的,难道互相都没这个意思?” “正值天魔之乱,木瑾暂无这个打算。” 寒泉冽道:“叔叔、婶婶,我二人确无此意。你们好意,泉冽与城主能够体会,可泉冽心中只有晓冰一人,城主她也无暇于儿女情长,因此纵是二老好意,我二人绝不能受。” 何母道:“城主一向繁忙,我们做子民的不敢强求,可你呢?晓冰的事,我们肚内清楚,你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寒泉冽回道:“我和城主、北穆、灵玉自当竭尽全力,四城五门也都在想方设法,若我与晓冰今生真无缘,到时再说不迟。今日来此,是与二老告别,我们要去西冰一趟,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晓冰那里,我们自会安排人日夜看护。你们想去看得话,随时便去。” 何父怎能不了解寒泉冽,叹息一声,道:“我们老了,说的话也不中用了,想必以后更是。将要入冬了,你们可要穿暖和些才好。” 寒泉冽道:“多谢叔叔婶婶挂念,不过近日的冰目原与极沐寒不同,天魔将天魔域的尘埃热浪驱赶到冰目原,此时冰目原很是不冷。” “哦?很是不冷?我只听那些年轻弟子们提起这事,却不知详实,此时冰目原可算得上热?” “我们修行冰雪之力还好,可对四城五门众人来说,白日间可热得不想动弹。” 何母道:“这可真苦了他们……” 何父却因此想起另一件事来,柱拐杖起身道:“九牧即将入冬,可冰目原气候炎热,天时反常,恐不是好事。泉冽、城主,你们还记得天火落下那一年吗?” 寒泉冽道:“记得。那年初春,天气炎热,堪比暑夏。”木瑾也在一旁点头。 “那一年,正因为天时的反常,没过几日,天公作色,忽然就风狂雨暴,冰雹乱落,接连三日风雨交加,那北风刮得起劲,人们躲在屋中,不敢外出,时至今日,想来让人害怕不能。” 寒泉冽大疑:“北风?” “是啊,北风,据说原睦邑都受到影响,房屋、树木都刮倒了无数。” “北风……北风!”寒泉冽恍然有悟,心内大惊,忙道:“城主,我知道天魔的打算了,快走!叔叔婶婶,你们保重!”说罢,闪出屋外,木瑾紧随其后。见了若雪、夕然,寒泉冽对三人讲了天魔要借北风尽夺三牧的事,事急燃眉,四人不敢稍待,寒泉冽与若雪、木瑾与夕然分乘两只白鹤,四人急急望西冰驰去。 话不多言,一日一夜后,尘埃席卷冰目原的第二十四天,四人到了西冰,可虽是早晨,眼前却无一人踪影。 眼见四顾无人,若雪忙用百兽亦语询问白鹤:“你们好好嗅嗅,其他白鹤去了哪里。” 白鹤道:“这个不用嗅,他们去了西北。”原是短短三天,四城五门已将天魔赶至九嵩山东北角。 四人又急忙赶去九嵩山东北角,等到下午,寻到在距离天魔百里距离安营歇息的众人。陈灵玉与六位英才见了四人回来,都赶上前来,问:“城主,师兄,怎么样?” 寒泉冽道:“你师姐暂时不会有事。我们急急来此,是有更大的危机告知大家。”寒泉冽忙将北风一事对真人、梁城主等讲了一遍。 听了此等未曾预料到的天时之乱,北风之祸,真人、梁城主、景城主大觉忧心,一筹莫展,四位门主、郁城主、原城主皱眉不言,无计可施,众晚辈更是都乱了方寸。此时,夕阳落下,曾经的曙光过了九嵩山,落去天魔域,九牧的夜晚又将降临。 冷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梁城主终于开口:“这北风定能将平原上盘桓的尘埃吹至良穆都、原睦邑,原来天魔的打算,是要借此北风之便,兵逼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将拢在尘埃中的三牧尽夺手中。未想天魔对九牧气候之变化,竟能了然于胸,是我疏忽了。” 众晚辈忍不住问:“梁城主,真人,各位城主、前辈,如今如何是好?” 第六十八话 因时而动,顺风而下(下) 梁城主道:“万幸冰雪门带来此讯,使我们不至措手不及,然而,我们既知此讯,就绝不能置良穆都、原睦邑数十万百姓于不顾,因此,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兵分三处。” 真人道:“我们立刻回防原睦邑、良穆都,有两种可能,一是先于天魔赶到,我们能够有时间疏散百姓,二是天魔先到,我们被拒城外,只能在与天魔交手之际,寻机救出百姓。” 梁城主道:“天魔有飞龙相助,所以,如果他们此时已然南下,必是第二种可能。” 郁城主问:“如果天魔未动呢?” 梁城主回:“我们还是要南下回防,可在南下之前,我们可以重创此间天魔,让天魔为夺取两牧付出代价。而后再行南下迎战天魔,寻机搭救百姓,如果不敌,只能在尘埃外封锁天魔东进步伐,从长计议。”说罢,梁城主面向四玄门四位门主道:“查探天魔是否还在九嵩山下之事,就交给四位门主了。” 真人道:“天魔中有人能知北风之事,说不定亦有人识得雾隐阵法,四位门主同往才教人放心。” 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立刻施展出雾隐阵法,乘白鹤探查去了。 梁城主再道:“接下来,就是如何兵分三路了。” 木瑾道:“这些天来,北地受八方之援,冰雪门很是感激、感动,如今良穆都、原睦邑有难,冰雪门愿投桃报李,请来援同道尽数回防良穆都、原睦邑。” 真人道:“木瑾城主,你可明白,若如此,冰雪门将要面对什么?” 冷北穆道:“冰雪门愿独守冰目原。” 梁城主问:“倘若失守?” “人在城在!” “糊涂!”梁城主一时气愤,不觉骂了一句,再道:“实不相瞒,老夫现在能想到的对策只有舍弃冰目原来为其他两牧的百姓营造生机。天魔要取三牧,必然是三位护法各率麾下天魔前往一牧,若是我们仍旧平分战力,这一次有天魔护法在,必然会三处皆败。现在最重要的,是搭救良穆都、原睦邑百姓。所以虽然不甚合理,可也只能是冰雪门留守冰目原。然而,这并非是让你们独守冰目原,令天魔有蚕食四城五门之机,而是让你们尽快将南霜、北冷的百姓撤出尘埃范围,而后将冰目原让与天魔。” 见冰雪门上下皆有犹豫,景胜美道:“冰目原之失,是舍小我,换大我,是四城五门的共同决定,自然也要共同承担西北屏障失却的后果,你们无须有太多负担。” 原城主道:“倘若解了良穆都、原睦邑之危,四城五门定会再齐聚一堂,夺回冰目原,请冰雪门放心。” 梁城主接着道:“为便三牧互通消息,雍远、吕晨婉,你二人也随同留下,若有任何情况,立刻用双笙共鸣阵法与龙象化形契约告知。” 雍远、吕晨婉领命。 梁城主再对众人道:“原睦邑人、雨幕府人、荆棘门人、驻暮城人、海慕滨人与雍妙共乘二十一只白鹤赶赴原睦邑,这一路,有海无风和雍妙在,也可互通消息;良穆都人、荆木邦人、永牧州人共乘二十二只白鹤赶赴良穆都,这一路有四位门主和展不平、景如慧,亦能互通消息。”本来白鹤共有四十七只,林川门来时留下两只在海慕滨,前日天上、天相乘走两只,因此只剩四十三只。 若雪上前问道:“梁城主,那夕然呢?” “暮光女神是圣兽传人,不属四城五门,老夫无权驱使。” 夕然道:“我留守冰目原。” 这时,北风已经渐起,尘埃热浪向着南边席卷而去,众人立在风沙中,焦急等四位门主带回消息。 三个时辰后,四位门主终于回返:“天魔皆在九嵩山脚下歇息,未有任何动静。”四位门主说完,早有弟子将方才安排告知。四位门主道:“四玄门并无异议。只有一事,北风大起,南行看似顺风,可却无法为白鹤提供升空之力,白鹤须贴地飞行才可。”原来西风门主所修为四尘风数,对风象了解非同一般,因此有此领悟。也正因为这个建议,四城五门的南下之路才未有太多耽搁,却未想天骄、尘飏也通此道,也令飞龙贴地飞行,众魔仍然率先到达。 梁城主点了点头,望众人郑重道:“前路艰难,众位同道,小心保重了!”说罢,率先要走时,忽有刘渊身后追来:“梁城主!” “何事?” “自古神兵有德者居之,晚辈忝持黄尘剑日久,毫无作为,请城主重掌此剑。” “神兵乃是身外之物,老夫要之无用。”说罢,梁城主上白鹤扬长去了。四城五门就此分离,各踏前路。 这日午后,天上、天相已到莽荒山上,可寻了许久,莽荒山上却不见天魔护法踪影,天上疑道:“今天是尘埃降临的第二十四天,按理天魔三护法又该驱赶尘埃,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说罢,拿出时间长河,正要一观此间过往,却听天相道:“大哥,你上次不是说在天魔域时间长河无用吗?” 天上指了指东边:“那就是九嵩山,因此这里的尘埃热浪相对较少,或可一试。” “大哥还记得这事就好,天相已经迫及不待地想要去九嵩山寻个根底。” 天上展开时间长河,法行三转,时间长河上终于显现画面:三个人影各乘飞龙,从远处而来,乘灰色飞龙者隐在尘埃里,乘黄色飞龙者掩在百花后,另外一人,乘黑色飞龙,浑身笼罩一团炭火云形。 “大哥,怎么他们的身形、面貌都看不清楚?” 天上道:“他们的修为高过此时的我,因此时间长河只能看到尘埃、花丛和云形。” “那一定是天魔三护法了,他们果然曾来驱赶尘埃。” “不,只有尘护法和花护法,血护法并不在此,若是他,我们看到不会是火云而是血雾。” “那火云中的天魔是谁?” “天魔两位护法对那人都毕恭毕敬,加之他乘坐象征无上地位的黑色飞龙,这火焰彤云栖霞剑能有,看来此人必是天魔尊之子天傲。” “大哥,他们怎么没停?” 天上当然也看到三魔在接近莽荒山后,不曾停留,一径望东北而去。“他们这是要过九嵩山?天相,你在这等我片刻!”说罢,天上将天剑一举,天剑带着他冲向高空。等到万米高空,天上向北望去,只见几千里外的雪山顶端,云团翻涌,正望山下重重压去。 天上落下身形,对天相道:“将有一场狂风席卷九牧,到时风起,不出三日,尘埃必会侵袭去良穆都与原睦邑。我们要立刻赶回四城五门的营地。”说罢,见天相面现踌躇,他缓了缓再道:“天相,大哥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可事有缓急,北风的事不可有丁点耽搁,你要理解。” 天相听大哥亲做解释,忙换了神情,强笑道:“只要大哥记着就行,走吧。”弟兄俩,又沿路回返。 且说天魔。多日来,他们受四城五门追赶欺凌,都憋了许多恶气,此时乱坐在九嵩山东北角下,不住倾吐憋屈,叫骂九牧。噬使者道:“那群老不死的,连日来赶我们何急,真是欺人大甚。” 炼使者道:“九牧人胆小如鼠,惜命怕死,不敢与我等的联合之术一较高下。只怨大护法,不让我们死拼,如此败退,犹如丧家之犬,实在难受!” 嗜使者道:“本是既定之计,你们何必气愤?” 炼使者道:“虽然如此,不能不气!” 蛊使者道:“等九牧匍匐臣服,本使者定要骂他们个狗粪喷头,解咱们心头之恨。” 馨、赏二使者听了,脸显嫌弃,馨使者道:“蛊使者,你这话说的,一股臭味迎面扑来。”赏使者道:“哪止臭味,污秽的画面也在眼前浮现,让人作呕。” “怎么,本使者哪里说的不对?” 赏使者道:“你那句话不是说自己能口喷狗粪?” “我……”这可让蛊使者的半青半赤脸,成了半赤半青,蛊使者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似乎也怕自己熏到两位娇娘子。 祭使者:“坼使者,如今已退无可退,殿下他们何时能来?” 坼使者远望北方,从风云变化之象有所得:“不出半日。”说着,神情一动,连忙起身:“殿下与两位护法来了!”众魔赶紧起身,列成三处,恭敬迎接。 不出片刻,三个人影落在众魔前,众魔敛色屏气:“恭迎殿下!” 天骄扫视一圈,道:“大家辛苦!” 众魔齐道:“苦中有乐,乐此不疲。” “今晨我观风云变化之象,云象沉压,风象窜涌,是天时已至之象,今夜北风将起,四城五门必会分守三处。尘护法,你率属下夺取原睦邑;花护法,你率属下夺取良穆都;罹使者,古护法几日后会领大批子民前来,这段时间,由你暂行护法事,率众驻守冰目原。” 尘飏、花恋蝶、罹使者齐诺一声:“遵命!”而后花恋蝶见天骄脸色不佳,上前一步:“殿下连日来大受消耗,尊上曾有交待,夺取三牧的事决不让你参与。” “我岂能只是观望?”天骄自然不会听从。 尘飏上前一步:“殿下,此时的您与普通人无异,又毫无防人之心,届时若有意外,叫我等如何向尊上交待?” “我自一力承担。” “若有意外,尊上如何向夫人交待?” 天骄顿时沉默,许久后心中暗道:“孩儿决心改过,父尊万万不要担忧。”乃对尘飏、花恋蝶道:“我只是督战,绝不出手。” 尘飏这才大松一口气,再道:“殿下既要掌控全局,不免要坐镇中央,花护法,殿下就交由你照顾。” 花恋蝶:“是。” 天骄正欲下令,尘飏再道:“殿下,依属下之见,我们恐不可立即动身。” “哦?尘护法,这是为何?” “殿下虽知九牧天时,可却不知九牧人心,九牧人一向狡诈,待会北风便起,到时九牧必然会知我们的顺风而下之计,若我们先动,万一他们齐来此处,则血属天魔有危,他们再从此处闯去天魔域,则火晶宫亦危,先动实为不宜。等四城五门来此探查过后,我们再动,飞龙速度快于白鹤,我们后发亦可先至。” 天骄点头赞道:“尘护法说的是,本殿急躁了。” 花恋蝶道:“殿下,九牧来此探查,必会用雾隐阵法隐藏行迹,我们如何能知九牧已经来此探查过?” 天骄笑道:“有些事心中有数即可,不必非要知个确切,三个时辰后再出发即可。” 花恋蝶追问:“为何是三个时辰?” 天骄反问:“如果馨、赏两位使者即将受困,你会如何?” “当然立刻去救。” “这不是了。九牧也是一样,他们急于疏散原睦邑、良穆都百姓,自然来此一探便走。一个时辰后北风将起,给九牧两个时辰探查,足够了。” 众魔皆称赞不已。静等三个时辰后,云气翻滚,肆意压下,冷风低沉,狂暴回旋,一场狂风暴雨眼看袭来。就在这时,尘飏的苍焰枉天尘忽然一动,他忙上前道:“殿下,时候到了。”说话同时,以手指天。 天骄起初不解,以为尘飏说的只是天时一事,可一想若是关于此事,他已言明,何必多此一举?这才明白,心内暗惊:“天上来了!”于是对花恋蝶道:“花护法,四城五门必会分东、南、北三处疏散百姓,径取良穆都后,你率属下在东、北二门伏袭他们。” 花恋蝶道:“殿下,若如此,良穆都无人把守,必被四城五门从南门救出。” “以一城百姓换东、北二门的九牧精英,岂不划算?” 花恋蝶这才明白:“遵命。” 天骄挥手令下:“各位,事不宜迟,时不我待,这就出发吧!” 天魔刚走,天上、天相过了九嵩山,此时,狂风大作,呼啸而下,眼前的的大树竟被连根拔起,房屋十有八九被掀翻在地,更有暴雨倾盆,让眼前雨雾茫茫,十米不能视物。如此肆虐风雨,偌大平原,想要寻找四城五门营地所在,如大海捞针,天上自知其难,便请白鹤相助:“带我们在四处找找,若有其他白鹤的气息,就请告知。”岂料话音刚落,白鹤就有回应:“不久前四只白鹤在这,可只待了一会就望东去了。” “只有四只白鹤?”天上大觉疑惑,不得不挥出时间长河,未见白鹤踪迹,却见天魔在此。天上拨转时间长河,尽知了天魔打算,惆怅片刻,忽问:“天相,听到天傲的声音了吗?” “大哥,天相听到了,不就是那个被称为殿下的人嘛。” “你二哥的声音与他相似。” “啊?二哥的声音竟然和这天魔相似……” “声音、相貌只是外在,能影响一个人的品性的唯有良师益友。”不知怎么,天上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大哥想起了很多往事,在多情时空,大哥正是有很多良师益友,才有如今的大哥。” “哈哈,那天相也一定是了。”天相很是开心的说一句,再道:“大哥,我们要尽快找到四城五门,告知他们天魔已然南下。” “已经迟了。” “迟了?难道四城五门还在平原上?”说罢,天相急忙对白鹤道:“快带我们跟上那四只白鹤。” 白鹤道:“因为风雨的原因,我们追踪到半路上,同伴的气息就会消散,凭借气息是找不到他们了。” “大哥,这可怎么办?” “你担忧的是良穆都、原睦邑无人守护,对不对?” “嗯!” “那你可知天魔担忧的是什么?” “怕四城五门及时回防。” “不,天魔担忧的正好相反,天魔是希望四城五门回防的。四城五门若是在此地,天魔尚有天魔域的后顾之忧,绝不敢分袭三牧,这也正是我要告知他们的。如今天魔已然分袭,定是确定四城五门已经分守三处。” “难道天魔也能未卜先知?” “他们不能未卜先知,可凡事皆有理可循,天魔能未卜先知,利用的正是四城五门的为求心之所安,如今四城五门回防,正好中了天魔下怀!” “难怪那个护法说什么飞龙速度快于白鹤,原来是说他们能早与四城五门到达。”说罢,天相撇头望向大哥:“这么说是寒门主弄巧成拙了?” “不可胡言乱语。寒门主是关心九牧,他并无差错。退一步说,就算他不曾告知北风之事,北风一起,四城五门也会得知,同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哥,那我们是去原睦邑还是良穆都?还是去冰目原?” “去冰目原,先弄清楚四城五门如何分守再做决定。”于是兄弟二人又急往冰目原,然而只是这一阵功夫,竟让千里平原积水半尺有余。 天上、天相沿路去追—— 第六十九话 缘起未想缘灭(上) 天上、天相沿路去追,不久天相就看到前方有青色光幕移动,忙道:“大哥,是木瑾城主的乾坤旗。”愣了愣再道:“可怎么只有这么几人?” “你能看清?” “是啊,只有两匹马四个人。” 天上心中一惊:“难道冰目原只留了几个人?”道:“这么看来四城五门的决定是放弃冰目原,好增加另外两城的胜算。” “如果能冰目原的百姓及时疏散,让了也就让了嘛。” “这只是其一,你想想,如果冰雪门将冰目原拱手相让,冰目原的天魔不就能腾出手来,到时忽然南下,四城五门便会腹背受敌!” “冰雪门人肯定不会让同道陷于这样的危险。可冰雪门人的性子,既然有了决定,要怎么说服他们放弃冰目原?” “自然是晓之以理。” “可天相觉得仅凭道理不能让他们改变决定。” “哦?天相怎么知道?” “大哥你想啊,他们有自己的道理才有这个决定,大哥的道理遇上他们的道理,恐怕是讲不清的,说不定他们还会试着说服你。” “嗯,是这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哥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大哥,依着天相看,不如试着谈情。” “咳……”天上顿时噎住,可又也不能说天相说的不对,便道:“天相说的不差,可应该换个说法,叫做动之以情。” “这不一样的嘛?”天相摸了摸脑袋,显然不觉得自己说错。 “谈情一般指谈情说爱,专指男女之情,不可乱用。”天上试着解释一句,而后不好纠缠于此,急催白鹤,等离青色光幕百米开外,高呼一声:“寒门主留步!” 寒泉冽识得声音:“是天上兄弟!城主,两位英才,请稍待片刻。” 天上按下白鹤,先对几人致意。 四人回了一礼,寒泉冽问:“天上兄弟,莫非你已探得第四名护法的事?”一旁的木瑾早在风雨来时就展开乾坤旗,以遮蔽无情风雨,此时见了来人衣衫湿透,不声不响地将乾坤旗更展。 “我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未得到证实,此事我会继续留心,若知原委,必会告知九牧。”说罢,天上问:“忽起北风,四城五门是如何应对?” 寒泉冽道:“已决定分守三处。” “可怎么冰目原只有你们四人?”天上要做确认。 “冰雪门人和夕然姑娘以及两位英才雍远、吕晨婉留守冰目原,方才其他人已去疏散南霜北冷的百姓了。” 天上开口问:“如此分法,冰目原如何能守?” 木瑾回道:“冰目原城的百姓能够及时撤离,可原睦邑、良穆都两城还有数十万百姓不知天魔将来,事出无奈,这是最为合理的选择。” 天上自知这并非最为合理的选择,可事已至此,说破无益,继续询问:“那四城五门同意你们撤出冰目原?” “嗯,只等冷师兄、陈师姐他们回来,我们就撤出冰目原。” 天上双目一凝,望去木瑾,问:“你真是这么想?” 不知怎么回事,只此一眼,木瑾心中就暖洋洋一片,忙收摄心魂,低下头去。 寒泉冽将这收入眼中,替她回道:“天上兄弟,其实我和城主心照不宣,我们恐怕不好将冰目原拱手相让。” “你们以为,若是让出冰目原,此间的天魔便可随时南下,到时梁城主、真人他们腹背受敌,形势堪危。” “我们担心的正是这个。” 吕晨婉听了,忙问:“木城主,寒门主,方才你们怎不说?” 天上道:“他们觉得说了只会徒让四城五门分心。”再问二人:“那你们可有良策对付六个使者、十二斥候?” 木瑾道:“我有乾坤旗,寒师兄有冰泉剑,再加上这风雨使得冰目原热浪不存,尘埃不见,天魔实力也会大减,我们或有机会拖延几日,等梁城主、真人他们救出百姓,全身而退后,我们再行撤离。”因为北地的雪山,所以仅北地处有雨,而北地以外,只有狂风。 “冰泉剑就是寒门主前度从何姑娘道心取出之剑?” “是。” “当日凌寒剑意竟然抗拒月明珠,我就猜测此剑对何姑娘意义非凡,如今得知剑曰冰泉,更能推测出,这柄剑对寒门主和何姑娘意味着什么,从而也印证了冰泉剑中传出的讯息并非我感知有误。” “剑中传出的讯息?” “神兵皆有其灵,冰泉剑也不例外,当日寒门主为了从何姑娘道心取出冰泉剑,不得不心中起誓,誓言曰‘师妹一日不醒,我一日不用冰泉’。” 木瑾大惊,转问寒泉冽:“师兄,果真如此?” 寒泉冽道:“当时我也曾几番尝试,可冰泉剑的确不愿听从,无奈之下,我只得答应冰泉剑以誓言将它封存在我道心,冰泉剑这才听从。” 天上道:“哪怕冰泉剑能够使用,你们十四人的实力远逊天魔,要想坚守冰目原,无异以卵击石,更别说如今冰泉剑不能使用。” 木瑾皱眉道:“可冰雪门如何能苟安逃避,将牺牲转嫁同道?” 天上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天魔为何要夺此三牧?” “难道还有更深层的用意吗?” “不错。眼下天魔尊有伤在身,不足自保,天魔只有将这三牧掌握手中,才能将天魔域与九牧切割开来,继而放心蚕食九牧。可天魔使者、斥候有限,如何能将南北横跨九千里的九牧切割开?” 一经点拨,雍远有了猜测:“莫非要依靠天魔域中的数万天魔?” “目前天魔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只有如此。” 雍远大为认同:“这样既可将天魔域的范围跨过九嵩山,又可当做岗哨,还可为将来天魔东进奠定基础。想必天魔域中的大批天魔子民已在赶来冰目原的路上,但天魔飞龙有限,这么多天魔只能徒步而来,最快也要二十余天才能到达,也就是说,这二十余天,为免九牧进犯天魔域,此间的天魔护法、使者、斥候绝不敢擅离南下。” 天上看了一眼雍远,心道:“真有城主之风。”开口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正是此理。” 木瑾见天上对雍远大有赞赏,正要介绍一番,不料吕晨婉已抢先一步:“天上前辈,雍大哥不但是四玄门大弟子,还是雍氏传人呢,所以才智超群。”又对木瑾、寒泉冽道:“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担忧同道腹背受敌了。” “这位姑娘是林川门五弟子吕晨婉。”木瑾开口为天上介绍一番。 天上道:“两位英才,在下失敬。” 吕晨婉笑道:“天上前辈能得木城主、寒门主看重,是我们失敬才是。” 雍远却仍有担忧:“天上前辈,四城五门分守前,曾去天魔处打探,见天魔未曾动身,因此才决定南下,依您看,这会不会是天魔有意为之呢?” “实不相瞒,我从时间长河得知,这的确是天魔有意为之,为的是避免此间的血属天魔受到围攻以及火晶宫有危。” 天相不愿闷站一旁,跟着道:“大哥还得知,天魔中还多了三个护法,而且花属天魔将会在良穆都东、北二门伏击四城五门。” 木瑾、寒泉冽大惊,吕晨婉问:“前辈,时间长河是何物?” “是能窥探过去的一副画轴。”天上稍作解释后,再道:“如今,分守三处不但百姓不能得救,三牧将会尽皆失守,四城五门还有被逐个击破的危机,甚至他们的修道之心亦会受到极大波动。为免四城五门正中天魔下怀,我已决心南下一趟。” 寒泉冽道:“天上兄弟若要以身犯险,寒某宁愿破除誓言,强召冰泉剑相随左右。” 木瑾、吕晨婉、雍远也道:“我也愿去。” “血属天魔有不少斥候是死于北地,你们若去,正好给他们机会报复。” “天上大哥!”“天上兄弟。”二人还想再劝,却被天上抬手打断:“我心意已决,就算千难万险,也不得不亲去一遭。”说罢,望向十丈外的一株大树,它在风雨中飘摇,犹如万千百姓,又如如今九牧,他再道:“在九牧,在下的朋友并不多,你们若当在下是朋友,就请相信我,也请听我一句:只有人在才可东山再起,重夺冰目原。” 风雨势大声急,险些将天上的声音淹没,可哪怕这句话再如何轻微,也让木瑾、寒泉冽心头大暖。二人互看一眼,终于点头。雍远大为敬佩,拱手致意,吕晨婉道:“前辈,您要保重。” 天上浮上笑容,点了点头,跃上白鹤,与天相往南去了! 木瑾望着眼前渐行渐远的背影,忽有不舍,因此收回目光,不去追望,不曾想刚一如此,当年何晓冰对她说的话却传来耳边:“画得这么好,不知梦到过多少次了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藏在心里才无趣”,“所以你更要抓紧,我给你说,那样的男子才讨女人喜欢呢,你现在不愿意承认,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不管怎么说,缘分之妙,可不会因你口不对心而改变”,“我们四人要去一趟驻暮城,我们走了,就没人能陪你了,这幅画还你吧,你可不要夜夜贪看才好”……木瑾想起好多好多,目光不觉又追去远逝的背影。 木瑾望着夜色下远去的背影,此时风雨交加,如墨夜色中,尘埃风雨里,这个背影本看不分明,可她却又看得分明,尽管她还不知道,那是她日日夜夜桌前久望的缩影,是她心中十年的思念,是一见倾情、芳心暗许的见证! 天上、天相背风雨南下,白鹤离地三米不到,天相要问缘故:“大哥,飞这么低,不怕撞上房屋树木什么的吗?” “你还记得前些年回去山洞中的事吗?” “记得记得,我们小时候还在那个山洞待了三个月呢。” “是你小时候。” “差不多吧。当时天相刚化人形,喜欢说话,一个劲的说话,天相还记得很清楚,天相声音变得很是洪亮。” “那我怎么说的?” “大哥说声音被洞壁折返,声音互相叠加,就变大了。” “嗯。不仅声音能够折返,风也可以。你还记得有次我们划船伊水,你自己的发现吗?” 天相得意洋洋:“顺流划船,天相总感觉使不上劲。” “这就是了。如今我们是顺风而下,白鹤也会觉得使不上劲,便会被风雨拍落。这样贴地飞行,利用风的折返,才可为白鹤提供额外的升空之力。” “天相知道了。”天相拍了拍强壮的胸脯:“大哥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有天相在,大哥就放宽了心。”说着,摸了摸白鹤:“你们也是哦。” 天上点了点头:“嗯。”想了一阵,终究开口:“天相,方才有句话你不该对寒门主他们说。” “大哥,什么话天相不该说?” “关于天魔设伏的事。” “天相也是担心他们嘛。” “大哥了解,可你担心九牧的同时,更要担心天魔。” “担心天魔?” “天魔知我有时间长河,所以他们说的话不可尽数当真。” 天相大不服气:“难道他们和大哥一样能未卜先知?” “仅凭他们的确不能,可不能不防。何况天傲明明与花恋蝶一路,却为何在几千里之外就做出设伏东、北二门部署?恐怕另有玄机。” 天相嘟起了嘴:“那你干嘛不拦着我?” “大哥怎让你当他人之面难堪。罢了,驰援良穆都的人马也不会得知这件事,你我南下就行。” 木瑾四人赶回冰目原,早见百姓房屋十不存一,心中更忧。回到傲雪门,雍远、吕晨婉急忙利用双笙共鸣阵法、龙象化形契约将花属天魔在北门伏击一事告知梁城主一行人,当然,因为梁城主一行一直在快速移动,二人尝试多次,才终于收到了四位门主的讯息“已知”。也正是因为二人不能确定是否能够如愿传讯,这才并未告知天上有关“双笙共鸣”阵法的事,进而使得天上误以为天相的话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为他日后被九牧误解埋下隐患。 不久,疏散南霜北冷的冷北穆、陈灵玉率人回来,木瑾道:“去收拾收拾,我们这就撤出冰目原,在尘埃外以防天魔东进。” 冷北穆、陈灵玉心中有疑,陈灵玉问:“城主师妹,真地要撤出嘛?” “方才天上大哥来过,说这里的天魔短期内不会南下,所以你和北穆师兄也不用担心。” “那他人呢?”若雪一听天上的消息,立刻来了精神。 “他担心良穆都与原睦邑,已经南下了。” “那他不是会有危险?” “但愿他能没事。大家都去收拾吧。” 早在刚才,夕然就在心中思量:“木瑾城主、寒门主他们难道和天上早就认识?我都看出他只是赚取名声的人,怎么他们对他似乎很是信任?”暗叹一声:“人心真是不好测量。”直至此时,一看房中,除过木瑾、若雪外,其他人都已出去,而若雪正低下头去,把手指数来数去。 若雪扳着手指数了数,心道:“再过两个月就整整十年了,可短短二十几天,怎么就和他错过三次?” 夕然拽了拽发愣的若雪:“雪姐姐,咱们也去收拾吧。” 若雪神情一动,忽然有了计较—— 第七十话 缘起未想缘灭(下) 若雪神情一动,忽然有了计较,暗道:“不如我自己偷偷去找,若是找到,也好照顾他。”反而拉着夕然快步向外走去。 可刚走几步,木瑾的话语传来:“小雪,你留下。” 若雪不明所以,问:“师姑,怎么了?”她一驻足,自然也带着夕然停下。 “不久前,我让你面壁思过,你偷偷出来,如今也该给我一个理由了。” “这……我……”违背长辈兼城主之命,就算是她也难寻说辞。 “说话!”木瑾严厉起来。 夕然忙替解围:“木瑾城主,雪姐姐想必也是担心冰目原的安危。” “是这样吗?” 若雪本想爽快地撒这个谎,说一声:“嗯,是这样。”好让师姑不要生气,可转念一想:“师姑他们看到求救讯,乘极地八骏赶来,都来在我后面,我又没有未卜先知之术,怎么可能是担心城中安危的原因呢?时隔多日,师姑还记得这件事,看来不会轻易作罢,追问下去,还不是一样露馅?”只好实话实说:“那天晚上,我就偷跑出来了。” “这次是什么理由?” 若雪迟疑片刻,反问道:“师姑,你不用收拾东西吗?” “我在这养伤了十多日,早都收拾好了。” 若雪不由沮丧起来。本想着趁师姑忙于其他,自己便可想方设法脱身去找天上,可听了师姑这话,怎能不双眸失神? “还不说?” “当时……当时我……打听到他的消息了。” 木瑾疑道:“他?” “就是他嘛……”若雪难得忸怩起来。 “是你天上叔叔?”木瑾并未怎么思考,已脱口而出。可她作为城主多少繁忙,只以为自己能够一念想到,既有天上来历非凡、性格殊俗使他不会轻易淹没于茫茫人海的关系,又有她在幻梦楼看到情境关乎若雪,除此二因外,再无其他。 若雪低着头道:“嗯。” 木瑾认定小雪是正常不过的知恩图报而已,无关乎燃眉急事,因此,对侄女的任性有些无奈,道:“他搭救极沐寒,又教你‘百兽亦语’、‘凛凛霜晨’,人理应知恩图报,你虽然违命,情有可原,这次师姑就不追究了。” “小雪不止是为了报恩……” “还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或许想看看他的伤好了没?还有,是不是还是那么不苟言笑。”若雪忐忑说完,抬起头道:“现在,这里没有事了,小雪想去找他。” “胡闹,你天上叔叔都知此行千难万险,我怎能由着你去找他?” “小雪不怕。”若雪坚定道:“我一定要去找他!” 木瑾实在不好直接拒绝,便道:“你是师姐和城主师兄的女儿,以后极沐寒也必由你掌管,我不敢不近人情,可眼下也不好太放纵你。” 若雪探问:“那师姑的意思是?” “此行危机重重,你如何自保?你若是能打败我,我便任由你去。” 听罢,若雪先是一惊,接着,自认远远不能如愿,只好讪讪走到师姑身前:“师姑,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木瑾道:“你不也是强人所难?”说罢,再补充道:“非但是强我所难,也是强天上大哥所难,你好意思找他,他一个大男子,可不好意思让你跟着!”她还想,天上何等俊逸,本该身边有许多女孩子,可她又知他身旁只有一个天相,猜测天上早已心上有人。如此之下,若是小雪去找,岂不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落个自讨没趣? 顿时,若雪神色耷拉下来,心道:“真的是这样么?”想了一想,若是直言放弃,不免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念想,因此说道:“好吧,小雪就试试吧,若是打不过师姑,也只好认命了。想来,我该去哪找寻?说来,他也未必会认得我,我找到又能怎样?”一径自顾自说了好些,又想起三度无缘,忽然伤起心来,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默默观望。 见这手帕上绣一个“雪”字,木瑾能够认得,当年,小雪在为天上擦拭嘴角的血迹后,将手帕妥放口袋,而后,陈灵玉替小雪洗了手帕,又见小雪十分珍视此物,便在手帕上绣了一个“雪”字。木瑾想到这件往事,更觉事有蹊跷:“小雪一向大男子装扮,何时会手帕留在身边?难道是因为灵玉师姐替她绣了个‘雪’字的缘故?”便问:“小雪,我送你的发簪呢?” “发簪?什么发簪?” 木瑾愣了一愣,她不曾想到小雪早已忘却,只好说得仔细些:“就是十年前我送你的那支粉紫重瓣木槿花样式的发簪。” “那支发簪啊,小雪觉得暂时用不到,就放在房子里了。” “那你为何将手帕带在身边?” 若雪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因为这是天上叔叔用过的啊。”说罢,神采中满是她自己也不能明了的激动神色。 木瑾心中一惊:“眼中羞中带喜,分明含着爱慕之意,怎么可能?!”难怪木瑾惊讶,若雪初见天上尚不满九岁,远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会有爱慕?何况二人仅仅相处一月,至今十年再无相见?想了半晌,忽然神情大动:“为了转移小雪丧失双亲的哀伤,我才让小雪照顾天上大哥,这才让小雪对天上大哥有了非比寻常的依恋,难道我当年的决定,终究是弄巧成拙?”此念一起,冷素宜的话又回耳边:“情爱误人,我不想小雪步我后尘,可更不愿她和你一样,望情却步……真地……不想……”木瑾好难抉择,可箭搭弦上,又该如何收回?正不知如何收场之时,忽听夕然问:“雪姐姐,你这样打扮,是不是因为要找的人?” 若雪道:“你曾见过他?这么说,他现在还是这样的打扮么?”说着,若雪挥了挥她身上的黑白素衫。 夕然点了点头:“嗯。” 若雪已知寻天上无望,因此能多听到他的消息也是好的,便喜着追问:“在哪见过?” 夕然回道:“天魔域中。” 若雪道:“天魔域?他去那里找他弟弟吗?” 夕然道:“这个我倒不知,不过他身边的确有个叫他大哥的少年。”她当时急急离开,来不及也无意记住天相的名字。 若雪更是喜上眉梢:“他有恩于极沐寒,他们兄弟能够重逢,真让人替他高兴。”可忽然又生失落:“可小雪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见小雪落寞如此,木瑾忽起不忍。掌管极沐寒十年来,她既掌大权,又理琐事,作为一介弱女子,早已不堪繁忙。此时情境下,多种情愫翻上心头,有从景胜美那里听来的关于仁贤与朱妍、明贤与落英相识成传奇、相爱难相守的沉沉感慨,有目睹师父凌霜老妪和师伯傲雪老人终老不相往来、师姐夫妇携手赴死、师兄寒泉冽一心守护冰封在千年寒冰中的何晓冰的深深叹息;有期许寒若雪移情于人、又害她为情所误的悔之不及;有极沐寒兴衰、城民存亡的重担之责;甚至有误伤天上、窥他过往的小小愧疚,这更使她又想起幻梦楼之见,那八幅画面不断变幻,有天穹破开后无数天火落下、北地三日大雪、极沐寒遭难,也有幻梦楼前场景、一柄蓝剑、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还有永牧州、一条河流、雪地上一人拥着一人…… 如此种种炽烈之情,牵动“蚀日之轮”的遗患,身子一晃,险些难以立稳。可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隐隐传来,她不由转头望去,眼前是一个背影,一个正在不断远去的、身负长剑的背影。这个来历非凡、容貌俊逸,性格殊俗的人儿闪进眼内,木瑾心头一震,觉此绝无可能! 于是,她拼命要将这个背影摒却去,可百千尝试,万万不能!反使那刻入内心深处的记忆汹涌而出:画中人一身黑白长衫陈旧无奇,头发乱拨耳后,面貌如日月之不凡,气质如星辰之高绝,目若朗夜,眉若玄剑,可却神情冷漠,神色肃穆,神态萧疏,使英气不能纵横,风神无法轩举,俊采难以星驰,纵然如此,画中人那多情之态在一笔笔的细致又反复的勾勒中足以传神显现,浩然之气如高山长存,正大光明似乾坤永在,纵然不表,亦不能藏;那双洋溢着幸福的双眼,蓦然泪涌流下,热泪珠珠滚落。那晶莹的泪水,能吞噬万千幸福,犹如洪水野兽一般,开心席卷一空,幸福一扫无遗,他的脸庞上只剩下平静…… “怎么会?我怎么会想起你?”早在木瑾少年,在师父凌霜老妪的教导下,她早将情爱误人之念深值内心,因此多年来,她望情而却步,可望情却步绝非绝情绝爱、无欲无求,反受其伤早已注定。如今,眼前模糊又清晰的背影,脑海重重又叠叠的过往,让木瑾心湖激波乱荡:“难道我也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我怎么会和小雪心系一人?我怎么能和小雪心系一人!”前面两句犹如质问眼前背影,后两句却是质问自己。可她已知答案,不然前日,寒泉冽问她天上为人如何时,她为何不敢将“容貌俊逸”一词说出口来,这正是她欲盖弥彰的铁证。 得知答案,木瑾只觉气血翻腾,刹那间道心破碎—— 这些年来,木瑾作为城主多少繁忙,可她又忧心幻梦楼看到的情境祸及小雪,不免、不得常去思量幻梦楼所见寓意为何?可她的确繁忙,往往只在深夜难眠前,清晨惊醒时,才能得空去翻看、沉思当日所画。哪怕起初她真的并无移情于人之心,哪怕所谓日久生情之语不全然适用,可此情的确已在不知不觉中因空而入。 修道在乎修心,可情爱难控,是以不能轻触,所以为大多修道者所忌。九牧大地之上,前有上古三贤均是孑然一身,今有四城五门屡禁男女之情。古圣先贤定下的“情爱误人”自然有其道理,而并非只是个人之不忿。 木瑾已见傲雪老人、凌霜老妪的悲剧,已闻寒泉凛、冷素宜瞑目前的懊悔,已知何晓冰长眠未醒、寒泉凛的心如死灰,她已和九牧无数修道者一样,早将情爱当做了禁忌,而全然忘了,古圣先贤也曾说过“纯粹真挚的情爱却有无穷的力量催人振作前行”。 木瑾只道自己碰触了禁忌,还是“心系一人”的禁忌,怎能不气血攻心。何况炽情烈爱本就是冰雪之力的克星,她落得道心破碎,神魂大伤也就不足为奇了。(作者自注:当时木瑾出场,曾有描述“钟灵毓秀,如高山玉树,冻冰心于乾坤,琼枝望晴朝还暮;孤清挺拔,如天涯芳草,负寒意于日月,烟雨待诏春又秋”,这句话其实一语双重:“动冰心于乾坤”、“琼枝望情”、“付寒意于日月”、“烟雨待昭”) 见师姑忽然摇摇欲坠,若雪急忙扶住:“师姑,你怎么了?”忙拿出手帕,替木瑾擦拭汗珠。夕然也觉出不好,上前关怀。 木瑾忍住道心之痛,接过手帕,转过身道:“刚才回来时赶路赶得急了,有些气血不顺。”一言说出,那背影又涌上心头,惹得道心更为翻涌,热浪滚滚,伤得她遍体鳞伤,她不得不将手帕死死按在唇上,可鲜血仍是止不住的溢出唇角,连带着泪水也都滚滚落上,霎时,洁白的手帕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可木瑾毫无破绽的掩饰足使若雪略放心下来:“师姑,那小雪送你休息去吧。” 木瑾摆手:“不必了,你不是还有事吗?”她不敢让小雪再在身边,不然必定难以掩饰道心破碎的事实,而一旦问及,“心系一人”的秘密必被知晓,届时自己难堪是小,让小雪有了顾忌、耽误了终生之事她可不能对师姐交待。 若雪道:“可师姑有伤,小雪怎能乘人之危呢?” 木瑾压下伤势,回身笑道:“就算有伤,收拾你也足够了。” 若雪努了努嘴:“那倒是。”说着商量道:“师姑,那……” 木瑾道:“你还记得你娘走前说的话吗?” “情爱误人嘛。”若雪答了一句,再好奇道:“师姑是不是因此畏首畏尾?” 木瑾道:“当然不会。”暗自沉思道:“虽然情爱误人,可道心早不破碎,晚不破碎,偏偏在这时候破碎,是不是这本就是命运的安排?或许这就是定数,世人反复逃避,说不定正是朝着定数而去。既然我已不能随心所欲地追求情爱,那不如让小雪替我了此心愿。” 想罢,木瑾打定主意,开口道:“其实,师姑也知道有人让自己挂牵不一定是坏事。”发现自己移情于天上,再想到多少个夜晚的对画凝神,木瑾不觉溢出幸福之语。这话在别人听来只是以为在说若雪,可事实又何止于此呢? 夕然却好生不解,暗想:“有人挂牵怎么不是坏事?想我思念父母、师父,每到伤心处,直落得茶饭不进,这怎能算是好事?” 若雪似有所悟:“师姑答应小雪啦?” 木瑾点了点头:“去找他吧。”虽如此说,可自己情意空许,她怎不黯然自叹?自叹之际,竟不觉说出心里话:“也替我找他。”话刚出口,急忙又解释一番:“天上大哥经历良多,或许已破解了谜题也不一定。” 若雪大为赞同:“是的是的。” 木瑾脱开二人的搀扶,道:“外面不比北地,你们要事事留神,去吧。” 若雪答应一句,与夕然连忙去了。 二女离开不久,寒泉冽走了进来:“城主,刚才小雪和我告别,说你已经同意她南下了?” “小雪长大了,理应有自己的追求。” 寒泉冽不好再说什么,又见此处无人,再劝:“天魔之事暂且可以放下,上次我说的关于天上兄弟的事,城主再考虑考虑吧。” 木瑾坐回椅子:“师妹并无拂逆兄长之意,可师兄应知,情爱误人。”说罢,右手缓缓抚摸着左臂伤处,那里曾有“厄降噩临”的伤痕,可如今伤痕早已不见,左臂重回无瑕,恰如清辉璧玉,璧玉无瑕,清辉泛冷,可偏偏清辉璧玉之间能涌起一股暖流,浩浩荡荡,一往无前,涌去心中,使那今后再也挥之不去的灼痛减轻几分。 第七十一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上) 梁城主率众乘白鹤赶赴良穆都,行到半程,已无大雨,只剩狂风,可就在这时,身拥契约道的展不平忽有所感,心道:“似有契约道从附近飘过,莫非是‘龙象化形契约’?”正欲告知师父与众位城主,可转念一想:“这里只有我修行契约道,修为又不算高,我不能确定这是‘龙象化形契约’,甚至不能确定是契约道,更不知这道力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的确有人正在以‘龙象化形契约’激发‘双笙共鸣阵法’传讯,我们要如何收到远方的讯息?良穆都事急于水火,我若冒昧说出,到时一无所获,岂不白白浪费时间?”因而未便惊动他人。然过不久,这种感觉再次出现,使他更惶惶难安:“我若沉默不说,因此错过重要讯息,使得此行有失,岂不是我的过错?可若说出此言,梁城主就要有所裁夺,我方才的为难将会转嫁给他。若他选择不听,讯息一事日后若得证实,他岂不要为此负责?若他选择请四位门主一试,万一四位门主几番尝试,还是不能收到任何讯息,反而耽误了营救城民的时机,是谁之过错?是我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还是四位门主没有尽心尽力?抑或是梁城主抉择有误?四城五门方重修旧好,如何经得起如此考验?我该如何是好?”难以抉择下,座下白鹤也速度渐缓。 景胜美见展不平拖在众人最后,又见他愁眉不展,来问缘故:“不平,在想什么?” “啊?师父,不平没想什么。” 可景胜美知他有事:“有事但说无妨,有师父为你做主。” 展不平看了眼师父,北风呼啸中,她秀发四扬,大有风采,心道:“师父不惧风雨,可谁人能当流言蜚语?若告知师父,我之错也将成师父之错,悠悠众口,势若悬河,倾泻而下,岂能容身?”因而决定独自承担后果,笑道:“师父,弟子没事。” 景胜美笑着摇头:“知道你现在和谁有点相似了吗?” “我……师父是说我和非凡师弟相似嘛?当然了,我们是堂兄弟啊。” “跟传你契约道的人。” “师父说笑了,弟子哪能和师父的师兄相提并论?” “你和师兄相似之处只有一个,那就是顾虑太多。我常常说,凡事宁肯错了,不可错过,看来你压根没听。” 展不平重复一句:“宁肯错了,不可错过。”心道:“从前只以为师父所说是儿女情长,原来不止。”终于有了决定:“师父,弟子知道了。”催赶白鹤追去前方,开口道:“梁城主,四位门主,有契约道从此经过!” 梁城主问:“可是‘龙象化形契约’?” “晚辈可以断定,正是‘龙象化形契约’,因此,想请四位门主留步,看是何人传何讯息。”展不平不能断定,但却说自己能够断定,是为了不让别人去做这个两难的决定。到时若的确没有,耽误的时间是他一人之错,与旁人无关。 东方昭拿出玄黄纸,可其上并无任何显示。 梁城主隼目一眯,望去展不平:“具体位置何在?” “在……在……” 见他如此,梁城主笑道:“你如此年纪,就能体会上位之人的难为之处,看来真是名师出高徒。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梁城主右手一举,下令:“暂歇片刻!” 众人领命,都按下白鹤,做短暂修整。 梁城主却未休息,朗声问:“四位门主,此时此地,我们要想收到北地人的讯息,有无可能?” 东方昭道:“两方人的具体位置都不确切,‘双笙共鸣阵法’几乎难以传讯。” 梁城主问:“东方城主既说几乎,是否意味着还是有可能。” “如果北地人在冰目原城传讯,我四人可在附近布下一个较大的双笙共鸣阵法,或许能够。” 南宫恒道:“师兄,这样的代价未必太大了点。” 西风正对梁城主解释道:“梁城主,双笙共鸣阵法要想成功传讯,传讯两方的地点必须确切,如今不确切,我们只能布下一面覆盖东西几里的阵法,这样才有可能收到讯息。可精准施展‘龙象化形契约’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横跨几里的双笙共鸣阵法亦对道力消耗极大,这就使得可能出现我们布好阵法,吕晨婉正在歇息,或是吕晨婉施展了‘龙象化形契约’,我们正在歇息的情形,只要地点没有对上,或者时机没有对上,这一切都将成为徒劳。” 北辰明也道:“梁城主也知,良穆都即将有一场恶战,若我四人将精力消耗在此,实在是孤注一掷。” 梁城主道:“几位贤弟的担忧梁某理解,可若非有紧急事,北地人绝不会鲁莽传讯,梁某愿为可能出现的任何后果负责,请四位门主一试。” 东方昭点头应了:“那就一试。”于是四位门主乘白鹤东西散开,而后各调四尘之数,布下一道横跨十里的双笙共鸣阵法。然而,等了一刻,阵法却无丝毫动静。四人只好换个位置再试,如此三次,阵法上终于浮现字迹:“天魔于东、北二门设伏”! 众人见此,个个庆幸:“好险,不然我们分去东、北二门的人,必遭天魔伏击!” 梁城主道:“事不宜迟,所有人径往南门而去,明日晚间便能到达,到时趁着夜色将全城百姓尽数救出。” “是!” 这天,良穆都中还是一派祥和,北城门处的集市,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百姓们以为跨过九嵩山的天魔已被逼退,都喜气洋洋,或来在街上淘换着过冬的物事,或者在集市上闲逛闲看,也有一些人坐在茶馆、小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集市之上,小贩、商铺连街接巷,数之不尽,叫卖声、吆喝声、猜拳声喧喧闹闹,此起披伏,总之,一片寻常不过的市井之象让这个上午更显平常。 付大叔一大早就被老婆推出家门,要他去买些窗纸、鞋底一类的物事,实际上老婆要他要买的有十几样,可他还没记住,已被推出家门。大叔在集市转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中意的,当然,这不是说他整个集市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也不是要买的东西他一样也没记住,而是老婆的喜好他一向捉摸不透,可偏偏家中的吃穿用度,老婆都要他去买。付大叔转了一圈,更是拿不定注意,悄悄怨道:“要是这是给我自己买,我可是不用挑不用选,可是老婆令下,我可不敢不用心选选。”尽管他知道,就算认真选了,也还是会被唠叨一整个冬天,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问东问西的再转一遭。 付大叔又来到方才的小摊前:“这个你要是能再便宜些,我就把明年的也一起买了。” 小贩笑道:“这可不行,这样不是害您挨骂吗?这些东西买回家不用,干放着,您掌柜的还不骂你三天三夜?” 付大叔尴尬一笑:“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老大哥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来到我这小摊,是看得上我媳妇儿做的东西,我很是替她高兴。这样吧,我不要您多买,还是给您便宜一成,不过您买回家去后给我这小摊宣扬宣扬,让你左邻右舍都来我这买,好让我那媳妇儿也少埋怨我几句,您看怎样?”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付大叔急忙拿钱,买回了一大包东西,正要喜滋滋回家,忽然听环佩声响,银铃笑传,惹得付大叔连忙寻看,当然寻看的不止付大叔一人。 街上众人眺望半晌,环佩声近,银铃笑来,终于,街巷转角处,十几个姑娘家摇肩摆腰而来,但见她们一个个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如花似玉,似玉如花,怎见得?面庞是玉貌花容,身段是玉软花柔,穿戴是花红柳绿,举止是花枝招展,真一个花开满园,争奇斗艳,花团锦簇,尽态极妍!让人观之不已又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还意犹不尽!纷纷心猿意马,目眩神摇!何可证?正是行人缓驻足,坐客悄离席,大街不买卖,小巷忘吆喝!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景致,都看得呆了,谁料姑娘家走出老远,那容貌虽然不能再见,可笑声仍存,香味仍飘,惹得许多少年心中痒痒,竟像遗了魂一般,尾随在众女之后,要看些美色,寻些香味,听些欢笑。 这群姑娘自然是花属十八天魔,她们在魔域中无聊十年,如今有机会出来,自然想见识见识九牧的风土人情,顺便露些魅力,看是否能让良穆都人神魂颠倒,于是早在来路上央求花恋蝶:“姐姐,等到了良穆都,我们先别动手,先让我们进去逛逛,好不?”因出了天魔域,十八女天魔便不太顾忌了,加之她们情谊真如姐妹,因而如此称呼。 却被花恋蝶一口回绝,她面无表情道:“四城五门已在路上,要紧事要紧。” “姐姐……”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馨、赏二使酒窝微露,眼露狡黠,去求天骄:“殿下,姐姐最听你的话,你替我们说说吧。” 天骄有些不知所措:“这……” “殿下,您一向最能体贴我们,难道出了魔域,就变得和大护法一样铁面无情了吗?” “好了好了,真拿你们两个没有办法。”天骄对花恋蝶道:“花护法,四城五门要来,至少还要四、五个时辰,就让她们进去赏玩一遭。你也知道,我一向希望我们能与九牧融洽相处,她们此行,也算提前熟悉熟悉。” 花恋蝶耸了耸肩:“殿下开口,属下怎敢不听?” 天骄拍了拍花恋蝶肩膀,对众女道:“掌灯时分,你们定要关上四城城门,再到南城门处聚齐。” 花恋蝶以为听错:“殿下,您不是说是在东、北二门吗?” “天上身拥时间之力,我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若是天上没有用时间长河,或者用了时间长河却没有相信殿下的话,或者他虽然相信,却来不及告知九牧,或者他告知了九牧,来守良穆都的人却不能得知呢?这不相当于东、北二门大开着吗?” “如果真是那样,就算良穆都百姓有福,你也知,我本无意伤害他们,就算留他们在城内,也只是想和睦相处而已。” “那为何只去南城门?” “西门外就是九嵩山,难道他们要数十万百姓拖家带口的绕一大圈?”说罢,天骄嘴角一扬,心中暗道:“天上,你要助九牧,抗魔域,这是你自找的。” 花恋蝶道:“你们去吧,千万不要失了时候。” “绝不失时!”于是等到良穆都北门附近,众女魔留飞龙在空,徒步入城,而后又在成衣铺各自挑了喜欢的衣服,这才有了开头那幕。 等属下入城后,花恋蝶道:“殿下,我们也去转转吧。” 二人也便入城。然而半日来,虽有花恋蝶兴致高涨,每每要寻些话说,或拿些小玩物给天骄看,可一来她不善此道,二来天骄有事在心,自然是花有意,云无心。于是花恋蝶也不再多言,只安静地随在天骄身侧,直到城中灯火通明时,走到二圣兽盘踞的府邸前。 “殿下可知这是何处?” “府邸位居城央,气势巍峨如山,伊水、璧江引入其间,我怎能不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便是殿下居处,您进去歇息吧。” “我要随同观战,一来以观天上其人,二来以免你们有失。” “殿下放心歇息,我们若是不敌,自会激发赏功戒指,您到时再来。至于天上,就算殿下不找他,他也会找你,此时相见,并不安全。” “花护法没有听清?那本殿再说一次,本殿要随同观战。”说罢,天骄已大步望南走去。 “殿下此时与普通人无异,就算你不会伤别人,别人却不一定不会伤你,毕竟你站在我们身边。” “难道我会因此惧怕?”天骄脚步未停。 花恋蝶看了眼已很是空旷的街道,整个下午,她和天骄看见过很多面孔,有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有老人慈祥和蔼的笑容,有父母的愁眉,有女人的幽怨,男人的嫉妒,整个下午,偌大良穆都,足够他们看到众生百态,体会世间百味,可她看到,天骄脸上只有深深藏起的愧疚;她又望去一处灯火通明的人家——自灯火起,这几里路,天骄看了很多次,尽管都只是很不经意间的一瞥,可她仍然看在眼中。就在这时,那处灯火忽然摇晃起来,花恋蝶深知那是树影摇晃引起的错觉而已,更知风吹尘埃到了! 花恋蝶终于明白天骄为何非要同往,将目光收回,望去眼前的背影:“殿下放心,属下等绝不伤害无辜。” 天骄的脚步随之停下:“你真能做到?” 花恋蝶略有失落:“你不相信我?” 天骄眉头一凝,心道:“是我不相信她?不对,人魔不两立,这里的人谁算得上无辜?”遂求问于身后那一向不敏的属下:“什么人算得上无辜?” “只要殿下认定的都算,哪怕那人正要杀我。” 天骄一怔,半晌后才道:“我不希望有人想要杀你,更不希望有人杀了你。”说罢,转向城主府而去。 “什么人,胆敢夜闯崇山门!”见有人来,守在府门的两位身穿普通土黄衣的少年——良穆都入门弟子立刻上前喝止。说罢,见女子打扮华丽,身姿傲人,而男子一身灰衣,并不怎么出众,正大有惊愕艳羡时,忽听北边传几声恶吼,隐隐是飞龙之声,两名弟子大惊:“是飞龙?北边有天魔!”忙对眼前人道:“若不想死,就赶紧藏好!” “怎么,你们都觉天魔如此嗜杀?”天骄却知道,这声龙吟是花斥候告诉他们,北门已经关闭,她们将往南去。 两名弟子摇了摇头:“人说傻人有傻福,果真不错。”再不理会天骄,转身入了城主府,不一会,与十几名弟子一同出来,望北边奔去。 花恋蝶陪同天骄入府,见府中空无一人,这才放心送天骄去客房歇息。 “殿下好生养伤,不然留下遗患属下难以交待。”说着,花恋蝶轻按桌角,桌上便多出一朵盛开之花,花骨朵犹如巴掌大,颜色艳丽,幽香袭人。 天骄大有沉醉,点了点头,安心养伤。 花恋蝶等天骄入定,转身而出,跃上早已在此等待她的飞龙,往南门去了,一路上,但见数之不尽的房屋被掀翻在地,更隐约听到孩童的啼哭之声,她只能努力将飞龙拉高百米,这才让那些让她心中很不好受的声音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天上、天相乘白鹤已来至良穆都外,因有时间之力加诸白鹤,因而几乎与此时已在南门外的九牧人马一同到来。 等到良穆都外,天相望去前方—— 第七十二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中) 等到良穆都外,天相望去前方,纵是他目力惊人,可在夜色尘埃中,也只能看到几百米外的良穆都“山”字形北城门,城中情景半点难窥,便问:“大哥,这尘埃会慢慢散去的吧。” “若是一切正常,浊气自然会散去,可是天魔大费周章的迈出天魔域,岂会没有准备?别忘了,天魔域以前也并不是天魔域。” “大哥的意思是,天魔要把这里污染成另一个天魔域?” “这只是大哥的猜测,他们要如何做,我也不知,但愿不是一味的杀伐。天相,你先听听,城中有无打斗之声?” 天相侧耳听了一回,可城中风恬浪静,并无打斗之声:“城中没有打斗之声,难道天魔已经取胜?” 天上道:“若是天傲出手,再加上花属天魔,倒是有此可能。”说罢,带天相小心落在城内,见城门处仅有百花封锁城门,隐觉不好:“天相,天魔好像早知四城五门不会来此。” “天相也是这么想,这些花是挡不住四城五门的人的。可她们不在这里,会去哪里埋伏呢?” 天上虽有猜测,可不能确定,正在这时,忽有十几位良穆都弟子到来,他们看到天上、天相,又见二人身边有白鹤相伴,忙问:“两位朋友,天魔在哪?” 天相问:“你们看到了天魔?” “不错,刚才有飞龙嚎叫声从北传来。” 天上问:“今日城中可有不同?” “听人说,好像有不少穿着艳丽的姑娘在街道乱逛,就是刚才,我们也看到一个,的确是艳丽。” 天上终能确定,忙道:“这是傲雪门门主令,那些穿着艳丽的女子就是花属天魔,她们已经入城,而此城之所以忽袭尘埃,也正是天魔所为,为免城民被困,为天魔鱼肉,劳烦你们尽快将所有城民从东、北二门疏散去御兽垣。” “这……大爷,虽然您有傲雪门门主令,可我们是良穆都弟子,怎能听您的命令,何况是如此重大的事?” 天上也知有些强人所难,只好露些手段,指城门处的百花道:“那些花正是为了阻拦城民逃出。”说罢,右脚一踢,脚下青砖飞进花丛,不待落地,已被卷成碎片。 十几位弟子见此,个个心惊胆战,可天上只是稍一挥剑,那些百花便不见踪影。弟子们互相议论道:“他如此修为,还有白鹤为坐骑,又有傲雪门门主令,应该不会拿这种事玩笑,再说,尘埃来的蹊跷,那些女人也来得蹊跷,应该就是天魔。”于是都道:“我们愿意疏散城民,可若按前辈说法,东门处也必定有花丛阻拦。” 天上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会再去东门一趟,这两只白鹤暂且借给你们,好让你们四方传讯。”再对天相道:“你也帮他们疏散城民,然后在南门那里等我,我们乘白鹤再去原睦邑。” “那大哥你可要来啊,黑乎乎的,天相有点怕。” “嗯。”说罢,天上飞奔东门,破去百花之障后,又奔赴南门。 与此同时,梁城主等人到了良穆都南门,见南门紧闭,可附近却无天魔,于是梁城主谴长子梁彻、次子梁征:“入内一探虚实,确认无天魔,速速打开城门!” 二子领命:“是!”运转土属道力,纵身跃上三丈城墙,四下张望许久,不见天魔踪影,于是下到城门内。却见城门处被百花所阻,常人必然无法近前。 梁彻道:“二弟,这是花曾开的某个术法,你我小心行事。” 梁征问:“怎如此慎重?用飞沙走石打落它们不就行了?” “不可,难道你忘了当日情形?若如此,花瓣随风纷扬,斑斓色彩将会触动你我神魂。” “那你有何妙计?” “容易,动其花下土,将它们尽数掩埋地下。”二人施展土之力“流沙滚滚”,但见花下青砖纷纷晃动,不几时就没入土中。 梁征大喜,忙要去开城门,梁彻喝住:“慢!为求稳妥,先来个投石问路!”梁彻招来一块青砖,望百花没入处扔去。果然,青砖方一触地,就见土中鼓动几番,几根枝头花从地底窜上,绕上青砖,猛地一箍,那青砖四分五裂而出,青砖碎片激射到十丈开外。 梁征吓出一身冷汗:“好险!”问道:“大哥是从哪里知道这百花会有蹊跷?前日与花属天魔对战时,我们并无此种经历。” “你不在父亲身边,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当年六位斥候袭击极沐寒,花属斥候使出术法,生出百花,就让极沐寒城堡裂痕无数,才使寒城主夫妇半空掉落。” “这都是爹给你说的?” “是。” 梁征略有嫉妒甚至嫉恨,可无从诉说,无人诉说,又不好沉默不言,只好再问:“现在怎么办,他们还在等着呢!”不料他此际心性有变,说出的话显得急躁又无礼。 梁彻却未多想,道:“前日在冰目原与天魔对战时,我们已知花属天魔的功法与花有关,而花又能归为木之力,因此可请张枫老师进来,以火之力将百花烧成灰烬。你在此稍待。”又跃出城去了。 梁征望着天赋从来不如自己的大哥,心中杂念大起:“生得早,就有百般好处。幸亏我另辟蹊径,不致仰人鼻息!”说罢,大步走上百花没处,可这一次,不知他使出了什么功法,百花虽有反应,可却是凭空一箍,就似失了准头一般,竟没能伤到梁征分毫,让他安然无恙地又回到了原地。 梁彻请来张枫,张老师二话不说,命水火夫诸使出火之力,将百花烧成灰烬,三人这才得以去到城门后,将城门打开。 梁城主率众入内,按照既定策略,分成远近两路疏散城民由南门逃离,远路由二十二人乘白鹤前去,近路由剩下十七人徒步前去,众人正要散开,忽闻奇花馥郁,异草芬芳,又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八方传来,四面看去,但见处处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竟是已被花属天魔死死围住。 众人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正惊疑时,一个女子从夜色走出,但见她蓝轻罗风吹不动,随云髻高挽随云,桃花娇面羞芙蓉,莲藕香肩沉皎月;发髻上扎蓝色蝴蝶结,栩栩如生,如一只蓝蝶正扇翅高飞去云端;蓝色发簪斜插挂耳旁,顶端一分为三朵浅蓝色小花,倒悬直垂而颙望蓝蝶;耳坠蓝星花,悬照玉肩如星落月怀;腰系流苏如柳垂金线,丝丝羁绊,缕缕牵挂。见女子这番装扮面貌,众人压下惊疑,心中暗道:“这莫非就是天魔女护法,花恋蝶?” 花恋蝶并未理睬众人,走出几步,将目光直望那美貌女子,但见她雅然旁立,倭坠黛髻因风稍乱,梨花素面略见纤尘,身穿长衣尽夜色,腰悬一剑挂银钩,北风吹得墨衣动,好似弯月中天游。花恋蝶上下看了几回,更觉她美得自如自然,美得绚丽绚烂,让人禁不住颇生怜爱,开口道:“常听人说,九牧有‘南美北瑾’两大绝色美人,黑衣美人,你定是‘南美’了。” 景胜美细看一番为首女天魔,叹道:“真一个鲜艳妩媚,风流袅娜。”笑回:“我是景胜美。若花护法愿与九牧和平相处,以后会是三个。” “这么说,景城主是愿意让出良穆都了?” “这个我恐怕做不了主。” 花恋蝶点头一笑,朗声道:“众位九牧朋友,若愿入我魔域,可免一死。” 南宫恒忿然作色:“混账女魔头,放眼九牧,你看可有人愿与蛇蝎为伍?”众晚辈都回:“不错,我们宁死不屈!” “好,好!”花恋蝶连道几声好,望梁城主道:“梁城主,此城已遍布尘埃,你们人数虽两倍于我,也不能阻我使联合之术, ‘花殁神魂’出,你们立败,又何必丢了性命,你帮我劝劝他们?” “你要是男人,老夫或许会考虑考虑。” “梁城主看不起女人?” “岂敢!只是我夫人的话我且不听,若听你的,恐怕我夫人再不会回心转意。”梁城主有两人夫人,元配冯氏,生下梁彻、梁征,不过后来冯氏郁郁而终,梁城主又做了续弦,名叫王弱水,王弱水为其生下梁执、梁悦。可后来,二人也闹矛盾,王弱水遂搬到御兽垣居住。 “梁城主竟是重情念旧之人,既如此,我不好再劝。”说罢,花恋蝶扫望众人一眼:“手底下见高下吧。”就将修罗衣袖抬指众人,十八女魔领命,各持兵器在手,向着众人渐渐逼近。 见此,景胜美道:“使者、斥候交给你们。”跃下白鹤,主动寻上花恋蝶。 梁城主知女魔头本领非凡,恐景城主有失,忙对荆木邦弟子道:“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你们去助令师。”五位俊杰连忙去了,而他新近领悟厚土之力,修为已与景胜美不相上下,虽无神兵在手,可要断天魔合击之术,舍他其谁?因此寻上使者之首的祭使者,力求先败之。其余人则迎战其余五位使者、十二斥候。 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各领二弟子温珊珊、三弟子尚青云、四弟子程容、五弟子李浩然,对上葬、枯、落、赏四位使者;六弟子郁清河去助方门主,一老一少共敌馨使者。 但这一次,天魔使者不须示敌以弱,纷纷拿出兵器,馨使者手中玛瑙蓝短箫名叫“洞情箫”,赏使者手中琥珀绿玉镜名叫“绿玉鉴”,落使者的束身旭日红罗带名叫“守节绳”,枯使者腰挂的琉璃金香囊名叫“沉香带”,葬使者胸前系着的珍珠白罗帕名叫“招魂幡”,五位使者拿出真章,凭借魔兵,术法之威与前番不同,馨、赏使花曾开第五术能动人神的“姹紫嫣红”、第六术能迷人魂的“花迷虚情”,落、枯使花曾舞第五术能乱人神的“花颜憔悴”、第六术能囚人魂“落花惨淡”,葬使者使花曾香第五术能惊人神的“故地惊梦”、第六术能伤人魂的“梦魇花魂”,五处战斗,九牧虽未落败,却也无一能占得上风。 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四位老师,各自寻去怜、悲、恹、悻四位斥候,梁彻、梁征,胡诚、原正道四位良穆都俊杰联手御兽垣四位弟子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迎战凋、坠、荒、芜四位斥候,四位御兽垣弟子本身并无修为,各自凭御兽土灵龟、金土钦原、木金玉兔、木水红毛鼠与天魔为战。其余四位良穆都俊杰曹少师、公孙佩、许文、许武去助荆木邦四位俊杰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八位俊杰攻取芳、菲、妩、媚四斥候。 十二位花斥候各自迎上对手,也是不甘示弱,芳、菲乱射银针,妩、媚舞动耳环,花曾开之前四术“花开时分”、“花开两红”、“花靥绽放”、“百花竞艳”使出,满地都生枝头花,前两术颇具威势,后两术则分别能动人道力、迷人道力;凋、坠频发如意珠,荒、芜摇响环佩,花曾舞之前四术“花舞漫天”、“旧城飞花”、“花落谁家”、“落花流水”使出,半空花遍空飒落,前两术很具攻势,后两术分别能乱人道力、囚人道力;怜、悲晃起香帕,恹、悻暗发袖里箭,花曾香之前四术“花香满园”、“芳心如故”、“废墟遗香”、“韶华虚度”使出,落地花乱袭怪香,前两术极具攻击,后两术能惊人道力、伤人道力。只是前四术,就让四位老师以及众俊杰神魂迷动、道力纷乱,众人大惊有悟:“当日她们是故意示弱!” 芳、菲嬉笑道:“不嫌太迟了吗?”十二斥候更加术法之威,逼得四位老师以及众俊杰不得不尽出全力,这才与天魔互有攻守。当然,无论是与使者之战,还是与斥候之战,此时的九牧对花殁术法知之不甚详,这也是他们人数虽多,天魔虽然还未施展大神通,却被天魔占了先机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南门附近百姓也都被战斗惊动,出屋见了眼前阵仗,纷纷呼亲唤友,往东门逃去。 此间九牧人只剩梁执一人还未参与战斗,他本意欲与父亲梁城主共敌祭使者,但知父亲心性高傲,他一时未敢贸然相助,只好在旁用心观战。只看几个回合,已知祭使者不能敌过父亲,便将目光投向景城主与女护法。但见那女护法所使术法虽与斥候雷同,但三术变幻,层出不穷,且威力远胜斥候,这可逼得景城主不得不一直应变,以金之力“一刀两断”破花曾开,以“剑戟森森”阻花曾舞,以“流光溢彩”防花曾香,几回合下来,竟不能有半分攻势,等五位弟子赶来相助,却也插手不得,自不能对局势有所裨益。景城主不想五位弟子进退两难,更不好分心保护他们,便道:“你们且站一旁。” 梁执心思:“父亲明知五位俊杰不能插手,为何仍让他们来此?”正思量之际,却见景城主已拔出银月剑——若非情势所逼,她也不会先行亮出神兵,在女护法还未动真章前——当年天魔域之战,女护法须凭一把扇形之兵,才能与她争个高下,如今女护法未亮魔兵,她却先出银月,已处被动。 景胜美心知,此地此时,若被天魔如此消耗,绝非明智之选。于是挥动银月,但见墨衣墨袖墨瀑发,夜色下,风声中,尘埃里,轻盈舞姿不可轻窥,唯见银月剑望地一掠,如月光流曳,泄满地银辉,满地银辉如皎月耀伊水,粼粼泛起波光,原是飞射而出的百般利刃,正是金之力“挥剑成河”。 花恋蝶见了,赞道:“这功法倒是好看,我可不能被比下去。”调动术力,使出花曾开第八术其一的“花有重开日”还以颜色。 花恋蝶使出花曾开之“花有重开日”,但见枝头花开在月下,“挥剑成河”的利刃射来,枝头花纷纷被斩而落,可每当一朵枝头花落地,利刃前就又会生出一朵枝头花,百般利刃不断受此阻挡,并不能伤到花恋蝶。 景胜美惊道:“这样也不能逼她动用魔兵!”心念一转,再使“金虹贯日”,就有漫天剑影如日光穿云射下,此金之力本就威力非凡,又有银月剑加持,瞬间就将枝头花破成粉碎,再不能重开。“金虹贯日”破去枝头花,望花恋蝶射来。 花恋蝶见枝头花已成齑粉,心念一动,正好使出花曾香第八术其一的“花香何处寻”,蓝袖轻拂,百花齑粉扬洒半空,此术法出,便使金之力紊乱为她用,“金虹贯日”之威竟忽然转去四位门主处。景胜美更惊,忙收银月,就有漫天剑影忽然回转,尽数归于银月剑中,原是金之力功法“藏锋敛锐”。 与此同时,另一战场中,祭使者几经试探,已知自己不能敌过梁城主,便生机巧,再不藏拙,拿出兵器“断情镯”——手上戴着的檀香紫手镯,魔兵在手,气势更增,第五术“故地惊梦”使出,梁城主忽觉脑海一震,神惊之下,所见情形就有不同,眼前竟成小楼居处,楼前花开,楼后水流,楼上立一人,正是已故元配冯氏,却见冯氏提裙下楼,捡楼前落花,掬楼后流水,正自由自在地游玩…… 一幕幕情景让梁城主略有伤感,不觉道:“你还是原来样子,我却老了。” 祭使者心嗤一句:“姐姐说的不错,他还真是重情念旧,可惜他的旧情也太多了些。”说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恨意涌出,道一声:“梦魇花魂!”第六术“梦魇花魂”使出—— 第七十三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下) 祭使者使出“梦靥花魂”,此术能伤人魂,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怎能不忆其离别事。梁城主但见小楼居处的地上花忽然在地上飞旋打起转来,随着打转,整个景象聚在一处,当年情形复现脑海,不能挥去:他坐在床沿,握妻子冯氏手问:“你到底何事郁结在心?”“谁能没有心事呢?你的心事,我不也从没问过你?”“我的心事九牧皆知,那就是让山峦之力重现良穆都。”“眼下九牧承平,你要山峦之力做什么呢?”“山峦之力是良穆都立城之本,怎能抛却?”“这个借口,难道就足以让你心安理得地做出这么多牺牲?”“为了这个志向,些许牺牲有何值得一提?”“从前,你寄情山川,从不愿呆在房里,可如今呢?你能在石室之中一待数月,甚至心安理得地活成你从前讨厌的样子,这真的值得吗?”“我何曾想?可你不在其位,不知其重。责任可以让任何人做出任何改变!”“那我知道了。自你父兄牺牲,你就变了,你变得心比天高,一心要领会山峦之力,我一介女流,见识甚浅,你的所作所为,我不敢过问,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过问了。”“可……可你还没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才让你郁郁至此,以至……以至药石不灵?”“我的心事?我现在没有心事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宁愿你是伊水边的一个船夫,这样的话,你我的心事,就只关乎我们一家四口了。”…… 当年之事回旋脑海,可梁城主始终仍是不知亡妻到底有何心事:“你到底有何心事?”就在他神惊魂伤之际,只听“咻”地一声,脑海景象碎成一空,一阵花香袭入肺腑,神魂受此冲击,其中一缕便被惊出体外,正是花殁术法第七术能惊人神魂的“衔恨泉台”! 梁城主正陷往事,无有大防备,神魂离位的他自然令功法脱离掌控,眼看将要被祭使者趁虚而入时,所幸梁执的一声呼唤——原来梁执忽见父亲怔在原地,觉出不妥,忙唤一声:“父亲!” 幸亏此声呼唤,才使梁城主醒悟,忙调“固本培元”,这才得以凭借极高的修为使神魂复原归位。梁城主脱离“衔恨泉台”,大怒,“他山之石”使出,“土崩瓦解”跟上,顿将祭使者打退三丈,而后不给祭使者喘息,用出“土扶成墙”,将祭使者困在原地,以防六使者使出合击之术。 梁城主观看战场一息,胸中思量:“这女魔头还未动用魔兵,就与景城主不相上下,果然修为足够‘山高水远’。”忙命梁执:“看好‘土扶成墙’。”赶去方门主身边,替他接下馨使者:“方门主,景城主那边须你去助。”方门主懂得五行缔结的另一种形式‘御守乾坤’,而景胜美的五名弟子正好也是五行道力,让方门主去助,可将五位俊杰的修为汇至一处,能最大程度发挥己方实力——这也是他明知“高远能克众”,仍命五位俊杰去助景胜美的原因。 方门主点头应了,引着五行白鹤去到五位俊杰身后:“放心施展功法!” 花恋蝶见方门主一旁来助,五位俊杰也加入对付她的阵营,她却也不慌不乱,使出花曾开第四术“百花竞艳”,就有枝头花蓦地生出,相互之间你挤我,我挤你,竟争妍竞秀起来,原来此术法能借百花竞艳迷人道力,继而使道力陷入内斗而互相抵消,正是坐收渔利之妙术。 可“百花竞艳”毕竟只是第四术,又有景胜美在此,岂能让五位弟子白忙一场?景胜美使出“刀光剑影”,重重刀光,道道剑影,稳悬在争妍竞秀的百花周围,便将术法之威隔绝开来。 得“刀光剑影”之功,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能放心去助方门主。等五位俊杰动起道力,方门主顺应他们的金、木、水、火、土道力,导引一番,要使出“御守乾坤”。然而,五位俊杰的修为亦有参差,一时竟不能相生相辅相成,他只好命五行白鹤亦使出五行道力,补金之力三成、木之力三成、水之力四成、火之力四成、土之力四成,这才使得五行之力严丝缝合,方门主清喝一声:“鹤唳风声,草木为兵,五行缔结,御守乾坤!”这一次,五行白鹤的道力再加五位俊杰的道力,“御守乾坤”威力非凡,方门主还恐不能困住女魔头,又将“御守乾坤”范围缩至三丈大小,一面金色罗网从天张下! 花恋蝶仰头一看,即使花曾舞第八术其一能囚人神魂的“花落多飘零”,无数枯萎之花,有白、有红、有黄、有蓝,五颜六色之落花从四面八方聚去方门主的五行白鹤和五位俊杰身边,可金色罗网落下之势虽然减缓,却仍在落下——她匆忙间使出术法,虽是第八术,可无瑕蓄力,自然不能同时囚住多人神魂,因此“御守乾坤”依旧运转。 花恋蝶心中生急,再不敢大意,拿出龙骨凤羽扇,术力聚上,猛一挥出,无数鲜黄枝头花涌出其中,飞速在前方汇集,满园芳菲顷刻聚出,盛开娇艳,色耀数里,然而只是一息,秋风忽起,鲜黄之花立时衰败,鲜花变枯花,新黄变旧黄,妩媚光辉,转眼即逝,敛入内里,枝头花坠落园中,花瓣四散在地,忽然,成片枯黄闪过,四散花瓣随之堆砌交织,竟成片片龙鳞,转眼之间,一条金色之龙腾起半空——正是魔兵龙骨凤羽扇的功法“刹那芳华”! 金色之龙腾起半空,瞬间将“御守乾坤”的金色罗网撕成碎片。但这金色之龙意犹未尽,冲在半空后,忽又回旋而下,目标正是方门主与五位俊杰。 这可让花恋蝶略有担忧:“殿下不让滥杀无辜,我方才一急,竟忘了这层!”虽有担忧,可她绝不能当着九牧之面,再将术法撤去,心叹一声:“看他们的造化吧。” 眼看金色之龙发威,将要伤到方门主与五位俊杰,景胜美运转金之力心法“金戈齐鸣”,剑花一挽,带动彻地银辉,复又挥指一处,但见银月剑吞吐剑气,又听一阵金戈齐鸣,一条银龙竟舞在当空。这银色之龙其形迅疾,在空中游吟一回,其威便增,好似满城都有银龙舞,银龙之形无处不在,但最终汇集去金色之龙前——细看之下,才见那银龙是无数银月剑影组成——正是恒金之力“龙吟剑气”。 银色之龙与金色之龙碰在一处,只听“叮铃铃”一阵脆响,二龙形灭一处,一息过后,金银之光往外荡出,不但耀亮良穆都,就连附近尘埃、呼啸北风也都驱散一空。 众人、众魔见此场景,心中骇然,都不得不盖住双眼以避锋芒,相互之战不得不暂且停下。这一变故,也让梁执无瑕看守祭使者,祭使者破开“土扶成墙”,冲了出来。 梁城主虽有惊讶,可却不忘正事,趁此尘埃暂歇之际,忽然连施“他山之石”,要暗算馨、赏、落、枯、葬、祭六位使者。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同时伤得了六位使者,不但未能成功,反而使得众魔眼现讥讽之意。 花恋蝶望了一眼趁人之危的梁城主,心道:“他为了九牧,竟可以不计较个人名声,倒与大护法有些相似。”再想:“看来尘埃中,第五术已可胜过九牧俊杰英才,第七术也能应对城主一辈人物。此时知己知彼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结束了。”原来花属天魔未直接用出合击之术,也是和血天魔一样,要窥探九牧功法底细。此时,尘埃、北风又重新聚来,于是花恋蝶朗声命道:“花殁神魂!” 六使者持起魔兵,正要使合击之术,忽然眼前闪亮,寻而望去半空,但见无数银辉落下,其光芒璀璨,夜色尘埃中,如金星明亮,如泪珠晶莹,见此光芒,洞情箫、绿玉鉴、守节绳、断情镯、沉香袋、招魂幡,六魔兵竟齐不听六魔之命! 花恋蝶转望一圈,将目光聚去景胜美,但见景胜美高举银月,瀑发纷飞,墨衣起舞,恒金之力道义涌出心扉,化作四个银辉大字绕剑飞舞,曰“以战止战”!此功法正是恒金之力“百戈落兵”,得益于梁城主的“他山之石”牵制六使者片刻,景胜美这才有暇施展。 花恋蝶眼现惊讶,心道:“看来在成长的,不止俊杰与英才。”原地一转,裙扫四方,腾起三丈,龙骨凤羽扇八面扇去,就见整个战场内,共聚出成千上百个花骨朵来,花恋蝶红唇一开,轻喝术语:“花开多自在!”属于花殁至高术法的“花自在”施展出,花骨朵们一收一放,竟化作无数枝头花,此术可让花属功法、花属魔兵,不受任何形与意、情与爱的束缚,故叫“花自在”! “花自在”使出,“百戈落兵”再不能禁锢六魔兵,六使者重掌魔兵,抚弄一回,鲜唇依次而开:“馨”、“赏”、“落”、“枯”、“葬”、“祭”! 眼看六魔将要使出合击之术,梁城主一声怒喝:“移形换影,土定三魂!”厚土之力“石破天惊”使出,地下裂开一条百丈裂痕,两道金光从裂痕射出,目标正是馨、赏二使者。同样地,梁城主能够有暇蓄力,也是得益于景城主的牵制,两位城主在瞬息之间,便有如此默契的配合,果不负城主之名。 逢此变故,馨、赏大惊失色,她们深知,花恋蝶方历大战,眼下时刻定不能相救,她二人若是去躲,合击之术便不能顺利使出,则其他四位使者必受反噬,可若不躲,她们受伤,合击之术也必然不能使出,四位使者仍然会受反噬,可不等她们有所抉择,两道金光已到身前,眼看六使者要遭大祸,凋、坠、荒、芜飞身而出,两两挡在了馨、赏身前,“唰”地一声,四斥候身形不见,四声呼救从裂痕传来! 众女魔凝眸一瞥,寻声望去,正见裂痕之中凋、坠、荒、芜四斥候不断下坠,而裂痕正在急速闭合!目睹如此怪状,众女魔个个花容失色,芳、菲、妩、媚、怜、悲、恹、悻八位斥候,连忙跃下裂痕去救,可纵使她们如何努力,也只是勉强托住她们的身形而已,要让裂痕停止闭合,实在有心无力。花恋蝶见此,也无法他法,只好先将龙骨风羽扇扔出,那魔兵落入裂痕,蓦地变大,这才让裂痕停下了闭合。 虽然有此变故,可六使者终于如愿使出合击之术“花殁神魂”,六字落,六魔兵器各有不同—— 洞情箫、绿玉鉴上盛开无数枝头花,满园琼苞,齐齐绽放,万紫千红,妩媚动人,眨眼将战场化作花的海洋; 守节绳、断情镯上飞舞无数半空花,漫天玉英,纷纷摇落,五颜六色,迷扰乱人,霎时将夜色妆点成花的天堂; 沉香袋、招魂幡上铺就无数长眠花,满地芳菲,寂寂饮恨,残红触目,瑶芳惊心,转瞬将大地营造成花的坟茔。 花属天魔合击之术“花殁神魂”使出,众人但觉神魂迷而又动,乱而为囚,惊而成伤,神魂犹如被抽丝剥茧一般从身体一缕一缕地剥离出,其痛不可言说,不几时,直痛得个个吐血,眼看性命有伤,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互看一眼,心意便通,停下“镇魂阵法”,不再抵挡“花殁神魂”,变换四造运转之理,要兵行险着! 东方昭调四造之地数,西风正调四造之风数,南宫恒调四造之火数,北辰明调四造之水数,四门主调度已毕,但见大地动,清风起,淬火生,真水降,黑色、青色、红色、白色涌至一处,四造之数齐,相互激荡,螺旋而上,在战场上方汇聚成一个初九、六二、六三的“震”之符文。 四玄门弟子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郁清河可是认得此阵法,正是上古时期用以困住上古恶木食人柏的“无冕天雷阵法”,震雷之威非同小可,他们亦知之,忙对众人道:“快停止运转道力!”众人听他们说的急切,不敢不从,疾停道力,堪堪停下,四门主的“无冕天雷阵法”已然成形! 首当其冲的是花属六使者,她们不识此阵法之奥妙,仍在维系“花殁神魂”,这可惹怒震雷,虽无任何征兆,亦无任何声响,可分明有六道天雷从符文飘出,飞速织就出六团球星闪电,直落六使者头顶,六使者花容变色,忙举魔兵来挡,但听六声霹雳大响,六魔兵落地,六声闷哼,六魔皆嘴角见血! 花恋蝶心急如焚,正要上前去看属下,余光瞥到另一诡异之事,再不敢乱动。却道她看到何事,原来众人停下道力,自然更不能抗衡“花殁神魂”带来的神魂之伤,尤以不通道力的御兽门人为甚。御兽门四位弟子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跪倒在地,这一动,便引来震雷之怒,震之符文又是飘出四道震雷,望四人头顶飘去!幸亏四玄门弟子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各自结出“雾隐阵法”替四人隐去身形,四道天雷失了目标,却不会无功而返,竟在原地炸开,爆裂之声震得众人众魔耳中轰鸣,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仅受余威波及,已然昏迷不醒。 然而,四玄门四位弟子动了道力,又引来四道天雷,四人不敢怠慢,又将“雾隐阵法”加诸己身,同时滚去一旁,四道天雷再度原地炸开,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也陷昏迷!郁清河忙对众人道:“亦不可乱动!” 目睹如此场景,战场中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乱动乱言,方才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的场面,顿成一片死寂。可四位门主可不是为了此时的死寂而已,他们要的是全身而退,于是四位门主也都以“雾隐阵法”隐去身形,同时借着闪躲腾挪,又将众人、众御兽、众白鹤身形隐去,当隐去最后一人梁城主的身形后,连续施展道力又承受几十次天雷余威的四位门主,也陷深度昏迷。梁城主连忙将他们扶上白鹤,又命众人悄声离开,众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等众人离开一刻后,“无冕天雷阵法”这才散作四造元素,回归天地。花恋蝶舒一口气,吩咐六使者:“先救她们上来!”落使者甩出守节绳,祭使者挥动招魂幡,那红绳猛长百米,缠住两位斥候,那白幡发出两道虚影,托住荒、芜,就这样,救十二斥候出了深渊。 花恋蝶收回龙骨风羽扇,葬使者上前道:“姐姐,我们去追定能来及,他们受伤非轻,只要追上,大事可成!”见花恋蝶却有迟疑,祭使者也开口道:“姐姐,不可养虎为患啊!” 花恋蝶终于点了点头:“追!”说罢,率众驾飞龙去追,飞龙刚刚跃起,花恋蝶忽觉身后有危机到来,回头一看—— 第七十四话 春晖化剑雨,遍洒良穆都 花恋蝶正要率众驾飞龙去追四城五门,可忽觉身后有危机到来,连忙回头去看,正见一道剑影从后掠来,几消几现后已在十丈外,她忙使“旧城飞花”,一串落花飞射而出,正要与那道剑影相撞,可那道剑影却蓦然消逝,等再出现,已越过落花,可这落花也有变化,忽一旋转,分出六枚花瓣,追上剑影,花瓣、剑影撞在一处,二者皆碎无影。 众魔见花恋蝶神情紧张地望去后方,也都寻望去,正见夜色尘埃中一人徐徐却又疾疾地踏空而来,他身穿黑白长衫,手中长剑,古色生香,纹理殊异,其人面貌高古,神色肃穆,仪范萧疏,正气昭然,非天上谁何? 祭使者道:“姐姐,来人一身浩然正气,想必便是多情时空主宰着万千星辰、身拥时间之力的君上了。” 花恋蝶含恨道:“是杀了我姑姑和表弟的天上,是那个伪君子!”说罢,眼神中恨意滔天。 众魔皆切银齿,馨、赏上前道:“天上杀姐姐亲人,杀无情魔域无数子民,害我们流落宙宇,又杀我妍、悦、姬、艳,请让我们去报此仇!” 花恋蝶点头允了:“他虽然修为远远没有恢复,可你们也要万分小心。”又吩咐:“祭、葬妹妹,你二人去看护殿下。” 祭、葬略有不舍地张望一回那传言中的人,回守城主府。 于是馨、赏二使者跳下飞龙,上前去会天上,所谓见了仇人,分外眼红,二魔夹挟许多怒恨,来讨天上性命。 天上未有轻敌,使出分身法,分作两个天上,左边天上手持天剑,迎上馨使者,右边天上赤手空拳,来战赏使者。 馨使者见迎来的天上手握天剑,天剑之锋她曾听说,因此不敢近身,使第五术“姹紫嫣红”,便生一紫一红两处花丛,两处花丛两相纷呈,挡在天上来路,欲先动其神而后动。 天剑天上见前路花丛娇艳美丽,其紫缥缈如烟,其红娇艳欲滴,知近前则神动,于是手心向上平握天剑,停驻身形,停驻之力移到右臂,顺势一转,右臂带动天剑平挥而出,就见一道明亮剑影一消一现地掠去前路——正是“长河掠影时隐现”——天剑十三决基础剑诀“长河掠影”。 可不等“长河掠影”掠出几丈,馨使者早发第三术,洞情箫一扬,“花靥绽放”使出,一朵红色芙蓉花绽放在“长河掠影”前,“长河掠影”便在原地散成几道剑影,剑影四掠而出,将红色芙蓉花摧个粉碎,看似是两种功法不相伯仲,因而相互消弭,可实则是仅为第三术的“花靥绽放”引动“长河掠影”,使其提前爆发,被四两拨了千斤。 天剑天上见此,知是此术引动道力,使其未至目标而威力先发,若不应变,将被以小博大,凭空耗费道力,即刻有了计较,右手握剑上举,由上而下直臂劈至身前,臂与剑成一条直线,与肩同高,天上身形下移,天剑随之竖斩而下,一道白色剑影悬停半空,却不向前,与此同时,天上再挥天剑横划膝前,剑身平而轻快,力达剑刃前锋,一道黑色剑影应势而生,与白色剑影一道汇成纵横剑影,齐往前飞旋掠去,乃是天剑十三决之二“两仪四象本有灵”的“两仪四象剑”。 馨使者不识其妙,仍以“花靥绽放”拦截,又是一朵红色芙蓉花绽放在纵横剑影下,可这一次,不等术法之威发作,就听一声剑鸣,纵横剑影蓦然消失。 馨使者心中一惊,知有不好,忙看四周,果见四柄剑影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掠来,每道剑影都是半黑半白,其势急,其威盛,馨使者要凭借身法躲开,实在不能,可又不敢以魔兵洞情箫强接,一声娇叱:“花迷虚情!”花曾开第六术使出,就有许多花影从半空降下,此术能迷魂,而“两仪四象剑”属有灵剑诀,灵乃灵魂,竟为其迷,毫发不伤地绕过了馨使者。可剑诀之灵也非俗人之灵魂,并未被完全迷惑,不至听从馨使者之念,反攻天上,而是射去了天上身前的“姹紫嫣红”,但听“刺啦啦”一阵乱响,远在十丈外的“姹紫嫣红”的两处花丛可就遭了秧——夜色下花瓣飞飞扬扬,纷纷落落,方才姹紫嫣红,今随北风凋零,免不了将来化作春泥,不复从前之美。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赏使者对上无剑天上,女魔觉胜券在握,于是玉足轻点,娇躯高跃,半空中皓腕一舒,五指齐展,一根灰色藤蔓破土而出,粗如手腕,其顶端上,一朵黄色巨花迎风吸尘而长,直至水缸大小后,张开花瓣,露出噬人之象,向天上吞噬而去——乃是花曾开第一术“花开时分”。 无剑天上右脚扫去地面,击飞青砖五块,五块青砖飞旋根茎,要断其源,可那巨花饶有灵性,见青砖射来,巨花伏下头颅,几个摇摆,将青砖一一接在花卉,随即花瓣一合,嚼碎青砖,其威竟比前更甚——青砖既碎,也便属尘,怎能不助长之?黄花威势增,大开花瓣,猛然向天上咬去,攻势骇然,如巨蟒出击。 无剑天上左脚发力,跃去右侧,堪堪躲开,那黄花一击落空,已从左边追来,天上只好再度右跃,可脚下刚刚发力,瞥见黄花后的赏使者横移绿玉鉴,他知有不好,将目光扫去右侧,果有一朵红花在右侧绽放,天上此时腾空,无有借力,不得不身形后倾,借身法之妙向后腾挪,可就在这时,右侧红花色泽大红,天上只觉后背刺痛,一股阴魅之气侵入后背,透去膻中,中丹田便生紊乱,顿时元神迷动,顾不得狼狈,强压身形,从地面滚出重围,抬头一看,方才站立之处,红花竟有两朵,一个在右,一个在后。这两朵红花,原是花曾开第二术“花开两红”,因有魔兵绿玉鉴加持,故能以阴魅之气迷动天上元神。 无剑天上拾起身形,右臂一拢,继而轻拂,一片日光穿夜色尘埃落于周身,正是日之力恢复功法“如沐春晖”。 赏使者岂肯给天上喘息之机?“花开时分”不断使出,一朵又一朵黄色巨花去天上身前,要吞天上使其成为供养,天上赤手空拳,一时难以招架,不得不辗转腾挪,这样一来,离了原地,“如沐春晖”已不能为他恢复元神。 赏使者见天上狼狈如此,既兴奋又气愤:“天上,你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端持绿玉鉴,要再使“花开两红”,以报前仇旧恨。 可就在这时,却见天上双手由腰间平举,身上散出纯正紫气,蓦然形成一个不断飞旋的圈形,接着随手一指,紫气拢出一圈旭日光华,向着赏使者飞旋而出——正是日之力“紫气东来”。原来无剑天上方才闪躲腾挪之际,已暗自踏出七星步,有七星步导引,哪怕他元神有动,也足以使出“紫气东来”。 赏使者未料到天上还能反击,此刻见“紫气东来”从东方而降,忙使第五术“姹紫嫣红”,就见“紫气东来”调转方向,回头破了“花开时分”,虽然未伤到赏使者,留下了遗患,但也算解了天上之危。原来“紫气东来”属日之力,日乃阳,阳可生神,因而“紫气东来”乃是有神之力(作者注:也是因此,日之力的“如沐春晖”能恢复元神),偏偏“姹紫嫣红”有动神之效,“紫气东来”受此影响,难以再攻赏使者,同样地,此神也非俗人之神,因此“紫气东来”也未回身去攻天上,而是替天上解围。 无剑天上见此,再展“紫气东来”攻赏使者,另一边的天剑天上也再挥“两仪四象剑”攻馨使者,这一次,天上有所应变,“紫气东来”无神,“两仪四象剑”无灵,两种功法再攻二魔。 二女魔见此大喜,互看一眼,心意早通,齐展第四术“百花竞艳”,但见两处百花丛各生在“紫气东来”、“两仪四象剑”前,前文早说,此术能迷道力,继而能让道力陷入内斗而互相消耗,这一次,“紫气东来”无神,“两仪四象剑”无灵,自然将陷入互相之争。眼见两处百花丛争妍竟秀一回,两种天之力受此迷惑,竟各转方向,斜向而往,若是相逢,便会自相消耗,于天上大为不利! 然天上何等人物,岂无应对?两个天上各捏“回环天决”,“时间领域”蓦然降下,就见即将碰撞的“紫气东来”忽然迟缓,“两仪四象剑”忽然迅疾,这一变化,便足以使两种天之力完美避开,换作“紫气东来”攻去馨使者,“两仪四象剑”攻去赏使者,非要逼二魔使出看家本领不可。 馨、赏二使见此,花容有怒!馨使者飘身一退,横洞情箫于鲜唇,花曾开第七术使出,但见洞情箫每个洞孔中各生一朵粉色花,形是夹竹桃,个个露迷离,她轻吟一声:“花下销魂!”七朵粉色花飘出,在天上身前堆砌成一个风流歌姬,她穿着性感,眼神妩媚,在月下吹箫,于花前起舞,无剑天上受此影响,“紫气东来”再不受控,竟钻去地下,不见天日。 赏使者飞身而起,绿玉鉴照去天上,花曾开第七术也就使出,但见绿玉鉴中生出一银色之花,如月圆润,如玉通透,随着她娇喝一声:“镜里佳人!”银色之花飞出镜子,落在天上身侧,竟化作一靓丽少女,但见她青春正茂,色艺俱佳,身姿曼妙,容颜悦人,露齿一笑,便让“两仪四象剑”再不受控,竟射去天际,消失无踪。 天上识得这是花曾开的第七术,亦知两术能迷人神魂、动人神魂,莫可奈何,铤而走险,收回分身,两处天上合二为一,施展回天九术之二“物妙神游”,将神魂游离在外,脱离二术影响,而后高举天剑,手腕放松,任天剑自如落下,等到与肩同平,突然短而有力的提腕,使剑尖猛向下啄击,剑意直达剑尖下锋,快速在半空连击四次,留下四道银辉剑痕,上下各二,隐是“雨”字中的四点。天上也知此次要做之事非同小可,于是激发天之法印照上四道剑痕,更加其威,四道剑痕蓦然幻化,光彩更甚。天上这才将天剑一扬一洒,四道银辉齐齐升空,在天际散成无数光剑,复又汲汲落下,等离地面五尺,忽然横向游走起来,剑如漫天风,又如满城雨,往来盘桓不休,散遍良穆都,正在逃遁的城民都觉身轻如燕,逃离速度平增五倍不止,此剑真有情!正是天剑十三决之四“四海五湖皆有情”的“四海五湖剑”! 早在刚才,观战一旁的落、枯见天上进退有度,招无虚发,十分厉害,都道:“姐姐,不是说他修为远远未复?” “是,这恐怕只是他的两、三成功力而已。”说罢,花恋蝶滔天恨意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力不从心的失落。 落、枯情知花恋蝶如此神情是因天上杀了花恋蝶的姑姑花依人和花依人次子之故,便故意岔开话题。落使者笑道:“如此竟也能和馨、赏两个姐妹不相上下,看来的确算得个风流人物。” 枯使者打趣对落使者道:“那天上心中早已埋葬一人,你没见连殿下都被他影响的心如止水,何况他自己?妹妹可别痴想妄想了。” 落使者耸了耸肩,看向花恋蝶:“姐姐,既然这样,你的痴情会不会空负呢?” 花恋蝶也不好在姐妹前继续含悲,便笑着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枯使者道:“想来情欲乃是与身俱来,姐姐生的标致,又有风韵,别说殿下一个男子,妹妹我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落使者道:“可是自从殿下趟入这趟浑水后,姐姐就不太爱笑了,一个女人要是不会笑,怎得男人欢心?” 听她们越说越离谱,花恋蝶道:“好了,说到哪去了。你们还是考虑自己吧,你们要是没有着落,我是不会考虑自己的。”止住话题后,也收起笑容,继续观望战场,直到天上使出“四海五湖剑”,她不知天上之意,见此剑诀比前“长河掠影”、“两仪四象剑”更为繁妙,恐姐妹不能招架,连忙拿出龙骨凤羽跃出,隔在馨、赏二使者与天上中间。 馨、赏二使者见花恋蝶到来,先后收起术法,落来身边:“姐姐。” 花恋蝶对两位妹妹颔了颔首:“他这剑诀不是对付你们?” 馨使者道:“不是。不然我们哪敢这么大意。” 赏使者道:“可他这是在干什么?”说罢,远远看见城民在剑光下飞速奔跑,忙指道:“姐姐快看!” 花恋蝶这才明白:“是天剑十三决的有情剑诀——‘四海五湖剑’,他是借此剑诀,助城民逃生!”欲要阻拦,又恐大战一起,众姐妹或有损伤,还怕到时殿下闻风而来,徒增事端。默然思虑一阵,上前几步,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君上还是这等俊逸。” 天上道:“想必你家尊上也不遑多让。”早在花恋蝶来,他就收回了游离在外的神魂,面对天魔护法,此刻的他不敢有丝毫托大。 花恋蝶容色不动:“尊上若是能和您相比,何至于丧妻丧子,无情魔域何至于流落宙宇?” “你倒还是一如往日的忠心耿耿,却不知你们的殿下是在此地,还是去了原睦邑。” “君上是问大殿下,还是二殿下。” 这可让天上不知如何回答(作者自注:此处乃是伏笔)。 花恋蝶冷笑道:“君上有时间之力,这点小事,何须问我?”说罢,花恋蝶抱臂看去夜色中,那里的街道上密密麻麻,有黑影,有银辉,无数城民与道道剑影一同川流不息,这样的举止,也让并不愿与仇人多言的她有了沉默的理由。 天上随之看去,有些感慨:“我不知你是旧伤未复,还是心有不忍,不过,我希望是后者,是九牧的清明之气,将你改变。”在此时,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花恋蝶也并非赶尽杀绝之辈。 一时,花恋蝶情绪就成激动:“高高在上的君上啊,我放走他们,不是惧怕你,更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清明之气,而是想告诉你,就算是对立的两方,无辜者就是无辜,我们是天魔,可我们本不是,也本不会是!!”说到这,大有愤恨:“你用无情魔域所有子民的性命,不,那时她还叫无情时空,威逼我的爷爷当时的老尊主束手就擒,交出陨落星辰,我爷爷相信了你,命我姑姑、姑父带着陨落星辰前往多情时空赎罪,以换得你高抬贵手。可为了陨落星辰,你却容不下一个改过向善的人,非要置我姑父于死地,要将他逼上绝路,更对我那刚刚生产过的姑姑、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痛下杀手,你对无情魔域赶尽杀绝,害我们失去家园,让我们流落宙宇,是你让无情时空变成无情魔域,现在竟还有脸对我说教,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天上无比平静:“这都是你家尊上说给你的?” “无情时空覆灭时,我才三岁,你说呢,天上!” 天上知她执念太深,无从解释,又心系原睦邑,不愿多说,只道:“花不语,我虽然有伤在身,可你应该知道,要想伤你本就被四城五门打伤的手下,还不难做到。” 花恋蝶讥讽问道:“君上这是何意呢?” “我之所不伤她们,因为我知道,她们本不是天魔。我只是希望,这些杀伐征战的日子,能早些结束。”说罢,天上飘然而去。 花恋蝶望着天上远去,又回头看了看馨、赏、落、枯四位使者,情绪颇觉复杂。 天上回到约定之处,天相从树后迎出:“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个良穆都弟子。天上先谢他们:“几位小兄弟,这一夜辛苦了。” “前辈,这是我辈当为之事,应该是我们谢谢您才对。” “你们也快去与四城五门汇合吧,我二人还有些事,暂且别过。” “恭送前辈。” 天上、天相乘白鹤又急飞原睦邑,可在白鹤上,天相忍不住要表功一番:“大哥,这一晚,也累坏天相了,你怎么不说我辛苦了?” “天相跟了大哥多久了?” “天相从出生就跟着大哥,现在天相十一岁了,也就是跟了大哥十一年了。” “十一年来,你跟着我跑遍了九牧的角角落落,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是辛苦,大哥不知怎么去说,只能将这记在心中。” “大哥……”天相见大哥说得动容,也觉鼻酸,可又一想:“天相已经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走一段路,就委屈得哭鼻子。可这一次,好像不是因为走了许多路,不管了,反正不能哭。”便道:“大哥你不知道吧,辛亏原睦邑中有很多有见识、有胆量的弟子,大概有四、五百个吧,虽说他们修行不咋样,得知天魔来了也很慌张,可当听了我和最开始那些弟子哥哥们的话,也便帮同着呼唤他人去逃。大家都有秩有序地离开,这才使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就将很多很多的城民送出城去了。刚才我才知道,是梁城主离开前,命弟子们若有变故,先疏散城民。”高兴地自顾自说完,半天却等不到大哥的回应,转头去看,却见大哥闭目不动,身周星彩徘徊,红蓝交汇,杳杳渺渺,悠悠荡荡,才知大哥正在恢复伤情,顿时心疼不已,暗下决心:“等去了原睦邑,天相一定不再让大哥被人欺负!” 却说正在休养的天骄,忽然被城中一股奇异道力惊醒,心中升起担忧,正要去南门一看,刚刚出屋,祭、葬二使躬身道:“殿下醒了?” 天骄望着府内也存在的流溢剑影,问:“这是何人功法?” 祭使者道:“是天上。” “他果然来了?快带我去!” 葬使者道:“姐姐恐殿下报仇心切,专门派我姐妹来此,殿下还是先好好休养吧。” 祭使者知这一言无法拦住天骄,接着道:“护法姐姐也没有把握胜过天上,这才派我们来此守护,此时的您去了不是让她分心吗?” “既然没有把握胜过他,你们怎么不留下帮忙?” “姐姐说了,保护殿下要紧。” 天骄听了,上下看了两位使者一遭,问:“你们怎会受伤?” 于是祭、葬将方才与四城五门的战斗说了一遍,堪堪说完,花恋蝶带众属下赶了回来。 天骄直问:“方才的剑影是满城都有?” “是天上的‘四海五湖剑’,意在帮助百姓逃出良穆都。” “百姓难道就愿意走?” “嗯。” 天骄沉默。 馨使者很有不忿:“殿下,姐姐,四城五门没有救出一个百姓,却被天上捡了便宜,真是让人越想越气。” 天骄这才笑道:“看似如此,可人心之尘也已一同埋下,将来若有契机,有心之人稍加推敲,此事也就值得玩味。” 赏使者问:“殿下,这话怎么说?” “你们忘了四城五门为何会去南门?当然,这是后着,说不定根本用不到。”说罢,天骄再问:“他去了原睦邑?” 花恋蝶回道:“天上的修为已恢复不少,有此依仗,他必定是会去原睦邑的。” “那就等着尘护法的好消息吧。”说着,天骄望向花恋蝶:“我想尘护法,不会像你我一样心有不忍。” 第七十五话 甚嚣尘下原睦邑(一) 原睦邑外,真人、原城主、郁城主以及众晚辈望着前面,两株高大的乔木立成一座城门,这北城门冷冷清清,无人进出,唯有几只幼鸟早起乱鸣,却不知是嗷嗷待哺,还是受到惊吓。 原城主道:“真人,郁城主,看来天魔已先一步到来。” 郁城主道:“展大哥,原城主,我们分作三路进城,可令天魔不能使出合击之术,应是上策。” 原城主道:“可我们既不知此城是哪路天魔,又不知这路天魔如何分守三门,若分开,就难以用属性相克之理取得先机。”从冰目原一战中,四城五门也对天魔的术法属性有所了解,因而商讨出哪城哪门对付哪些天魔可占先机。 真人道:“天魔既然先一步到来,恐怕选择已不在我们。” “真人见识卓绝,果让尘某眼界大开!”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 众人寻声看去,两株乔木中间的城门里走出一群灰衣人,正是尘飏座下六使者灰、埃、霾、霭、霆、坼以及六使者麾下十二斥候倏、忽、迷、乱、淼、漭、澎、湃、崩、摧、霹、雳,众魔让开两边,一个中年闲庭信步而出,粗眉方脸下杀伐内隐,威势外压,苍云衣上风云变幻,虹翳屡现,手拿一拂尘,拂为苍焰丝,丝端都衔铅色小珠粒,以暗金线结於木柄,木柄上暗无天日,饰镂一抹炽色云,柄端垂暗色黛緌,正是执掌魔兵苍焰枉天尘的天魔大护法尘飏! 尘飏走出,望众人道:“你们要分三路入城去救百姓,我难以阻挡,可百姓能活几成,料也不在你们。”见了此路所来人马中有荆棘真人,更有黄尘剑、赤虹剑、乾坤旗九牧神兵其三在此,尘飏不愿四城五门分作三路去救百姓,如此,则己方也需分开,分开则不能使“尘殃身心”,因此要以百姓性命胁迫他们在此开战。 于是霆使者一挥震雷枪,身后的两株乔木应声而倒,将城门死死封住,再道:“路只此一条,双方尽兴一战,原睦邑由谁入主,全凭本事。若你们不敢,就请离去。” 原城主心中乐意:“天魔尽数在此,便可依循属性相克之理,有的放矢。若能力保原睦邑不失,救满城百姓,便可让原睦邑拔得头筹,扬名九牧,于日后大大有利。”于是朗声道:“老夫自少年时就坐镇原睦邑,若是不战而走,如何重掌此城?” 尘飏听了“重掌”二字,心中不悦,可此路人马实力非俗,他若贸然开战,胜负实在难料,得亏想起天骄曾说的“四城五门早有裂痕”之言,这才有了一计,思虑片刻,眼中精光闪过,冷笑道:“原城主如此自信,莫非是因为荆棘真人为你撑腰?” 尘护法一语惊醒原城主,后者心思急转:“凭借万木青荣剑,我虽能胜任一使者,可此战最终取胜的关键,只在真人。这样的胜利,必是因为天魔大护法为真人力克,这样的胜利岂不是让真人名声更盛,我岂不是给他做了嫁衣?” 真人听出尘飏之意,又见原城主若有所思,开口道:“大护法无须以言语挑拨,前度冰目原外,四城五门推心置腹,祸福与共,早不分你我。今日,我与原城主、郁城主并肩为战,也是如此。” 原城主这才高声回道:“不错,老夫誓与真人、郁城主同进同退,此战虽无信心,可也要一试。” “既无信心,原城主还是先想好自己的退路为好,可莫要壮志未酬,含恨先死。” “若能死在原睦邑,老夫也算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说得好。那郁城主呢?术法无情,难道郁城主不怕血洒原睦邑?” 郁城主道:“修道山水路,山是尸骨堆积,水是血流成河。我若惧怕,岂会踏上修道之路?” “郁城主说的大义凛然,当年清风山大决战为何不去?” “……”郁城主顿难回答。 真人道:“为九牧上古事,郁城主亲人三损三亡,‘水波浅澹,源泽河津’,大泽九牧的水之力,怎可失传?” “荆棘真人,这莫非就是您只带了半数弟子出来的原因?如此一来,哪怕今日他们尽死于此,您也不至后继无人,真人想得周到,看得长远。” 真人不愿与之逞口舌之快,道:“大护法作何想法,我并不愿理会。” 可原城主内心毕竟被触动:“原睦邑和雨幕府弟子尽数在此,而荆棘门、驻暮城、海慕滨不然,一旦开战,恐怕我和郁城主的损失会大于其他,到时我势单力薄,日后如何争雄?”却恐怕他人看出自己的犹疑,不得不开口:“大护法既然尽带属下,想必要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原城主以为你们能挡得住‘尘殃身心’?” “若先杀大护法座下几名使者,那联合之术还如何使出?” “你不怕我先杀你几名弟子?” “除魔卫道,怎能没有牺牲?若原睦邑弟子的牺牲能救得满城百姓,此事岂可不为?” 尘飏淡淡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们取胜,尘某也可杀尽城民,让你做个空城之主?” 原城主顿时难以回答,只在心中思量:“哪怕取胜,天魔也将以满城百姓要挟我,到时我是进是退?无论进退,都是我落骂名,于我有何利?看来此战无论胜败,原睦邑都难保住,满城百姓都难救下,我更不能拔得头筹,扬名九牧!难道要我不战而走?可此话,我怎么说得出口?真人、郁城主又怎会答应?城民又会怎样看我?城主之位,修道之责,已令我毫无选择的余地。未想,天魔先于我们出现,反令城民成了我声名鹊起的绊脚石,要是原睦邑也和荆棘门一样,都是修道弟子而无半个城民,那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想到此处,不觉将目光投向了真人。 郁城主斥尘飏道:“以无辜为要挟,这岂是大丈夫所为?难道堂堂天魔大护法,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放肆!”霆使者呵斥一声,要维护尘飏名声:“大护法若是小人,何不要挟你们俯首称臣反要与你们尽兴一战?” 郁城主冷哼一声:“难道当年天魔域时,是我挟无辜以要挟?” 尘飏道:“郁城主,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尘某也出于无奈。岂不闻大丈夫不拘小节,君子顺势而为?” “你也算得上君子?” “尘某此时已坐上原睦邑城主之位,不知算不算得上君子?”尘飏之言仍是针对原向荣的“重掌此城”之语,既然稍后原向荣才能重为原睦邑城主,那此时的城主不是自己还能是谁呢?而且此言隐含原睦邑城主算不算君子之问,这就让郁淼真难以回答了。 郁城主见说不过,便将目光望去真人。 真人道:“两位城主,此时多说已无益,势必一战。来路所议可还记得?” 郁城主道:“尘属天魔可呼风,可唤雨,可召雷电,若我们依照当时定下的属性互克之理应对,的确有些胜算。” “尘飏交给我来对付,其余天魔,请两位按照道力相克之理应对。” 原城主忧虑道:“只是我唯一担心的是,万一有难以预料的事发生,我们……我们的众晚辈如何安然离开?”原是他几经思量,寻了个对将来大大有利的高着。此言是要逼真人许下承诺:无论胜败,也要保众晚辈安然离开。 真人缓缓望了望众人,郑重回道:“放心。”说罢,跃去天魔阵营,亲自牵制尘飏。 原城主忙向众人下令: “木之力可挡风沙,故能略克尘遇风,我对付埃使者,取胜势;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共同对付灰使者,取守势;原临冬、原送冬对付倏斥候,取胜势;原盛夏、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共同对付忽斥候、弥斥候、乱斥候,你四人对付三个斥候,应取守势; “水之力与尘见水略有相通之处,对雨幕府人来说,对付尘见水众魔,可算得上知己知彼。因而,郁城主对付霭使者,取胜势;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共同对付霾使者,取守势;郁清澹、郁清江对付淼斥候,取胜势;郁清源、郁清泽对付漭斥候,取胜势;郁清津、水芍药对付澎斥候,取胜势;土之力可克水,剩下的湃斥候,可由荆棘门大弟子刘渊对付,你拥有黄尘剑,可借神兵之力独抗湃斥候,应能取胜势。 “火之力为尘见水克,又因尘遇风可借风改变火势,因此须避开尘见水、尘遇风,驻暮城人对付尘闻雷为妥,万霓有赤虹剑,可与祝暧对付霆使者,你二人对付的是天魔使者,取守势保自身;海无风有紫霄伞,修契约道,可与火之力的顾杳之对付坼使者,同样,你二人也取守势;岳盛、陈旺对付崩斥候,取胜势;江南岸是水之力,林一心的木之力,不可与火之力相见,应与张茜的召唤道、雍妙的阵法道共同对付摧斥候、霹斥候、雳斥候,你四人要对付三个斥候,取守势即可。” 众人领命:“是!”依照原城主之言各寻天魔开战,原睦邑外,十五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战场一中,原城主对付埃使者。埃使者见原城主望自己而来,黑面现惊喜——与血属六使者、花属六使者一样,尘属六使者虽然修为相差不大,可也有差异,从高至低依次是坼、霆、霭、霾、埃、灰,他修为只是略胜灰使者,因此排行第五,今见梁城主亲自来战,虽知他葫芦里卖的是属性相克之药,却也备觉荣幸,短髯一动:“原城主看得起我,请赐教!”尘遇风第二术“风卷砂石”先行招呼。 原城主还在半路,就见前方尘埃弥漫,砂石滚滚,袖袍一挥,青树翠蔓生在前方,枝条拂动,摇摆连结,飞滚之砂石扑在上面,立被绿植覆盖缠绕,砂石犹如入了绵网,飞窜之力尽被卸去。乃是木之力“参差披拂”。原城主要得胜势,不会客气,按住袖袍,伸出手指,望地几划,埃使者脚下就印出好些枝桠,埃使者欲要躲开,那些枝桠却比他更快,迅速分出许多树杈,腕粗丈高,硬生生将他架在原地。乃是木之力“画地刻木”。 埃使者丝毫不慌,口中一吹,气息成风,“画地刻木”感应到此,忙忙移动,竟舍了埃使者,反将旁边无人处死死困住。原是尘遇风第三术“闻风而动”,顾名思义,此术可使道力闻风而动。 原城主暗道:“看你能让多少树木动,又能动去多远?”使出“荆棘迷丛”,一大片灌木生出,将埃使者再度困住。 埃使者的的气息可吹不了多远,自然也不能让荆棘迷丛闻风而动,当然,他可用手臂挥出“闻风而动”,却不想一种术法反复使出,望了眼追风棒,本欲用其拨开荆棘,一想:“若这就动用追风棒,恐被见笑。”因此不借魔兵之力,运起魔功,道:“好让你见识魔域手段!”使出第四术“秋风落叶”。但有西风吹拂,不见萧瑟生凉,也能万木逢秋,困住埃使者的荆棘迷丛就此成枯,化作木之力归于天地。 原城主心中一惊:“这倒是我们失算,原以为丛林可挡风沙,却未料天魔能生秋风。”心念一动,运转木之力心法“移花接木”,再使“荆棘迷丛”,再困埃使者。“移花接木”属于木之力心法,依据修行程度,可让使出的木功法暗含多种木之力属性,因此有随机应变、后发制人之效。 埃使者见此心思:“他要与我互耗道力?”正是求之不得,仍用“秋风落叶”,西风吹拂过,荆棘迷丛变幻几次,将要枯萎化去之际,却见绿光闪过,荆棘迷丛不但不枯,反而疯长,顷刻间长成一株柏树,任是西风吹拂,它们浑然不受影响,埃使者不识这是木之力“古柏森森”,一时纳罕,既讶异为何柏树如何从灌木丛长出,又好奇这柏树如何伤人。 原城主趁他发愣,拂袖一卷,木之力再起,手中凝出一柄木枪,用力掷出,木枪如离弦之箭,向埃使者射去。 埃使者身形为柏树困,暂难移动,不得不动用追风棒,埃使者手腕一转,追风棒望上一拨,身前柏树应声尽断,却不料柏树断后,其上的柏树果纷纷飞崩而出,劲射来他双眼位置。埃使者不曾防备,有手忙脚乱,也得亏前方柏树都毁,埃使者能有半边自由,赶紧袖挥手接,柏树果并未伤到他。可受此耽搁,木枪已在咫尺,埃使者急提追风棒来接木枪,若论常理,追风棒定来不及架开木枪,然而此魔兵既有追风之名,速度不可谓不快,明明后发,却可先至,倏忽之间,只听“喀嚓”一声,追风棒已将木枪拦腰断成两截——原来方才柏树果的偷袭,让他心头有火,要做发泄,这一棒可是威力十足,木枪被断也是自然。 可就在木枪断开两截之际,埃使者分明看到两截木枪隐有丝线相连,而追风棒成为支点,使得两截木枪如同双节棍一般,一段从上、一段从下向自己面门甩来,埃使者脸色大变,下意识忙往后退,却忘记身后仍为柏树所阻,愣是半点退不回去,硬生生用脑门和下巴接了双节棍一击,顿时这两处火辣辣地痛,险些眼冒金星;伤口处更被木之力窜入,只觉体内术力纷纷为其吸引,滋养去此间柏木,柏木再度疯长,埃使者又被困住。原来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原城主故意谋划,他先是以木之力心法“移花接木”使得森森古柏被毁之际射出柏树果,引埃使者手忙脚乱,心中有火,这才有木枪被断,可此木枪中又早被附加了“藕断丝连”和“枯木逢春”,因此虽断却仍能打中埃使者,令“枯木逢春”的木之力趁空窜入埃使者体内。“枯木逢春”本是用木之力恢复自身或他人伤势,可在“移花接木”下,此功法却使得埃使者体内之术力成了“春”,被用来滋养困住埃使者的柏树。简而言之,原城主的谋划,使得埃使者方才的所有抵抗之力都成了徒劳,他大占上风。 埃使者何曾有过如此吃瘪?又气又恼,指原城主骂道:“姓原的,你欺人太甚!”追风棒乱舞狂挥,就见狂风大起,风势之大,莫说尘埃迷眼,飞沙走石,就连那株柏树都连根拔起,高飞半空不知所踪。狂风呼啸一通后,忽有利刃破空声大响,原是风力化刃,风中暗藏千百把利刃,向着原城主射去。乃是狂飙术法第六术“狂风乍起”。 原城主听得利刃声袭,早有计较,左手一挥,“参差披拂”再度使出,一排柳树护在前方,可“狂风乍起”恁地厉害,竟将柳树都削成残枝碎叶,这一下不但未能挡住“狂风乍起”,反使得风刃中夹杂尖枝,威力更大。原城主连忙转身一甩,看似要以“乾坤栋梁衣”硬接。 “这就是你大意的代价!”埃使者可不认为一件衣服能挡住这第六术,眼见“狂风乍起”覆盖了原城主,大有喜色,要再起术法,欲趁原城主被伤之际,乘势追击,一鼓作气拿下胜利。可却没有等来“噗噗噗噗”风刃入肉的声音,反而是“砰砰砰砰”风刃插在木板上的声音,紧接着,百支利箭千柄木刃排山倒海扑来,顿时吃了大惊,忙双手握上追风棒,奋力使出第五术“望风而靡”,就见怪风频频,吹得木刃或是丢盔弃甲,或是临阵倒戈。 埃使者费大气力化解了此波攻势,气喘吁吁之余,目中有惊骇:“一牧之主,果然实力不凡!”原来原城主的“早有计较”并不止是使出“参差披拂”,而且还在“左手一挥”后,顺势背负,又将右掌从腰间提起,使出了木之力“李代桃僵”,当时埃使者视野为“参差披拂”的柳树所挡,难知此故,等柳树尽被破去,埃使者看到的只是原城主的“转身一甩”,才会误会原城主要以衣服硬接风刃,却不知这“转身一甩”,乃是暗自又使出了“刃树剑山”,这才先后有风刃插在“李代桃僵”化出的木板上的“砰砰砰砰”之声和“成百上千柄利箭排山倒海扑来”之象。 原城主见“刃树剑山”临阵倒戈,“移花接木”再度运转,将木之力还于天地,也是毫发无伤。 埃使者见识了原城主的实力,心道:“他是此间三大高手之一,我只要拖住他,便是功劳。”压下求胜之念,舞动追风棒,使出第七术“甚嚣尘上”,但见满地尘埃飞扬而起,将身周几丈尽数笼罩。 愿城主见眼前尘埃喧嚣,不敢乱动木之力,只能小心防守,同时感知其他战场,以便随时施以援手。此战暂时告一段落。 却说原睦邑九位弟子与尘属天魔的三处战场之战,原城主对他们而言,亦师亦主亦亲长,哪敢不听他言?可临场应敌,讲究的不止是修为高低,还有气势和随机应变,三处战场的九位弟子不知变通的执行原城主的命令,自然在气势和随机应变上落于下风。 战场二中,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共同对付灰使者,仨人一上来就取守势,灰使者仅动用前三术“尘埃偃息”、“风卷砂石”、“闻风而动”,就让仨人呼吸困难,不但身体沉重,而且道力消耗加剧,挡“风卷砂石”的木之力又被“闻风而动”,更使他们的道力如山洪而泄,虽然起初防守十分严密,随着时间推移,三人的防守已现破绽,落败之象浮出水面。 战场三中,原临冬、原送冬对付倏斥候,二人要取胜势,因此猛追狂打,可木之力功法都被倏斥候以“闻风而动”或“秋风落叶”轻松化解,十几个回合下来,二人道力消耗过甚,渐渐地,木之力不复之前威力,让倏斥候反攻为受,二人取胜前景渺茫。 战场四中,原盛夏、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共同对付忽、弥、乱三位斥候,四人取守势,并排而立,将身前重重护好,任凭三位斥候如何攻击,却也丝毫不落下风。时间过去几刻,乱斥候心生一计,三魔分去三个方位来攻,原萧秋是四人中的唯一男子,心思颇快,建言:“背靠一处,可面面俱到!”于是四俊杰便背靠一处,这可正中天魔下怀,三魔欺身与之近搏,得以发挥身法如风的优势,背靠一处的四人互相制肘,人数的优势反成负累,三魔一招一式又都带“秋风落叶”术力,四位俊杰的木之力还未成形,就已消逝,场面竟成了三位斥候围攻四位俊杰,此战大大落了下风。 幸得原城主感知弟子们的困境,淡定开口指点:“难道你仨人忘了木之力要义?用‘连理之木’。”“你两个可虚虚实实,让他疲于应付,伺机寻找破绽,以取胜势。”“三魔身法虽快,也难做到无处不在,你四人可先将木之力成形道心,再寻空隙催发掌外。”得原城主指点,九位俊杰豁然开朗,纷纷听从。可原城主这一分心,却让埃使者钻了空子,一道风刃割破了他的脸颊,他再不好冒险开口去指点其他晚辈。 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都知道木之力要义为“独木不成林”,于是运转“移花接木”心法,十指齐开,绿色光芒不断冒出指尖,涌落前方,绿芒落地生根,生出一大片竹林来,乃是木之力“茂林修竹”;紧接着三人的左右手五指对接,就见地表上绿芒蜿蜒伸展,所有绿竹的根茎就此连接起来,相互增益,互为援助,整片竹林如一排又一排扎在一起的栅栏,正是木之力联合功法“连理之木”。凭借“连理之木”,仨人终可与灰使者抗衡,任是灰使者使出“闻风而动”、“秋风落叶”乃至“狂风乍起”,所有栅栏岿然不动,双方陷入互耗的地步,可灰使者一人术力如何能高过三人道力?何况他若真地耗尽术力,则无法使出合击之术,不敢冒此风险,虽然不甘,却也只能接受即将到来的不分胜负的结果,于是舞动巽风棍,使出第七术“尘影迷踪”,但见他飞来飞去,踪影不定,顷刻间身形隐于尘埃,丝毫不能见,不再与三位俊杰互耗术力,只要保己周全而已。 原临冬、原送冬不再一味强攻倏斥候,使出木之力“树影婆娑”。倏斥候见身前、身后的地面上有树影斑驳,早有警觉,灰木棍挥出“闻风而动”,斑驳树影移去三丈外,可不等他出招,两位俊杰又一次使出“树影婆娑”,倏斥候只得再用术法化解,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的术法消耗不少,可两位俊杰却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倏斥候不禁心疑:“对方恐怕只是虚招,我若一味去管,岂不要耗尽术力?”摸了摸左脸上的白印,决定冒险一回,这一次不再防守“树影婆娑”,而是挥出“风卷砂石”去攻,可却着了道,却见“风卷砂石”被原临冬以“参差披拂”挡住,与此同时,原送冬双手凭空一掀,倏斥候身后的斑驳树影竟然立了起来,化作“刃树剑山”,虽不如原城主使出的那般威力,可也有三柄木刃插入了倏斥候后背寸余。着了二人虚虚实实的道之后,倏斥候再不敢以身犯险,哪怕明知如此绝非长远之计,也只能以“闻风而动”去化解二人的每一次功法。 原盛夏、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在接下来的十几回合里,悉心寻找忽、弥、乱攻势之规律,果然发现三魔身法虽快,但以三敌四,的确不能无处不在,这意味着在同一时间,至少有一个人有暇施展功法,如果时机拿捏恰当,足可破此困境。于是四人运转功法,按照原城主的指点将木之力暗敛道心,抓住稍纵即逝的空隙,催发出木之力,果然建功,忽斥候被原盛夏的“参差披拂”缠住左臂,弥斥候被原赞夏的“荆棘迷丛”困住双足,乱斥候被原萧秋的“刃树剑山”割伤前胸,四人借此机会,跃出围攻圈,乘势追击,反将三魔困住,来了个现仇现报,战局形势一片大好。 战场五中—— 第七十六话 甚嚣尘下原睦邑(二) 战场五中,郁城主正战霭使者。这霭使者因为功法之故,颇为好色,又因他眼窝深陷,因此常自夸“眼神深邃能迷人”。今见郁城主寻上自己,颇有沾沾自喜:“我这深邃眼神,果让大美人情难自已,我不妨用些手段,让她投怀送抱。”于是原地临风立,斜指苍浪槊,暗中动起心思,思量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令大美人着道。 郁城主却不知对面之魔是何打算,但她一直期望着能与真人并肩为战,今日真人遇强敌,正是良机,因此不但此战要胜,还要速战速决。郁城主来至霭使者五丈开外,停步举臂,复一攥拳,就听“哗哗”大响,前路不断有泉水冒出,片刻功夫,汇成河流,飞速流淌去霭使者周围,正是水之力“积水成渊”。 霭使者怎会在意区区此水?微微一笑,苍浪槊向前拄地,便好似他有避水诀一般,水流流淌至苍浪槊,竟不往前,只是水位飞涨而已。霭使者等水位与他齐高,苍浪槊忽然一划,“积水成渊”中窜出五道波浪,向着郁城主急射去。正是第二术“沉霾窜雨”。 郁城主眉山一动,双掌平推分去两边,复一上扬,五道波浪硬生生折返而回,途中势更急,乃是“逆流成河”还击霭使者。 “如此波来浪往,何时是头?看来须我主动些。”霭使者心念好事,不愿耽搁时辰,运起术法,挥动苍浪槊,将五道波浪尽数打散,顿时水雾弥漫,对面不能视物,更有雨珠乱窜,尽数射向郁城主。乃是霭使者齐发两术:第四术“迷雾重重”与第六术“骤雨袭江”。 郁城主虽然难以看清,但听声辨位,知有雨珠打来,右臂往下一落,一道飞流从天落下,护在身前,将窜来雨珠一一裹挟其中。正是“飞流直下”。 可就在雨珠所剩无几之时,陡生异变,十几滴雨珠忽然在半空粘合一处,形成一把水刃,旋转着切入“飞流直下”,竟让“飞流直下”短暂的出现一道缺口,最后三滴雨珠忙见缝插针,从缺口冲了过去,打在郁城主小腹,渗入了经脉之中。原来霭使者不止是两术齐发,而是四术齐发,水刃是第五术“密雨斜侵”,最后三滴雨珠是第三术“露水之欢”,能将术力控制如斯,此魔实不愧使者之名。 霭使者所动心思正是四术齐发,今见大美人着道,撤去“迷雾重重”,露出深邃眼神给五丈外的大美人:“郁城主,闻听你待字闺中,不如今夜留宿城外,与我做一晚露水夫妻。” 郁城主见霭使者凹陷眼窝轻浮邪笑,正要大骂,忽觉心中情动,已知是他搞鬼,瞥眼望去远处的真人,见他正与尘护法激战,并未留意,这让她稍有安心。可郁淼真作为一城之主,何时有人敢对她如此轻佻,好觉气愤,右手猛指霭使者头顶,九天之上,就落下飞瀑一道。瀑布从几丈高落下,尚且将河床打磨得平平整整,何况水之力“九天飞瀑”?郁城主动了杀心! 霭使者见郁城主不但不来投怀送抱,还愤怒攻来,十分惊疑:“这女人怎么不受半点影响?”他却不知郁城主至今还未嫁人,多年守身如玉,对男女之事早有非同一般的控制力,因此早已压下“露水之欢”引起的旖旎之思。 可霭使者非要一亲芳泽,猛喝一声:“楚雨巫云!”抛起苍浪槊,双手举过头顶,一番拨弄,带起苍浪槊飞速旋转,按常理来说,飞旋的苍浪槊应形成一个圆形,可却不然,竟成黛紫云朵状,迎上“九天飞瀑”,“九天飞瀑”之水尽被吸入其中,使得黛紫云朵涨成十丈大小,随后霭使者双手一推,黛紫云移去郁城主头顶,幽幽雨幕缠绵铺下。 郁城主忙使“水波荡漾”,一个重重叠叠的水波形成圆形将她重重护住,倾盆大雨落在水波外,只是泛起几圈波纹而已。郁城主早知尘飏术法能迷人身心,此刻也不敢大意,依然全力维持功法。虽然如此,可这“楚雨巫云”是尘见水第七术,实在变幻莫测,见己被阻在外,术力竟起变化,趁着波纹荡漾,摇身一变,竟伪装成水之力,融入了“水波荡漾”的水波中,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游离到圈形内壁,接着化作扰扰水雾,侵入了她的双眸。 郁城主正全力维持“水波荡漾”,可不知怎的,眼前的水波竟蒙上一层水雾,她未曾在意,可渐渐地,那水雾后的水波竟让她想起许多事情,四十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 那天,刚回雨幕府没几天的姐姐郁淑真又要外出,这一次是去原睦邑救急,郁淼真自个在家无聊,便央求着姐姐带她同去,可当时魔煞、凶兽、妖祟处处作乱,郁淑真哪敢让这个刚入修道门的妹妹出远门?于是劝道:“淼真,等你再长大点,姐姐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 “怎么不好了?” “你去年就这么说的。” “我去年就说过了吗?”郁淑真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一来九牧正值多事之秋,她的确东奔西顾,二来当时她也就随口一说,只是劝妹妹留在家里的一句借口而已。 “你常年在外,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好玩的事,忘记了我也不怪你,可这次,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个去,走南闯北地乱玩几个月,看你怎么给爹娘交待。” 郁淑真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对一手养大她姐妹俩的王妈道:“王妈,您帮我看着淼真,我最多半年就回来看她,我也想她。” 王妈道:“大小姐,不去不行吗?” “原睦邑那边林妖作乱,原城主和爹、娘他们一样都在九嵩山,原永青公子毫无修为,只凭原向荣公子实在双拳难敌四手,我不去不行。” 王妈点了点头,本想答应,可低头看到郁淼真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不忍,附身问道:“二小姐,你把你画的画拿给你姐姐看。”郁淼真跑回房间,一会后拿出一张画来展开在郁淑真眼前。 郁淑真接过一瞅,见上面画着四个人,一个小丫头,一个蓝发姑娘,身后还有两个人,看装束穿着应该是她的父母,可画上却没有画出样貌,笑着问道:“怎么只画了爹娘的脸型、衣服,不把眼睛、鼻子、耳朵画上去。” 郁淼真认真回道:“等他们回来我就画上去。” 一句童真的话让郁淑真心中一震,细看那画,才见上面的蓝发姑娘也就是自己的面孔也是新画上几天而已,忽有所悟,强忍眼泪,转过身道:“我这就去了,你们不用送。”可刚走出几步,王妈的话从身后追来:“大小姐,你秀外慧中,善解人意,该知道二小姐为什么不画老爷、夫人的样貌吧,她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们了,纵使她有卓群先生的丹青妙笔,该从何处着手?且不说她缺少亲情之温,将来性格会如何,光说她已十三岁,你这样来去匆匆,让老身教她水之力吗?”(作者自注:结合此处可知,前段郁淑真说的“我也想她”的也,指的正是郁淼真的父母也很想自己的女儿。) 这句话直击郁淑真心扉,让她的泪水再也难忍,回身搂住妹妹,道:“姐姐带你在身边,然后再带你去见爹娘。” 就这样,郁淑真果真带着郁淼真前往原睦邑。可谁知来在伊水岸边时,却被三只巨砂蝎拦住去路,那巨砂蝎体型有豺狼大小,后头的倒钩刺比人还高,更兼其中一只巨砂蝎精通土之力,而土之力正好是水之力克星,郁淑真当时也不过十八、九岁而已,既要一人对付三只巨砂蝎,还要分心保护妹妹,情势不好,不出十几个回合,便重伤倒地。郁淼真扑在郁淑真怀里,要以柔弱之背护住姐姐,可如何能够?眼看姐妹要惨死巨砂蝎的毒钩下,忽然三道金之力从河对面飞来,“叮”“叮”“叮”三声,两只巨砂蝎被逼开三丈,中间那只却只退三步,这可惹怒正要进餐的巨砂蝎,齐齐甩头恶狠狠望去金之力来处。 姐妹俩也随之看去,见一人一脚踢出一根木筏,接着跃在其上,正凌江而来,眨眼功法,已立在姐妹俩身前,双掌一推,土之力“流沙滚滚”使出,三只巨砂蝎就深陷流沙中。可这中间的巨砂蝎精通土之力,巨钳一夹,“土扶成墙”加诸流沙上,顿让脚下又恢复成原本面貌。那人似乎早有所料,水之力“积水成渊”早已跟上,可那巨砂蝎爪牙一动,“累土至山”在脚下垒出一座小山来,三只巨砂蝎立在山头上,很是耀武扬威。 在此期间,郁淑真定睛细细看来人背影,但见他衣背描画五柄剑,分别是黄、红、绿、蓝、银,那人长发扎束披后背,鬓间灰白依稀可见,古铜肤色,棱线分明,心道:“他莫非就是五行散人的弟子?”正看得心痴之际,忽听那人道:“中间这只是百年巨砂蝎,我也未必是对手,你们是雨幕府人,水性应该很好,游过伊水,巨砂蝎惧水便不会去追,可脱危难。”也正是因为巨砂蝎怕水,所以这只存活百年的巨砂蝎才能演化出能可知水之力的土之力天赋,以适应这个道法横行的上古时期。 不等郁淑真说话,郁淼真已开口问:“叔叔,那你呢?” “只有‘五行御剑’可以穿透它的坚硬躯壳,可这一着我用的还不娴熟,待会胜负难料,因此才让你们先走。” “那叔叔一起走啊。” “斩妖除魔,道义所在,不可不为!” “那姐姐我们快走,别害叔叔分心,刚才就是我害你分心,才会这样……” 郁淑真不敢犹豫,对来人道:“那你小心。”说罢,起身拉着妹妹奔去伊水,可却在水边停下脚步。 “姐姐,你不会游泳了吗?” “不是,只是那样的话待会怎么见人?” “对岸没有人呀。” “他刚才就在对岸。” “你说那位叔叔吗?可是现在他不在了啊。”郁淼真还小,因此不知姐姐的言外之意是,来人待会会回去对岸与她们再逢,当然这个前提是那人能够取胜,并安然无恙地回来,她也无比期望是这样。 可郁淑真并没多做解释,运转水之力,一个圆形水波将她们罩在其中,这才拉着妹妹跃入伊水,圆形水波在伊水上飘飘荡荡,远离了战场范围。 “姐姐,这是哪种水之力啊?”郁淼真脱了险境,就忘了其他,竟追问起水之力来。 “水无常形,因此可有很多变化,这是‘水波荡漾’的另一种形式。”说到这,郁淑真稍有感慨:“不过也正因为这种属性,修行水之力的人容易随波逐流,只有保持真我,才可领悟水之力的真正奥妙。” “水之力的真正奥妙我可很知道,就是‘上善若水’。可是‘上善若水’是什么意思呢?” 郁淑真眼望岸边:“眼前人的所作所为就是。” 郁淼真愣愣望去岸边,当时暑夏,伊水上水汽蒸腾化雾,她的目光透过水泡,穿过水雾,正看到来人身边升起五柄颜色各异的长剑,随着他双臂一振一挥,五柄长剑并排而出,直取中间那只巨砂蝎。 这巨砂蝎历经百年,颇有智慧,知道来人此招威力非凡,也知若能破其一,便可破此功法,更知土之力能克水之力,因此使出“他山之石”,一串鹅卵石飞旋射出,迎去蓝色长剑,两相一接,只听几声石落湖水之音,蓝色长剑便散作浪花,消失不见。随着水之剑的消失,“五行御剑”失却其一,道力便提前爆发,其他四柄长剑,也随即依次爆裂开来,可惜距离巨砂蝎还有两丈距离,爆裂开来的利刃尽数插在了小土山上,丝毫没有伤到它们。 那人见一击不成,巨砂蝎已跳下土山向自己攻来,别无他法,只能再试一次“五行御剑”,希望巨砂蝎的道力已然用尽,奈何希望落空,“五行御剑”刚一成形,巨砂蝎的“他山之石”又已飞来。他已两度使用五行御剑,道力几乎用尽,若这一次再不成功,不但此战必败,恐怕性命有忧。就在这时,一道蓝色水柱从伊水而来,提前将“他山之石”拦住,“五行御剑”再无阻碍,依次插在了巨砂蝎身旁,随着五色光动,一声爆响传开,无数五行利刃从四面八方射入了巨砂蝎体内,终于让它一命呜呼。 “姐姐!”郁淼真惊慌的声音传遍伊水。原来蓝色水柱是郁淑真的水之力“洪波激湍”,她为了帮助来人,不得不在重伤之际强行催用“洪波激湍”,可又怕“洪波激湍”损毁圆形水波,因此只好先出水圈,再使功法,不料功法用出,自己体力不支,已往伊水沉去。 透过水波与水雾,郁淼真看得清楚,那人跳进水里,将姐姐救起,还不忘回头给她安慰:“你姐姐没事。”得知姐姐没事,郁淼真终于不再惊慌,小小心中的小小疑惑与水雾一同遍布双眸:“刚才姐姐为什么要我叫他展大哥?” 回到眼前,郁城主望着更为浓密的水雾—— 第七十七话 甚嚣尘下原睦邑(三) 回到眼前,郁城主望着更为浓密的水雾,心中叹道:“当年展大哥不仅是为了救我姐妹,还是为了斩妖除魔,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样泽被苍生,身死不悔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大概姐姐就是从那时喜欢上展大哥了吧。”思绪顿时纷飞难禁,竟在此刻陷入情网不能自已:“姐姐,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可我如何才能替你达成?”比起“露水之欢”的以欲望迷人,这“楚雨巫云”是以情迷人,对于郁城主这样的人物来说,欲望不能迷住,可情却可以,因此更为防无胜防。 趁郁城主意乱情迷,霭使者再使“骤雨袭江”,眼看万千箭雨攻去郁城主,而她毫无反抗,真人忙分心使出“土扶成墙”替她化解了危机。可真人本就面对强敌尘护法,这一分心,顿让他落在下风。 万千箭雨击打在土墙上,土墙轰然倒塌,这才惊醒郁城主。郁城主稍有清醒,见了眼前局面,已知自己连累真人,心中悔愧难挡,拳头紧攥,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全力运转开来,水之力非凡功法“怒海波澜”随即使出,但见滚滚海浪如惊涛拍岸,一浪又一浪的拍打去霭使者。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不但可加快道力恢复速度,而且所谓流水不腐,还可极大减轻身心的异常影响,更兼她不断使出“怒海波澜”,侵入道心的“楚雨巫云”术力尽被带出体外,已然无恙。 霭使者拿起苍浪槊妄图抵挡,谁知苍浪槊一碰波涛,就将他震飞五丈,落地之际,本要用苍浪槊立稳身形,岂料右臂早被“怒海波澜”拍打得麻木难挡,竟然跪在地上,眼见下一道怒涛又已拍来,霭使者顾不得颜面,连忙往后一滚,堪堪躲过,就见原来所在地面竟被击穿出一道丈深的沟壑,心中惊骇早浇灭体内欲火,不敢再有“投怀送抱”的想法,苍浪槊夹在胳肢窝,忙忙张皇逃窜,落败就在顷刻。 雨幕府九位俊杰与天魔之战也是形势大好: 战场六中,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共同对付霾使者。三人先使“积水成渊”要困霾使者,积水还未成渊,霾使者早出“沉霾窜雨”,积水中射出雨箭,攻向三人。三人随即指向雨箭,雨箭从中一卷,腾起几朵浪花后,尽数落去地面,原是水之力“水波荡漾”使然。 三人正待去攻,霾使者的“露水之欢”又已先来,三人只好再守,“悬河泻水”从空而落,将露水尽数拦下,一同泄去地面,不能伤人。 霾使者见他们两回都是让雨落去地面,生了个主意,借地上之水催生“骤雨袭江”,连珠雨拔地而起,珠珠奔袭三人,此术是第六术,威力不小。 三人全力使出“惊涛骇浪”,两相一碰,雨珠漫天洒下,缓缓慢慢,不能伤人。可三人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忽然欲望如潮生,都生无处安放的躁动,原来此水中有“露水之欢”,半空洒下之际,有不少落在三人身上,“露水之欢”从三人肌肤渗入血液,这就让三人着了道。 郁清水努力平静心潮,可仍然无法压下躁动,只好悄道:“不用兵器,性命有危。”三人皆有此见,便有不约而同之举动。 霾使者得势不饶人,要趁三位俊杰躁动之际,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于是更增术法之威,可正在施为时,忽见三人无能有怒,眼露怯意,这让霾使者心中很有鄙视:“眼前三人被称俊杰,未想名不副实,若四城五门皆此徒类,尽夺九牧易如反掌,却也索然无味道!”因此大有愤怒,使出“迷雾重重”,要近三人身,用坎水杵杵死三人。可未想来在咫尺,正高举坎水杵时,忽见迷雾中有三道蓝光分上、中、下三路划来,猛吃一惊,手腕忙转,坎水杵划出半圆护在身前,三道蓝光撞上坎水杵,霾使者只觉坎水杵如同落入水中,有力无处使,忙再加力,又觉三道蓝光似将坎水杵带入深渊,所用力道有进无出,反使自己身形被困,不能脱身,可又不敢弃了心爱之兵,忙左掌使出“密雨斜侵”,重重雨幕从坎水杵周遭生出,替坎水杵承受了三道蓝光的牵引之之力,霾使者这才抽回坎水杵,借势回身一跃,定睛一看,三道蓝光如同三处旋涡,“迷雾重重”、“密雨斜侵”的术力竟被吸个一干二净,再看那处,原是三柄蓝色长剑!若细心分辨,乃是蔚蓝、湛蓝、青蓝,可三种蓝剑中皆隐透飘忽的幽蓝光芒。 霾使者好觉讶异:“这三柄剑是何来历,怎么如此怪异,竟能吸收我的术力?” 三剑既然能吸收术力,三人所中的“露水之欢”自然也早被三剑吸走,可三剑在连续吸收这么多术力后,自然对三人的心性大有影响,三人都变得暴戾,竟都抢攻霾使者,招招只攻不守,大有你死我亡、玉石俱焚之势。几合过后,三人才察觉出不对,忙全力运转“川流不息”来化解这负面影响,可三人将大半道力用来运转“川流不息”,自然无余力去攻霾使者。霾使者看出此情,也不敢再乱用术力,这一场战斗,态势渐趋平稳。 战场七中,郁清澹、郁清江对付淼斥候,战场八中,郁清源、郁清泽对付漭斥候,这两处战场的四位俊杰善察形势,知稳扎稳打必能获胜,因此不急不躁,淼、漭二魔抢攻无果,难以破局,于是改抢攻为见招拆招,好保存体力,以便若有变数发生,能有余力。 战场九中,郁清津、水芍药,对付澎斥候,此二人为雨幕府第八、第九弟子,因此修为最低,可水芍药手持一褐青剑,轻灵却坚韧,此剑虽是石剑,却薄如蝉翼,上有凿刻痕迹,隐有水纹荡漾,每次挥动,有无穷水势一波又一波压来。有此不凡之兵,加之二人共对一个澎斥候,这场战斗局势明朗,澎斥候早陷不能挽回之颓势。于是澎斥候也退守一角,静待时机。 战场十内,刘渊正独抗湃斥候。刘渊乃是荆棘门大弟子,本就老成持重,又常得真人教诲,因此不但对天魔术法的了解在众晚辈中首屈一指,其修为更是在四城三十六俊杰、五门三十五英才之中名列三甲。湃斥候见眼前人不先来攻,以为他小觑自己,心中颇不爽,怒使“露水之欢”要讨个说法。刘渊横拉黄尘剑,“土扶成墙”稳稳接下,而后使出“他山之石”还以颜色,湃斥候以“密雨斜侵”来守,满心以为布下的帷幕密雨固若金汤——刀剑或者一般功法只能望一个方向去攻,帷幕密雨只需顺着方向陷入一些,不但能借势卸力,且可以让刀剑或功法与更多的雨接触,将力道散去。可刘渊所使的“他山之石”不然,石子或者左旋,或者右旋,帷幕密雨既要左陷,又要右陷,这就如同自己撕开自己一样,十几个石子下来,帷幕密雨已不能承受。 湃斥候只好再加术力,可刘渊也有变化,“他山之石”飞旋绕过湃斥候身前雨幕,从身后来攻,湃斥候不得不再加术力,可刘渊再度变化,竟有许多“他山之石”绕着湃斥候不断飞旋盘桓,湃斥候怒哼一声,将“密雨斜侵”遍布八面,这可极大消耗术力,谁料他做足万全准备后,“他山之石”竟仍然在飞旋盘桓,竟不来攻。 “竟敢戏耍消耗我!岂能让他如愿!”湃斥候再生一计,使出“迷雾重重”,要让对手难以辨别自己所在,不能有的放矢。可他使出“迷雾重重”后,正要潜行离开此时位置,可脚下刚动,忽然流沙滚滚,竟然泥足深陷难自拔,全然被困原地!原来刘渊起初没有急于动手,只是湃斥候看到的表象,实际刘渊早先行动手,湃斥候脚下的“流沙滚滚”就是铁证。湃斥候被困原地,刘渊自然仍旧能够有的放矢。 刘渊只用三种土之力,“流沙滚滚”以困,“土扶成墙”以守,“他山之石”以攻,就让湃斥候攻又攻不出,守又守不住,躲又躲不掉,湃斥候只能以黛木槊与刘渊抗衡互耗。至此,刘渊凭借知己知彼与黄尘剑之威,压得湃斥候无瑕喘息,按理湃斥候必败无疑。 可前文说过,影响战场对敌的因素很多。自四城五门征讨天魔域未果后,荆棘门大弟子、黄尘剑主人的身份,师父年事已高、四师妹岳轻燕遗失战乱的事实,使刘渊的压力与日俱增,多年以来,他不但自己修道勤勉,更用心指导师弟师妹,因此深得师弟师妹们的喜欢,可正是这份喜欢,使他肩头的压力并未如愿减轻。今日,他独抗湃斥候,本是释放压力的最佳契机,形势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奈何他早知师父身体不好、又知近来师父消耗甚巨,恐怕师父难以招架天魔大护法,心中难免担忧。起初,他还能以稳重的心性压下这份担忧,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能清楚看到师父大落下风,更有原城主“应能取胜势”之吩咐响彻耳边,顿时,长久积攒的压力一同迸发,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竟被压垮,滚落巨石压来心头,一石激起千重浪,道心再不受己掌控,黄尘剑变得凌厉,土之力变得狂躁,急于求成的他不愿再等,要一击败敌! 刘渊高举黄尘剑,灿然之光透射尘埃,犹如橙霞穿云,映照大地,立有黄尘纷纷起,土元素四方涌来,结成两块磨盘大的巨石,向着湃斥候夹砸而去!此功法名叫“深渊磐石”,乃是刘渊苦心钻研土之力“卷土重来”、“土扶成墙”、“他山之石”的道力运转之理自创而来。 湃斥候眼见“深渊磐石”分左右冲向自己,他脚下却仍不能移动毫厘,只能双手横起黛木槊强架磐石,磐石砸上黛木槊,只听一阵“嘎吱”响,黛木槊被巨大的冲击力压成弓形,眼看离自己身躯只有咫尺的两块磐石仍在不断逼近,湃斥候别无良策,死马当作活马医,双手皆使“骤雨袭江”,术力沿着黛木槊打入左右磐石,只听涧水潺潺之声隐约响起,片刻过后,响声大作,竟如江河奔流滔滔不绝,随即两块磐石竟然土崩瓦解。刘渊能自创功法,足见其才,可惜“深渊磐石”虽然坚不可摧、威力十足,可毕竟是自创功法,难免稍有瑕疵,磐石中间有着无数裂纹,因为时间仓促,刘渊还未想到如何完善,却被湃斥候歪打正着,“骤雨袭江”侵入裂纹,所生雨箭在裂纹间荡来荡去,来往蓄势千百回后,终使两块磐石从内土崩瓦解。 土崩瓦解后的碎石落在湃斥候脚下,碎石残留的“土扶成墙”道力竟也连带“流沙滚滚”慢慢凝固,湃斥候即将重回自由。 刘渊见此,要做弥补,再使“流沙滚滚”要困湃斥候,不料此时心性有变,因急生错,土之力忽成紊乱,紊乱的土之力落去湃斥候脚下大地,但见本来土黄色的流沙竟成灰褐色。 湃斥候的双脚正深陷流沙,逢此异变,双脚就传来蚀骨钻心之痛,当场不能忍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可这份痛楚并未因此减少,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竟令他神志不清,隐约看到地狱之门向他开启,这可让他迸发出求生的力量,阴晦脸一横,猛张开口,狠心将自己小半截舌头咬断,这才换来了短暂的清醒,忙将黛木槊望流沙奋力一撑,身借臂力,臂借槊力,终于抽出双脚,瘫到三丈远。昏迷之前,湃斥候曾短暂睁开因为汗水侵染而蜇痛的双眼,却见鞋袜已成腐朽,双脚上的灰褐色还在不断望上蔓延,就如同荒芜的大地一般。 正在激战的众人众魔听到战场有人凄厉惨叫,都寻而望来,真人瞥见那灰褐色的流沙滚滚,已知端倪,心中大惊:“邪恶土之力‘荒土之墟’!”顾不得强敌在前,再度分心,运转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而后腾出左手施展“龙象化形契约”,将运转在自己体内的心法“壁立千仞”转移去弟子体内,这才稳住了刘渊紊乱不堪的道心。而尘飏也未闲着,使出“密雨斜侵”将昏迷的湃斥候护住。 战场十一中—— 第七十八话 甚嚣尘下原睦邑(四) 战场十一中,万霓与祝暧同战霆使者,二人知火之力不擅防守,因此定下接踵施展功法、无缝配合的以攻为守之法,只见祝暧摧右掌使火之力“野火燎原”,掌心飘出一抹黄焰,直取霆使者。霆使者不紧不慢地把震雷枪插在身旁,等黄焰来在身前,双掌一尺遥对,掌心遍布电光,如犬牙交错,黄焰飘入其中便涣散为火元素,正是可惊乱道力使之散逸的尘闻雷第三术“电闪雷鸣”。 祝暧使出“野火燎原”之际,万霓已紧随其后,赤虹剑挥出,剑尖逸出丈余橙色火刃,疾驰攻去。 霆使者不以为意,继续以“电闪雷鸣”,可在如前施为之际,火刃前段却忽然吞出火舌一道,原来该功法乃是“吞刀吐火”。 霆使者一时大意,竟被火舌窜上右臂,按理“吞刀吐火”该将他烧伤,可霆使者稍动右耳,将摄于耳中的雷声放去右臂,袖袍就如同麦浪拂过,那些麦浪转瞬即逝,却早将火之力化去虚无,正是第四术“骇然听闻”。 万霓、祝暧见霆使者毫发无伤,十分惊讶,祝暧道:“师兄,前日冰目原之战,坼使者也是使出此术,因此受伤不重。”说罢,祝暧将早聚身前的一团炽焰推了出去。此火比前番更有威势,一路而过,空气中都留下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原是“炽烈之火”将尘埃烧着而生,可就算此火不同凡响,仍被霆使者以“电闪雷鸣”散去,不过用时比方才多了一息。 万霓道:“火之力越强,他化解越是困难,这么看来,我们三次攻势,并非无用。”赤虹剑望地斜指,使出“刀山火海”,此火之力乃是“吞刀吐火”和“野火燎原”的结合功法,威力自然也是成倍增长。但见赤虹剑尖逸出上百火刃,火刃落在地上,往前游离去,在半路互相吐火,形成刀山火海之象,从四面八方来烧霆使者。 霆使者见状,右手握去震雷枪,左手后指,身形半转,枪在身前划一大弧,手在身后划一小弧,而后震雷枪上挑,左手下压,两弧顿被点亮,一个银色屏障升起,其上电闪雷鸣,将周身万全呵护。“刀山火海”烧上屏障,纷纷溃散。 万霓、祝暧互看一眼,师兄弟已通心意,运转火之力心法“似火骄阳”,要合力一击!火之力心法“似火骄阳”乃是现城主祝雄的父亲也就是祝暧的祖父老城主祝余烬从太阳中天为白、西天为黄的天地之理中化悟,修行此心法,可使火之力内存光明之辉照亮驻暮城、外放炽热之灼烧尽邪恶,既有如日中天般的炽烈旺盛,又有夕阳西下般的温柔静好,使修行者不至太过独寡而难以合群。 万霓抛起赤虹剑,与祝暧双双遥指,赤虹剑半空舞转,火之力四方汇聚,先生炽白之焰,再生红色烈火,后者将前者包裹,形成一团内焰为白、外焰为红的奇异火焰,急呼呼望霆使者扑去。乃是凭借“似火骄阳”心法,将“炽烈之火”加诸“火里乾坤”中,虽然不是将二人道力真正融合,可作为内焰的“炽烈之火”却可不断助长外焰“火里乾坤”的燃烧之势。 霆使者未知玄机,震雷枪再划弧形,弧形掠去前方,在半路结出“电闪雷鸣”,可这一次,扑来的火之力极盛,“电闪雷鸣”竟不能令其散逸,他忙身形飘后,怒推一掌,催生“骇然听闻”,三重声波荡出,将火之力引进虚无。 霆使者终于对此战有些满意:“这才有点意思!”震雷枪斜劈大地,竟震起大块地面,一块五丈大小的小丘陵望万霓、祝暧砸去。 二人见小丘陵砸来,忙望一旁奔逃,可就在这时,霆使者掌力拍动,就将小丘陵震成数十块人高的石块,遍拢十丈方圆,往二人砸去。正是霍闪术法第五术“山陵崩摧”。 万霓见石块将他与师弟的逃跑方向完全覆盖,已是躲无可躲,驻足立定,左手握上赤虹剑剑刃,由下往上猛划,赤虹剑顿染鲜血,借助鲜血,唤醒神兵之威来助!万霓持剑力划上方,尽涌道力于神兵,但见神兵上红芒大绽,火之力几经萦绕,喷薄而出——此一次的火之力以血为信,成烈火之力“熊熊烈火”,熊熊烈火起,不但将“山陵崩摧”烧了个片甲不留,余威还烧向霆使者,逼得霆使者再用“骇然听闻”,方得周全。 仅此一招,万霓消耗殆尽,跌坐地上,勉强开口道:“战场虽分十五处,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牵制住他!”赤虹剑转交师弟。 祝暧嗯了一声,接过火之力神兵,“似火骄阳”半边运转,乃是只取如日中天之威,去温柔静好之意,再猛锤道心,强行催出当下九牧只有从前祝雄城主能够使出的“炉火纯青”,但见一个火炉状篝火浮出赤虹剑上,须臾过后,火炉中喷出一朵青色火焰,直取霆使者。 霆使者再使“电闪雷鸣”,要挡“炉火纯青”,可就在霍闪术力将与火之力相接之时,青色火焰忽然半空乱窜,竟越过“电闪雷鸣”,打在霆使者胸前,将他打飞出去。 霆使者倒飞落地,大失身份,怒起歹念,震雷枪扔出,在前方一个回环,将方才的“电闪雷鸣”打去了已不能参战的万霓。万霓道力早尽,只此一击,就全身麻痹,瘫倒地上。 “师兄,师兄!”祝暧连呼几声,可师兄半晌无回应,祝暧大怒,再使“炉火纯青”,道力尽发一剑,但见火炉中又喷出一朵青色火焰,祝暧本该在此际打出功法,可他深知,若如此,哪怕打中,也只是让霆使者稍有狼狈,于是继续凝聚道力。 霆使者眼见青色火焰已飘忽不能定,可对方还在凝聚道力,知对方已生杀心,忙使第二术“如雷贯耳”,要乱其道心,令他反噬成伤,以作惩罚。 祝暧本就道心将空,还强催道力,又加怒火中烧,还被“如雷贯耳”乱了道心,多种因素综合,使“炉火纯青”竟成青黑之火,已是邪恶火之力的迹象。眼看祝暧道心将要被邪恶之火吞噬时,忽然耳边传来师兄的声音:“不可为怒火吞噬本心,快……快撤回道力……”祝暧猛地惊醒:“是师兄。”忙撤回道力,回身看他。 “嗯?”霆使者见对方竟悬崖勒马,不做他的同道中人,震雷枪怒挥砸地,使出第六术“大地列缺”,要夺二人性命。 祝暧听得大地轰烈作响,往前一看,前方大地正裂开数道深渊缝隙,而且毫无规律,无迹可循,二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见将要跌入深渊,幸亏真人方才察觉到邪恶火之力的迹象,早分心留意这边,使出木之力“林海浩瀚”,无穷林木扎根地下,不但阻止了大地继续列缺,还将二人一魔隔绝开来,这一场战算以平局收场。 第十二战场,海无风与顾杳之寻战坼使者,路上有商议,海无风道:“坼使者乃是尘属六使者之首,而尘属天魔又是众魔之首,此魔无论修为还是心性,算得上是十八使者之首。顾师弟,你我怕有一场苦战。”顾杳之道:“师父常夸赞海师兄处变不惊,此战愚弟自然惟兄命是从。”“好,师弟以火之力负责扰乱,我以契约道防守之余,从旁策应,令他不能全心来攻,你我好多做坚持。”于是顾杳之以火之力抢攻坼使者,坼使者以“电闪雷鸣”将“吞刀吐火”、“野火燎原”先后化解,还有余力使出“如雷贯耳”。 海无风、顾杳之耳中雷声大作,二人道心有乱,海无风忙使“心如止水契约”,得保他与顾杳之道心无恙,而后示意顾杳之再攻坼使者。顾杳之领命,双掌一错一拢,推出“炽热之火”。海无风同时施展“龙象化形契约”,要别做他图。 此番火之力虽然比前几番强盛,可坼使者仍觉无趣:“看来所谓俊杰英才,不过尔尔。”再使“电闪雷鸣”,本欲化解此招后,送二人上路,不料“炽热之火”来在半路,忽然消失不见,正是“龙象化形契约”将此火瞬移去坼使者身后。坼使者神情一凛,立布“骇然听闻”术力于身后,声浪即现即逝,“炽热之火”消失无影。 坼使者免遭了之力的荼毒。按理是时候送二人上路了,可在此际,棕脸却有凝滞:“方才是何道力,怎教我有似曾相识之感?”正思量之际,顾杳之又使“刀山火海”,坼使者一心要抓取方才稍纵即逝的感觉,不愿理会,仍旧以“电闪雷鸣”去挡,可这一次,不知何故,“电闪雷鸣”竟未能完全惊散火之力,一柄火焰之刃窜来眉梢。坼使者却也不慌,双耳一动,早在眉宇间布下“骇然听闻”,可在这时,那种熟悉之感再度出现,火焰之刃忽然窜去右臂,心不在焉的坼使者终被灼伤。原来前几个回合下来,海无风已知“电闪雷鸣”能惊散道力,因此给此番的“刀山火海”施加了“和衷共济契约”,“电闪雷鸣”能散道力,“和衷共济契约”能凝道力,这才让“刀山火海”保留了一柄火焰之刃。然而,海无风深知坼使者魔功甚多,为求伤敌,又再度使出“龙象化形契约”,将火焰之刃瞬移去他处,这才避开“骇然听闻”,如愿伤到此魔。 坼使者一时大意,右臂被伤,还留下一道显眼的火焰刀刃之形,才出魔域,竟被火之力两度伤及,可他不但不怒,反生狂喜:“难怪似曾相识,这瞬移道力之理,竟和大护法所教术义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忙将两度目睹“龙象化形”的情景用心记住,不久后,将此番意外之得好生钻研,又得尘飏稍作指点,得以对瞬移道力之理大有领悟,霍闪术法竟然更上一层楼。 坼使者用心记下方才所见,这才望向不明所以的海无风、顾杳之:“为做报答,我会亲手埋葬你们。”说罢,使出第五术“山陵崩摧”,山陵碎石乱下,海无风抓住顾杳之臂膀,契约道神兵紫霄伞一横,使出“龙行虎步契约”,凭借一跃数丈、踩石而上的矫健身法,得以躲过。 可坼使者非要报答他们,第六术“大地列缺”接踵而出,海无风眼见深渊缝隙四面开来,紫霄伞挥去脚下,使出“松柏寒盟契约”,上百株松柏长出身边,扎根大地,将裂痕硬生生停住。看似是木之力,实则不然,这就不得不对契约道解释一番。契约道是凭借与圣兽、道力、心灵乃至万物达成契约,继而可以使用其功法或者为自己所用,其中“龙象化形契约”、“龙行虎步契约”是与圣兽,“心如止水契约”是与心灵,“和衷共济契约”是与道力,“松柏寒盟契约”是与松柏,因而可以使出以上功法。 坼使者见二人躲过,心中暗自称赞:“九牧神兵果然不同凡响。”终于使出看家本领——霍闪术法第七术。坼使者高举霹雳戟奋吼一声:“晴天霹雳!”但听霹雳戟上霹雳声响,就有尘埃飞速聚来戟端,其中银光交错,闪闪灼灼,而后霹雳戟横挥而出,先后有三道银色闪电撕开尘埃,往海无风、顾杳之头上落去。 海无风并无相应契约道化解,可岂能坐以待毙,再使“龙行虎步契约”,期望凭借身法躲过此劫。可闪电何其迅疾,二人只躲过第一道闪电,第二道闪电又已到来,海无风撑开紫霄伞,强展“龙象化形契约”,要将闪电移去他方,虽然化解,奈何闪电之威太过猛烈,海无风只觉双臂酥麻,顿时身心大乱,紫霄伞便落于地上,二人又在飞速移动中,再无瑕捡起。失了神兵,等待二人的只有“晴天霹雳”。 可就在这时,紫霄伞忽然飞起,展开半空,蓦然而亮,紫光大作十丈光华,将海、岳二人团团围住,最后一道闪电溶于紫色光芒。海无风惊道:“命运契约道‘度难’!”望去远处,正是真人出手! 战场十三中,岳盛、陈旺对付崩斥候,二人份属同门,配合颇为娴熟,这是优势所在,可火之力本不擅防守,二人都是火之力,就难以生出太多变化,只得依靠不断的抢攻,消耗崩斥候的术力,以求胜势。然而天魔的修为,是尘闻雷略高尘见水,尘见水略高尘遇风,二人遇上尘闻雷的崩斥候,消耗之计实在在短期内难以见效,到眼下为止,这一战难取胜势。 战场十四中,江南岸、林一心、张茜、雍妙共对摧、霹、雳三位斥候,江南岸拥水之力,林一心拥木之力,水之力能济木之力,二人配合能显威力;雍妙布下“禁闭阵法”,每当三魔要调动尘埃热浪中的术力,阵法便会将其阻隔,极大降低了尘埃热浪对三魔的助力;召唤道可召唤兵器、圣兽乃至风雨雷电,张茜召出除魔剑,来而又往,四种神通压得三魔喘气不能,本该只取守势的此战,竟然大有胜势。 再表第十五处战场,荆棘真人与天魔大护法之战—— 第七十九话 甚嚣尘下原睦邑(五) 荆棘真人与天魔大护法之战还须从头说起—— 对于眼前沧桑老人,尘飏既曾听闻,也曾见识,不敢不敬,遥搭一躬:“真人老先生,若是可以,尘某倒想听你讲讲九牧上古事。” 真人道:“上古事乃伤心事,宜讲于朴素万民,使其知苦难,惜清明,生向善意。大护法征伐九牧,屠戮四方,难称朴素,恐不宜听。” “大千世界,万生万物,谁人不争,哪个不夺?相争相夺乃是朴素之理,尘某求此理,怎不算朴素之人?听之何妨?” “你们来后,多少人血染黄沙,尸抛荒野,三年之间,驻暮成飞沙,绛河变赤河,你之朴素之理已被血污成浊,怎算得朴素之人?” “尘某必要一听呢?” “大护法若有向善意,听之亦可。” “自古以来,善恶本未易明,在尘某看来,魔域教人争名利,夺富贵,亦可称‘善’。” “天魔域藐天理,漠生灵,所谓之‘善’是独寡之善,与其称‘善’,不如称‘欲’。常言道欲壑难填,若大护法执迷不悟,他日免不了悲剧收场。” 尘飏听了,不苟言笑的他森然一笑:“纵使我欲壑难填,谁能奈我何?”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尘飏点了点头,凛然杀气生:“那就冒犯了!”术法运转,“尘埃偃息”、“尘埃蔽明”、“尘埃塞聪”三术同展,虽都是第一术,可天魔大护法使出,威力不是等闲。 真人知尘遇风则呼吸难,故能偃息,尘见雨则迷雾漫,故能蔽明,尘闻雷则耳中震,故能塞聪,也未怠慢,稍动契约道“玄武同息”化解“尘埃偃息”,该功法是与玄武圣兽达成契约,继而使用它们的功法“生生不息”,“生生不息”可与一定范围内的生命共同呼吸,因此能不惧偃息;用咒语道“法眼如炬”化解“尘埃蔽明”,该功法能够使双眼视物犹洞若观火,继而纵使处于迷雾亦能看清;又用召唤道“天外仙籁”化解“尘埃塞聪”,该功法能够生仙籁之音使双耳清明。 尘飏暗自心惊:“比之从前,他的九牧九道更加信手拈来。”再出三术“狂风乍起”、“骤雨袭江”、“大地列缺”,就令真人上方是骤雨,前方是狂风、下方是裂痕。此阵仗若教九牧他人来挡,万万不能。 可真人历上古,通九道,应之不在话下,口微动,召唤道“春风十里”起,狂风变煦风;左掌横划,土之力“土扶成墙”成,骤雨不能进;右手下指,木之力“林海浩瀚”生,树根缝大地。接下三术,真人再展火之力神通,但见周身五色玄光稍现片刻,“不灭赤焰”飞扑尘飏。 尘飏见赤焰翩翩扑来,似缓实疾,心有所思:“听闻他五行之力皆至化境,正好一一见识。”先使“望风而靡”想教赤焰反攻真人,可此风吹去,赤焰却不为所动;再使“密雨斜侵”,赤焰却丝毫不损地穿过雨幕;又使“电闪雷鸣”,可赤焰中的火之力恁是凝聚非常,并不能惊散,反使自己大惊:“这莫非就是盛火之力?”静心感受思量一番,这才明了其中之理,有了应对之策,使出“骇然听闻”,却不是为了将赤焰引去虚无,而是以雷声将赤焰包裹起来,再使“电闪雷鸣”于包围圈中,终于化解。原来此火号称不灭绝非虚言,是真人以盛火之力催生,盛火之力乃法则之力,能借天地之火为己用,因此绵绵不绝,令零星之火反戈、难入、惊散容易,可要教天地之火皆如此,如何能够?按照此理,“骇然听闻”也不能将赤焰引去虚无,可这次的“骇然听闻”是尘飏稍加变化而出,布在“不灭赤焰”周围的雷声,硬生生隔绝了此火与天地之火的联系,因此令后来的“电闪雷鸣”成功将此火散逸。 真人见尘飏轮番尝试,毫不计术力消耗,猜出尘飏的心思是窥探盛火之力好备战日后,于是不敢再暴露九道的高深神通,这是接下来真人不轻易施展大神通的原因,也是真人此战最终败北的原因。 尘飏窥得高深之法,受用不少,更期望与真人如此过招,再使“秋风落叶”、“迷雾重重”、“山陵崩摧”三术攻之。真人以土之力“飞沙走石”、契约道“月明松下”、金之力“一刀两断”一一破解。而后却不用高深神通去攻,而是再不拘泥一道、用出多种普通功法、发挥精通九道的优势,要以无穷变化既令尘飏防不胜防、难以轻松,又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尘飏见攻来功法九道皆有,却威力不高,知道真人是有意为之,心中很有敬佩:“他倒是看得长远!”逢此智勇双全之敌,尘飏战意更生,非要逼真人用出家底,双手一起,满地尘土飞扬,复一拢转,半空尘埃随动,忽上忽下,弥漫喧嚣,让人欲安不能,正是狂飙术法第七术的“甚嚣尘上”。此术已甚厉害,可尘飏自觉不够,脚下一错,身形一晃,苍云衣发一声“嗖”响,十数个尘飏竟立在尘埃中,正是狂飙术法第七术的另一种形式“尘影迷踪”。只因为尘飏造诣高,因此比灰使者所使的“尘影迷踪”更上一层楼。 真人见了眼前情形,心思:“尘埃弥漫,是风吹尘埃飘忽所至,乱象使人生乱意,故道心喧嚣难安,他又将风之迅疾加诸身形,加之尘埃飘忽,因此有重重身影。”于是先以契约道“心如止水”安心定性,再以阵法道“镜花水月”幻出多个身影,以观尘飏动静。 尘飏早有打算,多个身影皆欺身而上,欺真人在“甚嚣尘上”里难辨术法,又欺真人年迈身形不快,电闪雷鸣般连出数掌,“镜花水月”幻出的真人身影与之拆掌,不料尘飏掌中暗藏“电闪雷鸣”术力,掌力相接,瞬息之间就将真人幻影一一惊散,可当最后一个真人消失,他却忽然警惕:“竟然无一个是真!”忙退身形,身后却早有金之力“刀光剑影”攻来,他不得不在身后布下“骇然听闻”,这才未被金之力所伤。 尘飏立稳身形,扫视一周,却不知真人藏在何处,暗道:“莫非他已隐去身形?”先使狂飙术法第三术“闻风而动”,此术不但可以让功法失去准头,还可以嗅人气息、在看不见时引导道力攻击:却见一道无形之风游离尘埃,片刻后寻到目标,向着六丈外的空地而去。尘飏已知端的,却做不声不响,故意背身作出寻人之状,却在暗中悄聚术力,片刻蓄威毕,横架双掌,同属霍闪术法第七术的“雷霆万钧”、“晴天霹雳”先后发出。先听一声“轰隆”闷响,“雷霆万钧”爆破在六丈外的空地,其声万钧重,能生魔障音波,冲击在“雾隐阵法”上,阵法顿被毁去,真人虽然及时用出契约道“龙凤传音”,可也被震得连退五步,心血涌动;更有一道银色闪电紧随其后,毫无预兆地落在真人头顶,其光传千丈,能破山碎石!真人虽以土之力“分茅列土”生出的金黄铠甲护住周身,可银光劈下,金黄铠甲就被劈出横七竖八的裂痕,已然道心翻涌,脸色有恙。忙运转土之力恢复功法“固本培元”、水之力恢复功法“源远流长”、木之力恢复功法“枯木逢春”、火之力恢复功法“重明继焰”、金之力恢复功法“藏锋敛锐”,急复周身伤势,同时还不得不使木之力“荆棘迷丛”、阵法道“龙门阵法”牵制尘飏。 尘飏见真人仍使普通功法,稍有动怒:“他宁愿受伤,也不愿动用真正神通,实在是冥顽不灵。”以“秋风落叶”、“电闪雷鸣”化去“荆棘迷丛”、“龙门阵法”以后,从腰间取下苍焰枉天尘,稍一轻拂,尘埃纷涌聚来,再一甩摆,尘埃分作三处,齐袭真人:其一风尘怪诞,变幻不定,乃是传于埃使者的狂飙术法第八术“风谲云诡”;其二尘浪翻滚,雨势汹涌,乃为传于霭使者的雨潦术法第八术“覆雨翻云”;其三尘埃翻卷,雷电奔行,乃属传于霆使者的霍闪术法第八术“雷奔云谲”。此三术不但威力惊人,且有迷人身心之效,天魔十八使者皆为非同寻常之辈,可眼下还无一个能够使出第八术,但此时的尘飏却连施三术,天魔大护法真是名不虚传! 真人但觉身迷心乱,五行恢复之法也都渐渐凝滞,非大神通不能化解三术。可眼前局面,让他进退两难,若用大神通,则为尘飏窥得奥妙;若不用,则自己伤势难复,后继乏力,无法伤及尘飏。虽然两难,可这个被景胜美赞称九种品性皆具备的高古之士有第三种选择:“只能以多耗道力的代价来混淆视听。”催动道心,咒语道“无返之地”、契约道“格于皇天”、阵法道“封邪灵阵”、召唤道“乘风破浪”四道同展,但见三术前光彩飞扬,符文闪耀,非大神通不能有。 尘飏喜出望外,忙定睛切看,可只是片刻,三术与四道已一同消弭,如此短的时间里,要想看出端倪简直痴心妄想,自然,尘飏既没能分清三术如何被破解,又没能看到四种神通有何奥妙,好觉意犹未尽,竟一时失了神。原来,这四道虽然都属非凡神通,可“格于皇天”、“封邪灵阵”、“乘风破浪”只是用来迷惑尘飏,真正化解三术的只是“无返之地”而已,该咒语道能够使得道力失效,自然也能使得真人自己使出的其他三道消弭,正是这四种道法、三种术力共同消弭之象,让尘飏难以辨别出其中原委。 尘飏正值分神,真人本有机会将他打伤,可惜真人正要出手,却见郁淼真神色茫然束手待毙,忙使“土扶成墙”助她脱困,虽然如愿,却也使土墙倒塌之声竟醒尘飏,真人已不及再攻。然则真人正与强敌鏖战,所谓一心不能两用,老人家又是如何分心留意其他战场而毫无影响?这却是得益于真人特殊的经历,也正是这经历,使真人能够精通九道,一心多用对他来说自是易如反掌,信手拈来,因此前文中多次出现真人对战之际还能留心其他战场并帮助他人。不过,虽然分心对真人毫无影响,可分出道力则不然,这一次分道力去助郁淼真就是他此战最终落败的开始。 尘飏扫看周围,心中庆幸:“好险!”再不敢有窥探九牧大神通之念,又见真人丧失了一次攻击的良机,知时不我待,遂一心去攻,尘闻雷第九术“轰雷掣电”使出,但听雷霆轰鸣作响,又见闪电疾驰落来,真人忙布“四象阵法”来挡,“四象阵法”攻守兼备,可这一次,该阵法化解了“轰雷掣电”后却无攻击之象,原是真人道力已有不继——两个修为相当的人,攻击能占先机,对眼下的真人来说更是。他早有上古之旧伤,本有冰目原之近伤,又有方才“雷霆万钧”、“晴天霹雳”带来的新伤,纵使修为再如何高绝,重重伤势,使他心有余而力不及,何况方才为了混淆尘飏视听,他又消耗太多道力。这重重因素,使他对攻击的依靠更甚——若有攻敌之机,可趁尘飏化解攻势之际,以五行恢复功法恢复伤势和道力。可本来的平衡,因为方才郁淼真而被打破,真人处于被动。 尘飏也看出此理,再度全力攻来,三种术法层出不穷,一身魔通变化莫测,但见重重尘埃迷迷扰扰,风雨雷电纷纷乱乱,势要置这个眼下夺取九牧的最大障碍的老人于死地。 真人一落下风,更落下风,虽然眼下没有性命之忧,可性命之忧恐只在一时三刻后。也正是眼前的被动局面,让刘渊心中担忧,最后竟使出了邪恶土之力,又反过来让真人再度分出道力去救,而后真人又不顾自身之危,先后去救下万霓、祝暧与海无风、顾杳之,使得被动局面更显被动,这一恶性循环,使得真人只有招架之份,无有攻出之力。 真人虽有攻出之心,无有攻出之力,被动招架几个回合后,身形已不能稳立,眼见尘飏术法再度攻来,他已无力化解,多亏此时其他战场的局势相继明朗,郁淼真忙命众弟子:“凡有余力,先助真人!”率先使出“力挽狂澜”,雨幕府九位俊杰连忙听从,或多或少都以水之力救济真人。原城主不甘落后,也命:“原睦邑弟子先救真人!”与九位弟子共使木之力将真人重重护住。其他人也都以功法遥助真人。 他们的相助,让真人终于有养息之机,刚从噩梦惊醒的刘渊忙投桃报李将黄尘剑飞传真人,万霓也对师弟祝暧道:“也让赤虹剑去助真人!”祝暧领命,赤虹剑推射而出。 真人后跃召过两柄神兵,双手一起,黄尘、赤虹双剑升空,在头顶盘旋不止;而后脚画阵法符文,布下“五方同平阵法”;接着道心周转,催生五行道力,使出“五行缔结”。真人使出“五方同平阵法”与“五行缔结”后,但见赤虹、黄尘首尾衔接,前者吐黄,后者吐银,银又生蓝,蓝又生碧,碧又回传赤虹剑,五种光芒结满周天,竟生五柄剑形,真人双手一拨,五柄剑形排拢成圆,随后一推射出,大破尘埃,齐奔尘飏! 郁淼真见此情形,眼中神采动:“是展大哥的成名绝学‘五行御剑’!”刘渊却生疑惑:“师父为何只用‘五行御剑’却不用‘斩荆棘’?” 尘飏心中一惊:“不是说破了‘血煞精魄’的只是一柄五彩之剑?”虽觉此功法和他所听说的“斩荆棘”并不相似,可此时却也只有这种解释,以为此功法就是“斩荆棘”。加之他战至酣时,一时兴起,要好好领教他以为的“斩荆棘”。苍焰枉天尘上绕下扫,左甩右摆,前抖后挥,但见百丈内的尘埃先是窜舞,接着滚动,再成翻涌,最后,苍焰枉天尘猛地一收,尘埃齐齐一晃,新篇翻过,反成旧章,战场换了景象:但有秋雨淅沥落下,绿苔遍地而生,眼前原睦邑踪影不见,断垣枯井隐现,身后璧江成了涸床,满目烟尘飘荡!过往繁华,尽成荒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概莫如是?正是雨潦术法第九术“雨井烟垣”! 第八十话 魔域才献尘埃,清明已间混杂(上) 战场中,“雨井烟垣”大放魔威,眼前景象纷扰乱变,成一片荒凉萧瑟冷落,尘烟飘荡来,“五行御剑”威力大减,再不能前。真人震惊之余,已有应变,可仍不愿暴露功法,但见他左手一拨,右手一推,“五行御剑”方向略变,直指远距尘飏三丈处的一点,是要在五剑威力还未完全消弭时撞击一处,以爆发的五行道力波及尘飏! 尘飏自也明白,苍焰枉天尘一指,飘荡尘烟如影随形,势要让“五行御剑”一无所得!可就在这时,忽觉术力与己隔绝,竟不能控用一丝一毫的尘烟,自然而然“雨井烟垣”再不能如影随形,“五行御剑”也再无衰减之象,已知不好,忙飘身连退,可已不及。但听一声爆响,一团五色光芒远涌数丈,霎时将半空的尘飏掀翻,尘飏忙在空中连翻几圈,这才化解道力余威,再看胸前,苍云衣上留下四十五道微不可见的五行利刃的痕迹,心中暗叹:“若非苍云衣,我已负伤。” 真人召回黄尘、赤虹,胸膛起伏不定:“‘五行御剑’竟也不能伤他分毫!”原来方才真人在“五行御剑”提前碰撞时,暗中用出咒语道“上古禁断”,在刹那间隔绝了尘飏对术力的掌控,这才让“五行御剑”不至徒劳。可谁知尘飏身上的苍云衣也非俗物,竟能硬接“五行御剑”碰撞余威而无事。 尘飏遥一拱手:“真人修为超绝,道力高深,功法不胜变化,让在下大开了眼界。在下也有些变化,还请真人赐教。”说罢,左掌呼风、右掌唤雨,双掌斜推,但见风吹飘蓬,雨打浮萍,二者在前方汇聚,“尘无定常”之“风雨飘摇”攻向真人! 真人气力早不能继,只好借用黄尘、赤虹使出火之力与土之力,可当两种道力迎上“风雨飘摇”,那里竟然空若无物,正惊疑时,“风雨飘摇”忽然已在眼前,忙架神兵来挡,可神兵遇上“风雨飘摇”,竟然亦成飘摇!原来“风雨飘摇”有风之迅疾、雨之纷扰,风之迅疾可让“风雨飘摇”的术力快速转移,真人的道力自然扑空,雨之纷扰可让任何奢望来挡的道力或兵器一同飘摇,实在不止是有些变化而已。 真人觉神兵飘摇不受掌控,已知此术他不能挡,恐他受伤后神兵旁落天魔,在“风雨飘摇”打中自己之前,先将神兵扔还刘渊、万霓,神兵堪堪离手,风雨飘摇中,真人吐血,倒地不能起! 尘飏见此,望了一眼还在与四城五门纠缠的众属下,苍焰枉天尘一挥,替六使者逼退各自对手,喝命:“不用‘尘殃身心’,更待何时?” 六使者领命,各去一方,齐举魔兵,依次吟出一字:“灰”、“埃”、“霾”、“霭”、“霆”、“坼”!尘属六使者联合之术“尘殃身心”终于使出—— 狂风吹尘埃,尘埃纷纷起,又有恶雨染,霎时浓雾扰扰,包括原城主、郁城主在内的四城五门人眼前似尘似雾,只见天地迷茫,晦暗不明,人困其中,受此侵蚀,身心渐渐迷乱,不知不觉就染尘埃,六根皆不能清静,身心皆变斑驳,便惹雷电乱落,疑是作恶多端,引得天雷来罚,天雷劈在头顶,道力乱而又惊,顷刻间,身形不能移,道心不能动,只愧疚地立于尘埃,一任风雨雷电洗去一身罪恶。 战斗至此,九牧一方已成一败涂地,而此时,不少原睦邑城民终于搬梯爬上城墙,原来天魔只是将原睦邑普通弟子困住,城民仍能活动。城民望见与天魔对峙的原城主,都发疑问:“原城主回来了,原城主回来救我们来了?”顿时城中都生惊疑嘀咕之声。直到看到有很多四城五门人都在,其中更有真人,大喜道:“啊,还有真人,还有真人,真人必会救我们的!”顿时,城内欢呼一片,人人都觉将能满城无事,重获新生,可实在不知却因这几句话,虽让城外众人得以逃出生天,但却让他们自己步上了妻离子散、反目成仇的悲剧。 真人心正凄凉,忽听得城民不约而同、发自肺腑的山呼海啸:“真人来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万民的期待呼唤,让真人心中滚滚而热:“众生之心,犹如大地,众生之心,犹如大地!”在上古期间就鞭策他砥砺前行的信念,再度被燃起,意志的力量,硬是让这个年迈体衰的老人缓缓爬起,但见真人盘膝而坐,强催四道恢复之法:“镇魂阵法”、“养心召唤语”、“凝神契约”、“用晦而明”,瞬间将四道道力凝聚顶峰,可他毕竟重重伤势,要想施展如此神通还是不能,目光一动,海无风身前的紫霄伞飞驰而来,真人接在手中,借神兵之威来助,拼着大伤闭目吟道:“道心时见荆棘,斩则尚有静朗;人世岂无尘埃,挥却更难清明。弑心尘,弑心尘!”奥谕出,四道应,一剑从天降,但见此剑周身光晕沉香,有法理昭彰,真人周身亦成氤氲,重重氤氲中,真人心念动,剑斩出,香烟袅袅如星汉扬波,日月为之隐匿,山河为之动荡,一片沉香色拂过,不但“尘殃身心”被破,附近十里更无尘埃,此剑此功法正是咒语、召唤、契约、阵法缔结而成的四道顶级绝学“弑心尘”! 众人得出身心之困,郁淼真忙来看真人,但见他深陷昏迷,忙劝原城主:“原城主,再不走,悔之晚矣!” 原城主四望犹豫,郁淼真早知他的心思,替他发号施令:“原睦邑事从长计议,退守南安郡!”众人忙乘白鹤退去。原睦邑城民望见四城五门离去,心如死灰。 一刻过后,“弑心尘”终于归于天地,众魔松一口气,呼哨一声,要驾飞龙去追,却被尘飏拦住:“等追上他们,也差不多到了尘埃边缘,所谓穷寇莫追,我们何苦犯险?” 坼使者望着城墙上的原睦邑城民,问:“大护法,城中人怎么处理?” 尘飏双眸一凝:“他们现在只有绝望,若是能给他们点希望,那样人心才好蒙尘。”说罢,对众属下密语几言。 众魔领命:“遵法谕!”齐齐入城,依计行事。 尘飏望向因为方才的“弑心尘”而有些稀薄的尘埃,眉头一挑:“终生之心,犹如大地?” 天上、天相乘鹤急奔,这日黄昏,原睦邑已在不远处,只见城镇上方浓烟萦绕,气息混杂,情景比一路所见浊气更甚,天相忙唤:“大哥,到了,到了!”见大哥醒来,惊问:“大哥,怎会有这样……这样……的不好看气息?” 天上道:“我也曾疑惑天魔会用什么方法使这里成为新的天魔域,现在看来,定是这混杂之气了。”说罢,又心中自忖:“这混杂之气从何而来?” 这一次,天相无须大哥吩咐,已细听一阵,疑道:“大哥,城中很安静呢。” 天上道:“应该说是肃穆沉闷。” “啊,大哥,你看!”天相指着一处慌张道。 天上看去,只见城门处的乔木已经倒塌,顿觉不好——原睦邑外北风威力已经大减,附近村庄房屋大多完好,可两株高大乔木组成的城门却已倒塌,已知天魔在此! 就在这时,城内忽起打斗之声,几束道力溢上半空,竟都是木之力,而无一个是天魔术法。 “大哥,难道城里人自己打斗起来?” 天上凝重点头,留白鹤在城外,带着天相向着打斗处靠了过去。二人寻至打斗处,在距离战场千米远的屋顶藏身。兄弟俩藏好身形,目光率先为城中高竿吸引,高竿上悬挂两具尸首,一男一女,男的穿青色衣服,女的穿绿色衣服,正是原睦邑的入门弟子。 “大哥,好像是原睦邑的普通弟子。” 天上点了点头,转望高竿之下,正围着成千上万人,人群中央空出战场,场中正有近百人捉对厮杀。从功法来看,都是普通的木之力,再从衣着分辨,赫然都属原睦邑普通弟子(即入门弟子)。再细细看向人群,围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大多面如死灰,满心绝望,虽看着场内,可神色淡漠似乎无意胜负如何;也有些噤若寒蝉,神情复杂,尚有期待又不敢期待;还有些悲戚无尽,懊恼悔恨,却只剩相拥啜泣;也有团团乱转、浑身发颤、捻须搓手、捶胸顿足者不能一一尽述。又有东南角聚着约莫四百人,他们与人群隔开,神情愧疚无尽,正不住叹息摇头,其中一对老夫妇,颇有富贵相,天上后来才知是原睦邑城主原向荣的亲弟弟原永青和弟妹郝氏,也就是除过原载道外其他原睦邑八位俊杰的亲生父母。 天上心思急转:“这是怎么回事?”忙向一旁去寻,果然一处屋顶上,有七人正淡定而散漫地注视着下面,正是天魔三护法之首的尘飏与座下灰、埃、霾、霭、霆、坼,而下方地面上,六使者麾下的十二斥候正叉腰督战。当下天上已有猜测:“看来回守四城五门人未能胜过尘属天魔,可原睦邑弟子缘何互相争斗?”忙展时间长河,才知原委。 原来,在被真人他们逃脱后,尘飏生出一计,要让人心蒙尘。于是与众属下再入原睦邑,命十二斥候将众城民逼来此处——近五百名原睦邑普通弟子被困的地方。不错,原睦邑有入门弟子五百名,比其他八牧都多,更足足是凌霜、傲雪两门的三倍,既有原城主来者不拒的原因,也有当年他趁先行斥候闹得人心惶惶之时大肆招揽的缘故。 等所有城民尽皆被赶来此处,天魔先来一番杀鸡儆猴,一连杀了上百城民后,屋顶上的尘飏开口了:“身在混浊乱世,也只有强者才配活下来。”人群不解其意。尘飏再道:“原睦邑的城民们,你们要是能选出些人,以一对一,哪怕用车轮战,只要能最终战胜我这十二斥候,我便放所有人离开。”这话听起来有理,可却是无稽之谈。若是原睦邑中有人能以一对一地战胜十二斥候,怎会被逼在此处? 人群当然知道此理,无论怎么选,哪怕把五百名普通弟子挨个推上前,如此的实力悬殊,注定这五百名弟子只是送死,因此人群鸦雀无声。但原睦邑弟子身为修道者,如果同样是死,为何不选择一拼?因此都主动道:“若你们愿为我们松绑,我们愿拼死一搏。”于是十二斥候将他们放了。 五百名弟子重回自由,收拾一番仪容,而后你望我、我望你,推推搡搡好一阵后,才有十二个弟子上前,各自站在十二斥候前。十二斥候等他们立稳,随手一挥,就取了面前人的性命。 见十二个同门身死当场,原睦邑众弟子才知实力之悬殊,心中都萌生退意:“强出头必死,不出头未必。”都不再上前,任凭后面人怎么推,也是双脚扎根大地。 十二斥候可是看不起懦夫,见无人上前,随手一指:“你来!”又选了十二个弟子。 被选中的十二个弟子不得不一步一步、畏畏惧惧地迎向十二斥候,双方正要开战,尘飏却又开了口:“如此下去,你们必败,可知下场如何?” 这十二个弟子虽然天赋有限,修为极浅,实力十分不济,可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回:“以身……殉道,我等……求之……求之不得。” 坼使者怒道:“你们的下场已经注定,谁问你们?是问他们!你们这些个弟子都死了,他们下场如何!”说着霹雳戟指向无数城民。 已不足五百名的剩下弟子回头看去,人群中的大人们哀而不伤,可孩童却不能够,他们的眼神中,渴望活下去的希冀灼人心扉。孩童如一璞玉,此刻尚未雕琢,有生来之性,也是自然。原睦邑弟子顿时不能释怀,直落得有口难开。 坼使者道:“那我替你们回答,城中必当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有一男弟子问:“你要如何?” 坼使者道:“弱肉强食之理,你们可懂?你们胜十二斥候难,但是你们自己互相比试,想必不难分出高下。届时,胜利者可带一人出城。” 有一女弟子问:“那剩下的人呢?” 坼使者回道:“当然是死。” 听了此言,方才说话的男女弟子先后开口道:“从来只听过舍生取义,未闻舍义求生。要我们中你奸计,绝无可能。”“要我们死容易,可要我们为了贪生而自相残杀,誓死不为。” 尘飏不由叹道:“难怪九牧大地如此清明。”他让原睦邑弟子对战十二斥候,本意是先将原睦邑弟子们逼至悬崖,再指一条生路,求生之欲人皆有之,便可使弟子们中他诡计,不料弟子中竟有人视死如归,不能让他称意。 于是尘护法露出笑容,就有霆使者掷出震雷枪,将二人穿挂在高竿上,死得不能再死。 人群顿时沸沸扬扬,大惊吵嚷,众弟子也成面面相看,失了注意。尘飏也不急,便道:“给你们一个时辰考虑,不答应则皆死,答应则有五百人可活。” 原睦邑人慢慢安定下来,商议一回,都觉此法虽然残忍,可总强过都死在这里。打定主意后,剩下的四百多名弟子分对比试,只是这里场地不大,他们只能分成五轮,此刻天上看到的,正是最后一轮。东南角站着的,皆是胜利者。他们在战斗时,无瑕思考后事,可当战斗结束,胜利者在面对带谁出城时,却好生难做: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师长亲朋中,只能选一人存活,这方法怎不残忍,他们怎好选择?可胜利者被天魔所逼,又不得不选出一人,是以他们神情愧疚无尽、叹息摇头不住。 可哪里没有自私宵小之人,哪能人人都心胸如此开阔?慢慢地,那些未被选中、即将面对死亡之人心性有了变化,随着战斗接近尾声,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心性传染下,才使原睦邑的气息混杂不堪如此。 天上明白原委,更决心出手,刚撤了时间长河,忽听得有人放声大哭起来。人群也随之嘈杂乱嚷起来,有自怨自艾、大相埋怨之语,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也有羡慕嫉恨他人逃得生天之念。天上寻声找去,围者甚众,一时难以辨清何人哭泣,只好看向场中。只见场中有人跌倒地下,显然是败下阵来,这人看了人群一眼,竟当时就横刀自刎而去。 人群中一个妇人冲了进来,抱着这人绝望悲号,几声下就气短神迷,昏厥过去。显然刚才的大哭也是她发出。 尘飏挥了挥手,坼使者立即对胜出者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选上一人。” 这人心中正自不忍,听了这话,一时踌躇不前。与此同时,众人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被幸运眷顾,更有些许人冲在身前,都道:“选我,选我!”又各自不住许着各种好处。可这人只是摇头,举起千斤之重的双脚,来在两位老人面前,屈膝跪下:“孩儿该如何选择?” 老人道:“莫要迟疑,我看到这也就够了。”说罢,竟以头抢地而死。一霎时,这弟子和老妇魂飞天外,不住哭喊。 霆使者斥道:“你们想随他去,没人拦着,别在这里碍眼!” 母子俩只好收泪,只好互相搀扶着踉跄走向东南角,如此局面,他们想要收尸竟也不能。 再过一会功夫,场中战斗相继结束,失败者或懊恼乱拳捶地,或悲痛涕泗横流,或疯癫仰天咆哮。而胜利者,无一例外,也都选了一人站在东南角。只是此处亲人朋友着实不少,胜出者只选一人,无一人不面带难色。可想到后果,他们只好忍痛割爱,选了各自心上最为重要之人去了东南角,可心中实在有愧,只好面壁而立。落选之人,想要责备,又不能责备,只能将情绪积郁心中。 有一胜出者因在妻女之间犹豫难选,不免落后于人,只听坼使者对尘飏道:“大护法,一百人已经够了。” 还在犹豫之人听了这话,魂魄大丧,急忙抓住女儿急急奔向东南角。可为时已晚,天魔已毫不留情地拦在身前,他和女儿被逼着退回了人群中的妻子身旁。 尘飏朗声对东南角的百人道:“你们这就去吧。”听了这大赦之语,五百人中,有一溜烟向城外奔去的,也有挥泪难舍亲朋的,更有万分愧歉的望向高竿者。 这些人刚离几里地,尘飏已有命下:“动手吧。”若不让这些胜利者看到悲惨,怎么动摇他们的修道之心,怎么助长污浊之气混杂侵蚀九牧清明,这便是尘飏这一计谋的根本打算。 十二斥候领命,一同催出尘飏术法,向人群席卷而去—— 第八十一话 魔域才献尘埃,清明已间混杂(中) 看在这里,天上不敢再待,即刻从天相背上抽出天剑,跃上半空,高举天剑,一扬一洒,天剑十三决之四“四海五湖剑”使了出来。四道银辉掠去十二斥候前,接下十二魔的尘飏术法后,散作无数光剑,游离去人群中,城民都觉脚下生风,身轻如燕。 十二斥候想人群大都弱不禁风,自然不是全力一击,当见了十二人之击竟被四道银辉拦下,心中齐齐惊骇。还未等他们晃过神来,天上已出现眼前。 天上挡住十二斥候,对众城民道:“快走。” 尘飏心中一惊:“天上!”可看了一眼后,不觉放下心来,道:“你伤势未复,竟敢出现在尘某面前,这与送死何异?” “哪怕如此,也不能眼看着你们染浊九牧。” “真是可笑!若说我们染浊九牧,你何尝不是以你那怜我世人之心染浊我们?” “若不是你们走出无情魔域去欺凌他方世界,我何必苦口婆心、多管闲事?” 尘飏早想领教天上的怜我世人,此刻知天上伤势未复,怎不愿替天魔尊、无情魔域除了这块绊脚石,当下不再多说,挥了挥手中苍焰枉天尘,喝道:“既如此,尘某也顾不得胜之不武了。” 天上以城民逃脱为重,以尘飏打斗为轻。因此,见尘飏到来,天剑连划两道“长河掠影”,身形便向后飘去。尘飏见两道“长河掠影”来,已被真人大为消耗的他也不敢大意,“密雨斜侵”护住自己,才望天上追来。 不等尘飏再来,天上已使出分身法。命分身前去纠缠住六使者,自己则与尘飏略战略退,引他去了城外。 天上分身来到六使者前,双臂一开,催动天之法印,但见眉心一亮,一身光彩夺目的服饰取代了朴素长衫,正是唤出了宪天星辰衣。而后借助“四海五湖剑”和宪天星辰衣的两重裨益,身形瞬间迅疾无比。天上飞身欺近到六魔面前,双掌拢上日之力“紫气东来”,一人与六魔战在一处。 虽然六使者刚与四城五门经历大战,术力之威大减,可六魔逢此自小就听闻的魔域死对头,纷纷作起大勇,拼了全力各使术法。天上不敢任其如愿,每见六魔动用术法,便使月之力“秋月寒江”,但见他掌逸清辉,如秋月洒下,此间虽有尘埃热浪,可天上与六魔就在对面,“秋月寒江”之威得以尽情发挥,足让六魔术法难达本来威力。 然而,天上分身纵然没有丝毫懈怠,要以一敌六,也是万分艰难,何况六魔术法难以发作不是不能发作,每过片刻,六魔便有一、二能够使出术法,天上分身不得不以“紫气东来”掌力化解。此时入夜,夜色尘埃下的原睦邑,本就前路不明,双方道力倾泻碰撞,大传响声,更有些许余力波及人群。天上分身谨慎控制道力,这些余威本不至于伤人。可人群早如惊弓之鸟,听到城中乱响,又见天魔被人拦住他们似乎有生还之机,一个个撒腿就逃向东门。可成千上万人乱哄哄涌向一处,真如过江之鲫一般,场面怎不混乱?又因经历天魔的杀鸡儆猴,城民早已心惊肉跳腿软,如今见有机会活命,慌乱下一个个只管撒腿,怎能安然脱逃? 方才十二斥候一阵猛赶,可城民有“四海五湖剑”的加持,身轻如燕、脚下生风,众魔始终只能看到这些平民百姓、凡夫俗子脚下扬起的乱尘而已,皆憋了一口恶气,此时见城民自乱阵脚,速度大减,都生狂喜,加一把劲,终于追上。十二斥候狂性大发,要杀个尽兴,跃入人群,大肆杀戮,魔影所至,惨呼随起,城民如浪而倒,非死即伤! 天相早知大哥此举之意,早也现身救助城民。他二人曾屡见九牧人之有情有义,心想这一回也必然可以顺利。不料这一次,原睦邑人竟变了模样。城民在历经了刚才的被抛弃后,或者又恨又恼,或者又怨又气。见有人来救,不但没有像良穆都民一样有所回应、互帮互助,而且你争我夺、你推我攘,毫无秩序下,已有不少人跌倒地下。身后人不明情况,仍是一个劲往前汹涌,你踩我蹬,你踏我拌,更让人群前仆后继起来。如此情形,不但使这些跌倒的人生死难知,更使人群拥塞难前,出城速度慢了不止一筹,已有数不清的人惨死魔爪下。原睦邑人本不该如此,可奈何尘飏这计谋果真攻心,直让人叹一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此混乱的局势,天相如何能够稳住,哪怕他大喊大喝,也收不住众人逃跑的心思和脚步,更是心中大急。 天上分身见到如此场景,怎能置之不顾?右手一挥一洒,使出日之力恢复功法“如沐春晖”,左手一托一拨,使出月之力恢复功法“夜半月明”,却不是为己,而是以万道春晖、满城柔光为城民照亮前路同时,又为城民补足体力,恢复伤势。可这一下,要惠泽十数万人,消耗怎能不大?分身虽有宪天星辰衣,但也落得后力难继,“秋月寒江”威力大减,再不能压下六使者的术力。但见六魔不住乱挥尘飏术法,几合之间,天上分身四周皆成一片阴晦诡异! 时间少过几刻,还在奋力疏导城民的天相忽觉身后异样,回头看去,大哥的身影正从尘埃中横飞过来。他急忙接住,问道:“大哥,你不碍事吧。”可分身不能回答,恁是推开天相,又迎上六使者。 这一回更是不堪,几个回合下来分身又多了几处伤痕,再难以周旋六个使者。坼使者望见起初百人即将逃出城门,使了使眼色,灰、埃使者也跃去人群砍瓜切菜去了,誓要按照尘飏的法谕,让那些胜利者看到终生挥之不去的悲惨,借此动摇他们的修道之心,助长污浊之气混杂侵蚀九牧清明。 灰、埃二使大起尘遇风术法,不几时,城中已是尸横如山、血流成河。天上分身见了此等惨相,大有不忍,想要脱身去救,可其他四使断不会放过,他只好悄寻方法。看了一圈,一座府门前的两个石貔貅映入眼帘。分身心中一动,落在府门之前,双掌大聚道力,推出石貔貅砸向灰、埃二使。 灰、埃使者正堵在城门附近杀个尽兴,忽听身后响声大作,回头见两个大块头怪石来势甚凶,不敢硬当;又见来势迅疾,他们方才杀得兴起,一时竟无余力去躲。眼见二魔无法躲开,在此危急之刻,辛亏此二魔常并肩为战,互相对了一掌,借着对方掌力,再加上本就迅疾的身法,这才双双躲了过去。石貔貅没能击中目标,自然向前飞去,撞上二魔百米后的城墙之上,竟摧倒一片城墙,开出十几米宽的新门。这一来,才勉强有些许城民趁机从新门逃出城外。 天上分身这一击使出了极大力道,正在沉气收掌时,不料被身后的霆使者逮住机会暗算一着“雷霆万钧”。分身的道力不及收回,气息尚未平复,受此大创,身形更难稳住,又是接二连三被其他三使者打中。如此之下,分身更落得气血翻腾,身迷心乱,勉强支撑一阵,就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十一年来,天相不曾见过大哥昏睡,见此情形,知道不妙!见四个使者同来,急忙护在大哥身前,可他也知自己实力连一个使者也不能敌过,万幸急中生智,来了主意。 天相做个鬼脸,指着他们大骂一句:“四个臭尘使者,来和你天相小爷捏雌雄!”不料他的嘴巴还不太会骂人,骂得不太利索,更不太会说晦涩的字眼,把“和你天相小爷一决雌雄”说成了“和你天相小爷捏雌雄”,而“臭尘使者”听着更像是“臭虫使者”。 四位使者何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何况是一毛头小子,都觉颜面扫地,瞬间脸色大变,怒骂一声:“不知死后的东西!”魔兵一起,齐望天相拍来,要将他拍成肉酱,做成肉饼,留待日后细细品味(作者自注:前文辛夷也曾骂过尘见水的斥候,自称是“倪盎”,与这里天相骂天魔的话,虽说不上异曲同工,但也的确颇为相似)。 天相可不敢应战,急忙撒腿就跑。逃跑之际,把大哥教他的“回环天决”捏了出来,“七星步”踏了出来,虽然远远不能与天上使出的相提并论,但这手诀、步法加上本就存在的“四海五湖剑”也足够使他一步十丈。四使者被气坏,别事都抛诸脑后,竟被天相带着绕城奔走起来。几息过后,留在原地的天上分身,身影渐渐模糊透明,不久化作星芒逸向了城外。 却说城外之战。此时的天上,远非尘飏敌手,因此只能引他到城外,好放手一搏。此时见尘飏追来,再使天剑十三诀之二“两仪四象剑”。黑色剑影、白色剑影汇成纵横剑影,攻去尘飏。 尘飏双耳一动,两道“电闪雷鸣”迎击,想要凭借此术惊散“两仪四象剑”,可不等“电闪雷鸣”至,黑白两剑齐鸣一声,竟先消逝。尘飏却也不慌,“骇然听闻”布在四面八方,将忽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掠来半黑半白剑影尽皆化去虚无。 天上并没奢望此剑诀能奈何尘飏,身形紧随于“两仪四象剑”后,在尘飏化解之时,下一剑诀早已蓄力,等到近身,天剑横挥、斜斩、横挥,三道金色剑气蓦然显现,隐隐是个“乙”字,天剑再一前指,使个化剑,剑气一吐,一点星芒穿过“乙”字,便化分出六道剑形,其剑刃皆蕴乌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尘飏。 尘飏脚步一错,身形一晃,使出“尘影迷踪”,眨眼功夫,不但拉开距离,而且尘埃中现出多个尘飏。六道剑形难辨真伪,三穿尘埃,皆无所得,不过此剑自有剑意,三击不成,再生变化,那点星芒再度显现,连吞六道剑气,竟化作一柄六丈长三尺宽的暗金巨剑,暗金巨剑力劈尘埃,横扫六合,剑气笼罩十八丈范围,正是“三分六合生剑意”的天剑十三诀之三——“三分六合剑”。 尘飏知难躲过,不过方才的空隙已让他有所窥探:“此剑诀有分有合,可用相应术理化解。”运转术力,左手在胸前一拢,苍焰枉天尘往前一抹,前方便涌现一圈尘埃,形如灰云,先是飘来荡去,一刻难安,复又踟蹰徘徊,不知所措,大有离情别愁之状,正是尘见水第八术“云愁雨怨”。 “三分六合剑”的暗金巨剑劈在“云愁雨怨”的灰云尘埃上,时光刹那静滞,但听得屋檐落雨声淅淅沥沥,似是离人在自怨自艾,黯然自伤,两种道义相撞,暗金巨剑竟分离成原先的六道剑影,在尘埃中漫无目的的游荡几圈后,又还原为三道金色剑气,最后退回天剑之中。“云愁雨怨”的离情别愁术理,正与“三分六合剑”的分合之意相克,因此让此剑诀黯然而返。 天上无意喘息,连划三道“长河掠影”,借机逼近尘飏,右脚前踏,天剑横斩尘飏双目。尘飏道心术力受此剑势牵动,向上潮涌,来护两眉间的上丹田,他忙后退一步,吐口飔风,风疾而凉,乃生“秋风落叶”术法,才令剑势衰微; 天上横斩不成,左脚再度跟上,天剑横挥攻尘飏膻中。尘飏只觉方才潮涌而上的术力纷纷回守道心,引得胸府不能安定,暗惊后退之余,左掌推阵飚风,使出“望风而靡”,此剑之威就被分去两边; 天上右脚再一前踏,天剑攻尘飏下腹气海。尘飏又觉丹田术力有所动,无瑕思考,正好借此涌动术力,使出“密雨斜侵”,却见天上随之右腿弓步,天剑下压左扣,这一术力竟有追随天剑而去之念,急使“骇然听闻”,控术力遍布周身;与此同时,天上右脚的弓步发力,借势向左翻身,带动天剑,从尘飏丹田划落右掠,而后天上身形落去三丈外,剑指尘飏而立。 尘飏见天上四种剑招期间并无停留,心中一震:“此四剑招,一气呵成,难道本属同一剑诀?”思虑未已,已觉道心术力纷涌而出,散逸无状再不受己控制,正是术力飞速流逝之象。尘飏大惊,望去天剑,其上气韵荡漾,莲花盛开,隐有一个“元”字在剑脊闪过,而方才消失的剑招也在此时重新显现,不断攻来。 尘飏道声不好:“是能动元神的‘五气三才剑’!”他的元神已被引动,术力已不能用,万般无奈下,尘飏咬破指尖,将血涂抹在苍焰枉天尘木柄上的那抹炽色云上,魔兵上便现风起云涌,他双手握上苍焰枉天尘,借术力于魔兵,四处狂甩,魔兵上的风起云涌,忽然剖分眼前,一霎时,狂风大作,尘埃熏天,卷天盖地的尘沙将周围百丈尽皆笼罩,将不断攻来的“五气三才剑”一一化解——正是尘飏借助魔兵术力使出的尘飏至高术法之“殃尘寰”。凡在尘寰,唯有尘飏术法的术力能存,纵使天上的“五气三才动元神”——天剑十三决之五“五气三才剑”非同等闲,却也在片刻之间,纷纷融于卷天盖地的尘沙之中。 尘飏转危为安,忙将苍焰枉天尘一扬,风起云涌急归魔兵,也连带着散在身外的术力一同回归,原是身体不堪重负使他不得不急停魔通。 尘飏暗稳心神、急恢术力,却作傲然道—— 第八十二话 魔域才献尘埃,清明已间混杂(下) 尘飏暗稳心神、急恢术力,却作傲然道:“就让尘某好好领教一番传闻中的至高道,好得偿所愿!” 天上见第五剑诀也被化解,心中一凛,如今他连续施展剑诀,天之力已有不济,可望向城中,却见城民逃出者并无多少,只能设法拖延,因而未敢先动。 尘飏略有失落:“看来你重伤远远未复,似乎远远不能让我如愿,罢了,换我出手罢!”左手一指,凝出上百雨箭,激射天上,正是“骤雨袭江”。他的心神已被大大消耗,此时正在恢复术力,因此只能使出第六术。 天上持天剑遍舞周身,雨箭难入。尘飏再换术法,“大地列缺”使将出来,大地开裂,深壑蜿蜒,要将天上埋于地下。天上左手捏出回环天决,右手平握天剑,急转身形,带动天剑平挥而出,一道明亮剑影掠去大地,逆着裂痕而去,却见正在开裂的大地竟又闭合,原是“长河掠影”暗含时间之力,让大地溯回方才还未开裂之时。 尘飏趁机休整了几息,能增术法之威,于是第七术“晴天霹雳”招呼过来,但见乌云密布,中有银色闪电正自酝酿。这一术法,天剑已不易挡,天上便展日之力“紫气东来”,顿时天清气朗,乌云就此消散,闪电随之遁形。 尘飏嘴角露出诡异之笑:“天之力和尘飏术法互为克制,君上难道不知?”说罢,大催术力,生灰云、黛云两种云形,虽无遮天蔽日之象,却有遮天蔽日之效,正是以“灰云境”、“黛云境”压制天上的日月之力,好试探天上修为到底恢复几成,第五剑诀是否已是天上极限。 天上修为远远未复,此时为灰云、黛云所制,再难调用日之力、月之力,只能咬牙以“两仪四象剑”强攻以作周旋、拖延。早在现身前,天上就想好方法,一现身便施展分身法,为的就是调开尘飏、拖住六使者,好让天相护送城民逃脱。他这方法本没有错,况且曾在良穆都得到验证。可这一次,偏偏遇到了尘飏的“人心蒙尘”之计,使城民自乱阵脚,出城时间大大延长,也使救援之人陷入泥沼,脱身不得。眼下,天上以强攻来拖延时间,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天上此刻的修为低于尘飏,强攻更耗道力,守则更省道力,这一点从天上方才防守时以“长河掠影”就能化解霍闪术法第六术的“大地列缺”也能看出。可在尘飏的逼迫下,天上只能换守为攻,陷入此境的他,败局已定。 天上苦苦支撑半个时辰后,忽有一道星芒窜回眉心,他只觉心神一阵恍惚,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才知分身已受重创。勉强以“三分六合剑”逼退尘飏后,心血更是压不住地乱涌,一大口鲜红喷出,身形再难把持。 这么多年来,天上也是有苦难言,他的功力只恢复三成不到,若是被天魔尊得知他的所在,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不得不如此韬光养晦,让世人识他不得、天魔尊寻他不到。可哪怕谨慎小心如此,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一番,若是他遭遇不测,不但与天下相见无期,不但九牧难逃魔爪,更可怕的是以后无情魔域为所欲为。一念至此,心神更难安宁。 这时,天相正好奔转此处,见大哥如此,急忙来看。四使者也后脚跟来,围住二人静待尘飏号令。 尘飏甩了甩苍焰枉天尘,以胜利者的姿态笑道:“天上,结束了,只可惜尊上再没有了对手!” 天上抬头望向尘飏:“就算我死了,还有天下,他绝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尘飏笑意更浓:“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必在此留恋了。”说着,苍焰枉天尘大甩几圈,将他休整半个时辰恢复的术力尽数倾出,顿时尘埃猛起,大有遮天蔽日之象,正是尘遇风第九术“腥风造孽”。 天上深情地望了眼星空,短暂不舍后,将天剑还回天相背上,对弟弟只道了一字:“走。” 天相知道大哥送他天剑的意思——这是将找寻二哥的重任交给了自己!可哪怕重任在身,此刻如何舍得?只见他热泪盈眶:“大哥,天相要和你一起走,要和你一起走。”每说一字,心中比刀切更甚。 天上双眼亦有泪,可再也没时间与天相道别,只见他双拳划下,双目一闭,时间之力逆行十四经脉,满行周天后,猛地开眼,但见双眸各有一行字闪过“晨晦两星若有泪”、“不教世间负多情”。而后泪下尘埃,两滴泪分东西飞逝远天,而后竟有两颗璀璨星辰出现天际,遥遥坠来。一个若红日东悬,一个似银月西挂。坠落的刹那间,两颗星辰光芒大放,为昏暗的长空带来了短暂的闪耀——正是自损日之力、月之力的“两仪泪”。此功法有如其名,日月两星既如泪落,人该如何?使出功法,天上已沉沉昏死,宪天星辰衣也急急浮现,要一心护主,哪怕作用忽微。 尘飏纵是天魔护法,也难挡日月之辉。只此一刹那,“腥风造孽”就被破去,他也口吐鲜血,身心俱为“两仪泪”大创。四使者也受波及,受伤非轻。 见众魔皆有伤情,天相心中起了念想,趁机忙背起大哥,就要带他离去。 尘飏按住胸口,怒道:“杀了他们!”说罢,伤情更涌,又吐一大口血,便昏迷过去。四使者将尘飏安放原地,调动术力为他疗伤片刻后,急急往前追去。 天相还没跑几里,就被四使者团团围住。 霆使者擦了擦嘴角血迹,戏谑道:“想要走的话,跪下求我们,或许可以。” 天相好不知所措,听了这话,竟放下大哥,双膝跪下,不住俯伏:“请你们饶过我大哥,就算让我用性命换也可以。” 四使者哄堂大笑,受用一阵后,坼使者才作色道:“很可惜,我们不能答应。”说着,四魔各把魔兵,就要让二人血洒当场。 就在这时,天上、天相所在之地忽然凭空垂下丝绦,发丝弦管乐之声,又见半空落下道道曙光,绕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光幕,还有上百柄刀剑虚形悬在其外,三重功法将二人好生保护起来。尘飏术法撞上丝绦、光幕与刀剑,难伤二人分毫。原是咒语道“万籁寂静”、契约道“晨曦曙光”和金之力“刀光剑影”。四使者一时纳闷,正在惊疑时,原睦邑南方向传来几声清脆鹤鸣,又见灰、埃使者狼狈而来,二使者口中喊道:“好多四城五门的人!!” 四魔惊道:“什么?”话音刚落,鹤鸣来在近处,众天魔抬头看去,十几个人乘鹤而来,身影方现,便有金之力、水之力、木之力、契约道、阵法道、咒语道、召唤道望众魔重重落来。 众魔连躲带挡之余,问坼使者:“坼大哥,如何是好?” 坼使者也拿捏不定:“怎会有忽然出现十几个四城五门人?”他深受尘飏感染,本就为人稳重,加之霆、霭、霾与他有伤,大护法昏迷不醒,而灰、埃使者显然方才已经吃了一亏,不可不慎,便对五使者道:“带上大护法,我们守好原睦邑。” 其余五使者略有迟疑:“坼大哥,这?” 坼使者道:“万一我等不敌他们,让大护法有所闪失,尊上那里如何交代?大护法爱护我等,我等理应以大护法为先。”说罢,目光逼着五位使者离开,自己再跟上身后,六位使者带上昏迷不醒的尘飏回转原睦邑,命十二斥候在城中巡视,他们则为尘飏疗伤。 等众魔离开,却见半空中的四城五门人一一消失,最后只剩三个少年,三个少年落下白鹤。 落地后,三人来见天相:“荆棘门乔晋。”“韦盟。”“贾嵇。”原来三人荆棘门的第五、第六、第七弟子。那两只被天上留在城外的白鹤见来了同伴,也都凑了过来。 自报家门后,乔晋问:“小兄弟,你没事吧。” 天相道:“我没事,三位大哥快点看看我大哥。” 三人先去察看天上伤势,可地上躺着之人刚一入眼,三人皆生眼熟,他们常在荆棘门,所见外人并不算多,且皆已认识,如今这人,眼熟却不识,在脑海搜寻一番,暗暗点头:“十年前,三位圣兽大人离开之时,这位前辈好像就在左右。”细心察看伤势,看了一阵,韦盟叹道:“气息散乱,道力逆行,的确是重伤中的重伤。” 乔晋道:“可惜我木之力所学甚浅,两位师弟,可否带前辈去南安郡一试。”这“木之力所学甚浅”的话却也不假。原本荆棘真人只传了乔晋金之力,贾嵇契约道,韦盟咒语道,可三人求道不倦,乔晋对水、木之力,贾嵇对阵法道,韦盟对召唤道也曾涉猎,因而乔晋有此一说。而方才的十几个人影皆是贾嵇以“镜花水月阵法”幻化而出,不过功法却是实实在在,金、木、水之力是乔晋使出,契约道、阵法道是贾嵇使出,咒语道、召唤道是韦盟使出。然而,他们的年龄本轻,分心去学其他道法,只是初入门径,因此方才的道法威力很是参差不齐,万幸众魔连续大战,又逢忽变,加之关心尘飏,并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直到几日后尘飏醒来,才一语点醒梦中魔。他听了属下的讲述,扼腕叹息:“你们中计了!不过这乃命术使然,怪不得你们。”众魔问何故,尘飏回道:“若是还有十几人,怎会凭空出现?我们在冰目原大张旗鼓,他们不曾现身,此刻如何会忽然出现?你们想想,没有出现过的四城五门人,还有几个?大贤者夫妇以及两位弟子,驻暮城三位弟子,荆棘门三位弟子,这些人一起来,也最多十个人,又怎会是十几个?何况就算有些我们不知道九牧隐士,可又怎会都乘白鹤?你们所见的修道者,大多都是幻术制造出的假象,实实在在的来人只有几个,只因来人懂得不同道法。能以不同道法以及幻术,因此让你们误判形势。不过你们见天上重伤却未贪功,却也值得称道。这一点你们要牢记心中,要想置天上于死地,绝非一朝一夕能够。” 韦盟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好比使用了先置召唤语,就是师父在此,恐怕也无济于事,更别说原城主、郁城主了。”乔晋、贾嵇闻听,更知天上情势之严重,皆默然垂首。 天相却不明白,忙求道:“求你们救救我大哥,不管要什么,天相都去帮你们找来。” 三人见天相身材魁梧,说话却有童稚之气,不免细细看了一遍,心中这才明了:“原是圣兽化身。”乔晋道:“非是我们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天相语气低沉犹如自问。 韦盟道:“先置召唤语会让人神魂陨落,若不如此,也不会发挥出超乎自身的力量。你大哥虽然使用的并不一定是先置召唤语,可也相去不远。如此之伤,非人力可为。” 天相有些明白,想哭可又怕吵到、诅咒到大哥,可是眼泪却忍不住砸落下来。 三人很生不忍,商量一番,乔晋先道:“我们弟兄三个,可以想方设法稳住他的神魂,可最多也只能坚持十天。希望十天内有奇迹发生。”说完,自己先以金之力恢复功法“藏锋敛锐”压制住逆行的气息,以水之力恢复功法“源远流长”、木之力恢复功法“枯木逢春”滋养天上身体;而后贾嵇结契约道“凝神契约”、阵法道“镇魂阵法”,韦盟布下咒语道“用晦而明”、召唤道“养心召唤语”,共同镇定天上神魂。 做完这些,贾嵇、韦盟道:“天相小兄弟,让我师兄陪你在此,我们先去看望师父。” “你们师父是谁啊?你们带着大哥一起去好不好,让你们师父试一试救救大哥好不好?” 三人听了,心中刺痛,乔晋忍痛将原委说了一番:“我们师父是荆棘真人。不久前,我们从‘双笙共鸣’阵法得到消息,回守原睦邑的四城五门人将退守南安郡,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昏迷不醒。原城主、郁城主担心天魔夺了原睦邑后,下一个目标会是南安郡,于是请我们前来原睦邑城外预警。”他们三人得信之后,快马加鞭,早上从荆棘门出发,傍晚就赶到了南安郡。来到郡中,探望过真人后,换了白鹤,前去原睦邑监视天魔动静,若天魔又有东进之举,立刻已“双笙共鸣阵法”和“龙象化形契约”传讯给南安郡的原城主、郁城主,不料刚到原睦邑外,就看到城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哪能忍住,因此贸然出手,也得亏贾嵇灵机一动,用出了“镜花水月阵法”,三人又懂得不同道力,才侥幸吓退天魔,救下天上、天相。 “那乔晋大哥,你也跟着去吧。” 乔晋很感愕然:“小兄弟,你一个人在这,难道不怕吗?” “怕是怕,可天相想你也想念你们的师父,担心你们的师父,就好像天相……天相担心……担心大哥一样。”说到这,黄豆大的泪珠又滚落脸颊,已是泣不成声,他默默哭了一会,又强作坚强道:“所以就算怕,天相也不能怕。” 三人听此童真之言,心中皆生感动,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个地上躺着的正气浩然之人,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乔晋上前替天相擦干眼泪:“我会在这陪着你,我的心意两位师弟自会传达,天相小兄弟不用多虑。” “那乔晋大哥能不能带我和大哥去九重山?” “九重山?”三人可没听过九牧有这样一座山脉,便问:“你说的是九嵩山吗?去那里干嘛?” “大哥每次来到南方,都会去那里,大哥现在昏迷了,可天相知道,大哥一定也还想去那个地方的,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韦盟有了猜测,问乔晋道:“南方?师兄,天相说的会不会是重山?” 乔晋再问天相:“那座山中间是不是有一条河流?” 天相回道:“嗯,好像大哥说过叫什么江。” “叫璧江。好,我们这就去。两位师弟,以大局为重,再不可鲁莽行事。”贾嵇、韦盟点头应了,助天相扶天上乘上一只白鹤,乔晋跃上白鹤,再三嘱咐:两位师弟:“万事留神。” “师兄放心。” 于是乔晋带着天上兄弟和另一只无人白鹤往重山飞去。行了不久,正好看到逃出的原睦邑城民,天相略略一数,问:“乔晋大哥,怎么只有这么点了?” 乔晋心中一惊:“这般夜色,天相也能看清,真不愧是圣兽之后。”长叹一声:“其他人都已惨死。” 天相恨道:“好个天魔,在我年幼时,就欺凌得我与父母分离,若不是大哥,我也险些惨死。如今,不但伤我大哥,还杀害无数生命,终有一天,我要一一讨回。”此时,天上仍在昏迷,不然听了天相的话,定有疑问,他从未提过救下天相的事,天相是如何得知。 乔晋落下白鹤,目光望去城外的城民,心中不解。人群中,既有率先出城的四、五百人,也有最后为天上、天相已经乔晋三兄弟救出的人,两方人中,或有父母兄弟,或有妻子儿女,或有朋友师长,可如今劫后获生的重逢,不但脸上毫无喜悦,而且面面相对竟成无话可说——在尘飏的运筹帷幄下,这群人的关系有了裂痕,无法修补的裂痕。而且,类似的事情以后仍会发生,继续在这群人身上,或者在其他人身上。如此几回,终于使人心之尘大大扩散,污浊了纯美的九牧人心。哪怕日后,“乱天之战”以九牧胜利告终,清明之气成功重现,可这遗留九牧人心的隐患仍旧无法消除。使天上、天下在“二人为天”后,还不得不在小天堂修建天道,以期消除此等隐患(作者自注:修建天道一事见《暮云绝恋》)。 乔晋见如此情况,稍作打听后,大概想明原委,可心病只能心药医,他也莫可奈何,对逃出的众人道:“原城主、郁城主已退守南安郡,你们可先去城里安身。”说罢,带着天相、天上继续赶往重山。 第八十三话 向来若有所失,由此怦然心动 回说若雪、夕然。二女出得冰目原,夕然问:“雪姐姐,我们该怎么找他呢?他好像只说自己去了南方,南方那么大,你去哪找?” “天魔在的地方,他必在。所以只要去有天魔的地方就行了。”若雪回答后,才意识到不对,纠正道:“夕然,你也应该叫他天上大哥。” “你不是叫他叔叔吗?” “那个……我只在人前这么喊,私底下我是叫他天上大哥的。” “雪姐姐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个上次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什么时候?” “就是咱们去海慕滨、雨幕府、良穆都搬救兵的路上啊。”原来上次路上若雪就将当年天上救冰目原、极沐寒以及身负重伤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不过当时并未说天上的名字。 听罢,夕然回想一番,心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他?难不成我误会他了?可他为什么惧怕天魔域?又为什么不解释解释?”便问:“雪姐姐,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若雪道:“应该也和你一样心系九牧。”说罢,恐夕然不信,又解释道:“我在极沐寒都听过他的事迹呢,虽然人们描述的很模糊,可我知道,那就是他。” 夕然道:“雪姐姐一直在极沐寒?” 若雪道:“嗯,冰霜之力的学习,也都是二叔来极沐寒教我的。自从十年前我们在重山分别后,我只在三年前离开过极沐寒,当然啦,十几天前的不算。” 夕然又问:“他既然心系九牧,修为又远远厉害过我,为什么不去解救天魔域的人?只在……”后面半句“九嵩山以东赚取功劳”的话不好说出。 若雪心道:“难怪感觉夕然对天上大哥有些成见。”便打趣道:“九牧多少仁人志士,他们也没有去天魔域,师姑不也没有去,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也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辈?” 夕然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怎么敢小看整个九牧。不过见了他,不知为何就对他的做法莫名有气。” 若雪道:“我知道。” “雪姐姐知道?”夕然满脸疑惑。 若雪道:“因为他气度非凡,所以你觉得他更应该为九牧出一份力。可你又不知君子待时而动之理,这才会误会他。” 夕然果然从没听过这个词,便问:“君子待时而动?这是什么意思?” 若雪道:“就是说他在等待时机,依我看啊,他的伤势还是没有复原。” 夕然大惊:“他还有伤?要是痊愈,那不是比现在更厉害?” 若雪自豪道:“若是伤势恢复,恐怕只能以深不可测形容。”说罢,转回上个话题:“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此刻有伤在身,我也不想他以玉击石。虽然渴望听到他的消息,可每次既期待又不安:期待的是他解救苍生,人们颂扬他;不安的是他得罪天魔,怕遭逢天魔报复;又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会有宵小之人中伤诽谤他;又担心他屡施援手,会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仰慕他,我籍籍无名,如何能脱颖而出?每每想去找他,又怕他早已记不起我。总之心中是五味杂陈,七上八下。” 听着若雪说了这么多,夕然心中羡慕道:“雪姐姐是世家之女,能文能武,性格又好,和她比起来,我就好比一个莽夫。” 将藏在心中的话说出后,若雪长舒一口气,又问夕然:“你知道我这身打扮是学着他,也知道我出来是为找他,那你呢?我也想听你说说你的事。”若雪想试试,看能不能先把夕然变得不这么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夕然道:“我六岁时,父母就在我眼前被天魔杀死。七岁才学会说话,这么多年,又是独来独往……”夕然便将天魔域中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其中自然有许多和天魔为战的事,讲着讲着,不免想起腐斥候所说“若不是尊上有所交代,你恐怕活不到如今”的话又响在耳边,心中有些后怕,便问:“雪姐姐,我是不是看上去有些柔弱?” 若雪摇了摇头:“你久和天魔为战,自然听多了刀剑齐鸣,你呼我喝,所以闲暇时,反而会静。就好比长处闹市,出了闹市,反而期望宁静;然而你既敢于和天魔叫板,想必你的内心一定又是坚强的,所以你只是看上去柔弱而已。” 夕然听了大感安慰,看了眼神采飞扬的若雪,再问:“雪姐姐是不是很着急见他?” “是呀。” “既然这么想见到他,寒前辈让你乘极地八骏赶路,你怎么拒绝了?” “极地八骏可能会有急用,我不好意思因为个人的事带走它们。我们虽然乘的是普通马匹,可你忘了我在告别灵玉师姑时让她教了我一个功法?” “好像叫苍驹过隙来着,那是什么功法?” “是召唤道。” “凌霜门怎么会有召唤道呢?” 若雪纳罕:“夕然,你到底是不是九牧人啊。” “我……当然是了……” “哎,反正路上无事,我给你好好讲讲九牧的事吧。从哪讲起呢,就先冰雪门讲起吧。冰雪门是北地圣祖创立,冰雪之力是由水之力、召唤道、契约道组成,不过后来圣祖牺牲了,冰雪门分为两派,一个是师祖爷爷创立的傲雪门,门人修行的是冰霜之力,冰霜之力由水之力和咒语道融合而成;另一个是师祖婆婆创立的凌霜门,门人修行的是寒雪之力,寒雪之力由水之力和召唤道融合而成。这‘苍驹过隙’属于召唤道,灵玉师姑是凌霜门人,所以懂得。‘苍驹过隙’能让人脚下御风,虽然比不上‘远行咒语’那般神奇,可也能让人的速度大大增加。待会我多练习几次,只等领悟,我们南下速度也不会比乘极地八骏慢多少。这回你懂了吧。” “嗯,我懂了。” “那接下来讲九牧的由来。”接下来的一路,若雪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包括九牧名字、九大家族的由来,三贤如何应运而生,又如何传授世人道法,九种道法、九种神兵都是哪些,四五之分,七九之约,当前九城的城主以及城主一辈人物,还有三十五英才,三十六俊杰等细细地说给了夕然。 二女每天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借着“苍驹过隙”,三日后已到良穆都范围。再行半个时辰,路过东城外三贤庙时,忽听得里面似有人声,进去一看,六、七个城民正躺在里面。二女问了一番,才知原因。 原来前夜良穆都得两个人搭救,城民十有八九已经逃出。这些人因为没在大部队中发现少数亲朋好友,便又折返回去寻找。等他们找到,大部队已经离去,只好自己想方设法逃出。虽说也顺利逃出,可因在尘埃中呆的久了,身体已有不适。本打算在庙中喝些水略作歇息再度出发,不料呆的越久,身体更是不适,这才被滞留在此。 听了城民讲说,若雪和夕然已猜到那两人是天上兄弟。夕然道:“雪姐姐,我倒是能帮助他们。” 若雪道:“好,那我先去城里看看,若是还有城民,也顺便带来。”夕然点头答应。 若雪在城中找寻许久,不但不见一个城民,就连天魔也不见一个。她不知原因,只好各个角落找寻一遍,直花了大半天功夫。 却道良穆都为何无人?当然别有原因。那日,花恋蝶目送天上离开后,心情正自复杂,使者来报:“护法,还有几个城民竟然返回,怎么办?” 花恋蝶道:“算了,放他们去吧,殿下一直不愿我们滥杀无辜。”因此,剩下的城民才顺利逃了出来,羁于三贤庙。 今日清晨,花恋蝶来问天骄伤势。天骄道:“已经好多了。” 可花恋蝶可不止这一个心思,上次去飞沙城,有尘飏同行,她的心思只能滞在喉中,前日来良穆都,天骄因为心事也不曾开颜,今日终有良机,因此来请他出城散心,便再道:“殿下,明日就要夺取御兽垣了,今日正好无事,听说九牧风景殊异,不如我们出城看看。” 天骄也有此意,因为十二斥候伤情还未恢复,便让她们在城主府安静养伤,只与花恋蝶和六位使者步去东城外。自天火降临后,九牧温度有升,眼下虽是初冬,却仍有景致可寻。一行人穿过笼罩着良穆都的几十里尘埃,眼前已经开阔。只见九牧风景果然不同天魔域,有巍峨俊秀的山林,有水波浩渺的河川,有五光十色的花草,直让一行人越看越奇,不觉时间之飞逝。不知看了多久,太阳已然西下,橙色光辉铺满原野,草木山川更为鲜活,愈加争奇斗妍起来,如此璀璨的初冬景色更让一行人心旷神怡,思绪飘散。 天骄常在天魔域,夕阳为尘埃所挡,自然不曾见过如此风致,不觉如痴如醉。 花恋蝶见此动人景致,不觉忆起曾经“蓝蝶围绕”之梦,忽对不久将践踏这等美好生出愧疚,本鼓起勇气要说的话也再难说出口,暗暗摇了摇头,道:“殿下,回去罢。” 天骄不好太过忘情,便答应着携众回来。 走了一会,天骄忽然转头、驻足,花恋蝶等人随之看去,一座庙前,正有一个紫衣姑娘徘徊,哪怕尘埃正盛,也难挡其芳泽无加。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娇软轻盈,身姿绰约;秀发如瀑,眉若黛山,丹唇若彤,皓齿似贝;举止温文娴静,情态柔美和顺,辉丽如晚霞中正落的夕阳,清绝如长空中孤悬的皓月;美目盼然,若有所望,罗衣款款,纤尘不染,暮光之下,风致若神;此刻,两个透紫的耳坠随着轻移摇摆不定,一如此刻天骄萌动之心。 六使者见天骄如此痴看,又见花恋蝶如此难堪,轻轻咳了一声。 天骄觉出失态,叹了一句:“我以为刚才之夕阳西下已属举世无双,不料这姑娘竟比刚才所见景致更甚。”说罢,急回城而去。六使者随之跟上。 花恋蝶一声喟叹,正欲收回目光。女子似有察觉,也举目望来。花恋蝶忙转身而去。 送天骄回屋后,花恋蝶道:“殿下安歇吧。” 天骄想了想,终开口道:“花护法,可否借馨、赏二使者一用。” 花恋蝶下意识脱口而出:“干嘛?”话甫出口,又悔之不及,就算天骄要做什么,她作为属下又如何能够干涉过问,便对馨、赏道:“你俩留下服侍殿下。”说罢,带着其他四使掩门退出。 来在屋外,四使者问道:“护法,殿下这是?” 花恋蝶白了四位妹妹一眼:“还能做什么?”说罢,转回屋去。 刚才天骄一行人所见,当然是夕然,她早将伤者治好目送而走。可等了一个下午,还是不见若雪回来。担心她有何不测,想去城中寻找,又恐互相走失,便只好在庙外徘徊等待。正等着,忽听一声叹息,夕然寻目望去,远处六、七人已经远去,他们中大多衣彩绚烂,美裙飘飘,光是窈窕背影,亦可见几分美艳,但她们所穿都是九牧服饰,而当日冰目原时,与天魔之战是在晚上,她的任务又是待命救人,不曾近前与众魔过招,夕然因此并未想到会是天魔花使者。人群中仅有一男子,他掩映在芳菲之内,隐约在艳丽之中,衬托在美妙之间,如花海中掩映的一点盛绿,如众星拱月般卓尔不群,在众女簇拥下正疾步往前,引得莺莺燕燕、蜂蜂蝶蝶争相追逐。 夕然忽生艳羡,不觉收回目光,却见远处还有一姑娘——从外貌来看约莫二十四五年纪,罗衣靓丽,极具风姿,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夕然今日当面见到天魔护法花恋蝶,但从前并未见过,因此也不能识,只以为也是心系九牧之人。 再等几刻,眼见夜色袭来,夕然只好转身进庙,将各处案几的蜡烛一一点着。可点到最后一根,忽有怪风袭来,蜡烛竟尽数灭去。夕然正奇怪时,庙外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夕然才知有恶人到来,忙走到庙外。 夕然来在庙外,夜色中只能看见来人是两个女子,并不能看清容貌,便问:“你们干嘛吹灭蜡烛?” 回道:“蜡烛亮着,你这么漂亮,我们怕不舍得吃了你。”来人实则是怕被夕然认出。 夕然一阵没好气,便不再说话,与之打斗起来。 这两女子的确有些手段,夕然使出“凤鸣三啭”、“吉光凤羽”、“凤翱于皋”竟都不能取胜。只好想方设法暂且脱身,可左右突围,均不能如愿。夕然也正奇怪:“她二人任何一个也比我厉害,可又只是不让我离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想着,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住手!”一个少年落在夕然身前。 两女子道:“哟?有人来逞英雄了。”说着,三人战在一处。然则少年修为的确不同凡响,一会功夫,二女子就撂了些场面话遁走。 少年观望一阵,确定她们走了,才来在夕然身前:“姑娘,你没事吧。” 夕然这才看清少年面貌,他眉目若山河,心中藏丘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真算得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只是一身灰色衣衫稍觉暗淡,犹如湛然云天为尘埃所挡,也把英气纵横的面貌衬托出几许浮躁。来人正是天骄。 夕然暗叹道:“也难怪刚才那位姑娘眼中爱慕难藏。”她虽然沉闷,可却不傻,刚才那个掩映在众女之内的身影她可记忆犹深,自然猜出刚才的两位女子是受眼前人之命故意吓唬她,又因早在飞沙城见过天骄唤雨帮助城民,因此知道他不是恶人,更不会想到那一群人都是天魔。便道:“谢谢。”转身目视三贤像。 天骄有些愕然,也凑过去看了看,问道:“难道这雕像比人还好看?” 夕然白了一眼:“起码不会自己说自己好看。” 天骄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想了一会才道:“你要想看好看的人,我倒有一个方法。” 夕然有些好奇:“什么方法?”说罢似觉不算矜持,又道:“再说你怎么知道在我眼里什么算得上好看?” 天骄道:“要是你看了喜欢,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你的名字。” 夕然听了,不觉看向来人,只见双眼中确有真诚,便点了点头。 天骄道:“那你稍等。”说着,来在庙外,将庙门上的镜子摘了下来,回到庙中递给夕然。 夕然心道:“莫非这镜子上有什么漂亮花纹?”迟疑一会,也就接过看了起来。镜子背面甚为普通斑旧,她正要质问,却听天骄道:“另一面。” 夕然翻过镜子,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天骄已站在身后,伸出右臂拨了拨镜子方向,再指了指镜中。 夕然顺着看去,只见镜中自己美目含怒,面蕴华光,身边人脸上藏笑,却在呆看。 夕然不觉更气:“你……” 天骄故作疑惑:“难道你不好看,不漂亮?” “反正我不喜欢!”这句话显然言不由衷,一个姑娘家被人如此奉承,哪能不喜呢?何况长久独来独往的夕然。 天骄听了,知道夕然不会告诉姓名,也有些没趣,便垂头丧气的走出几步,头也不回地道:“闷油瓶姑娘,那你早点休息。” 夕然先是一疑:“闷油瓶姑娘?”接着明白过来:“你是叫我?” “姑娘不是叫闷油瓶?” “你……我叫夕然!”说出这句话,夕然才知又被骗了。更是走在庙角,再不理他(作者自注:天骄这样打听的打听她人名字激将之法,天上在问辛夷姓名时也曾用过)。 天骄道:“我叫天骄,很高兴认识夕然姑娘。”说罢,见时间果真不早,便道:“夕然姑娘,你早点休息,这里不是太安全,你要处处留神。”说着,转身而去。 夕然又自己生了一阵气,却听又有脚步声而来,便道:“你还来干嘛?” “你是和我说话?”却是女声。 夕然转头一看:“雪姐姐。”不由面上一红。 若雪不解:“怎么这个神态?” 夕然摸了摸自己脸颊,更觉害羞难禁,只好问些重要的事以岔开话题,不料却说出:“雪姐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害人家担心。” 若雪一愣,心道:“夕然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先回道:“我找遍每个角落,可奇怪的是城中的确空无一人。” 夕然稍松了口气,却不知因为城民逃出,还是自己逃过一“劫”:“这么说城民都逃出去了。” “应该是。”若雪将紧要的说完,才问:“来,夕然妹妹,说说发生了什么?”说着也走到角落。 夕然道:“没事,就是担心姐姐你而已。”说罢,转身躲过。 若雪跟上左看右瞧,边摇头边道:“不像,着实不像。” 夕然被看得好不自在,便道:“好吧,姐姐绕过我吧,我说。”说着携着若雪的手,同坐蒲团上,想了好一阵措辞,才开口道:“刚才有个轻薄的男子,他故意让同伴袭击我,又自己假装英雄救美……”就这样将刚才的事又气又恼的学说了一遍。 听完,若雪郑重道:“夕然,这人来的蹊跷,我们不能不防。” 夕然道:“雪姐姐,我在天魔域的飞沙城曾见过他,当时城民求雨不得,他见了心有不忍,所以唤雨来助,应该不会是坏人。”说到这,还恐若雪不信,再道:“当时他没看到我,所以也肯定不会是假装给我看的。” 若雪心道:“或许是修行水之力的人,九牧之大,有些我不认识的人也很正常。”放下心来,再问:“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没拆穿他?” 夕然眉头紧锁,想了一阵才道:“他既然是同道中人,再说,他也没有歹意,我也不想让他下不了台。” 若雪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这么说,你很会替人着想嘛。”同时,不怀好意的笑望夕然。 夕然生怕若雪误会,又气又急道:“我都解释了这么多,你还笑?” 若雪忙正襟危坐:“那不笑了,说正经的。” 夕然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以后要是见了他,我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人把夕然妹妹迷得这么神魂……” 若雪的话还没说完,夕然已扭打过来。二女直闹到三更,才各自睡去。 第八十四话 闻鸾见影则鸣 第二日清早,二女继续向南行去。一路上有璧江好景陪伴,又有若雪时不时打趣一下夕然,说些三贤之事,时间却也过得飞快。几天之后,又来到原睦邑外,虽然比起良穆都,原睦邑地势偏东,尘埃只勉强笼罩了原睦邑而已,但除过尘埃,二女还感觉到城周气息浑浊,与不久前大相径庭。 若雪看了又看,疑道:“原睦邑怎么变成这样?” 夕然道:“天魔域之前也不是天魔域,想必他们是用相同的方法以污染九牧。” 若雪道:“良穆都也处在尘埃,而且还范围更广,却为何没有这样的浑浊气息?” 夕然这才明白若雪担忧城中有变故,便宽慰道:“天魔骑着飞龙,天上大哥可能没来得及施以援手。不如我们悄悄进去探查探查。” 若雪只好点头:“也好。”说罢,二女跃入城中,沿着墙角摸进城中。 只见城中伏尸遍地,血流成河,伴着已成灰烬或尚有余火的房屋更显触目惊心,荒废悲凉。 二女走了一阵,已觉心头不适,若雪道:“还是出城去吧。” 夕然道:“雪姐姐甘心就这么离开吗?” 若雪道:“虽不甘心,但我们找了许久,别说未见一个活人,就是一个活着的雀鸟都没有,可见此处天魔更为残暴无情,我不能带着你冒险。” 夕然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雪姐姐放心吧。” 若雪只好道:“若是他在这里,绝不会是如此景象,所以,他不会在这。”这么一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上来迟了,一种是从未来过。前者或可理解,可后者说不定会让夕然再度误会天上,因此她本不愿说。可事关二人安危,再不愿也得说。 不料夕然却说:“这也不一定,或许他也在城中仔细寻找着侥幸活着的人。”不经意间,她也跟着若雪学得善解人意起来。当然,也或许是她心中喜悦,因此处处都往好处想。 听罢,若雪一忧:“还在城中?他身上有伤,会不会……”说到这,不敢再说下去。 夕然道:“姐姐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看遍每个尸首,这样就能确定了。” 若雪点了点头。二人便在城中翻看起来。可要一一查看尸首,自然少不了去空旷处。 虽说她们也算谨慎,可奈何尘属十二斥候更是恪尽职守——他们因尘飏有伤,六使者正在为大护法疗伤,恐有人趁机入城,因此一直在城中往来巡查。这不,二人的身影已被左脸满风尘的弥斥候发现。 二女已寻到东门,这处尸首更多,起先她们还有戒心,可重复一件事情,不免有些懈怠。夕然正说:“怎么会有这么多?” 若雪道:“东门能最快离开尘埃范围,或许因此。”正说到这,忽觉有些异样,抬头一看,四周已被风尘笼罩。 弥斥候已经使出“秋风落叶”,见被人发现,也不慌乱,先嘲讽道:“你们吃肉也要看长相的么?这癖好倒是比血天魔更讲究,说不得以后我要他们好好学学。”原来城中有尘埃,尘属天魔又穿灰衣,乘灰龙,虽然飞龙有挥翅之声,却也被风声隐没,因此弥斥候能不声不响的先发制人。 听了这话,夕然忙聚生命之力,可“秋风落叶”中,功法刚一成形,便已衰落。 若雪想再度使用冰霜之力自然也不能够,心道:“尘埃之中,本就我消魔长,又被天魔先发制人,功法已不能凝聚。” 弥斥候见二人还想挣扎,笑道:“你们这么认真,想必很喜欢这里,我就让你们如愿。”说着,一人抢攻二女。 若雪、夕然身处尘埃,又因于“秋风落叶”,哪怕她们联手,竟也不能逼退弥斥候,反倒是打斗之声传出,附近斥候也向这边赶来。 若雪几度使用“冰晶封印”未果,又见远处有天魔赶来,忙寻他法:“天魔俱冷,若能让温度骤降,或能掣肘天魔,可该怎样才能让冰霜之力冲出风尘?”正想到这,弥斥候一着“风卷砂石”打来,不及躲开,手背已被划出一簇鲜红。 见了红色,若雪心中一动,翻身退后,借心血吟出第一重咒语:“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借用咒语调动天地灵寒使出的“曲径映霜”,终于不至被“秋风落叶”完全衰落,“曲径映霜”四周蔓开,街道两旁的花草上皆现白霜,尘埃中大有冷寒,可仅过一阵,白霜就被此间尘埃染成驳杂旧色,冷寒随即消逝。 若雪惊道:“借用天地灵寒竟也不能让冰霜之力久持!”正担忧时,夕然喜道:“姐姐,身边的尘埃减轻了。”原来,白霜虽被尘埃染成黑色,可附近尘埃也因此大减,尘飏术法少了尘埃,自然威力大减,“秋风落叶”怎会例外? 趁此机会,二女分别喝道:“冰晶封印!”“凤翱于皋。”只见冰花射向半空,在半空中裂向四周,将弥斥候困住,而后一只鸾凤虚影平飞而出,冲撞过去,弥斥候未曾料到她们还能动用功法,连忙运“望风而靡”化解。二女趁机急忙上马,逃去城外。 二女刚刚出城,只听上方天魔乱呼,共有四个斥候追了过来。幸好城外浑浊大减,对二女功法影响较小,奔逃之际,凭借功法阻挡追来之魔,虽然狼狈,可最终安然逃出十几里。见如此,四个斥候不便远追,掉头回城去了。 若雪顾不得气喘吁吁:“没事吧。” 夕然摇了摇头,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若雪自责道:“因为我,险些害了你,以后我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夕然猛吸一口新鲜空气,笑道:“没事,看着他们生气发怒又没办法的样子,挺好玩的。” 若雪笑道:“那叫气急败坏。”说罢,望着眼前的一片平原,叹息道:“这回真的没有头绪了。” 夕然安慰道:“我想姐姐和天上大哥一定有缘的,所以你不必失落。”接着辨了辨方向,再道:“往前走两、三天路程就是我小时候的住处了,那里有一个大湖,湖水清蓝,雪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若雪猜到夕然想家,便道:“好。”二人行了两天,过了璧江,来在一处村庄。村中十室九空,那些无人居住的房屋久欠修缮,已成颓倒之势,若雪见夕然驻足少立,猜到夕然的家也在其中。正要劝慰,夕然已向前走去。 夕然没有重回旧屋,走出几十里,来在一处更伤心的地方,山上数条溪水,由山腰流下,最终汇至一汪湖水,湖水边有一株空心梧桐。夕然走近梧桐,深情地抚摸起树干:“当年,爹娘把我放在树洞里面,我才躲过一劫。” “夕然,喜悦说之则增,悲苦说之则减,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说给我。” 这次,夕然不再把父母之死的往事一言带过,而是细细讲说了一遍—— 当年天之殇时,苍穹落下许多天火,其中一团将这株梧桐的树干贯穿。这棵梧桐生命力却也顽强,虽然遭遇此祸,竟没有枯死。随着时间逝去,因为风吹日晒,树干成了中空。 十一年前,夕然六岁时,她仍然不能说话。常说病急乱投医,她父母听说那颗梧桐通灵,便带着夕然前来许愿。可愿望还没说出口,域外天魔的急先锋来到了重山下。天魔们见人便欺凌杀剐,见屋就付之一炬,见物则抢劫一空,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狼藉。 所幸金应龙、朱鸾凤、青玄武再一次来到重山寻找上古三贤,可在三贤住处,仍未找到三贤的踪影,他们不得不接受三贤已经失踪的事实。正叹息间,看到山下天魔为乱,急忙赶来救助。 这些个天魔哪里是圣兽对手,几个回合后,就落得灰头土脸,不得不落荒而逃。可他们性情暴虐,难以忍下这种窝囊。为倾怒火,逃窜途中,大肆残杀所见之人。不巧的是,天魔逃离的方向,正是那棵梧桐所在。 见天魔一路杀来,夕然父母不敢心存侥幸,先将女儿藏入梧桐的中空树干中,而后向两边分开奔逃。或许,他们好好躲在梧桐下,天魔未必能够发现,便能够躲过此劫。可女儿性命有忧,为人父母者哪有时间迟疑,哪能不做些什么而等待命运审判。因此上,才用了如此笨拙的方法。所幸,夕然父母料得不错,天魔果然发现他们,并追了过来。也不出意料,女儿得救,他二人丧生魔爪。 等圣兽赶来梧桐处,活着的只有一个小姑娘,不忍下,他们便收养下来,在山中建了几个茅屋,与她一起生活。 若雪也曾失去父母,自然算得上过来人,听了夕然的讲说,借用天上的话劝慰她道:“有人曾对我说,每个人在完成使命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我想,你的父母也正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太伤心,他们也会难过的。” 夕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心情的确好了许多,终于把目光从梧桐移开,转去了许久不见的重山之景。 此时虽是初冬,可重山地处九牧最南,不比北地或天魔域,只见峰峦起伏,林木延绵清荫,远远混淆天碧。幽深处,烟光凝结紫气,几弯溪水宕出其中,夹带而下,左迂右回;及至山脚,汇入眼前这汪湖水,湖面平静无波,湛蓝如镜,白云倒映其中,堪与朗朗乾坤争辉。 如此美山秀水,虽少了一份男性追求的横无际涯、气象万千的海阔天空之波澜壮阔,却多了一份女性向往的触手可及、惹人流连的湖光山色之浩渺惬意。看得久了,真让二女神归其舍,意虑大定。所谓意虑定则心安,心安则所得不错。 夕然看了重山风景,脑海中的旧时光重被唤醒,望着平静的湖水道:“就是在这里,我接过了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因此才学会了说话。那一晚,我经历生死,因此哪怕时隔十年,我也记得清楚。”又讲述起来—— 当年,金应龙、朱鸾凤、青玄武与天上、天相、傅志恒、梁悦一同离开了重山,夕然见师父们齐齐升空,心中难舍急忙追逐。追到山脚,空中的身影再不能见,便傻傻地在重山脚下的路口,托腮望着那株几次改变她命运的梧桐树。 等至夕阳渐落,梧桐树隐于夜色,再也不能看到,夕然只好向山上住处走去。可她毕竟才七岁,又不能言语,因此别说东南西北,就是前后左右,她也分不清楚。重山可是不小。为了不使夕然迷路,圣兽们早教了她回家方法:日落之时,让影子跨过溪水,顺着溪水,一直向前即可回到住处。 只见小姑娘来到一条溪水,溪水本就清浅,此时隆冬,水落石出,河床更是青碧,看得她心中欣喜。一霎时忘了回去,先在溪上戏耍一阵,同时期盼着,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师父的声音忽然响起:“明天再玩吧,回家了。” 因为贪玩,重山早已掩在夜幕。等夕然想起回家,抬头却找不见影子。玩时还不觉得,此时再看向四周,心中就是一阵惊恐,连忙胡乱奔走起来,更落得难觅家路。 慌张几时,月亮已然升起,皓然月光洒下,夕然这才又找到影子。于是乎,按着师父们的方法,夕然让影子跨过溪水,顺着溪水,一路向前。等到溪水尽头,不见家门,只有一湖蓝水。夕然心中不定:“怎么还没到家?”这也怪她不得,夕阳西下,月亮东升,两者的影子怎会同向?这一来,自然由上山变成了下山。 与此同时,尘属天魔矆斥候带着四个喽啰由夜空落下。他们奉命寻找两颗陨石,可在驻暮城附近找寻整整一年,仍旧一无所获,反使得同行的睒、裂、缺三位斥候为金应龙所杀,矆斥候得其他三位斥候拼死相救,才侥幸活下。自驻暮城逃生后,他仍然在尽力寻找着陨石,这些天,从原睦邑一直寻到这里,今晚是期限的最后时刻,他们来到此处,自然更要好好寻找。可其中一只天魔喽啰早已不抱希望,见了夕然,立刻要发泄一番烦躁郁闷。 夕然还在苦苦思量如何回家,忽听耳后风声袭来,不及回头,就被这只天魔抓住领子拎上半空。夕然身子离地,耳边呼呼作响,哪能不惊不怕,只好双手挡住眼睛。可虽被吓得不轻,但她始终没喊出一声。 在这只天魔抓着夕然戏耍时,矆斥候带着三个喽啰找遍附近还是没能找到,不由也狂躁起来:“眼看一年期限将到,若今晚还是找不到,如何活命?”说罢,见空中那只天魔还在戏耍,便喊道:“别玩了,快来帮忙!” 这只天魔显然还没戏耍够,搪塞说着:“来了来了。”可仍然带着夕然在湖上飞来掠去。 矆斥候立有不悦,不耐烦地撇出一团电光,其心性暴虐可见一斑。 半空的天魔被矆斥候以“电闪雷鸣”招呼,这才不敢怠慢,将夕然从半空抛下,驾着飞龙摇头晃脑地飞向岸边。 夕然从几十米高空落下,小心脏险些都要蹦出胸腔,呼吸都觉困难,挡着双眼的双手哪还能再听指挥,只剩下不住乱拨乱划。这一来,但见眼下湖水如鉴,娇小无助的倒影清晰可见,一吓之下,夕然竟发出声来:“师父!” 二字尚未落下,湖中一个鸾凤虚影一奋而起,稳稳接住夕然。落在岸边后,虚影早消逝于夕然眉心,凤鸣声仍是冲霄不绝。夕然惊魂未定:“师父?”而后才反应过来:“我会说话了,我会说话了!” 见了这等异象,矆斥候生疑:“湖中莫非有什么蹊跷?”说罢,在湖水中细细搜索起来。其实,这异样本和陨石毫无关联,可他找寻未果,眼看期限将到,只要看到异样,哪能不当做机会呢? 然而,这一次,的确让他们在湖底发现了目标——一颗丈余的陨石。矆斥候大喜若狂,急忙合五魔之力,将陨石捞出湖底,对手下喽啰吩咐道:“我先带回陨石,免得夜长梦多,之后你们来莽荒山与我会合,届时一起请功!”说罢,兴冲冲地带着完成任务的喜悦向着西北飞去。 对岸的夕然愣愣看着,借着月色,陨石下的一柄霜色长枪分外显眼。这一晚,夕然经历生死,自然将这一幕深印心中。那夜之后,附近人将此湖称之为“凤鸣湖”。 听夕然一径说了这么多,若雪心中欣喜,道:“‘闻鸾见影则鸣’,原来真有这样的事!” “雪姐姐,我忽然说这么多,你不会嫌烦吧。” “当然不会,走,去山上看看吧。” 这话正说到夕然心上,她重重点了点头,与若雪沿着溪水而上。溪水清浅明澈,夕然又像小时候一样,附身掬水,可水在手中,却停下动作。还是若雪先尝了一尝。 夕然恍惚着问:“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甜?” 若雪道:“嗯,清冽甘甜。” 夕然喝了手中水,叹道:“不知天魔喝了这样的水,还忍心污染么?” 正在这时,忽然山腰处传来几声鹤鸣,若雪问:“重山竟然有鹤?” 夕然道:“前年我回来时,还没有发现有鹤的踪迹。” 若雪道:“那怎么忽然有鹤?还是悲鸣之声。”她懂得百兽亦语,因此明白,“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二女向着鹤鸣处寻去。 刚到那处,先有三只白鹤引吭长鸣,率先将若雪的目光吸引:“与荆棘门的白鹤相似,莫非是四城五门有人伤重不治?”便觉心中一沉,这时,忽听有人唤道:“夕然姐姐?你怎么来这了?”却见出声者是一个高大的少年。 夕然未先回答,忙先向若雪道喜:“姐姐,你和他果然有缘!” 若雪疑道:“什么有缘?” 夕然附耳说道:“他就是常在你天上大哥身边的人,他在这,你天相大哥一定也在这。”高大少年正是天相—— 他与乔晋带着天上来到重山,留天上和一直白鹤在山腰,二人在重山找了几天,天相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哥经常带他去的地方,而就在刚才,再要外出去找的天相,忽然脚下一沉,竟被压倒在地。原是天剑与天上气息攸关,此时天上性命垂危,天剑因此预警。 乔晋忙来问:“小兄弟,怎么了?”顺势去扶天相。 “天剑好沉!” 乔晋看去,只见天相背上之剑黯淡无光,早不是古色生香的样子,用上道力试着拿起天剑,直至加至七、八成,才勉强拿起,如此怪事,让他十分不解:“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从来没有啊!”正在那时,三只白鹤忽起悲鸣,乔晋听出中有哀伤之意,忙探天上脉搏,才知他伤情有变,自己替天上疗伤,令天相外出寻水,天相刚出来,却正好遇到二女。 若雪又惊又怕,忙问天相:“你大哥呢?” 听了这话,天相把头垂得老低:“大哥他……” “他怎么了?”若雪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天相不知如何说,若说实话,大哥伤重难治,天剑都已发沉,白鹤更发悲鸣,可自己尚存念想,如何能这样说;可若说小伤轻伤,时间已过五、六天,大哥怎么还不见醒来? “他是不是受伤了?” “嗯……” 若雪更急,忙问:“在哪?快带我去。” 天相便在前带路,若雪、夕然双双跟上。三人来到一处山坳处,正见一个身穿荆棘沉香衫的少年努力使出金、木、水三种恢复功法,正是乔晋,而乔晋身前有一人平躺地上,但见他一身紫金异袍,双目沉闭,面枯唇乌;但闻呼吸微弱,几无可闻,胡须也散了曾见的俊逸之态。 “天上大哥!?”若雪轻轻步在天上身前半跪,抬臂看了看自己黑白衣衫,与眼前人的异袍相去千里,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也将那个萦绕内心、脑海、眼前甚至枕边的器宇不凡的样貌赶了出来,与眼前人慢慢重合。 若雪闭目咬了咬唇,把天上右手紧紧握住,唤了一声:“天上大哥?”天上久未回应。含泪又唤道:“天上叔叔?”还是没有回应。“天上!”仍无动于衷。 听了最后这两字,夕然很觉不好受,悄问乔晋道:“他怎么受伤的?” 乔晋以眼神示意,与夕然、天相来在帐外,他才将那日的事讲了一遍,最后道:“我们三人各尽所学,才让他神魂暂安,起初以为可以拖延十天时间。可是刚刚,他脉象再乱,恐怕又有变故。” 夕然问:“现在脉象如何?” “脉象忽猛忽潜,乃是阴衰阳弱、神魂两伤之相,恐在濒死之崖。” 夕然点了点头:“神魂两伤之症,普通恢复功法根本不可能有用。你们在使用恢复功法后,以为能拖延十天,其实是他本身的功法或是他那身与众不同的衣服带来的功效。” “难怪我们会产生错觉。那现在他自己已经无法对抗此伤了吗?” 夕然再度点头。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吗?”乔晋心中大急,竟不由自主地对夕然道:“我与他并不相识,可你可知那个魁梧的少年是谁?他是圣兽之后,一个圣兽能跟在他身边,年仅十一岁就能处处为别人着想,他的为人不问可知,方才三只白鹤见他伤情生变,皆悲鸣不已,非正气浩然之人不能令白鹤如此,可我现在竟只能见死不能救!” 夕然见乔晋如此,只好说出一个办法来:“阴魂之伤,可以雪莲花补之,阳神之伤,可用阳泉乳补之,但神魂同伤,若没有阴阳协调的天地灵药,不能救治。”与修道者不同,雪莲花、阳泉乳等药材不但不受制于阴阳协调,而且只会是主阴或者主阳,这才能够长为补阴之伤或阳之伤的药材。 乔晋疑道:“姑娘懂得医术?” “夕然姐姐就是暮光女神。”天相替夕然回道。 乔晋这才明白:“听闻暮光女神得朱鸾凤大人真传,难道连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也无能为力?”夕然摇了摇头。 乔晋再问:“那里面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夕然如实回答:“雪姐姐名叫寒若雪。” 乔晋这才知这位被夕然称作“雪姐姐”的姑娘就是极沐寒少城主寒若雪,当年荆棘门之见,二人年纪都小,十年已过,容貌大变,因此互不相识。 这时,若雪走了过来:“那雪莲花、阳泉乳在哪可寻?”显然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 夕然道:“雪莲花、阳泉乳各自生在极寒、极热之地,所以各得寒热之精华。雪莲花能补阴魂之伤,在于其灵寒之气,阳泉乳补阳神之伤也是一样道理。” 若雪问:“有了这两物,是不是就能救醒他?” 夕然道:“他此刻阴衰阳弱,任何一种也不能单独承受。” 天相问:“夕然姐姐,那要是把它们一起给大哥吃呢?” 夕然道:“更是不可以,雪莲花极寒、阳泉乳极热,两种药材一起喂下,各自的阴阳难以调和,寒热互相排斥,运气好的话,药力只是消散无用,若是运气不好,恐怕会冷热交替折腾,更会增加他的伤势。所以我才说要治神魂两伤,必须要有夺天地造化的药材。” 若雪想了想,再问:“若在寒热两极之处,碰巧有一株奇花异草,而且能够承受这等天地灵华,是不是能够做到神魂两补?” 夕然道:“嗯,可这等天地奇珍可遇不可求。想那雪莲花长在雪山之巅,阳泉乳生在岩浆之地,这样的凶险之处也只是各具功效,要想寒热调和、神魂两补的天地奇珍自然生成,恐怕百年难求。起码,我从未听说过。”乔晋同样也没听说过。 若雪似有所思,一会后才道:“极寒极热之地,我倒想起一个,只是不知会不会有那样的药材。” 夕然问:“在哪?” 若雪道:“北地雪山之上。”见三人面带不解,解释道:“那里本是寒冷之地,可天之殇时,无数天火落下,使得雪山积雪融化,险些淹没整个北地。” 乔晋:“原来如此。” 若雪再道:“只是距离太远,须得借这里的白鹤一用。” 乔晋道:“我答应倒是可以,只是它们……”说着,看了看几只白鹤,面现尴尬。 夕然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久前就坐过那两只。”说着,指了指天上、天相从北地骑来的两只白鹤。 若雪对乔晋道一声谢:“谢谢你照顾他。”又对夕然和天相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二人答应,天相忙去帐篷内背出大哥,将他扶上白鹤。 夕然道:“我和天相就在山上住处等你。”说着,指了指一处山腰。 若雪点了点头,来到白鹤处:“带我们去雪山好不好?” “这么快忘了本鹤的名字吗?本鹤名叫松林鹤,前几天不是刚给你说过。” “松林鹤,辛苦你带我们去雪山吧。” “好吧。”于是松林鹤托上若雪、天上,飞往北地雪山。 乔晋也随之告别:“暮光女神,天相兄弟,我还有事,就先去了。” 见天相还在愣愣看着半空的身影,夕然只好自己回道:“谢谢你照顾他们兄弟。” 送走乔晋,夕然看了一眼天相,先确认一番:“你是叫天下?” 天相摇了摇头:“天下是我二哥,我叫天相。” 夕然道:“天相,你以后也叫她雪姐姐就行了。” “嗯。”天相说罢,疑惑地问:“夕然姐姐,我怎么觉得雪姐姐有些眼熟呢?” 夕然叹息一声:“她穿的衣服和你大哥的一样。” 天相想了一会,才点着头“哦”了一声,然后默默地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身边的天剑上,将天剑紧紧握住,祈祷道:“雪姐姐,你一定要救醒大哥,一定要救醒我大哥。” 第八十五话 人魔有别意难平 再说当日的良穆都。自那夜天骄要去馨、赏二使者后,花恋蝶是辗转反侧、半宿难安。恍惚到深夜,门外有人轻问:“姐姐睡了没?” 花恋蝶听是馨使者的声音,晾了好一会才下床点灯开门。 门外站着的馨、赏二使者,见花恋蝶迟迟才来,笑着道:“姐姐果然没睡。” 花恋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二使者相视一笑,跟了进去。等花恋蝶坐下,馨使者再开口:“姐姐吃醋了?” 花恋蝶道:“没有!” 馨使者道:“当然没有,因为根本吃不着。”说着替花恋蝶捏了捏肩膀,在耳边解释道:“姐姐,你误会了,他又不是大殿下,怎会是你想的那种事呢?” 花恋蝶心中稍稍一松:“那他找你们做什么?”二使者便将天骄让她二人袭击夕然又假意相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殿下还让我们在那姑娘身上撒上了留香花花粉。” 听罢,花恋蝶更觉不舒服:“我知道了,你们去休息吧。” 她二人却从身后拿出几束紫色的花来:“姐姐,这是我们在后园采的,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听说是育芳郡专门培植的,所以此时还能盛开。好看吧,送给你。” 花恋蝶接过看了看,见其花朵密生上部,簇成漏斗形,香味馥郁,的确从所未见,便道:“好看自然好看,可你们怎会因此选它送我?”又自想到:“这些年她们并没有这样的举动,难道是受九牧清明触动?” 赏使者问:“姐姐不觉得这颜色有些眼熟吗?” “和那小姑娘衣服的颜色一样。” “我和馨妹妹也算和那个小姑娘接触过,姐姐和她相比,容色不遑多让,可殿下却对她颇有兴趣,依我姐妹看,或许是她那紫色衣服的缘故。” 花恋蝶摇了摇头:“可我觉得并不止此。想来,殿下毕竟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他这样的选择我能够理解。” 馨、赏互看一眼,道:“姐姐不要气馁,若我们没有看错记错的话,那姑娘就是暮光女神,暮光女神常与魔域为敌,这几日又屡助四城五门。若是殿下得知她的身份,想必不会再有此心。” “她就是暮光女神?” 二使者“嗯”了一声,再道:“姐姐,虽然人魔有别,可你不试试怎会知道?何况在殿下眼里,他二人也是人魔有别。” 花恋蝶假装想了一会:“哦,原来你们是这意思。你们也急着嫁出去,所以才这样拐弯抹角的提示我。” 二使者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天底下男子都一样,花开时,引来多少蜂蝶,可花落后,却只有尘土相伴。我们才不会嫁人,去看那些臭男人的脸色。” 花恋蝶却不管她们说什么,仍自语重心长道:“自殿下陨落后,姐姐也常想为你们找个好人家,以免你们独守闺房,可你们好歹也是使者身份,虽说其他十二使者可以般配,可他们的性格早如术法一般,跟了他们,你们恐怕也难得幸福。近些年,唯有古辛还算不错,可又不能你们六个都便宜了他。可若是只选一个,又不知该偏心谁,不觉就耽搁了妹妹们。” 二使者嬉戏着道:“那不如便宜了姐姐。” 花恋蝶苦笑一声:“你们也觉得我和殿下毫无可能吗?” 二使者自悔失言,想要安慰,可天魔尊对待天骄的心思谁也难以揣度,花恋蝶和天骄的事自然也处迷雾,因此道:“若是殿下真的是殿下就好了。” 花恋蝶想起往事,也暗叹道:“从前的殿下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可等我喜欢他时,他却不喜欢我了,这是缘是命?还是上天对我深重罪孽的惩罚?”想罢,收起心思,反而劝慰二人:“看你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处处透着长不大,哪里知道,想要得到的尽管会去争取就行,何必考虑结果呢?若是只去做必定成功的事,哪来成长改变呢?这样下去,本该简简单单的事情,怕也会变得遥远。再说,任何事若都顺顺利利,做成后又有什么值得回忆呢?” 二使者长伴花恋蝶左右,自然听得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她的自我安慰,便讪讪笑道:“姐姐说的是。” “早点去歇息吧,明天还要去御兽垣。” “姐姐,殿下忽然改注意了。” “改什么注意?” “刚才分别之际,我们问殿下,明日他是否去御兽垣,殿下却说这几日按兵不动,还让我们好生休养,不得远离城主府。” 花恋蝶心道:“不知他也是不舍得九牧好景被提早糟践,还是怕被那位姑娘发觉身份。”道:“我知道了。”等二使者离开,花恋蝶拿起紫花嗅了再嗅,来在妆台前,捻下花粉在眼睑擦了擦,在镜中一看,果觉娇中带贵,容色更甚,于是便将烟熏眼影妆换成紫色。 几日后,尘属天魔坼使者前来良穆都禀报原睦邑事,花恋蝶便带他一同去见天骄。 天骄正在屋中翻看九牧书籍,听有人敲门,道:“进来吧。” 入房后,坼使者躬身行礼:“殿下安好。” 天骄将书籍扔去桌上,问:“莫非原睦邑有事?” “嗯,大护法被天上重伤,于昨日才醒,因伤势之故,他不能亲来,又怕殿下悬望,才命属下前来禀事。” 花恋蝶插了一句:“他和天上交手了?” 坼使者便将如何打退四城五门、又如何混杂人心的事讲了一遍,最后道:“最后时刻,天上到来,他妄想搭救原睦邑满城百姓,结果分身被我等重伤,神魂衰弱之际,又被大护法逼迫,不得已使出了‘两仪泪’。虽然天上因此神魂两伤,可至今不见天穹异象,恐怕他已侥幸逃过此劫。”尘飏从昏迷中醒来后,听了属下的讲述,叹道:“你们被骗了。你们所见的修道者,大多都是以‘镜花水月阵法’幻化出的假象,实实在在的来人只有几个,不过却懂得不同道法。来人是以不同道法以及‘镜花水月阵法’,让你们误以为来人很多。不过你们见天上重伤却未贪功,却也值得称道。这一点你们要牢记心中,要想置天上于死地,绝非一朝一夕能够。” 天骄问:“什么天穹异象?” 花恋蝶解释道:“天上本是多情时空的星辰主宰,若是他有了意外,必会天昏地暗,星河动摇。” 天骄顿时心气高昂:“他就这么与众不同,竟可以惊动天地?哼,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坼使者接着道:“大护法特命属下前来请示,下一步我等该如何做?” 天骄道:“趁着四城五门人心惶惶,你等可在南安郡外叫战,寻机剪除九牧羽翼。不过,绝不可太过冒进。” “谨领谕旨。”说到这,坼使者又想起一件事:“殿下,花护法,前不久暮光女神与一个冰雪门人来到原睦邑鬼鬼祟祟,不知有何图谋。虽然良穆都已经拿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护法特意命属下请花护法格外留意,以免殿下为宵小之辈暗算。殿下保重,属下告退。”坼使者退身出去,返回原睦邑不提。 等坼使者离开,天骄道:“暮光女神离开魔域倒是一件好事。” 花恋蝶知道天骄是关心天魔尊才说这话,也知道天骄此时并不知那姑娘就是暮光女神,可这句话还是让她心里不大痛快。 “花护法,既然九牧又有异动,你传话下去,每日由两位使者前去监视育芳郡,以免退守那里的四城五门人乱动心思。”在良穆都一战后,梁城主、景城主率领的四城五门人率众退守育芳郡。 “是。”说罢,花恋蝶开口道:“连日来殿下深入简出,又取消御兽垣的行动,让我们好生休养,属下原以为你也在静心养伤。” “难道不是吗?” “养伤不应该盘膝静坐吗?” “偶尔看看书也无妨。” “可是……” 天骄疑惑看来:“可是什么?” “你的书似乎拿反了。”花恋蝶虽然不识字,天骄身前桌上刚被他扔下的书的名字《三贤传》自然不识,可好歹认识画像,书皮封面的三个人物,是颠倒着的,也就是说,刚才天骄就颠倒地拿着书。 “这本书的封面装反了而已。” 花恋蝶伸手拿起书,随意翻了翻,在中间找了一处插图,一副桃园之景,也是反着的,便拿去天骄眼前晃了晃:“这桃树也是反着的吗?” 天骄再难否认:“花护法,你想说什么?” 花恋蝶将《三贤传》妥放桌上,才问:“殿下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姑娘了?”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天骄忽然取消御兽垣的行动,又禁止属下离开城主府,他并非和自己一样,不忍糟践九牧好景,只是怕本有的人魔有别被人发觉。 天骄不觉脱口而出:“你说夕然吗?”自从见过夕然后,他一直心神恍惚,又恐属下外出与夕然相遇发生冲突,继而看出端倪,因此不让属下离开城主府;他于次日也曾去三贤庙中找寻夕然,可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他连忙去问馨、赏,二使者回道“已经离开良穆都了,我们是找不到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天骄也曾尝试盘膝静坐,安心养伤,却始终不能:“她去了哪里?她的家又在哪里?她是不是四城五门之人?我该怎么找她?哪怕万幸找到,我又该以什么身份认识她?”这些事扰得他心头烦乱,只好在房中翻看书籍以期压下胡思乱想,可《三贤传》中记载的故事,那一段段缘分,一桩桩爱情,让他好生羡慕,不由更思念起夕然来,一时更觉悸动,再也看不下去,便扔下书回味起那日的情景来,连日来都是如此。方才听到花恋蝶敲门,恐她看出自己忽然取消御兽垣行动的真正原因,因此才故意做出正在看书、又被打搅的假象来。 听了天骄脱口而出的名字后,花恋蝶半晌无话。 天骄回头看了眼:“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这一看,忽觉花恋蝶哪里不同往日,于是上前细细看了看,赞道:“哈哈,花护法这样装扮才算漂亮。” 花恋蝶转过身去:“很显眼吗?”她还是有些为学习别人有些不自在。 天骄道:“简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觉得,你的名字改一改才更恰当。” 花恋蝶疑道:“改名字?” 天骄道:“应该改为蝶恋花。现在的你,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花恋蝶罕见地脸上一红:“殿下真是能说会道,难怪这么快把人家小姑娘的名字骗到手了。” 天骄连忙摇头:“其实,还是费了很大功夫的。”又笑嘻嘻道:“不过看到她娇羞的样子,所费心思也值得了。” 花恋蝶欣喜一晃而过:“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天骄颇有感慨:“还能怎么办?大概也只是个过客而已。”说到这里,神色有伤。 花恋蝶假装听不明白:“难道殿下只是把她当做玩物,就和落、枯两位妹妹把身心交付的人对待二人那样?” 天骄怅然道:“当然不是,我怎会和那两个喜新厌旧的男子一样?” 比起天骄对人动心,花恋蝶宁愿天骄只是贪图新鲜,可她没有听到期望的答案。 天骄顿了顿再道:“可纵使不是又能怎样?人魔有别,我想我应该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这一句话让花恋蝶忽生同情:“怎么会呢?”努力一番才大方劝道:“只要你觉得喜欢,大可以去追求,说不定,她不会介意的。”一个姑娘家,让中意的人去追求另一个姑娘,说来也是心酸。 天骄回望一眼桌上的《三贤传》,轻轻摇了摇头,出屋而去。 花恋蝶追出屋去:“你不是让馨、赏二人留下了留香花花粉嘛?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你能找到?” “只要她还在九牧。” 天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可更多的是纠结:“见到她,不是更难受了嘛?” “你不见她也没见多好受。”花恋蝶嘀咕一句后,耸了耸肩再道:“试试吧,说不定根本找不到,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天骄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可正当花恋蝶的失意即将一扫而光时,天骄又停了下来:“那就试试吧。” 花恋蝶随之神色大哀,心道:“殿下为了她,能将既定的御兽垣行动搁置,这真的只是试试吗?”她虽然因为羡慕而对此不满,可又如何能出尔反尔的拒绝呢?重重回道:“好,那走吧!” 二人各乘飞龙,花恋蝶以花殁术法追寻留香花气息:“这边,这边,这边……”就这样带着天骄一路追踪去,等寻到重山下,已是深夜。 “殿下,她就在那院子里。”花恋蝶指着重山山腰处的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道,她终于说出了一句不是“这边”的话,却还是指明方向——她很识相,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她带路了,她若还是带着他去,这不是故意坏他好事吗?一路上,她也曾想骗天骄说找不到了,可比起让另一个女人一直住在他的心里,她宁愿那个女人也陪在他的身边。 “可我就这样去见她嘛?” “难道还提着什么礼物不成?” “不是,我是说,我这样去找她,该怎么,该怎么……” “那是你的事。我走了,你别呆太久了。”说到这,花恋蝶不想让天骄看出自己的醋意,只好再强找借口掩饰:“这里的西边是荆棘门,东边是雨幕府,北边是荆木邦,很危险!”说罢,跃上飞龙,自个去了。 天骄好生错愕:“这三个地方都在几百里甚至几千里外,哪里危险了?”望了望山腰处的房屋,那里灯火通明,可不等他看到里面人的身影,灯火就熄灭了。天骄长叹一声,也跃上飞龙,跟上花恋蝶,二人一同回去了。只是回去路上,花恋蝶明显比来时话多了不少。“殿下,给我讲讲你看的书里的故事吧。”“这……”“难道殿下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倒也不是,只是该从何讲呢?”“就讲那个桃花的故事吧。那个桃花有故事的吧。”“嗯,那桃花是九牧上古三贤的明贤的心上人,名叫落英。”“好好听的名字啊。”“他们的故事,从‘桃花缤纷见落英’开始……” 第八十六话 桃花缤纷见落英 重山上,夕然刚刚哄天相入睡。今天的早些时候,他们目送若雪带着天上离开,在那之后,天相就一直坐在原地,夕然自觉饥饿,想天相也是,便去附近村庄要来些果馔,递给天相先吃。 天相起初摇了摇头,他不知大哥情形怎样,哪有心思?可也正是因为想到大哥,想到大哥的教诲:“如果你不吃,别人也就不能吃了。饿着了你,也饿着了别人。”又伸出手接了过去,同时道:“夕然姐姐也吃吧。”可他吃了一口,眼前又似乎看到了那副景象——大哥背对着自己远远站着,还是望着手中那支发簪。当时的天相目力已是非凡,虽然远隔十丈,却仍能看到,那只发簪整体是郁青色,但大半带着焦黑,那郁青之色,好比雨后天霁,清明之气昭盛其上,深深沉沉,却又浩渺浩荡,让人神清气爽又心驰神往,可纵使对着如此发簪,大哥的背影还是那么的萧索落寞…… 一时间,天相心头好难过,眼泪又溢滚下来,啪嗒啪嗒地扑在地上。 夕然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姐姐的住处就在山上。” 天相却回道:“时候还很早。” 夕然心中一沉,她对此很能理解,当年她就是坐在山脚下等待永不会回来三位圣兽师父,不禁发自肺腑地问:“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嗯。” “不如姐姐带你去附近转转。” “天相没有心思玩耍。” 夕然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终于有了个办法让天相的时间好过一些:“那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什么……什么故事?” “‘桃花缤纷见落英’,姐姐是从雪姐姐那里听来的,雪姐姐是从木瑾城主那里听来的,木瑾城主是从景前辈那里听来的,是落英和明贤的故事。”当时景胜美讲三贤过往时,若雪不满九岁,并未记全,是木瑾给她多次重讲。因而,若雪能在与夕然同下原睦邑时,讲给夕然。 “嗯。” “明贤名叫卓群……”夕然将路上若雪所讲的故事重述一遍—— 乱历七十二年,在一次与凶兽、魔煞(作者自注:后文有时也统称凶魔)的交战中,三贤被逼分开。明贤逃去东海之滨,最终被凶魔打落山崖。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桃园里,虽然眼前没有一个人,可唇齿间甘洌浓郁的香甜告诉他,定是有人救了他。明贤转了一圈,桃园景色很美,远山重叠遮隐,桃树参差交错,暖风拂面,绿水荡漾,青碧遍地,落英缤纷。可他始终没有发现一个人,不过这样的景色却让他想起迷迷糊糊之际看到的一个倩影,那位姑娘好比艳阳天下、灿然盛开的桃花,美景与她,相应相宜,回眸一笑,桃花翩跹飞满天。那隐约一见,让奔波多年、身心俱疲的明贤再不能忘。他本想继续寻找,可又听到凶魔从林外乱嚷而来,不愿破坏这等美景,于是暂时舍弃而去。离开前,他将地点好生记住,留待日后来寻。可惜这一离开,三年也没得空。 乱历七十五年,明贤终于有了闲暇,可当来到当年之地,哪有桃园?只有一株参天楸树,明贤将附近十几里细细寻找,分毫无所获。两年后,他再度满怀希冀而来,却又再度满载失落而归。好在仁贤看出明贤似有心结未开,便让明贤留在海慕滨传道。此后,明贤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去旧地找寻。不知不觉十年已过,在这期间,他为谴心怀,投身书道,努力练字,终于在乱历八十七年以书法入道,修行大增。 当日,明贤很开心,便又来到旧地,但见那楸树树姿俊秀,高大挺拔,枝繁叶茂,花多盖冠,其花若钟,红斑点缀白色花冠,如雪似火,春风拂来,满枝繁花,随风摇曳,景象之美,让他心神一同摇曳。念及又是一个春天,再次相寻无果,他便将满腹思念倾于指尖,翰动若飞,纸落如云,在楸树下写道“楸树高花欲插天,暖风迟日共茫然。落英满地君方见,辜负春光又一年”。但见其字纵横之势,如筋如骨,酣畅雄健,有裁成之妙;点曳之工,若断还连,臻微入胜,如凤翥龙蟠;钩挑之趯,跌宕遒丽,潇洒飘逸,如凤泊鸾漂(作者自注:趯ti,中国汉字的笔画之一,自左下挑向右上)。 随着落笔,楸树忽然耸耸而动,不几刻,剖分两边,一条幽径现在眼前。明贤冲了进去,眼前之景,与十五年前一模一样,这让他喜极而泣,就在那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又受伤了吗?’。明贤想要回头,却不敢回头,如此动听之声,让那脑海中隐约不明的容颜更显姣好,而他体型瘦长,显得弱不禁风,如病入膏肓;四肢过分修长,显得拖拉鄙陋,如山野之人;眉骨、鼻骨凸出,更显眼小,如宵小之徒;肤色如饱经风霜之竹,更有绿色斑点点缀脸庞——容貌不算俊朗。 明贤自惭形秽,如何能够回头?若一回头,诚恐十五年美梦,一朝覆灭,十五年相思,尽付东流。 “你……不想看看我吗?”见明贤没有转身,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我……不敢。” “那你可真和你的名字很不般配。” “不般配?”明贤险些回头,多亏半途止住,于是顺势望去身侧的桃花:“怎么不般配?” “你的名字是卓尔又群之意?或是害群之马的卓群之意?还是群卓才能称之为卓之意?该是三者都有吧。我说的不知道你理解没有?” “这三者是我平生之愿。” “既然三者都有,你怎么不敢回头呢?既然不敢回头,自然连我一个姑娘家都‘卓’不了,如何‘卓群’呢?所以我觉得你那‘卓’应该是笨拙的“拙”。既然是这个‘拙’,自然和你的初衷不般配了。” 沉默半晌后,明贤才道:“有些事你不懂。” “什么事我不懂呢?” “如果你想念一个人想念了十五年,你就会懂了。” “那我肯定懂。说来也巧,我也等了一个人十五年。那人当日跌落悬崖,落在一株桃树上,把那正盛放的桃花压落一地,起初那桃树心中不悦,但当见到那人早陷昏迷,气性便消了大半,又见他清秀挺拔、与众不同,或许是那桃树孤独久了,细看那人的浑身之伤后,是既同情又好奇,便询问附近的莺莺燕燕,有谁认识?那些莺莺燕燕一通讲述,使桃树对来人大有了解,芳心当时摇动,惹得满树桃花纷纷扬扬,舞遍桃园,桃树再无犹疑,竟将吸收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酿成桃花仙露。只是在给那人……那人……喂……喂了桃花仙露后,桃树也因此有些害羞,不敢见他,又因失却精华灵气,使自己不能再化人形,因此不能见他,又成了一株孤独海角的桃树。虽然这样的代价付出的有点鲁莽,可是看到那人临别依依难舍,用心铭记桃园所在之情,她既是感激,又觉期待。可她不想那人看到自己是一株桃树,于是在那人离开后,按照近来鸟兽口中相传的方法,试着与脚下的大地共鸣,释放心中的力量,幸好四种天地灵气帮助了桃树,以一株楸树将桃园整个掩去了。 “接下来,那桃树开始等啊等,盼啊盼,可三年也不曾见他来过一次,她以为他忘了她,那三年,躲在暗处的桃树等得很是落寞难过,痴心空负、所托非人,怎能不教她伤心呢?那三年,桃树过得很是煎熬,又怨又恨,终究酿成了苦,直到有一天,在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日子,他终于出现在了她的不远处,可她只能默默望着,不声不响地望着,那一天的相处遥望,让三年的苦一夕变成了甜,苦后之甜,让她的世界重新异彩纷呈。之后那又一次的相处遥望更是让她喜不自胜,十五年来,他共来到这里二十一次,那株桃树也开心了二十一回,终于在刚才,她见字意动,终于能重化人形,便赶着与他相见。可得到的却是一句话,‘有些事我不懂’。” 听闻这一段往事,忆起十五年岁月的两处煎熬,纵使明贤也心中哽咽,那早已转过的身体缓缓向眼前的女子走去,携住她手:“跟我走,好不?” “可我终究只是一株桃树而已。” 明贤身形一转,化回原形,一株霜竹,而后重化人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那姑娘眼神一动,低头道:“‘落英满地君方见’,我叫落英。” 此后,明贤与落英为九牧传道,传契约道于海慕滨,传水之力于雨幕府,传阵法道于永牧州,传土之力于良穆都,更创山峦之力,传给两位圣兽翠陆吾和玉貔貅,二人携手天涯二百四十二载,共诛有名魔煞、妖兽五十有余,凶魔喽啰不计其数,只可叹,世事有无常。 乱历三百三十年,大魔王钦定两计,其一曰“天下何人不识君”,害得勇贤与冰雪门圣祖只能南北相望,其二曰“望断天涯不能见”,害死仁贤的心上人朱妍,其三曰“卓尔不群世难容”,害得落英为‘怨念诅咒’所伤,无奈远遁南海。明贤与仁贤、勇贤要坐镇大局,无瑕去南海寻回落英。乱历三百三十三年,明贤孤身去九嵩山传讯“在清风山大决战”,为的就是尽快结束上古之战,好去南海寻找落英,但结果中了圈套,被两位魔煞长老、三位凶兽护法包围,明贤双眼被打瞎。幸亏明贤离开清风山不久后,落英因为护送来到南海寻找沧海泪的景胜美,因而返回了重山。听说了明贤独去九嵩山后,落英连忙赶去,最后,献祭自己为“第六阵眼”,使出了上古血祭大阵——至邪阵法道“六法芒阵法”打退众魔,明贤得以生还。而后,古圣先贤共计七十有二、圣兽三十有六,前往清风山,与大魔王决战。 听完后,天相回味了许久,终于精神了不少,问:“夕然姐姐,还有吗?” “有,当然有。关于仁贤和朱妍前辈的事,这段过往叫‘誉满杏林忆红颜’。仁贤名叫向天涯,朱妍是他的心上人。朱妍是一位药师,就是她将五行之道融合为生命之力。在还没认识仁贤前,朱妍前辈就做了很多好事……”夕然又将从若雪那里听来的仁贤与朱妍的往事讲给了天相。 天相听完,又陷片刻沉思,而后继续追问:“还有吗?” “……”夕然可再没有了,若雪给她讲的大概也就这些,可她不好说没有,只好道:“有是还有,不过很晚了,姐姐先带你去休息吧,明天再给你讲。”于是夕然带着天相回去住处,而后熄灯退出,回屋歇息去了。天骄看到的山腰处院落的情景,正是那时。 第二日大早,天相早来到夕然屋外:“夕然姐姐,夕然姐姐。” 夕然赶紧下床开门:“天相起来得很早啊。” “天相要听故事。” 这可让夕然犯愁,昨晚临睡前这件事就让她睡不安宁,她从若雪那里的听来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天相,咱们先去洗漱,然后吃饭,姐姐再给你讲个梧桐的故事好不好。” “行。” 洗漱吃过后,夕然带着天相去了那株空心梧桐前,将父母的故事又讲一回,而后怔怔立在梧桐前,很久未开口。 天相看着眼前的落寞背影,猛地怒气生:“夕然姐姐,我们去找天魔,用他们来打发时间,好不好?” “姐姐虽然也很想去,可是原睦邑的天魔都穿灰衣,尘埃中很不容易发现,恐怕去了,反倒被他们偷袭。到时你大哥怪罪姐姐,姐姐可承担不起。” “姐姐放心,天相看得到他们!” “听雪姐姐说,咒语道有一种叫“法眼如炬”的功法,能使双目异常明亮,难道你会?” “天相不会咒语。”说着,天相恐夕然担心不去,化为兽形,四脚乱踏几步,身形已消失不见。 夕然眼睁睁看着天相消失,竟无半点痕迹可寻,急忙呼唤:“天相,天相……” “我在这,雪姐姐。”天相的声音从空心梧桐树冠传了下来,而后跃下有重化人形。原是天相所踏步法是天上所传的七星步,借助此步法以及天相作为圣兽本有的矫健,其身法之快,自然令毫无准备的夕然难寻踪迹。 夕然大惊:“不愧圣兽之后!不过虽然你能看到天魔,也跑得快,但去了原睦邑,你还是要听姐姐的话,不能乱跑乱动。” “嗯!” 一种新仇、两段旧恨,让两个人一拍即合,同乘白鹤,飞往原睦邑寻天魔晦气。 行到入夜,终到原睦邑,二人留白鹤在城墙上,小心翼翼沿着城墙寻了一回,天相很快看见一个天魔出现在西北视野中,小声道:“夕然姐姐,前方五十丈有个花脸天魔。” “他面貌是怎样?” “就好像曾经钻进灰尘里,然后又被雨淋了一样。” “淋湿的地方在哪?” “右鬓角。” “是漭斥候。”来魔正是脸上斑驳,如尘埃沾面又湿雨,右鬓角留下道道沟渠霾使者麾下的漭斥候。今日来往巡视原睦邑东城的正是此魔。 夕然悄悄聚起生命之力,对天相道:“你望反方向跑。” 天相急忙点头,撒腿望南就跑。漭斥候听到动静,黛木杵一举,双腿一夹,催着飞龙赶了过来,这动静可不小。 夕然伏身形在城墙后,细心留意天魔动静,等动静来在二十丈外,掐好时间,算准方位,推出“凤翱于皋”,一只鸾凤虚影平飞而出,冲撞过去。 可惜夕然还不能让生命之力无声无息,“凤翱于皋”的虚影早耀亮尘埃,漭斥候早已察觉,一挥黛木杵,“密雨斜侵”将鸾凤虚影逼转方向,飞去天相。 正在急奔的天相回头一看,忙抱头乱逃,才狼狈躲过。 漭斥候甚觉好玩,“尘埃蔽明”再挥向那个大块头。 这一下,天相可就被尘埃遮住了眼,几个趔趄就跌倒在垛墙脚,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好跤。 漭斥候拽住飞龙,定睛一看,见那魁梧男子原是曾在天上身边之人,笑道:“你不等着给天上收尸,却来此送死,是不想让他孤身上路吗?”说罢,回身一望:“暮光女神,在下孤身一人,也是正值寂寞,你还真会来事。” 夕然不善言辞,无意答话,双袖挥动,大展生命之力,抢攻漭斥候。 漭斥候虽言语轻薄,但毕竟曾在魔域听说过、前度也在冰目原见识过暮光女神的实力,不敢小觑,也努力拆招。几招过后,已知自己不但不能光明正大取胜,还有败北之象,连忙转动心思:“暮光女神,原睦邑已是空城,你来此当然不会是为了救城民,不如先说说此行何为。”见夕然没有说话,又道:“你我短期内难分高下,若再战下去,恐惊动淼斥候,你到时不能脱身。” 夕然与漭斥候急过几招,也知短期不能胜,真恐惊动其他天魔,心立时难静,怒道:“我只有两个心愿,一是救死扶伤,二是杀魔除凶!” “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何宁死也要杀我?” “我爹娘就是死在你们手中,怎么说是无愁无冤?” “我一向斩草除根,既杀你亲人,怎会独留你?” “是圣兽师父救了我!”说罢,夕然生命之力威势更甚。 “喂,你说清楚,是我还是我们?”漭斥候被逼得叫苦不迭,幸亏想起一些事来:“我想起来了,你爹娘是被花斥候的属下喽啰杀死,你要寻仇,应该去良穆都。找我有什么意思?” “你胡说,害死夕然姐姐爹娘的是男天魔!”立在一旁的天相煽风点火起来。 “男天魔怎么了?花斥候虽然都是女流,可属下喽啰都是男的,就像你一样,你也是一个大男人,不也在暮光女神旁边?” 天相哑口无言。 漭斥候趁机暗窥夕然神色,知道自己记得没错,更知所说的事实让夕然分心,于是继续添火:“莫非暮光女神惦记我这脸上的沟渠,来原睦邑是要细看端详?”说着,双手背负,将头伸长,露右鬓角给夕然,似乎果真要让夕然看个仔细。 “好不要脸!”夕然一介女流,哪能去看,骂了一句后,忙转过头去。 漭斥候正等此时,背负的双手早聚起“露水之欢”,趁机一甩,几滴露水窜上夕然脖颈。 夕然稍不留神,竟中“露水之欢”,只觉胸前乱跳,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却不知是漭斥候的术法引起,她又对那人是真情实意,生命之力能解毒疗伤,如何能化人情思? 漭斥候再施“迷雾重重”,更让夕然的生命之力运转不畅,夕然渐落下风。 天相见形势不对,一拳砸下垛墙上的青砖,奋力扔去漭斥候。漭斥候正在酣战,不及躲闪,座下飞龙硬生生吃了一转,“吼”的一声,望上空窜去。 天相趁机忙驾白鹤,一把拉起夕然,二人乘鹤去了。 漭斥候长舒一口气:“妈的,险些被一个小女子打败。”说罢,心虚地望四周瞅了瞅,生怕被别的斥候看到他的囧相,自然也无心去追二人。天相、夕然因此全身而退,可在回去重山的路上,受“露水之欢”影响和报仇心切的驱使,夕然不断的想起一个地方,也不断的想起在那个地方见了一面的那个人。 第八十七话 以身试药,天地奇珍为伊开 回说若雪,她有白鹤相助,速度自然不同来时,可也因此,迎面之风刮得她身寒面冷——尘埃远远未到达九牧中央,因此从重山北上雪山之路,初冬的高空,自然依旧森冷。 她想自己尚且如此,昏迷的天上恐怕更不好受,便将天上环在自己怀中。可这亲密的动作,却使她有些面红耳赤,身上也热了一些。若雪自解道:“这样也好,他才不会太冷。”可天南地北远距将近九千里路程,就算白鹤相助,也要三日三夜时间。其间,若雪也曾想稍换动作以解手臂僵硬,可一动之下,肌肤之亲更甚,只好保持最初的姿态一动未动。 三日后的中午,白鹤终于到了北地雪山之上。这里温度极低,白鹤扑棱几下,才勉强停在雪山。若雪正要下来,不料手脚俱麻,行动已不由自己。只听一声闷响,她从鹤背掉在了地面,天上无人扶持,也随之滚落下来,压上了若雪胸前。 若雪脸上一红,急忙将天上扶向一旁。 这一趟可是累坏了白鹤,白鹤抖了一会酥麻翅膀,才转过头问了一声:“没事吧。”若雪摇了摇头。白鹤又问:“那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若雪道:“没有,你要是饿的话,就吃点雪垫垫肚子吧。” 白鹤道:“我飞了这么久,早又累又冷,让我吃雪,还不如饿死我算了。” 若雪道:“我说白鹤兄弟,你怎么能这么小瞧雪?雪可是凝着冰寒灵气的,虽算不上好吃,可吃了却是大大的有利。”说着,自己抓起一把吃了起来。 白鹤不由也信了这话,在四处寻了一番,来到一处最为洁白的雪地,勉强衔了一口,觉得还挺甘甜,便吧唧吧唧吃了好多。 趁着四肢恢复知觉的时间,若雪望向一处高台。那高台方圆约有一里,皆为坚冰覆盖,原是当年傲雪、凌霜两门比试之地,也是寒泉凛、冷素宜缘起之地。若雪看了一会,感慨道:“父母在此结缘,今天,我带着他来到这里,虽知希望渺茫,可若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上天是否吝缘呢?” 歇了一会,若雪起身来到高台上好生看了一圈,可并无任何发现:“据说当年九天银河的陨石带着无数天火落下,如今不见陨石痕迹,想必是早被冰雪覆盖。”她此行必须找到冰火两重天之地,此刻满目只见冰雪,自然有些失落。 若雪惆怅一阵,习惯性地望向苍穹,合十祈祷起来。随着这虔诚的祈求,她的心神仿佛融于天地,耳边再无了寒风呼啸,再无了身之冰冷与心之顾忌,她的双眼清澈无尘,目光只剩坚定灼灼,可这般火热的目光却仍然挡不了眼睫因冰寒而凝出一片冰晶。 祈罢星辰,若雪轻叹一声,正在此际,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流声传进耳内。她细细辨听一会,急忙顺着声音寻去。走了百步,终于有所发现——一层叠雪厚冰之下,正有一股暗流悄悄流下山去。 若雪心中一动:“暗流必是冰雪所化,那它的源头处必然有热源。”忙寻望山上,但见阴云沉沉,雪山冥冥,朔风凄紧,冰屑乱舞,前路木断草枯,雪拥难行。不由想起师姑之言:“因天之殇影响,如今九牧大地上,能称作极沐寒的唯有雪山之巅。自古以来,上去之人,也只有师祖一人得还。”想到这里,若雪将目光投向山下的极沐寒城,在刺骨寒风中傻傻回望。 思量片刻,若雪终于下定决心:“就算是死,也是和他死在一块,若干年后,若是有人发现我们的尸骨,不定会把我和他当做一对神仙眷侣呢……”于是回到天上身边,背起他向山巅走去,一步一个尺深的脚印,伴着碎玉之声,孤峭的身影让人好不怜惜。 虽说若雪生在北地,又修习的是冰霜之力,比常人更能耐寒。可雪山之顶霜雪俱下,脚下无路,加之她穿的不算暖和,寒意料峭,自然好生难熬。劲风携着冰屑犹如利刃一般,一刀刀割在脸庞,寒冰和着渗出的血,早已凝结成片,连带体内的血液也好似被冻住一般。直落得俏脸是又红有肿,佳人是又疼又冷。或许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若雪的道心本就是冰雪筑成,若是此行能够安然返回,修为必然大有增益。 这一程路,暗流早消失在重重积雪中,若雪蜷缩着身体循着细微的声音才勉强顶着风雪前进。可走着走着,细微的声音再也不见,她想要停下细听,可因身躯僵硬,竟成了猛一驻足。却听吱嚯一声脚下重冰裂开,若雪不及反应,已跌落下去。 半空之中,忽觉暖风扑面,若雪正在惊疑,只听“砰”的一声,已摔坐在地面。天上也随之坠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坠下的力道双手难以承受,双手被天上身躯带着撞上地面。顿时,本又僵又硬的双手,犹如齐齐截断一般。直疼她双手无处安放。 若雪猛吸一口凉气,抽出双手一看,手背之肉尽皆翻出,骨头隐隐可见。她强忍疼痛,先看天上有无摔倒,所幸没有,才边缓慢搓手边看向四周。只见自己跌落在一处似平带弧的地方,所在山坡中央有一圆形窟窿,正不住有热气冒上。冒气升腾到头顶,顶上的厚重雪层正在融化。融化之水顺着冰层流淌,聚向若雪跌落前所在之处,形成了那道暗流。 若雪将天上从膝上移下,来在窟窿边。还不及看,已有灼热气息扑上,险些烤焦眉发。她静了静心神,往窟窿口凝出一层寒气。将热浪压下后,这才去看,窟窿里竟是一颗炙热红火的陨石和一柄彤云魔剑,此二物也有来历—— 魔剑的主人本是天魔尊之子天傲,天傲此名有“傲天”之意。作为天魔尊的儿子,整个无情魔域都对天傲寄予厚望。在他懂事不久,就听说天上已将从父亲处夺去的云之力传给了天下——一个不知天上从何处弄来的弟弟。自此,天傲常被拿来和与他年纪相仿的天下比较,在这样的环境下,天傲立志做一个人上之人,尤其在任何方面都不能落后于天下的人。 为了保护魔域子民,天傲决心钻研一种能对抗天氏兄弟的功法,后经天魔尊悉心指导,终于领悟出能污浊云之力,进而变相操纵云之力的可遮天蔽日、亦可有风雨雷电的星尘功法(也即后来的“尘飏术法”),他苦修十余年,历经苍云境、灰云境、黛云境、皂云境,终于修至风雨雷电三者之力如影随形的暗云境。天魔尊为了嘉奖爱子,便将在无情魔域得到的至阳之物火焰灵芝相传。可偏偏当天,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天傲又得知了天上与到达彩云境、云之力大成的天下从多情时空追杀来的消息,心中又妒又恨,因此吞下火焰灵芝,用心中妒恨之火催生出火之精,强行到达可与彩云境一较高下的炽云境,那一天,随着手中剑覆盖上一层炭火之云,天傲终于成功了。从此,天傲被无情魔域称为“火云魔少”,手中剑也有了一个不俗名字:栖霞剑!也正是自那时起,他自信泛滥,一直在等待杀死天上、天下、为母报仇的机会。 当年,天上、天下寻来九天银河之际,天魔尊与一众护法使者正在设计“二兵陨三贤”,天傲竟乘此机会私自去找天上、天下。找到之时,天上兄弟正在合时空之力缝补天之殇,他虽然偷袭成功,可自身也被时空之力重伤,也和天上、天下一道坠落九牧,又在半空被一块陨石砸中,身躯被陨石的巨大冲击力带去来此处。然而他无人相救,落在雪山后,早已没了性命。临死之际,他心中的不甘尽皆注入在栖霞剑中,使得栖霞剑属性更为魔性霸道,自此鲜有人能够掌控。可天傲虽然身死,火之精仍然存活在陨石下,并给整个雪山带来了极大影响——不错,雪山冰雪所以消融泛滥,罪魁祸首正是火之精,这也正是其他陨石皆已熄灭,而这块陨石仍然火焰不绝的原因。 若雪再次四顾,思忖一番,才知此处已是雪山之巅。山体本身并没有这么高,高出的部分,乃是千年寒冰堆砌而成。这些寒冰受这块陨石的影响不断消融,这才形成了那条暗流。而她之所以还算轻易的到达山巅,也是因这块陨石使得雪山之巅温度不算太冷。 若雪正愣愣想着时,忽觉手背黏热,转目去看,原来攀在窟窿边缘的手背受了炙烤,身体回暖,这才有血液流出。若雪将手收回,却发现那里还是有些血色,而且似乎不是滴在地上能够形成的透亮通红的血色。此处不甚光亮,若雪凑近细看之后,才发现那里的确有血,只是血并非滴在地上,而是一株草上。 这草倒是稀奇,只有两瓣,一瓣搭在窟窿边缘,色泽焦黑彤红,不知是否是因为血染之故,显得格外鲜艳;另一半边延向冰晶之中,色泽霜银森白。上古之战后,已无人知它的名字叫作“监冰灵草”,既叫“监冰”,自然和冰有着莫大关系,她乃是冰之魂的再生孕床。 若雪回想一遍夕然的话,心道:“这里倒是符合极寒极热之地,却不知它算不算得上天地奇珍,又有没有神魂两治的功效。”又自问道:“纵然这两片草叶各具神效,可到底能不能一起使用呢?”好生难以抉择时,猛想起海慕滨大贤者遍尝草药之事,于是也生出自己尝一尝的打算。然而,她本身神魂俱安,就算吃了没事,也不能保证天上没事。 若雪想了一回,忽然脸上有了笑容。于是起身捏决,向着窟窿里接连使出十次“冰晶封印”。如此自损之法,当然让她如愿地伤了神魂。若雪感受一番:“嗯,虽然比不上他的伤势,可也算得上神魂两伤了。”便将两瓣草也各掐了一截,嚼着咽了下去。 草药刚一过喉,若雪只觉心田蓦地分出两股力量,一热一寒,热气如汤沃雪中,势不可挡,冷气如冰水浇炭,横扫无遗。只是一会,全身上下就时而滚烫,时而森冷。如此折磨之下,已经略伤的神魂再也不堪忍受! 在此身体发沉、生命有危之际,若雪忽然想到许多。想到师姑找不到自己,会如何的着急发慌;又想到夕然和那个魁梧的少年盼不到音讯,会如何失望失落;还想到自己如此下得黄泉,该如何面对父母;最终归结到天上身上,想到十年来日暮祈星辰,不但不能让他开朗,还害得他埋葬在此不见天日的地方;想到此时天上不知陪着他的是自己,不知自己为何要陪着他,甚至不认识自己,以至于魂魄相伴,他还是那么不近人情、不苟言笑,黄泉路上冷冷清清可怎么办?想着想着,不觉痴痴傻傻地好不伤心,只好安慰自己道:“起码此行让我如愿,我可以不用征得你的同意,就拥你入怀,和你同眠一处。”一念及此,忽然落下泪来,落在监冰灵草上,终使它一瓣草叶尽染若雪之热情血,一半皆含若雪之伤心泪(作者自注:此处是伏笔)。 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监冰灵草的两瓣草叶迅速枯萎,随着枯萎,中间拱出一颗小小的圆球,这颗圆球长至指尖大小,忽然绽放出忽蓝忽红的光芒。 可蓝色代表至阴,红色代表至阳,这监冰灵草本是冰之魂的再生孕床,如何会生出至阳之物呢?原来在天之殇之前,它只是监冰灵草,可当火之精进入九牧那一刻,为求平衡的天地之道将一道使命赋予了监冰灵草:它成为了孕育冰之魂的载体。谁知有一颗陨石歪打正着,竟然将火之精带去了监冰灵草身边,这可不妙,火之精早已成熟,冰之魂刚刚孕育,两者如何能够平衡?为保冰之魂,监冰灵草将冰之魂的孕床移去一瓣草叶上,而另一瓣草叶主动垂去了窟窿中的火之精旁边。十年之间,独自承受火之精炙烤的监冰灵草,再也不能“监冰”,使得雪山冰雪渐渐消融,雪水开始泛滥成灾。就在监冰灵草即将枯死、冰之魂也即将夭折腹中之际,火之精又生邪念,要侵入监冰灵草中,夺取冰之魂吸收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己所有,谁知它刚侵入监冰灵草的叶瓣,恰好傲雪老人以先置召唤语换来三天大雪,帮助监冰灵草熬过了难关,竟将火之精慢慢融入这瓣草叶当中,两瓣草叶各自含有火之精、冰之魂,因此才成了若雪初见的两瓣草叶各有不同的景象。然而短短十一年时间,它还不足以完全融合火之精,可巧不巧,若雪的热情血洒在火之精上,伤心泪凝在冰之魂上,热情血、伤心泪虽是阴阳互斥的两种极端,可却同属若雪所有,因此足以协调,如此种种的机缘巧合,终于使监冰灵草得以在此刻尽数融合火之精、冰之魂,开出此等阴阳协调的天地奇珍! 若雪兀自哭的伤心,完全没有注意此等异象,直到红蓝光芒夺映,耀转冰窟,这才被吸引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这天地奇珍受若雪血泪恩惠,“呼”的一下,竟毫不犹疑地飞来悬浮在若雪掌心之上。悬停一会,似乎有所发现,竟绕着手掌飞舞起来。若雪只觉一股清凉中带着温热的气息由手背传遍全身,猛然间不仅神魂大振,而且容颜重唤——似乎这天地奇珍,也不愿眼前的天姿国色为满面霜血所遮掩。 若雪感受身体一番,确定手中的珠子的确有神魂两治的功效,急忙奔到天上身边,将珠子喂了进去。过了片刻,天上身体出现了更让若雪不敢置信的异状。 珠子入口即化,天上胡须竟无风轻飏,犹如发出放行的指令一般,这股阴阳气息才各化作赤、蓝光晕,先游离至双手手腕,霎时只见,袖口两段各有的朱红和亮银如被点燃;继而赤、蓝光晕回流而上,由两肩分前后涤荡而下,一瞬时,雪白长靴犹如水洗,灿然光闪;紧接着,衣袍紫金两色相互交融,使得披风上十四星耀光芒大甚;再来在胸前,那里不知藏着何物,蓦地涌出一道郁青;一应如是,光芒散遍天上的五脏六腑、四肢七窍、十四正经脉、上下气海、大小周天等身躯各个部位。最后,这等令人应接不暇、耀然夺目的璀璨集合于眉心,一道似剑形、似菱形的法印猛然亮起,射出曜黑、亮银、朱红,灿白、金黄、碧绿、郁青、苍蓝、玄紫九彩光芒,投在了冰窟的顶壁之上。 若雪见了这等景象,两泓秋水早饱含神采,欣然看去顶壁。只见九彩光动,日月同辉,万星闪耀,恍惚又一刹那间,又觉星河影动,似乎一人正从无穷无尽的宙宇尽头穿梭而来。虽只是一个虚影,可身上的浩然正气仍是那般凌驾苍穹。几息之后,虚影来在近处,不曾波动的面容拒人千里,可炯炯浩瀚的眼神却让若雪感到无比亲切。她忽觉有一句话盘旋脑海不去,就在她苦思冥想时,虚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星河光芒尽收而下,回归于地上正躺着的人的眉心之中。 天上的双眼徐徐而开——入眼先是一个不敷脂粉、淡妆素服,却有一种天生妙韵,眉头笑靥、冰雕玉砌,又更有一番清丽雅致的峭立身影。她似冰窟一朵傲雪凌霜、质洁心冰,压艳群芳却只为使君而开的傲雪寒梅。或许她换作“头上玳瑁光,耳垂明月当”之女子装束便能称得上惊艳,可这样的冰女素娥之简约素练打扮却给人以踏实,那是足够怦然心动的踏实——那眉角藏不住的盈盈笑意与朗朗俊采,似乎诉说着,哪怕日后纵有不悦,纵有百般不如意,她也足够一一为你开解。 恍惚间,天上只觉眼前伊人比梦中隐见的犹胜几分,顿时喜不自胜:“若雪,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第八十八话 过往若是不在,未来便可期待 若雪先是一喜,也不退开,可略一思量,只觉好没道理:“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他那时并不怎么理我,又怎么会因为短暂的相处,就对十年后的我说出这样饱含深情的话呢?”于是敛眉先问:“你在找我?” 天上不及惊喜,已恍惚过而神魂归,再没了刚才的萦绕纷飞的激动之情。神情再迟滞一回,刚有的似曾相识之感也渐渐消失,正在纳闷时,忽觉吐息润面,清香雅淡,急忙拉开几乎与若雪面贴面的距离,歉意道:“冒犯姑娘,实在失礼。” “姑娘?”若雪疑道:“这么说你不认识我?” 天上打量一阵,迟迟问道:“你是……” “可你刚喊了我的名字。”若雪当然心有不甘。 天上道:“可能昏迷让人有些记不清了,我刚才喊过你的名字?”他的确全然忘记了。 若雪眉头一皱,见天上的样子的确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心中更疑:“到底怎么回事?”想了好一会,仍然毫无头绪,抬头见天上正在四顾,便问:“你在找人吗?” 天上问道:“这是哪?天相呢?” “天相?”若雪只以为天上身边的是他一直找的弟弟天下,所以并未问那个魁梧少年的姓名。 “就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年。”天上略作解释。 “你的弟弟不是叫天下吗?”若雪再问。 “你认识天下?你见过他?”天上追问。 若雪摇了摇头:“没有见过,可你曾经说过要找你的弟弟天下,所以不告而别。” 天上思索一阵,却并没找到丝毫的记忆,不禁更是云里雾里。 若雪不愿见天上眉头紧锁,便道:“他原来叫天相,这么说,你还没找到天下?” 天上道:“嗯,天下是我二弟,天相是我三弟。” 若雪想了想,道:“我叫若雪。”想试着说出自己名字,让天上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天上点了点头道:“若雪姑娘,是你救了我?”眼前人虽是男子装束,可夕然都能看出若雪是女扮男装,更不用说已得知若雪名字的天上。 听了这个称谓,若雪心中先想:“难道他连十年前的事也忘了?”于是略有气愤:“我叫寒若雪。”以此提醒天上,希望他想起十年前的事,哪怕些许细枝末节也好。 天上早知直呼女子名讳不敬,见她生气,还以为如此,急忙改了冒失之语,重新说了一遍:“寒姑娘,这么说你是救了我?” 听了这个更显陌生的称呼,若雪大感失落:“看来他从未将那一个月的事放在心上,可为何刚才又那样叫我?”可只能装出无谓:“也不算是我,是它。”说着,走到窟窿边,指了指坚冰灵草:“你吃了它的果实,就好起来了。” 天上走过去一看,两瓣草叶颜色各异,的确不同一般。为探究竟,挥出时间长河,二十一年前天傲被陨石击落在此、十一年前忽降大雪、一天前栖霞剑忽然大动红光以及刚才若雪血滴泪涌等事一一闪过。天上沉吟:“天傲身陨于此,栖霞剑也在这里,那上次看到的彤云笼罩之人是谁?怎么天魔还称呼他为殿下?难道那人手中拿的是炽霄锁魂链,而彤云正是炽霄锁魂链形成?天魔尊将火之精、热之神分别传给天傲和血煞,可见视血煞如己出,会不会是在天傲死后,天魔尊已将血煞收为义子,又将炽霄锁魂链相传,才使辜斥候得以跃居护法之位?”一时之间,他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一个,但这个解释,不足以让他心安,只好暂且搁置,又想:“一天前栖霞剑大动红光,莫非是同类相引?”此事一时也难知原委。 天上撤回时间长河,可当收回目光时,若雪的手背映入眼中,骨肉分离,其中血迹仍存,心中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若雪忙将手背过,道:“谁让你那么重呢。” 天上歉意更浓,想要去看,可刚才已有两次冒犯,自然不敢妄动。 见天上神色不安,若雪忙又补充道:“不过皮肉伤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上趁势已换作昔日装束,忽见若雪目光瞥来,这才发现他二人装束相似,只以为是自己下意识学着若雪,急忙正要再换。 若雪一把拉住:“这样就挺好。” 天上道:“可……”目光略看向若雪。 若雪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这装扮是学你的,感觉会让自己踏实,你不要介意就行。” 天上疑道:“我昏迷前没见过你,昏迷后必定会还原成刚才的异装,你从哪里学来?” 这句话又把若雪气了一回:“我从一个傻子那里学的,好了吧。” 天上无意纠结于此。望了眼已不能称为火窟的深井,心道:“就让栖霞剑深埋于此吧,好让此处的天地灵寒驱除剑上戾气。”想罢,才觉此处的确凛寒,便道:“先出去再说吧。”说着,来在洞口下。 若雪跟着过去,却见天上伸过手来,便问:“干嘛?” 天上道:“你神魂刚安,不能使用功法。” 若雪只好将左手搭上,只见天上拔身而起,即刻带着她来到洞外。若雪急忙收回左手,可忽见手背完好如初,惊道:“这是什么功法?”别说是她,就是精通生命之力的夕然,也没有听闻过能在不知不觉间肉白骨、生精血的功法。 天上道:“时间之力。” 若雪更疑:“什么?”她以前没怎么和天上说话,如今有了机会,又情窦已开,自然愿意多说。 天上也不知怎么解释,便道:“这是你跌进冰窟前的样子。” 若雪还想再问,又听天上问:“你是哪里人呢?” 若雪道:“极沐寒。” 天上虽忘了极沐寒发生的事,可冥冥之中却记得极沐寒这个地方,而且有种感觉:极沐寒有事发生!于是忙道:“我送你回去。” 若雪本不愿这么快回去,可想到师姑可能担心,便点了点头:“山腰处还有一只白鹤呢,是它带我们来的。” 天上应了一声,二人返回山腰,带着白鹤一同返回极沐寒。 一进极沐寒,凡见到若雪的人都对其见礼:“少城主。”他们看向天上的目光也有让天上不解的由衷敬意。 若雪被这般称呼,一阵不自在,脚步不觉加快几步,一会就回到城主府。下人忙接住:“少城主,你回来了。” 若雪点了点头,问:“天魔最近没有动静吧。” “已经半个月没有动静了。” “师姑和二叔他们呢?” “寒门主、冷公子、陈姑娘带着两门弟子正在尘埃外监视天魔,保护‘东秋’百姓。少城主应该也知道,冰目原的百姓现在都在那里。” “那师姑呢?” “城主前几天去了趟雪山,为寒门主、寒门主、冷公子、陈姑娘各寻了一柄兵器,自回来后,可能是在雪山上受了风寒,浑身上下竟都发烫,因此寒门主让城主回来歇息。” “师姑修为那么高,怎会被风寒入侵?定是上次的伤还没全好。”若雪自语罢,对天上道:“那我们去找她吧。” 若雪带着天上来到木瑾门外,敲门道:“师姑,小雪回来了。” 却听屋里一阵收拾书卷的声音,一会后,木瑾才开门:“小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柔情宠溺之语刚刚说出,忽然愣在那里。 天上只见屋中人长裙短袄,身姿孤清,髻挽飞天,木簪平插,颈延项秀,眉柳鼻挺,目漆唇朱,脸色更有种别致之白,正目光躲闪地望着自己,他只好点头致意:“木瑾城主,您好。” 木瑾忙稳了稳已乱方寸,对下人道:“带天上大哥去中堂稍等。”这里是她闺房,当然不好请进男子。 下人领命来在天上身前:“大人请。”天上随那人而去。 木瑾拉过若雪,进到屋里先问:“怎么带他来了?” 若雪道:“师姑说什么呢?极沐寒不欢迎天上叔叔吗?” 木瑾连忙遮掩:“当然不是,我是说你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若雪便将天上受伤,自己相救的事、以及天上先认识她后又不认识的奇怪事说了一遍。 听罢,木瑾心道:“会不会和幻梦楼看到的有关?”可不好此时对若雪细说,便道:“好了,我们去中堂吧。” 若雪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可当木瑾看到若雪的背影,忽然开口唤住:“小雪。” “怎么了,师姑?” “先去换身衣服。” 若雪看了看自己不成体统的样子,也觉有理,急忙要回房间,可走了几步,又忽然止住。 木瑾疑道:“不愿换吗?” 若雪摇了摇头:“不是,小雪好像没有合适的衣服。” 木瑾苦笑一声,在自己房里找了一套领前对襄兰色鹅绒、衣上点缀靛蓝雪花印迹的素白连衣长裙,又递给她一条兰色腰带、一对白中含红梅花耳坠,道:“送你的发簪还在吧?” “嗯,小雪放在房中呢。” “那你回自己房里先换衣服吧,我在这等你。” 若雪换完装束,又略照了照镜子,可因为头发齐耳,发簪不能簪上,只好掠了掠短发,这才回来。 木瑾只看一眼,已道:“这就不怕我们的小雪被别人比下去了。” 若雪害羞着低声细语道:“谢谢师姑。”便和木瑾来在中堂。 天上来在中堂坐定,一会后,下人奉上香茗,茶水色泽琥珀,几根细绿鹅黄中悬,天上接过,瑞香扑面而来。品了一番,两个词从心头涌出:“青桐芽,冰泉水。”不由摇头苦笑:“我怎么就知道这茶水来历?”正在回味口齿之余香以作确定,中堂外的窗上映上两个人影。 天上离椅起身,二人已走了进来。前者装束未变,步履端庄,脸含英气,真是仪态万千;后者却低头敛目,乌发落在鼻尖,脸生酡红,耳垂梅花,颈比蝤蛴,黑亮、脂白、娇红相得益彰;领襄绒毛,腰束香带,白裙如瀑,尽显身姿婀娜;而点缀衣上的几处印迹,雪花中带着靛蓝,如同冰雪中的精灵,让人只感色色动人,美艳莫比。 天上看了一阵,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急忙安摄心神,以微笑掩住目光久凝之态,哪怕心中绞痛难当。 木瑾来在主位坐下:“天上大哥,雍喈茶还合口味?” “走遍九牧,从未喝过这样让人回味无穷的茶。” 木瑾道:“茶乃是雪桐嫩芽,水乃是冰泉雪水,有养神安魂之效。” 听罢,天上心中沉吟:“竟被我猜对。”却听木瑾又问:“你的伤好些没?” 天上本想望向若雪,可略瞥一眼,见她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只好收住目光,道:“多亏令侄女,眼下已经复原。” 见天上稍有慌乱,木瑾笑了笑,道:“看来你俩也算有缘。” 天上正不知如何接话,幸亏木瑾大通人意,只调侃一句,便换了话题:“不知谁人有如此本领,竟能够伤得了你?” 天上道:“乃是被尘飏所伤。” “尘飏?我怎么没听过?” 天上道:“尘飏就是天魔所谓的大护法。” 木瑾道:“原来如此。”又问:“想必接下来,天上大哥还要去找寻令弟天下吧。” “嗯,若是早些找到,我和他也不用再如此藏头露尾。” “那有什么线索吗?” “前段时间在天魔域曾见背影,此时也不知去哪里找。” 木瑾点了点头:“令弟的事极沐寒也会帮你打听,北地不久前也刚知,良穆都、原睦邑也已为天魔夺去。” “想必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天魔尊谋划,他的目的就是要将天魔域拓展出来,好窥伺整个九牧。” 木瑾道:“以天上大哥看,这天魔尊实力怎样?” 天上道:“若是我伤势痊愈,和他最多伯仲。” 听了这话,木瑾才知天魔尊实力之高,可九牧既有天上,她却也放心。便看向若雪,见侄女还是埋头不语,便道:“小雪。” 若雪头也不曾抬,轻声细语回了一声:“师姑。” 木瑾叹息一声,便自己道:“天上大哥,我有一件事很是奇怪。” 天上道:“什么事?” “我说了也不知你会不会相信,可你的确在十年前来过极沐寒。”天上不语。木瑾再道:“当时,你一人力敌六位天魔斥候,得以救极沐寒免遭荼毒,而且还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天上道:“我实在没有任何印象。这件事……”犹豫一会,终于说出:“很重要吗?” 木瑾心中顿感不悦,冷冷道:“也算不上重要,想来你恩泽四海,这件小事也是顺手施为,怎会记在心头?”既然不悦,“大哥”这个称呼也一并没了。 天上忙道:“这倒不是,只是那件事的确毫无印象,对此,我也很是不解。” 木瑾起身:“我有个不情之请。”见天上看向自己,继续道:“当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还想再请你去一趟幻梦楼。” 天上虽不知何意,也不知幻梦楼是何地方,仍道:“好!” 于是木瑾率先出去,天上起身跟上,走到门口,回首看了一眼若雪,才跟了上去。 等天上跟来,木瑾问道:“是不是觉得她很眼熟?” 天上道:“现在并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奇怪小雪怎么忽然与在雪山上判若两人。”他也跟着木瑾一样称呼若雪为小雪。 木瑾心中有疑:“当年幻梦楼所见,他未见小雪前记忆中明明都有小雪,何况之后还与她相处过一月时间,如今怎会不认识她?”想罢回道:“待会我一并再说吧。” 二人来在幻梦楼,木瑾解释道:“幻梦楼可观过往,请你上三楼中央宫位静坐。” 天上听了“可观过往”之言,道:“城主不相信我的话?” 木瑾忙道:“不是不相信你,等我看了再一并解释,好不好?”最后三字,忽然柔情似水。 天上只好应允,上到幻梦楼三层,驻足来看,眼前除过地板外再无一物,举目上寻,才见景象。三楼顶壁上是一副山河地理之图,中央是碧海蓝天之景,浩瀚空净,四周是河川山脉,延绵起伏。天上收回目光,赞了一句:“倒也生动。”正要按木瑾所说坐于中央,可当目光离开顶壁,余光隐隐看到图画有变,再投去目光,碧海蓝天、河川山脉未变,可其间却蒙上一层丹霞,正惊疑时,一轮旭日升起东方,不多时又成微风细雨之春景,片刻后,雨化六出,竟成隆冬,再看,又成清风明月,清风吹得河川动,明明生动扑面而来,可却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天上心道:“看来双眼难见究竟。”使出物妙神游,神魂沉浸于画,这才看到,河川山脉是某种纹理符文,细微处由冰晶组成,明明是人的眼睫,碧海蓝天却是一个眼珠,中有雪花翻飞飘拂,如此种种,使得眼睛威严又庄重,温柔又含情,生动之感正是因此! 天上看罢更疑:“可这眼睛怎么就能看人过往?”十分不解,却只能作罢,盘膝静坐于碧海蓝天下的中央宫位。 等天上静坐,楼外的木瑾双手捏决,楼外八面水晶再次矗立,可这一次,除了自己神魂更散外,幻梦楼前竟再无任何异常处,却又有异常处:天上过往中,果然没了十年前来过极沐寒的事。半晌后,满腹疑惑地来到楼上。 天上问:“怎么样?” 木瑾道:“十年前,我也曾看过你的过往,那时候,虽然画面模糊不堪,可其中似乎有小雪,而且画面中隐隐透着悲伤。”木瑾本想去房间拿来画卷给天上看,可最终心虚未敢。 天上道:“那刚才所见呢?” 木瑾道:“画面中的确没了十年前的极沐寒经历,当然也没了上次的异样。我虽然还是疑惑不解,可总算放下心来。”在处迷雾之际,她看到的会生出多个猜想,甚至草木皆兵,此刻有了答案,自然看到的都向着答案靠拢。 天上不免问道:“你想说什么?” 木瑾道:“师姐亡故前,将小雪托付给我,你的记忆中有小雪,而在你不告而别后,小雪竟然也说出类似的话,她说,觉得你似曾相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担心十年前看到的幻梦之见,才想要再确定一番。刚才再看过往,并无异常之处,而小雪的装束你也看到了,她并不是长发飘飘,所以,才敢确定是我当时悲伤心境致使看到的也随了心意。如今,这些令人疑惑的事,只有一个解释。” 天上疑道:“什么解释?” 木瑾望向天上—— 第八十九话 移情后患多无穷 木瑾望向天上:“或许你和小雪前生就已结缘。” “那也烦请城主转告小雪,在下心中已有一人。” 木瑾顿有崩溃:“我要怎么转告?”当年自己的错害得若雪移情天上,可当自己决绝退出,却又果真得知天上已有心上人,种种徒劳,怎不让她崩溃?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木瑾心神一荡,险些哭出声:“我不知道怎么劝她,我又怎么说得出口?”说出这句话,口中已溢鲜血。此情此景,与十年前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伤者和看者互换了角色。 天上这才想起初见木瑾时的“别致之白”源自何处,暗悔自己没能细看清楚,上前扶住木瑾:“你有伤在身?” 木瑾眼中泪几欲滚落,此一刻,十年思念终于难忍,竟不顾一切地扑入天上怀中,手臂环着他,感受了片刻来自天上胸膛的真实温暖,此生愿足,脱身离开,无比坚定又郑重道:“你也只是同情我,对不对?”她还在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只是同情天上,而非与若雪心系一人。 见木瑾伤势极重,天上不及思索其他,拉过木瑾右臂,诊断一番:“你是伤在魔兵蚀日吞月轮之下?” “嗯。”木瑾正在懊恼在不久于人世之际做出方才之举,又羞又愧又无助下因此回得很是简单。 “蚀日吞月轮非同凡响,可比九牧九神兵,更兼伤你的天魔术法阴邪,那魔兵贯穿道心,不但将你的道心鳞伤,更在其间留下了阴邪之气,这阴邪之气牵动了你早年曾受的炼火之伤,因此你才会觉道心灼烧,痛苦难当,我说的对不对?” 木瑾心中思量:“炼火之伤?怎么天上大哥也这么说的?难道这旧伤是我十二岁之前所受?也正是因为这伤,才使我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全无?”也便点了点头。 “虽然有两位高人先后以十分奥妙的功法替你化解了阴邪之气、压下了炼火之伤,可你并未做到身心俱冷,终使道心因炙热之情而刹那破碎。你道心破碎,自以为此伤无治,又因月明珠融,冰泉剑封,担心自己若有不测,仅凭乾坤旗的北地人无法抵挡天魔,因此不顾伤情,踏上雪山之巅,铸就冷寒之兵三柄,好让日后哪怕你不在了,北地也可与天魔周旋,对不对?” 木瑾心道:“两位高人?阴邪之气是真人前辈替我化解,炼火之伤难道是师父替我压下?”开口问:“天上大哥怎么会知道我去了雪山之巅?” “另一柄魔兵就在那里,它极为阴晦诡异,与伤你的阴邪都属邪魔外道,你在雪山之巅将道心寒意一分为三,借助乾坤旗,以山上极冰之雪,雕刻三柄兵器,又因其意象,为其一一赋予寒意,三兵化成之际,冷寒难摄,惊动你体内的炼火余威,恰巧山巅有一柄天魔兵器,它生于无名炼火,又曾与火之精朝夕相处,因此对炼火余威十分敏锐,同类相引下,那柄魔兵就被引动,那时你道心大空,才使魔兵上的阴晦诡异之气乘虚而入,受此影响,你道心中被化解了的阴邪之气不但重生且更增戾气,已被压下的炼火旧伤反扑且遍布破碎道心,此时,你的道力已经完全紊乱,已无法做到身心俱冷,两重伤势侵袭全身势在必然,你回来后浑身发烫正因此故。” “天上大哥,是不是我不该去雪山之巅?” “就算你没有去过,他日伤到魔兵下,也是一样的结果,你能做到不再伤到魔兵之下吗?” 木瑾自问不能。 “眼下,我只能以月之力替你化去血脉中的阴邪之气和炼火余威,至于道心中的,已与你一体同在,我若强为,势必会加重你的伤势,只能依靠你自己持之以恒的身心俱冷化解,不过在此之前,你的道心再不会成长,也就是说……” “我的修为再不能寸进?” “嗯。” 木瑾低头沉思一会,问:“那有没有办法不让小雪、寒师兄他们发觉我道心破碎的事?” “我可以将你的道心治标不治本地拼凑起来,至于他们能不能察觉,我无法预知。不过我觉得,他们能不能发觉、你的修为能不能再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任由伤情发展,你活不过一个月。来,坐下吧。” “嗯。”木瑾听话地安静坐下。 天上盘膝坐于木瑾身后,动用神通,先展回天九术之二“物妙神游”,让木瑾神魂游离在外,接着用回天九术之五“夜阑”,将木瑾紊乱的寒雪道力收容己身,同时使出回天九术之四“黄昏”,将木瑾血脉的阴邪之气、炼火之威尽数转嫁己身,再借眉心的天之法印使天剑十三决之四的“四海五湖剑”,利用不断游走的光剑将木瑾道心小心翼翼的归于原位,还使“五气三才剑”将方才收容的紊乱的寒雪之力重新理顺再牵引至木瑾道心,借寒雪之力的冷寒气息将破碎道心冻结一体,最后调月之力恢复功法“夜半月明”为木瑾恢复元气。却说他为何不使日之力恢复功法“如沐春晖”,只因日之力太过辉煌,恐伤木瑾道心。 天上重伤初愈,可天地奇珍带来的巨大裨益,使他连施六种神通不在话下,可其中最关键的只在“夜阑”与“黄昏”,不然更增戾气的阴邪之气、炼火余威与紊乱的寒雪之力一遇任何外来道力,便会剧烈反抗,直至鱼死网破、道心尽皆被毁。天上要将阴邪之气、炼火余威转嫁己身,他深知哪怕依靠天之力的光明正大与浩然之气,至少也要花费三个月时间才能完全化解,因此使出“物妙神游”使木瑾不能知觉此事,而“四海五湖剑”、“五气三才剑”只是治标不治本地将道心拼凑一处而已。 几刻后,天上沉气收功,可刚刚站起,木瑾发簪映入眼内,只觉似乎曾见,不由愣愣出神。 木瑾站起,回身一看,正见天上看向自己,忙又转过身去。 天上出神看了半天,这才想起这支发簪几回梦中曾见,于是问:“你的发簪……” 木瑾急忙摸了摸头顶,自觉发髻未乱,才问:“我的发簪怎么了?” 天上道:“我好像在哪见过。”说罢,自己先摇了摇头:“我又忘了,应该是十年前见过。”他这样认为也对,可实际并不是如此。未来神魂既然要让他忘了十年前的事,以此和小雪重新陌路,又岂会留下任何十年前的蛛丝马迹?这份关于发簪的记忆,并不是来自过去的记忆,而是未来,只因这发簪令未来的神魂记忆深刻,是以在未来神魂溯回那一刻,已深深烙印在此时天上的脑海深处。 天上自言自语一句,言归正题:“归根结底,你这伤是因为心境急剧变化引起,以后万不可再胡思乱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木瑾点了点头。 天上又问:“你好些没?” “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你的伤还是稍作休息才好。” “不行。”木瑾拒绝的很是坚决,她不敢和天上独处太久。但看到天上的疑惑目光,只好以解释掩饰:“不能让小雪等太久,你应该知道,开朗的人更不习惯孤独。”说罢,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 天上犹豫一会,还是选择未扶。下楼后,却见木瑾忽然在门口止步。天上问:“灼痛之感难道还没减轻?” 木瑾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天上更难理解的话:“我想,就算小雪等到晚上,也比十年短很多。”说罢,转到自己刚刚想到的事上:“天上大哥,木瑾还有一个请求。” 天上道:“请说。” “如今天魔已有行动,极沐寒也想为九牧而非只是北地出一份力,你要找寻弟弟,极沐寒也要找寻寒剑,所以我想这一次,你能不能带上若雪。” 天上猜出木瑾之意,可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带着若雪,因此道:“小雪经历太少,跟着我太过危险。你也看到了,我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木瑾道:“如今天魔四处为乱,哪里又不危险呢?”说罢,再道:“我想,如果九牧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你身边。”见天上仍不接话,木瑾只好再问:“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却觉得是个好主意,小雪从天相手里带走你,理应也由小雪再把你带回去。” 天上苦笑道:“听起来在理,可只要告诉我天相在哪不就好了?” “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走遍大江南北?若雪说的那个地方,我只听出来在南方,其他一概不知,你如何去找?”说罢,木瑾悄看了天上一眼,也为自己撒谎感到心虚,她曾去过重山,怎能不知呢?便试着转回上个话题:“直觉往往是过分的担忧引起,你是怕她成为负担?”天上摇头。木瑾再问:“你怕人误会,所以不方便带着她?”天上仍然摇头。木瑾想了想,又问:“那难道害怕你喜欢上她?” 天上这才说话:“当然不是,我那心上之人无可取代。” 木瑾道:“那不就行了?”虽如此说,可木瑾知道日久生情之理,何况是小雪。因此她的语气竟像个小姑娘一般,和城主的身份多少有些不搭。 天上莫可奈何:“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也想替北地百姓求你一件事,在道心未完全复原之前,不要伤在任何一柄魔兵之下,不然,纵使他日我天之力重归,也爱莫能助。” 木瑾微微一笑,这才向中堂走去。天上叹息一声,只好跟上。 听到堂外脚步声,若雪抬头看去,师姑和天上并肩而来,想起刚才所见,猛觉二人好不般配,忽然心乱如麻。刚才,她久等二人不来,担心天上伤势未复,因此前去找寻,可所见情景又让她连忙回到中堂。 木瑾坐下,对若雪开口道:“冰雪门寒剑遗失已久,本来师姑也不太强求,可如今九牧有难,寒剑关系颇大,因此师姑已拜托天上大哥,在接下来游历九牧之时,会带上你。” 若雪抬头看了看木瑾,木瑾点头回应,神情之中,充满着鼓励,真如一个关怀备至的长者。若雪刚刚生出的误会顿时消除,又转头看向天上。 天上道:“寒剑或关系到九牧能否重回清明,我帮忙找寻也是分内之事。” 听罢,木瑾不禁看了一眼天上,她听得出来,天上的话暗含其他意思,即:“我答应带着小雪,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若雪却因为误会刚消,只顾释怀,听到能陪在天上身边,又只顾欣喜,这才没能明白,顿时喜悦于脸上可见,道:“那就谢谢天上……天上叔叔。”神情举动又重回开朗。 木瑾道:“你的天上叔叔和十年前一点没变,可小雪却长大了,所以以后怎么称呼就随你吧。” 若雪道:“小雪不敢,天上叔叔可比你还要严厉。” 木瑾也不再拘泥于这些称呼,起身道:“我已让人去准备午饭,吃过饭你们就走吧,免得等着你们的人担心。我还有事,就不相送了。”说罢,出门而去。可刚出去,却看到那只白鹤,又回头道:“小雪,你应该很会照顾人了吧。”留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真正离开了。 天上、若雪简单吃过后,若雪问:“天上大哥,我们这就回重山吧,夕然、天相应该很担心你。” “天魔已据三城,窥探九牧之心昭然若揭,眼下他们势如破竹,必伺机东进。” 听了这话,若雪有些担心,打断天上:“那我们得赶紧去找天相和夕然。要是他们遇到厉害的天魔,恐怕不能应对。” “天魔暂时应该还不会远离尘埃范围,他们应该安全。不过,还是写一份信,让白鹤带给他们,而后我们去找寒门主。” “好吧。”于是若雪去拿纸笔,可纸笔拿来后,却没有给天上,而是自己先写了一份书信后,才交给天上。天上接过看了一眼,问道:“你还懂得画画?”原来信上除过一行字还有一副简单不过的笑脸。 一句话羞得若雪满脸通红:“我是从师姑那里偷学的。” “木瑾城主会画这个……”天上可不相信一城之主,会画出这样的小儿科。 若雪昂迈起脸,既是遮掩害羞,又为自己找寻台阶:“师姑当然不会这个了,所以我才画得不好看啊。”说罢,又夺回书信。 天上笑着点了点头,走去桌前,持笔写到:“ 至亲吾弟: 得寒姑娘相救,兄之伤已然无碍,切勿挂怀。今南北相距甚远,不能及时赶回,是以致信先安弟心。 天魔不日将有图谋,想九牧必起尘埃,八方不能宁静,兄有意往助九牧,自不能在弟旁周全,但天道好还已久,弟切记暂息遇不平则鸣之意气,以免兄忧虑难安之切切挂怀。期间仍要常记踏步捏决,以养谦卑之性、浩然之气。另,夕然虽温柔文静,实心中好强矣。此等性格,乃因经历之故,弟不可出冒失之语。相处之时,事宜无论大小,俱要先请而后行;然,她生性冲动,行事举动若有欠妥处,或需你劝说一二,想她念你赤诚,也必听从。此不仅愚兄悯人之心,亦系寒姑娘与夕然亲厚之故。期早聚首。 天上愀然遥致。” 天上写罢,封面书提“天相亲启”。而后,二人来在白鹤处,天上向若雪伸出手去要她的信封。 若雪疑道:“干嘛?”说着,反倒拿过天上手中信,已对白鹤道:“鹤兄,吃饱喝足没有?” 白鹤道:“好一顿美食盛宴,多谢多谢。” “这可不是白吃的,你要帮我去重山送两封信。” “不去不去,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 “原来你不想见你的小伙伴,真是个薄情郎!” “我松林鹤才不是薄情郎!去就去!” 若雪狡黠一笑,将两封信绑在白鹤腿上:“那就快去吧。” 松林鹤似乎明白过来,转过头气呼呼一阵,才振翅而去。 天上走近问:“你怎么会百兽亦语?” 若雪道:“我怎么不会,你的还是我教的呢。”说罢,举手一挥:“出发!”望南门奔奔跳跳而去。 等走到城门处,若雪去马厩牵来两匹普通快马,二人各自上马,天上见若雪忽然朝着城内挥手,以为是木瑾,望了城中一眼,却不见任何踪影,想起她的伤势,不免有些忧心。可这件事他实在有心无力,便催马向西驰去。若雪见他急去,急忙跟上。 二人离开后,极沐寒城堡上出现一个身影。木瑾望着二人远去,拿起手中的一幅画抚摸着,抚摸着:“之前,我不喜欢小雪叫你大哥,还以为是拘于礼数之故;喜欢极沐寒传来你英雄事迹时小雪手舞足蹈的样子,还以为是爱屋及乌;喜欢回想当年幻梦楼前所见,还以为是担忧小雪。现在我才明白,可我更喜欢小雪,我只能任这缘灭。”这一想,又牵动伤情,可她毫不在意,又拿出一块绣着“雪”字的手帕来,傻傻看着它,傻傻看着它,看着看着,将手帕连同那副早已刻入心中的画一同深拥在怀中。 若雪施出召唤道“苍驹过隙”才堪堪跟上天上:“天上大哥,你走这么快,是知道‘东秋’怎么走吗?” 天上先问:“怎么忽然改了称呼?” 若雪道:“小雪只听师姑一人的,虽然她已经允许让我叫你大哥,可我不敢,因此在她面前,我要听话。现在出了城,我就能理所当然地叫你大哥了。” 天上也不在意:“‘东秋’应该就在冰目原正东方向吧。” “哪里在正东,要偏南一点的。” “那你带路吧。” “我可不敢。”若雪指着远处道:“前面都是平原,很容易迷路的。”此时已是深秋,平原上衰草连天,鸟兽不见,分外萧瑟落寞,使她更舍不得无人作伴的师姑。 “听说这些年来往北地的人很多,他们不怕迷路吗。” “天上大哥还不知道吧,师姑为了避免有人迷路,也为了千里平原看上去不那么空旷,在平原以东种植了两排柳树,柳树中间的夹道径直通向永牧州中,所以来往北地的人,并不会迷路。” “这么长的路,尽植柳树,得花多久时间?”天上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事,除过十年前极沐寒发生的事外,其他事他都没有忘记,不过柳道一事未知确切,因此详询。 若雪道:“大家起初也是这么想,可师姑执意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她为了鼓舞大家,躬身种柳,又有永牧州、海慕滨两城一起响应,两城共同努力,这才只花了五年多时间。” 天上道:“你师姑能有这样的魄力,的确难得,两城百姓自发相助之情,让人感动。” 若雪道:“等回来时,我带你从那里走走。” “如果有机会,当然可以。” 天上的敷衍,让若雪不很开心:“还是算了吧,你这么大人了,有机会自己去就行了。”说着,更加“苍驹过隙”之疾,越过天上,一溜烟往前去了。 第九十话 冷寒陈三兵,乾坤见月明(一) 东秋外,寒泉冽望着北边的雪山,心中有所忧。 同坐身边的冷北穆道:“怎么,在担心你的天上兄弟?自从前天接到南安郡从双笙共鸣阵法传来的消息,你就有了心事。” 寒泉冽摇了摇头,转望眼前的尘埃:“城主师妹的性格真地很像凌霜师姑。”他担心的不止天上,因此只好找些话题来说。 冷北穆耸了耸肩:“何止,也像我姐姐吧。不过归根结底也怪师兄你,谁叫你心中起什么晓冰一日不醒,你一日不用冰泉的誓。” 寒泉冽叹息一声:“我也……我也……”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算了吧,师兄,你的心事灵玉都看得出来,别说木瑾了。”他一直以为,那句“师妹一日不醒,我一日不用冰泉”的誓言是木瑾看出来的。 “咳咳……” “不对不对,那称呼木瑾师妹?也不大妥当,城主师妹?木瑾城主?也很别扭,木瑾城主师妹?无聊,无聊地称呼,直呼其名不是很简洁明了吗?” 寒泉冽微微笑了一下:“你本不是纠结称呼的人,今日有些反常啊。” 冷北穆沉默了,只是先后看了一眼二人身前各插的冷寒之兵,这两柄冷寒之兵正是木瑾在雪山之巅铸就的晓寒刀、穆寒枪,另一柄灵寒剑此时在陈灵玉手中,今日的白天,轮到她带着贺祝、白芳去尘埃中打探天魔域子民是否已到。这几日,他们得知了御兽垣百姓并未撤离,恐天魔派出小股天魔侵袭,因此北地人不得不日夜打探。 寒泉冽见他如此,便问:“想什么呢?” “啊?师兄?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该不该说?” “不是什么事该不该说,是我该不该和你说话。你看,我和你随便聊聊,你觉得我反常,我要是沉默,你又觉得我在想些什么,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和你说话?” “你该知道自己因何而乱,在想灵玉吧。” 冷北穆拔起身前的穆寒枪,随意挥动同时回道:“也没,只是在想她在做些什么。” “这就是思念,通俗点讲,就是‘想’。” 冷北穆的动作随之迟滞,这一句话让他想起多年前姐姐曾说的话“让你感受下思念或许才会明白,别等错过之后才后悔”,于是“嗯”了一声,起身走远。 “前几日,那个血属天魔护法没在冰目原中,因此‘雾隐阵法’能够避开天魔,可师兄说句过分的话,今日他未必不在,你想她很正常。”古辛虽然前度受伤,可时间已过许久,难免他伤势恢复,一旦恢复,必会重临冰目原。 “这就是我不愿想她的原因,两个人开心才是开心,只要有一个人不开心,那就是都不开心!让人心烦!”说着,冷北穆横扫穆寒枪,第二重寒雪之力“朔雪飞扬”射出枪尖,如海浪般卷过平原,直至百米开外。 “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想,还是想了,有些事哪能由得了自己呢?师兄知道你喜欢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的生活,可天地本就是一个囚笼,你逃得了爱情的束缚,能逃得了这片天地吗?生老病死,欢喜伤悲,你逃得过吗?你终究还是被束缚着,既然本是天地一囚客,何不与她结伴同行呢?” “人孤零零而生,也孤零零而死,又为何要途中结伴呢?只剩一个人吹风,更孤单无助,师兄,你该体会过的。” “所以我才劝你。我和你师姐的幸福,不得不来的晚一些,可你们不同,何不珍惜呢?我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吗?你应该珍惜,不但为了你师父、我师父,不但为了你姐姐、我大哥,甚至我和你师姐,更为了三对弟子。” 冷北穆转头看着从东秋走来的雍远、吕晨婉、白华、薛之慕、薛之颂、贺祺,道:“再说吧。” 寒泉冽无奈地摇了摇头,迎去六个晚辈:“时辰到了?” 雍远回道:“寒门主,冷师叔,已过了三个时辰了。” 薛之慕道:“师父、师叔,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去接应一下吧。雍远师兄用‘镜花水月阵法’,就算不能吓退天魔,也足以为我们争取到逃出的时间。” 寒泉冽道:“若‘雾隐阵法’被看穿,‘镜花水月阵法’又有何用?你六人带着两门一百六十名入门弟子在尘埃外守护,好让我和北穆没有后顾之忧,若我们晚上还没回来,舍弃‘东秋’,东退三舍。”再对冷北穆道:“北穆,你我去会会那位仇人!”二人跃上极地八骏之逾晖、绝地,冷北穆施展“苍驹过隙”,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驰进尘埃。 二人行了大半时辰,已到冰目原城东,先见地上有血红三字“血目原”,就如驻暮城被天魔改为飞沙城一样,冰目原也有了新的称呼,起码对天魔来说是,但可惜冰目原没有城门,天魔不能将“血目原”三字高高挂起,只能写在地上。二人再四寻一番,找见极地八骏的翻羽、超影、挟翼在不远处的房屋下。 冷北穆道:“看来灵玉他们已经进城,师兄,我们将逾晖、绝地放于此处,快快进去。”若陈灵玉三人带马入城,马蹄声响,便极易暴露行踪,因此选择留下,这是其一;其二,从前的极地八骏乃是凶兽龙马之后,被龙马禁止入城,陈灵玉不能不让重生的极地八骏继续遵从。 寒泉冽道:“师弟且慢,既然灵玉三人已经入城,可见极大可能被困城中,若是将马放于此地,天魔有飞龙,我们光凭脚力,恐怕不能到此,为今之计,你我先寻些旧衣,将马蹄裹住,带马入城才好。城中已无百姓,想来龙马先生不会怪我们坏他规矩。” “好!”于是寒、冷二人在早被北风刮倒的屋舍下寻来旧衣,将马蹄裹好,带五匹骏马一同入城。城中小心搜寻一阵,终于听到动静,寻声摸去,正见陈灵玉、贺祝、白芳被嗜、噬、蚀三使以及麾下六位斥候围住。 陈灵玉手持一剑,如三尺水,泛灵寒气蕴;贺祝化一柄冰霜利刃,一纵一横,耀清冷清辉,白芳手握一旗,青松拂动,展乾坤气象。可纵使如此,三人左突右冲,不得能出。天魔却也不出杀着,只是轮番而上,围困三人。 寒泉冽见此情形,忧上心来。 冷北穆也知天魔之意:“师兄,天魔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是。” 冷北穆将城中角落细察一番,未见古辛踪迹,疑道:“师兄,仇人似乎不在。” “以灵玉的细心,贺祝的谨慎,白芳的聪慧,若城中只是天魔使者,‘雾隐阵法’应该不会被破,加之此魔曾扬言要挟怨报复北地,令天魔只困不杀的‘自投罗网’之计,也应该出自他。所以,他必在暗处。” “那我们该如何施以援手?” “我在此间用冰霜之力乱天魔阵脚,而后再以言语吸引天魔注意,你带着骏马绕去北边,趁天魔不备,以寒雪之力破开天魔之围,带着他们逃来我身边,我们五人作出要从东而逃的假象,逼出暗处天魔后,我立刻以‘远行咒语’送你们去北边的马匹处,你们得马之后,径直往北而去。” “师兄何不一起走?” “六使者能使联合术法,我们要想安然逃离,至少不能让六使者都安然无恙。我成功之后,自会以‘远行咒语’与你们会合。昨日你也看到了,我能远行五十里。” “师兄让我们往北的意思是上雪山?” “不错,天魔苦心设伏,我们唯有出其不意,直奔雪山,或许天魔忌惮雪山寒气,不敢肆意妄为,我们脱逃的机会便可再增几成。” “好,就依师兄之言。” 战场中,嗜使者正率虚、弱二斥候与战陈灵玉、贺祝、白芳。陈灵玉此时有灵寒剑,与嗜使者能较高下。陈灵玉剑攻袖挥,嗜使者斧挡掌扑,灵寒剑轻灵飘逸,蘸血斧鬼出神没,一个寒气逼人,却难伤嗜使者,一个血气腾腾,也难侵陈灵玉。贺祝绕道心寒气在身周,重重冰霜罩全身,白芳挥乾坤旗在左近,寒雪翩翩舞乾坤,只是如此尘埃下,修为不及陈灵玉的二人,使出的寒雪、冰霜之力犹如病入膏肓,力道大为衰减。得亏天魔忌惮神兵乾坤旗之威,不敢逼之甚急,才使如此的寒雪、冰霜之力也足以周全二人。几刻过后,虚、弱二斥候的彤红血刃还是不曾见血,二魔不能坚持,气喘喘退去一旁。 嗜使者见此,便道:“老四,你们来吧。”嗜、噬、蚀三位使者的读音一样,所以三位使者互相以排行称呼,老二乃是蚀使者,老四乃是蚀使者,老六乃是嗜使者。 “有何不可?”噬使者率腥、腐二斥候再围攻上。 这时,寒泉冽已绕到天魔东边,吟:“法曰:履霜,坚冰至。”晓寒刀横扫地面,带着凛凛寒气,袭遍战场。 天魔忽觉一股冷寒从脚下窜上,虽然早有预料,也都一惊,唯独嗜使者面有喜色,急张望东方,果见一个儒雅之人出现,惹得已因为脱离战斗而安静的蘸血斧重新热血沸腾。陈灵玉,贺祝、白芳有惊有愧地轻唤一声:“师兄。”“师父。”“门主师叔。” 嗜使者等不及地搭话道:“寒门主,你能出现,真让本使开心。” “你等困我师妹、弟子,意欲何为?” “当然是等你来叙旧了。” “你我有何旧可叙?” “很多,很多啊。”可嗜使者一时却说不出一个来。 噬使者眼白一翻,道:“比如那何晓冰死透了没有。”他不说“死了没有”,而是“死透了没有”,是说何晓冰与死也无区别,此言真是话里藏刀,此魔真不愧能附庸风雅。 寒泉冽眼神一凌:“你家新晋护法为真人所伤,晓冰此时情形大概和他相同。” 噬使者怒道:“古护法得尊上垂青,早神采奕奕,又岂是苟延残踹之人可比?” “你们那古护法,从前不是护法。” 这句话让众魔摸不着头脑,嗜使者红唇一开:“这个何须你说?” “他那时不过位列斥候,与他同行一个小孩口称他大哥,可最终,你家护法为了逃生却将那小孩踢下飞龙,使后者含恨丧命。今日,但愿你们不要落败,不然那小孩斥候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蚀使者闻听此言,脸色更蓝,也更难看,终于开口:“你敢污蔑古护法?” “本门主乃九牧寒氏传人,不屑于污蔑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如若不信,待会下了地狱,找那小孩问个清楚!” 在场的三使者、六斥候大怒!更有暗处的炼使者险些暴跳,幸亏被古辛拦住:“不急这一时。”古辛虽如此说,可实则切齿非常! 寒泉冽双耳一动,已听到暗处有轻微动静,却假作不知,晓寒刀横挥,倾道心之寒袭遍战场,寒气从众魔七窍侵入,顿让众魔吃不能消,方才气颤颤的身体,便成了冷颤颤。 嗜使者忙斫蘸血斧,“沸血斧影”奋而使出,蘸血斧上溢出滚烫热血,随着蘸血斧的转动泼去半空,但听“哧哧”作响,冰霜寒气尽被化去,道:“老二,你继续围困,老四,与我活捉寒泉冽!”于是,蚀使者率六位斥候继续围困陈灵玉三人,嗜、噬二使前去双斗寒泉冽。 贺祝压声道:“陈师姑,师妹,我们寻机逃出。” 陈灵玉道:“可还有七魔在此,我们几乎力竭,恐怕不能如愿。” 贺祝、白芳同时开口道:“陈师姑,冷师叔一定也来了。”“灵玉师姑被困,北穆师叔哪能坐得住?” 见二人这么有默契,陈灵玉脸上一红:“但愿吧。”话音刚落,手中灵寒剑忽发低吟,随着一柄冷白剑形映在玉眸,一股一往无前的冷寒之气随之到来。 蚀使者立有警觉,忙望北看,正见一柄冷白之刃劈破尘埃而来,正是冷北穆的第四重寒雪之力“北雪狂刀”。蚀使者身形一跨,移去北位,破狱锏横空一拉,奋倾术力,蚀骨以罹第四术“蚀血爪牙”使将出来,但见前方生出三副豺狼血牙来,虽是第四术,可由魔兵破狱锏使出,威力非俗,三幅豺狼血牙将来到的冷白之刃死死咬住,保六位斥候围困阵型不乱。 蚀使者乃是心狠手辣之徒,见鱼儿已经上钩,便命:“杀了他们!” 六斥候领命,纷纷持起魔兵,望陈灵玉、贺祝、白芳三人招呼过去,这一次可不留情,虚、弱狂划彤红血刃,“血舞滥觞”、“嗜血昏沉”齐头并进;腥、腐乱挥绿毛镰,“腥腐棺木”、“噬尸虫”接连而发;晦、暗胡挠锈铁爪,“血骨森然”、“蚀血爪牙”张牙舞爪,六斥候各尽全力,要分三件功劳,好赚个赏功戒指戴戴。 六魔围攻之下,北地三人并无躲闪余地,只得硬接血煞术法,更使得已近枯竭的道心远超负荷,若再坚持,只恐道心有变,反噬成伤,可若不坚持,又会被六把魔兵粉身碎骨,实实在在九死无一生。 冷北穆在出招之前,早有打算,本要凭借“北雪狂刀”逼开众魔,破出一条通道来,却未想被蚀使者识破,反而让要救之人陷于险境。此时他远在十丈开外,远水难救近火,只能生变,再使一次“北雪狂刀”。 蚀使者再使“蚀血爪牙”,这一次,片时未过,冷白之刃便见消融,化作融融白雾遍拢蚀使者所在三丈,白雾遇尘,更生迷蒙。原来这一次冷北穆使出的“北雪狂刀”暗含涣散之意,因此才会在遇到第四术时化作白雾。 趁着蚀使者为“北雪狂刀”掣肘之际,穿冷白衣的他,身形掩在迷蒙中,天魔并不好发觉。冷北穆暗暗潜行到蚀使者身前,横挥穆寒枪攻去魔腰。 蚀使者虽未发觉,却一直提防,此刻忽觉一股冷寒袭来,破狱锏忙往外一抡,格架住穆寒枪后,顺势使出“血骨森然”,一只骷髅手沿着冷白枪身望上抓去,竟是要夺那冷峻之人的的手中之兵。 冷北穆忙使“流风回雪”,吹飞骷髅手同时,枪尖高抬起,斜划蚀使者面门,蚀使者再架破狱锏,挡住穆寒枪同时,左手一圈,第二术“幽冥血光”反罩冷北穆,后者以“朔雪飞扬”化解,而后左踏一步,穆寒枪终能攻到六斥候,要救师妹三人逃出生天。 蚀使者知他急于救人,不会让他如愿,前踏一步,破狱锏使出精妙招式,缠住冷北穆,要让他可望不可即。此时的冷北穆虽有穆寒枪在手,实力胜从前三筹,可要在对战蚀使者之际,分心去攻六斥候,却是有心无力。从前他没有兵器,功法都是以一往无前之势取胜,今日遇到身经百战的蚀使者,对方的破狱锏势大力沉、甚带杀伐,截、盖、滚、压,大有章法,魔兵之势竟胜于他的寒雪之势,穆寒枪出招不能,冷北穆不是对手,实难救人。 十回合后,冷北穆还是丝毫难寻救人之机,陈灵玉三人在六斥候围攻下更成险象环生,这可让冷北穆心中大急,穆寒枪更为笨拙,笨拙则后于人,必然不妙。 蚀使者见良机已至,破狱锏猛击冷北穆胸府,冷北穆双手紧握穆寒枪来挡,“铛”的一声,冷北穆被击退三步,而此魔却顺势后跃,蓄一大力,要使出蚀骨以罹第五术“下泉罪”夺人性命。可蚀使者正要施为,破狱锏上忽然传来一股不能忍受之冷,不得不将所蓄术力用来化解此冷。原来那股不能忍受之冷是方才两兵数度相接,穆寒枪上的“朔雪浴灵寒气”侵入所致。当日,木瑾上雪山之巅铸就出晓寒刀、穆寒枪、灵寒剑后,觉三兵太过冰冷,生气不足,于是以三种寒意赋予三兵。朔雪浴灵寒气正是穆寒枪之意—— 雪山中夜,北风大吹,吹得山巅积雪乱飞,有一片雪花趁风而去,在山间无拘无束地忘我翱翔,看似独舞,实则有灵寒结伴而舞却不自知,哪怕有一朝一日,它落入火海,身边看不见的灵寒也会与它共赴。木瑾因此感慨,乾坤旗融那片雪花与灵寒于一体,成朔雪浴灵寒气,赋与穆寒枪。 此时白雾早为尘埃热浪侵散,冷北穆能够看清,见蚀使者的破狱锏上先有血光泛起,后又逝去,心道:“此魔已生杀心,为何停手?”望去穆寒枪,正见其上翻起丝丝寒气,已明原委:“是穆寒枪上的大寒之气让天魔忌惮,此枪真不赖!”可不及欣喜,正见晦、暗二斥候的锈铁爪抓去倒地的陈灵玉,无瑕去思,猛将穆寒枪抡转而出,舍不赖寒枪,要搭救灵玉。 穆寒枪飞旋而出,三转而至,晦、暗二魔虽有反应,可枪上有朔雪浴灵寒气不断倾泻,二魔招架不能,皆被撞飞。然而,穆寒枪虽然功成,可仍望南飞去,若离了此地,再无捡回之机。白芳不肯城主师姑的心血埋没于尘,不愿北穆师叔失此寒枪,见穆寒枪远去,忙展乾坤旗,变通“流风回雪”,回旋之雪凝结一处,在半空织成一匹雪花长绢,如玉川萦结,如素练飘挽,它伸展开来,将已飞过七、八丈远的穆寒枪卷住,随之一拽,送回来处。此功法正是从此后属于白芳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芳菲雪练”。 冷北穆接住失而复得的穆寒枪,使劲一拽,力传雪练,带着白芳,从晦、暗二魔的留下的空隙中飞去东方,白芳本就聪慧,脚刚离地,左手拉住陈灵玉,陈灵玉拉上贺祝,三人一齐飞出了斥候包围圈。 冷北穆再挥穆寒枪,“北雪狂刀”发出,去拦追来的蚀使者与六斥候,而后才双脚一错,身形一起,随在三人身后,同往东退。 此地东方,寒泉冽正受嗜、噬二使围攻—— 第九十一话 冷寒陈三兵,乾坤见月明(二) 此地东方,寒泉冽正受嗜、噬二使围攻。寒泉冽右手晓寒刀,左手冰霜玄刃,刀刃舞得精妙,冰霜之力运得自如,但见他脚下履霜坚冰,周身彻寒银砌,身前冰冻泉封,刀寒人寒气势寒,四种冰霜功法,能硬敌二魔。 二魔围攻几合,并无便宜可占,心中皆震,噬使者暗恨:“此人修为一月千里,如何了得!”嗜使者思量:“他越厉害,古护法越不能留他,如何是好?”欲要生擒,已是无望,又恐蚀使者起杀心,便道:“老四,他身边冷寒之气甚,我的‘沸血斧影’不好用出,看你的了。”“看吾施为,你寻机伤他。”于是噬使者使出噬尸以蛊第七术“污秽灵堂”,但有阴风四涌,斑驳白芒乱窜,动荡得寒泉冽的冰霜道心起皴,冰霜之力难以顺畅,嗜使者便又动“嗜血昏沉”,要如上次,以萦绕纷飞的红光让寒泉冽忆起伤心事,以情伤他。 在“污秽灵堂”、“嗜血昏沉”双重术力下,寒泉冽刀法渐乱,眼看道心轩然大波将起,心湖中央,一柄非凡之剑冉冉升起,无边灵寒涌来,随之心湖荡起粼粼冷辉,一瞬间驱尽血红,赶走斑驳,霎时道心重新冻结,复如平镜,寒泉冽见此欣喜:“是‘冰泉粼辉’!”何晓冰昏迷之前,虽未使出过第四重冰霜之力“冰泉粼辉”,却曾向寒泉冽讲述过她对此的领悟,眼下,寒泉冽的心湖感受到熠熠生辉又粼粼泛冷的冰霜之意,自能认得。“师妹,你在哪??!!”可望遍心湖,并无师妹身影,唯有那冰泉剑缓缓没入湖底,寒泉冽这才明白是冰泉剑相助,想到这,心中期望多了几许,晓寒刀又成沉稳不乱。 这段小插曲刚过,陈灵玉、贺祝、白芳以及冷北穆赶来身边,五人合力,逼退嗜、噬二魔,齐望东去。 可刚逃出五、六里,忽见三路尘埃动荡:一抹赤红血光从东路飘忽窜来,一堆赤煌煌线团从北路纠葛滚来,一团蓝绿色幽灵之火从南路轻飘飘扑来,正是血煞三术第七的“血光惊鸿”、“厄降噩临”、“孤独磷火”。 寒泉冽立劈晓寒刀,“冰霜凛冽”迎向南方,冷北穆急挥穆寒枪,“北雪狂刀”拦去北路,陈灵玉忙舞灵寒剑,“寒雪凝玉”荡去东路,三道寒气各敌一术。 “寒雪凝玉”挡赤红血光,前者化作闪亮明玉,将赤红血光折返高空,可“血光惊鸿”毕竟是第七术,陈灵玉久战之人,虽勉强使出第三重寒雪之力,却不能化去赤红血光,那抹血光飞去高空,化作血雨,倾盆而下,贺祝、白芳各使“冰霜冻结”、“芳菲雪练”,才免五人受血雨之患; “北雪狂刀”迎赤煌煌线团,冷白之刃破开“厄降噩临”,虽化去一半术力,可另一半却化作乱哄哄一群赤炼蛇,望五人游离来,冷北穆不敢令其近身,催生枪中朔雪浴灵寒气,将赤蛇一一拍落在地; “冰霜凛冽”遇“孤独磷火”,凛冽肃杀之意直击幽灵火,将后者杀了个丢盔弃甲,可磷火不甘饮恨,竟分出成百上千,更成明灭不定,萦绕五人上蹿下跳,要讨他们性命。原来此术有汲取道力之效,磷火之所以能分出百千,正是汲取了冰霜道力。 与此同时,十几声飞龙恶吼四方传来,寒泉冽打眼一看,古辛率炼使者、残、暴斥候挡定东去之路,罹使者率负、独斥候从北路围来,蛊使者率孽、否斥候从南路围来。而西边,还有方才的三使六斥候远远赶来!北地五人已是插翅难飞。 望着妄图逃出生天的北地人,一直对木瑾心心念念的蛊使者有些不满:“可惜,不见那北地佳人!” 比起属下的心有不满,古辛早杀意难忍,做个抹杀的手势,罹、蛊、炼三使领命,率负、独、孽、否、残、暴落下飞龙,从三路围逼过去。 寒泉冽知不可再等,横刀在手,“冰舞泉上”涌出,无数冰晶飞旋战场,片刻之后,眼前一切隐在白茫茫之中。 “冰舞泉上?!”贺祝忙对冷北穆三人道:“师父是让我们先行撤退!” 陈灵玉道:“这怎么可以?” “师妹,我们要相信师兄。快放空心神。”冷北穆正说之际,寒泉冽的远行咒语已出“旦游重山,暮至东海,万里之行,瞬发息至!”冷、陈、贺、白四人身形蓦然消失,等再出现,已在五匹骏马前,贺祝与白芳忙替骏马解了四蹄上的旧布,四人乘上骏马,带上寒泉冽的坐骑逾晖,在冷北穆使出的召唤道“苍驹过隙”的帮助下,飞速向雪山驰去。 众魔同心协力,很快便将“冰舞泉上”破去,等视野重回,只见眼前只剩寒泉冽一人,冷、陈、贺、白四人竟不翼而飞,炼使者惊了个呆:“人呢?人呢!” 古辛也不敢置信,四处寻望一番,并无踪迹能见。 “古护法,四个人不见了!”炼使者忙过来禀报。 “我看到了。”古辛冷冷回了一句,蚀日吞月轮指向寒泉冽:“他们去哪了?” “北地人七年未过九嵩山,他们想去山那边看看而已。” 古辛记挂天魔尊,暗道一声不好,可很快明白寒泉冽是诓骗他:“只有北地四人,哪敢入我魔域?”骂道:“姓寒的,你好歹也是一门之主,三番五次偷袭我等,今日又满嘴胡言,你说我是小人,可你所作所为与我有何不同?待会,我会叫你好看!”自尘卷平原以来的这段时间,寒泉冽先后用“履霜坚冰”、“冰霜禁咒”、“冰霜凛冽”出手相助己方人,共计三次,因此古辛的“三番五次”也并无夸大之嫌。 “君子有君子之道,小人有小人之道,寒某与你等之间,难道有道义可讲?” 古辛一时气得不能说话,没有眼力见的炼使者上前道:“护法,他们必定是往东逃去。” “若是东追不到,岂不白忙!”古辛正值盛怒,语气怎会好?可他常恐不能服众,因此常对属下和和气气,此时也察觉自己语气不好,便硬生生又加了“炼兄弟”三个字。 刚刚追来此间的嗜使者见炼兄弟触了霉头,忙替他说话:“古护法,虽然是以一换三,可寒泉冽与陈灵玉、贺祝、白芳不同,以他逼北地人臣服,必有收获,如此一想,这笔交易也算不错。” “虽然如此!可不能白白便宜他们!”说罢,古辛缓缓举起蚀日吞月轮,念道:“‘污秽腥腐,厄噩孽否’!” 六使者大震:“‘噬尸以蛊’术语!”“污秽腥腐,厄噩孽否”八个字,含包血侵尸八位斥候的名字,正是等同于九牧咒语或者召唤语的天魔术语,古辛修为本就不及尘、花护法的层次,加之前度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因此这噬尸以蛊第九术“血之觊觎”他不得不依靠术语与蚀日吞月轮催动。 古辛吟出术语,蚀日吞月轮已举在头顶,再道:“血之、觊觎!”魔兵上便不断飞溢出血珠,在半空密密麻麻乱排乱列,三息后,聚形方成,才得窥全貌,竟是一个竹篮大小的血色眼珠,那眼珠滴溜溜乱转几圈,窥探到方才“远行咒语”遗留下的道力踪迹,“呼”地一窜,去到西北四、五里外的房屋,就这一瞬,就将路上遗留的道力吞噬一空——此术法正是依靠吞噬道力才得以辨别出北地人逃离路线。 “六位兄弟,姓寒的交给你们,十二斥候随我去追!” 罹使者念及古护法伤势未复,恐他深追遇险,忙道:“护法,寒泉冽强弩之末,留下两位使者即可,请让我等为您掠阵左右。” 古辛点了点头:“也好。”才急驾飞龙望血眼所在飞去。 “老五、老六,解决寒泉冽!”吩咐罢,罹使者率三位使者、十二斥候紧随古辛。众魔来到血眼处,正见那眼珠直勾勾望去北方。古辛左袖一挥:“去!”那血色眼珠一路吞噬冰霜道力,引着众魔望北追去。 “他竟能寻到蛛丝马迹!”寒泉冽心中惊骇:“必须尽快打伤一魔,前去会合!”想罢,晓寒刀迎上嗜、炼,二魔各持魔兵交战一处。 然他已战非短,尘埃热浪影响逐渐明显,强败二魔已是不能,只好应变,晓寒刀周旋嗜使者,“履霜坚冰”专攻炼使者,炼使者忙调术力抵挡;接着,寒泉冽以晓寒刀发出冰霜寒气,逼退要来攻他的嗜使者,再以“冰冻泉封”攻去炼使者。嗜使者见寒泉冽独攻炼使者,猜到他别有图谋,于是使出“血色弥漫”要逼寒泉冽撤回攻势;寒泉冽注意已定,不会作罢,以“彻寒银砌”护住周身,硬抗“血色弥漫”,同时又以“冰舞泉上”更攻炼使者。 炼使者被寒气三攻,不知不觉要运功抵挡,身体从渐热已到大热,可他不是退让之徒,吞一口吐沫,赤焰锤猛甩弧线,使出“血光惊鸿”反攻寒泉冽,正好嗜使者也使出“沸血斧影”,两种嗜血以炼第七术同攻寒泉冽,寒泉冽形势堪危。 危急之际,寒泉冽仍旧沉稳,轻吟:“大直若诎,道固委蛇。”咒语道“寓清于浊”今日使出,此道有反制道力之效,但见“血光惊鸿”的血光忽然左拐右拐,竟绕过寒泉冽往前而去,如雪泥鸿爪一般,留下一串尘埃动荡的痕迹,昭示着那里的确有过术法存在的痕迹,而不是人的幻觉。 “血光惊鸿”绕过寒泉冽,直扑嗜使者方向,去路上,与“沸血斧影”狭路相逢,同是天魔术法,也要互争高低,最终平分了秋色,只剩下数之不尽的练血半空落下。二魔遥望吃惊,难知端倪。 寒泉冽使出“寓清于浊”后,可无空闲去看那些落下的练血,运转回收道力之法,收归方才使出的三重冰霜道力重回道心,蓄势而待发。一瞬间,此间的冰霜道力尽数不见,炼使者的浑身之热便成了无法发泄,只觉燥热难耐,无心再看那练血落下之好景,索性一把撕下本就敞开的血衣,尽裸上身于外。 寒泉冽正待此时,尽发道心寒意,努力使出傲雪老人的第四重冰霜之力“冻天结地”,凛凛冰冷更现天地,一股脑从炼使者七窍侵入体内,刹那间的内热冲撞,顿让炼使者不能承受,一瞬便成了七窍出血,一声重响,赤焰锤落下尘埃,炼使者被冰封原地,可七窍之血仍在流出,漫过脸上横肉,溢染冰晶,情形实在可怖。 嗜使者见炼兄弟如此情形,眼前不断落下的练血仿佛成了炼使者的一般,让他着实心疼,也终大怒:“寒门主,我战战对你容忍,你却伤我兄弟?实在令人心寒!”嗜使者怒火大生,彤衣翻动,竟在此时领悟了自己的嗜血以炼第八术——“血尽阑珊”。 嗜使者翻开双掌,露出白嫩细腻的掌心,接住仍在落下的练血,使劲一攥,手背青筋暴起,手臂姑姑蠕动,猛的往前一抓,青筋竟破臂而出!窜出体外的青筋就如蚯蚓一般,往前一探,钻入地下,复又窜出,已盘踞上寒泉冽身体。 寒泉冽被两条大蚯蚓死死缠结,如何挣扎也不能脱,反使得晓寒刀脱离右手,落在地下,而那蚯蚓猛地一箍,湿滑的身上竟生出许多毛刺来,刺入寒泉冽体内,汩汩吮吸起来,寒泉冽浑身鲜血便这样从蚯蚓被吸去嗜使者体内。 嗜使者露出浮夸而又的确享受的神情:“男人的滋味,也真不错!”发出这声感慨后,他将自己的往事讲给了这个即将死去的儒雅之人。 原来,嗜使者起初不是很喜欢这嗜血以炼之术,更觉得生啖血肉很是恶心,可直到有一次,在一方天魔即将荼毒的大千世界中,他遇到了一个形貌十分美丽、体态很是婀娜的女人,他动了心。起初,那女人的确对面如冠玉的嗜使者有托付之意,可当时的护法血煞不愿属下为情所碍、误了魔域大事,因此带着那女人看了一场红色的演出。最终,当女人看到那个不眨眼睛就屠戮了一整个村庄的人是嗜使者后,她好难接受,就此逃离无踪。虽然后来,嗜使者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即将离开那方大千世界时找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女人,可女人却与他连一句话也没说,无论嗜使者如何诉说着他对她的日夜思念,又如何许诺终生不渝的两厢厮守,女人始终没有理会。嗜使者终于灰心,也明白带她同走无望,可这样无疾而终的爱情,让他发狂,于是和着泪水,将女人的血一滴不剩的喝进肚中,而后踏上了下一方大千世界。从此,他再也没对女人动过心,有的只剩下恨,因此只会寻找细皮嫩肉、血味滋美的少女嗜血以炼,也正是因此,嗜使者才会变成现在这幅阴柔女性的面孔与性格,哪怕他在那不久后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血煞血护法。 在嗜使者讲述之际,寒泉冽仍在拼命挣扎,可除过更痛苦外,并无其他作用。等嗜使者讲完,寒泉冽已陷入巨大的昏沉虚弱中,他已知逃生无望,只得劝慰自己道:“师妹,天上兄弟一定会救醒你,你要好好活着,等冰雪门重现,不要忘了将这喜讯分享在我坟前。”虽有劝慰,可想到今日生死一别,阴阳相隔,再也不能见到师妹,仍然好生不舍,忙望道心看去,期望那里能有何晓冰的影子,可奇迹没有发生,反倒是心湖上似曾相识的冰封泉上之象,让他更想起寒泉边二人的过往,想到就是在似曾相识的地方,师妹的血一滴又一滴滴在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虽是回光返照之见,可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仍然足以触动心弦,重奏伤心事,使无限伤悲直达彼岸,让他从未平复的冰泉蓦然解封,心湖随之轰然决堤,忽然之间,冰泉剑从湖水腾飞而起,数不清的冷寒从剑上放出,顷刻间,让那早空空荡荡的道心尽充斥遍狂暴的冰霜之力! 嗜使者正恶狠狠瞪着寒泉冽看,忽觉那里出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寒之意,这份冷寒既与寒泉冽的功法相似,又有所不同,正惊疑之际,只见冷寒之意狂暴四涌,已在寒泉冽周围随意堆砌出四、五块冰晶,随着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冰晶一一爆裂开来,其威九牧少见,遑论天魔?直让两条大蚯蚓直接从中断作两截,随后,四、五处冰晶爆破发之威互相激扬,混叠成一圈冰浪,所过处,热浪辟易,尘埃俯首,天地寒气尽皆叛乱,化作一股睥睨众生的无边森寒,以寒泉冽为中心向四方乱荡开来! 已受青筋断裂之伤的嗜使者被掀翻五丈远,半天不能起,本被冰封着的炼使者更落十丈外,头下脚上的昏迷着,当然,那冰封着炼使者的冰晶寒气也加入到叛乱当中,但那股森寒仍在往外荡去,毫无休止之兆!! 刚从濒死边缘回返的寒泉冽看到此幕,脸色大变:“邪恶冰霜之力‘冰霜浩劫’!”猛想起师父之言:“凡‘冰霜浩劫’所到处,冰霜之力再不能现!”若教它们蔓延开,哪怕冰雪门圣祖到此,也不能使出冰霜之力!若无冰霜之力,北地人凭何重夺冰目原??犯下弥天大祸的寒泉冽,自知罪责,急忙忙大动道心,要将无边森寒收归体内,但并不能够! 寒泉冽随之心寒,寒意传上地上的晓寒刀,让神兵无限神伤,发一声叹息后,晓寒刀忽然一亮,一缕缕霜白氤氲不断涌出,飞速绕去了冰浪之前,将它的前行之路,死死封锁住!这霜白氤氲正是晓寒刀之意“破冰拂晓寒蕴”。当日木瑾前去雪山之巅,也发现了若雪救天上时发现的那道藏于叠雪厚冰下的暗流,于是取暗流置于雪山巅,雪山大冷,经历一夜的暗流冻结成坚冰,木瑾在破晓的晨曦洒在其上时,以乾坤旗破开坚冰,化一夜寒气酿成“破冰拂晓寒蕴”,寓意封存何晓冰的冰终会被破,寒泉冽也将会迎来新的一天(作者自注:新的一天便是何晓冰的“晓”)。 一刻过后,已蔓延出两千米的冰浪终于完全消失,而晓寒刀上,也再无半缕霜白氤氲逸出,散尽破冰拂晓寒蕴的晓寒刀也从霜白变作苍白,此后形存而意亡,再不能称为神兵。依靠神兵之意的牺牲消亡,“冰霜浩劫”终于消弭。 寒泉冽深叹一声,盘膝休养。三刻后,伤情稍稍有复,见眼前二魔仍倒地上,欲要上前结果,可又恐余力杀了二魔,难以施展“远行咒语”,只好作罢,强吟“远行咒语”,去北边与人会合。 第九十二话 冷寒陈三兵,乾坤见月明(三) 借助极地八骏与“苍驹过隙”,冷北穆四人北逃速度与白鹤相近,可仍然不如飞龙。一会功夫,已隐约可见驾着飞龙的天魔红影,冷北穆只好边走边在后路留下寒雪之力,希望借此能阻挡天魔脚步。却不知,留下的寒雪之力都被“血之觊觎”吞噬,并未起到丝毫延阻天魔的作用。 四人狂奔三刻后,若川已远远在望,可回首后路,天魔距离已经更近。贺祝默算一番,道:“冷师叔,这样下去,不等我们过若川,便会被天魔追到!” “正好在若川边等你师父!” 北地人再行二里地,已到若川边,但见若川水流急湍,寒波浩荡,其上白雾渺渺,冷气扰扰,宽达三十丈,非舟不能过。 冷北穆看了一眼,道:“灵玉、贺祝,与我一同迎接天魔。白芳,你寒师叔到时,若川上务必有路可走!”白芳不及答应,众魔已到。 “吆,这地望山傍水的,倒是个不错的长眠之所,你们可真有眼光啊。”蛊使者好大喜功,因此急急开口,可有些笨拙的他并未说清楚到底是谁的长眠之所。 “当然,尔等是客,北地人怎能不以礼相待?”只听半空人声传,寒泉冽随之落下,北地四人欣喜非常,可当看到他浑身血迹,又有心痛。 噬使者道:“可惜这里尘埃甚少,热浪隐藏,吾等并不满意。”他们既然不满意,那这长眠之所自然是留给北地人的。 寒泉冽生硬说道:“这么说,你们也和那两位使者一样,非要死在冰目原?” 众魔闻言大惊,难辨真伪,一时就有回返寻找之意。可古护法从寒泉冽生硬的话语中察觉出端倪,并不相信,就在飞龙上冷不丁探出一掌,蚀骨以罹第二术“幽冥血光”飘去寒泉冽。 寒泉冽身受重伤,哪能抵挡,竟被第二术打飞去若川边。 “就这也能杀我兄弟?”古辛不屑地缓缓收掌,斜眼看去寒泉冽:“顺便说一句,这是跟你学的,寒门主。”虽然如此说,可心中也知嗜、炼已被此人所伤,暗自庆幸:“多亏我没有留下,不然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无法立功,更望尘不能及。”这一想,不觉脸上显露出来,唯恐为属下察觉,忙命:“虚斥候,弱斥候,嗜、炼兄弟恐已有伤,你们先回去替我照看。”古护法顺势来了个拉拢手下,等虚、弱二斥候领命去了,右手高举而下:“一个不留!”四位使者连同十位斥候一同围攻去。 北地五人中,寒泉冽伤重难行,白芳要想方设法助众人渡过若川,仅有已被消耗大半的冷北穆、陈灵玉、贺祝能与众魔周旋。虽然冷、陈手中兵器寒气盛,逼得众魔不得近身,可三人对上十四天魔,实力真是天壤之别,更别说众魔尽是杀招,这一场悬殊之战,不必开始,已知结局。 与此同时,白芳施展“芳菲雪练”,将“极寒蛰伏”、“夜雪初积”两重寒气铺去若川,可她道力十不存一,加之此地虽然热浪大减,尘埃却仍存,寒意虽然到达彼岸,也将若川冻结薄冰,可很快被上游水冲散。 寒泉冽教:“凭你现在的道力,无法凭寒意冻结若川,要想其他方法。” “可我只懂得寒雪之力啊!” “寒雪之力是水之力与召唤道交融而成,你用水之力看能否让若川平静一些,再用寒雪之力。” 白芳照做,可一心不能两用,她让若川平静,就无法使出寒雪之力,使出寒雪之力,却无法让若川平静,几度尝试,只是多耗道力而已。 正在这时,贺祝被噬使者的黄泉镐重伤右肩,一脚踢飞滚落此处,寒泉冽忙为弟子包扎伤口,同时再教白芳:“乾坤旗是召唤神兵,怎不知利用?” “可召唤道我并不擅长……” 贺祝道:“白师妹,当年荆棘门中,我记得真人曾使出某种召唤道,让人生出羽翼,你何不试试?”说罢,又起身加入战场。 战场中,贺祝的短暂离开,让陈灵玉被蛊使者的“血侵淋漓”打倒一时不能起,等他重新加入,冷北穆也已被罹、蚀二魔的“蚀血爪牙”死死缠住,人动弹不得,穆寒枪也落地上。贺祝一人抵挡众魔,一合不到,也被打倒在地,吐血不止。 三人一困两伤后,蛊使者色性又起,踮起脚将倒在前面的陈灵玉上瞄瞄、下瞅瞅,不禁垂涎三尺:“老六喜欢女人的血,本该让给他……”说到这,两边一看,摊了摊手:“可惜他不在这里,只能等下次了。”于是收起阴阳锐,向着陈灵玉移了过去,等到身前,双手早不安分地捣鼓起来,就要寻摸一处地方下手。 冷北穆大怒,奈何被困不能动,只好大催心念,将穆寒枪再度袭去蛊使者。 蛊使者正想着想从哪里下手,忽见一道冷白飞射来,忙将短小身躯一矮,顺势去摸陈灵玉的鞋袜,陈灵玉站起不能,如何反抗?只好努力将身体往后一动,可她一移动,蛊使者也随之跟上,这一幕更是猥琐不堪。 众魔对此见怪不怪,纷纷观望。唯有蚀使者对刚才在城中没能使出“下泉罪”耿耿于怀,见此时的冷北穆正无能狂怒,嘿嘿一笑,对冷北穆道:“你,要不要尝些新鲜的死法?” 噬使者自认风雅,也不愿继续去看蛊使者的表演,便来凑蚀使者的趣:“老二,想必他是很想有这个荣幸的。” 蚀使者恶狠狠道:“哼哼,那我就成全他。”破狱锏往地乱划,缕缕血液顺着锏棱溢出,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古怪血符,而后自己往后一跳,左手一指,血符随之下压,但见尘埃乱起,地面抖动,血符处簌簌塌陷八尺,一个墓室轰然打开,一具巨大骸骨映在眼内,从骸骨森白的颜色来看,其年代久远。蚀使者破狱锏往下一沉,血符尽数蚀入骨骸,如同鲜血一般在骨骸内周转开来,就见骨骸全身大放暗红,随之剧烈抖动,似乎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几息后,暗红光芒尽数袭入骸骨的空洞眼窝中,点亮出两盏鲜艳的血红之灯,骸骨渐渐平静。短暂平静后,两只骷髅手忽然撑在墓穴外,少一使劲,便跃出墓室,头颅左右一转,两盏血灯将眼前已显陌生的世界冷冷审视了一番。 蚀使者很有惊讶:“没想到还是个大块头!” 看到这个身高丈余的巨人骸骨,寒泉冽神情一震:“平原巨人!”可当看到巨人骸骨腰间系的紫色脊椎骨,大惊失色:“紫麒麟腰带?是杀了圣兽紫麒麟的平原巨人首领魔煞!”急忙对已明显被陈灵玉的事分心的白芳道:“你冷师叔自有打算,不要被身外事侵扰。”召唤一道他也不懂,此刻情形大危之际,他能做的,只有以谎言助晚辈摒却杂念。 门主师叔的劝慰,果然让白芳心为之安,重新凝神,再试一次召唤道,可她纵然聪慧,可惜临战经验太少,三番五次还是不能如愿。 蚀使者欣赏了一番“下泉罪”的古伏骸杰作,很是满意,指着北地人道:“在你眼前的,就是将你们赶尽杀绝的人。”说着,手中破狱锏甩出许多红色虚影,打进了古伏骸后脑之中——原是蚀使者刚从下泉狱盗出的巨人首领的生前记忆。 巨人古伏骸吃痛,猛一仰头,双目更成猩红,其中倒影出当年被灭族惨案,那些倒影飞快闪过,快到其他人都不能看清任何情形,可这足以让他震怒!巨人古伏骸双拳怒砸大地,厉发一声咆哮,虽不闻其音,却能见其形,棕色镰刀从口中不断崩出,在半空萦绕飞舞,一把把上浮现的不是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就是承欢膝下、眷属终成,似乎向来美梦、毕生追求都在那一把把镰刀上得到兑现。人生在世,谁没有向往的生活,谁又能逃得过对世间美好的希冀,一旦成真,谁能辨别是梦是醒,是真是幻?哪怕能够辨别,这些虚假梦幻,谁又不想多拥有一时半刻?自然不可避免地沉沦其中!可正在美梦将要成真之际,一把把镰刀忽然交织相剪,美好画面扭曲而变,其上映出的都成了世间惨相,妻离子散,血染庭院,遭人唾弃,受人白眼,方才享受美梦的是谁,此刻承受痛苦的也将是谁!剧烈的反转变幻,让人措手不及,重重怨念缠身,从此摆脱不能,无能避免地陷入了惧怖、忧恐、悲愤、怨恨、自责、无助、无力之中,这样的情绪让人不堪承受,痛不欲生,终于奔溃,心里默默升起一个念头:“只有一死,方可解脱。”正是属于平原巨人首领魔煞的凶名昭着的邪恶道——上古煞术“怨念诅咒”! 五人、十五魔承受上古煞术,都神情忽变,生自我了断之念,蚀使者的得意杰作反使胜券在握的天魔遇到危机! 古辛虽恨蚀使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也不得不出手为他善后:“退到我这!”众魔连滚带爬,回到古辛的飞龙下,古辛再度使出“蚀日之轮”将跟随而来的棕色镰刀一一击碎,众魔这才恢复神智。虽然蚀使者弄巧成拙,可也不无收获,经此折腾,倒也为他日后领悟第八术助力不少。 可另一边的北地五人,并无人去救,陈灵玉想起方才蛊使者对她动手动脚,率先崩溃,拿起灵寒剑,就望脖颈抹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攻击蛊使者未成而落在附近的穆寒枪随之一动,本用来攻击蛊使者的后着改为救助陈灵玉。穆寒枪挡助灵寒剑,两兵相交,穆寒枪中的朔雪浴灵寒气再度放出,让本有的呼啸北风中多了浓郁的寒冷,这一幕,让灵寒剑剑意大动,剑身寒光一闪,大放纯洁雪白寒光,望四周波荡开,卷起北地人面前的棕色镰刀,飞去了平原巨人首领魔煞的眼中!此纯洁雪白寒光正是灵寒剑剑意“柔雪北极寒气”—— 当日木瑾去到雪山巅,看到山南阳坡处,积雪踪迹甚少,只有山巅有一处陈旧积雪独自蜷缩,阳坡处不时吹来的南风让它渐渐消融,它努力用内在的寒意抵抗着外界之热,可这让它更生孤独之冷,不禁又颙望去山北,空自颙望着。山北是冷寒,有北风,它颙望多年,若继续颙望,诚恐天长地久,或是孤独一生,或是消失无踪,可若去追山北冷寒,又恐那狂傲北风把它吹去天涯海角,连颙望再也不能,因此怯懦多年,进退维谷。久看此慕后,木瑾生爱怜意:“怎么不勇敢一点呢?”乾坤旗使出召唤道“春风十里”。那陈旧积雪见暖风大起,已汹汹而来,若再无抉择,恐怕就此不存,抱着要死也要死在冷寒处的决绝,身子一张,趁着南风,自投北崖,果然,狂傲北风毫不留情,吹散了它,其中绝大多数被吹得无影无踪,可也有一份飞去了冷寒的怀抱,得以相互拥有。木瑾因之大有所悟,取柔雪及北之勇,北风送怀之意,赋予灵寒剑,是为“柔雪北极寒气”。 方才穆寒枪中的朔雪浴灵寒气与本有的北风形成了北崖曾见之象,是北风送怀之意;陈灵玉的决绝自杀之念更暗合柔雪及北之勇,两者相彰,因此使柔雪北极寒气源源不断,现身救主。 巨人首领魔煞受此剑意影响,神情为之一滞,眼眸里渐渐映出了两个巨人的身形,他们一同采摘、打猎、筑穴,相偎取暖,相拥而眠……这温馨的画面让古伏骸的双眼红灯慢慢黯淡,成为明亮不定的暗红,方才回归的记忆中的某一执念被勾起,竟然放开步伐,望北狂奔去,踏进若川,身形被冲得摇摇晃悠,可他依然向前,直到没入水中,再不能见。 众魔见好戏未能上演,都摇头大觉可惜,古辛道:“别再胡闹了,杀了他们!”众魔领命,再度向北地五人逼近去。冷北穆召回穆寒枪,破开“蚀血爪牙”,准备死战。 眼看众魔逼近,吓得伊水边的五匹极地八骏也都昂首嘶鸣,白芳听到骏马悲鸣,心神再不能凝,望去身边的极地八骏——银色的挟翼,不由想起当年城主师姑为它起名字的场景—— “这个银色的骏马就叫挟翼吧,我愿它身上能生双翅,像大鹏一样展翅翱翔九万里”。 若雪道:“师姑师姑,要马生出翅膀,这怎么可能呢?” 寒泉冽道:“从前有圣兽名叫白泽,它们是羊的外形,可一直期望着能够飞翔,于是从高处跳下,半空中闭上双眼,感受着风迎面扑来,虽然没有翅膀,可它们在那一刻,心中相信它们拥有……” 想到这,白芳默默道:“方才的巨人骨骸的煞术,让我们看到了梦幻之见,可哪怕是梦幻之见,也让我们信以为真,险些自杀,难道梦幻只是梦幻吗?不,梦幻有着梦幻的力量!”挥展乾坤旗,吟道:“美好的幻想,梦中的翅膀,助我飞翔吧!”这一次白芳终于成功,召唤道“梦幻羽翼”降临于五匹骏马,骏马前蹄一扬,五人都飞去马上,随后“梦幻羽翼”不挥自动,腾空而起,带着众人飞过若川,望北而去。 众魔傻了眼,呆看一阵,才想起去追,纷纷再上飞龙,望雪山追去。 第九十三话 冷寒陈三兵,乾坤见月明(四) 五人乘上肋生双翼的骏马飞过若川,等飞到雪山半山腰,“梦幻羽翼”道力不继,随之消失,骏马又成了地面奔行。九牧虽然温度升高,可雪山山腰处还是处处可见积雪,因此难行,饶是骏马,也是五步一打滑,三步一趔趄,速度因此难快。 此时夜色已临,五人正东逃时,白芳忽然道:“快看!”众人随之看去,正见巨人古伏骸跪在十丈外的山坡上,不断地用骨手刨着积雪。 贺祝问:“师父,他在做什么?” 寒泉冽道:“听说巨人首领魔煞生前就是住在雪山。” 陈灵玉道:“刚才他眼中的另一个巨人是他的……他的家人吗?难道他刚才奋不顾身地跑过若川,是为了找寻家人?” “让我帮你吧!”冷北穆高声对巨人道,声音在雪山上回荡,很是有气魄。 古伏骸转头看来,伤感的暗红双眸眨了眨,不知是有些感动,还是有些不信。 冷北穆举起穆寒枪,望地轻挥,“北雪狂刀”使出,冷白寒光落下,从骏马脚下径直往前,很快到了平原巨人魔煞那里,他赶忙一跳,笨拙却也轻松地躲开,冷白寒光这才放出道力,在平原巨人魔煞身前的山坡处开出一道一丈宽阔的裂痕。古伏骸往裂痕里一看,暗红双眸随之跃动起来,竟成了庆红之色,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两点暗红随之熄灭,便倒去了裂痕中。 白芳赶忙下马去看,等见了裂痕中的情形,忙道:“里面是两具巨人骸骨!”其余四人也觉心安。可就在这时,寒泉冽侧耳一听,忙道:“快走!” 不等众人离开,古辛率众魔已到眼前!“寒泉冽,纵然你机关算尽,侥幸逃到雪山,仍然是死路一条!” 噬使者附和道:“纵然这里寒气甚,吾等只能用出前五术,可要杀你们,绰绰有余!”说着,众魔便都张牙舞爪,作起术法来。哪料不等众魔发作,雪山先行发威,忽听一阵地动山摇,雪山上滑落下一块巨大冰雪,向着众魔盖来! 众魔连忙控飞龙要做躲闪,可众魔攒聚一处,这一下,着实不易避开,除过古辛被罹使者用术法护住外,其他众魔都被冰雪砸了个正着,无不头昏眼花。这犹如神助的忽变,不知是雪山的保佑,还是巨人的报恩,总之,众魔都筋疲力尽了! 古辛望着已在三十丈外的北地五人,又见众属下无一可堪大用,心中甚恨,蚀日吞月轮再举:“蚀日之轮!”一轮日全食飞旋而出,直追北地五人。威力非凡的蚀日之轮,就是全盛的寒泉冽也不能挡,何况此时的北地人? 眼见北地五人将死于雪山,尸寒野外,远处一个人影忽然出现,但见他立展玄妙,双手各划半月之形,再合于胸前,身形随之一转,左手袖袍带着两个半月形划出一周银圈,以不可比拟的速度飘去北地五人前,蓦然光放,织就十丈浩然璧影,日全食便被挡在银璧圈外,渐渐消亡。来人正是天上,此无上神通正是月之力之“皓月沉璧”。 古辛见竟有人能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心中生骇,忙望去南方,那里果然有人负手而立,夜色下虽看不分明,可那股至尊无上的王者之气,古护法记忆尤深,心中震悚:“天上!” “二叔、舅舅,别怕,小雪来了!”随着一个飒爽的声音传来,乘着火红色骏马的若雪率先出现在北地人前,她迎望天魔一眼,忽指着负斥候道:“我说你这天魔,也太不像话了,连眉毛都要问九牧讨要吗?”负斥候本无眉毛,可刚才雪山下落得冰雪块将他砸中,冰屑碎雪落满头脸,竟妆点出两幅眉毛。 “你……”负斥候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古辛对天上的惧怕已经深种心底,可不愿明说自己是贪生怕死之徒,问罹使者:“罹兄弟,若是血护法还在,他会如何?” 罹使者道:“敌情不明,我等身犯险地,不宜恋战。” 古辛道:“若是我一个,纵然伤势未复,不免也要和来人过上几招,可此处寒气过甚,纠缠下去,恐对你们身体有碍,何况嗜、炼兄弟还在冰目原,他们的伤势也让人牵挂。” 众魔都是喜怒形于色之辈,听罢不觉升起敬意,在飞龙上纷纷躬身道:“多谢护法关爱。” 古辛道:“无须如此。”说着,远远做出扶起之势,再极有机巧地、以退为进地笼络一句:“我们本是兄弟,就算你们一直瞧我不起,可以后与我并肩而战的也会是你们,这也是我替自己着想。” 古辛若不如此说,四位使者不免会这般想,可如此实言以对,却反让四位使者乃至十位斥候生出感动,对不久前寒泉冽说出的真相也成了不信。 古辛将众魔神情收入眼内,心中大喜,却装出毫不经心,率先调转飞龙,向后退去。这做法也有说法,若是要笼络众魔,他不免需要说些“我来殿后”云云,可他贵为三护法之一,自己不先回退,那个属下敢临阵脱身?这一先退的举动,当然能让手下人好做。众魔见了,也纷纷跟在身后,退守冰目原。 等天魔退去,天上牵着一匹墨黑色骏马走来北地人处,寒泉冽忙赶来身前,执手道:“天上兄弟,你对北地重重的再生恩情,北地人如何报答?”立在寒泉冽身后的冷北穆、陈灵玉抱拳,贺祝、白芳躬身,四人也都向来人致意。 “你我既为兄弟,何须报答?尽在不言。”说罢,天上施展出月之力恢复功法“夜半月明”为众人恢复道心。 片刻后,天上收功,五人起身,寒泉冽问:“天上兄弟,前日我们从南安郡得到消息,说你为天魔大护法尘飏所伤,后来又听你被小雪带走,天上兄弟行事磊落,正气浩然,自有上天庇佑,寒某本不该记挂,可忧虑之情,在所难免,今日见你神采更增,真是喜不自胜。” 来路上,若雪也将“双笙共鸣阵法”讲给了天上,天上因此并不惊讶北地人得知自己受伤的消息,道:“说来全靠小雪,我才能从神魂两伤中醒来。” “莫非雪山上,真有至阴至阳的天地奇珍?” “我们边走边说。众位,请!”众人牵马下山,天上先问:“寒门主,贺祝,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讲过的事?” 寒泉冽道:“字字记得。” “我之所以从九天银河跌下,是遭天魔尊之子天傲暗算,不过之后,他的下落我一直不知,直到前日小雪带我去雪山之巅。原来天傲也与我一同跌落九牧,不过他没有人相救,因此坠落之后,便已身死。” “天上兄弟,这么说九牧并没有为虎作伥之人?” “当初的确是我多虑了。” “可我怎么看你还是忧心忡忡?是因为多出的那位天魔护法?” “我也说不上来,但这件事让我心神很不能安定。” 贺祝道:“前辈不要太过担忧,不论将来您遇到什么困难,北地愿与您一同面对。” “多谢了。”天上诚谢一句,接着讲述:“在很早之前,天魔尊就拥有了火之精、热之神,之后,将这两种至阳之物分别传给了爱子天傲和护法血煞。” 白芳问:“前辈,火之精、热之神是什么?” “一切生命都有精神魂魄,四者俱全,生命才成。精神魂魄又可分为阴阳,魂、魄为阴,精、神为阳,四者都受心性与功法的影响,除非受伤或者达到无视天地之道的境界,否则体内的阴阳必然是相互协调的,不然或是性格大变,心性失常,或是道力紊乱,功法失控,甚至生命不能维持。但一些灵药不受此限制,灵药沐浴足够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能达到至阴或者至阳,人若得之,借助功法和心性便可催生、滋养出至阳的火之精、热之神或至阴的冰之魂、雪之魄。若一个人能聚齐热之神、火之精或者冰之魂、雪之魄,便可夺天地造化进而达到乱天之境(作者自注:这也是天魔与九牧之战后来被称为乱天之战的原因)。不过,天地之道务求平衡,所以若是哪一方大千世界出现了热之神、火之精,那么冰之魂、雪之魄也会随之出现,这两对至阴至阳绝不会单独存在。” 众人都受教:“天地之道果真奥妙无穷。”白芳道:“身怀火之精的天傲落在了九牧,所以九牧也随之出现了冰之魂?” “不错,当年天傲身死雪山巅,但火之精并未有丝毫损伤。火之精落在雪山之巅,恰好那里有一株属性极寒的灵草,天地之道便将孕育冰之魂的使命赋予了这株灵草。但冰之魂刚刚孕育,火之精早成气候,灵草不足以对抗火之精,它险些枯萎,幸亏傲雪老人用先置召唤语唤来三天大雪,才助灵草闯过此劫,前日,又因为小雪的血水、泪水,终于使灵草催生出完全融合了火之精、冰之魂的天地奇珍,神魂两伤、百死一生的我因此得救。” 众人都道:“原来如此。” 冷北穆开口了:“小雪。” “咋了舅舅?” “你这样安静,可让人有些不适应,你来说说,你和你天上叔叔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若雪不久前和天上置气,可赶路这两天气性早消,她之所以安静,只因从时间长河中看到眼前五人都中了“怨念诅咒”,因此很是担心。此时听舅舅发问,只好回道:“我们从极沐寒出来,然后到了东秋,听师兄师姐他们说你们去了冰目原,便乘坐……喏,你看,奔菁,逐光来追你们。到了冰目原后,天上叔叔以时间长河查探到你们去了雪山,于是一路追来。” 寒泉冽看了一眼天上所乘的墨黑色骏马,心中慨然,苦笑道:“天上兄弟果真如传闻的一般,喜欢锦衣夜行,选了这匹能夜行万里的奔菁。” 天上疑道:“夜行万里?” “天上兄弟可能有所不知,在城主师妹就任城主之日,极地八骏死而复生,极地八骏的名字都是灵玉请城主师妹起的,也饱含着城主师妹对它们的期望与祝福。这个墨黑色的叫奔菁,师妹愿它夜行万里,此名城主师妹是取之一诗。”于是朗声道来:“菁菁者莪(é),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诗中写的是一个女子邂逅了一位举止从容潇洒的男子,女子一见钟情,每次与男子重逢,都是欣喜若狂,诗中处处都在描写清朗明丽的山光和灵秀迷人的水色,就在这清幽的山坡、静谧的水洲上,他们相遇相识、相偎相依,愿意同舟共济、祸福与共。这“奔菁”之名,正是木瑾对这样让人心神俱醉的爱情的憧憬与向往。 天上闻诗低头,笑道:“莫非说的是弟子们对授业传道却默默无闻的师长的崇敬之情?” 寒泉冽笑了笑,并未多言,接着道:“这个暗金色的叫绝地,足不践土,脚不落地,师妹愿它可以腾空而飞;这个纯白色的叫翻羽,师妹愿它可以跑得比飞鸟还快;这个火红色的叫逐光,师妹愿它可以追逐上晨曦的曙光;这个灿黄色的叫逾辉,师妹愿它能与夕阳一样灿烂无比,光芒四射;这个灰色的叫超影,师妹愿它能够超过自己的影子;这个银色的叫挟翼,师妹愿它身上长有翅膀,能像大鹏一样展翅翱翔九天;另一个棕色的叫腾雾,你应该也见过几次了,师妹愿它能驾着云雾而飞。”此时除过腾雾还留在东秋外,极地八骏都在这里。 天上道:“它们能出现在极沐寒,一定深有缘故,看来我不好再乘坐奔菁了。” 若雪道:“连小雪都想要跟着天上叔叔,何况这些骏马呢?刚才在东秋,你没看到奔菁自己自个都凑过来了吗?” 寒泉冽也道:“小雪说的不错,请天上兄弟不要推辞。” “实不相瞒,南下之路,有骏马的确更为便利,我就却之不恭了。”说到这,望向不远处的荡漾冷辉之处,道:“陈姑娘,你看到那条若川了吗?” “若川?当然看到了,天上大哥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你太过柔弱,道力空灵有余,攻势不足,可辅以刚强,雪虽是柔弱之物,可冷寒之气不然。借你的剑一用。” 陈灵玉递过灵寒剑。 天上持剑而起,心念随动,信手一划,催发出柔雪北极寒气,但见寒气强中有柔,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源源不绝,直飘前方,雪封若川十里! 众人大惊:“好凌厉的寒雪之力!” “此剑意好好领悟,日后对战天魔,至少不用为过河烦恼。”天上将灵寒剑还,再对冷北穆道:“冷公子,你的性格张扬不羁,你的道力本该也有此象,可惜未能,只因你曾屡历悲苦,你的性格只是用来掩饰你想要掩饰的悲苦而已。” 寒泉冽、陈灵玉、贺祝、白芳、若雪闻言,皆心中大悟:“真是一语中的!”冷北穆是遗腹子,从未见父亲一面,母亲也在生下冷北穆后跳崖追随其父,冷北穆一直对此自责,心中从来不曾真地开怀,也因此不敢敞开心扉面对陈灵玉。当他少年之时,深受后来的姐夫寒泉凛“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影响,为免别人担心,因此一直用洒脱不羁、狂傲张扬来掩饰内心悲苦,后来又经历傲雪老人之死、姐姐、姐夫之死、何晓冰之伤,才使这种性格愈加明显。 冷北穆沉默不能回应。 “长久的掩饰,使得你悲苦积攒郁结心中,成了一座牢笼,它困住了你,也困住了别人,与你想要的无拘无束渐行渐远。你也曾想破开牢笼,重回天地之间,可又恐增加更多失意,这使你无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踌躇,因此你的一往无前之势,只是一种摆脱迷茫、逃避失意、心为形役、身不由己的挣扎,你的一往无前,只是你故意留给他人的背影而已,遇到一般天魔尚可,若遇厉害角色,势必碰壁难前。”方才北地人与天魔之战,天上皆从时间长河中见到,他又经历良多,能看出冷北穆性格成因不足为奇。 一向冷傲的冷北穆恭敬上前:“请天上大哥赐教。” “请随心舞枪。” 于是冷北穆催生朔雪浴灵寒气,便有极寒蛰伏,夜雪初积,顺势在夜色下舞动起来—— 但见枪法大开大合,席卷横扫,带动满地积雪闪转腾挪,翻转不休,如同冷北穆之心“只能走,不停留”。顷刻后,成“朔雪飞扬”,遍舞乾坤;见雪花如见故人,冷北穆立在雪中,看雪花簌簌下,直到落于地上,消融入土不可寻,随之心生惶恐,悲苦之情牵连而出,惆怅之意不能释怀,于是枪追雪走,雪随枪动,看似潇洒不羁,却始终拘泥于风雪,使得枪身连结寒雪,雪花沾满枪身,又成“傲雪凝砌”,枪法因此渐渐迟滞、迟缓,沉重,沉闷。 天上见冷北穆困象已成,从他手中接过穆寒枪,静立雪中,闭目酿情,想起前事故人,念及天下久寻不果,心中愤懑之情,尽发而出,借穆寒枪使出“怅然枪法”—— 天涯羁旅无处去,衷情化雪遍苍穹,意之所动,心之所至:枪舞梨花,雪山为之失意,情诉北风,若川为之伤感。穆寒枪再度挥动,风雪与之共情,天地与之同舟,枪舞游鸿,重重积雪纷纷而起,如万马奔腾,势壮山河;奋雪飘扬,漫天灵寒烁烁而舞,如星光游曳,睥睨一切!但见他时而刺、戳、点、扫、挑,时而格、拨、架、挡、淌,收放自如,进退随心——攻击之际,攻中设防,招招出奇制胜,能料敌之先,使敌人无还击之机;防守之余,防中带攻,招招淋漓尽致,能暗藏杀机,使敌人防不胜防。真可谓枪法精妙,不能捉摸! 天上施展已毕,见众人仍沉浸于方才的无穷无尽的奥妙变化之中,于是道:“怅然枪法的真意为‘虽有犹疑,亦有果决’,这套枪法聊做抛砖引玉,希望他日,你能从心之困中走出,致张扬为变化,化不羁为灵动,功法从此能张能扬,亦能收能敛。不至面对厉害天魔,无计可施。”将穆寒枪交还冷北穆。 冷北穆犹疑一番,还是问了出来:“天上大哥,那我师兄?” “你是需要将心中之情释放出来,而他正好相反。”说到这,天上看去颜色已成苍白的晓寒刀,已知此兵形存而意亡,于是暗动神通,以时间之力将何晓冰身影刻入寒泉冽心湖内的冰泉剑中,才道:“寒门主,将这份思念好好珍藏心中,不然天魔之术总是能趁虚而入。” 白芳道:“前辈,您没有……没有刀法吗?” 天上哈哈一笑:“若论刀法,寒门主胜过在下。”望众人道:“等过了眼前的若川,又要和众位道别了。” 寒泉冽问:“天上兄弟又要离开?” 若雪道:“二叔,白师兄已经告诉我们梁城主等人退守育芳郡、御兽垣百姓仍然滞留城中的事了,我和天上叔叔要去那里,看看四城五门下一步的打算。”说到这,松开逐光,双手一拢,“冰晶封印”使出,便在眼前的若川上筑出一条冰路来。然后,自己正要过去,却见逐光不断往后退去,等到几丈外,忽然散开四蹄,望若川狂奔而去,等到川边,后蹄一蹬,前蹄一收,竟一跃三十丈,飞过若川。 其余骏马见了,都嘶鸣几声,也随之照做,倒退几步,疾驰百米,一跃而过若川。原是听了天上讲道,七匹极地骏马亦有所得,神通为之大开。 众人惊讶赞叹几句,这才过了若川。若川南岸,有一株大树早在北风大起之日就被连根拔起,此时匍匐地上,已大半枯死。 天上便对众人拱手道:“众位保重。”跃上奔菁,往前几步,正看到那株倒地大树,心内思量一回,更觉方才之言未能尽情尽意,忽又驻足,开口道:“寒兄弟,临行之前,有一句话本不用讲,可我还是要讲。你等了何姑娘七年,她也等了你七年,你二人之情,世所罕见,可有的事思量太多并无益处。今日,在下可以亲许承诺,定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师妹。”说罢,天上心念一动,唤出宪天星辰衣,其上星光流溢,妙响不绝,于是运起神通,捏起法诀,天之法印蓦然显现,射出一道九彩光芒,望倒地大树飘去,但见九彩光芒掠出,冲开尘埃热浪,化作璀璨星光,星光交织萦绕,乱舞乱落,奇异景象之后,那株大树竟然重新立起,重回生机!正是天上还不能完全施展的能转移命术的——回天九术之八“拂晓”。 “众位,保重。”天上往南而去。 若雪忙和二叔道别,又忙去给冷北穆道:“舅舅,你要照顾好玉师姑哦,我和天上叔叔走了。”说罢,急忙又跟上天上的脚步。 第九十四话 九牧既有缘由,天堂岂无来因 天上、若雪在平原奔行到半夜,已**原腹地,他和骏马虽不累,可若雪数日未眠,早有困乏,兼之一路尘埃漫漫,更让她浑身不适,天上于是搭好帐篷,让若雪好生休息。 若雪走过来看了看:“只搭一个吗?那你睡哪?” 天上盘膝坐下,道:“之前睡过很久,现在丝毫不困。”前文早说,天上早悟大道,睡眠饮食已非必须,何况他之前曾经睡过整整十年,这次又睡了不少时日。 若雪悄悄抬眼看了看,日夜期盼的仿似亲人的人正守护一旁;再望向原野,眼前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她不禁身心俱融。只见她微微昂头,双手缓缓合十,静静地望向天穹,这一刻的她温柔、静美。 好久后,若雪祈完星辰,从天际收回的目光转投向身边之人。 天上正在闭目捏决,忽感一股意念之力迎面涌来,转头寻去,见来源是小雪,开口问:“怎么了?” 若雪撤回目光,低头掠了掠短发,问道:“师姑让我跟着你寻找寒剑,你有什么想法吗?” 天上道:“有关寒剑的事她没告诉我太多细节。” 若雪再问:“也不知天上大哥知道不知道,傲雪凌霜两门本都属冰雪门?” 天上道:“大概听说过,寒剑莫非和此有关?” 若雪回道:“冰雪门之所以分裂,就是因为寒剑的遗失。”说罢,知道天上已经忘了十年前的事,便从头说来:“据说在上古之战的决战之前,冰雪门圣祖一直就想立一个传人,然后游山玩水,可她光芒太胜,多少显得弟子们有些黯淡,接连选了多个弟子,门下人皆有不服,于是暂且搁浅,可谁知,大决战发生得很突然,好像是大家都瞒着圣祖,大决战开始了几天后,她才赶去的清风山。最终,虽然大决战以九牧胜出结束,可无数先贤也在那场决战中牺牲,圣祖也重伤难治。在临死前,她托勇贤带回一句话,‘两点水凝涧草上,一雨山倾百鬼出’。或许她觉得将寒剑交给谁都不妥,这才用这样的方式,若是谁能堪透机关,便可知寒剑下落,以如此之法掌了寒剑便可服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没能这两句话到底何意,反倒是冰雪门分裂成为两派。” 可天上却因为若雪的讲述猛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那株灵草有两瓣狭长叶片,在天之殇之前两瓣叶片都是色泽霜银森白,你们有没有人识得或是听说过?” 若雪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师姑善画,尤其擅长奇花异草,因此识得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当日师姑画下了一株长五寻、大五围的植物,玉师姑觉得眼熟,便去翻查古书,才知道那就是琼山禾。因此广知九牧,让大家一同找寻。”说罢,问:“天上大哥,你想起了什么?” 天上望了曾觉得似曾相识的若雪一眼,“两点水凝监草上”的话不好说出,便道:“没什么,只是此草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却不知她的来历,多少有些遗憾。”转过话题问:“可我看极沐寒颇为和睦,两派人也有难同当,如今虽然看上去还是两派,可骨子里已经互相承认同属一枝的事实了。” “如今九牧有了新的危机,大家自然要团结。”说到这,若雪大概想起傲雪老人牺牲、凌霜老妪遁世、她爹娘为天魔所杀、晓冰师姑仍在沉睡的事情,眼眶略红。可只是一会,就又泛上笑容。她伸出双手,左手凝出寒雪之力,右手凝出冰霜之力,可寒雪之力远远不及冰霜之力,再道:“可两门中能像我一样的人还没有,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去学习对方的道法。” “那你是如何学会的?” “是爹娘教我的,后来我只跟着二叔学习冰霜之力,哪怕师姑要继续教我寒雪之力,我也没有接受。” “是因为大家都没有破例,所以你也不能?” “嗯,少城主怎能先行破例呢?” “眼下你师姑作为城主,为何不下令两门人互相学习呢?” “这便是她急着让我接任城主的原因。” 天上听得明白,木瑾是想将这件事交给若雪做。叹道:“她还真是用心良苦。”这样,年纪、修为尚浅的若雪便可以更得民心。 若雪再道:“其实,这一次找寻寒剑,也是师姑想要帮助你。” 天上疑道:“帮助我?” “师姑曾说过,你既然知道天魔来历,一定能够对付天魔,既然寒剑能克制天魔,你也一定需要它。” 这让天上不由想起同样也急人所急的辛夷来。 见天上还是如此沉默寡言,若雪终于感到失望:“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因为想起辛夷之故,天上的确有一件事要问:“三贤的功法是什么呢?” “天上大哥,你知道吗,这个十年前你就问过了,不过那时我不知道,师姑又比较忙,所以是我抽空去问的她,然后再告诉了你。” “是吗?” “嗯,问的问题都一样,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若雪不由想起师姑的话“你的天上叔叔和十年前一点没变,可小雪却长大了,所以以后怎么称呼就随你吧。”一时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她似乎和天上的年龄鸿沟正在减小,不开心的是她的天上大哥还是沉默寡言,一点未变。可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回答问题的:“三贤的功法,九牧称之为贤者之力。贤者之力可以让道力的运转之理改变,或者重归天地,或者为我所用,无论是正义之道,还是邪恶之道。” “那如果遇到的是天魔的术法呢?” “这个小雪就不知道了。小雪说的正义邪恶之道是指九牧九道。当年,说起这个,你还又问九牧九道的修为境界的事,我也告诉你了,分为五个境界,初窥门径的入门、初成之境的有识、小成之境的通理、大成之境的会蕴、先天之境的证道。入门弟子只能到初窥门径,所以才会称为入门弟子,你当然又会问了,现在的城主、门主、三十六俊杰、三十五英才处于哪一种境界,我也一并告诉你吧,城主、门主大多是大成之境,当然,真人、景前辈、大贤者夫妇都是先天之境,前不久的梁城主也到了这个境界,三十六俊杰、三十五英才大多都在小成之境。”若雪自言自话的说了好多。 天上却在心思:“当年辛夷和尘属斥候在伊水边交手,似乎未能化解天魔术法,是她修为不到,还是另有缘故呢?我几番去故地找她,她都不在,这些年,也没听到她的消息,她到底去了哪里?”正想着时,若雪又问:“天上大哥,还有要问的吗?” 天上正在思量辛夷的事,因此随口问道:“九牧为何被称之为九牧呢?”这件事九牧人尽皆知,辛夷也曾粗略的告诉过他。 若雪半信半疑:“九牧的由来你不知道?” “知之不详。” 若雪有些同情地看了过来:“好吧,那我就给你讲讲吧。”说罢,略讲一遍:“九牧的上古共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是凡历九百年,在这期间,人们形成了部落,生活逐渐不同。 “第二个是伐历六百年,在这期间,部落不断扩张,最终导致了部落之间的互相为战,人们为了衣食住行,互相争夺,互相杀戮,为了权欲,父子相害,兄弟相残,人们良知泯灭,欲壑难填,人性之恶暴露无遗,从未停歇过的互戕互害,使大地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终于,大地之母降下惩罚,九牧的第一个魔煞出现了。 “当时,北地平原上居住的是巨人部落,他们体格巨大,四肢有力,虽然整个部落只有不到千人,却独占北地平原,后来九牧的各个部落为争夺资源而互相征伐,在伐历纪元的最后,巨人部落被其他部落联合用诡计“蝼蚁之溃”、“绳索之羁”、“巨弩之杀”灭族。这三计,都是为巨人部落量身定制:巨人部落住在洞穴,其他部落先是派出兵卒在洞穴附近挖掘,三月后,洞穴崩塌,巨人部落死伤三分之一,其余逃出的都被暗藏在洞穴外的绳索绊倒,等他们站起来后,双脚却都被打成死结的绳索缠在一处,巨人们用的都是钝器,不能解开绳索,因此互相掣肘,行动不便,难以施展,可饶是如此,其他部落的兵卒还是无法近身,于是推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巨弩,将不能躲逃的巨人一一射杀。只有巨人首领,逃过了若川,可当站在若川南岸,看到同类死伤殆尽,看到堆积成山的尸骨和满溢大地的鲜血,无限悲伤与巨大怨念使他因此入魔,成为了九牧的第一个魔煞,平原巨人首领魔煞,圣兽紫麒麟就是被他所杀,而落英前辈,也被他的煞术‘怨念诅咒’重伤,虽然最后明贤将她治愈,可九牧传言,最终落英前辈的死,与‘怨念诅咒’大有关系。”说到这,若雪想起九牧前人所犯下的罪孽与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很是神伤:“上天之罚,不是没因。”又有些担心不久前也中了“怨念诅咒”的寒泉冽五人。 天上未敢评论。 若雪收拾了一下情绪,接着讲述:“第三个是乱历三百三十三年,在这期间,大魔王带领魔煞、凶兽残害万民,三贤带领万民与圣兽开始反抗。 “平原巨人首领魔煞出现那一年,被称为乱历元年。接下去的数年之间,出现了上百上千的魔煞与凶兽,他们接过人们互相杀害的刀枪,用来惩罚人们。后来,他们为大魔王利用,为祸世间,给九牧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那时,人们还没有领悟任何的功法,无人能与魔煞、凶兽甚至小小的妖魔相抗衡,人们苦受欺凌,莫敢反抗,生活大概就和如今的天魔域一般。我们要去的育芳郡属于良穆都,就给你举个良穆都的例子吧。魔煞凶兽的老巢是在九嵩山,而良穆都就在九嵩山脚下,凶魔驱使城民在九嵩山的悬崖峭壁间修建栈道,以供他们出入和运送粮草,为了修建栈道,不知死了多少人,至今那栈道下,还是白骨皑皑。 “这种日子持续了三十三年,直到这片大地上的九个地方各出了一个敢为人先者。他们志投意合,最终结拜为异姓兄弟,并肩为战,一同发出了反抗的呼声。可那时的人们毫无反抗的资本,谁愿意去无谓牺牲呢?又一直受到欺压,屈膝为奴的念头深种,谁敢做出回应呢?九个人眼见无人响应的事实,不但毫无畏惧,反而更坚定了以血明志、以血壮志的想法。 “乱历三十三年的那一夜,晚风凄凉,林兽同泣,九个人在九嵩山以肉躯对抗邪道,结果当然只有一个。然而他们的牺牲,却唤醒了还在沉睡的天地之道。据说也就是在那一夜,九嵩山出现了日月同天之相,上古三贤这才应运而生。三贤化身为人后,开始踏遍九牧,寻找对付凶魔之法,可多年下来,毫无进展。正迷茫之际,他们听说了一件事。 “刚才说的那个栈道还记得吧,每当凶魔受了气,或者心情不痛快,便会从栈道下山残杀良穆都城民泄愤,当时良穆都城主是梁氏祖辈梁崇山前辈,他为了保护城民,前去九嵩山想要毁坏栈道,却被正得胜而归的凶魔发现,他只身挡住凶魔去路,那栈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崇山前辈一介肉身,竟将十几个凶魔踢下悬崖摔死,然而,前辈一介肉身,最终还是没能战到最后。凶魔残忍地将他凌迟处死,前辈临死前,对着九嵩山群山喊道:‘如今九牧危难,大地之母,你为何视而不见?’便跌落悬崖、粉身碎骨。那处悬崖底下,有成千上万的因为修建栈道而累死、摔死或被凶魔杀死的城民。也许是前辈的呼唤惊醒了他们的冤魂,也或许是大地之母终于同情她的孩子,粉身碎骨后的前辈,化成了土黄色的尘埃,将那栈道完完全全的遮蔽了。那群凶魔因此迷路,最终被饿死、摔死或者互相残杀而死,自此后,再无凶魔敢从栈道下来。 “三贤正是听说了此事,才赶去那处栈道,后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一柄土黄色的剑,便是土之力传世神兵‘大地黄尘起’的黄尘剑。那个地方至今黄尘弥漫,人不得过,据说,只有拥有黄尘剑的人,才能从那里走过去。因为此事,三贤才知大地之母并非无情,得以领悟出那句话,‘你们久居此处,就算你们和大地没有感情,大地也对你们有,因此试着与这方世界共鸣,释放心中的力量吧’。三贤以此教人们与天地共鸣的修道之法,上古之战这才掀开序幕。 “后来,三贤在偶然间发现,九位先贤出生的九座城若是有意连接起来,竟可组成一个‘牧’字,于是将那九个地方命名为驻暮城、良穆都、原睦邑、极沐寒、冰目原、荆木邦、雨幕府、海慕滨,永牧州,并将这片大地命名‘九牧’,也算以此纪念故去的英雄。最终,在三贤的带领下,九牧的古圣先贤让大魔王以及麾下的魔煞、凶兽长眠九牧,九牧取得了上古之战的胜利,可前人也付出了极其惨烈的牺牲。” 听罢,天上慨叹道:“九牧真是多灾多难,三贤真是用心良苦。” 若雪道:“是啊,救赎之路,唯有牺牲。大概师祖爷爷和我爹娘他们,也是深受这个过往的影响吧。” 可天上此言并非只是说多灾多难,还有一句用心良苦,若雪没有明白其中之意,他正要解释是三贤念及从前九牧的苦难,想以名字将九牧九城缔结一起,可惜许多人都没能领会,因此才有了四五之分、七九之约。可还不等开口,已听若雪唱起一首歌谣来: “修道好,要修道,连篇累牍载丰功,罄竹难书青史名。追功名,立功名,一家老小浑不顾,走他不归路。 “追功名,热血尽,热血尽,意不尽:昨晚幽魂渡黄泉,夜半音容越阴山,九夏芙蓉托遗孤,三春杨柳拄佝偻。 “立功名,尸骨寒,尸骨寒,心挂牵:明朝此身膏荒野,他年坟前逐流萤,累累黄土长寸草,苍苍松柏奉椿萱。 “永世负恩情,换得大功名。莫说万古传,且看三两年,伟烈丰功谁问津?落一个,断碣残碑枕清霜,大好河山付莺燕!” 这首歌谣凄清却也动听、哀怨却能动人,歌声飘荡原野,使天上忽忆起旧日时光,那时节,他也曾听过心上人唱着故乡的歌谣,一时之间,不由痴痴醉了。 若雪早已停下,痴痴望了天上一阵,直到她见到与木瑾相同的一幕:那双洋溢着幸福的双眼,蓦然泪涌流下,热泪珠珠滚落。那晶莹的泪水,能吞噬万千幸福,犹如洪水野兽一般,开心席卷一空,幸福一扫无遗,他的脸庞上只剩下平静…… 若雪收回目光:“你要是能多笑笑该多好?” 天上垂下头去,并不知如何回答。 若雪不敢强问,可刚才天上的神情让她仍有担心:“天上大哥……” 天上转过头来:“嗯?” 若雪忧心道:“上古三贤都在天之殇后消失无踪了,我们能对付了天魔吗?” 天上也感任重道远,可更不愿让一个小姑娘太过忧心,只好道:“只要找到寒剑,再弄清清明之气的来源,加上四城五门戮力同心,他们就不难对付。” 若雪这才重新乐观,大为憧憬地问:“天上大哥,你说如果我们把天魔赶出去了,九嵩山上的天穹缺口怎么处理呢?” 这一点天上倒也想过:“我打算在那里建立一个地方,阻挡域外气息继续侵入。” 谁知若雪既不关心如何建立那样的地方,也不关心如何阻挡气息,只问:“那个地方你打算起个什么名字呢?” 天上一时愕然:“这个……这个我倒从没想过。”既然任重道远,他如何有空去想这些毫无意义的名字一事。 若雪道:“小雪倒有一个,就叫小天堂吧。” 天上很觉好奇:“为什么不是天堂,而是小天堂呢?” 若雪答道:“极沐寒叫极沐寒,是说沐浴在极度深寒中,人们向往的叫做天堂,可那个地方比九嵩山还高,肯定既孤单又无聊,所以不能叫天堂,但是,因为有天上大哥在,也应该和天堂差不多了,所以小雪叫它小天堂。” 这一句话的神情举止,让天上大生熟悉之感,郑重道:“好。”但当触碰到见若雪眼神中的仰慕后,想起前尘往事,忽然不敢面对,忙转问道:“不知你的冰霜之力修炼到哪种地步?” 也不知是听到天上问及功法还是其他,若雪有些沾沾自喜:“那你看好了。”说罢,将自己最为娴熟厉害的第三重冰霜功法“冰晶封印”施展出来。 天上看了看,道:“也算厉害。” 若雪虽然活泼开朗,可毕竟经历太少,听罢大不服气:“什么叫也算厉害?” “就是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若雪气愤地问:“那你说怎么提升?” 天上道:“你可知力量来源何处?” 若雪不假思索:“不就是与这方世界共鸣,感应天地之道嘛!”这一点对于极沐寒的少城主来说,的确太小儿科了。 “不错,可如何与他们共鸣呢?” 若雪更是信手拈来:“意识是一种力量,强烈的意念、心中的渴望,都是一种意识,利用这样的意识沟通天地之道便能产生共鸣。” 天上道:“这只是途径,可最根本的在于,至善至美的心性,似松似竹,似梅似兰,似山似水,似冰似雪。” 若雪从未想过品性会和这些有关,顿时不再闹情绪:“这怎么说?” 天上道:“至善至美中,取松之苍劲,竹之正直,梅之傲寒,兰之幽香,山之沉稳,水之淡泊,冰之高洁,雪之素净。” 听罢,若雪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是这样吗?” 天上见她有了思索,继续闭目捏决静坐。 若雪皱眉想了一会,还是有些不能明白,正要再问时,见天上已在闭目养神,不敢打扰,只好回帐休息。岂料因为太过记挂此事,睡前不免又是一阵思索,结果越想越多,想要再睡时,竟迟迟不能。翻来覆去好久,仍无睡意,一气下索性起身走到帐外。 刚刚出帐,忽觉一阵晴明之气迎面扑来,抬头见天上仍坐在那里,身后一轮旭日正在徐徐高升——正是天之力中的日之力“旭日东升”。 若雪在如此晴明之气中站立一会,就觉“凛凛霜晨”的诸多不通处忽然开解,即刻运转功法试了一回,这一次,心随意转,伴着一声轻喝:“黄栌千里月,红叶万山霜!”她自行领悟的第二重冰霜之力“凛凛霜晨”为之成形,但见一圈圈氤氲寒气从地而生,百丈内的一切事物尽皆披上白霜,不仅如此,附近也迅速为清寒之气笼罩。清寒之气与晴明之气交融,自然是既清且朗,早将百丈内盘桓的尘埃涤荡一空。 奔菁、逐光感受到着似曾相识的气息,顿时扬蹄在平原飞奔起来。 见骏马如此兴奋,天上心中一动:“难道……”不待他再想,若雪已奔来身前:“天上大哥,你感觉到没有?” 天上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就是清明之气!” 若雪的喜悦难以言说,只剩不住点头,可这等喜悦究竟是因为清明之气的重现,还是因为这可以帮助天上,就难以得知了。 然而,二人只是喜悦一会,随着“凛凛霜晨”退去,清寒之气渐渐消失,不多时,平原之上就只剩下孤独的晴明之气,尘埃自又再度拢了来。两匹骏马也成驻足四看,神情犹如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若雪很快想明原因,顿时耷拉下来:“天上大哥……” 天上起身来在近前:“没事,小雪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起码我终于知道了清明之气的来源。”日之力和冰霜之力交融即为清明之气,日之力属于天之力,冰霜之力属于冰雪之力,若天之力和冰雪之力交融,则九牧重归清明有望!可眼下,天上的天之力远远还未恢复,若雪冰霜之力才入佳境,寒雪之力远远未通,重现清明恐怕还需时日。 若雪道:“可我还想做得更好,这样就可以帮你尽快建立小天堂。” 天上看出若雪急切之心,忙道:“这件事急不来,修道最忌急躁,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听到天上的亲口安慰,若雪果然好了不少,眉头立刻又舒展开来:“嗯,小雪听你的。”说罢,愣愣望着天上。 天上挥手撤回日之力,转头遇到若雪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 若雪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帐篷,可却是一步三回头——这一次,她既留恋如此夜色,更留恋夜色下望着自己的人。 天上等她走到帐篷前,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重新静坐。这一夜,若雪拥一夜好梦。 寒泉冽等人返回东秋后,守在东秋的雍远等人问了原委,得知寒泉冽他们险遭不测,雍远主动请缨—— 第九十五话 锦绣山河,从此入梦(上) 寒泉冽等人返回东秋后,守在东秋的雍远等人问了原委,得知寒泉冽他们险遭不测,雍远主动请缨:“寒门主,冷师兄,陈师姐,你们与天魔互有伤情,今夜就由我和晨婉前去监视天魔动静。” 寒泉冽点了点头:“也好,你二人定要小心。” 雍远、吕晨婉立刻乘了骏马,赶去冰目原。雍远在城南布下“禁闭阵法”,一旦天魔经过,便能立刻察觉。二人并坐一处,互相说些门中趣事,时间倒也飞快。 可冰目原中,血属众魔却没有什么趣事。此时的古辛脸色很不好看,经过半夜忙碌,他和四位使者总算稳住了嗜、炼二使的伤势。 一动不动半晌后,古辛终于开了口:“众位兄弟,如今局势,对我等不利。” 蛊使者道:“都怪那藏头露尾的天上,是他坏了咱们好事!” 炼使者急道:“护法,护法大人,您赶紧想想办法,我现在很难受,很难受!”他的难受既有伤势的原因,更有闲得发慌之故。 噬使者道:“古护法,现在嗜、炼伤重难行,哪怕几天后子民到来,吾等也很难离开冰目原,日后九牧易主,尊上那里论功行赏,我们就大落下风了。” 古辛道:“我哪里能不知道?我也想尽快恢复两位兄弟的伤势,可要想尽快回复,唯有以血养血,东秋那里是有无数鲜血,可那里没有尘埃,我们又刚被消耗,怎敢冒险?所以这才郁郁无言。” 噬使者道:“属下倒有个猜测,护法不妨一听?” “你说吧。” 噬使者道:“这几日冰雪门日夜监视,是为什么?” 炼使者插了一嘴:“他们闲得慌,总有一天,我要把那姓寒的撕成碎片!”狠话说出,先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古辛没有理会炼使者,问:“罹兄弟,难道北风刚起时,冰雪门没有来此?” 罹使者恭敬回道:“护法,一次也没。” “这样奇怪?”说着,古辛拿出九牧地图,详细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御兽垣上:“莫非是因为尘埃笼罩的御兽垣?” 噬使者道:“护法一言中的!必是御兽垣有冰雪门牵挂之事。” “可子民未到,我们万万不能离开冰目原啊。冰雪门开始时没来,也必然是猜到了这点。这几日为何却日夜来此?难道他们怀疑我对尊上的忠心?认为我会不管尊上安危,为了些许功劳私自南下?” 噬使者忙道:“护法忠心,人人可见,您太过虑了。何况,您昨夜才来,他们已提前几天就来监视了呀。” “对对对。”古辛心中暗自得意一回,才又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属下大胆猜测,御兽垣中的百姓还未撤离,冰雪门是担心吾等得知此事后,分出几个斥候,前去御兽垣滥杀无辜。” 古辛猛地双眼一亮,心中甚喜:“冰雪门啊冰雪门,你们这可是给我指了一条路啊。”试着道:“若我们去御兽垣,以血养血一回,不但两位兄弟伤势无虞,我们的修为也可猛增不少。” 罹使者道:“禀护法,万一从良穆都败退的四城五门人撤离去了御兽垣呢?冰雪门来此监视,只是担心御兽垣的四城五门人腹背受敌呢?” 古辛闻言心中一凉,却也没有尽信:“御兽垣中有尘埃热浪,四城五门会撤去那里嘛?尘埃未能漫及的育芳郡岂不更好?” 罹使者道:“九牧人心深不可测,这个属下也不能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若贸然前往,万一花护法她们不能及时出现,我们情势将会十分危险。” 噬使者假作歉意道:“护法,是属下鲁莽了。罹使者的担心很有道理,何况,还有如影随形的天上暗处窥探,若我们贸然前往,的确可能死于他的‘紫气东来’下。” 古辛闻言不悦,想起不久前天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甚恨,道:“难道我不但不能带众弟兄出人头地,反倒还要见了天上就要绕道而行?富贵险中求,为了尽快恢复嗜、炼二人的伤势,我意已决,立刻赶赴御兽垣!” 罹使者上前劝道:“护法,万一被外面的冰雪门人得知,他们或许会通知御兽垣,我们可能扑空,也可能会遭遇埋伏,更有可能冰雪门闯过冰目原,偷袭火晶宫。” “若扑空,我就带你们去赏伊水美景;若遇险,我拼死也要保你们无事;至于火晶宫安危,十二斥候!” 十二斥候齐喏一声:“在!” “誓死不能让任何一个四城五门人越过冰目原!” “领命!” “六位使者,跟我走!” 冰目原外的雍远、吕晨婉等到半夜,忽然“禁闭阵法”传来动静,雍远感受一番,惊道:“七个天魔忽然望西南而去!” 吕晨婉道:“他们必是去了御兽垣,雍远,快通知梁城主!” “嗯。”说罢,雍远持起丹心笔,布下“双笙共鸣阵法”,谁知吕晨婉正使“龙象化形契约”时,忽然一轮日全食远远飞来,正是古辛的“蚀日之轮”!原来魔兵蚀日之轮非同凡响,竟在众魔刚刚穿过“禁闭阵法”时发出警报,古辛心有所感,立刻望契约道发出的地方挥出了“蚀日之轮”。 雍远未曾料到天魔能够发现“禁闭阵法”,更未料到天魔能够发现他们,此时见吕晨婉正在全神贯注的使用“龙象化形契约”,并未有丝毫察觉,他连忙大催道心,丹心笔连立三重“四象阵法”,可惜也未能挡住。“蚀日之轮”将吕晨婉打飞,当时吐血昏迷。 雍远知道此时不宜恋战,忙使“雾隐阵法”,抱起吕晨婉跃上极地八骏,二人二马的身形就消失在夜色尘埃中。 飞龙上的蛊使者早做好追杀的准备,可当阴阳锐正蓄力时,二人身影却早不能见。 古辛知道这个属下贪功,立做指点,蚀日吞月轮指向东边三里。 蛊使者得了指点,“厄降噩临”有的放矢,赤煌煌一团扑向了雍远。 雍远忙在二人身周再布“四象阵法”,可惜虽然挡住“厄降噩临”,阵法之力却尽数被“厄降噩临”吞噬,二人的身形重现夜色。见蛊使者要再挥阴阳锐,雍远忙高举丹心笔,凭借神兵之威,在蛊使者身边布下“禁闭阵法”,这一次不是为了感知天魔动静! 蛊使者顿时如处禁闭,术力竟不听话,一时没了法子。蚀使者见状,破狱锏一抡,“晦暗荒冢”使出,就将“禁闭阵法”反制去雍远处。 这一下可大大不妙,雍远的道力正由丹心笔提供,此时“禁闭阵法”反制来,顿让丹心笔与他的联系中断,雍远深知神兵不能旁落,可哪怕再如何去用力,也难以抵抗丹心笔上传来的巨大的阵法之力,五指终被撑成变形,丹心笔落在马后,“禁闭阵法”随之消失! 雍远忍住手指上的疼痛,再起“雾隐阵法”,想要捡回神兵,蛊使者的“厄降噩临”早射来丹心笔落下的地方,他心中一横,正欲强为,恰逢骏马的急奔起伏惊醒了吕晨婉,她见了此情,直劝道:“别做傻事!”雍远愣是不从:“神兵岂可因我而失?”吕晨婉听了这话,忽想起当日雍妙的话:“晨婉姐姐,我哥他苛己及人,要是他哪天得罪了你,你可一定不要生气。要是他哪天想不开了,普通的劝言他可听不进去。”原来是冰目原那段时间,雍妙看出二人互有意思,因此故意在将来的“嫂子”面前说些他哥的好话。 吕晨婉因此有了“劝言”,道:“雍远,先带我走!” 雍远猛地醒悟,这才弃了此念,这并非说他是看重心上人胜于神兵的重情轻义之人,而是他看重任何一个的生命胜过神兵。雍远狠策马、怒扬鞭,带着吕晨婉向东逃去。 蛊使者还要去追,古辛道:“若遇到冰雪门反而不妙,大事要紧!”于是蛊使者捡回丹心笔,呈送古辛。 古辛看了看手中的丹心笔,道:“此兵非凡,蛊兄弟,此乃大功一件。” “都是护法功劳,属下不敢居功。” “我们七人本是一体,那就同记一功。”众魔笑呵呵继续飞往御兽垣。 与此同时,育芳郡内落下几只白鹤,来人乃是刘渊、乔晋、贾嵇、韦盟。原来真人、原城主、郁城主等败退南安郡后,刘渊因当日险堕邪恶道、害真人分心的事大有自责,一直闷闷不乐,无可诉说。乔晋三人见此,去问同辈缘故,当得知原委后也替师兄担心,只是苦于无良机劝说。前日真人重伤刚醒,三人忙将刘渊寻上,一同探望真人,本想请真人替刘渊解忧,不料来到院中,却被原城主拦住。 原城主道:“方才海无风、雍妙去探望,二人说漏了嘴,让真人得知了御兽垣的事,他当时就想不顾伤势前往育芳郡。幸好被郁城主拦下,郁城主因此对海无风、雍妙很有责备。为免真人挂怀御兽垣的事,我和郁城主也曾想去御兽垣为梁城主分忧,可我要坐镇南安郡,郁城主要照看真人,我二人也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你们也知道,虽然天魔大护法已伤,南安郡这几日无事,可其余众魔一直在养精蓄锐,我二人不敢擅离。刘渊啊,上次的事你不必挂在心上,你作为神兵传人,令师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可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这些修道路上的挫折,你该足以应对。守好南安郡,足以将功补过了。哪怕暂时无事可做,你大可和同辈们探讨道义,不要成天闷在房里,那样怎能不胡思乱想呢?” 刘渊道:“晚辈理应替师父分忧,哪怕不能,也不应该让师父为我操心,原城主,我会好好闭门思过的。”于是刘渊又折返回去,将自己关在屋中。 见刘渊回屋去了,乔晋道:“多年来,我们都屡受刘师兄教诲,今遭,他为了对抗天魔,不慎误用邪恶土之力,邪恶道的影响刘师兄比我们更清楚,他觉得既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又给我们立了不好的榜样,还留人话柄,所以才会十分愧疚自责,忧心不安。” 贾嵇道:“现在师父不能打扰,刘师兄就将这事闷在心中,若再憋几天,恐怕影响更大,你们也知道,他本来就压力很大,我们做师弟的,总该帮帮他吧,只要能让刘师兄解开这个心结,以他的天赋与心性,应该能极大减少邪恶道对他的影响。” 韦盟道:“可惜天魔大护法还在养伤,众魔就死守原睦邑不出,这才使得刘师兄无事可做,成天闷在房中,不免更为胡思乱想。” 乔晋倒因此生出个想法:“不然你俩带着刘师兄去监视天魔?”贾嵇懂得契约道和阵法道,能够以“双笙共鸣阵法”和“龙象化形契约”传讯,而韦盟懂得咒语道,能使出“远行咒语”,配合贾嵇也可传讯,这也是原城主急着找他们来的原因。 韦盟道:“那和闷在房中也差不了多少。要想帮他,除非给他找点更有意义的事做。”这十几日来,都是贾嵇、韦盟和海无风、雍妙两组人轮换着去原睦邑外监视天魔动静,但十几日来,天魔并无任何动静,他因此这般说。 乔晋问:“韦师弟,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韦盟道:“梁城主等也已退守育芳郡,可御兽垣百姓仍滞留城中,天魔在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会有异动,这可让梁城主他们焦头烂额,动弹不得。你们再想,既然南安郡这几日无事,我们四个何不前去育芳郡?这样就可以让方门主腾出手前往御兽垣,如此一来,既能让师父不再忧心,又可让刘师兄有事可做,是一举双得,何乐不为?” 乔晋道:“你俩去了育芳郡,谁和海师兄、雍妙师妹轮换监视天魔?你难道忘了原城主找我们来的初衷?师父必然不允。不过,你俩是去不了,但我和顾师兄、张师姐可以去啊,我这就去请示师父。”说着就要去找真人。 贾嵇连忙拽住:“乔师兄,乔师兄,先别急,先别急,这道理是不错,可师父为什么宁肯自己带伤前去,也没有令你四人前去呢?” 乔晋不由陷入疑虑:“是啊,为什么呢?” 韦盟道:“师父的心思,景师叔都揣摩不透,我们怎能?反正我是不愿在这或者原睦邑外白耗光阴,这样还不如回去荆棘门呢,好歹有……好歹有祝丹、祝彤做的好吃的。” 乔晋道:“那我们难道要自作主张,不告诉师父悄悄前去育芳郡?” 贾嵇、韦盟道:“乔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啊。” 乔晋思量一阵,道:“似乎,这样也无伤大雅。为了师父和刘师兄,走吧,去育芳郡。”于是三个年轻人就这样去找刘渊,撺掇一番后,正值心烦又急于将功补过却无良机的刘渊不好不允,于是四人不声不响地来了育芳郡。 四人到后,刘渊先问表弟梁彻御兽垣事,梁彻回道:“当日在前去救援良穆都时,我们路过御兽垣,父亲担忧此行不顺,在与方门主商量后,早令城中的御兽门普通弟子协助城中百姓提前疏散,可惜直到今日,疏散来育芳郡的都是富贾巨商的家人,普通百姓一个不见。在退守育芳郡后,良穆都诸郡百姓也都疏散去东方,可唯独先得消息的御兽垣还未疏散完毕,父亲也曾三番五次派普通弟子前去敦促,可作用似乎不大。” “御兽垣和御兽门是方门主的毕生心血,难道他不担心城中数万百姓?” “良穆都一战,方门主他们受伤不轻,这几日正在休养,家父未敢告知。所幸目前看来,御兽垣中还没发生变故。” “恐怕普通百姓一个不见的事方门主早有察觉,只是他知道天魔对育芳郡虎视眈眈,因此不好离开。” “家父也知方门主已经察觉到,可这件事谁也不好说破,若是说破,方门主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家父让方门主去也不是,去了的话万一半路遇到天魔,如何全身而退?上次为拦花属天魔袭击冰目原,方门主孤身先行,就曾险些出事。可若不让方门主去也不是,方门主不去的话,那些御兽门子弟根本听不进劝,至今迟迟缓缓,万一耽搁下去,御兽垣有变,百姓之血足以染红御兽垣。二人都处进退两难,所以一等再等。” 四人才知原委,暗想:“我们四人以为这样便可让方门主腾出手,谁知,方门主一个出去,也还是不行……”暗责自己看事还是太肤浅。 正在这时,梁城主、景胜美、四玄门四位门主、方门主与四位老师一齐进来,原是方门主已从五行白鹤那里得知了有白鹤到来的事,因此约同众人一起论事。 方门主客气问候:“原来是四位英才到了。” 刘渊、乔晋、贾嵇、韦盟忙回礼:“方门主好,众位前辈好。” 连续十几日来,方浩既担心同道的伤情,又担心花属天魔侵袭育芳郡,还担心天魔侵袭御兽垣,因此五内如焚,坐立难安。今日有此四位英才远到,自己便可放心前往御兽垣,因此望众人道:“四位英才到了,我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担忧了。御兽垣中还有许多御兽书籍,我恐弟子不识,将它们遗弃,因此想回去一趟。” 梁城主自然是知道他的本意不止书籍,更有滞留的百姓,便道:“方门主,御兽垣和御兽门是你的毕生心血,你要去,我不能拦。可十几日来,天魔除过不时来此窥探,并无动静,恐怕正等良机,我担心你孤身离开,难以全身而回。带上御兽门人一起去吧。” “若御兽门人一起离去的事被天魔得知,或许立刻会来夺取育芳郡,届时,此郡有失,如何是好?梁城主,还是让我一人去,我会十分小心。” “此时的育芳郡不仅有我们,还有三百七十二名入门弟子,梁某与众城主今夜就做安排,定不会让天魔有机可乘!明日一早,方门主就带上御兽门人放心去吧,快去快回!”于是梁城主与众人商议半宿,反复推演,定下了一个降魔良策以及应对不可预知的变故之法。 次日大早,伤势刚刚复原的御兽门老师、五位弟子便各乘白鹤赶回御兽垣。他们没有用“雾隐阵法”悄悄离开,正是为了给花属天魔看到,若花属天魔果然动了夺取育芳郡的歪心思,极大可能会落入一场苦心营建的圈套。不过为了防止天魔去追截御兽门人,在御兽门人刚刚离去,东方昭、南宫恒带着展不平、景如慧正以“雾隐阵法”在良穆都外监视天魔,如果天魔中计,要来夺取育芳郡,则在郡中实行既定之计,如果天魔去追截御兽门人,则以“双笙共鸣阵法”通知育芳郡人立刻驰援,以免御兽门人遇险。 良穆都中,花恋蝶正在修行,以期尽快提升魔通,忽有馨、赏赶回:“姐姐,育芳郡有多人离去。” “离去?去了哪里?都有谁?” “是御兽门五位老师和五位门人,应该去了御兽垣。” “御兽垣早已布满尘埃热浪,城民应该也早已撤离,他们回去御兽垣干什么?” “这几日,并没有见到多少御兽垣城民投奔育芳郡,应该大半还留在御兽垣。” “御兽垣人还真是古怪,莫非是想提前适应魔域的生活?” “姐姐说笑了,九牧人应该不会喜欢……姐姐,育芳郡实力减弱,我们都认为,不应错过这样的机会。” “那就一起请示殿下。” 三人去了天骄屋外,谁知敲门久无应,推门去看,原来天骄并不在屋中。 “姐姐,殿下会去哪?” “可能出去散心了吧,这几天他都闷在屋里,是该透透气。”自从上次从重山回来,天骄说他要尽快修复因驱赶尘埃而带来的巨大损耗,因而不教众魔打扰他的好生休养。花恋蝶因此这般猜测。 “那……” 花恋蝶拿出龙骨凤羽扇,聚上修为,用力挥了几挥,覆盖在良穆都的尘埃迅速望东蔓延去。 赏使者劝道:“姐姐,蚕食九牧虽是火晶宫既定之计,可我们若擅作主张,殿下那里怎么交待?万一让他起了疑心……” “等他一个时辰,若是还没回来,就当他默认了吧!”不久后,见了尘埃东漫的花属众天魔都赶至此处,可直到整整一个时辰后,天骄的踪影仍然不见。 馨使者悄道:“姐姐,漆夜不见了……”漆夜乃是天骄为座下飞龙亲赐的名字,馨使者方才去看,那只黑色飞龙早已不见,这便足以佐证她早有的猜测——不知从何时起,天骄已离了良穆都。 花恋蝶双目中闪过一丝失望,终于令下:“夺取育芳郡!”她这擅作主张,虽是火晶宫的既定计,但更多是对舍近求远的天骄的报复。她的报复是有情,也是无情!这怪她,也不怪她,毕竟,每个陷入爱情罗网的人,都会为情所困,一旦失去理智,走上不归之路,再想回头,早已不能。 第九十六话 锦绣山河,从此入梦(下) 上午时,御兽门五位老师和五位弟子已回到为尘埃掩盖的御兽垣,却见城中,每个大户人家门前都是车马成行,门里门外,成百上千的佣仆都在忙碌着,不断将府中的物品物资、金银珠宝分门别类的装上马车,然后小心仔细地打点好,再由府中管家将货物一一登记在册,最后才慢吞吞的放行。这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们、少爷、少夫人虽然早已远离是非之地,但他们为了不让上古之战结束后的四十年的努力全部枉费,为了不让一切从头再来,为了不沦落为普通人家,当然,归根结底,为了以后能继续享受滋润的生活,留下了早就加入御兽门的子弟在此。在这几天里,这些子弟运筹帷幄,驱使府中下人就这样大费周章地忙碌,似乎不将所有值钱的家当送去下一站,他们不会罢休。这幅场面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整座城都有乔迁之喜。然而,御兽垣中虽然车马甚多,但大户人家们有的下一站在育芳郡,更有些很有远见的直接将永牧州当做下一站,这就使得,时间虽已过去好几天,他们大概还有这最后一趟。然而,大户人家可能是最后一趟的忙碌,可他们强占了所有马车、牲畜,普通老百姓虽然早已将家当收拾成堆,却没有多余的马车或者牲畜来搬运,他们的小小身家乃至一家老小至今仍然滞留城中! 方门主见此脸色铁青,不像从前的温和老人,既有不久前良穆都受伤初愈之故,更有恨铁不成钢之因,责备众御兽弟子道:“早在当日路过御兽垣时,我们就让你们协助城民离开,为何此时还是这等场面?” 竟有一些弟子嘴中嘟囔道:“谁能想到这么多城主门主俊杰英才,竟然被天魔赶走,败退育芳郡?” 方门主道:“就算想不到,败退育芳郡后,梁城主已三番五次派人前来敦促,为何不听?” 谁知更惹得弟子不满:“要不是梁城主非要管冰目原,我们也不至于抛弃家业,难道方门主舍得这大好的御兽垣?” “放肆!如今九牧面临大难,还分什么四城五门?” 弟子又道:“那怎么不见冰雪门来驰援良穆都?” “冰雪门弟子本就少,能牵制血属天魔已经是做了最大贡献!”说着,方门主缓了缓,语重心长道:“你们难道不知轻重缓急?怎么还任由他们这般散漫?若是天魔到来,误了他人性命,你们难辞其咎!”却也越说越气。 众弟子都道:“天魔来了,只有一战,哪有逃脱之理?”御兽门需要很大一笔金钱才能入门学道,因此城中有很多巨商富贾,这些入门弟子几乎都是富家子弟。若是匆匆忙忙地弃家业而走,从此锦衣玉食的生活便与他们再无关系,这些弟子因此在天魔未来时能够有脸以嘴狡辩。 金石开骂道:“你以为天魔是你想战就战的?这是门主之命,也是梁城主之命,你们执行便可,哪那么多废话?如今白白浪费许多时间,理应知错,怎敢为自己私心开脱?”谁知众弟子并不怎么在意,他们可是交了钱的。 江璇道:“门主,金老师,现在多说无益,要快些疏散才好。” 就在这时,忽听御兽门外人声鼎沸,不一刻,三名入门弟子放声呼喊而入:“不好了,天魔从东北来了!”“他们在城门上写下‘血池’二字,而后分散城中,不知企图!”“在肆虐城中之际,还口称冰目原人都撤去极沐寒,他们只好来此玩耍!” 张枫道:“门主,看来是血属天魔,他们要夺取御兽垣。” 毕竹盛道:“这是天魔的一贯作风,听闻冰目原已经成了‘血目原’!” 方浩命道:“梁执,你带各位师弟师妹快快离开此城!记住,其他东西一件不要,唯独门中书籍必要完好无损地带去育芳郡!” 梁执道:“弟子要再战天魔!” 方才闲情逸致的众富贵子弟脸色大变,忙道:“三少爷,快走吧,书籍要紧。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死!”一听天魔来了,他们可要远离五位老师,这样也就可以远离天魔,也就可以带走要紧的书籍——哦,不是书籍,是登记好的册子以及册子上的东西,要是白白送了死,要紧的东西留给何人? 听了“白白送死”四字,方浩闭上双眼:“梁执,这是师命!记得告诉城民,天魔说的有关冰目原撤走的事,不要瞎传!” 梁执一时不好再说,可也不曾离去。任平生来劝:“三少爷,你母亲方才见你入城,很有担心。你可要三思而行。” 梁执一怔:“好,师弟、师妹,我们先走!”于是率着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以及数以百计的御兽门弟子,忙去收拾门中书籍。 御兽垣城中,飞龙上的古辛望了一眼远处正慌张逃命的御兽门弟子,虽然此时六使者分去城中,不在身边,可古护法丝毫不惧,只是有些无聊,遂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将目光投向下方,讥笑道:“此时才知惜命,不嫌太迟了吗?”随手一挥,座下飞龙吐出血色火焰,将下方想要走快也不能的十几辆马车烧个正着。 赶着马车的佣仆们见物资被毁,苦不欲生,竟不逃跑,都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 古辛厌恶地扫了一眼:“在听到良穆都易主的消息时,你们就可以逃走,可你们没有,说说看,如果人死了,这些身外之物可能起死回生?能逃之时,你就该逃,如今死到临头,哭又有什么用?你们一错再错,真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说罢,挥出“心血来朝”,要送令他深感厌恶的凡夫俗子们上路。 正在这时,一堵土墙横在半空,将红色细线一一挡定。御兽门五位老师乘鹤到了!五位老师跃下白鹤,对佣仆:“还不快走!至于损失赔偿,有我们做主!”佣仆们这才舍马车逃去。 古辛斜看一眼,懒洋洋道:“五位老师忽返故乡,怎么,是来接应亲人的嘛?” 方浩望上回道:“回不回来是老夫的事,与你何干?” “哼哼哼……你不说我也看得到,方才几只白鹤飞去城外,其上驮着不少书籍,那些书籍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当然舍不得放弃他们?对不对,御兽门的方门主?” 方门主忽然无言,虽然他从来没有将御兽功法的书籍当做衣食父母,哪怕早将全部所得的钱财花费在了建设御兽垣上,可御兽门拜师学艺需要金钱的事还是足以被古辛用来中伤他,方门主的心真地被刺痛了。 金石开道:“呸!要是没了书籍,后代如何替我们报仇?” “这么看来,你对此战很不乐观啊?”古辛继续冷言冷语的说着,他虽然有恃无恐,可此行并非为了屠杀而已,因此需要稍作拖延。 江璇看出古辛的伎俩,道:“门主,各位老师,其他天魔不知在城中干些什么勾当,我们和他无须多说。”说罢,命水木灵狐率先发起攻击。 古辛侧身躲过水之力功法“飞流直下”,压下暴躁:“你们能创出御兽功法,可见非等闲之辈,若能投我魔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那对我们犹如浮云!”金石开答了一句,命金土蟾蜍使出金之力,数枚金币旋射古辛。 “这么急着求死吗?”古辛怒气横生,蚀日吞月轮挥出“沸血腾影”,直取金石开。 方浩命五行白鹤发出“五行剑气”,勉强化解了“沸血腾影”。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也都顺势散开,刚要围攻,血属六位使者已然回返。 蛊使者道:“你们九牧人总是喜欢以多取胜,来个以一对一,岂不痛快?” 古辛点了点头:“方门主我来对付,嗜、炼兄弟在旁观战。”嗜使者、炼使者前日重伤在“冰霜浩劫”下,此时嗜使者唇无血色,炼使者横肉低垂,实在是虚弱非常,古护法怎能不趁机关爱属下? 四魔领命,罹、蚀、蛊、噬四位使者同对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四位老师。蛊、噬二魔分别使出各自的噬尸以蛊第七术“厄降噩临”和“污秽灵堂”,罹、蚀二魔分别使者各自的蚀骨以罹第七术“孤独磷火”和“晦暗荒冢”,其中三术前文已表,单表蚀使者那“晦暗荒冢”—— 此术使出,但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鸦“哇哇”不休,粗劣嘶哑的聒噪声此起彼伏,几息后,阴风阵阵,野鬼哭嚎,场中霎时变了色。昏天暗地中,眼前竟成乱葬岗,似见无数人影张臂扑来,可恍惚之中,人影穿身而过,只留下凄惨索命之声萦绕耳边,闻此地府之声,见此凄惨鬼影,四位老师顿感精神不振,强打精神,命御兽金土蟾蜍,水火夫诸,木金猿猴,木水灵狐各自使出功法,欲以应敌,可敌人未有实形,御兽道力空悬无所泄,不久竟被此术反制,被此术反制的御兽道力,竟攻去其他御兽道力!更加其他三术,仅过片刻,四位老师神情大为萎靡,纵拥有双重道力的御兽亦成道力不济。 再说门主方浩,哪怕他的五行白鹤五行皆通,纵然凭借“万兽归山”、“五行剑气”、“御守乾坤”,却也只在古护法手下坚持了十个回合。双方实力天壤,短短一刻功夫,五只御兽都已不能站起护主,五位老师一败涂地! 古辛望着倒地不起的五个老人,道:“你们苦口婆心教导出的门生,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他们纵有御兽功法书籍,又有何用?” 金石开道:“你怎知我们的死,不会让他们改变?” “改变?你没见方才他们不战而走、弃师而逃?说不定将来真会改变,不过却是弃九牧,投魔域。依我之见,不如趁你们还未死去,赶上去斩草除根,免得将来连累你们遭人唾骂。” 张枫道:“不管他们未来如何,起码现在的他们不会和你们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你们自寻死路,只不过拖延了片刻功夫,你们觉得这片刻功夫,能逃出几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呢?” 江璇道:“在你们眼里微不足道的人,也有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是一个人,却也不是一个人,我等虽死犹荣。” “莫非这就是你们自寻死路的意义所在?” 毕竹盛道:“这是我等道义所在,焚琴煮鹤之辈,穷此一生,不能得知。” “哦?是吗,只是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你们的死,一文不值!哦,险些忘了,你们倒在地上,可能看不到城中的血池,让我们帮帮你们吧。”说罢,古辛望去六使者。 六使者领命,盘膝而坐,高举魔兵,依次道:“嗜”、“炼”、“噬”、“蛊”、“蚀”、“罹”,魔兵上便各有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等在天际,汇聚成一面巨大的血色之镜,血色之镜飞旋压下,御兽垣中的六处地方,各有的一座六使者布下的血池轰然决堤,煞血冲出,沿着街道上青砖的缝隙交织乱窜。还在逃跑的城民、牲畜沾血无不倒下,体内之血被不断夺出体外,汇成血河来在七魔脚下,七魔汲取血中精华,以此茁壮自身,各个受益匪浅,而无用之血被弃之街道,滥流城中,不出片刻,城中飘满了血腥味,生灵之血染红了整个御兽垣,御兽垣真地成为了一座血池。 五位老师望着眼前漫延的血腥之河,死了多少人,大概可估计。 古辛一边吸取血河中的精华滋养伤势,一边道:“放心,这次的‘血煞精魄’不是为了杀你们,只是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信口雌黄。这样的御兽垣是不是可以称之为‘血池’?” 方浩想起刚才古辛的中伤之言,忆起过往种种,他好生悲伤,好觉茫然:“我以为有教无类,遂呕心沥血,创下御兽功法。御兽功法啊,难道你真的不能化育人心?” “看够了吧,那么倒在血池中吧,这样,便可永远与无情魔域同在!”古辛随手施出“幽冥血光”,眼看就要让方浩身首异处时,一个土黄色的壳形忽然出现,将他致命一击挡下。 古辛“嗯?”了一声,转头一看,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衫、面容粗犷的男子——正是刚过加冠之年的任平生,他手上有一只褐黄色的小乌龟正扒拉着四肢。 古辛犹似自言自语道:“又来一个白白送死的么?” 任平生跃过血河,走到五人身前:“老师,弟子回来了。”他得御兽门授业之恩,不忍抛弃五位恩师,于是谎称寻找父母逆人流回返。虽然同门看不起他,可他放心不下五位老师,沿路找到这里,正巧碰到古辛行凶,便毫不犹豫的让自己驯养数年的御兽——土灵龟出手相救,方才功法乃是这御兽土灵龟的“土之盾甲”。 方浩有些愧疚,也有了些许心安:“平生……” 任平生道:“门主老师不用如此,那件事弟子早已想通。”他指的是进入御兽门需要金钱一事。正是进入御兽门需要金钱一事,使御兽垣、御兽门中有格外多的纨绔子弟,这些子弟看不起穷困的、靠着挪用给父亲治病的钱得以进入御兽门的任平生也是自然,当然,这些子弟遇事先逃也再正常不过。 方浩望着城中的纷乱惨相,道:“平生,你是御兽门中最努力的一个,我不能看着你无谓送死。你爹娘辛苦半生,你怎能让他们老无所依?” 任平生微微摇了摇头:“爹娘养我,老师教我,我方成人,岂能顾此失彼!这是弟子觉得唯一比那些同门的公子少爷们高贵的地方,这仅有的高贵我必须坚持!” 方浩欣慰点头:“你有这颗心就行,记住,这颗心是修道的根本。”说罢,再一次的站立起来,将任平生拨在身后,也将御兽门门主令牌塞给了他:“御兽门的兴衰都系在你身上了,快走!” 古辛听的不耐烦:“说完了就让本护法送你们一起走吧。”说罢,挥动蚀日吞月轮,这一次,他使出了威力绝伦的“蚀日之轮”! 方门主望着眼前不断逼近的日全食,那里照映出惨遭蹂躏、烽烟四起、满目疮痍的九牧大地,这一刻,他不由想起了曾救万民于水火的人:“三贤,你们在哪?” 眼看主人将死,方门主的御兽五行白鹤,这只陪伴了这个老人二十年的飞禽一冲而上,迎去了“蚀日之轮”,在一声悲鸣中结束了奔波许久的一生! 这声悲鸣,让其他四只与五行白鹤称兄道弟的白鹤更发悲鸣——这四只白鹤正是当年方门主随后驯服、送给真人的四只。这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此起彼伏,或许并不能远传,可却叩开了方门主从来向往山林的心扉,道心之门在此刻豁然而开,那里林木丛生,河流清澹,鹿鸣山涧,鹤舞松下,莫非是九嵩山?在那里,九位古圣的牺牲,才换来的三贤的现世!或者是清风山?在那里,无数先贤的牺牲,才换来九牧的清明!又莫非是他从来向往,却不及一看的九牧山河?悠悠梦中几曾见,奈何生平未得闲!这景象伴随着这声悲鸣,如同一道亮光,驱散了他内心的迷茫:“白白送死?从来没有白白送死!但愿我的死,也能换来一个拯救者!”于是张臂吟道:“鹤唳华亭,空谷传声。鹿鸣原野,思我古圣。锦绣山河,从此入梦。”正是御兽功法的先置召唤语! 随着先置召唤语降下,还未被“蚀日之轮”贯穿身躯的方浩却已虚化,为这片他深爱的大地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大哥,我先走了!”他的身躯化作点点五光十色,如同梦境破碎,碎片飘散而出,片片上呈现出山林景象,散发着鹤唳鹿鸣之声。它们盘桓飘转,将众魔带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世界,山河锦绣,景色融融,处处有鸟兽,或奔跑相逐,或饮水溪前,或攀爬登山,无数飞禽走兽,从七魔眼前而过,甚至从七魔身体穿过。这样的平静祥和,是七魔所厌恶的,因为这样的世界的到来,必定是建立在无情魔域失败的基础上,他们难辨实情,以为梦中,可当鹤唳鹿鸣之声传入耳中,这声响不知含带着怎样的力量,硬生生冲破许多阻隔,直入七魔气海,痛击七魔心扉,那里的术力纷纷作鸟兽散,不知是要逃离魔心的牢笼,还是要飞奔去自由的山林。术力带来的冲击,让七魔的身躯受到鞭笞,灵魂受到拷问,都觉身躯即将被割裂开来,灵魂即将被撕碎成片。七魔无不惶恐,不能不挣扎,于是妄想使出术法击溃这个平静祥和的世界,可术法使出,却化作山林中的一份子,或为呼吸、或为溪泉、或为花草,或为春晖,或为林风,皆是徒劳!反倒使那鹤唳鹿鸣之声更为神圣有力,使那痛苦更放大百倍。 不能承受的痛苦,将古辛逼到了绝境,可他心中怎甘?眼看自身修为因为这些血中精华而能渐入佳境,以后追赶尘飏的脚步能够快一些,眼看自己的地位,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终于迎来了众魔的俯首信服,他怎能在这里被他不屑一看的禽兽击倒,埋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野之中?古辛有多么痛苦,他就有多么不甘!这样的痛苦,这样的不甘,让他的心灵随之扭曲:“哪怕要死,我也要让别人感受这样的痛苦!”他狠狠切齿咬牙,将那割裂、撕碎的痛苦集中去五脏六腑,就这样,古辛的身躯开始扭曲,他的骨骼险些散架,五脏六腑受此痛苦,都已不堪承受,可他还是执意要让血池中本就死去的凡夫俗子们体会一番自己的痛苦!片刻后,古辛强行撑开双臂,强催心血倒灌而出,要将心血中含带的痛苦,强加给血池中的人、虫、鸟、兽等一切有血生命! 可是个人的痛苦又岂能凭空转嫁?哪怕古辛已是天魔护法,其血中,血煞三术皆有,可也不能够。然而,古辛在绝境下的垂死挣扎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执念,还真走了运,竟然在这一刻,让体内之血尽皆堕落为煞血,领悟了血煞护法生前也都未曾领悟的血煞至高术法之一——“血还牙”。 但见古辛的心血灌输而出,竟让脚下的血河生出一条条狰狞的血蟒来,数不清的血蟒游窜而去,就如蜿蜒觅食一般,很快遍布全城。御兽垣中早已死去的人、虫、鸟、兽,都被血蟒箍住,古辛将他的痛苦成功地强加给了其他生命。 古辛的痛苦到此结束,他的脸上浮现出冷漠的笑容,轻一收臂,那些血蟒有序回返,在古辛身后凝聚成一个三头巨血蟒,而后往前猛窜,一头将眼前的五光十色撞得支离破碎,山林之景随之融于尘埃,其余六魔也都逃过一劫。 六魔重回现实,炼使者忙道:“护法,他们逃了!” 古辛望了眼几里开外的四只白鹤影子,冷冷吐出一个阴森的字:“追!” 第九十七话 血沙踏血池 不久前,若雪忽被帐篷外的声音吵醒。她走出帐篷一看,奔菁、逐光高高地扬着头,耳朵不安地向两旁竖立,四蹄不住乱动,声响正是它们从鼻子里发出。 天上不断抚摸马鬃,勉强才让骏马安静下来。见若雪出来,忙对她道:“快收拾东西。” 若雪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天上道:“有天魔经过这里!” 若雪不确定道:“是血属天魔?” 天上道:“嗯!收拾东西,路上再说!” 若雪连忙去收好帐篷,抱着包袱回来,已见天上坐上奔菁,她也急忙跃上逐光,两匹骏马扬蹄向西南奔去。 若雪这才问:“我们是要去御兽垣?” “御兽垣还有大半百姓滞留,天魔忽去西南,必是御兽垣无疑!”西南方几百里外,正是御兽垣所在。 “可天魔怎会知道百姓滞留的事?” “这几天,寒门主他们日夜监视天魔,大概天魔从此推测得知。” “那天魔这次不担心二叔、舅舅、玉师姑他们闯去天魔域?” “寒门主他们刚经历一场大战,此时恐怕闯不过十二位斥候的防线。所以,天魔只需留下十二斥候在冰目原就行。” “那天魔为何不去东秋,却要不远千里的去御兽垣?” “天魔也被消耗,更有两位使者受伤,加上东秋没有尘埃,他们不敢犯险,或许因此才选择了尘埃覆盖的御兽垣。” “那天魔又怎知御兽垣没有四城五门的人?” “他们未必知道,所以这一着也是险中取利,只是,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天魔甘冒风险。” “二叔为人稳重,必然会继续监视天魔动静,天魔去御兽垣的事,说不定二叔他们已经通知育芳郡了。” “就算通知了,育芳郡中的人手也不足以应对两处天魔。” “那天上大哥觉得,天魔去御兽垣是为了什么利?”若雪问出了担心。 “若我没猜错,他们是要以血养血!” 平原上,奔菁、逐光的速度得以发挥,更兼不久前的开悟,骏马速度又增,两个时辰不到,天上、若雪离城只有几里地。二人正走着,忽见左前方有一长列马车,马车上载满生活用品,正望东南而行,马车后方正是御兽门三位弟子梁执、刘香、梁悦以及几个御兽门人。若雪下马忙问:“悦姐姐,香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刘香道:“前几天梁城主、方门主就命御兽垣百姓撤离,可直到今天,城民大半还羁留城中,不幸的是一个时辰前,血属天魔忽然来了。” 若雪问:“共有多少?” “那个新晋护法带着六个使者,七魔扬言要血洗御兽垣,得五位老师挡住天魔,我们才能帮助东北角的城民逃出。”梁执上前回道,而后向天上施了一礼:“前辈,好久不见。” 梁悦也才有空问候一声:“前辈,还记得我不?” 天上哪还记得当年的小姑娘:“你是?” 梁执道:“前辈,她是舍妹。” 天上点了点头,若雪急问:“御兽门不是有五位入室门生,另外两人呢?” 梁执道:“金师弟乘白鹤去育芳郡搬救兵去了,任师弟还在城中找他父母。” 若雪再问:“那你们的白鹤呢?” 梁悦道:“被一些公子少爷强行借走了,他们说我们是入室门生,理应尽些责任,因此叫我们去帮助东北角的城民疏散,而他们乘白鹤先带着御兽书籍去育芳郡了。”天魔是从冰目原出发、斜穿平原而来,正好先到御兽垣东北,因此比起其他位置,东北角的百姓更来不及撤离。 天上没空多言:“梁执,你带百姓离开,我去城中看看。” 刘香、梁悦道:“前辈,我们也一起去。” “梁执,你方才说天魔扬言什么?” 梁执迟疑:“这……” “去育芳郡等我,我稍后就到!”此时,离御兽垣城已经不远,骑马的速度已嫌太慢,天上对若雪吩咐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从马上一跃而起,时间之力更加脚下,在百姓的惊呼声中凌空踏步、星驰而去。 若雪可没有天上那等造诣,遥喊一声:“等等我!”乘着逐光、引着奔菁跟了上去。 望着天上、若雪消失的方向,两个家在东北角的富家子弟可有话说了,方才,良穆都三少爷梁执逼着他们让自家马车托上其他百姓的破旧家当,二人早就憋了气,此时忙要论道论道。其中一个子弟,一手摸着脚下的不通道法的所谓御兽的宠物狗,一手拿着一本册子扇着风,他来东北可不是为了帮助百姓,而是看看册子上的东西齐全没有,只是方才这一趟在尘埃热浪中的奔逃热坏了他,但听他笑道:“汪汪,原来世间还真有这样不惜命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另一个子弟也拿着册子摆动着,却不是给自己扇凉,而是给怀中的猪御兽,还顺口唱道:“哼哼,听我唱首歌,好听的话,你就哼哼几声。来了啊。”忙唱道:“伟烈丰功谁问津?落一个,断碣残碑枕清霜,大好河山付莺燕!付呀么付——莺燕!” 只是几息功夫,天上已落在御兽垣城楼上。远远眺望,御兽垣比九牧其他地方所见,更富丽堂皇,处处房屋,精致巍峨,家家户户,门庭辉煌,城中道路,更是整片整片的青砖铺就——御兽垣位于西北,因为地形、土壤之故,脚下本都是粗沙石,但在方门主的建设、经营下,御兽垣如今不同从前。 此时,城中已再听不到丝毫打斗声,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飘散。天上继续前行,不久,余光瞥见数条蠕动的红色一闪而逝,目光移去那处,视野中横七竖八的人或牲畜尸体怪异的乱躺在地,满街上生活物资扔的到处都是。天上落下身形,见脚下的青砖石尽皆呈现异样的暗红,这样的红色一直延伸去街道尽头。定睛再看,有的尸体头撞青砖,有的四肢扭曲,有的面孔畸形,无一不是死状凄惨,似乎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但是无论人还是牲畜,个个尸体牙齿暴长,骨架穿出身躯,如此凄惨死法,实在前所未见。 天上暗忖:“血煞六使者的‘血煞精魄’能夺人精魄,可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凄惨的死状。”放心不下,忙挥出时间长河看个究竟。但见时间长河中,城民在一刻之前已死在“血煞精魄”之下,可在方才,几条血蟒窜上尸身,竟让那些死去的生命再度挣扎起来,这才造成眼前的凄惨死状,而后血蟒如同收到什么指令一般,急忙忙向着城中某处汇集去。 天上大惊:“这是什么术法?”望向消失的血蟒方向,正要追寻去,忽见东南角四只白鹤飞起,后面紧跟着七个红色飞龙,正是追杀御兽门人的血属七魔! 炼使者眼见白鹤即将出城,伤势刚刚复原的他要一展魔威,奋力抡起赤焰锤,正要使出“沸血腾影”,可忽然间动作迟缓无比,看上去又傻又愣。众魔正暗自惊怪时,一人从天而降,凭空迎立。 炼使者看了看来人,犹自惊疑不定:“天……天上!” 天上早知城中罹难,见天魔还妄想赶尽杀绝,义愤填膺,并无一言,右手连挥,“紫气东来”拢出七圈盛世光华,飞旋而出,紫气浩然,凛凛压去,各取一魔。 对古辛来说,这一幕情形似曾相识,让已从先置召唤语带来的痛苦中解脱的他又想起另一种痛苦,十年前极沐寒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由自主笼罩心头、浮上脑海,那一次,若不是他眼疾脚快,恐怕早已死在“紫气东来”之下;十年来,他将那日的惊惧、愧疚、悔恨深刻入骨,未敢有一日不愤修血煞术,有时甚至卑躬屈膝,不耻下问于六位使者,这才使他不但在地位上成为护法,修行亦然!可这深刻入骨的一幕一旦重现,害处同样不小! 这一幕不断在古辛心头、脑海盘旋,将他的理智飞速吞噬,他心中发一声怒号:“我再也不会踩着同伴仓皇逃命!我再也不会惧怕你!” 古辛猛勒飞龙,昂首挺胸迎上天上,再施“血还牙”,替众魔接下“紫气东来”。但见七道“紫气东来”前,各生一条巨蟒,伴随着血蟒摇首弄姿,紫色光华虽以凛然之势遍拢古辛,他却毫无痛楚,毫发无伤,与此同时,满城血蟒又开始游走于无数尸身! 天上见他毫无痛楚,也生疑虑,望去城中,看出端倪:“原来是血煞也不曾领悟的妖异术法‘血还牙’,难怪你能毫发无伤!”正是“血还牙”将古辛所承受的伤害与痛苦转嫁死尸,他才得以无事。 古辛摸了摸手上的蚀日吞月轮,冷漠回道:“我能有今日,说来也要归功于阁下呢,若不是你,我怎会得到尊上垂青呢?” 天上扫望城中,怒不可遏:“你的狠辣暴戾,与血煞无异!可你的无情,比他更甚!当年我就该知道!” “君上既然早知,我在魔域十年,怎么不见你来替天行道?如今对我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又有何意义呢?难道你以为,此时此地,我会惧怕你?莫非又以为,我还和十年前一样,是你不放在眼内的辜斥候?” “无论是是何身份,今日,我定要为死去的生命讨个公道!” “哼哼。前日我本欲让寒泉冽自投罗网,然后一鼓作气,荡平东秋,可你的出现,让我深感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来到了御兽垣,用以血养血之法来帮助我兄弟提升修为,虽然牺牲了不少人的生命,但归根结底,御兽垣今日的遭遇,都是拜你所赐,君上又何须忿忿不平呢?” “废话少说,出招吧!”天上定要见识见识他也不曾领教过的“血还牙”术法。 “当然,若不能以牙还牙,岂能畅快!”古辛怒推一掌,七条血蟒合成一体,望天上摇摆窜去,誓要将当年之辱一举洗刷! 天上身形一转,浩然璧影从天而落,护在周身。血蟒一冲而上,狂撞几回,并不能破去,可它誓死要以牙还牙,于是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璧影甚至里面的天上整个吞噬掉,正在施为之际,“皓月沉璧”纷纷一转,其上冷辉波荡,聚成“秋月寒江”,几道银辉逸去血蟒口中,片时未过,片片鱼鳞之光透射而出,血蟒尽化血水,从半空泼下了。 见天上如此神通,古辛深知“血还牙”不能伤他,但他荣升护法十年,天上神通岂能不识?再度推掌,使出“血还牙”,与此同时,悄挥蚀日吞月轮,暗使魔兵之术“血月凌天”,两道术法,前者妖异、后者阴邪,誓要共取天上性命。 天上再调月之力,不料“皓月沉璧”不及成形,“秋月寒江”未生清辉,却被一轮血色月光照来,两道月之力皆被逼回左袖袖口。天上暗惊:“他竟已领悟魔兵之术‘血月凌天’!若再使月之力,必被侵凌污浊,是空耗修为。”忙后跃数丈,换作日之力“紫气东来”,连拢三圈盛世光华,才将追来的血蟒打落。 古辛见此,又有应对,蚀日吞月轮再度高举,这一次,他要“蚀日之轮”、“血月凌天”同使,令天上的日、月之力皆不能用。不曾想,虽有方才的血中精华为他养好伤势,可今日这一连串的消耗,早不是他能够承受,右臂一软,蚀日吞月轮砸在飞龙背上,直疼得飞龙嗷嗷乱叫。 六使者知其然,都道:“护法且歇,我等替您建功!”六魔一同上前,将天上重重围住,顷刻间,魔通都动,“孤独磷火”、“晦暗荒冢”、“厄降噩临”、“污秽灵堂”、“沸血腾影”、“血光惊鸿”共计六道术法分六路而来! 一时之间,天上不能调动足够的日之力同时抵挡六道术法,于是先布“时间领域”,令术法来势减缓,为他换得凌空踏步、闭目捏决的时间,这才调动足够日之力,尽倾修为,“紫气东来”遍布方圆百米。这一回天上务求败敌,其威大焉!不但将六道术法破去,更将众魔逼退数十丈, 见属下被逼皆退,理智稍回的古辛开口指教:“你们方被御兽门消耗,不可力敌,唤城中人徐徐共图之!” 众魔从命,嗜、炼、蚀、噬四使再施术法,逼天上落于城中,而罹使者、蛊使者,一个使“孤独磷火”洒去城中,其中带着“血刻骸骨”术力,横尸城中的城民骨骸都被蚀骨以罹,所有死去的城民有都获重生,重新站起,成为罹使者操纵的爪牙;一个使“厄降噩临”,其中带着名为“血蛊”的瘟疫之毒,让所有重获新生的城民成为了瘟疫之泉。众死尸得了号令,一股脑涌来天上处,与六位使者一同作恶。 第九十八话 误会之源,瘟疫遗患 众多死尸不但毫无痛觉,还带着瘟疫,更有一些还会些蚀骨以罹术法,天上不敢令其近身,闪转腾挪避让,可有六魔在旁窥伺,怎会让天上如此轻易?终于令死尸如过江之鲫一般,将天上重重围住,而后一个接一个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或者死死抱住天上,或者以蚀骨以罹术法招呼天上——这些术法虽然只是第一术“幽冥骷髅”或者第二术“幽冥血光”,可数量巨大,令天上疲于应对。 天上受到众多死尸的制约,摆脱不能,又受到六魔围攻,无瑕还手,形势立刻不容乐观。 六使者见状,更是气势大盛,正此酣战之时,罹使者似乎有所发现,忙对众魔说了疑虑,其余五魔都道:“罹兄所见不差,快请古护法做主!”于是罹使者前去禀报:“古护法,他身上好像有股熟悉的气息。” 古辛问:“此话怎讲?”先前的古辛地位低下,自不识得旧物,罹使者悄悄解释一番。 古辛大喜:“此话当真?” “不敢有假。” “逼其分心,活捉献于尊上!” 罹使者得令,重新加入战场,六魔与死尸的重重围困夹攻之中,天上渐渐捉襟见肘,六魔乐开了怀,于是聪慧的噬使者有话要说:“罹使者,这里要不了许多,御兽门方才让吾等痛不欲生,不可不还!”蛊使者也怒道:“我们莫大痛苦,此仇不报,本使生不如死!” 罹使者抚刀称善:“早有此意!”于是只留下数百死尸,其他死尸都向东城外涌去。 天上这才明白天魔意图:“他们要将瘟疫遍传九牧!”一按额头,正要使出“分身奥法”,分出另一个自己去拦截死尸,可转念一想:“若我用分身去拦,届时分身有失,又会如原睦邑一样,被困不能走!”再想:“方才天魔有所商议,莫非另有所图?”转瞬明白:“他们定是发现了我体内的火之精,是要生擒我!”可虽然明白,如今危机,如何应对? 经过短暂思量,天上有所裁夺:“不能因小失大!”得天地奇珍相助,今日的他不同原睦邑时!天上不使“分身奥法”,而是唤出那身光彩夺目的异装,右臂一展而落,随之时间长河展开身前,就有西悬之日,尽洒余晖,穿过重重尘埃,落于时间长河,其中粼粼波光倒映而出,照在右袖,右袖口随之大亮,更现朱红!正是回天九术之六“长河落日”,以消耗整个九牧三刻的落日光辉和牺牲自己未来整整六个时辰的修为为代价,将修为境界短暂提升!可此术使出之际,整个九牧忽成夜晚,如此异象,让九牧多了不少传言。 借此“长河落日”,天上的日之力重回巅峰,于是右手高举,直指中天,就见一轮中天之日来在御兽垣上,此日辉煌,有赤华熠熠,让人不可逼视。随着天上右拳猛攥挥下,辉煌之日射下万丈光芒,万道霞光凌厉纵横。有如万道光辉之刃,将整个御兽垣尽数覆盖!正是日之力“烈日灼心”。 众魔虽有抵挡,全身仍被灼伤,重获新生不久的死尸,也都被光刃洞穿,煞血流出,纷纷倒地。这还不止,正义灼灼的光芒所至,一遇邪煞之血,便焚起烈焰,邪煞之血惧怕灼灼之光,因此妄图逃跑,这才使得死尸似乎也都在垂死挣扎。不几时,烈焰蔓延,房屋、尸体也都熊熊燃烧,整个御兽垣,眼看成为一座火海。 众魔大惊失色,顿失注意:“护法,如何是好?” 古辛见了“烈日灼心”功法,已知今日事不能成,可此话如何对众属下说的出口?!正在古辛懊恼不知所措之际,远处一个人影飞奔而来:“天上大哥!”古辛顺着声音看去,来人是一个女子,可他的目光并非是在女子身上,而是女子身后的御兽门四位老师。捕捉到他们眼中的不解,古辛心中一动,喜道:“老四,有烦你亲去良穆都,将遇到天上的事告知殿下,其他人与我退守冰目原,安排子民到来之事。”又道:“且慢,六位兄弟,跟随我做!”说罢,朝着天上遥搭一躬,这才跃上飞龙,离城而去。 见天魔率先遁走,天上也不明白,可他无瑕思量更多,飞身落在逐光身后的奔菁上:“快点出城!”若雪忙使“苍驹过隙”,在时间之力与“苍驹过隙”帮助下,两匹骏马瞬间来到城外。 二人两马刚一出城,整个御兽垣烧成一片火海,从今后,九牧上再也没有御兽垣或者血池了。而那些已被蚀骨以罹的城民尸骸还在火海中挣扎,最终在挣扎中化为灰烬,看上去,似乎真是天上杀了他们,再加上下午忽然变为晚上的诡异景象,御兽垣一战,最终成了九牧误会天上的星星之火。 若雪望着火海里的扭曲身影,问:“你怎么杀了他们?” 天上解释道:“他们早已身亡,此时身中血煞术法,已成了天魔操纵的傀儡,而且他们携带瘟疫血蛊,若不如此,九牧不能太平。” 若雪道:“那你赶紧解释一下,他们……”说着指了指方才四只白鹤所在的地方,可那里哪里有御兽门老师的踪影。若雪顿时更为担忧:“这件事一定得解释的,别人可不会像我和师姑一样,对你百般信任。” 天上也知眼前这幕可能会被御兽门老师误会,可就如对待夕然当初的误会一样,天上对此毫不在意:“在这等我六个时辰,然后去育芳郡!” 若雪不及相问,忽然夕阳重现,再看天上,早已头颅低沉,那身异装退去,当时陷入沉睡! 若雪吓得不知所措,可一想:“天上大哥让我等他,那他一定就会出现!” 回说方才,方门主的牺牲才助御兽门四位老师和任平生脱离魔爪,五人含悲痛离开御兽垣,不久就遇到了梁执等众,梁执问:“老师们,怎不见方门主?” 五人沉默片刻,金石开道:“门主已追随先贤去了。” 众人闻听,半晌无言,梁悦泪下默道:“纵有那位前辈,也还是不能救回门主老师嘛?”说着说着,放声哭泣起来。 江璇问:“哪个前辈?” “就是十年前带我去原睦邑的那个前辈。” 梁执道:“四位老师,梁悦说的是十年前在伊水边协助五位老师和我二哥对付天魔斥候的那人,当时还有冰雪门四位英才;那个前辈也是前不久、冰雪门人提起的那个送信的人。方才,前辈让我们去育芳郡等他,自己则赶去城中了。” 四位老师互看一眼,都不想那个与众不同的人孤身犯险:“你们先走!”说罢,又乘鹤返回御兽垣。岂料刚到城中,却看到城民在望外逃离,与此同时天色忽暗,那个身穿异装的人召下无数赤曜光灼之剑,将城民一一杀死,更将整个御兽垣焚为一片火海,而后,借着火光,更见众魔都对那人恭敬行了一礼,潇洒而去! 见到如此景象,众人想去追问,却早不见那人身影,心中更生疑虑。 毕竹盛有所思,打破沉默:“听说天魔煞术能够操控尸骸,我们看到的恐怕只是表象。” 张枫道:“不错,此人我们曾见且闻,应该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江璇道:“可是死了的人怎会有痛苦?他们在挣扎,他们在挣扎!” 金石开道:“此事很有蹊跷,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不可声张,先和弟子会合要紧。”四位老师重新跟上梁执他们。 此时,刘香正好在问:“你们也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怪事吗?可夜晚怎么会忽然降临?还持续了三刻,这太不可思议了。” 梁执道:“师妹,自从天魔来后,不可思议的事发生的太多了。”说罢,问任平生:“任师弟,你父母他们怎么样?” “三少爷,我让爹娘在城外的十里坡等我。” “师弟的父母早就在那里了吧,你只是借故回去,对吧。” 任平生却要岔开话题:“三少爷,令堂呢?” 刘香道:“师弟,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怎么还问?” 梁悦道:“他是不想承认刚才说谎,所以岔开话题。” 江璇开了口:“平生,这里离十里坡不远,我们一起去接二老吧,到时,腾一辆马车,免得徒步而行。” 梁执问:“老师,天魔和那位前辈呢?” “天魔已经退走,御兽垣成为一片火海,那位前辈不见踪影。”于是四位老师带着人群望十里坡而去。 方才那两个猪狗御兽的主人,一听说要去接任平生的父母,四位老师还毫不询问他人意愿如何,心中可是十万个不乐意。 怀抱猪御兽的公子哥道:“你看你看,四位老师赶得多急。” 狗御兽的公子哥道:“可不是嘛,好像是接他们爹娘似地,真是自掉身份。” “我可走不动了,先歇歇再说。” “万一天魔追来?” “你没听江璇说天魔走了?你耳朵可是不如你那御兽啊。” “噢噢噢噢,是啊是啊,本公子是被这群不争气的人给气坏了。这样的话,你我不妨先歇歇。” “嘿嘿嘿嘿,当然了,要是跟着那四个老师,岂不要跟去育芳郡?育芳郡危在旦夕,危在旦夕啊。” 四位门主率一群人走了半个时辰,果见两个老人正在一处高坡上跂足翘首,在夜色中含泪远望。虽从年龄来说,任平生的父母还不该被称之为老人,可从相貌看来,这对穷苦人因为常年积劳,年龄的确显得大些。 二老见了儿子,战战巍巍走下坡来,携住儿子的手激动道:“孩子啊,爹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母亲说出这话,心情的忐忑才得以缓和。 可本有毒患在身的任父却先问:“老师们,你们可好?” 江璇道:“我们都好!” 任父却有追问:“可方门主在哪?” “门主他……他……” 任父左看右看,独独寻不见方门主,他又不善于表达,起初见到儿子无事时大喜,转眼因为方门主仙游而成为大悲,大喜大悲之下,使得钦原的毒竟在此刻发作。只见他忽然青筋暴起,只坚持一会,就痛昏过去。 任平生连忙扶住:“爹,爹!” 四位老师想到门中传言,忙上前去看,略一诊脉,毕竹盛道:“令尊没有修为护身,又在中毒后仍旧操劳,钦原之毒早有提前发作的迹象。刚刚因为激动,毒性已经侵入脏腑!” 任平生又急又乱,又悔又恨:“四位老师可有办法?”他何曾没劝过父亲好好休养,可父亲长年累月的习惯使他哪里闲得下来,他学业在身,又不能常在左近,自然也怨他不得。可是,任平生不怨自己还去怨谁呢?是以悔恨交加。 金石开道:“几年前我曾去过极沐寒,那里仍然存在灵寒之气,想必那里或有灵药,能够压制、延缓毒性发作。” 任平生道:“可我若离去,爹娘谁来照顾?” 江璇道:“你大可放心前往,令尊令堂自有我等照顾,至于钦原的毒,我等也可想办法暂时稳住。” “那能坚持多久?” “大概两个月,如果那时还没找到灵药,你也必须回来。” “如此多谢了。”说罢,任平生跪了下去,再对母亲道:“娘,孩儿远行一趟,您千万要保重!”母亲点了点头。 任平生转身要走,却被梁执唤住:“师弟,雪山寒冷非常,这只灰貂你先带着。” “三少爷,灰貂是城主送给你的,我不敢接受。” “只是暂时借你,我还有一只,况且我还会土之力,暂时失去一只御兽,影响不大。” “那就多谢三少爷了。” “从今后,叫我师兄就行。”说罢,梁执亲手解下一匹骏马:“白鹤恐怕不能轻借给你,你就乘马去吧。” 任平生点了点头,带着水火灰貂、土灵龟,坐上骏马,即刻前往北地雪山寻找灵药,其余一行人继续向育芳郡赶去,这二事容后再表。 先说附近,随后慢悠悠走来的猪狗御兽公子哥可是此刻就有疑虑:“什么情况?”原来是狗御兽“汪汪”朝暮色尘埃中叫唤起来。 “好像是几个脚步蹒跚的百姓?” “看那衣衫破旧的样子,晦气晦气,快走快走!”可是不等两位公子哥催马走动,那几个脚步蹒跚的百姓忽然一个箭步窜到身后,吓得二人出了怪声。 等过一阵,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二人才敢睁眼再看,三个百姓已经倒在地上,再也不动。这几个百姓正是已中蚀骨以罹的御兽垣百姓,不久前天上使出“烈日灼心”时,他们已在城门边缘,虽然曾经倒下,可在垂死挣扎一番后,竟侥幸逃到此处。方才嗅到前面有活人的鲜血味道,死尸一下子狂劲发作,竟要扑来撕咬二人,得亏死尸早受重创,一个箭步耗尽了最后的蚀骨以罹术力,倒在地上。可他们身上,可不止蚀骨以罹术力,还有未被“烈日灼心”焚烧殆尽的血蛊瘟疫之毒残存体内。 “虚惊一场,还以为这些刁民要害我性命!” “不对不对,你看他们!”却见这几人身上十分不同,竟然骨架裸露衣外。 “这是被天魔折磨的吗?” “应该是,赶紧走,赶紧走,这里说不定还有天魔。”二人急忙催马径往永牧州,可只是这短短几息,他们就吸入了血蛊之毒,从此贻害十分匪浅。 第九十九话 乱红尘(上) 花开两朵,再表此枝——御兽垣遭袭的同一时刻,花恋蝶率六位使者、十二斥候也赶赴育芳郡。 路上,祭使者有些明白过来,问馨、赏道:“两位妹妹,姐姐是不是知道殿下的去向?” 馨使者道:“当然了,不然怎么脸都变了。” 赏使者道:“前几日,姐姐和殿下深夜才返,回来后还有说有笑,不是去追寻留香花还能是什么?” 葬使者问:“有说有笑?莫不是利用留香花追杀了几个落单的四城五门人?” 赏使者忙回:“不是不是,是去追寻一个小美人去了,那小美人你们可也都见过呢。” 众女魔一想,都想起同一个人,也大概猜到来龙去脉,互看一眼,心中都为花恋蝶担忧:“若是旁人,姐姐或可取胜,那小姑娘……实在是个劲敌。” 可葬使者并未能够领会:“你刚才不是说回来后有说有笑?” 馨使者回道:“那天回来后,姐姐之所以有说有笑,定是她以为殿下的心火已被浇灭,谁知今日不但殿下不见,就连漆夜也不见了……哎,一言难尽,总而言之,殿下舍弃城里的家花不闻不问,舍弃这里的大事不管不顾,去拈野花惹野草去咯。” 祭使者更觉疑惑,来问花恋蝶缘由:“姐姐既然猜到殿下已不在良穆都,为何多等了一个时辰才动身?” 花恋蝶道:“殿下不让伤及无辜,这一个时辰,是让育芳郡百姓尽快离开。你们也知道郡中人都是以养花为生,所以才叫育芳郡。”花属天魔的术法都与花有关,因此愿对养花之人留些情分。她虽然想报复天骄,却还保留着一丝的希望,不想对育芳郡赶尽杀绝,这才留出这一个时辰,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姐姐网开一面之情也是应该,可这样却会让四城五门知道我们将到,就能提前布下天罗地网,虽然有姐姐挥来尘埃,可比起良穆都,这里的尘埃还是稀薄了些,更别说此时的冬天节气……” “四城五门的伤势也是刚刚复原,加之御兽门离开,他们对我们的威胁很是有限。何况逼走百姓,我便能少许多顾忌。”这一行,花恋蝶已决心要不仁慈一回,对那些要做绊脚石的四城五门人! 说话之际,已到育芳郡,在郡外俯瞰,目力能及的二、三里尘埃内,城民可是不少,此时正乱哄哄望东而逃,但其中竟无一人穿着褐黄格子衫或是四城五门的服饰。 馨使者不悦:“现在才逃,他们这是找死吗?” 落使者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辛苦养育的花都在城中,百姓又都心存着侥幸,所以不愿提前离去?” 祭使者道:“梁涓、景胜美都在郡中,怎会任凭百姓自作主张?何况眼下一个四城五门的人也没有,依我看另有缘由。” 花恋蝶问:“你是说四城五门的确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百姓只是诱饵?” “是的姐姐。” “如果梁涓用全郡百姓作为诱饵,那他这城主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些。”花恋蝶并不觉得与众不同的九牧一城之主会是如此之人。 葬使者道:“姐姐不要忘了,那梁涓当年就曾经做出让魔域刮目相看的事,他壮志雄心,一心要统御九牧,做九牧之主,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也不难想象。”过往梁城主的所作所为,让花属众魔都将他定格为小人,如此心境下,谁也没有留意到眼下正在逃跑的城民中,竟无一个老人、小孩。在尘埃还未到时,良穆都外监视天魔的东方昭、南宫恒、展不平、景如慧已经回返育芳郡,此时天魔所见,只是连环计中的一环而已。 为情所困的花恋蝶更不能看出:“既然他不仁,休怪我无情!成全他!”话音落,众魔动,正要血洗眼前,忽然簸土扬沙,尘埃更漫,一片沙尘中,一道流光溢彩后方亮起,一柄剑影划破尘埃横空斩来。 花属众魔早有预料,虽惊不乱,馨、赏使花馨赏花第三术“花靥绽放”,令景胜美的“流光溢彩”剑影未到先碎,落、枯使花落枯花第三术“花落谁家”,令梁城主的“颠土扬沙”落去城中。众魔视野重明,安然无恙。 梁城主众人的第一波攻势无果,第二波又起。梁城主再催“飞沙走石”,八位俊杰亦然,共计九道“飞沙走石”奔去半空;景胜美再挥银月剑,身边的景如画使出召唤道“降魔戟”,一剑一戟飞袭众魔。 馨、赏二使携同麾下芳、菲、妩、媚四斥候使出第四术“百花竞艳”,就令九道“飞沙走石”、一剑一戟陷入内斗而互相抵消,并未伤魔分毫。而后,祭、葬、枯、落四使与恹、悻、怜、悲、荒、芜、凋、落八斥候,各施术法,去攻可见之人。 梁城主使“土扶成墙”,四玄门五位英才闪出身形,二弟子温珊珊、三弟子尚青云合力使“龙门阵法”,四弟子程容、五弟子李浩然、六弟子郁清河合力使“四象阵法”,三种功法护住众人,同时,良穆都八位俊杰更增土之力,景如画再召“降魔戟”,景胜美再挥银月剑,又一波攻势冲向众魔。 众魔见此次阵仗隐隐又如方才:重重砂石激射而来、森然的利剑劲戟争相而前,自不愿变,如法炮制,使出“百花竞艳”,未料此次的土之力看似“飞沙走石”,实则还暗含“卷土重来”,看似有剑有戟,却非是景胜美和景如画分别使出,而是同属景胜美的金之力“剑戟森森”,景如画的举动只是虚晃而已。“百花竞艳”术力让不同道力陷入内耗有个前提,要么是不同功法,要么是不同人使出,归根结底是要运转之理不同,如此才能让两种道力被迷动而争风吃醋、拜倒花下。但这一次,利剑劲戟同属景胜美,“剑戟森森”自未陷入内耗;同样,良穆都八位俊杰的土之力有所变化,土之力被消耗之际,“卷土重来”挺身而出,将土之力尽数化为“他山之石”,“他山之石”虽然也会自争,但自争的结果却是互相碰撞,自然使得“他山之石”的方向忽然改变。此一次,馨、赏六魔的“百花竟艳”并没得偿所愿,“他山之石”、“剑戟森森”一同奇袭众魔。 眼看众魔阵脚将乱,落使者赶忙挽动守节绳、领凋、坠使第三术“花落谁家”,令“剑戟森森”道力自乱而落;枯使者急急弄起断情镯,率荒、芜使第四术“落花流水”,将“他山之石”囚困原地。众魔堪堪解围。 花属众魔虽得解围,但使得反守为攻的唯有葬、祭使者和恹、悻、怜、悲四位斥候,攻势自然大减,景如慧闪出身形,使出咒语道“万籁寂静”,前方凭空垂下柳绦,如丝如弦,发管乐之声,就使天魔攻势再减,原来此咒语道能削弱甚至化去术法之威,因此,良穆都八位俊杰同使“土扶成墙”,已可护住众人。 与此同时,九牧这边新一波攻势已在蓄势,可不等攻势成,天魔先见四人四鹤从南而来,四人都穿荆棘沉香衫,其中一个手拿正黄灿然之剑,正是九神兵之一黄尘剑,此人正是荆棘门大弟子、土之力英才刘渊,另外三少年,自是乔晋、贾嵇、韦盟。四位英才更不多话,土之力、金之力、契约道、咒语道齐攻众魔! 众魔并不在意,随手化解四重攻势,只是暗地奇怪:“荆棘门怎么忽然到来!”就在这时,却听正逃跑的城民乱嚷起来:“啊,真人也来了!真人也来了!”乱嚷之际,竟停下脚步,仿佛有此人庇佑,天魔就不能奈何他们,因此再无半点慌乱,也不再弃家园而逃。 众魔一看,果见四位弟子分开两边,一位老人乘鹤现出身形,但见他穿香色布衣,满头银白,面容虽沧桑,仪范非寻常,正是众魔曾见的历上古、通九道的荆棘真人!真人双手起,周身大绽五色玄光,身边升起五柄颜色各异的长剑,随着他双臂一振一挥,五柄长剑排拢成圆,激射而出。这可惹得已然驻足的城民拍手称赞:“是真人的成名绝学‘五行御剑’!” 众魔大惊,不敢不慎,花恋蝶更是!立从飞龙上一跃而前,猛挥龙骨风羽扇三次,先是一条金色之龙震吼而出,接着是无数长眠花横在半空,其中一半化作五颜六色之璀璨花瓣,一半化作万紫千红的斑斓彩烟,一瞬之间,花恋蝶连动三术:龙骨风羽扇的魔兵功法“刹那芳华”、花葬祭花第七术“饮恨长眠”和“衔恨泉台”。然而,金色之龙、斑斓彩烟、璀璨花瓣迎上“五行御剑”后,竟毫无影响的直接穿过,只让尘埃中灰蒙蒙的育芳郡多些色彩而已! 馨使者大怒,鲜黄长袖卷出,“花开两红”打去真人那里,果见真人和白鹤的身影化作四造元素消散殆尽。原来真人的身影只是贾嵇使出的“镜花水月阵法”形成的假象,用以迷惑消耗众魔。 众魔被这一耽搁,却未注意到另一异象—— 荆木邦五行弟子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忽然现身在景胜美五方,齐推双掌,各使金、木、水、火、土之力,各催生一团银色、绿色、蓝色、红色、黄色的属性之光,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郁清河亦散成五角之形,各立五行弟子身边,运转阵法道,抬臂斜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四指指尖各涌现代表四造元素的黑、青、红、白丝线,四造元素就缠结出一条绳索,共计五条绳索各自往前射去,分别将火之力和金之力、金之力和木之力、木之力和土之力、土之力和水之力、水之力和火之力链接起来,五条绳索正成一个五角之星。随着五位英才齐喝一声:“五方同平!”便见每个星角的属性之光散作丝丝缕缕,沿着绳索互相链接,在不断响起的“滋滋”作响声中互相制约,同至平衡,竟是凭借“五方同平阵法”硬生生将五人的道力制衡统一,如出一人道心。于是,五角星中央的景胜美收起银月,双掌催动五行道力,加诸五团光芒上,就见五行之光蓦然幻化,在‘嗡嗡’、‘潇潇’、‘沙沙’、‘潺潺’、‘呼呼’声响中,各成一柄银色剑、绿色剑、蓝色剑、红色剑、黄色剑,景胜美双臂一起,五柄光剑腾飞头顶,继而拉转一周,推射而出。但见五柄光剑各自旋转在内,又拢成一周并排大转在外,在不断的飞旋中汹涌呼啸而前,正是合十一人之力使出的真人的成名绝技——“五行御剑”! 等众魔注意这边,“五行御剑”已然成形,六使者再度大惊,却也大疑,惊疑之际,已见“五行御剑”逼射来,其威势不可挡,六使者知花恋蝶一时术力不继,无瑕应对,忙齐动魔兵,同施魔通,奈何匆忙之间,已无时间调动太多术力,只能以第三术、第四术应对,祭、葬各使“废墟遗香”和“韶华虚度”,枯、落各使“花落谁家”和“落花流水”,赏、馨各使“花靥绽放”和“百花竞艳”,十二种术力下,虽使“五行御剑”道力有惊、有伤、有乱、有囚、有动、有迷,可并未让其完全消弭,但见“五行御剑”飞旋至众魔身前,猛然停驻,随后五色光动,一声爆响传开,无数五行利刃射去四面八方。 花属十二斥候忙挺身而前,调来枝头花、半空花、长眠花,将射来的五行利刃,荡去他方,四玄门四位门主正等此时,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齐齐现身,同布“禁闭阵法”,将众魔所在方圆与外界隔绝开来,形成一个小天地。小天地中,被荡去他方的五行利刃的道力不能重归天地,射在“禁闭阵法”后,竟又弹射而回,就这样不断往复,冲击众魔。 如此一息后,花恋蝶休养已毕,见众魔个个手忙脚乱,愤而出手,一朵无人欣赏的半空花忽现场中,再将龙骨风羽扇一横,上面映出半空花还是枝头花、人还是月貌花容之际,早年花前月下的些许画面—— 但见一男子对一女子情话绵绵,这一幕不断重现,终于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女子心意摇动,于是男子大许盟约,终得品温香,亲芳泽,享软玉,抱美人归——可惜女子难逃人老珠黄,如同百花难逃凋零一样,终于落一个被抛弃的下场,画面最终定格于那男子的背影——正是落、枯二使者以及麾下八位斥候的共同经历!但听花恋蝶吟出术语:“三秋寒露伤梦碎!”落花半空坠下,仍要奋力回眸,所见只有那个头也没回仍不断远离的背影,顿时心伤,伤心遍拢来,落花一阵战栗,无限伤心凝成三秋寒露,如泪剔透,如血映红,是血泪滴沥。露珠滚过,那落花猛然成枯,在半空四分五裂,如肝肠寸断,散作无数微不可见的斑斓绣针,但见半空闪耀,绣针之势愤而乱发,如仙女散花般飞射而出,就如同要剖开负心人胸膛一般,又如同要将负心人千刀万剐一般,其势不可匹!绣针路逢五行利刃,五行利刃中间截断,冲上“禁闭阵法”,阵法屏障支离破碎!不但如此,绣针乱射出来,四方波及,八面遭殃,城中百姓遇了险!正是花曾舞第十术“断盟约”。 逢此变数—— 第一百话 乱红尘(下) 逢此变数,众人大惊,梁城主不敢用既定的“石破天惊”去攻,改用“分茅列土”来守,“分茅列土”遍布城民上方,将“断盟约”的斑斓绣针一一挡住!四城五门人这一系列举动,乃是早就定好之计,目的正是将天魔一步一步引入圈套。梁城主方才未参与防守,也未参与进攻,正是在等待良机,本可趁天魔心慌意乱之际,用“石破天惊”将其中一位使者打入裂痕中,如此天魔要使出联合术法,必要下来裂痕处先营救裂痕中的使者,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去其居高临下之势,就可将天魔引入正蓄势待发的地面牢笼中,再逐一击破被困牢笼中的众魔,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逢此花曾舞第十术,只能转攻为守,护住百姓。 可梁城主一人之力,并不足以护住百姓,按理,如此变数定会让众人措手不及,可众人惊讶只是片时,原来他们昨夜反复推演,能够应对这样未曾预料的变数。只见景城主、四玄门四位门主也忙用“刀光剑影”、“四象阵法”拦截斑斓绣针,一众晚辈也都各显身手,各用功法从旁协助,合众人之力,这才勉强化解“断盟约”。 化解“断盟约”后,四玄门四位门主和五位阵法英才不曾耽搁,同使“四象阵法”,一个巨大的“四象阵法”在战场上方飞速聚拢,汹汹压下,要将众魔压到地面——正是众人昨夜为了应对变数而筹划的另一去除天魔居高临下之势的计划。 花恋蝶见此,知地下有埋伏,自然不会让九牧如愿,正要再用“刹那芳华”抵住“四象阵法”,景胜美飘身上前,持银月剑亲自牵制;荆木邦的五行俊杰、景如画、景如慧和乔晋、贾嵇、韦盟也去牵制众斥候,令她们无瑕施展术法去扰乱布阵之人。可惜他们十个人,却难以牵制住十二斥候,只过几回,十人就配合出乱,十二斥候有一半已可应对十人,于是妩、媚斥候各使能动人神的“姹紫嫣红”、能迷人魂的“花迷虚情”,荒、芜斥候各使能乱人神的“花颜憔悴”、能囚人魂的“落花惨淡”,恹、悻斥候各使出能惊人神的“故地惊梦”、伤人魂的“梦魇花魂”,五位阵法英才受此影响,神魂顿被迷动,再不能维系“四象阵法”,只剩四位门主对六位使者,也蹈了覆辙,祭、葬使者腾出了手,如法炮制,“故地惊梦”、“梦魇花魂”使出,也令四位门主神魂被搅,片时未过,四象阵法已近消失。 梁城主见此,终于运转心法,正要使出“累土至山”,借土山压下众魔,继续四位门主未成之事,可六使者已不愿给机会,檀口依次动:“馨”、“赏”、“落”、“枯”、“葬”、“祭”!花属六使者的联合之术“花殁神魂”再度使出。此术使出,顿时梁城主、景胜美、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以及在场所有英才、俊杰皆神魂大痛,隆冬时节,竟疼得众人都成额头汗乱流乱滚乱落,剧痛之下,道力不能动,功法不能用,自身神魂更不能自摄,分分明明败局几定! 花恋蝶望着眼前同样抱头颤抖的景胜美,道:“我本不想杀你,更不想滥杀无辜。”正当众人难逃神魂硬生生被剥离的下场时,忽听一声“土定三魂、移形换影!”顿时,浓郁的土元素遍生城中,一束灿然之光从地下透射而出,直耀众魔,正是梁城主的厚土之力“石破天惊”! 众魔刚历大战,消耗颇大,育芳郡的尘埃热浪又太过稀薄,战斗之时,术力无法及时恢复,此时胜券在握,皆松一口气。谁料正值放松却又疲累之际,冷不防被此光照上,皆被定魂,瞬息过后,花恋蝶、六位使者、十二斥候皆被移到地面。如此局面自然也是四城五门既定之计—— 众人故意以乱战消耗众魔,又借着水到渠成的不敌,给了众魔使出“花殁神魂”的机会。众人与众魔乱战之际,梁城主没有出手,反而等到众魔大占上风时,才有所行动,看似要使出“累土至山”压下众魔,实则是蓄力“石破天惊”,众魔不知此情,见梁城主有所行动,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因此立刻使出“花殁神魂”,可这一战自始至终都有两个人未曾露面,那就是荆木邦的两位俊杰——阵法道的展非凡和契约道的展不平,前者拼光全身道力布下“镇魂阵法”,后者尽出平生所学结出“凝神契约”,镇魂、凝神双重功效加诸梁城主身上,从而帮助梁城主在短期内不受影响。梁城主成功蓄力,使出“石破天惊”,更将道力全部用到定魂、移形上,而不是在地面开出一道深渊裂痕,因此才能以一己之力将十九魔移到地面,也因此众魔只是来到地面而非落入深渊。总而言之,在众人的苦心经营、巧妙配合下,“石破天惊”这才一击功成,扭转乾坤。 众魔被移来地面,虽暂无危机,却都知地上有陷阱,正要跃起,早立到三百多名城民前的刘渊站起身来,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全数运转,黄尘剑端持,望地落下,三百多名城民,不,是三百七十二名良穆都入门弟子齐喝一声:“大地囚笼!”所谓积土成山,众入门弟子虽然天赋甚不高,修为很是普通低下,可三百七十二重土之力尽加一处,威力上古罕见! 三百七十二重土之力威加黄尘剑,使此神兵重回上古时的威风!黄尘剑脱离刘渊,腾飞半空,但见其上灿然光华层出而不穷,土色氤氲泛溢而不尽,随着神兵稳悬众魔头顶,整个育芳郡剧烈晃荡起来,十九魔所在处立刻立起横九行、纵九列共计八十一块山石来,八十一块山石来往移动,有序又无序,众魔欲要离开此处,却觉脚下似乎生出脐带一般,稍稍一动,痛如抽筋剥骨,欲要使术法抵抗,可术力竟沿着“脐带”流向脚下之土,又从脚下之土转移去移动的山石中,山石就猛长一圈,八十一块山石横则几欲连成一片,纵则立志凌云霄。众魔顿时不敢动弹,难以反抗——正是梁城主为了重现山峦之力而创的土之力功法“我土崇山”! 如此厚重的土之力通过刘渊传至黄尘剑,刘渊身体不堪此重,当时吐血不止。众人顾不得神魂之痛,顾不得道力几空,景胜美、四位门主忙为刘渊治疗伤势,梁城主率英才、俊杰各聚功法,围住众魔,梁城主道:“女护法,老夫知道这困不住你,但困住你的手下应该不难,你要乱来,我也只能……”话不及了,忽听一声鹤鸣,一人声音随后扑来:“城主,快驰援御兽垣!” 众人望去,一人乘白鹤正从远处急赶而来,他耳圆嘴小,个子不高,肩宽有肉,身体敦厚,年龄二十好几,正是御兽门老师金石开的独子金乾。 众人正要细问来情,但听木断瓦飞,一处房屋顶忽被冲破,四道旧黄身影齐跃半空,雷霆出手,还在半路的金乾就被挟持。 众人定睛一看,四道身影皆是年轻女子,衣着单薄又暴露、容色料峭却怏怏,就如从来不曾见过阳光的花朵一般。 四女落回屋顶,望花恋蝶等道一声:“姐姐,终于等来了你们!” “败、零、衰、萎!”落、枯二使虽疑却惊喜。 景胜美更惊:“怎会是她们?”原来四魔正是景胜美当年逐去南海的四位先行斥候,她却不知为何四魔会在此时此地出现。金乾虽有御兽,可自身并无道力,因此一下子就被四魔活擒,此时四魔在侧,别说是御兽金土钦原,就算是御兽垣老师的御兽,也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寻机救主。 梁彻望去二弟梁征,心中甚痛:“二弟他终于还是玩火自焚!” 梁城主见了梁彻望去梁征的神情,也已略知原委,压下震怒,先问金乾:“金乾,御兽垣怎么了?” 金乾奋力压下恐慌急躁,回道:“血属六位使者和那新晋护法忽袭御兽垣,门主和我爹他们十分危急!” 梁城主再问忽然出现的四斥候:“你们想怎么样?” 败斥候回道:“放了她们所有人,不然我就杀了他!”说着,皮包骨头的手中聚出第二术“旧城飞花”。 梁征道:“简直妄想!一换十九,绝无可能!”当年良穆都九位俊杰奉梁城主之命,前去荆棘门查探真人伤势是否恢复,只因为没有寻到荆棘门入口,走过头来到了南海边,却让梁征发现了四位养伤的天魔,于是顺手擒拿。之后梁征不顾大哥梁彻的劝阻,将四魔囚禁于育芳郡,以供玩乐之余,更对四魔严刑逼供,近来,四魔熬捱不过,最终吐露了花殁术法之花落枯花的修行法门。这些天,众人退守育芳郡,梁征唯恐其父发现这个秘密,因而将四魔转移到一处荒废旧屋,用土之力“流沙滚滚”困住,谁知方才的“大地囚笼”威力超过他的想象,剧烈的晃动改变了“流沙滚滚”的运转之理,四魔因而逃出生天。 “你还敢说话!你折磨我们十年,今日,若不答应我们的请求,先杀此人,然后杀你!”四魔怒不可遏,十年的惨无人道的折磨,她们誓杀梁征之心,实在是在情在理。 梁征被四魔吃人的神情所震,不敢再有一言,虽无一言,可心中却不得不悄悄盘算:“绝不能让她们坏我名声,不然城主之继绝无我份。”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既有御兽垣遇险,又有金乾被挟持,双重变故,纵有昨晚彻夜谋划,谁能预料到?自然难以当机立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梁城主一时也难以定夺,只能询问众人:“景城主,四位门主,你们怎么看?” 景胜美与四位门主忙聚过来,西风正肃容道:“所谓投鼠忌器,此时我们难以强救金乾。” 景胜美心中难过:“金乾是金老师的独子,若不答应天魔,这……” 南宫恒十分坚决:“可若答应天魔,放虎归山,将留大患!” 北辰明忧道:“御兽门人为救百姓才会身处险地,如今也必然是因为百姓不得不与天魔拼死周旋,若我们不顾金乾性命,恐怕那首《修道好》的歌谣,将会再度传响九牧。” 东方昭道:“各位,此刻需要当机立断,若拖延,恐怕我们来不及赶赴御兽垣!” 梁城主几番斟酌,勉强想出一法,对五人说了,五人并无更好注意,只好同意。于是梁城主对花恋蝶道:“你们自废术法,便放你们离去!” 花恋蝶顿陷茫然,一时难以决定,心道:“若是大家皆自废术法,尊上大业必然难成!” 败、零、衰、萎深知九牧人之可怕,因此绝不能眼看花护法等众姐妹自废术法,急劝:“姐姐,我们愿用我们的死换你们自由,绝不能相信九牧人的只言片语!” 可花恋蝶怎能眼看着刚刚重见天日的四位属下牺牲?听了此话,反而不再茫然,望梁城主道:“九牧的一城之主,你可能遵守诺言?” 六使者听了此言,都大声急劝:“姐姐,不能相信姓梁的!” 梁城主指了指身后的众弟子:“你们没有怀疑老夫这以百姓做诱饵之计,想必是认定老夫德不配位,可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并不是百姓,是老夫的弟子们,而且个个毫发无伤。光从这一点看,就足以证明人是可以变的,你说呢,女护法?”四城五门本该有更多的普通弟子,可在当年的征剿天魔域三年中,较为年长、修为已小有所成的普通弟子们都去了天魔域,可惜大多没能活着回来,也正是那三年的牺牲,使得弟子们只剩下年幼的,哪怕这七年来,四城五门努力培养弟子,可至今仍然难以恢复元气——这也是虽然四五之分、七九之约过去多年,如今各城的普通弟子大多年纪不过二十,修道之路也都只是初窥门径的根本原因。 梁征能够听出梁城主之意,很是心慌,忙压声道:“爹,她们术法诡异,废不废术法我们未必能够看出来,不如让她们废了术法,却不放走她们,便能好好逼问其他天魔的术法甚至天魔尊的手段,这样,与天魔之战稳操胜券,到时,您就能位登人极!” 梁城主鹰目一寒:“不要多嘴,这笔账,我待会跟你算!” “梁城主能遵守诺言?”花恋蝶定要一个一锤定音的答案,因此还是此问。 “老夫说一不二!术法与人是相互影响,你们应该早有所感,或许自废术法,你们会心性重新清明。出于此,我也可以给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老夫说一不二!”梁城主也两次肯定了自己能够遵守诺言。 花恋蝶深深点头,对众属下道:“自废术法!”六位使者、十二斥候无可奈何,正要自废术法,忽然异变陡生!瞬息之间,天日黯淡,黑夜忽袭,整个育芳郡成漆黑一片! 梁城主道:“谁都不要乱动!”令下,众魔众人谁也不敢乱动。梁城主再吩咐:“展不平,贾嵇,用契约道‘晨曦曙光’,周炜,用火之力‘电光石火’,女护法,这两功法,一个只是防御功法,一个只是火之力入门功法,此时用出,可让视野重回,请让你那四位属下不要紧张。” “嗯,败、零、衰、萎,不可乱动!” 于是,展不平,贾嵇、周炜使出功法,让视野重回。谁知,等眼前重新明亮,却见四位斥候正从屋顶滚落,个个血染旧衣裳! 花恋蝶见血心慌,忙连声呼唤:“四位妹妹,四位妹妹!”回应她的,只有“砰”、“砰”、“砰”、“砰”四声响,四位斥候跌落了屋檐下,勉强望着花恋蝶的方向伸出手沉重吃力迟缓道:“枯草黄叶苦——飘——零!”最后一口气吐出,四只手臂落在了冰凉寒冷的他乡之土上! “四位妹妹!”可任凭花恋蝶以及众魔如何呼唤,败、零、衰、萎也无一声回应,可四双眼睛始终有所期待的睁开着,竟是死也不瞑目! 梁征窃喜,却装着糊涂喊道:“正是天助良穆!爹,众同道,快打残她们!”见众人无动于衷,就连自己眼中铁石心肠的父亲也无令下,梁征再劝:“爹,您难道不管姨娘了?不管梁执、梁悦了?众位,你们难道也不管御兽垣,不管御兽门了吗?”说着,聚起土之力“他山之石”,一排尖石猛向花恋蝶射去。 花恋蝶缓缓闭上眼:“是我让她们不要动!”眼泪从眼角溢出—— 尘世红颜多薄命,败、零、衰、萎被负、被伤,还落一个客死异乡,难以归根的下场!此时,四位斥候算不上红颜,她们久经摧残,如今只是残枝败叶,可所谓落红护花,落红能护花,枯草黄叶反而不能?它们当然能!花生花长时,碧草绿叶为百花提供着养分,无私不求回报;百花遭遇风雨时,是它们替百花遮风避雨,默默守护陪伴;当百花盛开,迎来万众瞩目回眸,它们甘当陪衬,不争不夺只祝福;如今百花凋零了,碧草绿叶也成了枯草黄叶,可初心始终未变,它们还要继续呵护百花! 四位斥候死不瞑目的不甘、惨遭蹂躏的愤恨,让花恋蝶之心为之枯落,这成为她的力量源泉,花恋蝶双眼猛开:“枯草黄叶苦飘零!”术语落,败、零、衰、萎四具尸体响应虚化,化作一片又一片黄叶,或者一株又一株枯草,枯草、黄叶一同翻飞,竟飞去花恋蝶双眼,再看她的双眼,那里竟也尽成枯黄,这些枯黄是枯草,是黄叶,也是败、零、衰、萎临死前献祭的神魂! 花落枯花的术语落下,花曾舞至高术法“乱红尘”降临。但见整个育芳郡都成落花飘零,凄美动人又伤心!无数落花飞舞,育芳郡内所有正义之理,在此时不复存在!自然,不但“大地囚笼”涣散不存,更让所有四城五门人的功法皆成紊乱,育芳郡又重回黑夜。黑夜中,落花飘零来,如同无数乱刃划过,它们迟迟缓缓,却始终到来,众人再如何去抵挡,也只不过以肉躯迎上复仇之刃,复仇之刃划过众人身躯,众人如受凌迟,千刀万剐之寸伤,痛得他们不得不分奔四处,急寻房屋或树木躲避。 花恋蝶目光一动,一串落花射向了抱头而逃的梁征。 梁城主虽然—— 第一百〇一话 花海扫花丘 梁城主虽然不喜这个越来越难管束的儿子,可爱子之情,一份未减,此时虽难调动土之力,可还有魁梧身躯可用,虎臂一拨,将梁征拨在身后,自己立在落花前。 “父亲!”梁彻着急却无用,反而梁城主身后的梁征并无感动,也无一动,只静静藏在那堵大山后。 这时,一直重伤在地的刘渊运起了功法,只听大地一阵簌簌,忽然流沙滚滚,只是本土黄色的大地,却成灰褐色!正是邪恶土之力“荒土之墟”!此时的育芳郡,虽然正义之理不存,可邪恶之道不受影响。 趁花恋蝶陷入流沙,刘渊挥招半空的黄尘剑,强控神兵追射花恋蝶。 花恋蝶强忍双脚传来的钻心之痛,叱喝一声:“你要下地狱,不敢不成全!”猛挥龙骨风羽扇,花馨赏花第八术“花开多回眸”使了出来,但见一朵枝头花迎黄尘剑而开,此术迷人神魂,刘渊莫能抵抗,竟控黄尘剑倒转而回,连带着花恋蝶的脚下流沙,一同扑来了自己。 刘渊重伤不能起,如何能躲?景胜美强打精神,推出银月剑来挡黄尘剑,可在半路,也被“花开多回眸”蛊惑逼退,眼见双剑齐射来,景胜美、梁城主双双上前,一个去接银月,一个来握黄尘,可神兵之锋肉掌难挡,划破二人手掌、前臂,从肋间穿过,剑柄余威将二人击飞数丈,半空中,二人只见银月剑落在了刘渊左边——方才景胜美推出银月剑的地方,黄尘剑却穿透了刘渊胸膛——“荒土之墟”发出的地方,黄尘剑将他钉在地上,漫天流沙簌簌而落,将刘渊活埋其中,只剩一剑柄在外。 梁城主、景胜美急忙去看,却听土丘中刘渊虚弱的声音穿出:“‘壁立千仞,再不要立,落石三千,造业心头’!”临死之际,刘渊自堕邪道,壁立千仞,再不用立,纷纷倒塌,坠落在心头,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成邪恶土之力心法“如石压心”,将前日自创的“深渊磐石”功法逆行运转,使出了邪恶土之力“业天陨石”。但见土丘掀山倒海而起,乱散半空,个个砂石自转飞旋,大地之土受其惑唤,皆涌窜而上,结成成千上百个漆黑巨石,半息不过,纷纷乱落,众魔方逃囚笼,又受此攻,莫能与敌。 “弃城而走!”梁城主呼唤一声,抱起刘渊,直奔城外,众人、众弟子跟在身后,受伤重的乘白鹤,受伤轻的奔行,终于在太阳重新出现的时候,出了育芳郡! 众人刚出育芳郡,梁城主放下刘渊,土之力恢复功法“固本培元”全数运转,妄图救回刘渊。其他人见了,无论道力是否不济,无论是否有伤在身,都出手帮忙,五行四道的恢复功法尽数用出,共计三十多重,可作用忽微,刘渊的双眼不曾睁开,他的生机仍在衰减! 就在这时,萎靡的刘渊忽然稍有精神,微睁双眼,开口道:“各位城主、同道,我还有事要给三位师弟交待,停下吧。” 众人知道此是回光返照之象,刘渊已在弥留之际,都生黯然,只好停下。梁城主忽然好伤心,将已经长大了的外甥放在怀中躺好,像小时候一样。 刘渊望着身边又急又累又哭泣的三位师弟,缓缓浮上笑容:“别哭了,哭什么。” 乔晋道:“刘师兄,都怪我,我……我……” “梁城主是我的亲人,良穆都有我的回忆,我很高兴能来。”说着,刘渊对乔晋道:“乔师弟,我这几日,写下了土之力心得,愿你以后能多帮帮师父,师父他……他年事已高了。”说着,从血红的衣襟中拿出几页纸,交给了乔晋。接着,他又转向贾嵇、韦盟:“两位师弟,师兄没有什么能给你们,你们就替我传一句话吧,告诉师父,弟子能拜在他老人家门下,此生已不枉。”而后,他又转向梁城主:“黄尘剑在我手中,只今天光芒绽放,梁城主,从此后,神兵应归原主。”说罢,伸手用力拔出胸前的黄尘剑,如此之痛,令他险些坐起,可他还是强忍不能忍之痛,将黄尘剑高高托起。 梁城主望着血染红的黄尘剑,险些落下泪来:“我要神兵何用?” “舅舅,您是甥儿至亲之人,甥儿也知道,您也将甥儿当做至亲之人,常听娘小时候提起,那时左手您抱着梁彻、右手您抱着我,却不是梁执,甥儿还知道,您送我去荆棘门的深意,更知道您为何同时将黄尘剑还给师父。”刘渊已在弥留之际,说的话有些错乱,更将梁征错说成梁执,可他的话半点不糊涂,“甥儿的名字更和您渊源匪浅,涓涓细流,积水成渊,这便是父亲给我起名的深意,不管是在良穆都的十年还是现在,舅舅一直是甥儿崇敬的英雄!甥儿能有土之心,也是童年在您身边之故!”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却摔跪地上,还是硬将黄尘剑塞在梁城主怀中:“舅舅,舅舅,积土成山,土落成……山……”话落人死! 乔晋、贾嵇、韦盟大放悲声,远传四野,众人见此惨景,听此悲声,唯垂首无言。 梁城主拿起黄尘剑,道:“你们三个先带刘渊东退去落霞郡。”再对众人道:“赶赴御兽垣!” 景胜美含悲声道:“梁城主,良穆都辖下所有百姓已都退入永牧州范围,为免天魔进犯永牧州,须留众弟子保其周全!” “梁彻,你率一众英才、俊杰、弟子在落霞郡外守御,若我们明日未回,派人告知真人。” 梁彻却道:“父亲,大师兄、二师兄和二弟还没出来。” 梁城主并没理会,与景胜美、四位门主赶赴御兽垣。让他们欣慰的是,还不等到御兽垣,已在半路与四位老师等人相逢,只是互相说了今日之事,本就伤心的众人更为伤心,尤其是刘香!可众人无瑕太过伤心,更变坎坷的前路,需要的不是伤心。会合后的众人,前往永牧州最东边的落霞郡,抵御天魔进一步东侵。 育芳郡中,夕阳重新出现时,“业天陨石”终于结束。花属众魔前路再无阻,馨、赏皆道:“姐姐,定要那梁征给败、零、衰、萎陪葬!” “我也想,可方才的异象定是天上搞的鬼,他或许就在附近,我们得快些恢复元气才好,我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姐妹有事!” 落、枯上前道:“姐姐,方才梁征竟然想率先乘鹤逃走,我们使出了‘旧城飞花’,本想让他给四位妹妹陪葬,却被他化解,这是怪事之一,见他乘鹤走了,我们只好去找跟在梁征后面的两个人的晦气,结果‘旧城飞花’在击中二人之际,竟然齐齐摇摆,而后凭空消失,这是另一件怪事。难道这两件怪事,也都是天上搞的鬼?” “梁征折磨了败、零、衰、萎十多年,怎能一无所获?必是已经强炼了花殁术法,他能化解‘旧城飞花’肯定是这原因。” 听到这,祭使者道:“这么说来,当日霾使者说的不错。霾使者当日曾说,梁征眼中尘翳飞扬,曾染斑驳之尘。多年下来,他已失去本心。竟然不再勤修土之力,而是暗地揣摩学习‘尘飏术法’和‘花殁术法’。” 花恋蝶略有明白:“难怪梁征行事与九牧人不同,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我不会这样罢休。” 落、枯再问:“姐姐,那第二个怪事?” “至于‘旧城飞花’忽然消失,是我所为。” 馨、赏来了脾气:“姐姐,你又滥发仁慈了?” “尊上曾说,外界的风吹日晒只会让九牧这棵树更加茁壮,要想这棵树尽快倒下,内部的腐朽才是最致命的因素。是我对跟在梁征鞍前马后的胡诚、原正道使出了花馨赏花第九术‘意绸缪’,他二人的意识已被术力紧密缠缚,在不动用道力时,只要不是离得太远,二人的意识就受我控制。我要用这两个人,替败、零、衰、萎讨个公道,顺便学学大护法,让九牧内部起些尘埃。” 落、枯谢道:“多谢姐姐。” 葬、祭道:“可败、零、衰、萎尸骨无存,若就这样寂寂而眠……” 花恋蝶道:“让城中花皆为陪葬!” 于是馨、赏使出花馨赏花第一术“花开时分”,让育芳郡中不管曾开还是未开之花,都一同盛开,万紫千红,历历在目;落、枯使出花落枯花第一术“花舞漫天”,满城花飞舞半空,迟迟不落;葬、祭使出花葬祭花第一术“花香满园”,不几刻,落在地上的百花尽皆散发芳香,久久不散。 花恋蝶望着满城枯死的百花:“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和眼前的百花一样,那时我们的尸骨也无人埋葬,岂不凄惨悲凉?将所有花都埋在一起吧,权当败、零、衰、萎之坟。” 六使者和十二斥候不觉也生出悲凉,于是领命而去。她们一边聚集百花,一边恢复修为,因而速度不快。直到次日中午,花属众魔才将所有花聚在一处。做完这些,她们立在花恋蝶身后,等待示下。 花恋蝶缓缓挥了挥衣袖,眼前陷出一个十丈长宽的坑:“埋了吧。” 众魔遂将花一一扔了进去,等众花入坟,俨然成了一座花丘。 花恋蝶立在花丘前,附身捡起一朵枯花,拿在面前细看细嗅,忽然感慨道:“君看桥头红树,春风过后,引得多少回眸?但而今,残香谁更寻。自古红颜易老,叹镜里佳人,经得几回春秋?” 馨使者问:“姐姐还会……” 赏使者忙戳了戳馨使者,将其打断,问:“姐姐吟的是诗?” 花恋蝶点了点头:“是尊上作给我姑姑的,就是这首诗,让姑姑动了心。” 葬使者问:“姐姐不愿读书,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若有了才学,不免会被这些花言巧语欺骗。只有不懂,才可以不解风情,不因此坠落俗尘。” 不等花恋蝶回答,忽闻马蹄声响。花恋蝶和众魔转头看去,远处跃来两匹骏马,其上一男一女,男的正气浩然,女的大方可人,正是天上、若雪。 天上来在花丘之前,下马问道:“下面埋得什么?” 花恋蝶道:“君上觉得呢?”说着,将手中枯花抛回花丘。 天上道:“我不希望会是无辜城民。” 花恋蝶道:“他们还不值得我亲手埋葬,下面是败零衰萎的百花而已。” 天上略有惊疑,神情复杂地看了花恋蝶一眼,可结合良穆都的事情,他最终选择了相信。 见天上这样望着自己,花恋蝶还以为他不信,“哼”了一声后,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何必问我?” 天上道:“若我不问,是把你当成十恶不赦的人还是能够回首的人?” 花恋蝶道:“不管你把我当做什么,我都会把你当做仇人。” “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姑姑的事耿耿于怀,可我只说一句,你的表弟还活着,你的姑姑是自我了断,你家尊上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若雪碰了碰天上,轻道:“天上大哥,这是三句话了。”她当然对天上和眼前的妩媚女子说这么多话有些吃醋。 花恋蝶也戏谑地看着天上,显然,眼前的小姑娘所说,也是她想说的话,但是,无论这个大仇人说千句万句,她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字。 天上道:“我是看在你姑姑面子,才和你说这么多。” 赏使者道:“莫非君上喜欢我家夫人,也是因为这个,您才特别恨我家尊上。” 花恋蝶神情一肃,望向赏使者,赏使者连忙闭口,不敢再言。可花恋蝶毕竟和这群姐妹关系甚好,也接着赏使者的话道:“是不是因此,您才追出多情时空,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天上未做解释。若雪看了一眼天上,心道“难道天上大哥真的喜欢这个女人的姑姑?她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好像蛮喜欢人家的姑姑的。” 见天上不语,花恋蝶再问:“是不是呢?” 天上只好道:“我要是真的那样无情,龙骨凤羽扇岂会在你手里?” 花恋蝶道:“君上有天剑在手,岂会稀罕我姑姑这沾满血腥的兵器。” 天上道:“虽不稀罕,可要毁去也不难做到。可我在那时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兵器并无善恶之分。而是人。花不语,我能感觉到你良心未泯,希望你不要再跟着天魔尊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然到时良心难安,必会反受其累。” 花恋蝶苦笑道:“看来,您还是不相信下面埋得只是些花。”她重新提起此事,显然对别人的误会颇为在乎——这往往是一个人改变的征兆。 天上掬了一抔土,缓缓洒遍花丘:“我相信。” 花恋蝶第一次被与她敌对的人信任,这是种从未有过的美好感觉。正因如此,她忽然说出让众魔也不能理解的话:“您呆在这里已经无用,还是去南安郡看看吧。” 天上慎重想了想,对若雪道:“走。”跃上奔菁,对花恋蝶留下一句话:“好自为之!”而后,与若雪又向南安郡而去。 望着天上二人消失在远方,花恋蝶长舒一口气,开口对众姐妹道:“我们之间可以随便说笑,可在外人面前,不可乱言。起码我是看不穿天上的心思,万一惹怒了他,我也不一定能保护了你们。” 众魔颔首遵从:“是,姐姐。” 花恋蝶再道:“这座城,从此就叫‘花海’。这夜小心提防,以免天上偷袭!”众魔散去。 花恋蝶寻了一间房,刚要入内,祭使者追了过来:“姐姐,我思来想去,有一事不妥。” “什么事?” 祭使者道:“胡诚、原正道虽然受姐姐控制,但他二人与梁征狼狈为奸,而梁征所作所为已犯众怒,三人恐怕很难在四城五门立足,他们要想掀起风浪,恐怕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怎么能帮助,这不更容易暴露他们成了我们棋子的事?” “姐姐,当然不是直接帮助,而让创造些机会,让他们立下些功劳。想必附近还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可让恹、悻前去寻找,然后姐姐控制胡诚、原正道唆使梁征三人前来,到时三人有了救下城民的功劳,就能顺理成章的重回四城五门了。” “妹妹说的很对,照你说的做吧。只是胡诚、原正道动用道力时,将不受我控制,告诉恹、悻,必要时,可以动用赏功戒指。” “是。” 天上和若雪刚离育芳郡,若雪便问:“天上大哥,你说的那个姑姑和女天魔说的那个夫人是同一个人吗?” 天上道:“嗯,她叫花依人,是花不语的姑姑,也是天魔尊的妻子。” 若雪又问:“那你喜欢她?” 天上道:“她也算得上我的长辈,我怎么会喜欢她。只是同情、佩服而已。” 若雪道:“同情她什么,又佩服她什么呢?” 天上长叹一声,道:“这件事牵连甚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若雪嘟了嘟嘴:“可人家好奇嘛,好不容易才听到你有一个佩服的人。” 天上笑了笑道:“我佩服的人有很多,你师姑就是其中一个。” 若雪目光一动:“那小雪呢?” 天上道:“这不刚认识小雪嘛,以后说不定也会佩服。” 若雪道:“你本来已经说过佩服我的,不然我才起不来呢?”若雪说的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天上让她半夜起来学习百兽亦语,她为了不迟到,竟剪了头发,天上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说出这话。 天上道:“嗯,那小雪也让人佩服。”这句话犹如哄骗小孩子一样。 若雪大感委屈:“还不如不说……”二人每日休息三个时辰,一路往南安郡而去。 第一百〇二话 凭谁记,陨星落梧桐,湖底一住十一年 (上) 重山上,这几天的夕然过得可不轻松,她不但有自己的心事,报仇与思念,还多了一个烦人的小话痨——因为不久前天剑不再沉重,天相已知大哥无事,因此积攒了多日的沉闷一股脑都要抛开,可他还是要不住问:“夕然姐姐,你说大哥是真地没事了吗?” 夕然道:“你大哥不是有你吗,所以不会有事的。” 天相疑道:“这和天相有什么关系?” 夕然道:“吉人自有天相嘛。” 天相摸了摸头:“是这么说的吗?” 夕然道:“反正你放心,你大哥已经没事了。” 天相连连点头:“对哦,对哦。”而后便坐在山路上双手胡乱捏合起来。 夕然看了一阵,见天相的手决毫无规律,开口问:“天相,你这是干什么?” 天相道:‘这是大哥教我的‘回环天决’,据他说,只要将这个练习熟练,便可以将浩然之气归于己身,不受天时法则的束缚。” “是么?”夕然并不打算相信。 天相大感骄傲:“当然了,‘回环天决’可是依循天时法则所创的!” 夕然见他说得得意,不想坏他兴头,因此再问:“真地?” 天相搓了搓手,让因为反复捏决而有些发僵的手稍微灵活些,才将双手放在夕然眼前,边演示便解释:“这‘回环天决’是这样的,你看啊,这左手的拇指依次按过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而右手拇指正好相反,必须同时依次按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四个手指长短不同,可‘回环天决’却要面面俱到,就好像,无论人与人之间有多少先天的不同,比如天赋、地位或高或低,天时都一视同仁;而左右两只手几乎一样,可回环天决在捏合时顺序却完全不同,就好像,哪怕不同的人有多少后天的相同,比如努力、际遇或大或小,天时也未必会一视同仁。”天相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自己也有些混乱,挠了挠头才道:“大哥说,只有领会其中深意,才可让人跳出以自我为中心的天性牢笼。这样才能和天时一样恒久绵长。” “可我看你捏的不是这样的啊?” 天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是因为天相还在学习中啊,所以会习惯性的互相混乱起来。按理来讲,无论捏决多少遍,当左手拇指捏合的是小拇指时,右手拇指必须捏合的是食指,可我在重复几遍后,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右手拇指也捏合的是小拇指,或者跳过了某个手指。” 夕然点了点头:“好吧,你继续练习吧。” 天相问:“夕然姐姐不试试吗?” 夕然想了想:“这可以吗?”不管在哪一方世界,他人的道法都不是可以随便去学的。 天相道:“当然可以了,只是‘回环天决’也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我自从化作人形后,已经学了快四年了,现在还是这么乱呢。” 夕然大惊:“四年也没学会这个?” 天相眼睛一瞪:“夕然姐姐别光说不做,你试试就知道了。” 夕然犹自不信,先自己捏了几遍,更觉并无太难。 天相也曾有过这样的小觑想法:“是不是觉得并不难?这是因为,先别说你才捏了几遍,也不说你不是在打斗之际,光是你这速度也太慢了些,这哪里赶得上时间的流逝呢?” 夕然疑道:“这和时间流逝有关吗?” “天时法则当然说的是时间了,只有这样,才能施展时间之力,溯洄时间长河呀。” 听罢,夕然捏决速度加快几分,可立即左手学了右手,或者右手随了左手,或者两手之中略过了哪个手指。于是这才相信:“果然好难。” 天相很是自得:“我想,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大哥能够做到呢。” 就在这时,远空传来一声鹤鸣,天相抬头看去,激动道:“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可说了几遍后,又好不失望道:“怎么白鹤上会没有人?” 正说着,白鹤已落于身前,而后抬了抬脚。 天相忙上前取下书信,将其中一封寄给夕然,自己则拆开另一封看了起来,只看了一句,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大哥果然没事了,看来又要多一个雪姐姐了。”说着,自己伸直脖子先试着叫了几声:“雪姐姐,雪姐姐……”似乎在为不久后见到其人预先练习一般。 夕然也觉高兴,望了望手中书信,正要要请天相帮忙看看,天相早将自个的书信看完,喜形于色道:“夕然姐姐,雪姐姐果然厉害,大哥没事了,大哥没事了,大哥已经没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好事不多说几遍,难道要说坏事么?” “我……” 天相傻傻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夕然姐姐,天相看你这几天也很闷,不如天相带你去那边的湖边转转吧。” “我还要你带我?我从小就在这长大?” “你是从小从这长大?没看出来,夕然姐姐还会盖房子。” “我什么时候说我会盖房子了?” “那你怎么说从小在这长大?” “这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你看,你要是从这长大,那总不能没有遮风避雨的吧,那肯定得要有房子啊,这里也是有房子的,不是你盖的,还是你从哪里偷来的吗?” 夕然一时有些佩服和这个傻大个相处了十一年的天上,没好气一阵,才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道:“你要想去,我们就去转转吧。不过,我们可以去的远一点。” “远一点?去哪?” “替你大哥出口气。” “那得等大哥回来。我们俩太小了。”按照几日前天相那耐不住的性子,自然答应,可是今日看到大哥的书信,自然不能让夕然冲动,因此要“劝说一二”。 “是你小。” “不是,天相说错了,是我们俩人太少了。” “那你大哥回来也才三个人啊。” “夕然姐姐不知道嘛?大哥可抵万千马军!” “我知道,也听雪姐姐说过。那你觉得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两天吧,他们乘白鹤,应该不慢吧。” “他们?” “天相是说大哥和雪姐姐。” “那估计乘不了白鹤。” “为什么啊?” “白鹤不是在你面前嘛?他们哪里还有得乘?” “哎,好像是呀。” “还有啊,就算这只白鹤没有来送信,他们也不会乘白鹤。” “为什么哩?” “你大哥醒了,怎么能乘白鹤?” “大哥醒了怎么就不能乘白鹤了?你不知道天相和大哥就是乘白鹤从北边来的。” “给你说不清楚,反正他们三、两天是回不来的。” “为什么嘛?”天相非要问个究竟。 “男女有别,你大哥自诩君子,怎么会和雪姐姐同乘一鹤?”既有这个原因,还有若雪的“天魔在的地方,他必在”的话语,夕然因此不好说出“你大哥可能会去帮助抵挡天魔”的话,免得天相担心。 “好像有道理。”天相挠了挠头,接着道:“那雪姐姐不来不就行了吗?这样天相就可以早点见到大哥了。” “……”夕然眉头苦皱,心头嘀咕一句:“不是说了白鹤在你面前嘛,我刚才干嘛多说……”再郑重问天相:“我只问你,你要不要走远一点?”她虽然知道天相这几日来一直有心事,没有说话,话都憋在心里,今日终于得知天上没事,因此开怀话多。可她理解归理解,生性冷淡又少言寡语惯了的她,还是不太适应一直说呀说的。 “要不你帮天相找一个地方,叫什么晴天晓月来着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算了,你估计也说不清楚,我也帮不了你。这次去良穆都的育芳郡,你到底去不去?”夕然已知报仇和思念都在良穆都,如今压抑多日,不想再压,只是情急之下,她没有想过那个人还会不会在良穆都,而自己能不能报得了仇,又会不会将自己和天相陷于险境。 “原来夕然姐姐是要去人多的育芳郡。这么看来,夕然姐姐也喜欢热闹啊。” “我才不喜欢热闹。我不是去凑热闹,而是去……” “去什么?” “去找天魔出气!” “大哥已经没事了,还出什么气?”而后,天相可不要和夕然那姐姐东拉西扯了,耳朵伸到白鹤嘴边,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哦哦,你说你要去找你的同伴?它们有一半在南安郡。南安郡离这里也不算远,从这一直去原睦邑,半路上见到的那座城镇就是了。”白鹤听了,扑了扑翅膀,飞去了南安郡。 天相则转过头对夕然道:“夕然姐姐去做饭吧,天相憋坏了,自个要先去转转咯。”说罢,天相已蹦出好远——似乎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重山上的所有花草树木。 夕然一连叫了几声,天相都没反应,只好暂且作罢——她若独自前去良穆都,留下天相一个人,他可照顾不了自己。夕然拿着书信向着凤鸣湖畔走去。这些天,她也担心若雪能否如愿,如今终于知道结果,这才有心再去看看重山之景,也顺便打发打发自己仍在的报仇与思念。 夕然立在湖畔,看了一会,又不觉去猜想雪姐姐是如何救下天上,二人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又会不会因此生情。可当她想到“生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上发红。就在这时,身后一个让她记忆犹新的声音传来:“闷油瓶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夕然转头看去,那棵曾救下自己的空心梧桐树下,正站着一人。夕然心中又惊又喜,可转眼变作生气:“谁要和你有缘?” 天骄道:“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要无缘,我怎么会在……”说着,四顾一番:“这似曾相识的地方……”说到这里,又故意顿住望向夕然,等她接话。原来前日傍晚,夕阳透窗而入,天骄睹景思人,思念终于难忍,因此趁晚上花属众人都入睡之际,悄乘漆夜离了良穆都,飞跃大半九牧,赶至重山。 夕然毫无心机,便问:“似曾相识?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来过,不过应该梦中来过很多次,不然怎么会似曾相识呢?” “你梦到过这里?” “是呀,所以今天就来到这里,没想到真地让我在这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夕然这才听出天骄所说句句是花言巧语,不再答话,沿着着湖边走向远处。 天骄厚着脸皮跟上,边走边问:“刚才看你忽然脸红,手中又拿着书信,莫不是情郎写给你的?”他还真有这样的担心。 夕然啐了一口:“谁有情郎了!” “不是吗?那是谁?” “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天骄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不好说,不然这样吧,我们来猜拳,若是你输了,就是跟我有关,怎么样?” “谁要和你做哪些无聊事?” “那你说要怎样,我听你的就是。” 夕然才不想理这浪荡子说的浪荡话,只管快步向前。 天骄捡起一片梧桐落叶,几步跟上,看似商量着道:“要不这样,我把这片树叶扔下去,要是正面,就是跟我有关,怎么样?”说罢,已挡在身前,自然算不上是商量了。 夕然不能不停下,斥道:“无聊!” 天骄只好拿点诚意出来:“那这样吧,要是你答应,我以后就不叫你闷油瓶了。” 夕然没有办法,只好问:“你说话算数吗?” 天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夕然道:“好吧,那你扔。” 天骄笑看着夕然,将手松开,只见梧桐叶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普通人认知里的反面朝向上面。天骄喜道:“闷油瓶姑娘,你输了。” 此时夕然只注意着结果,因而没注意到天骄的称呼,问:“这不是反面吗?” 天骄道:“这怎么能是反面?我从小玩这个游戏,这就是正面。” 夕然欲辩不能,只恨刚才没能说清楚,便道:“好吧,这次不算,我们重来一遍,这次要是还这个样子,就算你赢。” 天骄道:“虽然我吃亏,但是也无所谓啦,佳人既然开了芳口,我怎么能不答应呢?”说着,也不理夕然如何气愤的神情,捡起树叶又扔了一遍。 这一次,梧桐叶仍然飘飘荡荡—— 第一百〇三话 凭谁记,陨星落梧桐,湖底一住十一年 (下) 这一次,梧桐叶仍然飘飘荡荡,眼看落在地面并非刚才的那面,忽然一阵风来,树叶打了个滚,竟又成了刚才那面。 天骄嘿嘿一笑:“这回承认你我有缘了吧?” 夕然白了一眼,无语道:“这根本就是运气,怎么就算有缘了?”这一举动,更有说不出的万种柔情。 天骄看了又看,才接过话来:“你说的也对,不过,想必你刚才只顾着看我,没注意到它本来是反面朝上来着,只因一阵风吹来,它才翻成了正面。这就叫做,西风不辞辛苦,奔波千里翻良缘。” 夕然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确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可又不愿意被看出来,这才转过身去如此说道。 天骄那两句诗本是信口胡诌而来,于是凑过脸去解释一番:“就是说,若不是你我有缘,西风哪能不远千里能为你我做媒呢?” 夕然又啐了一口:“胡说什么,谁要和你做媒……谁要……我才……” 趁着夕然语无伦次之际,天骄一把抢过她手中书信,顺势逃出几步:“闷油瓶姑娘,这回是你输了,既然输了,这书信自然跟我有关,既然跟我有关,那我也就看得。” 夕然还想抢回,可天骄何等身法,她不但没能如愿,还险些跌倒。 天骄借机扶住夕然瘦削肩膀,占了便宜之余还顺便调戏道:“闷油瓶姑娘,可不能这么不矜持啊。” 夕然把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咬着银牙道:“你无耻!” 天骄道:“既然说我无耻,我要是不无耻一回,岂不让别人说你胡说八道,这样我可不忍心。”说罢,竟伸手在夕然俏脸上摸了一下。 这一下可把夕然急得差点哭出来:“你……你!” 天骄赶忙安慰:“其实也没摸到什么,你就权当是你自己的右手摸的。” 夕然更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天骄见她如此委屈,才想起尘护法曾告知的九牧男女授受不亲之理,自知惹了大祸,暗悔自己不该如此轻佻,可作为天魔的他,刚才就是无法自持,不能自已,情不能禁。他只好再道:“不然,你就权当我摸了自己的脸。”说着,将自己打了一巴掌。 天骄打了自己一巴掌,又说了许多软话,可无论他怎么做、怎么说,夕然仍旧不依。天骄灵机一动,假装没了耐性:“女孩子真是喜欢无理取闹。” 一句话说得夕然更是泪眼汪汪:“你……你!” 见她终于说话,天骄忙接着话茬道:“我的名字你不是记在心中的吗,怎么能把未来夫婿的名字忘了?哦,我知道了,你我相敬如宾,因此才这样你啊你啊的亲切称呼。”这句话虽然也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故,可更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夕然无缘,是以只能在嘴上占占便宜。 夕然虽然外柔内强,可听了这话,又被天骄几番戏耍,忽觉好委屈:“你什么时候给我说你的名字了?”说着,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天骄才觉自己有些过分,终于不忍:“好了,我是逗你玩的嘛。我叫风煦,风是‘西风不辞辛苦’的风,煦是和煦的煦,可要好好记住了,闷油瓶姑娘。”这个假名他早就想好,是他自知与夕然难有结局,来重山路上突发感慨而来——“风”指代他当前领悟的狂飙之力,“煦”指代日出时的霞光,正好和夕然的夕阳之意相对,二字连在一起,既有身世如风中之絮一样不由自己之意,又有纵使二人能成也终归是夕然生命中一个过客的风中之婿之意。可是,他所说的名字毕竟是假,当着喜欢的人说谎,他亦难以做到心平气和,恐夕然察觉,因此才用“闷油瓶姑娘”的称呼来转移心中惶惶。 夕然抬起泪眼,怔怔望着天骄道:“可你刚说不叫我闷油瓶了的。” 天骄见夕然毫无怀疑,于是又嬉皮笑脸道:“我是说不叫你闷油瓶,可没说不叫你闷油瓶姑娘啊。” 饶是夕然如何好脾气,可哪里经得住天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终于在此刻爆发:“你这个……你这个坏蛋!有爹生没娘养的大坏蛋!” 天骄忽然脸上一僵,这一句话实实戳到他的痛处—— 他母亲早丧,父亲病危,果真算得上“有爹生没娘养”,他怎不伤心?他如此毫无顾忌地欺凌夕然,果真算得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他怎不愧疚?可更让他伤心愧疚的是,因为这句话想起的“火晶宫中说妙计”、“由此怦然心动”二事。 他多么陶醉于九牧景致,何尝愿意践踏,让山河之美俱化云烟?可他作为天魔尊之子,怎能让天魔尊含恨而终,因此不得不“火晶宫中说妙计”;此计既出,不久之后,九牧大地必将尽染鲜血,大好河山如何能够玉全?他如何能不更为愧疚? 他多么动心于眼前佳人,何尝愿意欺凌,让她哭成泪人一般?可他作为挑起纷乱的罪魁祸首,纵使“由此怦然心动”,纷乱一起,何来资格谈情说爱?纷乱一起,何来时间谈情说爱?纷乱一起,何来颜面面对夕然?日后恐不能再如此的相对相望,他如何能不更为伤心? 可他为了了结此情,无牵无挂、无怨无悔地投身于未知结果的纷乱之中,却如此心安理得地欺凌着夕然,怎么能不尤为愧疚?又诚如亲口所说,他只会是夕然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夕然只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唯有此时此地此身,他才能无所顾忌地欺凌夕然,如此情缘,又怎么能让他不分外伤心? ——只见他忽然垂下头去,将书信还给夕然,默默走向远处。 夕然一怔,想起自己爹娘之事,隐约猜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转念又想到,自己如此性情,又说出如此之话,不也是没有教养?同情愧疚外加同病相怜下,连忙站起跟上:“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 天骄本就在伤心愧疚处,听闻夕然如此毫不计较的温柔之语,两相之下,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做这些事情,起码不会这么急着去做。”说着,抬起头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林壑美景——花开锦簇,佳木成荫,湖水澹然,分外赏心——此景再不细看,恐不久烟消云散! 夕然随目看去,虽是冬日,可眼前仍然景色信好。只见凤鸣湖畔青草间蓝花,湖面锦鳞逐彩鸟;辽阔的山原充满视野,高高低低地呈现出重山起伏的态势,欢快的潺潺流水声依稀可闻;远天之上,几片白云也似乎留恋于这山川之美,正与山中紫气缠绵地难舍难分。 夕然心中一动,轻问:“你要去做什么事吗?是不是很难,是不是如同那山头的白云,越过了重山,再也不会回来……”说到这里,望向天骄:“再也不会回到这似曾相识之地。” 天骄努力将这一刻所见的美景映在心中,道:“当然还会了……”转头望向夕然,由衷道:“在梦中,无数次。” 夕然忽被触动,不知是为这句话,还是天骄的神情,低下头道:“我觉得,你不像在说谎,你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因为……因为,当年离开这里去天魔域时,湖水中的我,也是这样的目光,不舍却不得不舍。” 天骄收住伤心,转上笑容,道:“哈哈,既然都有了这样的目光,又怎么还再留在这里呢?”说罢,狠心转身,已向远方走去。 夕然心中更急:“等一下。”天骄因之驻足。夕然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我曾在飞沙城见过你,你要做的事,是不是也和天魔有关呢?” 天骄不想欺骗,又不能明言,只好含糊道:“差不多吧。” 夕然笃定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算是个坏人。”顿了顿,转在天骄身前,将书信递去。 天骄疑道:“怎么了?” 夕然脸上一红,低下头道:“我不认识字。” 天骄苦笑道:“怎么可能?”只见夕然撅了撅嘴,眼中有所期待地看着他,显然不似说谎,便道:“怎么看也不像啊。”说着,接过书信。 夕然道:“怎么不像了?” 天骄道:“像你这样辉丽无匹、又有着这样好听名字的人竟不识字,我实在没有料到。” 夕然道:“那这么说,你身旁的那个高贵姐姐,她才算得上完美无瑕么?既识字又好看,还善解人意,大气大方。”不知哪里来的心思,竟觉得天骄身边的姑娘必然是完美无瑕。 天骄猜到夕然说的是花恋蝶,他此时想到的,自然是花恋蝶到底算不算得上完美无瑕。花恋蝶虽不识字,可的确好看,虽然高高在上,可谓高贵,但的确大气大方、善解人意。天骄当下不知如何接话:“她……她……” 夕然既想听天骄怎么说,又怕天骄顺着自己的话也去夸那个高贵姐姐,忙道:“好了,好了,把信念给我听吧。” 天骄点了点头,见封皮写着:“夕然亲启。”字迹柔中带英,将信拆开,念了出来:“ 夕然: 雪山之行如愿,无须牵挂。不日启程归来,切勿远离。 ——寒若雪” 夕然见天骄忽然停下,问道:“怎么不念了?” 书信很是简短,除了天骄念出的十几个字,只剩下一个字符,他只好也念了出来:“一个大大的笑脸……”说罢,将书信寄过。 夕然愣了愣,接过一看,果然整张纸上只有寥寥几字,剩下篇幅尽是一个大笑脸,才知天骄并没骗她,可忽然又觉尴尬,就这几个字,自己还要天骄帮忙,直羞得满面通红。 天骄痴痴看了夕然半天,越看越觉动人,可越看也越觉咫尺天涯。如此矛盾之下,心中忽然生出极大的期盼:“若是可以兵不血刃的征服九牧,是不是,我和她就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可魔域子民不日就到,到时三护法就会按既定之策,开始蚕食剩余五城,如何能够兵不血刃呢?只好对夕然道:“夕然,若是可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夕然道:“什么事?”问罢,忙又补了一句:“要是是那些不着调的,就不要说了。” 天骄道:“以后,能不能别的地方都不要去了,就呆在这里。”他说得很是郑重,甚至忘了先反驳夕然。 夕然却以为天骄又犯病了,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呆在这里,让你来欺负我?” 天骄感慨道:“你应该也看到了九牧近来的变故,我想,大概只有这里,才不会有人舍得践踏。” 听了这句话,夕然想起前不久前对雪姐姐说过的话:“不知天魔喝了这样的水,还忍心污染么?”似乎有一些明白天骄是在担心她,可想到天骄自己还不是要去做道义中事,便道:“你又不是天魔,凭什么这么断定?再说,就算他们不找我,我也要找他们算账呢,别以为只有你有良知。” 天骄问道:“你算什么账?” 夕然道:“天魔杀了我父母,就在你刚才出现的梧桐前,我还记得,那天是腊月初五。” 听了这话,天骄心中一股凉意涌上,幸亏此时,天色忽然昏沉,方才的西悬之日倏忽不见,整个九牧忽成夜晚!如此异象惹得夕然大惊,可天骄耳边却响起花恋蝶的话“天上本是多情时空的星辰主宰,若是他有了意外,必会天昏地暗,星河动摇”,以为天上出事,立有开怀。幸好此时昏暗,夕然看不到他的喜悦,可他却能明显感到夕然的惊惧,忙道:“不用怕,是上苍也在为你父母动容而已。”说罢,转过话题:“这样的灵山秀水,难道没有名字吗?” 夕然低下了头,一时又有些不怕了,既因有他在身边,也因想起了父母:“山叫重山,湖叫凤鸣湖。”说罢,沉浸于过往中。 天骄又道:“重山倒好理解,可湖为什么叫凤鸣湖呢?”天骄此问,意在将夕然从过往的思恋中劝解出来——让自己少些愧疚,夕然少些仇恨。 夕然便将那次顺着溪水回家而迷路的有趣事一并“闻鸾见影而鸣”的奇异事一一讲说出来,更主动将自己父母的事讲给了身边人。说了好多之后,不但天骄,就连夕然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她不再去思念那个人,因为他就在身边,她也顾不得找天魔报仇,因为他在身边,她也没有为讲述父母的事而陷入悲伤,也因为他在身边。正应了若雪那句话,悲苦分担则减,喜悦分享则增。一增一减,因此使她心情好了许多。只是她的宜喜宜嗔,更让天骄难舍难分。 讲完之后,西悬之日重新出现,二人于是沿着凤鸣湖走了一会,不觉已日落重山。天骄急与众属下商量天上死后的征伐九牧的计划,因此想要回去良穆都,却始终有些舍不得离开,便道:“我本想教你识字。” 夕然喜道:“真的吗?可听说识字很难的。” “比起其他事,并不算难。” “那从哪教起呢?” “你在这里等一会。”说罢,天骄转身飞奔重山下的梧桐郡。 夕然便在山上等待,等了一会,天相回来:“夕然姐姐,刚才怎么回事啊?” “没事,是上苍也在为你大哥没事而动容。” “有道理,有道理。”天相虽然这样说,可还是放不下心,急忙回去了山腰房屋,去看看天剑是不是又变沉了,幸好并无变故。 夕然等到日暮时分,才见天骄身影在山下出现,急忙下山去迎。 天骄本有伤在身,如此急迫往返,早已面色煞白。他生恐夕然见了生疑,只好在山脚停下脚步稍歇。刚刚停下,却见林涧蓦然出现一个身影,紫衣飘飘,袅娜娇柔。其人犹如乱山昏螟时,乘风翩翩飘飞而来的仙子,来在眼前,罗衣上还依稀飘逸着缕缕仙云。一时,天骄只顾痴痴看着。 见他如此,夕然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主动了,只好以拿过包袱来掩饰面红耳赤。打开包袱一看,疑道:“这么多的书?怎么还有块石头?” 天骄道:“这可不叫石头,叫砚台,这四样东西统称笔墨纸砚。我本想自己教你,可估计你也不会喜欢,只好这样帮你了。” 夕然听罢,不无失望道:“可没人监督,这么枯燥的东西谁能看得下去?” 天骄想了想,提起笔在一本书的封面写到:“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再对夕然道:“这几个字便算监督了,等你看懂,也不枉我跑这一趟。”说罢,转身而去。 夕然忽然问道:“那要是我始终看不懂呢?” 天骄没有回头:“若是你能一直留在此处,我会来找的。”留此一句,终于远去。 夕然一直目送天骄消失在远方,才将目光看向包袱之中。 第一百〇四话 引狼重入室 (上) 育芳郡失守的次日,梁城主、郁城主、四位门主众人来到落霞郡。刚到,刘香就寻至停放着哥哥的民房中。 刘香来在房中,见哥哥双眼禁闭,自己双眼瞬间也被泪打湿,她眼前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就如每次前来御兽垣看望她之后、又返回荆棘门的情形一样,只是这一次,她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刘香缓缓走在床边,拉着哥哥的手,那手好冰好凉,就和她的心一样,热泪滚落在二人手间,直让人更冷。刘香痛到无法呼吸,因此质问兄长的话“哥,刘香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也只能哽在喉间,无法说出,这让痛失兄长之痛成倍增长,侵入她的心扉,任谁都无法承受,何况于不通道力的人?刘香的嘴角溢出血丝,渐觉黑暗扑面而来,她的御兽木金白兔忙使“枯木逢春”、“藏锋敛锐”压住心伤,才让她保持清醒。 刘香缓了缓伤痛,才能走出民房,刚出,正听到梁城主他们议事。 梁城主道:“刘渊是良穆都人,理该叶落归根,可如今良穆都已为天魔占领,短期恐难夺回。” 东方昭道:“人说入土为安,不然暂且葬于丹枫山,等日后再移回故土。”丹枫山位于永牧州旁,东方昭和南宫恒的妻子就是葬在那里,如今,作为永牧州城主的东方昭说出此话,足见盛情。 景胜美道:“四位门主的盛情我能够体会,不过考虑到方门主的衣冠,我们已决定送去海慕滨,交给大贤者,好让大贤者建个衣冠冢,他们的兄弟之情能有寄托处。那刘渊的后事,我们不妨也问问刘香,看她怎样想法。” 梁城主道:“刘香虽然不似刘渊沉稳内敛,可忽遇此事,纵使再怎么机灵活泼,恐怕一时也没注意。” 听到这,刘香走了过来:“舅舅,虽然家门已失,可师门尚在,我想将哥葬在荆棘门。” 众人一听,也都同意。梁城主便吩咐:“乔晋、贾嵇、韦盟,明日你仨人带着刘渊回去荆棘门,刘香也随同前往吧。我也想再送你哥一程,可此间我不敢擅离。” “嗯,刘香理解。” 于是第二天大早,乔晋、贾嵇、韦盟、刘香,四人乘着白鹤,带着刘渊的遗体,回去荆棘门。可白鹤没飞出多久,乔晋三人就见刘香神色不对,忙来询问。刘香道:“我心头堵得慌,很难受,恐怕不能送哥哥最后一程了。” 三人忙道:“你只要有这份心就行了,不用非要同去荆棘门,以后你想刘师兄了,随时可来看望。” “那谢谢三位英才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快回去好好歇息。” 刘香目送乔晋、贾嵇、韦盟带着哥哥离开,立刻催赶白鹤,望育芳郡赶去。 育芳郡外,恹、悻斥候经过一夜休养,精神大好,于是领了命令,来在附近寻找还羁留此处的百姓。找了半晌,才终于在一间破烂的茅屋里发现一个老婆婆,于是焚起寻香花,以此告知花恋蝶她们的位置。可焚起寻香花后,悻斥候不由忆起往事,忽有悲伤,望着戴在左手小指上的形如火焰的戒指,道:“恹,你还记得我们这赏功戒指的来历吗?” “怎么可能忘得了?五年前,我们不愿相信哭、恸、愧、悔已死的事实,偷偷出了魔域,过九嵩山,赶路几个月,才来在雨幕府外,可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打听她们的下落,只好在雨幕府外焚起此香,所幸天可怜见,你我换了上百处地方后,终于得到她们四人的回应,才终于得知她们只是被困,并未零落成泥。” “是啊,你我将此事告知姐姐后,姐姐大喜,遂请尊上为你我各赐赏功戒指。可是五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不能见到她们,不知道现在她们怎么样,也不知道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才能共聚一堂,更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到来。”说到这里,二魔久久沉默。 育芳郡外某处小村子中,梁征、胡诚、原正道正在歇息,三人自离开育芳郡后,无颜去见四城五门人,只能羁于此村,梁征便让两位师兄商议如何将功赎罪,而他趁此闲暇,将在冰目原外、良穆都中、育芳郡内见到的花殁术法好好揣摩,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好为将来争雄称霸奠定实力基础。一日夜后,他已渐入佳境,能将花落枯花之术和土之力融合使用,便来问两位师兄是否觅的良策。胡诚、原正道正要摇头之际,忽然收到花恋蝶的指示,但二人对此毫无察觉,只以为是自己的灵机一动,遂双双建言:“二公子,天魔得了育芳郡,或许会派出斥候在城外巡视,若我们能活捉几个,便可将功折罪!”十年前,二人称呼梁执为“二少爷”,可如今年纪,已不合适,遂改为“二公子”。梁征一直就有继位城主之念,怎会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自然听从,只是有个难题:“我们该去哪寻找斥候呢?”二人道:“二公子难道忘了花属众魔一向是用寻香花联络,您若能用花殁术法感知一二,说不定能有所获。”“我揣摩花殁术法有些入神了,竟忘了这个。两位师兄言之有理,不妨一试。”于是梁征运起花殁术法,果然感知到育芳郡某处有寻香花气息,便率二人一路寻来。 恹、悻斥候沉默一会后,心中更觉焦虑难安,便在土路上走动起来,这可让茅屋内的老婆婆听到动静。老婆婆从灶房的柴草堆中钻出来,从门缝偷偷看了看,见门前路上站着两个美貌女娃娃,先是自言自语:“老眼昏花了,怎么好像晒太阳时,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女娃娃。”才打开门问:“娃娃,天魔走了没?” 恹、悻斥候听了问话,对视一眼,心道:“天魔就在你眼前,你还问。”可梁征、胡诚、原正道还没到来,不想现在就吓到她,先问:“老婆婆,你怎么还在这?” “我听到村子里人们大喊‘天魔要来了,都带上家当,快往东逃’,我本想逃,可一来我老了,跑不动了,二来,天魔来了,那也是找圣兽,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先躲着。” “你老伴呢,儿女呢?” “十年前,他们中了瘟疫,没半个月就死了。” 恹、悻斥候知道是当年辜斥候、如今古护法干的好事,此事早知,不用细究,改问:“你们很怕天魔吗?” “村里人都怕,听说天魔吃肉喝血,和从前的凶兽一样。” 这话可气到了两位美貌女娃娃,恹斥候神情厌恶道:“人肉好吃,人血好喝啊,不是每个天魔都吃肉喝血的。”身为天魔的她,可是很知道“天魔吃肉喝血”的意思,不禁又对血属天魔生出许多厌恶来。 老婆婆很是不解:“那他们不怕饿死吗?” 恹斥候没好气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一手好厨艺,还怕没吃的吗?” 老婆婆好生气:“不听话,不听话!三贤说了不准互相而食,他们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是你们……”恹斥候本要说“那是你们九牧的规矩”,可转眼一想,不如捉弄下这老婆婆,便道:“那是你们理解错了,三贤说的是不准互相而食,可没说不准我们吃它们啊。只要我们吃它们,却不被它们吃,就不算破规矩了。”还故意将“破规矩”说得很重,是讥讽“不准互相而食”是个破规矩。 “是……是这样吗?反正我以前是喜欢吃鱼的,我嫁给老头子,就是因为他做的石首鱼好吃。可三贤令下后,四十多年了,就再也没吃过,起初可能还挺想吃,可现在,听到肉还有些反胃口。” 悻斥候大觉怨愤:“一条鱼就把你骗到手了,你也太好骗了吧。果然男人没个好东西!” 正说到这,二魔耳朵一动,分明听到有白鹤的振翅声,心内都道:“他们来得倒快!”于是变了脸,悻斥候道:“老婆婆,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天魔。不过我们不是吃肉喝血的天魔,是剜心剖胆的天魔。”说罢,先是一脚把木门踢个稀烂,接着又一掌把茅屋掀了个底朝天,只剩下老婆婆可怜兮兮地立在寒风中。就这,二魔还犹恐戏做的不足,又起一脚把老婆婆踢飞到屋前的土路上。 这一番动静可引来了白鹤上的人的注意,那人控鹤俯冲下,半空中,先是“参差披拂”护在老婆婆身前,接着以“金光乍现”招呼二魔。及待来在地面,跃下白鹤,先扶老婆婆:“老人家,不要怕,先上白鹤。”说着,将老婆婆扶上白鹤,再送走白鹤,令其带着老婆婆径往东去。 二魔闪开“金光乍现”的剑影,定睛一看,只见来人穿一身土色衣服,脚下跟一只大白兔,此时背对二魔,能看到来人衣背描山林之景,长发戴黄色簪花,竟是个女子。 女子送走老婆婆,回头望来二魔:“连一个老人家都不放过,你们真是可恶至极!”但见她容貌清秀,脸蛋被冻得通红,正是要赶去育芳郡报兄长之仇的刘香。 二魔大失所望:“是你!”随之不悦:“唤白鹤送回老妇人,我们就当没见过你!” “休想!”说着,刘香便控木金白兔使出“画地刻木”要困二魔。 二魔随手一指,使出“花香满园”,地上的枝桠正要分出树杈,忽然前方横出许多残花,眠地花香,萧索悲凉,阵阵花香中,木之力被香味包裹,其势便微,地面随即恢复原状。 自从冰目原、良穆都两次对战花属天魔后,九牧对花属众魔的实力、花殁术法的了解已非当日,刘香自知修为对上一个斥候都不能胜过,何况今日一对二?因此并未奢望“画地刻木”就困住二魔,再发“参差披拂”。 二魔见眼前忽然生出几株柳树,其枝拂动作鞭笞状,便再使“花香满园”化解,虽然轻松化解,可当视野重回,却见森然剑戟迎面射来。原是刘香趁着柳树挡住了二魔视线,悄使两重金之力,要以智取胜,此为其一的“剑戟森森”。 二魔小有意外,再使“花香满园”,却又见森然剑戟前忽然生出一柄利刃,正是金之力其二“一刀两断”。利刃穿过花香,虽被消耗一空,可也将“花香满园”的术力掠开两旁,为森然剑戟腾出了前路。 二魔这回大惊,忙使第三术“废墟遗香”。但见森然剑戟的前路上忽成废墟,废墟里腾起几缕香烟,如同人的幽魂,眨眼间,在废墟上聚出人形,隐约是废墟生前的女主人!“剑戟森森”的道力见此大惊,不敢再向前,斜飞半空去!刘香虽然有此智谋,但是巨大的差距,让她不能伤到二魔分毫,反倒激怒了她们。 二魔脸起怒容,悻斥候道:“我们同为女人,因此不忍杀你……”话不及完,已被刘香打断。 刘香怒骂:“难道刚才的老人家不是女人?简直强词夺理,毫无人性!”说罢,再命木金白兔全力使出“刃树剑山”! 恹斥候怒道:“你既不识相,休怪姐姐无情。”使出第四术“韶华虚度”,但见一缕幽香飘出,在半空久凝不散,只因芳魂生前还有遗恨,她也曾经美丽,可如花美眷,经得几回春秋?独守空闺,任韶华虚度,郁郁而终,成一抔黄土,如此一生岂不伤哉?这可让“刃树剑山”的道力感同身受,遂为之同伤,分化成土元素,重返大地。 刘香知道御兽几回动道力,道力接近枯竭,若再攻击,道力不足以伤到二魔,因此先令它休养生息片刻。可二魔方才已经忍让,此时不再客气!拿出袖里箭,暗附第二术“芳心如故”的术力在其上,奋力甩了出去。 木金白兔见两支袖箭射去刘香,强调道力,使出“一刀两断”,两柄利刃在半空将两支袖箭斩断落地,而后它自知剩余道力留着也伤不了二魔,于是尽出道力,再使出“荆棘迷丛”,暂时困住二魔,为刘香换得些许逃离的时间。最后,人立起来,叫刘香赶紧走。 第一百〇五话 引狼重入室 (下) 刘香知道白兔这一举动的要传达的意思,是让她趁机逃,可她今日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怎会逃走?虽然,却不愿自己的御兽白白送死,连忙趴在地上,将御兽环在双臂内。原来,刘香已在上次领教过“芳心如故”的诡魅,知道此术能有二段攻击,此时两支袖箭虽被斩落在地,可若有动静,会立刻攻来,让负心人不再离开。她为了能让白兔离开,因此要先替它挡住袖箭的第二次攻击。 果然,刘香一动,断成四支的袖箭纷纷射来,左右两臂各插其二。 恹、悻斥候见刘香负伤,忽然又有些怜悯,恹斥候道:“此术术义为‘从前,我放你离开,你却再未回来。今日,哪怕我已身死,对你的心也不曾变,因此,若你要离开,我不再答应’。”悻斥候道:“上次在良穆都,你见识过的,又为何如此呢?” 刘香痛得并无气力说话,将双臂松开,大动心念,让木金白兔先走。白兔茫然的眨了眨红眼睛,并不知何去何从。 恹斥候看得心生厌恶,本想说:“别在这缠缠绵绵的,看得人恶心,带上它一起滚。”可忽然又听到白鹤声,连忙压下此心,改口道:“现在想让它走,稍微迟了些。”悻斥候也立刻明白姐妹的意思。于是二魔假装大聚术力,一会功夫后,才使出“花香满园”,破去“荆棘迷丛”,而后走来刘香前,高高举起手掌,要将其击毙! 正在这时,平地忽起飞沙走石,立逼得二魔退开数丈,而后又见颠土扬沙,眼前不能视物。等尘沙散去,三人立在刘香身前,中间男子,正值而立之年,穿黄戴玉,面貌丰美,眼中尘翳飞扬;身旁两位男子稍微年长几岁,都穿褐黄相间格子衫,其中一个两撮针线胡,另一个脸上有一豆大黑痣,正是梁征、胡诚、原正道。 恹、恹二魔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当见了梁征,还是忍不住心中痛恨,因此双双上前,要按照所受命令,将这可恶男子打伤,好让三人的这份功劳看上去更为来之不易、更为真切、更能博得四城五门人的同情,还能小小报一报败、零、衰、萎四位姐妹被欺凌十年之仇。可惜还未走出几步,却被胡诚、原正道拦住。 梁征走去刘香处,将她扶起。 刘香稍有惊喜:“梁征表哥。”并不是因为自己可以逃出虎口,而是因为未和众人一起逃出育芳郡的表哥没有发生意外。 梁征以掌抵其背,稍运道力,既替刘香治伤,又顺便逼出插在刘香两臂上的断箭,四支断箭射去二魔,这才道:“表妹,天魔胆敢伤你,看我替你出口气!”说罢,也加入战斗。 战场中,恹、悻已是脚陷流沙,左、右、后三路被挡,原是胡诚使出了“流沙滚滚”,原正道使出了“土扶成墙”。二魔被困原地,正要用“废墟遗香”惊走道力,脱离困境,冷不防四支断箭射来,忙急急侧身,堪堪躲过后,梁征的“飞沙走石”又已迎面而来,只好一个将“废墟遗香”用来化解飞来尖石,一个化解脚下流沙,自然,二魔仍被三面土墙围困。 梁征本可再用土之力攻,可转念一想:“恹、悻只是斥候,又只有二人,必然敌不过我和良穆都大弟子、二弟子的攻势,既然此战胜券在握,我何不趁机试试我的最新杰作?”于是运转土之力,推出“他山之石”,暗附花落枯花第二术“旧城飞花”的术力在其中。 恹、悻也知眼前三位俊杰不好易与,不愿多耗术力,正要从三面土墙中走出,已见一块磐石直挺挺砸来,只好先接此招,恹斥候再使“废墟遗香”来化解磐石,岂料这磐石来半路忽然飞旋,猛然分作六块,六块碎石圆形散开,虽然有一半方向是来路,可另一半的三个却分作三路,恹斥候的“韶华虚度”只能伤一路道力。见此,悻斥候也使出“废墟遗香”,二魔这才未伤,虽然见此功法与“旧城飞花”的术义有些相似,但也只是有所怀疑,并未多虑。 恹、悻双双走出土墙后,互看一眼,已知对方所想:“一味取守,难以报仇。”于是二魔甩出“花香满园”、“芳心如故”牵制胡诚、原正道,免得他们忽然偷袭,而后专心对付梁征,要伺机将其打伤。 梁征正窃喜方才那一手果真能称杰作,忽见二魔寻己而来,一个神情厌恶,一个眼带怨恨,还以为是自己折磨她们姐妹的原因,却不知,她俩见到男人,都是这一副尊容,只是对他更甚而已。梁征暗道:“来得正好!”再起“他山之石”,暗附花落枯花第三术“花落谁家”在其前。 恹、悻用出“韶华虚度”,将三路先行封死,可这一次的磐石却并不是碎开,而是一往无前。二魔术力已分三处,自然变弱,却见“韶华虚度”还未碰触磐石,竟先乱作一团,并不能伤到土之力,二魔连忙飞身躲开。 恹、悻方才就对一石分多石的功法心中起疑,此时再见自己的术力乱作一团,识得是“花落谁家”的功效,终于确定:“他竟将土之力与花曾舞之术融为一体!”再不敢有丝毫大意,齐使“故地惊梦”猛攻梁征。 梁征只觉脑海一震,其神乍惊下,不由想起多年前与两位辜、孤斥候勾结、逼走圣兽之事,顿时神情迷茫,忙运转“固本培元”,这才稳住其神,可惜其神刚稳,二魔的袖里箭已在眼前,此时使土之力必然不及。 梁征忙动双眼,但见其中尘翳扰动,眨眼之际,竟在身前化出一层雨幕,袖里箭射上雨幕,陷入分毫便再不能前,梁征得以无事。此术正是尘见水的雨潦术法第五术“密雨斜侵”! 恹、悻见此,不敢置信,已知凭她们的修为要伤梁征绝无可能,何况此时术力将竭?二魔本该退去,可她们又恐不伤一人不足以让四城五门重新信任三人,更怕姐姐好计因此落空,只好将计策略改,再度对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便不约而同地将右手按向左手小指上,激发起赏功戒指。 梁征见二魔有所异动,不但不想骏马失蹄,而且还想生擒二魔,再学习些花葬祭花术法,于是大蓄道力,继而双掌齐抬,就在二魔身前各立起一根石柱,两根石柱左右移动,正是前度刘渊和三百七十二名入门弟子曾经使出的“我土崇山”。 见了“我土崇山”,恹、悻皆以为会像前日育芳郡时一样,术力被转移去大地,接着脚下生根,再不能动。可二魔感受片刻,竟然不是,而是其魂被囚于石柱上,转瞬明白:“是‘落花惨淡’!”原来梁征知道自己的土之力还不能同时囚住二魔,之所以用出“我土崇山”,只是为了遮刘香和二魔耳目,建功的实则是花落枯花第六术“落花惨淡”。 悻斥候急忙上前,双掌各自抵住两根石柱,对自己运起“梦魇花魂”,两种花殁术法,一个囚人魂,一个伤人魂,必然会争夺悻斥候之魂,悻斥候宁肯不顾自身之魂,也不要让梁征得逞,也不要花恋蝶的好计落空。 见悻斥候不顾自身,强行化解了“落花惨淡”,恹斥候悲唤一声:“悻!”悻斥候却不能理会,只缓缓倒在了地上。恹斥候咬了咬牙:“不能让悻白白受罪!”术法运转,顷刻间“梦魇花魂”聚成,向原正道急袭而去!二魔术力将尽之际,还能使出第六术,正是得益于赏功戒指——此戒指能将术力预先封存一部分在其中,二人所动用的术力,正是来源于赏功戒指。也正是因为赏功戒指非比寻常,能让术力多增几分,因此众魔都想赚取功劳,挣个赏功戒指戴戴。 原正道正在与“花香满园”、“芳心如故”纠缠,忽然几朵花滚来脚下,继而地上花原地打转,随着打转,他就觉魂不能安,不觉忆起离别事,脑海里渐渐出现两株高大的乔木,他将目光往下移去,两株乔木立成一座城门,城门前、自己的对面正站着三人:他的父亲、叔叔、哥哥,正是当年他告别亲人,远去良穆都求道的离别情形—— “阿正,为父知道,你此去背井离乡,必不好过,可要想一统九牧,原氏一族最大的对手就是梁涓!梁氏先祖以山峦之力改变九嵩山地形,才有养育了大半九牧的伊水、璧江,三贤之所以能够教九城九道,也是得‘大起黄尘起’启发,为了九牧,梁氏一族九代孤儿,在九牧名声甚扬,我父子若不做小人,恐怕难成大业。”开口的正是原正道的父亲原向荣。 “孩儿自四岁就改练土之力,为了这一天,孩儿已等了七年,请父亲令下!” “嗯,为父真没看错你。阿正,你此去,一要暗窥良穆都的土之力,二要教唆良穆都弟子使其成为纨绔弟子,尤其是梁涓的三个儿子,至少不能让这三人都成栋梁之材,三要多做些损人利己的事。为父每隔三月,就会派人与你联络,有任何困难,就告诉他。阿正,原氏一族能否名传千古,就在你身上了。” “父亲放心!叔父,哥哥,替阿正照顾好城主!父亲,阿正去了!” 原正道忽然忆起这段往事,大惊,自他十一岁离了原睦邑、来到良穆都,至今二十二年来,他怕此事泄露,连这样的梦都不敢做,可是梦境哪能由人控制?他为了能够控制,每次睡觉时,都会在头顶放个木板,木板上放几块圆石,又将木板与左臂连接,他知道,自己一做此梦,就会情绪激动,便会晃动木板,圆石滚下,砸在自己的脸上,继而将自己从梦中砸醒!可他千防万防,竟在此时做起白日梦来,且深陷这段不能回忆的过往而无法自拔,他又值魂伤之际,一时心性失常、功法失控,竟做出日后也追悔莫及的事! 原正道在魂伤之际,竟使出木之力“刃树剑山”,本想化出木刃划过左臂,以此疼醒自己,而且待会还可谎称是天魔的袖箭伤了他,继而避免也会木之力的事被人察觉,可惜事与愿违,木刃虽然是木刃,却将他的左臂完全斩断! 原正道痛嚎一声,等看清原委,心中凉气窜上,一下将他冲晕过去。 恹斥候见事已成,不敢丝毫耽搁,抱起昏迷不醒的悻斥候,忙回育芳郡去了。 梁征见二魔飞向育芳郡,不敢深入虎穴,更见二师兄受断臂重伤,也舍不得置他于不顾,忙奔过来,运起“固本培元”为他治伤。刘香忙撕下衣袖,替原正道止血包扎。 半晌后,原正道才苏醒过来,梁征、胡诚不知怎么劝慰,幸好刘香说道:“原大哥,你有断臂之仇,小妹也有兄长之仇,等日后,我们一起让天魔付出代价!” “嗯。”原正道知道悔恨无用,转而劝胡诚、梁征道:“大师兄,二公子,你们也不用悲伤,今天是个好日子。” 刘香暗道:“原大哥被天魔术法吓傻了吗?” 却听原正道自己解释起来:“今日一战,让我见识到,二公子真是天赋卓绝,假以些许时日,必能领悟山峦之力,带领良穆都战胜天魔!” “愿托师兄吉言。” 刘香道:“那咱们就先回营地吧。” 三人回到应敌,有刘香这个证人作证,又有郁淼真、东方昭、金石开等人的劝说,梁城主也不好说些什么,先对刘香道:“以后不准这么鲁莽!”再对梁征道:“梁征,以后除过睡觉,不准离我半步,我要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梁征忙道:“孩儿愿躬听爹的教诲。”却在心中暗喜:“以前不能常在他的身边,如今我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令他对我青眼有加,将来心甘情愿的将城主之位相传!”想罢,略微有些踌躇满志地悄悄瞥了瞥大哥梁彻。 第一百〇六话 一山二虎 天骄从重山赶回良穆都,已是十五、六个时辰后,此时正值四更,他还不知花恋蝶等已夺取了育芳郡,以为她们尚在城主府,因此轻悄悄下漆夜,偷摸摸回去房里,慢悠悠推开房门,正要回房歇息时,等候多时的噬使者听到动静寻了过来:“殿下安好。” “噬使者?你怎会来此?花护法她们呢?” “属下到了一夜一天了,一直未见到花护法她们。” 天骄心中已有猜测:“她们必是去了育芳郡!”对噬使者道:“你说你的事。” 噬使者忙将先在雪山、后在御兽垣遇到天上的事说了一遍。 “他竟无事?那天色昏沉只是他的功法而已?”天骄大失所望,本以为天上出事,他就可以改变蚕食九牧的计划,让魔域少些杀戮,九牧少些惨剧,不但失望,又得知嗜、炼使者重伤于寒泉冽之手,血属天魔在御兽垣大开杀戒、种下瘟疫蛊毒、更险些死于御兽垣,心中不是滋味,想要责备他们擅作主张,可他们也是为了魔域大计,只好自己忍受煎熬。 “是。天上能去御兽垣,必定也会去育芳郡。殿下,您与花护法要千万小心,属下先回冰目原了。”噬使者当然也能猜到花属天魔的行踪,却不敢明说,不然他们擅作主张,花属众魔也擅作主张,让天骄颜面何在,忙驾飞龙而去。 天骄牵挂育芳郡事,自然无心歇息,跃上漆夜,非往育芳郡。等到郡内已是早晨,打眼一看,郡内空无一人,此时他又急又怒,哪有心思满郡去寻?拍了拍漆夜,漆夜发一声咆哮,已报至花属众魔。 花恋蝶忙带众属下来迎:“恭迎殿下!” 馨使者见天骄脸色拢霜,为了不让天骄怪罪花恋蝶,不等天骄开口,已先一步发问:“殿下去哪了,怎么此时才回来,姐姐很担心你。” 天骄冷声道:“我只是去外面走动走动,有什么担心的。” 馨使者道:“走动走动需要带着漆夜嘛?”言语中有些替花恋蝶感到不值。 天骄自知自己的贸然离开理亏在前,一时语噎发作不得,只好道:“你们先去休息,我有事和花护法商量。” 等众魔散去,天骄才问:“怎么不见恹斥候、悻斥候?” 花恋蝶回道:“她们出城去办一件事,应该快回来了。” 天骄再问:“这里没有伤亡吧?” “殿下是问哪一方呢?” “你觉得呢?” 花恋蝶顿时难明其意,试着道:“一切……一切顺利。”她很少说谎,因此多少有些不自然。 天骄跃下漆夜,来在花恋蝶对面:“若是顺利,花护法你怎会吞吞吐吐?说吧,是不是遇到天上了?” 花恋蝶大感震惊:“殿下怎么知道?” 天骄哼了一声:“我说是直觉你相信吗?” 花恋蝶当然相信天骄的直觉,可未免天骄多想,只好道:“不信。” 天骄道:“当然不是直觉,前日,古护法派噬使者来良穆都,正好刚才被我碰到,噬使者说在御兽垣中见了一人,是以险些失手。所以我才问你们有没有伤亡。” 花恋蝶这才明白天骄关心的是她们,便实言相告:“我们的确遇到了天上。” “那你怎么说一切顺利呢?还不细细说来?” “前日早上,御兽门人尽数离了育芳郡,属下觉得不可浪费机会,所以来请示殿下,可是久久没等到你,属下只好,只好……” 天骄来时本想斥责花恋蝶擅作主张,可方才馨使者的质问,让他有怒难发,因而只能压下火气,继续听她讲述。 花恋蝶将她们在育芳郡中了四城五门的天罗地网,被困“大地囚笼”,败、零、衰、萎四斥候为梁征折磨十年、又为救她们逃出“大地囚笼”而献祭神魂,她用出“乱红尘”、刘渊堕邪道解救四城五门命将不久,梁征强炼花殁术法、尘飏术法,她用“意绸缪”迷动良穆都两位俊杰的神魂、二人今后将会听命于她,天上、寒若雪也来育芳郡等事,细细说了一遍。 天骄听完,久久不言,虽然“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清明”按计推进,但自尘卷平原以来,众属下中,先后多人受伤,有古护法使出“血月凌天”反噬成伤,坼使者被驻暮城四位英才的“火里乾坤”所伤,花属众魔为“无冕天雷阵法”所伤,尘护法被天上的“两仪泪”所伤,嗜、炼使者被寒泉冽重伤,败、零、衰、萎四位斥候献祭神魂而死,更有数不清的几乎遇险之事,更连累魔域半数子民不得不离开家园,赶来原睦邑、良穆都、冰目原,为魔域筑起岗哨;而九牧,更也损失惨重,木瑾城主为“蚀日之轮”重伤、梁城主被花属众魔所伤,真人为挡“尘殃身心”而陷入昏迷,方门主身死、刘渊重伤难救、四城五门人几乎都曾受伤,更有冰目原、良穆都百姓尽皆流离失所,原睦邑中尸堆如山,御兽垣中血流成河,如此之多的互相伤亡,让他的负罪之感日益承重。 花恋蝶早已讲完,可天骄始终没有说话,细细一看,惊道:“殿下气色怎么这样差?” 天骄却问:“你与天上没有交手?” 花恋蝶多少猜出些缘由,道:“殿下有命,我不敢伤及无辜,育芳郡百姓都安全逃离,或许天上见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因此他才没有动手。”想要以“没有滥杀无辜”的话,来让天骄好受些。 “大概他还是有伤在身,所以不便和你们交手。” “他的天之力的确远远没有恢复,不然古护法恐怕没有机会派人禀事。”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能两度见他却能安然无恙。天上先后出现在良穆都、原睦邑、冰目原、御兽垣、育芳郡,我想他此时已在去南安郡的路上,你觉得呢?” “他虽然有伤,可大护法也有伤在身,他必定会去。” 天骄心中暗道:“但愿尘护法他们能够无事。”再开口道:“花护法,如今一山二虎之势已成……” “殿下说的是不是梁涓和东方昭却只能有一个城主的事?”不等天骄说完,花恋蝶已接了话。 天骄对花恋蝶的中的一言很有惊讶:“你知道?” “当日殿下曾说‘一山二虎、喧宾夺主’,这段时间以来,属下一直就在思量,这才侥幸猜中。”花恋蝶很享受天骄这种惊叹的目光,这也使她有些细声细语起来。 “嗯,烦请你命属下散布些谣言。” “可是殿下,那梁涓近来似乎改变了很多。” “人心之尘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他可以改变,可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改变。人心如水,去下易,返上难,污浊易,重清难。” “请殿下放心,属下会照办的。”花恋蝶回罢话,抬头见天骄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问:“殿下,怎么了?” 天骄见花恋蝶方才竟能想自己所想,不由有些期待地问:“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可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 花恋蝶道:“殿下请(说)……”却忽然神情一凝,改口道:“殿下请先去休息吧,您日夜赶路,一定累坏了。” 天骄往返良穆都与重山,已连续三日夜未眠,的确疲惫,可他并不在意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沉重的负罪之感,可此刻,在夕然口中完美无瑕的花恋蝶似乎并未察觉。天骄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好,我先自己想想吧。”缓缓走去了街道尽头的一间房屋中。 花恋蝶望着天骄身影消失的地方,道:“我也知道这些事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折磨你,我当然也想帮你,可我能做的,只有不让你和我一样手上沾满鲜血,同时,尽可能让你少承受一些。”说罢,转身望东城门走去,刚到半途,已见恹斥候抱着悻斥候急急赶来。 花恋蝶忙迎上去:“带她进来!”说着,三人就近找了间房屋,恹斥候将悻斥候放在床上,花恋蝶看罢伤势,立刻使出“百花竞艳”,悻斥候体内的“落花惨淡”术力、“梦魇花魂”术力便陷入内斗,互相抵消,悻斥候身体稍动,便立刻更陷昏迷。 “姐姐,悻怎么样?” “悻的魂被囚且伤,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阻止伤势恶化。”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来?” “想让她醒来,必须有恢复功法的帮助,可你也知道,我们的三大术法,能恢复伤势的极为有限。”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她一直昏迷?” “我先问你,发生了什么事?”花恋蝶能控制胡诚、原正道的意识,但前提是二人不动用道力,与恹、悻的交战之际,二人道力运转,自然不能知道过程,交战过后,二人道力停转,花恋蝶才得以知道对战结果:原正道断臂、恹斥候抱着昏迷的悻斥候离开。 恹斥候忙将刚才的事细说一番。 花恋蝶也很震惊:“梁征不但会使用尘见水术法,还已将土之力和花曾舞术法融合一体?他竟然有此本事?!” “是啊姐姐,而且那原正道竟然会木之力,中了‘梦魇花魂’后,他就是用木之力砍断了自己的左臂,才从不堪过往中清醒,避免了魂伤的下场。” “恹,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在这里照顾悻,千万不可强行叫醒她,不然她醒来后,要么心性失常,要么术力紊乱。记住,这件事不准告诉殿下,我会想办法的。” “是。” 花恋蝶走出房子,双目猛地变寒:“梁征,你又伤我一人,才换得你们父子团聚,你这么想做城主,总有一天,我会成全你的!” 南安郡中,郁城主看望真人后,闷闷不乐地出了房屋,远远望见原城主正在与其弟对弈亭下,心中更怨,走来亭外,可没好语气:“原城主好有闲情雅致!” “郁城主也有此雅好?等我败下阵来,你与我弟切磋几盘。”原城主头也没抬,显然在认真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我可没那闲工夫!” “女人还真是善变。” “我怎么善变了?” “前日是你说本城主的临阵布兵不如梁城主,所以连日来原某都在思量如何改善,本该向梁城主讨教临阵布兵之法,可惜与他相隔甚远,原某只能于棋盘上请教我弟,你又说我闲工夫太多,不是善变,又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哦?郁城主是什么意思?” “你让展大哥独战天魔大护法,是何居心?” “咳咳……”原永青假意咳嗽几声:“两位城主既然有事商量,我就先回避了。”说罢,起身离去,可在半途没忘撂下句话:“据我所知,是真人当仁不让,不是任何人强迫于他,何况,你们中,属真人修为最高,若他不挡天魔护法,还能指望谁呢?” 望着原永青离去,郁城主道:“你们还真是兄弟齐心!” “郁城主,你不要总觉得我要陷害谁似地,你别忘了,我弟弟、弟妹以及我的夫人也都是从魔爪逃生。” “那你为何让郁清水、郁清浅、郁清波只对付一个使者,让水芍药再加郁清津仅对付一个斥候?” “我可是按照咱们回援路上所议的属性相克之理来调兵遣将,你若觉得不对,当时为何不说?等失败了,却来责备我,难道这就是雨幕府的一贯作风?锦上添花不难,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者无几。我也很自责,正需要你的关心呢。” “呸,原向荣,你不要说你忘了我那四位弟子都有不凡之兵!” “这我当然没忘,可却不敢确定那四兵能有多大神威,何况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是你用域外天火重新熔铸而成,水纹剑是你以域外陨石凿刻打磨而成,这四兵上的邪恶气息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性,难道你不怕你那四位弟子坠入邪恶道?” “我相信他们依靠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能够克制手中剑带来的影响。” “那你是觉得,若我让你那四位弟子单独对上斥候甚至使者,他们就能有胜算?你太看得起你那些弟子了,真人座下大弟子刘渊,他手握正宗的九神兵之一黄尘剑,老夫不也只是让他对付一个斥候,结果你也看到了,他险些坠入邪恶道,险些害得真人受伤。”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用你祖传的万木青荣剑?” “说起这事,似乎你也没有用秋水剑。你既然那么关心他,为何不用他赠予你的秋水剑?” “我那秋水剑用来囚禁四位花斥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难道只准你的秋水剑留在雨幕府囚禁天魔,却不准我的万木青荣剑放在原睦邑帮助入门弟子修行?” “你……” “我是原睦邑的城主,我会愿意它落于天魔之手,让数十万百姓丧生魔爪?难道此时我心中不难受?只是比起原睦邑,我更关心还没失去的其他五城。郁城主,你太感情用事了。” “谁感情用事了?”郁城主像被踩了尾巴似地,一下子怒气冲冲。 “你别告诉我,照顾真人这半个多月你不开心。” “亏展大哥一醒就让我来安慰你,说你已经尽力,城民必无怨责。谁知你处处想的却是私心私情!” “私心私情?我这不正在棋盘上演练派兵布阵之法?” “要是在棋盘上就能学到这些,那你收那么多入门弟子干什么?” “那些入门弟子的事你早也听说了,此时还能苛求他们什么?他们能放下失去亲人、同门、城民的悲痛守护南安郡,就很不错了。” “他们的道心已受动摇,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他们的道心重新安定,难道你不担心?还有近来百姓都在传,说是因为我们驰援冰目原,才会使得良穆都、原睦邑相继落与天魔之手,这些流言蜚语难道你也不管不顾?” “我当然担心,也想顾及!可一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比起郁城主,我想我和我那些侥幸活着的弟子应该还算是在做些有意义的事。” “如今梁城主无意争雄,你已把展大哥当做唯一的对头,对不对?今天我算明白了,你那样安排对战,可能不是故意败给天魔,但一定是故意让展大哥受伤!” “我让真人受伤?郁城主,难道是我害真人分心?” “我……我又不是有心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你害真人分心是事实,我都没有兴师问罪,你倒先来强加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你既然有这心思,不如考虑考虑怎样抵挡天魔进一步东进,而不是成天伺候在真人床前!” “你说什么?若不是我悉心照顾展大哥,不断用‘源远流长’恢复他的伤势,恐怕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小点声,你以为你这句话让真人听到,他会有所感动?他要那么容易感动,早被景胜美得月楼台先得月了。” 郁城主被气得无话可说。 “好了,生气有什么用?现在天魔护法的伤势不知怎样,若是已经好了许多,必会再来,到时,你让真人醒来的事,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展大哥一直重伤昏迷才好?” “什么意思?郁城主啊,难道还不了解你的展大哥?前日夕阳忽隐,恐怕是个不好的预兆。” 郁城主忽然一怔,的确很有担心,无力叹息一声。 “怎么,你觉得可惜?是不是在想,若是来袭原睦邑的是花属众魔就好了?” “哼!我当然这样想过,起码这样,你家原睦邑很可能就保住了,你也就不用做个空头城主了!” “郁淼真,你变了,和梁城主一样,你们都变了,当初定下四五之分的可不是我原向荣一人!” “时过境迁,现在九牧有了危机,你的宏图大志也该放一放了,眼前事盘根错节,这里至少是你的地盘,你难道就不能当仁不让一回?” “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商量近来三牧之变故,眼下人心之混杂,未来九牧之安危?可弟子都呼唤不全,如何商量?” 郁城主问:“难道谁敢不听你呼唤?” “当然是你展大哥的弟子。” “他们这不都在吗?”说到这,郁城主回想一番,心道:“似乎这几日都不见刘渊和乔晋他们。”便道:“刘渊在闭门思过,你要找大可派人去找,他还能不在南安郡不成?乔晋、贾嵇、韦盟必是去了原睦邑外监视天魔,哪还能在这里?” “你数数白鹤还剩几只?” 郁城主数了数:“怎么少了两只?”眼前的白鹤只剩十九只! “不,少了四只。本来还有乔晋他们带来的两只,说是北地人送来的。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一连几日,都是海无风和雍妙去原睦邑外监视天魔,若本城主没有猜错,刘渊带着他的三位师弟,去了育芳郡了。那里有他的亲舅舅、亲妹妹,总比这里的人重要些。”说罢,原城主拂袖而去,自然不会说出是自己从中作梗,拦住刘渊四人不让其与真人相见,又编造真人挂怀御兽垣、不顾伤势要前往育芳郡的事,这才诱导这四位英才私自离开。 望着怒气冲冲而去的原城主,独立亭外的郁淼真半晌没有动静:“原城主,你到底怎么想的呢?我能感觉出你的野心依旧,可你的话又句句有理……哎,男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琢磨吗?”只好走去坐在石桌前的石椅上,边摆弄黑白子边思索:“若展大哥继续留在这里,一旦天魔来,就如原城主说的一样,他必然会不顾自己,拼死而战,他若有了意外,还能靠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我决不能让他有事,可我该怎么劝他呢?不然,就实话实说,告诉他那四柄剑的事?”说到这,脑海中浮现起五柄剑:蔚蓝色的沧溟剑、湛蓝色的梦泽剑、青蓝色的淑清剑、褐青色的水纹剑、露白色的秋水剑以及五柄剑的往事—— 第一百〇七话 渡人雨幕府,泽己五水剑 郁淼真脑海中浮现起五柄剑:蔚蓝色的沧溟剑、湛蓝色的梦泽剑、青蓝色的淑清剑、褐青色的水纹剑、露白色的秋水剑以及五柄剑的往事—— 有次,勇贤与冰雪门圣祖诛杀了本是南海海中妖兽、后窜入伊水璧江作乱的三角蛟龙,得腹中一剑和其鳞片若干,此剑被名“沧溟”; 同时,明贤、落英来在清风山下的清风湖,那湖泊因为多年来埋骨无数,遂成肮脏不已,落英于是以桃花仙露滴入清风湖,遂助清风湖重返清澈。当日二人小憩于清风湖畔青草上,落英的梦境竟与此水交融,醒来之际,一剑成于湖泊中央,此剑因此被名“梦泽”; 还是在那个时候,雨幕府辖下村庄出现凶兽毒蜥蜴,其毒“烂枯骨”害伤无数百姓,郁淑真遂赶去救治百姓,却苦于无良药,眼看百姓毒侵筋骨,死期将至,郁淑真念起那个教她“泽被苍生”之人,遂夜往毒蜥蜴洞穴,独战几十只毒蜥蜴,可惜未果,反中“烂枯骨”,险遭不测时,幸亏发现毒蜥蜴洞外的青色草药能化解“烂枯骨”之毒,才得以生还,并带回了那青色草药,救下了所有濒死的人。那些人因此感念,在重山下修建庙宇欲彰郁淑真之德,可郁淑真却说:“是那株灵药的功劳。”令人们供奉灵药。人们于是给此灵药起名“清芳淑草”,并供奉庙内。三日后,庙前竟长出一株清芳淑草,此草比普通的多了一抹蓝色,整体是青蓝色。这株清芳淑草出现后,附近的毒蜥蜴飞速蜕变,竟再不伤人。当时,仁贤与朱妍路经此地,听闻此事,甚是感慨,朱妍遂在清晨时取其草上清露,仁贤借此清露炼出一剑,命为“淑清”; 自此,三剑皆成,三贤又请阵法道大贤、四玄门四位门主的师父谷衍机在三角蛟龙的三块鳞片上刻入“天星风水阵法”,成三块龙鳞瑰宝,分别嵌入三剑剑柄上。终使三剑与水之力相辅相成,因之成威力无匹的非凡之剑,三贤这才以兵赠人,将沧溟剑赠予雨幕府城主郁沧溟,将梦泽剑赠与郁沧溟的妻子甄清梦,将郁青剑赠与郁淑真。 几年后的大决战前夕,众古圣先贤在清风山脚下的伊水边,与亲友挥泪相别,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朱妍前辈魂归万杏林,接着落英前辈枯落九嵩山,而后白额虎大人自投三汤火,众古圣先贤也是血肉之躯,此去生死难料,怎能不与亲友告别?郁淼真当时虽修为不至、难以参战,却也在其亲友列。她见姐姐郁淑真不发一言,于是替姐姐给真人表明了心迹,没人知道真人当时的想法如何,总之,当时秋天,真人望着伊水边密密又苍苍的芦苇,其上晶莹的露水如同泪痕,在愣愣看了半个时辰后,取伊水中的白色浪花与芦苇上的白露,化意为形,催生一剑,命曰“秋水”,赠予郁淼真:“此秋水剑赠你,以铭‘既踏修道,不应有情’”。 次日,九牧一百零八位古圣先贤与大魔王决战在清风山,虽然最终取得胜利,可郁沧溟、甄清梦、郁淑真皆牺牲,其兵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也一同被毁,最后,三贤捡回三兵碎片,送还雨幕府以做轸念。 大决战后,九牧重迎太平,郁淼真就任城主,常有重铸三剑的想法。贤历二十二年,九牧落下无数陨石,终于有了契机,以陨石上的天火,熔铸了三兵碎片,后辅以水之力的水息灵气,才重铸了三剑,自此,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重现九牧,虽然威力不如从前,但也绝非俗物,不但能极大提高水之力威势,还能吸取道力,只是每次吸取道力,三剑皆会隐现飘忽的幽蓝光芒,让持剑者神智暂失,容易堕入邪恶之道。虽然水之力的净化作用可制衡这负面影响,但郁淼真恐当时弟子年少,修为不够,心性不到,未敢相传。直到贤历三十二年,天魔三十六位先行斥候带着喽啰侵入九牧。 那时,来在雨幕府附近的天魔是四位花斥候:哭、恸、愧、悔。四位斥候带着十六个喽啰,在雨幕府附近找寻陨石,同时杀了不少男子,雨幕府虽曾大力剿灭,可却未能如愿。最后,四位花斥候为圣兽朱鸾凤打伤,朱鸾凤正要永除后患时,郁淼真出面拦住,说要用四魔之血祭奠死去的城民,她本意的确如此,然而最后,因为担心天魔对九牧的图谋,就暂且将四魔囚禁在城主府中的地牢中,逼问天魔侵入九牧的目的,可关于天魔侵入九牧的原因,这些斥候也知之不详,只说“来九牧是为了寻找安身之所”。 郁淼真当时已知九牧外还有很多厉害的天魔,于是假意看管不严,给四魔逃出之机,却每每借着这机会,让众弟子与花属四斥候打斗,在许多次后,终于对花殁术法很是了解。这才有了她与原城主那一番对话。与此同时,雨幕府附近还有不少天魔喽啰没有伏法,郁淼真想为将来与天魔之战做准备,于是她命九位入室弟子清剿众喽啰,杀死天魔喽啰最多的三位弟子,便可依次得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她却不知,这一方法虽无歹意,却辗转害死了傅志恒的父母。也正是不杀天魔斥候、害死傅志恒父母这两件事,以及很早前的“四五之分”、“七九之约”,令七弟子、当时年仅十三的郁清河出走永牧州,拜入四玄门。九位入室弟子少了一位,郁淼真只好将还是入门弟子的水芍药收为九弟子,令本来是九弟子的郁清津成为八弟子,令本来是九弟子的郁徜徉改名郁清江,成为七弟子,寓意以江代河。 最后,雨幕府前三位弟子顺理成章地功劳最多,郁淼真遂将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分别传给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三人得剑后,郁清浅因为喜爱这个新晋的小师妹水芍药,所以为其说情:“杀天魔之事,小师妹出力非小”,希望郁淼真也能对水芍药有所赏赐。郁淼真当时正为“以江代河”的事情生气,也想用赏赐水芍药的事,来让远在永牧州的郁清河后悔,所以以自己的秋水剑劈开天外陨石,又请良穆都中曾经凿刻陆吾、貔貅两座雕像的能工巧匠打磨陨石,可那位工匠也从未见过如此坚硬之石,虽经千凿百刻,可陨石实在坚硬,虽终成剑形,表面却因此留下凿刻痕迹不能磨去,因此得名“水纹剑”,借“鱼龙潜跃水成纹”之意寄托对三位至亲的思念,又将水纹剑沉于璧江,用沧溟、梦泽、淑清、秋水四柄剑炼化璧江水日夜养剑,三年之后,才赠予水芍药,并千嘱万托四位得剑弟子:“每用此剑,每念先贤。” 郁淼真想罢往事,心中更惆怅:“展大哥,是因为你将踏上清风山,才会说出‘既踏修道,不应有情’的话吗?你封存在秋水剑中的深沉之情本是给谁的?伊水边赠秋水剑,你的秋水伊人是谁呢? “是你师妹?你抱着必死之心去清风山,她不久才被落英前辈从南海救回,仍在昏迷,不能与你共往,就如我不能与你共往一样,因而不愿误她一生?可大决战后,她容颜永驻,你殊荣加身,九牧无事,万民安泰,你为何还是拒绝了她呢? “是姐姐?所以姐姐死后,你便以余生孤独来惩罚自己?可她与你并肩共往清风山,你为何始终与她未携手?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不曾与她携手,我才会和原城主、梁城主设计,逼你搬出荆木邦?! “我将秋水剑保存了四十多年,可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想明白,你心曾归何人!”郁淼真眼神变得柔软却也坚韧:“姐姐,你再等等,这件事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在这之前,我绝对不会让展大哥有事!” 于是,郁淼真再入真人病房,怒问:“荆棘真人,你的大弟子呢?” 真人停下恢复功法,问道:“刘渊不在南安郡?” “眼下外有天魔环伺,内有人心惶惶,正值用人之际,神兵传人竟擅自离去,可见平日教导之不善,你这师父当的真是称职!” “刘渊深知天魔近来不敢轻犯,定是驰援育芳郡去了,一旦御兽垣百姓安然撤离,他们必会赶回。” “他们?看来你早知道不但刘渊离开,更知道他怂恿了谁一同离开!” “刘渊十一岁入我门下,他的为人我还算清楚,他绝不会一去不复返,请郁城主稍等几日。” “稍等几日?说不定再过几日,不仅你带来的弟子会相继离去,等你行动有便,你也会不告而别吧。” “我此时行动不便,且不惧天魔,若行动有便,反而会惧怕?” “你不惧怕,我可不能不担心,这些日子,都是我照顾你,恐怕你那师妹对此很是不满,我本想找你弟子照顾你,可他们似乎个个都有紧要事,为今之计,反正你在哪都是在床上歇息,不如回去荆棘门吧,那里至少有几个弟子伺候你。” “郁城主将我看做累赘?你应该清楚,我若走,天魔必夺南安郡。” “我替真人说清楚一点吧。你是不是在想,你若一走,我们如何守得住南安郡?守不住就不守了吧,反正雨幕府大的很,离尘埃也远的很。” “郁城主已萌生退意?” “我可不想看着这么多人与天魔玉石俱焚,等再养精蓄锐个十年八载,再与天魔决战不迟。这也是以‘空间换时间’。” 真人愣了一愣,才开口道:“当年征伐天魔域,你们一个不带秋水剑,一个不带万木青荣剑,我早该知道,你们都有心思,如今,十年已过,未想你们还是没有变。只是可惜,这大好河山,万万生灵,将因为你们的私心,惨遭天魔蹂躏。”说罢,真人下床,蹒跚往外走去。 郁淼真见此,心中放松,谁知就在这时,真人忽然回头,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内。郁淼真大觉狼狈,正想该如何掩饰时,已听真人开口。 真人心中起苦涩:“你可知沧溟、梦泽、淑清三剑何来?” “当然。三剑皆是三贤所赠。” “那你可知三贤何以忽然赠剑?” “这……我倒没有想过。” “当年,你的父亲得知你三位堂哥修炼邪恶水之力后,大发雷霆,因而废掉了三人道力。此事后来被三贤听说,三贤感念水之力太过泽人,难以泽己,于是才有了为雨幕府打造几把兵器的想法,三贤有心,自然有成。一月之间,亲铸三柄剑,为的就是他们能够泽己。今日,你汹汹而来,看似来意不善,可我能知道你有苦衷,若将来这个决定证明是错,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骂名。郁城主,保重了。” 郁淼真望着他拄杖而出的背影,虽佝偻,亦伟岸,让她心中稍有开怀:“姐姐,他还是那样的伟岸。” 真人刚乘马离开,一直躲在角落的二人开口了,原向荣道:“永青,你还真没看错,郁城主果然会帮我们。” “哥哥,接下来,不用我们大肆宣扬,九牧也会知道,是真人临阵脱逃,才使南安郡落于天魔。如此推测一二,说不定很多人也会觉得原睦邑的失守,也是他的责任。”原永青如是说道。他说“不用我们大肆宣扬”,而不说“不用我们宣扬”,可见二人还是要小小的宣扬宣扬。 “哼哼,天魔虽然实力高强,可不能远离尘埃,这几年,暂且与之共分九牧有何不可?早先三贤遁世,圣兽逃离,凌霜老妪不知去向,祝雄道力尽失,景胜美为情所困,四玄门四位门主共分永牧州,大贤者夫妇一心务农,郁淼真毫无主见,木瑾年纪太轻,如今梁涓左右逢源,真人将落骂名,放眼九牧,还有何人可与我争雄?失南安郡而得九牧,此计不亦宜乎?到时,坐等一众俊杰、英才成长起来,我以九牧之尊挥手令下,率四城五门尽灭天魔,原氏之名,当可流芳百世。”“哥哥之计,妙不可言!”原氏兄弟大喜同笑。 却说城外,真人离开南安郡一事,早被尘属斥候探知,于是忙回原睦邑禀报了。 霆使者生疑:“大护法,其中莫非有诈?” 尘飏笑道:“不错,正是九牧之计。” 灰使者难知端的,大为不解:“那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虽然是计,却非针对我们,而是九牧勾心斗角之计。” 六使者皆疑:“九牧已陷内斗?” “正是!” 第一百〇八话 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清明 尘飏回道:“正是!当日,我们虽然先到,且已夺取原睦邑,但四城五门并未平分战力,此路人马有三位高手,九牧神兵有三,不凡之兵有四,加上冰目原一战中,四城五门已对我们的实力、术法有所了解,因此原向荣踌躇满志,要以此战来扬名九牧,好为将来争雄奠定人心之基。原向荣如此自信,自己必定也有所依仗,可我却不知他的依仗是某种神兵还是某种绝学,再加上荆棘真人亲自坐镇此路,我并无十足把握,难保万无一失,得亏这‘万无一失’四个字,让我想起当日火晶宫中殿下之言。 “诚如殿下所言,四城五门早有裂痕,这裂痕横亘在九牧已达三十多年,要想凭借冰目原外几天时间的同心协力就想消除,简直痴心妄想。于是我故意质问原向荣,是否是荆棘真人为他撑腰,他才这么信心满满。荆棘真人亲历上古,成名已久,原向荣依仗真人顺理成章,我这想法也会是九牧万民的想法,这可让原向荣很是难堪。虽然我这离间之言被真人看穿,可此言好歹让原向荣有了顾忌。 “接着,我又以看似讥讽之言,让原向荣想好退路,其实是让他仔细思量,这一战是否真地能让他得偿所愿,虽然原向荣的‘死得其所’之言很是滴水不漏,可内心已受波动。然后,我又以郁淼真不曾前往清风山大决战,来质问她是不是只是说的大义凛然,实则贪生怕死,这一问就让郁淼真偃旗息鼓。可是真人实在不好对付,竟能立刻替郁淼真解围,我便顺水推舟,又抓住荆棘真人只带半数弟子前来的事,让他们陷入互相猜疑的地步。原向荣果然中计,又恐被他人看出他的心思,急于掩饰下,急忙以‘孤注一掷’之言为荆棘真人解困,我抓住他的话柄,反问他如何挡住‘‘尘殃身心’’,果然被我试探出原向荣有实力打伤你们。”当时原城主并非说的是打伤,而是杀死,可尘飏不好直言,只好委婉一点。 灰使者怒不可遏:“姓原的当时说要先杀咱们几名兄弟!老匹夫竟敢小觑咱们?!” “原向荣乃是一城之主,若没有点实力,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灰使者不可轻敌!若果真被他得逞,尊上那里,本座怎么交待?” 众魔都道:“为尊上大业,我等虽死无惧!” “这我当然知道,可如此结局毕竟太惨烈了些,我不愿见,更非万无一失之策。虽然我不知道原向荣有什么隐藏的手段能够打伤你们,可只能威胁他,若他敢乱来,我定会还以颜色。原向荣回‘原睦邑弟子的牺牲能救得满城百姓,此事岂可不为?’答得又是毫无破绽。这可逼得我不得不强寻破绽,做一回小人,以满城百姓的性命威胁他,这才让原向荣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此战他必败无疑。只是这个败,并非四城五门之败,而是他个人之败,此战他原向荣必不能得偿所愿:他既不能拔得头筹,扬名九牧,又不能重夺原睦邑,救满城百姓,还不能保自己弟子安然无恙!我这一系列攻心之计,最后果真见效,原睦邑外一战还未开始,原向荣已在避凶取利,作长远计。” 坼使者问:“大护法,避免伤亡乃是人之常情,如何算得上勾心斗角呢?” “既然四城五门芥蒂仍存,如何能不分你我呢?既然要分你我,一旦开战,是你伤还是我亡?这可很值得原向荣盘算。他盘算一番后,有了一计,那就是借我们之手,打伤荆棘真人,他好坐享其成。” 六魔皆不信:“可我等为何并未察觉?” “坼使者,霆使者,当时开战前,原向荣曾有顾虑,说给大家听听。” 霆使者道:“当时原向荣说他唯一担心的是,万一有难以预料的事发生,他们的众晚辈如何安然离开。” “真人怎么说?” 坼使者道:“荆棘真人让原城主放心。”坼使者、霆使者同属尘闻雷,因此耳聪非凡,能够听见真人他们私下的商议之言。 尘飏点了点头,再道:“霭使者、霾使者,荆棘真人当时的话你们难以听到,可他的神态举止你们可曾注意?” 二魔回道:“荆棘真人缓缓望了望四城五门的俊杰英才,其神情有爱护,也有……也有……”霭使者、霾使者同属尘见水,能以双眼施展术法,因此目明异常。 尘飏道:“不错,荆棘真人缓缓望了望四城五门的俊杰英才后,才说出了‘放心’二字。其神情既有对晚辈的爱护,又有对原向荣的失望。” 埃使者问:“护法,这作何解释?” “九牧修道之人,大多品性高古,当然不会眼看着任何人被我们伤害,掌管原睦邑四十多年的原向荣怎能不知此理?可他还是要对参与过九牧上古之战的荆棘真人说出这句话,其目的正是逼后者许下力保他们不失的承诺,这样一来,原向荣就能保存实力,又能借我们之手,打伤荆棘真人。试想,若真人不受伤,他如何能从南安郡逼走荆棘真人?若真人不走,他只能居人之下。所以,他从原睦邑外就勾心斗角、苦心设计,今日荆棘真人离开南安郡,正是原向荣长远之计中的一环。” 坼使者问:“可逼走荆棘真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荆棘真人是他争雄九牧的最大对手。前者离开后,如果南安郡失守,你们认为是谁的责任?南安郡乃至原睦邑都是原向荣的地盘,没人认为原向荣会不尽全力,所以,这南安郡乃至原睦邑失守的责任,最后必会由荆棘真人背负。而原向荣便可趁这个机会,俘获人心,成众志之城,最终以九牧之主的姿态,率四城五门与我们展开角逐。这可是个名扬千古的大好良机。” 灰使者急道:“护法!我们可不能让那老匹夫称心如意!” “哼哼,可我认为,他小看了真人在九牧的威望,他预料的结局要想出现,难于登天。稍有不慎,恐怕四城五门便会分崩离析,九牧再难筑起众志之城,我们何不成全呢?难道霆使者忘了,原向荣的苦心设计是本座运筹帷幄而来?”尘飏罕见的得意起来。 灰使者赞道:“难怪您深得尊上器重!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坼使者道:“大护法,各位兄弟,我倒想起一个可能。早先,我们以为‘四五之分’、‘七九之约’是梁涓主导,经此一役,我看一直以来,恐怕梁涓也是被原向荣利用而已。” 尘飏道:“嗯,不错,十有八九是他。看来,九牧易主的结局早在四城五门兵分三路时,甚至驰援冰目原时乃至几十年前四五之分、七九之约时就已注定。”不由打趣道:“九牧之外有一层屏障,将我们隔离在外十一年,今日我才明白,这方世界会作茧自缚,其中之人怎能不如此呢?”笑罢,苍焰枉天尘一甩:“六使者听令!” 六使者赶忙起身躬立:“恭请大护法示下!” “这些天来,我们按兵不动,既因我有伤在身,又因坼使者要领悟第八术、你等要勤练尘无定常,更因要给九牧人心之尘生根发芽的时间,按兵不动乃是顺势为之。期间,坼使者带回消息,说殿下不让花护法夺取南安郡,此是殿下他悲天悯人之心又起的征兆。今日,四城五门离火已生,九牧人心已杂,坼使者术法更进,若再枯等,恐殿下那里多生变故!机不可失,事不宜迟,坼、霆、霭、霾、埃、灰,你等明日便夺南安郡,我在此间安顿好到来子民后,便前去与你们会合!” “遵法谕!” 次日中午,海无风、雍妙正在原睦邑外巡视,忽见尘属六使者率十二斥候飞出尘埃,已知不好,忙以“双笙共鸣阵法”和“龙象化形契约”告知南安郡,而后雍妙布下“雾隐阵法”急急赶回。原是二人知白鹤速度不及飞龙,恐被天魔发现追上,因此以此隐去身形。 得信后,众人已知天魔大护法没有同来,原城主有心要伤几个天魔,以夸己能,遂道:“天魔寻来,必是得知真人回门养伤,今日若败,对真人名声不好,诸位应该深知。” “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郁城主说罢,吩咐九位弟子:“我对付霭使者,清波、清浅、芍药对付霾使者,清澹、清源、清泽、清江、清津对付淼斥候、漭斥候、澎斥候,清水,刘渊不在,湃斥候你来对付。” 原城主点头称赞,随即对其余人道:“其他人仍照上次吩咐,各寻老对手!此时隆冬,此地无尘埃,郡中还有原睦邑二百多名入门弟子,形势对我们有利,可以多做拖延,再寻机伤敌。”又对弟弟原永青吩咐:“虽然我有力保南安郡不失之心,可天魔狠辣,其术诡异,难保不出意外,永青,你立刻带入门弟子将南安郡百姓也疏散去东方。”原城主之所以用“也”,因为败退南安郡当日,就已下令,让原睦邑所辖诸郡的百姓撤去东方。 “哥哥放心!” 原城主、郁城主便率一众俊杰、英才来到西城外,严阵以待。未过多时,十八天魔先到眼前,海无风、雍妙后脚赶到。 原城主不愿给天魔使出联合之术的机会,即刻迎上埃使者,却被灰使者半路拦下:“老匹夫,今日我来会你!”原是灰使者还在气愤原城主当日之言。于是原城主与灰使者战在一处,埃使者由原睦邑三位俊杰抵挡。其余众人也各寻老对手,十几处对战再度上演。 此次对战与原睦邑外雷同,众人要保南安郡,保真人名声,更以为众魔无尘埃热浪相助,实力发挥有限,因此都欲伤天魔,好传捷报助真人安心养伤,殊不知天魔是有备而来,早就胜券在握,丝毫不忧不惧: 原城主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从原睦邑逃来的弟子或百姓已将人心之尘带到南安郡中,此时的南安郡清明气息中已间混杂,对九牧和天魔来说,都可各取所需,不受影响,也正是因此,不但原城主,此间众人也无一察觉此情,此是天魔不忧不惧的原因之一;其二,此时虽是隆冬,可多年来九牧温度有升,本就不算冷寒的九牧南方温度并不低,又加此时中午,如此温度,天魔倒也不惧;其三,虽然灰使者和霭使者被原向荣、郁淼真牵制,尘属六魔不能使出联合术法,可他们有足以败敌的“尘无定常”之术。话说回来,纵然待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有坼使者的第八术兜底,天魔仍是胜券在握。若非如此,尘飏岂会只运筹于帷幄之中而让众属下以身犯险?天魔既胜券在握,自有些除过胜利之外的追求:上次一战后,坼使者将两度目睹“龙象化形契约”的情景好生钻研,又得尘飏稍作提点,已领悟霍闪术法第八术。这让其余五位使者羡煞不已,因此这场胜券在握之战,他们要与九牧多过几招,多窥多探九牧九道,期望能从中获得些许机缘,让他们也能术法更进。等到饶有所得后,众魔才会痛下杀手。 众人不知天魔心思,皆赴全力,与天魔战得起劲,却正好中天魔下怀—— 原城主只以“树影婆娑”、“参差披拂”、“荆棘迷丛”来挡灰使者的狂飙术法,欲先消耗灰使者。哪知这三种功法所生之木,被狂飙术法吹得摇来晃去,灰使者见此景象与“尘影迷踪”的踪影捉摸不定之术力很有雷同,又见原城主翻来覆去就这几招,知道他要消耗自己,于是顺水推舟,假意不察,却一度鼻子朝天的他竟然鼻子朝了地,原是在探头细窥此中之理使然,但见树影摇晃不定,时而那样,时而这般,杂而又乱,如尘扬尘落;枝条甩摆难安,时而分开,时而聚集,变化多端,如云聚云散。十几个回合后,灰使者窃喜:“如此动静竟有几分飘忽诡谲,要是我能让狂飙之力也能怪诞不定,岂不更妙?”忙将此景象用心记下,此战后稍作揣摩,几回试验,终悟风尘怪诞、变幻不定的狂飙术法第八术“风谲云诡”。 原睦邑三位俊杰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抵挡埃使者,三人也要拖延,遂用“连理之木”与埃使者互耗,埃使者虽然用心观看,但难以从“连理之木”获得灵感,遂增术法之威,可三位俊杰有了上次对战灰使者的经历,互相配合颇为娴熟,让他始终不能有所得,埃使者心中不能痛快,虽然急躁,但出于大计,也不敢强为。 郁城主望着眼前的霭使者,想起上次是他让自己分神,才害真人分心受伤,今日之战,誓要报前仇,“飞流直下”、“翻江倒海”、“九天飞瀑”、“怒海波澜”挨个使出,这几种功法都极具攻势,压得霭使者狼狈不堪,惹得此魔暗暗埋怨:“我又没使‘楚雨巫云’,她何必这么激动?”一边取守,一边思量,不久之后,有了见解:“上次我用‘楚雨巫云’让她陷于过往,今日我虽未用,但她见我也如见过往,过往之事,此时虽未想,可过往之情,时刻都在,因此她不自觉地心情澎湃,故道力汹涌如此。水有汹涌,雨是否亦可?”忙定睛细观,但见水之力澎湃汹涌,翻卷拍岸,其势其状,让他的眼窝深邃起来:“若将这水浪当做尘浪,将这水势当做雨势……”忙将所见所得记在眼窝,此战之后,随即领悟了尘浪翻滚、雨势汹涌的雨潦术法第八术“覆雨翻云”。 第一百〇九话 一水之隔,天涯之远,为何还要梦里见 郁清波、郁清浅、水芍药对战霾使者,三位俊杰皆知师父因真人受伤而意有不平,要替师父讨个公道,遂上来就拔出梦泽剑、淑清剑、水纹剑,水之力威势大涨,“飞流直下”直扑霾使者。 霾使者反扬坎水杵,术力一发,“沉霾窜雨”使出,按照他的估计,“飞流直下”必化作波浪反攻三人。却不然,“飞流直下”只是一半化作波浪,与另一半的“飞流直下”两相一碰,在半空洒洒落下。霾使者心中失算:“必是三剑之故!”再催术力,借半空洒下之水使出“骤雨袭江”反攻三人。 三人横挥三剑,却见“骤雨袭江”的雨珠忽然停驻,倒退相衔,连成一片,汇集成河,倒流而来,正是水之力“逆流成河”。 霾使者不敢令其近身,忙使“迷雾重重”,阻“骤雨袭江”的道力运转,才令“迷雾重重”的雨珠落去地面,没有来砸自己脚。只此三合回合,霾使者已觉不妥:“三剑增加了水之力的威势,三人已与我不分上下,若不求变,必被他们耗尽术力!” 霾使者正想之际,三人三剑再度攻来,他急使“密雨斜侵”来防,但见眼前成两处蓝色旋涡,“密雨斜侵”术力尽被吸入其中,三剑轻松破开雨幕,划来胸前,霾使者横挥坎水杵来挡三剑,借助此力一翻,落去后方,望着湛蓝剑、青蓝剑上的幽蓝更为飘忽,知道是二剑吸取了术力之故,想起上次对战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三人时的场景,黔驴技穷的他暗暗叫苦:“挡也挡不住,可若强攻,术法又会被三剑吸走,到时三人招招你死我亡,他们不要命,我怎能不要?”却忽然有所察觉:“三剑怎么只有两处旋涡?怎么只有两剑放着幽光?”定睛细看,褐青剑丝毫无变化,大胆猜测:“莫非只有这两剑能吸取术力?既然如此,可先败此女。到时只剩二人不要命,嘿嘿,就让他们不要命吧。”转眼又有为难:“可三人立在一处,我要如何当面迷倒她?”看了看别处战场,同伴都是颇为顺利,或许更有些收获颇丰,这令他心中一横:“罢了,不上奈何桥,不识黄泉水!”挥动坎水杵,“骤雨袭江”大攻三人。 三位俊杰见雨珠乱窜而来,都以“逆流成河”化解,霾使者眼见自己的“骤雨袭江”倒戈相向,忙做理会,坎水杵连抖带挥,在身前急画弧形,而后双手横握猛猛推出,看似要如法炮制,以“迷雾重重”阻住“逆流成河”道力,以免自身遭殃,实则是掌催道心之尘,只暗附在其中一处“逆流成河”上。 三位俊杰不知有诈,更增“逆流成河”之威,要令霾使者与我互耗、脱身不能。可就在此时,郁清波、郁清浅都觉与之对抗的术力忽然消失,二人所使“逆流成河”一往而前狠狠击在了霾使者身上,而水芍药前的“逆流成河”却是落去地面,随之一抹黛粉之尘显出分明,二人顿觉不妥,有心要拦,无力能及,眼看着黛粉之尘交织成一片雨幕,望水芍药双眼兜去。 霾使者以身体硬扛两位俊杰之招,但觉水之力击在身上,体内术力便如大江东去,顷刻间被耗去一半。原是水之力并不擅长攻击,一般的水之力只是消耗对方道力而已。不过,这一消耗,虽然没能让霾使者去看黄泉水,可也让他术力大减,短期之内无法再使第七术。 可霾使者不曾理会自己此刻能不能使出第七术,望着脸上恙红、很是诱人的水芍药,心头色火起,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暗叹:“若能与此洁白水嫩的女人云雨一夜,三月不吃肉也可。”原来打中水芍药的黛粉之尘正是雨潦术法第七术“殢雨尤云”,霾使者甘心被打伤,正是为了以“殢雨尤云”迷倒水芍药,好稳立不败之势。此术与另一种第七术“楚雨巫云”有异曲同工之效,不过“楚雨巫云”是令人因此时此地此身,大忆曾经往事,而“殢雨尤云”却是令人因此时此地此身,期许虚幻未来。 水芍药修为不算高,受此“殢雨尤云”迷惑,片刻恍惚后,只见一人迎面而来,惊喜之下,险些泪下俏脸蛋,可这次,她却不管那人会不会打趣她,含泪倾诉道:“我和你十年没见了,你这十年,过得好吗?志恒哥哥。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我却时常会想起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会想你。以前,你老欺负我,叫人家‘小勺子’……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是很忙吗?是在做生平大事吗?像三贤那样?我知道,你想成为三贤那样的人,你曾说过,你的名字将会如夜空中的星星闪亮。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带我去捉萤火虫,还说那就是天上的星星…… “是啊,你说流星能许愿,可我总是很笨,每当流星出现时,我要不就是忘了把愿望告诉它,要不就是忘了把手掌合起来,你最后气不过,才带我去捉萤火虫,然后再把他们放飞,说那就是天上的星星,让我许愿,我虽然许愿了,可你还是欺负我,非要告诉我,那地方以前是墓地。吓得我撒腿就跑,却跑出几步又不敢再跑。你就又欺负我,说,原来不是小勺子,是胆小勺子…… “有那么好笑啊?就知道笑话我。你应该能猜到我许的愿望吧。 “嗯,就是希望你也能拥有水之力,这样就可以和沧溟前辈、清梦前辈一样了…… “我的父母?你(想你父母了?)……你要不去看看我爹娘吧,他们也挺想你的,就是还是叫你的小名,小木板,谁叫你不好好吃饭,就是瘦的和个木板似地嘛…… “志恒哥哥,我进入雨幕府前,送你的小兔子,它还活着没有,你带我去看看吧。不过,小勺子都长大了,小兔子也已经老了吧,再过几年,我也会老,小勺子不像师父,那么会打扮自己。 “啊,我不是说师父坏话,师父对我可好了,比对其他师兄包括清河师兄都好,师父还送了我一柄剑,就它,它叫水纹剑。你知道吗,有了水纹剑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会想起你,或许是因为那时你发生了伤心事,也或许是我想像以前一样,把什么事都跑去告诉你…… “志恒哥哥,小勺子真地很想你,我也知道这挺害臊的,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像那次我得知那是墓地时一样…… “就是……就是就是牵着手…… “你一定又是故意的。不是你的左手牵你的右手,是你的牵着我的……” 刹那一瞬,水芍药胡思乱想,意乱情迷,沉沦爱河不能自拔。 一旁的郁清浅虽没有怎么听清师妹的喃喃自语,可分明看到师妹脸色有恙,双眼迷离,此情此状令他多少猜知端倪,忙用淑清剑,将师妹体内的诡异术力一滴不剩地吸入剑内,水芍药双眼中的虚幻之境才缓缓退去。 水芍药渐渐看清眼前,方才面前站着的人早已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可指尖的余温、鼻尖的湿润、耳根的滚烫,似乎仍在诉说着刚才傅志恒真地来过。水芍药正难分真幻时,忽觉脚下生冷,低眸一看,原是一条小河——方才她的“逆流成河”落在地上形成。水芍药望着眼前的河流,这条河流虽小,可足以让她明白很多事,忽然情绪波动:“志恒哥哥的腿脚见水便痛,他怎会立在水中听我说话?”终于得知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这条河流虽小,可足以将她与傅志恒隔开:他二人一个拜入雨幕府城主门下、成九牧三十六俊杰之一,一个触水便痛,无水之心,与水真无缘!这条河从十多年前分开二人,令两小无猜的二人渐去渐远,渐去渐远了!哪怕今日,傅志恒真地站在她的面前,可有这条小河流在,二人也将会是咫尺天涯,可望难及!眼前所见所得与方才梦幻之境相去甚远,如此恍若隔世的变幻,令水芍药大生惆怅愁怨,只愣愣望着地上水! 郁清浅虽替水芍药化解了“殢雨尤云”,然而,使用淑清剑之际,道心易受污浊,须时时刻刻运转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以化解此剑带来的负面影响,如今,淑清剑中又吸入“殢雨尤云”术力,仅凭“川流不息”已不能将两者尽数化解,未被化解的“殢雨尤云”术力,竟被“川流不息”带入道心之内,道心便受污浊。 郁清浅顿时陷入虚幻之境,隐约听到师妹对她柔声谢道:“三师哥,你对我最好了,小师妹很感激,早有以身相许之念……”心中顿有悸动,竟向着水芍药走了过去,幸亏郁清波发现不对,忙单掌抵住郁清浅之背,将自身的“川流不息”渡去郁清浅道心中。 可霾使者怎会坐视不理?立时举着坎水杵奔了过来。郁清波无奈之下,只能对郁清浅使出“水波荡漾”,而后孤身去拦霾使者。但他帮了郁清浅,不但自身水之力的运转受到影响,而且因此不敢再用梦泽剑,修为陡然如潮落。 霾使者三招逼退郁清波,而后坎水杵大挥四方,使出“骤雨袭江”,漫天雨珠如箭射去郁清波,要乱箭杀人! 好在“水波荡漾”生成的冷水浇在郁清浅身上,冬日时分,水湿衣衫,可是凉得透彻。这“水波荡漾”之水如醍醐灌顶,“川流不息”之水如高屋建瓴,一下子浇醒了郁清浅。郁清浅醒来,见二师兄将遭不测,忙起淑清剑,猛地一指,尽倾道力,使出“惊涛骇浪”,打落雨箭,顺带将侵入道心的“殢雨尤云”术力带出体外。虽然两位俊杰得以无事,却皆无后继之力,生死存亡已不由己。 霾使者道:“上次我本要用坎水杵杵死你们,未曾如愿,今日总该能够。”说着,高举坎水杵,趟着地上水,向着三位俊杰走去,要先杵死二男,再三月不食肉。 水芍药正愣愣望着地上水时,忽然那里传来浅浅的波纹,双眸中也倒映出微微的涟漪,她的倒影也变得零碎起来,如同多年前—— 当日,水芍药去还是邻居的傅志恒家送药,她的父亲颇通医理,整个村民的大小疾病都是他父亲诊治,也是因此,水芍药的父亲给女儿起了一个既有药又有美的名字。 当时傅志恒正给父亲煎药,见水芍药来,便道:“黄芍药来了啊。” “志恒哥哥,上次我问过爹爹了,芍药有红芍药,白芍药,给伯父的药是白芍药,哪里是什么黄芍药啊?” “嗯嗯,虽然有黄的,但还是算得上白芍药。”傅志恒经常给父亲煎药,父亲腿疼,需要白芍药镇痛,他当然知道这些。可他说的“黄芍药来了”不是指药来了,而是指水芍药来了,只因水芍药只有六岁,头发还泛着微黄,因此这样欺负她。 “你又傻了啊?”水芍药一蹦一跳、轻车熟路地把药拎了进去,然后出来道:“志恒哥哥,你又帮忙煎药啊,难怪我爹娘总是夸你。” “你要是能帮忙,我也会夸你。” “帮什么忙啊?”水芍药大为好奇地立在了原地,还不住东张西望。 傅志恒便命令道:“来帮我舀水。” “水盆不就在你旁边,干嘛要我帮你。”东张西望的水芍药可是看得确切。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哼,哼!我才不要你夸我。”说着,水芍药又蹦蹦跳跳起来,打算一走了之。 “嗯?这药锅里怎么会有两个枣?” 水芍药听了这话,忙停下来踮起脚看了看,远远看去好像还真有,为了吃他一颗枣,只好当回苦力,跑去院子里拿来木瓢,用木瓢从大大的水盆里舀了一舀:“志恒哥哥,你看这一勺子够不够?” 傅志恒正在侧身添火,看也没看就道:“就要一勺子一勺子加才好。”说罢,扇了扇火,才转头去看,这一看差点惊掉下巴,水芍药竟要把满满一瓢水加进药锅,连忙拦住,可一下力大,竟打翻了木瓢,水洒盆中,木瓢扣在了地上。 水芍药以为闯了什么祸,可是吓坏了。 傅志恒连忙安慰:“没事没事,水洒了没事。” 水芍药却不敢抬头看,望着盆中的波纹道:“那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你这哪是一勺子?整个倒进去,药就浪费了,叔叔他采药很不容易的。” “我吃饭的勺子不就长这样吗,这不过大了点。” “这是木瓢……好了好了,捡回来给我吧。” 水芍药听话的去捡,谁知在弯腰去捡那一刻,傅志恒忽然哈哈大笑。 水芍药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水瓢递给傅志恒:“你又笑什么?” 傅志恒接过水瓢,反拿着在水芍药的头上比了比,指着盆中水道:“你看像不像?” 水芍药侧过头一看,盆中的自己还真和她称呼为“勺子”的木瓢有点像,原来水瓢是葫芦制成,颜色是土黄色,而水芍药头发也是微黄,后面还扎了个小辫子,这模样简直和反扣的木瓢毫无二致。 “以后就叫你小勺子吧,哈哈哈哈,小勺子,哈哈……” 水芍药望着水中,零碎的倒影依稀能拼凑成自己,可眼前倒影中的自己已不再是小勺子,她童年时,就常期望自己不再是小勺子,不止是脑袋,或者头发,还有年龄,她期望长大!可如今,她长大了,那个称呼她为小勺子的人,那个经常欺负打趣她也时而体贴关心她的人,那个让她期望长大的人,却再也再未见! 霾使者的脚步碎波而来,水芍药耳边的开朗笑声、那伴随了她整个童年的笑声戛然而止,戛然而止,就如同戛然而止的快乐童年,成她永恒的缺憾!地上小河流的波纹,碎在水芍药的双眸:“一别十年,一面难见,这水,我过不去,你过不来。水之力,是你害得我与志恒哥哥分开吗?” 水芍药抬起头来:“若溯回旧时光,我愿不入雨幕府。”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全数运转,使出“逆流成河”妄图回到过往,可如何能够?莫说“逆流成河”能否如此神奇,光是此时的她道心生变,又如何使得出“逆流成河”?只是天方夜谭!可她誓要强为,水纹剑斜指地上水:“水纹剑,若你真地不凡,就来帮我吧!”十年思念,一朝起波澜,惆怅愁怨更增时过境迁之感,但听水纹剑嗡嗡起鸣,忽然间,褐青光华从剑柄沿着剑脊流溢至剑尖,而后,从剑尖倾下,如风卷残云一般掠入小河流,但有河流泱泱而动,水声大作,继而拔地而起,竟化作三尺幽幽青冥水! 忽逢此变,霾使者不及驻足,头撞青冥水,刹那间似乎被带入另一个世界,但见这里山险水恶,阴风森森,怪石嶙峋,荆棘遍地,山间、树上盘踞着许多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们或勾肩搭背,或胁肩谄笑,却是警惕四望,戚戚难安。霾使者很是不解,转头看了眼自己所在,才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狭小的洞口,刚才所见正是探头张望所得。霾使者稍有气愤:“我何等人物,竟然藏身在此!”正在这时,忽听头顶哧哧作响,眼皮一翻,望上一看,忽然就见一个女怪物从洞口垂了下来,那怪物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嘴不是嘴,眼中鼻中口中或是秽物、或是血肉或是不知什么物事的残渣,不仅丑陋,而且丑恶,还有着和蛇一般长又柔软的身体,这可吓了霾使者一大跳,竟不由自主的缩回洞里去。还好洞里宽敞一些,他可以起身,可正要起身,却是双臂支撑去地上,这让他觉出些许不对劲,望下一看,自己竟然只剩半截身子,下半身体早已不知所踪,断截出还有肠肚拖拉在地上,霾使者好觉恶心可怕,就在这时,那女怪物也跟了进来,一下把他扑倒,开始啃食他的身子,从那断截出一口一口地啃食起来,被撕咬的痛感、将要死亡的恐惧,令霾使者赶忙挣扎,往前去爬,努力去爬,可身子越来越重,竟开始不住下坠,似乎不沉入底决不罢休一般,他连忙死劲挥动双臂,期望游上水上,可怎么游,也是不能,窒息之感渐渐将他淹没…… 霾使者挣扎的动作虽未映照进现实中,可下坠之势却能够,竟令霾使者死死瘫坐地上,半天不能起来,可当看到近在咫尺的幽幽青冥水,再怎么没有气力,也要挤出些气力,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三丈远,兀自心肝砰砰乱跳:“我没能得见黄泉水,却见了幽冥水,刚才所见莫非是幽冥地狱?!” 郁清波、郁清浅见了此水,又见霾使者的反应,双双大惊:“邪恶水之力‘冥水不渡’!”齐架梦泽、淑清,将水纹剑打落在地,这才让青冥水重回地府。原来水纹剑虽未经天火熔铸,不能吸取术力,可却是天外陨石铸成,又沉于璧江三年,日夜以璧江水养之,其中本就饱含追思,如今水芍药的思念加诸其上,更使思念泛滥成灾,断不可收,因此“逆流成河”才成邪恶水之力“冥水不渡”。水之力有净化心灵的作用,而邪恶水之力正好相反,前者洗净心尘,足以泽人,而后者能生心尘,使人堕落。属于邪恶水之力的“冥水不渡”会让打中之人受到极大的心灵摧残,继而难以为战,但对本是天魔的霾使者来说,他不曾在意自己死后会去哪,摧残短短而过,竟让他绕有所得——水纹剑乃是陨石所铸,陨石乃是神兵陨落星辰当年从九天银河召唤坠下,其中既又空间之力的余威,又有天愁人怨之意,水芍药借水纹剑使出“冥水不渡”,这可让霾使者受益匪浅。 短暂的恐惧过后,霾使者阴霾眼中闪过灵光,豁然有悟:“这其中的离情别愁术理,不正是大护法曾经教导过的吗?”此战过后,霾使者稍加感悟,很有所得,竟领悟了尘见水第八术“云愁雨怨”。 万霓、祝暧再战霆使者—— 第一百一十话 乾坤栋梁能擎天(上) 万霓、祝暧再战霆使者,依旧是配合来攻,火之力多重功法你来我往,犬牙交错,“电光石火”如雷电迅疾,“吞刀吐火”如火云翻卷,“火里乾坤”变化多端,“野火燎原”摧枯拉朽,让霆使者大呼过瘾。不久之后,霆使者狂喜不止:“霍闪之力也该如此,也该如此!”此战之后,便领悟了如雷奔行,如云翻卷的尘闻雷第八术“雷奔云谲”。 其余战场与上次雷同,众人众魔斗得难分难舍,半个时辰眨眼而过,灰、霭、霾、霆四位使者都已向坼使者致意,表示已有所得,此战可以收尾,但坼使者没有等到埃使者的示意,还要继续等待。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埃使者依然无所得,但他却早注意到其余四位使者的狂喜神情,纵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对坼使者示意,于是众魔齐出魔通,只见眼前,时而风卷砂石,时而迷雾重重,时而电闪雷鸣,虽无尘埃,虽是白昼,却仍让众人口鼻不畅,耳目难敏,灰使者、霭使者仍旧牵制原城主与郁城主,而其余四位使者却趁此时生变! 霆使者与霾使者合力一处,一个使霍闪术法第七术“雷霆万钧”,一个使雨潦术法第七术“殢雨尤云”,只是霾使者术法不继,已不能凭空生雨,只好借地上之水和魔兵坎水杵一用,这才勉强使出第七术。郁清波、郁清浅、水芍药、万霓、祝暧只见一片黛粉尘埃飘来身前,五人急退之际,冷不防一声闷雷从黛粉尘埃中炸开,五人道力皆被惊散片刻,而就在此时,雨珠倾盆洒出,点点滴滴都是黛粉,窜入五人眼内,就有惊雷响在道心,现实的眼前虽未有落雷,身处虚幻的众人却觉雷电已落来头顶,忙使功法来护,来护道力却被道心中的惊雷惊散,惊散的道力四处游走,五人反噬成伤,无以为战。正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雨雷的中无常术法“雷雨交加”! 坼使者与埃使者合力一处,一个使出霍闪术法第七术“晴天霹雳”,一个使出狂飙术法第七术“甚嚣尘上”,两道术力汇集一处,只见周遭狂风起,半空霹雳落,一个掌力虚影凭空而生,其上尘埃弥漫,雷电喧嚣,有风之迅疾,雷之狂暴,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海无风、顾杳之躲无可躲,唯有强接,皆被打伤。正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风雷的中无常术法、七年前曾由尘飏使出、将何晓冰打伤至今未醒的“风雷掌”! 尘属十二斥候见四位使者动用了“尘无定常”,也忙行既定之计—— 倏、忽斥候齐使狂飙术法第五术“望风而靡”,淼、漭斥候齐使雨潦术法第五术“密雨斜侵”,聚成一道巨大风浪,要将原临冬、原送冬、原盛夏、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等六位俊杰挟裹其中,六人忙使功法来路去拦,却见木之力撞于风浪,竟被吞下,风浪威势更增,朝六人一浪浪打去,打得六人招架不住。正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风雨的小无常术法“兴风作浪”; 弥、乱斥候齐使狂飙术法第六术“狂风乍起”,崩、摧斥候齐使霍闪术法第六术“大地列缺”,但见裂痕开来郁清水、郁清澹、郁清江、郁清源、郁清泽、郁清津等六位俊杰脚下,六人跃起要躲,可刚起跳,裂痕中忽作风声,瞬间一柄柄风刃射来,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硬接,被风刃连击下,身形更不由己,落去后方,那里已有裂痕等待,六人皆被困住。正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风雷的小无常术法“平地风雷”; 澎、湃斥候齐使雨潦术法第六术“骤雨袭江”,霹、雳斥候齐使霍闪术法第五术“山陵崩摧”,但见半空,山陵碎石如星落,雨珠漫天似铅砸,二者互相交融融,化作漫天拳影,如雨珠相衔,绵绵不断,如雷电交错,漫漫不休,顿时,岳盛、陈旺、江南岸、林一心、张茜、雍妙等六人险象环生。正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雨雷的小无常术法“雷雨拳”。 四位使者和十二斥候使出尘无定常,纵有各俊杰、英才奋力应对,也是于事无济,几息之间,二十八人身心俱乱,眼看性命垂危。 幸亏此时,郁城主已将霭使者打得心潮澎湃,术力大乱,见众晚辈形势十分不好,急忙停下攻势,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疾疾运转,叱一声:“水波浅澹,源泽江津!”所穿碧波蓝天衣就哗哗作响,在涛涛流水声中,郁城主双掌朝地一拍,但见数十条细流蜿蜒向前,其上波光粼粼,来到二十八人脚下,忽然腾起细浪,细浪从二十八人经脉渗入,他们只觉尘无定常的术力顿时如石没大海,身心的迷乱、经脉的凝滞、眼前的虚幻尽去,不但道力运转重归正途,而且运转更为流畅,能与天魔重新过招。原来细流乃是“水波荡漾”的另一种形式“细水长流”,其中波光乃是恢复功法“源远流长”。水乃生命之源,万物有水才能维持生机,正常成长。水之力的特性为“泽”,不但可降低身心的负面影响,还可加快道力的运转速度。这一次,郁城主为救九牧未来,急切间,无瑕多思量,将水之力的“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但此非长久之计,一方面,二十八人都已受伤,此时道力飞速运转,对经脉产生了巨大冲击,不说一旦道力失控,经脉将会大损,光是冲击带来的痛楚,就注定此战乃是苦战;另一方面,郁城主一人之力,要供给二十八人,道力消耗非同一般,一旦道力尽,众人必败无疑。何况霭使者还在一旁旁虎视眈眈。 霭使者见大美人忙于他事,赶紧平复翻腾的道心,打算趁此良辰,使出“楚雨巫云”,教大美人投怀送抱。 原城主见此情状,不再耽搁,忽增木之力,大使“刃树剑山”,看似要逼退灰使者,好腾手相助。 灰使者见百支利箭千柄木刃密密射来,威力比方才大增,知道老匹夫要逼退自己,去揽功劳、收人心,可不会让他如愿,“望风而靡”、“狂风乍起”一起使出,要让老匹夫腾不出手去救郁城主乃至任何一个人。 原城主却早看穿灰使者之心,知此魔必会从中作梗,早有计较,见此魔大起术法,顺势将前半部分的“刃树剑山”道力撤去,再运转心法“移花接木”,将后半部分化作“参差披拂”。只见灰使者二术一到,“刃树剑山”的前半部分忽然倒戈,利箭木刃连同着“狂风乍起”的风刃,一同向着后方射去。可后方正有“参差披拂”,青树翠蔓枝条拂动,就如同拂袖一卷,风刃、利箭、木剑竟纷纷转向,一半去攻灰使者,灰使者没有料到,一时手忙脚乱,忙忙闪躲,可是累坏;另一半射向了正要趁人之危的霭使者,霭使者正展望着如何大亲芳泽时,忽听破空声来,分明杀气十足,大惊!再不敢贪恋眼前美色,急急转身窜逃一旁,简直气急! 原城主逼退灰、霭二魔,忙助众晚辈,但见他五指俱分,双掌齐推,二十八人脚下就印出些许枝桠,其间嫩芽萌动,稍一轻拂,重重木影化作木之灵华,透入经脉,将经脉好生呵护。原来枝桠乃是“画地刻木”,萌动嫩芽乃是恢复功法“枯木逢春”。木是生命的象征,一方世界有木,便可欣欣向荣,才能生生不息。木之力的特性为“荣”,能重唤生机,恢复伤情,巩固经脉。 二十八人得木之力相助,飞流的道力不再冲击经脉,这才痛楚大减,能放手一搏,力战天魔。可是好景难久长。 片刻后,灰、霭使者已从原城主的攻势中缓过劲来。霭使者被人坏了好事,岂能不怒?欲火皆变怒火,唤灰使者:“我们可不能成了老匹夫的垫脚石!”说罢,凹陷双眼被气出雨潦来,怒挥苍浪槊,使起第七术“楚雨巫云”。灰使者刚被原城主捉弄,亦欲雪耻,掀鼻喷口恶气,愤舞巽风棍,使出“尘影迷踪”。二魔眼口一心,苍浪槊、巽风棍一拍即合,术力齐使一处,目标正是原城主! 正助他人的原城主就见眼前忽然风雨交加,顿时天色昏暗犹如黑夜。此情此景,不由他不忆往事—— 那时,原向荣还年幼,那一夜,也是狂风骤起,暴雨袭来,将他和弟弟原永青从睡梦中惊醒,不久,城民来报:“大少爷,二少爷,城门倒了!”当时原向荣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城门是乔木组成,而其父的名讳正是原乔木。他与弟弟既怕又不安,再难入睡,焦急等到三更,果然噩耗传来!“不好了,不好了,两位少爷快跟我走,快跟我走!”兄弟俩顾不得身薄衣单,跟着报讯人,冒着风雨冲去了城门处。原向荣记得很清楚,他与弟弟的身影刚刚出现,还不到城门下,母亲何瑶已努力又辛苦地朝他们招手:“孩子,过来……让娘……再看……”话不及完,其母的双眼就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 中年丧妻乃是人生悲哀事,原乔木亦不能例外。埋葬事过后,原乔木将妻子的用剑、如今的九牧传世九神兵之一的碧影剑挂在墓碑,并对坟起誓:“阿瑶,魔煞长老对碧影剑势在必得,我本应将此剑毁去,可此剑是你与小师妹共有,为夫无权毁去,此剑更是你舍命保住,为夫也不舍毁去,能做的,只有挂剑在此,并立誓,我与向荣、永青再不用此剑。向荣、永青,跟着为父说,‘我原乔木在此立誓,终生不用碧影剑!’” 原永青乖乖立了誓:“我原永青也在此立誓,终生不会用碧影剑的!” 可原向荣却不愿,问:“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们用碧影剑?难道您忘了碧影剑来之不易,也忘了母亲凭它屡建奇功?” 原乔木一时也不由想起那些过往,因而并未立即回答长子。 原向荣见父亲没有理会他,以为此事有回转余地,忙讲述起来:“当年,魔煞长老身受奇伤,遍试良药,无一有效。几经打探后,才知唯有神机木能救,遂派人夺取。母亲和小师姑为保神机木,与魔煞浴血奋战,苦战多时,负伤二十七处,二人鲜血遍染神机木,仍是不能敌,险遭杀身时,那神机木竟化作一柄绿光森然之剑,尽诛来犯魔煞。后来,只因母亲年长小师姑,碧影剑遂由她执掌。拥有此剑后,母亲木之力大进,碧影到处,魔煞莫能敌,几年之间,名声大振九牧!您怎能让碧影剑挂于荒野?” 原乔木缓缓睁开眼,上前抚着墓碑,无限伤心道:“可这名声也为你母亲招来杀身之祸,‘神机化碧影’的消息终为魔煞长老得知,他设下罗网,引来你母亲,欲要夺剑,你母亲虽未让其得逞,但自己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保碧影剑而身受重伤,虽然为父闻讯赶去,救回你母亲,可她已是奄奄一息,为父回天无力!为了见你俩一面,你母亲苦苦支撑,可当走到原睦邑城门时再难坚持,虽见了你们最后一面,可临终嘱托不及说出就撒手而去!是碧影剑害得你母亲而亡,她怎会愿意我父子三人执掌此剑重蹈覆辙?” 原向荣不禁要问:“父亲,母亲未说出的嘱托是什么?” “不让永青修行木之力。” 原永青大急:“父亲,这是为什么呀?” “一直以来,你母亲期望的幸福只有一个,那就是等九牧迎来清平,她与我种几园花草,务几亩田地,远离纷扰,看着你们长大成人。你母亲不让你修行木之力,是她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嘱托,只是委婉的说辞,其真意是叫我们父子远离喧嚣,再不问尘寰事,去过她期望过得幸福生活。” 原永青擦了擦眼角的泪:“父亲,孩儿愿意听母亲的话,不去修行木之力。” “嗯。”原乔木赞赏地点了点头,再对长子道:“向荣,起誓吧。” 原向荣虽有不甘,也只能听从:“我原向荣今日对天、对地、对母亲立誓,终此一生,不用碧影剑!” 原乔木再对着亡妻之墓道:“阿瑶,我将遵循你的嘱托,带着向荣、永青隐居山林,此后,养花种草,教养二子成人,如此而已。”可当说到这里,他分明感到一股不平之意,寻而探去,来源正是长子原向荣,他叹息一声,道:“永青,你还未修行木之力,想来能够心无旁骛,向荣,为父命令你,还木于林。” 原向荣大惊:“父亲,孩儿并无寻仇之念,并不须自废道力!” “你会明白为父的苦心的。”说罢,原乔木右掌催动,一片香色氤氲向着原向荣罩了过来…… 那香色氤氲罩来之际,现实之中,原城主的眼前正有尘埃窜来,可在他看来,片片是过往云烟,当年他未敢反抗父命,此时以为的回忆之中,自然也不会!可这云烟,似是过往,实为尘埃,乃是“尘无定常”中属于风雨的中无常术法“风雨晦冥”。 原城主无意反抗,“风雨晦冥”术力畅通无阻地侵入原城主道心,道心就成迷迷乱乱,纷纷扰扰,几息之间,就让他道心阴晦,道力涣散,如同自己的木之力真地被“木还于林”一般。 这可不妙,二十八人因有水之泽、木之荣,所以正放手力拼众魔,如今木之荣忽然消逝,汹涌飞流的道力,经脉不能承受,道心难以收容,遂乱窜于四肢百骸,这一下,自身道力从内,天魔术力从外,二者一同加身,众晚辈当即全身溢血,遍体鳞伤,忍不住痛嚎一声,却都不退,咬牙死战,形势比方才更切! 听到痛嚎声,身在“风雨晦冥”中的原城主觉出不妥—— 第一百一十一话 乾坤栋梁能擎天(中) 听到痛嚎声,身在“风雨晦冥”中的原城主觉出不妥:“当年父亲的掌力被小师姑挡下,我的木之力怎么还会消逝!”才知自己深陷天魔术法,茫然四顾,眼前尘埃飞扬,难觅出路在何方,只剩心中暗急:“难道我们要尽损在此?!”在此危机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哥哥,接剑!”原城主回头一看,尘埃飞扬中,一把生机盎然的青碧剑飞了过来,正是其兵万木青荣剑! 原城主遥遥一招,万木青荣剑飞来手中。此剑到手,涣散的道力纷纷重聚,阴晦的道心瞬时如枯木逢春:勃勃生机重新焕发,欣欣草树再度蔚然!原城主持剑气势盛,挥剑力划,木之灵华,四方荡开,剑气所指,风停雨住,不消片时,场中天清气朗,如处阳春。 眼看“风雨晦冥”已被破去,灰使者破口大骂:“老贼奸滑,竟然有剑!”可大骂不能改变什么,灰、霭二使招架不住,败退吐血,倒地难起。 原城主打倒二魔,望去战场,晚辈浴血,郁城主滚汗,知情势危,回身道:“独木不成林!” 于是与原永青一同到来的原睦邑二百多名入门弟子,都使“连理之木”,但见他们指尖涌出绿芒点点,绿芒落地生须,须又生茎,茎又生根,如此纠织往前伸展去,说来慢,实则快,片时未过,树根盘绕至原城主脚下,根又化茎,茎又化须,须化绿芒,汇至原城主全身,原是二百多名入门弟子以“连理之木”将自身浅薄的木之力嫁接去原城主处,虽然浅薄,众木成森! 原城主得此增援,周身碧辉生蕴,修为陡翻三番,道力运转,白、银、黄、蓝四色结彩身外,乃是大周天气息外溢使然,木之力大成的象征,距离拥有五色玄光的证道只一步之遥!原城主孤身上前,来挡众魔! 此时众魔中,灰、霭使者已术力用尽,正在一旁养息,剩下十六魔正在努力建功,忽见原城主孤身迎来,心中一惊:“老匹夫怎么气势大盛?”可毕竟十六对一,却也不慌,继续维持尘无定常,要累死二十八人,得个大功劳! 原城主要破五种尘无定常术法,不敢不尽全力,“移花接木”心法早已极致运转,等来在众晚辈身边,直面众魔而立,万木青荣剑望地一掠,碧辉之蕴往前扫去,所到之处,林木纷纷生,正是能生万千林木的木之力神通“林海浩瀚”。浩瀚林海中自然万树皆有,因此能生无穷变化,继而衍生多种木之力功法。此木之力能称神通,自然非一般修为者可用,需要对木之力的掌控、“移花接木”的运用达到巅峰,不用说,此时的原城主能够做到! 十六魔正在配合施展尘无定常时,碧辉之蕴到了—— 埃使者与倏、忽、弥、乱四位斥候身前,就忽生茂林修竹,五魔的狂飙术法之风虽吹得劲竹几欲倾倒在地,可狂飙术法之风却也被完全阻住。尘遇风五魔本欲停下狂飙之术,另觅注意,可望着匍匐在地,如同弯弓搭箭的劲竹,深知如果停下,反弹起的劲竹会给自己来个当头棒喝,因此又不敢停下,落个自玩自耍,十分狼狈; 霾使者与淼、漭、澎、湃四位斥候眼睁睁看着碧辉之蕴掠来四周只是生出林木,遂不以为意,霾使者笑道:“老匹夫弄个树林出来,莫不是学小屁孩要玩捉迷藏?”“呀,霾大人,老匹夫学小屁孩,也不是不行嘛!”刚笑话完,身边林木尽化“刃树剑山”攻来。五魔大惊,可不想受千刀万剐,忙施展“密雨斜侵”将周身护个周全,可刃树剑山射入“密雨斜侵”后,又变为“参差披拂”,将尘见水五魔五花大绑,牢牢捆住,其状就如大粽子,十分诙谐; 坼使者、霆使者与崩、摧、霹、雳正在使“山陵崩摧”、“大地列缺”,可当碧辉之蕴掠来,浩瀚林海将大地连结一体,他们的术法既不能震起山陵,自然不能山石乱落,也不能劈开大地,自然不能形成裂痕。两种霍闪术法都不能用,于是六魔要换魔通,使出“电闪雷鸣”,要将木之力惊散,可术法使出,却见那些林木忽变李树,六魔正纳罕时,脚下又生出许多枝桠,将他们困在原地!原来林海浩瀚一息间衍生了两种木之力功法,一个是将“电闪雷鸣”独自承受的“李代桃僵”,虽然这部分木之力被惊散,可还有一个“画地刻木”,因此尘闻雷六魔仍被困住。 十六魔都陷入困局,五种尘无定常无能维持,不能作妖,纷纷散去,二十八名晚辈因此得脱。至此,原城主借万木青荣剑和二百多名入门弟子,就让尘属十八魔或伤或困,原城主独力擎天,真如乾坤栋梁! 尘无定常刚刚散去,二十八人都心中一松,便觉全身乏力,无法站立,瘫倒在地,难以动弹。虽性命无忧,可经脉之伤,亟待救治,不然恐遗大患。偏偏郁城主的道力此时也见底,不能相助。 原城主知此,忙再分木之力,使出“枯木逢春”,以稳众人之伤,免他们的经脉留下遗患,同时吩咐:“扶他们上白鹤!”郁城主忙与原永青一起将二十八人一个接一个扶上白鹤。 与此同时,坼使者道:“这原城主果然深藏不露!你们先替我挡他木之力,我用第八术会会他!”说罢,在林木间暗暗舞动霹雳戟,就见九霄之上,皂云四方汇集,重重铺开,接着霹雳戟望空一掠,吟动术语:“裂缺霹雳!”四个红色大字飞出戟尖,正是“裂”、“缺”、“霹”、“雳”,四字到处,惊动九霄,于是皂云扯裂,喀嚓一声,一道横亘天际的红色树状闪电遥遥劈下,劈在浩瀚林海上,分作一道又一道的红色闪电,每道红电前端又有些许分叉枝桠,就如从冬眠中忽然苏醒的赤蛇,起初昂头吐信,在林间慢慢游走,可一旦发现猎物,许久未食的它们,可就眼睛发了光。不用说,坼使者已为它们找到了目标,霹雳戟一指九牧众人,满催术力:“九霄惊蛰!”使出第八术“九霄惊蛰”,但见满林红蛇,倾巢而出,个个红蛇长躯一挺,绕过每一棵树木,向着众人直直窜来,光这情形就十分瘆人! 原城主忙再移花接木,从林木中分出部分木之力,化为“李代桃僵”挡在红蛇前。 坼使者双眼闪过阴光:“我绕过树木,你以为是怕术力被挡?不然,是为了让你受宠若惊!” “李代桃僵”所生的李树挡住红蛇,红蛇撞上李树,竟径直穿过,李树上就生出许多虫蠹,然后竟纷纷挣扎起来,好似受到噬骨之痛。红蛇受此阻挡,虽然黯淡,但仍再往前,原城主只好再用一次“李代桃僵”,这才全然化解,可不及松一口气,那些挣扎的林木竟倒戈相向,化作“刃树剑山”朝着原城主众人攻来!原来“九霄惊蛰”能够惊动道力,使道力运转之理发生改变,继而异变为其他功法。此时的“刃树剑山”正是此术惊乱“李代桃僵”所来。 如此奇事梁城主前所未见,大惊之余,连忙再用“李代桃僵”,以自己的木之力化解了自己的木之力。可他为挡此术,连施多次木之力,又同时对抗众魔、搭救众晚辈,哪怕万木青荣剑在手,哪怕二百多名弟子相助,道力也渐有不继。 而另一边,坼使者又一次使出“九霄惊蛰”,这一次不用给梁城主惊喜,索性惊动整个浩瀚林海。千树万木受此惊动,都化“刃树剑山”去攻众人。 梁城主一边应敌,一边急思破术之法:“木之力的运转之力被惊乱,因此反戈,可要如何才能不被惊乱?”一时之间虽得知“九霄惊蛰”的玄妙所在,却也难寻破解之法,只好细窥红蛇动静,正好让他看到,林海中,挡住尘遇风五魔的“茂林修竹”要比其他木之力反戈得慢许多,心中思忖:“竹子根茎相连,使‘茂林修竹’的木之力同气连枝,因而未被轻易惊乱,直到继而连三的红蛇穿过,才终于反戈,如此看来,惊乱独木容易,惊乱群木难,可用连理之木将千树万木缔结一体,以抗此术。”正要照此化解,可转念一想:“我一人独挡群魔,哪怕化解此术,恐怕也不能建功。今日我已暴露奇兵,不如留此破解之法日后再出奇制胜。如今第一要务,是大揽人心。”心思一转,计上心来。 郁城主与原永青正在扶一众俊杰、英才上白鹤,还剩五、六人时,郁城主忽见原城主身上碧蕴黯淡,知道众入门弟子的道力将尽,若再让原城主独战天魔,恐受反噬,忙道:“原城主,晚辈们已快救出,准备同走!” “永青,带入门弟子与你们一同东退!” “哥哥,众弟子深知独木难支之理,此时还有道力,如何能弃你而去?” “他们若用尽道力,如何逃得过飞龙?若视野中还能看到一个人,我誓不走!” 原永青深知哥哥之命不可违,忙唤二百多名入门弟子:“城主有令,你们先行东退!快!”众弟子不能不从,忙停下连理之木,望东门奔去。 郁城主见此,很有感动,道:“原城主,连理之木不复存在,不可恋战,快些同走!” “我还有万木青荣剑!”说罢,原城主再分道力,使出“参差披拂”,将郁城主、原永青以及剩下五、六位晚辈拂上白鹤,再将所有白鹤赶去半空:“你们先走!”众人无奈,只好驾白鹤东去。原城主身上的碧蕴随之消逝。 坼使者见九牧修道者要逃,忙驱红蛇追去半空。 原城主持剑再使“李代桃僵”,虽然挡住了追去半空的群蛇,可“李代桃僵”化作“刃树剑山”,仍望众人射去。原城主望着掠过自己头顶的利箭木刃,再一次使出“参差披拂”,可如今道力,拂动的青树翠蔓鞭长莫及,眼看将要伤到众人,原城主不顾道力已不济,仍要强为,“树影婆娑”加诸“参差披拂”上,但见,斜阳残辉下,青树翠蔓的树影便成斑驳,而后斑驳树影地面舞动,青树翠蔓竟变枯萎之藤,可怪异的是,青树翠蔓已变灰麻枯藤,斑驳树影却依旧舞动,仿似青树翠蔓不曾消逝一般!斑驳树影乱舞三息,枯藤猛长百丈,半空狂舞,犹如野鬼舞袖,将利箭木刃一一扫落! 半空中,海慕滨三弟子林一心见了野鬼舞袖般的景象,大惊失色:“邪恶木之力‘鬼舞枯藤’!若再不阻拦,恐原城主的木之力再难称‘荣’!” 郁城主听了,急问:“可知如何化解‘鬼舞枯藤’?” “师父曾说,须用烈火焚其枯藤,而后等鬼影要逃回道心之际,用光明契约阻其去路!” 郁城主忙对众人道:“所有人有多少道力,都聚去海无风、万霓处!”众人连忙拼命挤出些许道力,传至海无风、万霓,郁城主再命:“两位英才,全靠你们了!” 两位英才从命,借传世神兵紫霄伞、赤虹剑以及众人渡来的道力,一个启开紫霄伞,使出“晨曦曙光”护住原城主全身,一个挥动赤虹剑,使出“炽烈之火”焚毁半空的枯藤。 枯藤正在半空舞动,忽然一团炽白烈火扑来,甫一接触,枯藤便呼呼燃烧起来,斑驳树影受此疼痛,一声鬼嚎,化作黑光要窜回原城主道心。可刚到原城主身前,那里就亮起晨曦光华,黑光见前路被阻,忙调转方向,窜去城中,终不知所踪。 众人松一口气,郁城主对水芍药道:“芍药,借剑一用!”接过水纹剑,调转白鹤,俯冲而下,等来在原城主上空,先挥水纹剑,使出“飞流直下”阻住众魔,而后再挥碧波蓝天衣,使个“水袖”,却见那衣袖竟如波浪一般蜿蜒伸展而出,卷起原城主来在白鹤上,逃离众魔视野。 等与众人会合,原城主忙谢众人搭救之恩,郁城主与众晚辈都道:“怎敢当谢?是原城主救了我们,我们投桃报李,理所当然。” 原城主谦让一番,众人东退不提。可在路上,原城主却与原永青不经意间相视一笑,原来方才的邪恶木之力是原城主自己使出,原城主本就在修行邪恶木之力!方才,他使出邪恶木之力,是一箭三雕:其一,便可不用暴露连理之木能克制“九霄惊蛰”的信息;其二,能体现出他此战拼尽全力,这才险坠邪道,在那种情况下使出邪恶木之力不会被别人察觉自己修行邪恶木之力的事,还可化解天魔的攻势,救下众人,让众人心生感动,大揽人心;其三,给众晚辈救他的机会,这样一来,便可进一步拉近与他们的关系。话说,原城主独挡天魔,此战已揽人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只因没有人会嫌揽得多。 第一百一十二话 乾坤栋梁能擎天(下) 尘属众魔没能留下一个人,稍有遗憾,灰使者道:“可惜让老贼跑了!” 霾使者眼中阴霾翻滚,很是不乐:“更可惜城民皆逃,令我等不能像在原睦邑一样,好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坼使者道:“虽然如此,南安郡已然到手,此战有惊无险,值得庆贺。”随即吩咐:“霹斥候、雳斥候,你二人速回原睦邑报喜。” “坼使者莫急,莫急!”灰使者急急拦住霹、雳二斥候,对众魔道:“我看兄弟们都有所得,不如在此休养片刻,等领悟第八术,再给大护法来个双喜临门!大家看如何?” 见霆、霭、霾三位使者都连声道好,坼使者便应了:“就依各位兄弟。”两位斥候领命而去,于是十二斥候四方巡守,顺便将四处城门都改为“尘嚣”,而六位使者或是盘膝休养,或是回味方才所得。不久,就先后听灰使者、霆使者、霭使者、霾使者大喜道:“成了!” 埃使者见其余五位兄弟都领悟了第八术,唯独自己没有,一时之间很有怨言,黑着脸对灰使者道:“当日是我对战原向荣,今日被你抢先,反被你捡了便宜。”却忘了,来时如此约定,乃是六魔商议而来,不然中无常无法施展。因为九牧要用属性相克之理应对,必然是原城主寻尘遇风使者,郁城主寻尘见水使者,可是三种中无常必须是灰使者的第七术“尘影迷踪”和霭使者的第七术“楚雨巫云”配合,埃使者的第七术“甚嚣尘上”和坼使者的第七术“晴天霹雳”配合,霾使者的第七术“殢雨尤云”和霆使者的第七术“雷霆万钧”配合。上次一战,埃使者对上原城主,霭使者对上郁城主,剩下的四位使者中,霾使者能与霆使者配合,可灰使者和坼使者却不能,因此,若要使出两种中无常,埃使者和霭使者中必须有一人换对手。众魔来路商议后,定下是灰使者替换埃使者,好让埃使者能够坼使者配合。可今日埃使者见兄弟们都有所得,却有些不认旧账。 灰使者好觉尴尬,赶忙躬身赔礼:“愚弟给五哥赔不是了,赔不是了。” 坼使者忙做和事佬:“埃使者,你与灰使者功法虽属同源,可路数还是有些不同,今日之事,乃是运势。前度你对战原向荣,不也毫无所得?” “你不曾听大护法之言?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若是我,说不定也可!”说着,埃使者气不打一处来,追风棒挥出“狂风乍起”,吹得南安郡鸡飞狗跳,瓦摔盆碎。 灰使者赔着笑道:“五哥,你就原谅愚弟这次的莽撞,五哥放心,若有机会,我也会帮你留意。凡是功劳,也多让你些!” “谁要你让!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己可以,不用谁让。你还是想想,怎么用这第八术为魔域建功吧。” “是,是,一定一定。” 众魔正说到此处,忽然斥候来禀报:“报,城外忽有两人缓缓靠近!” 坼使者问:“可看清是哪门哪派?” “隐约是我们的大对头!” 坼使者又惊又恨:“是天上?!他果然没死!!!” 霾使者却大喜:“大功劳到了!” 坼使者忙道:“我等方历大战,不可托大,快严阵以待!” 却说天上、若雪,天上加时间之力于奔菁、逐光,因此只用两日两夜,南安郡已远远可望,天上道:“我感觉马上会有一场厮杀,我们缓辔而行,好养精神。”于是二人放缓速度,就在马上暂作休整。 若雪道:“天上大哥,前面就是南安郡了,南安郡属于原睦邑所辖,小雪也给你讲讲木之力传世神兵碧影剑的来历吧。” “嗯,正好我也有个问题,为什么碧影剑是在海慕滨,而不是在原睦邑?” “那你路上怎么不问?” “我们一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不好再说这些。” “马上也可以说话啊。” “那时飞驰而下,你说起来就太费力了。” “好吧。这次可记好了,别过几天也忘了南安郡的事。” “嗯。” “当年,魔煞长老身受奇伤,遍试良药,无一有效。几经打探后,才知唯有神机木能救,遂派人夺取……”若雪便将当年从海慕滨听来的碧影剑的来历讲了一遍。 “原来碧影剑是她二人血染神机而来,只是这夏琼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过?” “夏琼前辈就是现在的大贤者夫人,人们提起都是尊称,你当然不知道前辈的名字了。” “那后来呢,碧影剑为何会不在原睦邑?” “后来,魔煞长老为了夺神机木,也就是碧影剑,设下陷阱,何瑶前辈误入陷阱,重伤不治。因为何瑶前辈的死,乔木前辈立下誓言,原睦邑人不准再用碧影剑,并且打算用‘还木于林’废掉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原城主的修为,幸亏大贤者夫人及时拦下。”若雪将后事也细细讲来—— 原乔木聚起“还木于林”,眼看香色氤氲即将笼罩来原向荣气海之际,一株柏树忽然凭空生出,将“还木于林”的掌力截下,正是木之力功法“古柏森森”。 “师兄,且慢!”一个身穿青衣的妙龄女子款款走出。 见到来人,原向荣犹如找到救命稻草,忙道:“小师姑,父亲要废我修为!”来人正是原乔木的小师妹、今日的大贤者夫人夏琼。 “师兄,我先问你,为何剑挂墓碑?” 原乔木道:“难道你不知是碧影剑害死了你师姐?我已发誓,此生不用碧影剑!” “按照师兄的说法,害死师姐我也有份?那日要是我和瑶师姐不去保护神机木,也就不会有碧影剑了。师兄是不是也打算和我不再相见?” 原乔木沉默了。 “师兄正值悲伤事,立下重誓我能理解,小师妹也不敢逼你破誓,今日来此,只是告诉师兄,我要用碧影剑,去替瑶师姐报仇。” “小师妹,你要拿此剑,我无话可说,可师兄必须忠告你,此剑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碧影剑能够救人,不仅是别人,也包括自己。师兄以为我没有碧影剑,魔煞凶兽就不会杀我?人魔不两立,我攘凶除魔,凶魔也想杀我,难道他们会因为我没有碧影剑而饶我一命?” “那就和我一样,遁隐世外,再不理魔煞凶兽之事。” “你打算那样过一辈子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样不是很好嘛?栽花种草,看着向荣、永青长大成人,这是你师姐期望的,我只是替她达成心愿而已。” “林木被风摧残,可却保下了身后的一方花草。你以为不再做林木就可以苟全性命?可你知不知道,这不就和从前一样,人人都不反抗,像花花草草一样,任由魔煞践踏!师姐不让永青修行木之力,并不是让你们避世,不然她何必说得这么委婉?” “那她的嘱托还能有何意?” “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二师兄,我和瑶师姐都不欢而散了吗?” “性格使然!” “是谁的性格使然呢?” “当然双方都有。” “人的性格成于十二、三岁,我们那时可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 “师兄也察觉出不妥了?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九道各有其弊,随着修行的增加,这种弊端会越来越明显。花草树木争阳光、争雨水、争土壤,木之力的弊端为‘好争’,这便是我们产生分歧的真正原因。这些年,师姐木之力大进,想必是看出了此理,她嘱托不让永青修行木之力,正是为了避免向荣、永青兄弟相争。师兄,你因为师姐的事心境大乱,这才会曲解她的意思。” “小师妹,从三年前开始,你与阿瑶逢事必争,最终不欢而散,此时,师兄怎知你不是与她相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呢?” “原乔……原师兄,夏琼今日亦愿在师姐坟前起誓。”说罢,夏琼跪于坟前:“瑶师姐,师妹之心,可昭天地!若还记当年你我血染神机之情,就请告知原师兄你的真意吧!”说到这里,师姐之死的悲伤、曾与她争吵的悔愧,一股脑涌上夏琼心扉,让她酸楚不能禁,顿时泪湿新土,哀恸天地。 此情足以感神兵,却见碧影剑身形一晃,当年染红神机木的血液从剑中滴沥而下,落在坟前,就见大地簌簌而动,一段灰白嫩枝缓缓冒出,随着它不断生长,相继:绿叶长椭形,楔根与细尖;白花列圆锥,淡雅又繁茂;蓝果缀枝头,小巧又迷人。仅仅片刻,这株乔木长至一丈高,遍历春夏秋冬。 原乔木见此白花蓝果,又闻这远溢四方、令人神清气爽之香,怎能不识?“‘其花每发,若瑶林琼树’。阿瑶,这就是你常说的梦中乔木吗?”话音刚落,白檀繁枝尽落,化作一支七尺长棍,插在了原乔木身前。 夏琼见此奇景,惊道:“神机木当年曾染师姐之血,师姐必是以此告诉你,既然你不用碧影剑,就用此兵攘凶除魔!” 原乔木也不由想起亡妻之言,不禁喃喃重复起来:“等九牧迎来清平,我们种几园花草,务几亩田地,远离纷扰,看着向荣、永青长大成人。”苦涩一笑:“阿瑶,你这是两个期望啊!”说罢,走去远处,移栽一株乔木在坟前,郑重道:“让它暂且陪你,不久,我将亲来。”遂踏前路,守九牧,与魔煞凶兽为战,其兵圣檀棍震烁九牧史册,其名原乔木深刻清风山碑! 听罢这段过往,天上叹道:“原来圣檀棍是如此而来。” “嗯,大决战后,大贤者夫人也想将碧影剑还给原睦邑,可如今的原城主因为誓言的缘故,并未接受,又因天之殇时的一件事,才让大贤者夫人彻底打消了还剑的念头。” “天之殇时?发生了什么事?” “大决战后,大贤者夫妇将乔木前辈、被毁的圣檀棍以及牺牲于大决战的原睦邑人,一同葬于老城主和何琼前辈的墓旁。埋葬事后,大贤者夫妇就要去海慕滨传契约道,大贤者夫人念及自己是原睦邑弟子,而这一去鲜有机会回来看望众同门,于是移来一松一柏植于墓前。原先墓旁本有一株乔木前辈移栽的乔木,后来不久,埋葬圣檀棍的地方又长出一株白檀,这四株树出现后,墓旁一里寸草不生,无人扫亦净,而一里外,万木欣荣。原睦邑城民为永铭英雄,年年到坟前祭奠。天之殇时,无数天火落下,坟墓附近的村庄许多被毁,人们不敢待在屋内,于是都来旷野,又忽然担心起墓地被毁,便都聚来墓前祈祷。可是偏偏,就在那时,有一颗陨石落来了墓地,眼看所有村民将要遭殃,一片惊慌声中,不知从何处散出无数琼玉之光,竟在半空聚成一柄青碧长剑,那剑蓦然一转,村民但见头顶生出一重又一重的青树翠蔓,枝条拂动,摇摆连结,陨石落在其上,坠落之势尽被卸去,缓缓滚去了山坳里。挡下陨石的青树翠蔓,正是木之力‘参差披拂’,而那柄青碧长剑就是如今原城主的兵器万木青荣剑。” “如此来历不俗的兵器,也难怪大贤者夫人打消了念头。” 正在这时,忽听育芳郡内一阵鸡飞狗跳,天上忙道:“城内似有变故,快走!”快马更加鞭,片刻已到城外。看去城门,非写“南安郡”,而是“尘嚣”。 若雪问:“已经成了尘嚣郡!天上大哥,南安郡已经陷落了?怎么办?” “尘飏应该还在原睦邑养伤,我想借此机会,先剪去他的些许羽翼,以使‘尘殃身心’难祸九牧。连日赶路,你也累了,就先在城外休息,同时照看两匹骏马。”说着,天上已跃下奔菁,望城门下走去。 若雪连忙下马,跟上:“才不累,小雪这几天睡得可好了。”说完,生怕天上不信,又补充道:“跟着天上大哥一点也不无聊,所以感觉不到累。” 天上道:“这一战安危难料,为免意外,你还是呆在这里。” “小雪才不要。” “听话。” 听了这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的两个字,若雪忽然一愣,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地问—— 第一百一十三话 尘嚣挥尘扬(上) 若雪听了这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的两个字,神情一愣,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地问:“天上大哥,你知道嘛,十年前我老是吵着你要在时间长河里看看父母,可是现在,小雪和你已经走了万里路,这样的请求却一次也未提,你知道为什么嘛?” 天上对十年前极沐寒事已无印象,也不知道小雪为何忽然说起这事,只好顺着她问:“为什么?” “那时每次害你用时间长河,都会让你脸色很难看,小雪不再提这个请求,大概就也算得上很会照顾人了吧。” 天上记得很清楚,后面这句话,正是小雪离开前,木瑾对她所说,心道:“十年前,时间长河刚能使用,我决计不敢增加时间长河的负担,将她父母殁于极沐寒城堡的事铭于其中,她大概还不知道,此时要想重现,须要身在极沐寒才行。” 若雪接着道:“小时候,小雪重看父母并不觉得是一种痛,可现在,每次回想都心痛无比,何况看呢?小雪真地长大了,更能体会失去的痛苦。”说到这里,若雪勇敢的望去身边人,勇敢地说了出来:“所以,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天上心中一沉,却笑道:“好了,带着你也行,不要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似地。”说罢,飞身跃入城中,前行之际,划开时间长河,得知原城主、郁城主众人与百姓安然撤离,心中稍有轻松,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让他心中一凉:“竟已有五个使者领悟了第八术!” “天上大哥,尘属第八术很厉害吗?” “若按九牧九道的境界来分,等同于会蕴的大成之境!” 若雪听了,也有惊慌:“相当于五位城主的修为?”可转眼却有欣喜:“原来天上大哥一直在听小雪说话。” “还好天魔刚经历一场大战,术力没有恢复,待会他们现身,我要先行动手,令他们不能互相呼应,小雪在附近寻个灶房躲好。” “灶房?” “嗯,我一出手,你我再见便是三日后。” “小雪也是会做饭的,饿不着,你就放心吧。” 不多时,二人已至城央,天上听得动静,忙道:“他们来了,你先躲好。”可若雪还不及躲,已有声音传来:“你果然没死。”正是坼使者,随之尘属十八魔一字排开,拦在前路。 霾使者扫了若雪一眼,见这小姑娘天生丽质,他的双眼阴霾不由一扫而空,眼前一亮,有妒有讽道:“如此深夜,堂堂君上竟然还和一个小姑娘孤男寡女的,真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嘴上君子啊。” 听天魔冷嘲热讽天上,若雪比自己受了欺负还气愤:“天上大哥和小雪光明正大,谁像你们一样,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六使者一听,他们今日夺取南安郡正是靠着真人离开,而刚刚又是借着暗窥九牧功法才得以领悟第八术,果真这小姑娘说的八九不离十,一时被噎个正着。可他们跟随尘飏日久,心思转的也算极快,灰使者立刻反击道:“偷鸡摸狗又如何,我们在天魔域偷鸡摸狗了十几年,怎么不见有人来兴师问罪?想必偷鸡摸狗总比有人龟缩不敢出头强吧。” 天上道:“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今晚,我必为原睦邑万万生灵讨个公道!”说罢,唤出宪天星辰衣,“回环天决”信手捏来。 众魔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就试试吧。”于是纷纷端持魔兵,不约而同地弄起魔通,十二斥候分开四周,要趁隙偷袭,六位使者要施展合击术法“尘殃身心”,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十二斥候虽然齐头并进,却是行动缓慢犹如龟行,包围圈久久不能形成,术法半晌不能发出;六位使者举动不一,有疾有缓,疾者术法早已发出,缓者术法还在半路,难以汇集一处。 六位使者颇有见识,见此怪异,都有明悟:“是‘时间领域’将我等分隔在不同时间!” 众魔的异状,正是天上大布四处“时间领域”而来:一处“时间领域”令十二斥候举动缓慢,术法之威半晌不能成,其他三处“时间领域”分别将灰使者和埃使者、霭使者和霾使者、霆使者和坼使者困于三处不同时间中,令六使者术法不能呼应,既不能用出“尘无定常”,也不能用出“尘殃身心”。 此番大战,天上自知就算天剑在手,也难以敌过六位使者和十二斥候,更不必说天剑远在重山,六位使者中有五位修为更进,因此他只能大动时间之力,先免去十二斥候这后顾之忧,再专心对付六位使者,寻机将六位使者逐个击破,这便引出修道法则之五“隔山断水势”—— 一百条支流汇聚成一条大江,在汇集前,每一条支流可以用一车土堵住,可一旦汇集,要想堵住那条大江,一百车土远远不够。对于天上来说,他眼下修为恢复四成,哪怕用“分身奥法”唤出三个自己,也并不等同于修为完全恢复的他,三座被隔开之山,并不能堆砌成一座宏伟山峰,自不能“高远能克众”;而对于六位使者来说,他们既能使出合击术法“尘殃身心”,又能两两联合使出“尘无定常”,六魔的单独的术力就好比支流,而彼此呼应后使出的“尘殃身心”、“尘无定常”就好比大江,若任其汇集,天上远远不能敌。 此刻,天上已将六位使者分隔在三处“时间领域”中,便可以被隔开之山分别去堵六使者的断开之水,然同时维系四处不同的时间领域,对心神和时间之力的消耗十分巨大,天上不敢拖延,忙依其时间先后,分别与三处“时间领域”中的二魔过招。 天上先寻坼使者和霆使者,加时间领域于己身,来在二魔所在的“时间领域”中。二魔心中一惊,霆使者呼喝道:“他比受伤前更厉害了!”坼使者道:“他这是要逐一击破我等!”忙互相对了眼色,催起霍闪术法第八术。 霆使者弄起震雷枪,使出“雷奔云谲”,天上但见眼前尘埃翻卷,雷电奔行,先使日之力“紫气东来”,不料紫气遇上此术,竟然自相一卷,云气碰撞,发一声巨响,化作电光,“紫气东来”就消失无踪,可这响声传开,如同奔雷赴山谷,竟是源源不绝,一息之间,就震得天上双耳轰鸣,气海翻腾。天上忙将双手一拢,在身前疾划两道半月银柱,月柱蓦然光放,织就一圈浩然璧影,月柱挪移,璧影转动,将声响隔绝开来,正是月之力“皓月沉璧”。而后,再将“皓月沉璧”往前推去,以攻二魔。 坼使者急使“九霄惊蛰”,但见九霄之上,忽然落下数道红色闪电,击在“皓月沉璧”上,受此惊动,月之力竟异变为“秋月寒江”,朝着天上攻去。 天上见此,不得不使回天九术之五“夜阑”,让月之力不再紊乱,可前文就说,回天之术各有弊端,“秋月寒江”虽然不再来攻天上,但紊乱的月之力并不会凭空消失,而是要由天上收容,可若由此时的天上收容,好比负重前行,则他待会难以全力以赴,因此天上不得不使出“分身奥法”,召出一个分身,替自己暂且收容紊乱的月之力。 天上化解罢二魔术法,起出手势,眉心天之法印蓦然一亮,射出一黑一白两道剑影,原是借助天之法印挥出了天剑十三决之二的“两仪四象剑”,黑白剑影汇成纵横,正要飞旋掠去坼、霆二使,可方才的耽搁,时间已流逝不少,眼前的二魔忽然远去,换作霾使者和霭使者来在眼前。方才霾、霭在另一处时间领域中,欲要会会天上,谱就功劳,无奈天上可望难及,令霾、霭叹息不止,哪知三声叹息不到,天上来在眼前,二魔大喜过望,忙催第八术。但听霾、霭各呐喊一声术语:“沆瀣淼漭”、“汹涌澎湃”,雨潦术法第八术“云愁雨怨”、“覆雨翻云”到了。 天上只能将“两仪四象剑”改攻眼前霾、霭,黑白纵横剑影发声锐鸣,蓦然消失,等再出现,二魔身前身后各悬两柄半黑半白的剑影,可四柄剑影正袭二魔,忽见二魔身旁愁云密布,剑影竟成踟蹰徘徊,不知所措,仅过一息,便迷茫黯然而返。原是“云愁雨怨”中的离情别愁使然,带有离情别愁的“两仪四象剑”返回天之法印,更使天上心神波动,一时之间竟无意再战。 天上怎能不战?即刻使回天九术之四“黄昏”,将此心神波动,再转嫁给分身之上。此术使出,立使昼夜颠倒,原本黑夜,忽成白昼。前度,天上为医治木瑾,本就承受蚀日吞月轮的阴邪之气、天火之威和紊乱的寒雪道力,方才又将紊乱的月之力交由分身承担,此时,分身再度承受“云愁雨怨”带来的心神波动,压力陡增,天上为免分身被逼回体内,重蹈原睦邑的覆辙,趁此白昼时分,右袖一拢一拂,但见一片日光落于分身,“如沐春晖”降临,来助分身压制多重负面影响。 可惜,还不等日光照耀几回,忽然尘浪翻滚,催生汹涌雨势,霭使者的“覆雨翻云”开始作妖,此尘浪雨势不但遮蔽了“如沐春晖”,且使天上辨不清方向,其中翻滚、汹涌的术力,更让他心中生乱,天之法印竟在此刻毫不遵循运转之理的乱发天剑十三决,可是剑诀既无运转之理,自然不能成任何剑诀去伤二魔,反倒是不管不顾的乱涌乱窜。天上心知,若任剑诀游荡,不但会空耗自身,而且可能打破“时间领域”,是一举两失,届时众魔脱困,互为呼应,他如何能以寡敌众? 天上不敢令形势如此发展,左手忙起手势,“秋月寒江”挥向额间,借此才堪堪稳住天之法印,原来此月之力有清纯明净灵台之效。稳住天之法印,天上驭纷窜剑诀行游“乙”字,欲拨乱反正,令剑诀依循运转之理使出“三分六合剑”,哪知三道金色剑气甫一显现,竟潮退而回,遁返体内,与此同时,天之法印亦隐回眉心!他望周天一探,惊知天之力已不能供给如此巨大的消耗,只好熄了此念,拂动右袖,改使“紫气东来”,两团紫气便从二魔身后降下。 眼见“紫气东来”将伤霭、霾,二魔却忽然逝去,换作灰、埃二使。灰使者大喜:“正要试我第八术!”口中念念有词:“飙?弥乱!”就把巽风棍一抖一提,但见灰、埃头顶灰云弥生,怪风乱起,正是尘遇风的狂飙术法第八术“风谲云诡”。“紫气东来”落去,那怪诞风尘竟生变幻,分作几处,上下飘忽,左右诡谲,变化多端,不能捉摸。每每“紫气东来”要闯,它们便挡在前路,如此你攻我挡几回后,“紫气东来”已有后力不继,就在此时,风尘忽然大开,见此,天上忙控“紫气东来”一头钻入,欲攻风尘后的灰、埃使者,那风尘却随之一合,“紫气东来”便茫茫然散于风尘之中,而“风谲云诡”却如早有预谋一般,乱纷纷望天上袭去。 天上一攻未成,反招术法之袭,忙再起“皓月沉璧”以阻风尘。埃使者见天上已成困兽,趁机力挥追风棒,他尚未领悟第八术,只能使出第七术“甚嚣尘上”,一道尘浪呼啸卷来,撞去浩然璧影,璧影便变晦暗斑驳,不几时就散淡去。 “皓月沉璧”消逝,天上身暴“风谲云诡”中,只觉内心昏乱,一时难以为战。埃使者狂喜,要趁天上强弩之末抢大功,急忙忙率先发难,双手托起追风棒,愤愤然作出“狂风乍起”,但听狂风呼啸,风力化刃,一阵尖锐长鸣,上百把利刃射向了天上。 见天上有难,那分身便挡在天上身前,替天上承受此伤,而分身却因再不能承受多重伤势,化作流星遁回天上额间。分身之伤带回天上主身,“时间领域”立时消失,不但尘属十八魔皆出困境,而且多重时间归于此时此刻的天上,更使他神魂错位,茫茫然立于原地。 此时,六位使者因为与天上过招,皆成力竭,可十二斥候不曾。坼使者忙正色道:“只要杀了天上,踏平九牧指日可待!十二斥候,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十二斥候领命,顷刻之间,把术法施展开来,就有风雨同袭,雷电交鸣,于是你吆我喝,彼呼此应,就见四面八方共计十二种术法汇成两重“兴风作浪”、两重“雷雨拳”、两重“平地风雷”,共计六重小无常一同攻去天上! 灰使者大觉天上此番必然受死,喜不能禁,乐呵呵道:“天上,好好享受一下吧!” 却说若雪—— 第一百一十四话 尘嚣挥尘扬(下) 却说若雪,自从天上降下时间领域,她只见眼前星芒闪烁,隐约可见日月星辰行于其中,日升月起,月落日升,足足等了三日之久,才见星芒消逝长空,天上重现月下夜色。若雪不及欣喜,忽见尘埃滚滚而生,转瞬遮天蔽日,正是尘属十二斥候齐攻天上使然! 若雪见天上神情迟滞,毫无动静,已知情形不妙,忙调冰霜之力,可是诡异的是,此地此时,与天地之道的沟通竟比平时艰难数倍! 前文已说,南安郡中清明之气已间人心之尘,南安郡之战时,清明之气与人心之尘能够分庭抗礼,天魔与九牧可以各取所需,而双方的功法或术法使出之后,道心道力或术力最终又会回归天地,不会影响二者分庭抗礼之势,但在水芍药使出邪恶水之力“冥水不渡”、原城主使出“鬼舞枯藤”后,清明之气受此污浊,此消彼长下,清明之气被极大削弱,人心之尘被极大助长,而刚才,天上对战尘属众魔之际,天上的天之力不生清明之气,而尘属众魔的术力却能助长人心之尘,这两个因素,使得此时的南安郡中清明之气微乎其微,因此,若雪与天地之道的沟通比平时艰难很多。 若雪无瑕心思此中原委,忙再增道力,这才勉强展出“冰晶封印”将天上四周护住,又使“如履薄冰”以寒众魔,然而,眨眼功夫不到,“冰晶封印”就被冲击出道道裂纹,眼看被破在即,若雪心思:“十二斥候却只有六处术法,必也属天魔的合击之术,须不能让其会合。”再调道力,要尝试使出不久前更上一层楼的第二重冰霜之力“凛凛霜晨”,可这一次,竟无法与天地之道共鸣,哪怕她已调度了足够的道力! 危急关头,若雪忙动心思:“看来要另辟蹊径!”幸有所得,不用大范围覆盖的威力颇大的“凛凛霜晨”,而是甩出六枚冰魄银针,又在其上暗附“冰晶封印”,但见六枚银针飞去十二种术法汇集的六个地方,紧接着忽然炸裂,无数纤细冰棱支开四周,其威力和影响的范围虽小,不足以将十二种术法汇合之势阻隔,但也扰乱了术法的运转之理,使十二种术法虽然汇集一处却并不能成功激发出小无常。十二斥候都在南安郡之战被大大消耗,如今又逢冷寒,术法威力本就一般,此时不能激发出小无常,纵然十二种术法攻上“冰晶封印”,但其上裂纹的蔓延之势已是大大延缓,不复刚才之迅疾——看来唾手可得的功劳,需要十二斥候多唾几次手。 坼使者诚恐功亏一篑,忙命:“快困住小姑娘,不然天上稍有恢复,徒增风波。”便有三名斥候立从上命,弥斥候使出“秋风落叶”,衰落若雪的冰霜之力,澎斥候使出“迷雾重重”,阻冰霜之力,崩斥候使出“骇然听闻”,化冰霜之力于虚无。 这可不妙,若雪道力消耗本就十分巨大,如今又逢三术阻碍,勉强调动来的绵薄的冰霜之力也相继被衰、被阻、被化,“如履薄冰”、“冰晶封印”没了后继,前者很快消散,十二斥候没了冷寒掣肘,弥、澎、崩继续阻碍若雪,剩下九名斥候又使出了三种小无常和三种尘飏术法,这一下,若雪丝毫无余力去阻去拦去挡,护住天上的“冰晶封印”很快出现裂痕。 眼看“冰晶封印”渐渐支持不住,若雪忽然想起原睦邑对战一幕:“这里调动冰霜之力困难,使出的冰霜之力又被衰弱,正与原睦邑时相似。”也不管能否成功便如法炮制,忙划破手背,吟道:“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要借咒语之力调动数里范围内的天地灵寒使出“曲径映霜”,可咒语落下,附近的草木并未见白霜,尘飏术法自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减弱。 若雪以为是“曲径映霜”不足以冲出三术的缘故,只好再吟第二重冰霜咒语:“黄栌千里月,红叶万山霜。”吟罢,嘴边已溢出一丝血迹,可动用冰霜咒语,竟也不能使出“冰霜冻结”,眼前仍然如故! 这才让若雪惊知:“我接连使用冰霜功法,已将附近的天地灵寒消耗一空!”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冰晶封印”破成碎片! 望着散碎冰晶落地、而天上再无呵护,若雪将双手紧攥,急切之中,万般无奈下,她毫不犹豫地舍身救人!若雪张开双臂,敞开道心,吟:“玄冰在心,肃霜在扉,蕴于天地,归于天地!”正是冰霜禁咒“冰霜缠绵”! 可是冰霜乃是实物,如何能够缠绵呢?只因此功法乃是自毁冰霜道心,冰霜道心被毁后,其中的冰霜之力将化作天地灵寒,它们如雾气朦胧,缠缠绵绵不能舍离,此功法之名正是由此意象而来,也是它被称为冰霜禁咒的原因! 众所周知,道心乃是通过后天勤修苦练,将天地灵气集纳与气海而筑成,使用功法之时,全凭道心调度道力依循运转之理并沟通天地之道产生共鸣,继而借用使用天地之道的力量,道心乃是修道之门、功法之钥,一旦道心被毁,意味着从前所有日日夜夜的辛苦营建毁于一旦,今后哪怕能重筑道心,修为也得从头来过。可是若雪为救天上,毫不犹豫的使出了“冰霜缠绵”! 若雪自毁道心之举,使她辛苦营建十余载的冰霜道心立刻如愿化去,所化的冰霜寒气从全身血脉漫溢而出,她只觉全世界也和她一同冰凉,可她丝毫不顾“冰霜缠绵”带来的全身之僵冷、道心之翻涌,再吟道:“黄栌千里月,红叶万山霜!”她的心血再难压制,一大口血溅到脚下花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若雪虽然倒下,可她身上澎湃四逸的冰霜寒气却反哺天地,立使此间的天地灵寒重现,在第二重冰霜咒语下,天地之道将这天地灵寒凝成氤氲,这氤氲似是冰霜之力,又似不是冰霜之力,虽无冰霜之形,可却寒意更隆,三术莫能阻挡,终于,一股势不可挡的冷寒冲出三术,顷刻间,由若雪身边起,百丈内的一草一木尽皆凝结出一层冰霜——正是“凛凛霜晨”! 受“凛凛霜晨”的影响,城中树叶纷纷摇落,何况十二斥候?十二斥候皆呆若木鸡,一时难以为恶,天上因此再得片刻安宁。 看到此等异常,坼使者大惊:“这小姑娘竟有如此修为!” 霾使者道:“若任其成长几年,那还了得?” 灰使者道:“必须早除后患!”说罢,右手摸去左手上的赏功戒指,要借其中术力,击杀若雪。当年,灰、埃二使抢先夺取了驻暮城,因此此城改名“飞沙城”,不但如此,天魔尊还特地各赐二魔一枚赏功戒指,以嘉其功。 埃使者扫了一眼,见天上仍在茫然之中,那姑娘昏死地上,心道:“如此形势,不管谁去都是一击功成,这唾手可得的功劳,若任其错失,尚未领悟第八术的我如何稳坐使者位?”于是忙道:“那小姑娘交给我!”说罢,已抢在灰使者前冲了过去。 灰使者只好留在原处,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天上的额间淡现光芒,忙道:“五哥留心!” 可埃使者一心只想着功劳,以为灰使者也是如此,故作咬牙龇目道:“为兄拼着自损,也要为尊上除去障碍!”说着,追风棒搭在了左手的赏功戒指上…… 方才,天上见若雪拖延住众魔,当机立断,他看似茫茫然立在原地,实则早动用回天九术之二“物妙神游”,四重时间领域同时回归虽然让他神魂错位,陷入茫然,可也带回了不少天之力,此时,神魂终于重归。天上开眼扫看,正见埃使者去势汹汹地袭向若雪,忙催行刚刚回归己身的天之力,将右手一举,一落,一提,一啄,一扬,一洒,随即眉心光芒大放,四道银辉疾飞而出,向着正要建功立业、趁人之危的偷袭小人埃使者驰去!正是“四海五湖皆有情”的天剑十三决之四“四海五湖剑”! 埃使者为唾手可得的功劳蒙蔽,并未注意到此,激发赏功戒指,使出了“甚嚣尘上”,一道尘浪向着昏迷的若雪呼啸卷去。 见埃使者竟置提醒于不顾,这可惹得灰使者心中大急:“我说过要替五哥建功,若五哥死,诺言哪能兑现?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再不犹豫,将巽风棍横扫而出,一抹尘埃荡去前方,灰使者飞入尘埃,化作一串串虚影移去埃使者身后,正是尘遇风第七术“尘影迷踪”! 借助“尘影迷踪”,灰使者得偿所愿,迅疾地出现在“四海五湖剑”前,他的身影刹那停滞,四道光剑先是替若雪挡下了“甚嚣尘上”,接着更不停留,穿透灰使者的身躯、毫无悬念地将他斩落在地!最后四道光剑齐齐腾起,悬在半空。 见此情形,天上稍有意外,可也不会有丝毫仁慈,再控“四海五湖剑”,向着伏在灰使者身躯上大声呼唤的灰使者驰去。哪知四道光剑驰在半路,忽然掉转方向,冲向地上躺着的若雪,天上还以为是天魔术法作祟,正要撤回剑诀,忽见街道两边方才凋零之树正在大舞枯藤,其上散发着如同鬼影的沉沉黑气,竟向着若雪缠绕去。原来这些树木因为“凛凛霜晨”而凋零,正成枯藤,这可给了当时原城主使出的、藏身在南安郡的邪恶木之力机会,邪恶木之力愤然作乱,忙附身于这些凋零树木上,要以自己的鬼影侵入若雪空旷的道心,在那里构筑属于自己的邪恶木之力家园! 天上距离若雪颇远,一时无能相助,眼看邪恶木之力就要得逞之际,调转方向的“四海五湖剑”到了!四道光剑盘桓于若雪身周,往来游走,化作十数道银辉,将枯藤一一斩断,更让其中的黑气一同寂灭,那邪恶木之力自知大限已到,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四海五湖剑”终与邪恶木之力同归于尽。此剑诀为救人而放弃伤人,真不愧“四海五湖皆有情”之赞。 天上赶去若雪身边,只见眼前一片朦胧雾气,若雪不但全身彻寒,心府更是一片冰冷,若再不施救,回天无术!天上忙将她横抱起,急向城外纵去。 五使者暂顾不得去追天上,纷纷奔到灰使者身边,见他脸透惨白,血污全身,个个又急又恨:“老六!老六!” 奄奄一息的灰使者努力抬起手臂:“弟兄们,我先……先……走一……”说到这,一大口心血喷涌而出,便昏死过去。 遇此变故,埃使者心中大凉,轻轻唤道:“六弟,六弟……”可地上的灰使者再不能给他回应,猛觉害怕,急切道:“六弟,你一定要坚持住!”说罢,背起灰使者,跃上飞龙,赶紧望原睦邑飞去。 霆使者望了眼天上的背影,道:“追,定要留下天上!”众魔正要去追,却被坼使者拦住:“你们难道没觉的刚刚恢复一点的术力正在流逝?如何再敢乱来?” 众魔听了此话,虽然不解,也都有此感受。原是方才的“四海五湖剑”和“凛凛霜晨”相互交融,使得清明之气重现片刻,众魔是与尘埃热浪互为共鸣,不知此情的他们在清明之气中恢复术力,自然弄巧成拙。 坼使者稍作解释:“若我没有猜错,这姑娘的功法和天上的功法相遇,便能重现清明之气,我们此时处在其中,却在努力恢复术力,自然使清明之气窜入体内,因此刚刚恢复一点的术力反被消耗!如今之际,我们四个理应一同回去,万请大护法救下老六。” 霆使者把震雷枪狠撞地面,大叹一声,不甘道:“好吧,老六的事要紧!” 坼使者再吩咐十二斥候:“魔域子民即将到来,你们好好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做好准备!”十二斥候只是被冰封片刻,此时早已重回自由,于是十二斥候留守尘嚣郡,四位使者赶回原睦邑。 天上抱着若雪赶往城外,一路上思量:“小雪修为尚低,她是如何同时冰封十二斥候?此时她已昏迷,又为何全身还有寒气散逸?”片刻后,寻至一处僻静处后,忙探她经脉,一看之下大惊:“怎么也似是道心破碎之状!”正巧看到小雪的手掌,见她右手手指螺才二十余圈,又看其左手,竟一个也无,暗想:“原来她前生就已不幸。”这才顾不得避嫌,细细察看她的心府气海,片刻后才知:“她的道心正在不断消融,此时已千疮百孔,这散逸的寒气,正是道心所化而来!”又生疑惑:“她的道心怎会消融?” 这种情形天上见所未见,不得不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小雪的修为本不能同时冰封十二斥候,可她却做到了,莫非是因为冰霜咒语?是了,冰霜咒语能使冰霜之力威力倍增,小雪必是用出了冰霜咒语。可这又如何解释她的道心正在消融?”急忙回想当年寒门主之言:“普通功法乃是由修道者自己操控道心之力依循某种运转之理,而后与天地之道共鸣,继而形成功法,但冰霜咒语和寒雪召唤语与此不同,乃是修道者借用咒语或召唤语,请天地之道操控天地灵寒依循运转之理继而形成功法,天地之道对道力的操控无人能出其右、又是自己与自己共鸣,因此威力能够倍增。”终于发觉其中的关键:“天地灵寒?这么说小雪自毁道心,是为了以此反哺天地,重现天地灵寒?可南安郡中并无尘埃热浪,天地灵寒怎会忽然消失?” 天上摇了摇头,暂时难知原委,转望小雪,既然明白了她的伤势来源,便有办法帮她复原,就像缝补木瑾破碎的道心一般,用“四海五湖剑”将她的道心补合,只是,若此时补合,若雪多年来的修为将会付诸东流,苦修而来的冰霜之力须得从头来过,他岂能如此?因此,他必须先寻一处清明之气仍盛之处,借助清明之气先修复此伤、再补足小雪已消磨殆尽的冰霜之力。 天上降下时间领域,暂时停驻小雪道心的消融后,正要去寻留在南安郡外的奔菁、逐光,正巧两匹骏马已自己寻了过来,两匹骏马的四蹄带起好一片尘埃,只见尘埃起初甚浓,可过不多久就消散一空。 天上看到这一幕,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就如这马蹄踏起的尘埃一样,盘桓在三牧的尘埃热浪必然会慢慢散逸东去,最终消散一空,天魔要如何维持盘桓在三牧的尘埃热浪并不消散呢?难道是依靠已经到来的数万魔域子民?天魔域中,不仅有天魔,有飞煌山,还有本有的驻暮城百姓,人与天地乃是相互依存,功法和性格与身处环境相互影响,驻暮城百姓苦受压迫,性格早已被魔域气息同化,因此也成了天魔域中尘埃热浪源源不绝的因素之一,可如今,只有数万天魔生活在三牧,绝不可能维持三牧的尘埃热浪不散。” 想到这里,天上猛地一怔:“驻暮城百姓……”这让他不由联想起另一件事:“当日尘飏在原睦邑所为,是故意污浊原睦邑百姓之心,莫非他就是在为此铺垫?人与天地乃是相互依存,就像小雪反哺天地、重现灵寒一般,原睦邑百姓已来到南安郡多日,若是他们心中染尘,他们的所作所为正会影响南安郡的环境,使清明之气变得混杂。”接着试着想到:“若是这样的人心之尘传播开来……”大惊明悟:“天魔维持三牧尘埃不散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尘埃之外也是尘埃!不,天魔是要以人心之尘将整个九牧污浊成天魔域!!!” 天上终于拨开尘埃,看清了自尘卷平原以来的天魔的苦心布局,想通了天魔要想尽夺九牧的必由之路。可他并没有因此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忧,只因前路更任重道远。可眼下,他暂顾不得日后之事,立刻抱起若雪跃上奔菁,纵马向着清明之气足够浓郁的地方——三贤生前隐居处驰去。 第一百一十五话 荆棘门中生荆棘(上) 天上与尘属六使者对战虽然不久,可因为时间领域,九牧已过三天,这三天中,自也有事发生。 先说荆棘门中。当日真人乘马离开南安郡,南安郡仅距荆棘门几百里,可真人身上伤势不轻,座下马匹不快,一日一夜后才到荆棘门中。真人回到门中,早被一个院中读书的眼尖孩子看到,吱哇一声:“爷爷回来了,爷爷回来了……”一众孩子听了,忙都把书扔了,一股脑嚷去真人身边,窜跳着把真人扶下马匹,蹦跶着把真人搀上山路,七拐八拐、吵吵闹闹地进了厅堂,将真人压在凳子上,然后,有的沏茶倒水,也不管或凉或烫,你挤我攘地抢着喂到真人嘴边,有的捏肩捶背,也不管或轻或重,七上八下的敲打着真人身躯,把真人伺候地那叫一个“周周道道”、“服服帖帖”。 真人强打倦体病身,和蔼问:“娃娃们,这些天都看了哪些书啊?” “学了礼书!”“念了诗言!”“修了德讲”“读了曲赋!”“看了耕义!”“习了织方!”“认了乐理!”“识了果谱!”……一群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抢答了一通。 “好好好,读书就好,少年不可一日不读书。” 正说之际,一个姑娘的声音气汹汹传来:“怎么都把书扔了?”原是被吵闹声惊动的蓝彩寻来,蓝彩转进厅门,正要训上几句,忽见孩子中高坐一人,忙止了训话,可一时错愕,只是把头低下,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蓝彩来了?” “师……师父您回来了?” “嗯,门中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祝前辈夫妇刚讲完晨课,去了后面歇息,万姐姐和朱丹、祝彤正在准备晌午饭菜,弟子正在……正在洗衣服,以为孩子们又在胡闹,所以声音大了些……” “不碍事,不碍事。” “师父,天……您此去顺利嘛?” “此事说来话长,去把大家找来,为师一并讲说。” “是。”蓝彩急忙退出,出门之际,瞪了眼一众孩子,孩子们莫敢不从,都乖乖别了真人,又看书去了。 不一会,三位姑娘先到,一进客厅,三处火红躬身拜见:“见过真人。”“真人好!”正是驻暮城三位英才万霞、祝丹、祝彤,但见中间姑娘俏身躯颇具英气,长睫毛柔放霞光,英气入霄汉,惊得霞光散,正是万霞;左右二女双眼明快,容貌秀丽,黑溜溜的眼珠透着活泼,二人身材、容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乃是双胞胎祝丹、祝彤,外人可是实在难分哪个是祝丹,哪个是祝彤,这不,二人连问候真人的话也是一样。 “不用多礼。” “真人、真人,月前听说您受伤了,现在怎么样?”祝丹、祝彤齐刷刷冲去真人前,不住关心探望。 “还需三、五天便能全好,你们不须挂怀。” “这样啊。”二女异口同声了一句,真人左边的姑娘忽然问道:“真人、真人,你说我是祝丹还是祝彤?” “这……”真人摸了摸灰白胡须,一时也辨别不出。 真人右边的姑娘开口道:“真人,给您个提示,祝丹的左边是祝彤,您说我是祝丹还是祝彤呢?” 真人道:“那当然你是祝彤。”二女中,只有一位左边有人,因此真人根据提示,很容易就认了出来。 “哈哈,对了,真人,以后看这里,看这里。”说着,祝彤指了指额间。 真人看了一看,祝丹的眉心有一抹火红,就如红日,祝彤的眉心和两处眉头各有一撇火红,就如霞光,如此果然好辨认许多,问:“这是你们用朱砂画上去的?” 祝丹道:“那当然不是,那样不得天天画,那得多麻烦,是我们这两个月运转‘似火骄阳’心法时,我多在攒竹穴、印堂穴多停留一会,而祝彤则是只在印堂穴多停留一会,于是就成这样了。” “你们胆子倒大,难道不怕意外吗?” “真人放心,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 “真人啊,可别被我那两个丫头骗了,她们就是用朱笔点的。”话落,祝城主夫妇笑着走了进来,祝夫人面容平易可亲,祝城主满面红光中多了不少老先生的儒雅书卷气,他夫妇身后跟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蓝彩。 “原是这样,就说她们怎敢乱来。祝城主、祝夫人,快请坐。” 祝城主夫妇走去真人下位,坐下之际,祝城主顺手用手中的书卷在祝彤的头上敲了一下:“修道之事,怎可胡编乱说?” “我们这不是给真人解闷嘛。”祝丹、祝彤又是异口同声道。 祝夫人道:“厨下火熄了没,可别像上次一样差点把房子烧着了。” 祝彤吐了吐舌头:“还真没有。”说着,就要跑去厨房将火熄灭,路上还不忘回头说:“真人,等我来了再讲。” 万霞笑着拦下:“师妹,我早把火灭了。” “是嘛?”祝彤急忙停下,祝夫人便将四女拽着坐下。 祝城主问:“听说真人受伤不轻,恢复得如何了?” 真人道:“尚需几日,便可无恙。” “真人要千万保重,九牧还要仰仗你主持大局。” “祝城主,我理会得。” 祝彤问:“真人、真人,快将此去之事说给我们。”祝丹也跟着道:“天魔实力有没有变强,四城五门有没有人受伤,那么多俊杰、英才们都表现如何?” 真人道:“已近中午,可不能饿着孩子们,我就尽量短说。”于是将近来发生之事一一告知众人,而后丝毫不提自己之伤,只说南安郡不好强守,因此原城主、郁城主他们正在着手疏散百姓,他则先行回来。 祝城主问道:“真人,三牧接连失守,乃是因为北风将尘埃吹去三牧,使天魔实力得以尽情发挥之故,眼下就算我们重整旗鼓,也是以卵击石,要想夺回三牧,须等尘埃散去,以您之见,这尘埃还会在三牧盘桓多久?” “三牧不比天魔域,没有飞煌山和遍地黄沙助长尘埃,按理尘埃会很快消散,可就如我们没有预计到北风大起一样,或许天魔也早有维持尘埃不散之法。” “莫非真人已发现什么端倪?” “祝城主有所不知,我离开南安郡之际,为了尽快赶路,曾施展‘苍驹过隙’,可召唤道竟不能随心而动,起初,我以为是伤势之故,可等离开南安郡范围,‘苍驹过隙’便可用出,我心下惊疑,又退回几里,果不其然,又不能使出。为寻根究底,我试着使出‘用晦而明’,这才发现清明之气中竟夹杂着一种沉重抑郁的混杂气息,这情形,与在尘埃中施展功法颇有相似,令我十分不安。” “真人修为高绝,竟都会有误会,可见这样的变化十分细微。难道南安郡中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天,我曾几番询问郡中情形,可郁城主都避而不答,令我难知其实。” “想必是她担心您的伤势,不想让您徒增烦忧。不过这一发现,的确佐证了天魔此番迈过九嵩山之举是精心谋划而来。如今,天魔有了三牧作为依托,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混杂气息侵蚀清明之气,他们下一步必将东进,以蚕食九牧,真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天魔东进有个前提,要么是尘埃东蔓后,要么是春暖花开时。总而言之,此时我们只能静待时机,在此期间,我们有四件事要做,一是安定九牧万民之心,两个月来多地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惨遭荼毒,我担心九牧可能会出现当时驻暮城的困境,我们不得不防;二是随时注意天魔动向,尽可能弄清楚混杂气息从何而来,又该如何消弭;三是悉心指点众晚辈,好让他们能尽快独当一面;四是找寻一人,听说那人来历非凡,对天魔知之甚详。” 祝丹、祝彤齐问:“找寻一人?真人要找的是谁?” “常听传闻,有人暗助九牧,你们可有印象?” 祝彤道:“这些年,常有天魔过九嵩山,打探消息,侵掠百姓,总有一人,屡屡出手,赶走天魔。”祝丹不甘落后:“人们都说他身边跟着一位少年,屡助九牧却行迹飘忽,居无定所,不知其姓名。” 真人点了点头:“若我没有猜错,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和布下天网的人乃是同一个。” 祝城主惊问:“天网是他布下?” “是的,而且我们与这个人曾有一面之缘。” 祝城主疑道:“一面之缘?”起身在厅中踱走几步:“这些年我都在荆棘门中,所见之人皆叫得上名姓,难道是……”猛望向真人:“难道是当年我们送走三位圣兽大人时所见的那位男子?当日三位圣兽大人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梁城主的女儿、御兽垣弟子梁悦,另一个是蓄着胡须的男子。当时,他虽然不曾开口,可因他神色肃穆,气度不俗,又能与圣兽大人相识为伴,因此,你我还有议论,对他的身份也曾有猜测,猜测出他来历非凡,可万万没想到,我们要找的人,竟与我们当面错过。” 真人道:“圣兽大人临别之时,故意带他来见,是委婉地将他引见于你我。至于为何没有明言,我猜想是那人有伤在身,所以圣兽大人不便说开,免得他处于两难。由圣兽大人不便明言的苦衷,以及那人及时布下天网之事,又可推知,他与天魔甚有渊源,天魔必欲除他而后快,所以有伤的他不便与天魔正面为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他的传闻只存在于九嵩山以东以及屡屡助人却不留姓名、行迹飘忽的背后原委。” “看来找到他也是头等大事。如今,这四件事件件迫在眉睫,真人,只凭您一人,如何能够周全?”说罢,祝城主大觉忧愁,不禁望去真人,却分明看到些许疲惫之色从真人身躯流露出来,可只过一瞬,就又被真人压下。此幕,让祝城主觉出些许端倪,急道:“真人,您外出两月,恐怕日夜未宁,片刻未安,这四件事小老替你理会,您先去歇息几日。” 真人知道祝城主的好意,却不能领:“祝城主道心被毁,此旧患使你不能劳累,稍有劳累,便头昏目眩心慌,我此时还撑得住,怎能让你受累?” “真人不必过虑,小老身体还硬朗着,比起闲得发急发慌,小老更愿意劳累!” 万霞见师父忽生焦虑,虽然不知何故,但也在旁帮腔道:“真人前辈,您不知道,两月来,有好几次我师父都快要冲出荆棘门了,还好两位师妹力气不小,才将他给拽回头。”祝丹祝彤气呼呼道:“你才力气不小!”“你才像个男子!” 真人沉吟一阵,这才勉强答应:“那好吧,就劳动祝城主了。” 祝城主喜笑颜开:“放心!”忙命两个女儿:“你们两个还不快扶真人前去歇息?” 真人道:“不用不用,你们快去做饭吧,晌午早过了。”说罢,起身往后堂走去,可正要卷帘进去,忽然又有孩子跑进大厅,着急忙慌道:“乔晋哥哥回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出去,正见乔晋、贾嵇、韦盟抱着一人拾级而上,那怀中人衣襟血染,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四肢僵硬,正是已故几日的刘渊! 真人观见此情,心怀大乱,冲将过去:“刘渊,刘渊!”一探其息,纵有所料,霎时失惊,惹得胡须无风而动,须飘三摆,血夺口出! 祝城主赶忙扶住,对众人道:“真人伤痛攻心,使血气岔行,快准备恢复功法!”忙与夫人搀扶真人入了后堂,万霞、祝丹、祝彤急急前面开路,乔晋、贾嵇、韦盟放刘渊于大厅后,也赶了进去,唯独剩下蓝彩愣愣立在原地,失神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唤一声:“刘师兄!”跑进大厅,心痛地看着刘渊遗体好一阵后,又跑去后堂,正要开口质问:“刘师兄怎会这样?”却见乔晋、贾嵇、韦盟、万霞、祝丹、祝彤皆动功法,为真人恢复身心之伤,她只好压下疑问,焦灼等待。 半个时辰过,六人道力已至极限,真人却还未醒转,祝城主只得令他们停下:“看来只是恢复功法不足以救醒真人,夫人,你带蓝彩去煎些安神的药。乔晋,你随我来,其他人恢复道力。” 祝城主带出乔晋,问:“你们去南安郡后,真人的伤势如何?” “师父伤到本元,昏迷了数日才醒,郁城主说,是道力反噬引起。” “你可知真人因何反噬成伤?” “近两个月来,师父南北奔波,又先后经历七、八场大战,每次大战,他都要分心保护众人,还曾为木城主、梁城主疗伤。尤其是在冰目原,为了对抗血属六使者的联合术法,师父两度使出‘斩荆棘’,在原睦邑,为了破去尘属六使者的联合术法,师父又使出了‘弑心尘’,而那时,他已与天魔大护法尘飏激战多时,也正是在使出‘弑心尘’后,师父深陷昏迷。” “不瞒你说,方才我明明看到真人身躯流露出疲惫之色,十年前他修补天网,七年前从天魔域回来,我也不曾见此情形。” “前辈,身躯怎会流露出疲惫之色呢?” “真人本就心力交瘁,可为了不让大家分心,他又不得不强压伤势,可他的伤势,已不能支撑这样的道力运转,道力负重而行,才有紊乱气息散逸体外,萎靡不振,这是天地之道对其身体的警示之象。眼下九牧倾危,前路艰难,使他不能顾及此象,仍要苦苦支撑,好在我看出此情,好言劝说,才让他前去休养,哪知真人不曾静养片刻,就亲眼见你师兄如此情状,你也知道,真人爱人,而你师兄又深得人爱,两相之下,此爱弥天,他几乎将你师兄视为己出,今日,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人悲痛?悲痛之下,伤势一朝反扑,谁也不能承受,况亲历上古的年迈老人?” 乔晋急问:“祝前辈,那现在该如何医治此伤?” “若我修为尚在,还可深究真人内伤之源,再思虑对策,对症下药,可如今,真人的内在伤势此间无人能知,若强行用药,稍有差池,恐遗大患,因此只能用些温和的安神之药,再从长计议。” 乔晋仍有悲观:“那万一我们苦寻无策,师父他迟迟不醒呢?” “这几日,我们先将真人吩咐的事告知四城五门,届时,真人若还没醒来,我将亲赴海慕滨,搬请大贤者夫妇出山,请他二老医治真人。” 次日,顾杳之、张茜、万霓、祝暧、岳盛、陈旺乘白鹤落于荆棘石前,奏响道家迎客曲,荆棘石转动几周,一个石拱门出现眼前,六人进了拱门,沿石子路而上,却总觉有些异样,陈旺问:“你们有没有觉出今日门中有些不同?”张茜回道:“门中静静悄悄,与往日大相径庭。”六人不知发生何事,都加快步伐,不一会来到大厅外,只见里面停放一件棺椁于两条长凳之上,个个大惊:“怎么回事?”冲将进去,却见棺椁未盖,探头一看,棺内平躺一人,一身崭新的荆棘沉香衫平平整整,面色乌青,眼珠无动,安如磐石,寂如深渊,早已气息全无! 六人顿时失声:“刘师兄?!”顾杳之掩面而泣,张茜扶凳痛哭,万霓、祝暧、岳盛、陈旺脸色都乱。切哀许久,要知原委,可四处寻遍,只见到真人昏睡在内室,别人一个不见,着急忙慌一阵,才猜知大家去了外面,正要去寻,却见祝城主众人或拿锨锹,或推车提桶,一群小孩子也都跟着忙前忙后,果是建坟刻碑归来。 祝暧急急上前询问:“爹,刘师兄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日后再说,我们已为他寻了一处长眠之所,日入酉时正与他生辰相合,不可错过。” 蓝彩很是不解:“祝城主,不等我师父了吗?师父也一定想再看看刘师兄。” 祝城主道:“让真人送刘渊一程,也只是更增伤心。”说罢,安排埋葬之事。 日落时分,众人将刘渊葬于荆棘门东南,墓碑面向西北,以望故乡,上写:“九牧三十五英才、荆棘门大弟子——良穆都刘渊。”众人默立至日暮,才相继离去。 “师妹,走吧。”见蓝彩呆立坟前,韦盟上前喊了一声。 蓝彩这才跟着乔晋、贾嵇、韦盟一同回去,可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回想着刘渊对她的好—— 第一百一十六话 荆棘门中生荆棘(下) 蓝彩这才跟着乔晋、贾嵇、韦盟一同回去,可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回想着刘渊对她的好—— 来在荆棘门十多年,蓝彩一直想学习九牧九道,可屡次去求真人,真人却屡次不应,只让她做些养花种草、洗衣劈柴的事。当时蓝彩还小,劈柴老是伤到自己,洗衣更使双手蜕皮,两相之下,更使双手痛楚难当。 有次,蓝彩正在劈柴,刘渊忽然来到。可她那时性格孤僻,并不愿意理睬这个别人口中的大师兄,是刘渊先行开口:“小师妹,我帮你吧。” 蓝彩有些诧异,既诧异刘渊主动帮自己做这些粗活,又诧异他的称呼,于是问:“你为什么帮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别骗我了,他们个个都很忙,就你闲着?” “你帮我洗衣服,我帮你劈柴,这很理所当然吧。” “那……那……你为什么叫我小师妹?”蓝彩终于既期待又担忧地问了出来。 “你也是师父的弟子,这也是理所当然吧。” 蓝彩松了口气:“他都不愿教我功法,我又怎么会是他的弟子。” “入门弟子也是弟子。” “入门弟子?和弟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九牧有‘四五之分’、‘七九之约’,师父的入室弟子已有七个,不能再收入室弟子了,所以只能收你做入门弟子。” 蓝彩顿时又担心起来:“入门弟子不能学习功法?” “那倒不是,只是不能学习厉害的功法。” “可是师父什么都没有教我。”就算是不厉害的功法,蓝彩也有信心也可以让它变得厉害,因此只在乎是否能学到功法,而不是学到得厉害与否。 “师父是为了你好,那首‘修道好’的歌谣,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当然听过,可若没功法,怎么手刃仇人?” “说不定你的仇人已经死了。” “那也可以开棺戮尸,何况天魔怎么可能死绝?” “那万一你报仇不成呢?以后谁为你父母哥哥扫墓祭奠?” “那也比一个人活着强,如果不能学习功法,我宁愿他当初没有救我,如果他不会教我功法,我宁愿现在就死。” “我可以肯定,你修炼十年,也报不了仇。” “只要能手刃仇人,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只要能手刃仇人。现在我只问你,他会不会教我功法?” “师父只是暂时没有教你而已。” “真的嘛?我是说,你的意思是师父以后会教我功法?” “嗯。” “那我可以等的,为了手刃仇人!” 刘渊微微笑了笑,并没接话。 蓝彩觉出不对,抬头死死盯着刘渊:“我说的不对?” “你还是个小孩子,应该想的是怎么读书明理,而不是仇啊恨的。” “大师兄说的对。”蓝彩如是说着,却将手中的斧头更用力的砍向了柴木,使得“咔”、“咔”的声音传出了小院。 刘渊再道:“我帮你吧。” “这样可以让你心安理得地让我洗衣服吧。” “或许是这样。” “是就是,什么或许吧!你劈吧。”说着,蓝彩丢了斧头,起身走去一旁,让刘渊来劈柴。 可蓝彩只看一会,刘渊轻快的劈柴动作和穿着的粗布衣衫就让她有了猜测:“这么轻柔,是怕别人知道你帮我劈柴吗?难怪你故意穿成和荆棘门一样景致的衣服。”前文曾说,因为对抗天网的缘故,荆棘门附近的树木在枯萎,大地在荒芜,荆棘门内的景致也是如此,因此蓝彩如此说。 刘渊回道:“要是穿着荆棘沉香衫,一旦脏了,就要换洗。而我劈柴轻快,是因为我心中平静。” “你这口气,还真像你师父。行了,你现在帮我了,可以心安理得了,下次还是穿你的荆棘沉香衫。” “这两者之间倒没关系,举手之劳就能够帮助到别人,何乐而不为?” “行了行了,怎么又来了。你刚才说的‘四五之分’、‘七九之约’是什么?快给我说说。” 于是刘渊将“四五之分”、“七九之约”的现状说了一番,此后,虽然他也十分忙于分担门中大小事务,但总会挤出时间帮蓝彩劈柴,当然,每次来,刘渊都会换一套粗布衣衫。又在劈柴之时,为蓝彩讲书叙事,使她广知事理,也与她互诉心事,互相开解。又百般引导,让她和同门为友。 起初蓝彩不肯,可她百般询问关于真人何时教她功法的事,刘渊都说时机未到,这才使蓝彩改变决定,开始与乔晋、贾嵇、韦盟三位同龄人相处,枯燥的生活渐渐有了色彩…… 这些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的琐碎小事,足见刘渊对蓝彩的关怀,比之她被天魔残杀的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眼下,蓝彩心中甚哀痛,这份痛楚更激起她多年来压抑于、深藏于心底的恨,她忽然停下脚步,问三位师兄:“你们知道为什么刘师兄不让大家叫他大师兄吗?” 乔晋三人对此从未深究,试着猜测道:“可能师兄不想以大师兄自居吧,这样平易近人些。” 蓝彩道:“那你们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师兄这样要求我们?” 韦盟回道:“大概有六、七年了吧。” 蓝彩道:“嗯,你们还记得我问过你们的事吗,我问你们师父为什么不教我功法,你们说,是师父精力有限、忙不过来的原因,你们都知的事实,刘师兄怎能不知?刘师兄乃是大弟子,师父倚重他,我们依赖他,更兼黄尘剑主人的身份,师父年事已高、岳师姐遗失战乱等事,使他的压力与日俱增,连‘大师兄’的称呼都承受不起。”说到这,她回望掩于暮色的坟茔:“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从天魔域回来后,他叫我喊他刘师兄,距今整整已有七年。” 三人闻言醒悟:“我三人只知道刘师兄压力很大,未想竟到如此地步!难怪他会在原睦邑外险入邪恶道!”说罢,乔晋更联想起一件事,心中暗忖:“刘师兄临终前,为何会嘱咐我师父年事已高那一席话?” 蓝彩收回目光:“我回去给师父煎药了。”大踏步走向前路。 二更时分,众人再次为真人疗伤,这一次,或许是多日的恢复功夫起了效果,真人的神色竟有了些许好转,两刻过后,真人终于醒来。 真人醒来,抬眼望了望房内,祝城主坐在榻前,祝夫人坐在椅上,驻暮城七位英才万霓、祝暧、岳盛、陈旺、万霞、祝丹、祝彤关切望来,自己的弟子们:顾杳之、张茜、乔晋、贾嵇、韦盟也立侍一旁。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遍又一遍,就如同上次没能看到他的四弟子一样,这一次,他的大弟子也再不能见到了。 真人缓缓坐起,问:“刘渊在哪里呀?”众人黯然沉默。 祝城主为真人披上衣衫,扶他下床:“在荆棘门东南。” 真人听罢,急急出去,众人追之难及。等他们追到刘渊坟前,正见真人泪堕双颊,寒风中无言久立。 祝城主喝问:“刘渊发生了什么,你们三个还不快细细说来!” 乔晋、贾嵇、韦盟遂将他们为何要去育芳郡,又如何与梁城主、景城主等一同抵挡花属天魔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真人听了三人去育芳郡的始末,心道:“海无风、雍妙的确想来探望,但都被郁城主挡回,他二人怎能告知我御兽垣的事?我又怎么会有前去育芳郡的打算?难道这件事是原城主从中作梗,为得就是激他四人前去育芳郡,好让郁城主逼我离开南安郡?”想到这里,真人更觉前路艰难。 三人说完后,见师父的神情更为肃穆悲戚,贾嵇开口劝道:“师父,刘师兄说,他能拜在您老人家门下,此生已不枉。” 韦盟道:“刘师兄早看出梁城主送他来到荆棘门时,也将黄尘剑一并送还的原因,因此将黄尘剑物归原主。” 真人仰天长叹:“好一个看尽世事的刘渊啊!” 祝丹、祝彤为了安慰真人,不曾多想,便已问出:“御兽垣人可安然离开?” 韦盟震了一震,吞吞吐吐道:“百姓大半撤离,可为了拖住血属护法和六位使者,方门主他……他……使出了……使出了先置召唤语。” 祝丹、祝彤以为御兽垣人安然无事,本想借此好消息让真人好过一些,听了此话,才知闯祸,双双愧疚难安。 真人深呼吸一番,颤巍巍道:“赠鹤之情永存,故人音容何处寻!” 贾嵇道:“师父,您年事已高,夜里风寒,先回去吧。” “我再待一会,你们先回。” 贾嵇道:“刘师兄临终前,托我们好好照顾您,我们怎敢离您左右。” 爱徒临终不忘之意,令真人不好不答应,再看了眼墓碑,才道:“的确夜深了,回吧。” 回去路上,乔晋道:“师父,何不将伤情告知大家,大家也好为您调养?” “我只是道力不支,休息一段时日就好。” 乔晋很有不信:“可刘师兄似乎很担心您的伤势,还专门写下土之力心得,嘱咐我多帮帮您。听说在原睦邑时,您用的是‘五行御剑’而非‘斩荆棘’,您又昏迷许久,多种恢复功法不能奏效,结合这许多事情,弟子思量多日,有些猜测,不敢不问。” “你问吧。” “弟子大概猜到刘师兄让我帮您什么,因此方才,弟子用出了土之力的恢复功法‘固本培元’,果然您便醒来,弟子想问,是不是您的厚……” 真人神情为之一凝,抬手打断:“我能醒来,是还在我昏迷时,蓝彩为我服药之故。”正巧这时,众人走到白鹤所在的后园,真人不由停下脚步,深情望着白鹤,好一阵后,忽然发现似有不妥,忙问:“杳之,你们回来时带回几只白鹤?” 顾杳之回:“我们六人各乘一只,哎,白鹤怎么少了一只?” “祝丹、祝彤,去看蓝彩是否还在房中!” 祝丹祝彤领命而去,不久后回报:“蓝彩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书信留在桌上!”忙将书信拿给真人。 真人一看,上写“父母兄长之仇、家破人亡之恨刻骨锥心,辗转反侧,夜夜难眠;师父相救之恩、同门养育之情天高地厚,行立不安,时时愧疚。然二者此生不能全报,临行奉药,聊还万一,太半恩情,留待来世。”看罢,真人已知蓝彩去向:“临行奉药?她是要去天魔域?”却仍有疑惑:“可她怎敢孤身前往?”再问:“房中还发现什么?” “有一些痕迹,似乎是修炼不同功法导致……” “什么?”众人皆惊。 真人扫望了一眼自己的五位弟子,喝问:“是谁教她功法?” 先是乔晋走上前来:“师父,是弟子!” 见是乔晋,真人稍有诧异,心中自责不已:“只怪当初我未敢言明此事!”可也不能不责:“为师曾有嘱咐,蓝彩修道之事,由你大师兄指引教导,你为何听而不闻?” “师父容禀。”乔晋赶忙将往事说来—— 当年缝补天网后,蓝彩一心想跟随朱鸾凤前往重山,好与夕然一起报仇,与其说是报仇,其实是为了修道,可朱鸾凤见识匪浅,并未应允,才有陈灵玉出来圆场:“小妹妹,重山太远了,我们的马车可坐不下呢。”不曾想蓝彩回道:“我可以跟在马车后面走着去。”就让陈灵玉不知如何是好,幸有乔晋出来解围:“蓝彩妹妹,你要是走了,你种的花草怎么办呢?我们都要修行,若是忘了浇水什么的,它们就会枯死的。”蓝彩听了,赌气离开,并将她辛苦浇灌养育半年之久的花草全部践踏、毁坏。 不久后,乔晋看到花圃被毁,猜知是蓝彩所为,忙去询问,可是不等他开口,蓝彩先问:“五师哥,为何师父不肯教我功法?圣兽也不愿带我去重山?” “师父和圣兽大人们奔波劳累,难有闲暇。虽然师父分身乏术,但他已令大师兄教你。” “大师兄和师父一样忙,他哪有功夫管我?你们都能修行功法,而且不亦乐乎,为何我偏偏不能?我只能与洗不完的脏衣服、砍不完的死木头为伴,还要种那些碍眼绊脚的花花草草,你知道这种感受吗?难道就因为我没爹没娘、没有哥哥,所以活该没人疼没人爱吗?” “师妹,我很疼爱你,所以有空就来陪你。” “是呀,你是挺喜欢和我说话,可也只是把我当做课业之后的消遣而已,你和六师哥、七师哥,你们三个都是一个样!” “我不一样,我不一样,师妹,我是真心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 “可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如果你真地这么想,就该做出不一样的事情来!” “我立刻去把那些花草重新种好,绝对不会让师父或者别人看到知道的。” “谁要你管它们?它们和我一样,都快枯死了,你只管它们,却不管我,还真是对我不一样!” “那……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把学到的、看到的还有听到的功法,都说给我,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这……这……” “难道你也忙得不可开交?” “我才初入门径,难以教你。” “师兄这么聪明,不会连重复别人的话都不会吧。” “那倒不是,可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我去求师父教你吧,师父若不肯,我就长跪不起。” “师父一天只睡三个时辰,你这是想累死师父吗?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天魔打上门来,我也可以和你们站在一起,为荆棘门出一份力而已,我只是希望如果真有那一天,这样的我会给师父一个惊喜而已,这小小的请求你都不能答应吗?”说着,哭成泪人一般的蓝彩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伸了出来。 乔晋看着眼前惨兮兮的人,终于心软,上前替蓝彩擦了擦眼泪:“好,师兄答应你,可你要保证,一旦身体有不舒服,必须立刻告诉我。” 蓝彩顺势靠在乔晋肩头:“嗯,我会告诉师哥的,还有,这件事师哥不要告诉其他同门,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尤其是六师哥和七师哥,免得他们也都来教我功法,我还要洗衣劈柴,没有那么多时间。” “师哥当然答应。” 乔晋说完往事,再道:“自此,弟子就将所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五行道法都讲说给师妹,十年来,师妹不但没有发生任何差池,而且生活变得多姿多彩,您看这门中花草,都是她悉心种植,因此弟子始终隐瞒此事。” 听到这里,贾嵇心中更不能安,赶忙走出:“师父,弟子也教了蓝彩师妹,大概情形和乔师兄相差不多,只是我教的是契约、阵法。”接着韦盟也走了出来:“我教的是咒语、召唤。”至此,乔晋、贾嵇、韦盟才知道蓝彩竟让三人背着对方,将九牧九道全部教给了她。 真人缓了缓口气,问:“就算如此,她怎会有信心去找天魔报仇?说,你们还说过什么?” 乔晋道:“前日,师妹曾来问弟子,她的修为比起刘师兄如何,弟子恐实言会让她有挫败之感,因此骗她,虽然她的土之力不及刘师兄,可若能灵活应用五行道,应该也相去不远。” 贾嵇、韦盟也低下头回道:“我也骗师妹说,九牧能有两种道法的人,屈指可数,这个答案不言自明。” 真人听了这不成材的话,牵动旧伤,身体一晃,忙捂住胸口。 乔晋忙扶住真人:“师父,这一切都是弟子的错,您不要生气,您的伤势,弟子已经很担心了。” 真人忽然神情一凝,望了乔晋一眼,转过身去:“你们三个私传功法在先,撺掇刘渊在后,害他们一个身死,一个命危,心中荆棘丛生,荆棘门如何还留得了你们?你们……你们——走吧!” 三人大惊:“师父!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齐齐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祝城主也忙来劝:“真人三思,他们三个虽然铸成大错,但也是出自好意,并不至此,并不至此啊。” “我意已决,祝城主不必求情。你们三个这就走吧。不过,虽然你们不再是荆棘门弟子,可也要时刻谨记,二十一年来,我对你们的养育教诲,并非容易,九牧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可要保全有用之身。若哪一天,你们寻回蓝彩,四人还可同归门下!” “师父!” 真人头也没回,挥了挥手:“去。” 三人心中更沉,知道若不找回蓝彩,此事绝无回旋,只好道:“弟子暂别师父。”三人起身,再向众人搭了一躬:“师父拜托大家了。”便奔出了荆棘门。 “好了,夜深了,大家各去休息。” 祝城主回房后,满腹疑虑使他毫无睡意,不禁问道:“夫人,你说真人为何忽然醒来,又为何执意赶走三人?” 夫人道:“真人曾说,是蓝彩的药让他得以醒来,老爷不妨从此处着手,若能证明这是真是假,或许会有所收获。” 祝城主大大点头:“不错,我这就去。”可正要迈出房门时,又回头问:“蓝彩煎的药材在何处来着?” “药材都在蓝彩隔壁的房子。” 祝城主前去寻了一遭,按照桌上的药方将药材细细查验,共有六味药材,其中五味都是安神养气镇痛的功效,唯有一味药材他不识得,这药材是一个土色药丸的成品,祝城主便带回请教夫人。 夫人看罢,道:“听蓝彩说,这药丸是真人亲自所制,外人恐难识得。” “难道要我去问真人?” “我倒有个办法,煎药要将几味药材放于水中反复煎熬,不妨将这药丸放于水中,然后再看色香味如何。” “夫人说的有理。”于是夫妇俩将这土色药丸放于药锅,添了水,将其煎开,片刻过后,药丸外的土色化去,果生变化。 “这……夫人,这你可认得?” “莹绿之色,又有腥臭,莫非是毒蜥蜴的烂枯骨之毒?” “我也是这看法,可这怎么可能?真人怎么可能服用烂枯骨?而且一服就是四十多年?” “依我看,这药丸外的土色只是掩饰,真人必是有意为之。” “真人服用此药四十多年,难道会是大决战时留下的诡异病根?”想到此处,联想到天地之道对真人发出的警示之象,祝城主再不能稳坐:“我去问个明白!” 四更时分,祝城主去寻真人。真人自也难眠,见梁城主忧心忡忡而来,问:“祝城主夤夜来访,为了何事?” 祝城主道:“您昏睡两日期间,我询问了众晚辈许多事,我想,当务之急的第四件事寻找那人,大概有了眉目。”遂将从乔晋、贾嵇、韦盟那里听来的天上为尘属众魔众伤、又被若雪救走的事说了一遍。 “幸好还有乔晋三人留下这样的好消息,我们明日就联系北地,看他现在何处。等找到了他,一是看能不能帮他尽快恢复修为,二是向他打听天魔之事。”南下之前,四城五门都已经定下了败退路线,只要同一时刻,三路人马中有任一一方的位置没有动,那么就可告知那一方人己方新的所在,进而继续使用双笙共鸣传讯。不过,次日真人几做尝试,都未能与北地成功传讯,后来才知是丹心笔被天魔夺走、雍远和吕晨婉回了永牧州不在北地之故。 真人说完,见祝城主眉头紧锁,便问:“祝城主,怎么了?” “是关于第二件当务之急。”祝城主又将原睦邑人心之尘使得南安郡人心大变一事说了一遍。 真人听完后,稍有惊异:“混杂气息竟是源于人心之尘!三牧之战,大起杀伐,我担心的是人心因之有变,而天魔利用的正是此变,不幸被我猜中。天魔大护法不仅修为了得,心机更是深沉。我想,其他两路天魔也必定会在三牧尽失的事上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如今,人心之尘,恐怕不止原睦邑而已。这第一件当务之急和第二件当务之急成了一件事,的确不好办了。” 听到这,祝城主愤道:“小老还有一件事不吐不快。小老曾问万霓、顾杳之他们,才知是原向荣以探望您为由,让六人回来荆棘门。联系此事,小老有个不太应该的猜测。” 真人神情闪过一丝黯然,道:“祝城主猜的不错,乔晋三人撺掇刘渊去育芳郡的事,正是原城主从中作梗,为的就是逼我不战而走。” 祝城主大惑不解:“原向荣故意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想像三贤那样带领九牧迎来清明。” “真人,那您得想想办法啊。” “原城主的本心也必定是战胜天魔,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我们要安定民心,他却与我们背道而驰,再加上天魔兴风作浪,如果我在此时说穿原城主的心思,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内乱。” 祝城主虽然认同,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道心时见荆棘,斩则尚有静朗;人世岂无尘埃,挥却更难清明’。祝城主,第一、二件事须由原城主自己挥剑斩荆棘,而第四件事我们虽然有了眉目,但是否能够找到那人,须听天由命,所以,如今剩下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件还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也是九牧最大的依仗。” “您是说悉心指点众晚辈,好让他们能尽快独当一面?可四城五门一直以来也定是悉心指点的啊。”说到这,祝城主似乎有些明白:“真人,您是想亲自指点他们?就像当初让五门的弟子来荆棘门时一样?可现在四城五门已经分为三处了啊,而且,这样做,恐怕会有人说您越俎代庖。” “刘渊两入邪恶道,归根结底是因为自身修为不足,只能以邪恶道对抗天魔,所以,为了避免一众俊杰、英才误入邪恶道的最好办法,就是为他们指点迷津,提升修为。这些年来,我也揣摩出九牧九道的许多道法运行之理,从前,恐人非议,不好传于各牧,如今九牧倾危,也就顾不得了。我打算编写《九牧九道功法全册》一书,一旦书成,有劳祝城主传于各牧。” 祝城主疑道:“真人,您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年事已高了。” 祝城主心中一痛,隐隐猜到些什么,这才想起此来的真正目的,忙问:“小老还有一些疑虑,愿真人坦承相告,小老定守口如瓶。” 真人多少猜知:“请问。” “您为何会服用烂枯骨,为何会忽然醒来,还为何执意赶走三人,又为何不教蓝彩功法?”于是二人夜话久谈,直到天明。当时,祝城主推门而出,仰天慨叹,脸上泪痕依稀可见。 第一百一十七话 为你保留这世界,誓要一战定乾坤 育芳郡中,天骄两日来全心养伤,并无旁骛,这日自觉伤势大好,恰见窗外斜阳西下,有心去寻夕然,却终因负罪之感未能成行,只好走出房屋,跃上屋顶,闲坐久望,远思东南。想起夕然的宜喜宜嗔,他心中一阵悸动,不由醉于斜阳之美,沉重的负罪之感才稍得缓解。可是好景不长,只过片刻,夕阳逝去,天色渐沉,暮色从四面八方压拢,那稍得缓解的负罪之感卷土重来,比之方才更切更沉,也是因为想起了她。 天骄倍感压抑,正要回房,却巧看到远处房屋后转来芳、菲、妩、媚,四斥候玉惨花愁,忽忽不乐,比之平时大不相同,天骄心中生疑:“莫非是一山二虎之计不太顺利?”飞身而下,前去询问。 四斥候远远看见天骄走来,都强颜欢笑,上前打趣道:“殿下倒是喜欢看那九牧夕阳之景。” “反正无事。刚看你们似乎是从城外回来,所以想问下,一山二虎之计是否顺利?” 四斥候乱糟糟回道:“顺利。”“挺顺。”“顺利着。”“顺利顺利。” “真地?” 芳斥候道:“我们哪敢骗殿下?现在,九牧各地都有很多议论,有的说,三牧相继失守,都是因为四城五门驰援冰目原,要不是四城五门去了北地,他们怎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菲斥候道:“有的说,哪知北地二门不领此情,见北地人都已安全,冰雪门人便不管既定之策,不在东秋外牵制天魔,反而偷偷撤回极沐寒,这才使得血属天魔没了后顾之忧,因此能够擅动南下,才害得御兽垣遭逢灭顶之灾,御兽垣方门主尸骨无存。” 妩斥候道:“有的说,梁城主为了神兵,六亲不认,敌我不分,才会故意纵子行凶,逼得那女护法发了狂,才使育芳郡失守,刘渊丧生,神兵终于重回梁城主之手。还有的说,这次梁城主看似是在永牧州外抵御天魔,实则是为了鸠占鹊巢,要把永牧州变作良穆都。” 媚斥候道:“还有人说,真人为了自保,竟像舍弃驻暮城那样,又舍弃了南安郡,害得南安郡失守,原城主险些命丧九泉,还在不久后召回了自己门人和驻暮城弟子,大有独善山门的意思。” 芳斥候道:“更有人说,四城五门可能都做好了学习荆棘门那样自扫门前雪的准备,恐怕天魔稍有动静,就会和三贤一样,隐居世外,独自享乐。难怪前不久天色忽暗,原来是九牧要变天了。”一时之间,四位斥候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多。 天骄有些讶异:“这么多好消息吗?那我怎么远远看到你们不太开心?” 四斥候一时沉默,正不知如何作答时,恹斥候走了过来:“只是我们进城来就看到这破败景象,有些伤感而已。” 天骄一直忧虑此事,因此对恹斥候之言毫无疑惑,心中一痛:“她们也都有这样的感觉了吗?”挥了挥手:“你们歇息去吧。”他则独自望着城外走去。 天骄走过几条街道,不知不觉来到最初看到四位斥候的地方,想到四位斥候的话,他四顾一番,果见间间房屋破败,城中更无半点红绿,更使育芳郡荒凉如若天魔域。 天骄好生矛盾:“若日后的九牧也都成这般……我该怎么办?”正在这时,一间与众不同的房屋映入眼内:“怎么这间房屋如此整洁,难道还有九牧人留在这里?”走近几步,便嗅到一阵素雅花香,寻思道:“花馨赏花六人的香气是奋发之清新,花落枯花的是压抑之浓郁,花葬祭花的是肃穆之淡雅。恹斥候方才也从这里过来,难道是她搬来此处住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可余光却又瞥见半开的窗户后,似乎有一人静躺床上。 天骄猛然驻足,双目一凝:“来到育芳郡已然两日,都不见悻斥候,方才她们四个又都有心事……”他没有九牧世俗之礼的约束,加之里面不是夕然,使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终于惊知悻斥候早受重伤。 天骄并无治伤之术,对此莫可奈何,呆坐一刻,终于决心下定,立刻去找花恋蝶。 花恋蝶见他忽然来访,有喜有惊,忙停下术法修行:“殿下,您怎么忽然来了?” “你还记得前日我本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吗?” “什……什么事?” “我们蛰伏天魔域十年之久,莫非是忌惮天上,而非九牧之众?” 花恋蝶并未听到担心的问题,心弦稍松,回道:“九牧虽然有真人以及多位城主、门主,可毕竟这方天地生成较晚,自然不能与我们或者多情时空相比。” “既然如此,可为何我总觉得九牧处处不同?” “属下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诚如一个人画画,若是花的时间越久,自然画出来的也就越好。” “大千世界若是一幅画,那画画的是谁?” “当然并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才说这是不恰当的比喻。”见天骄还是眉头紧锁,花恋蝶又道:“就好比刚出生的婴孩一样,过上一、两年才能走路,可蝴蝶却只需几月就能翩翩起舞。难道说蝴蝶就比婴孩强吗?” 天骄苦笑一声:“你这个比喻新奇,却也让人自嘲。与九牧相比,我们的确犹如飞禽走兽。” 花恋蝶思索着道:“或许也是因此,九牧外面才会有一层屏障保护,以保护其免受其他早学会飞舞的大千世界的侵袭。” 天骄问:“那它生出这样美丽的人也是因此嘛?” 花恋蝶一时愕然,便有些不想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天骄的神情忽然郑重起来:“那你舍得去糟践它吗?” 花恋蝶见还是不能躲过,心中有些不平:“不久前,尊上用计才使殿下的同情之心稍稍泯灭,那次,殿下因为对尊上的关心,对魔域的爱护,终于决定不再乱生同情,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殿下只是浅浅的见了那小姑娘两面,就决定要再次改变,只两面,就让他把那小姑娘放在了和尊上甚至整个魔域对等的位置了吗?”心中忽然气涌,回道:“不舍得又能怎样?人最重要的是生存下去,不是吗?何况殿下早定下计策,何必再问属下?若是殿下忽起不忍,那就让属下去背负这骂名吧。”虽是气话,却也心诚意真。 天骄稍有不悦,说的却是怜香惜玉之言:“你一个女子,让你背负岂不更名声狼藉?这样,以后谁还敢要你?” 花恋蝶无话可答。 天骄走出几步,背对花恋蝶:“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属下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吗?就像妍、悦、姬、艳、败、零、衰、萎那样,或者悻斥候那样?” 花恋蝶大怔:“你……你……” 天骄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有些事我改变不了,可有些事,我可以改变。我决定,下月初五,与九牧约战永牧州。” “约战永牧州?”花恋蝶更为震惊:“殿下不是说,要先令九牧的众志之城瓦解,接着激起城民的怨念,修道者的愧疚,再等人心之尘将大肆传播将三牧同化为另一个魔域后,然后才以三牧为依托夺取其余几城嘛?” “九牧已被分作三处,众志之城难道不算瓦解?原睦邑中尸堆如山,御兽垣中血流成河,你觉得这些还不足以激起城民的怨念,修道者的愧疚?此时,三牧已在我们之手,魔域子民马上到来,只要一到,三牧便会成为新的魔域,我说一个月,已是很有耐心了。” “这……殿下说的或许有道理,可殿下约战永牧州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之所以要约战永牧州,只是为了除掉天上,一战定乾坤!” 花恋蝶大惊。 天骄却自如说着:“只有先将天上除去,蚕食九牧之计才能安稳实施。只要将他除去,我们就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你不是也说过,我们忌惮的是天上而非九牧之众?这些天,我们已经碰到过他多次,已有举步维艰之象,恐怕时间拖得越久,不可预估的伤亡也就越大,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险些说出心里话:“九牧大地被如此蹂躏?”稍顿了顿,面有浮躁道:“你的属下个个朝不保夕?所以,约战永牧州势在必行!”天骄的这一改变,自然和对夕然的情、对九牧的怜有莫大关系。 花恋蝶道:“当然不忍心。可就算一月后约战又能如何?九牧为什么要顺着我们的意愿?” “你有所不知,此时各地都已谣言四起,人心之尘不是俗世之尘,它并不可见,所以才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想必九牧上位之人,马上就能体会到了。正因此,他们也需要一个这样一个契机,证明四城五门并未分崩离析,还是能够破镜重圆,筑起众志之城。” “哪怕如你所说,又能怎样?” 天骄走去窗边,眼望远天:“天上听了这个消息,必定会来。我加上你们三护法,难道还不能杀了他?” 花恋蝶叹了一声:“就算是天上再如何有伤在身,他要逃脱,我们绝对拦他不住。若是逼急了他,岂不将殿下至于险地。殿下别忘了,你的消耗还远远没有恢复,你也有伤!” “我当然知道。可哪有两全其美的事!”说到这,天骄望向东南:“为了魔域的宏图大志,为了最大限度减少我们的罪孽,我做出些许牺牲也是应该。” 花恋蝶心中刺痛:“减少了我们的罪孽,可却让你陷入了罪孽的深渊。”眨眼又想到另一种更不好的结局,又是不舍,又是失落:“难怪他说的是一个月后,原来他已抱着必死之心,他还再想多见见那位九牧姑娘。”终不忍天骄如此,只好搬出天魔尊:“可尊上还想和天上光明正大较量,殿下这样的方法,尊上肯定不会同意。” 天骄拂袖:“谁说要告诉父尊?再说,父尊的情势难道你不了解?”这才言语稍缓,情深意浓道:“父尊早一日看到我们功成,便能早一日放下心中的担忧,这样说不定会对他的伤势有益。” 花恋蝶自知自己为儿女情长羁绊,恐失去天骄,是以不愿答应,可又怕惹天骄不高兴,只好道:“这件事,殿下还是先和大护法商量吧。” 天骄又急又气:“你之前也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吗?”见花恋蝶又低头不语,怒道:“好,我这就去找尘飏。”说罢,就要转身出去。 花恋蝶忙追上道:“殿下还是好好养伤,这件事交给馨、赏二人吧。”说罢,唤来馨、赏,让二人明日一大早赶往原睦邑,告知尘飏一战定乾坤之事,天骄还吩咐:“你们告诉尘飏,就说我相信他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二人领命,次日大早赶赴原睦邑。 原睦邑中,魔域数万子民终于到来,也为尘飏带来一个消息。 “有一个姑娘不久前前往魔域?” 众子民道:“是的,我等阻拦不住,因此赶紧来报大护法知道。” “此事我知晓了,你们也无须过虑,虽然尊上有伤,可一个姑娘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尘飏安排好众子民哨位各个路口,已是二更,正要回去休养,忽觉心神一阵不宁,不出一个时辰,就见埃使者抱着灰使者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其余四位使者也随在其后,尘飏忙问:“他怎么了?”说着,先以术力为灰使者维持生机。 五位使者遂将天上去了南安郡、重伤灰使者之事说了一遍。 听罢,尘飏罕见地切齿道:“我能猜到他没死,却没有料到他恰好来到南安郡,而且神魂伤势全好!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管天上发生了什么,此仇他不能不报:“天上,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坼使者再道:“大护法,除此外,我们还有一个发现。和天上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她的功法和天之力一起使出,似乎就是九牧之中的清明之气!” 尘飏疑道:“竟有此事?!” 正说着,馨、赏二使赶来此处,见灰使者如此,也有悲痛。 尘飏问:“两位使者,莫非殿下有什么吩咐?” 馨、赏二使便将良穆都、御兽垣、育芳郡发生的事以及天骄之计一一告知尘飏,最后还将天骄的话原封不动传达:“殿下说,他相信您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 尘飏略作思考,也觉天骄太过急功近利,此举操之过急。他和花恋蝶、古辛固然不惧九牧之众,可一月时间,人心之尘远不能传遍九牧,这样的情形下,在永牧州迎战四城五门,的确大为不妥。虽然如此想,却并未直接拒绝,而是先以缓兵之计:“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要考虑考虑。” “大护法,殿下正等你的消息,可别考虑太久了。”说罢,馨赏二使回去复命。等二位使者离开,埃使者用祈求的语气道:“大护法,我等不愿看着六弟如此,可否请尊上……” 尘飏严厉打断:“混账!” 五使者齐齐跪下道:“大护法,我等也知这有些残忍,可如今大业未竟,若少了六弟,您不是自损一臂吗?” 在众使者的再三苦劝下,尘飏无可奈何:“好吧,我这就去。”说罢,抱起奄奄一息的灰使者,跃上飞龙,急回天魔域。 第一百一十八话 月晓天晴居 回说天上若雪,当日天上抱着若雪,乘着奔菁、逐光连夜前往三贤曾居之地,马行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正是璧江。天上先沿河岸而行,大半日后,河流钻入重山,脚下已然无路,难以乘马,他只好做一只竹筏,将两匹骏马留在此地,坐上竹筏顺流而下。水路又是几个时辰,在清晨之时,终于到了目的地附近。 天上不住抬头观望,在头顶只剩一线之天时,忙抱起若雪登岸寻路。沿山路上了十几里地,眼前出现一棵松树,松树对面是一块山石,二者中间,是一个简陋的木门楼,天上推开园门,芬芳花香拂面而来,清明之气穆穆昭然,随之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园映入眼内。庄园占地大概百米。既是庄园,自然该有栅栏,不过这栅栏却非普通,而是十米多高的霜竹。院里有三处房屋,屋前各种着几株花木,或红白繁坠,或含苞待放——正是当日辛夷曾带天上来过的三贤生前隐居之所,只是比起当日,山石上多了五个朱红大字:“月晓天晴居”。 天上又回旧地,重览胜景妙字,还是忍不住叹道:“真不愧是三贤居处、柔荑妙手!只是这次天相不曾同来,此时的他,大概能看得懂这石上之字了。”叹罢,抱着若雪走了进去。一入庄园,更觉神清气爽,忙将若雪放在一处屋内,运转功法,为她恢复伤情、修补道心。 天上先使“四海五湖剑”,取清明之气中的温润晴明使出两种日之力,借天之法印催生两种天剑剑诀,以“如沐春晖”配合“四海五湖剑”将三春之晖带遍若雪的四肢百骸,唤醒若雪的周天经脉,以“旭日东升”配合“五气三才剑”将蓬勃朝气活络至全身血脉,复苏她的体内元气;几个时辰后,又取清明之气中的清冷灵寒使出两种月之力,借天之法印催生出另外两种天剑剑诀,以“秋月寒江”配合“三分六合剑”将玉宇清辉先分为数份从道心缺口送入她空旷的道心、再在道心中将分散的玉宇清辉重新会合一处,以“皓月沉璧”配合“两仪四象剑”将浩然璧影带去她道心的缺口以补其道心的千疮百孔;最后,还使出尚不能随心使用的回天九术之八“拂晓”以恢复她的伤势、复苏她的生机。 若雪昏迷之后,先觉道心翻涌,冰霜之力侵入肌肤筋骨,只觉浑身无一处不冷;过不多久,这股冷寒让她浑身成僵,道心只剩空旷的刺痛,再无一丝一毫知觉;直至此刻,天上引导浓郁的清明之气又配合九种功法,在这一重又一重帮助下,若雪的伤势才渐渐稳住,冰霜道心才渐渐复原且慢慢充盈。 天上运功许久,大觉体力不支,只好暂时收功。正当此时,忽闻山间隐约回荡天相的声音,忙出了庄园。来在路边向山下看去,果见天相站在璧江边,不断地喊:“等等我,等等我!”再看对岸,天剑正在上下舞动,似在鼓励着天相跳过璧江。 见此情形,天上才知天相本就在附近——百里之内天剑可以感应到自己,因此带着天相一起来找,便遥喊一声:“天相!” 听到声音,天相看了过来:“大哥?大哥!”心中欢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化回原形,四蹄踏出七星步,纵身一跳,竟跃过了此间四、五十丈宽的璧江。天相来到这边,再化人形,一路拨开荆棘向天上奔来。待到身前,扑到天上怀中,不住道:“大哥,大哥……”依赖的神情举动真如一个孩子般——毕竟,他才十二岁。 天上心亦高兴,扶住天相两臂:“天相。”劫后余生的重逢让他也不知说些什么。 “大哥……”天相紧闭双眼:“大哥,天相好担心,好害怕。”似乎不说出来,那份恐惧一直会盘旋心头。 天上自然知道弟弟为何如此,忙道:“大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什么时候。” 天相终于喜极而泣,睁开清澈无尘的双眼:“那你要说话算话。” 天上点了点头,再问:“夕然呢?” 天相这才想起,忙道:“夕然姐姐没事,这些天都在读书识字呢。” 天上疑道:“读书识字?” 天相狠狠点头:“成天都在忙那些,也不知从哪捡来的东西。所以我离开她才没注意到。” “既是这样,你先回去告诉夕然一声,免得她担心。小雪的伤势还没好,我们还需在这里待几天。” “小雪是雪姐姐吗?” “嗯。” “那天相传了话了再回来好不好。”天相说罢,不待大哥答应,已急匆匆回去。 天上正望着天相下山,忽听身后传来虚弱的话音:“他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天上回头看去,见小雪正倚在门楼边,走过去道:“小雪醒了?” 若雪好奇地张望一番,问道:“这是哪?” 天上指了指门楼一边:“月晓天晴居。” “我哪里是问名字,是问这里是哪。”说着,若雪也似乎知道天上仍然少言寡语,不愿逼他回答,四顾一番,道:“这里有松、竹、梅,桃、杏、李,难道是传说中三贤的居处?那我得好好看看。”说着重新进了庄园,在里面好生转了一遍,才驻足道:“还真是个没有喧嚣的方外之居。”她先出庄园寻找天上,此刻寻见,这才细细欣赏这里,显见在她心中孰轻孰重。 天上问:“走了一会,感觉怎么样?” 若雪道:“感觉很累。”说罢,回看天上:“难怪你说至善至美的心性似松似竹、似梅似兰、似山似水、似冰似雪呢。” “嗯,小雪的心和冰雪一样,都是素净高洁。”天上以为小雪看到此山此水,此间花木,因发感慨。既然又说起此事,他难免从心中夸赞一句。 若雪道:“人家才不是让你夸我的意思,小雪是说,沉稳则苍劲,正直则淡泊,傲寒则高洁,幽香则素净。”说罢心道:“你可真是沉稳如山。” 一句话让天上记起以前在多情时空的事,那时,他的心上人曾经说过:“你的性格似山,我的性格似水,合起来才完美呢。”略想一回就大生黯然,半晌后,藏起心事才点头道:“小雪说的在理。” 若雪收起女儿家的心思,笑着道:“我可是很聪明的!”说着得意地仰起脖子,可忽然不知想起什么,又沮丧起来。 “怎么了?” “小雪才不聪明呢,不然也不会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冰霜之力?还是从前的记忆?” “不是。是最近有一句话一直在小雪心头萦绕,可它恍恍惚惚,小雪总捕捉不到。” “想不起来就算了,现在重要的是你尽快恢复冰霜之力。” “可我觉得那句话也很重要,不然也不会总在脑海盘旋。” “既然在脑海盘旋,那总该有一两字记得起来吧。” 若雪摇头道:“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觉得起初很感人,可那句话绕着绕着就成了悲伤。” 天上也爱莫能助,便扶着她走回屋内,又要扶她坐下:“既然很累,那就歇着吧。” 若雪却道:“虽然很累,但是不困。” 天上不知如何是好:“那……” 若雪微微低下头去:“小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要是我一直不醒来,你会不会一直守着我?” 天上道:“当然。”他只把小雪当做妹妹甚至晚辈,对待她自然也会和对待天相一样。 见天上如此毫不迟疑,若雪也勇敢的抬起头来:“那你能不能抱着我?” 天上这才领悟“守着”之意,故作大方地摸了摸小雪的脑袋,强笑道:“这可不行,小雪已经长大了。” 若雪注视天上,问道:“那你为什么抱着师姑?” 天上一怔,才知当日情景被若雪看到,正要解释时,忽然神魂一动,双目失神好一阵后,转头望向窗前白梅,竟开口说道:“因为你不是她。” 听罢,若雪垂下头去:“小雪知道了。”说罢,静静躺上床去,天上口中的“她”在若雪听来只能是木瑾,也终于明白,师姑也是喜欢天上的,只是因为师姑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将此情深藏心底,始终不表。 天上闭门而出,来在院中,细想刚才一幕—— 刚刚,他脑海响起一个声音:“情爱误人,你不用解释。” 天上听得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忙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可却空无一人,先问:“何不现身相见?” “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说罢,那声音再道:“你一定疑惑,若不解释,岂不担心误了木瑾。” 天上道:“确是有此疑惑。” “我当然怕误了木瑾,可是这件事我已无能为力。第一次溯洄是在极沐寒,那时天相刚刚离开你,你因此思念大生,使得时间长河能够使用。可我太过急切,不但急急溯洄,还将未来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劝你立刻离开极沐寒避免和若雪的相识。你正要照做,却因为‘两仪四象剑’的反噬以及时间长河的不稳定而昏倒。在你昏睡中,木瑾借用幻梦楼看你过往,使你神魂更乱,将我的托付告诫全部遗忘。第一次溯洄不但无功而返,若雪仍然移情于你,还害得木瑾也是如此。基于此惨痛教训……” 天上打断未来的自己:“什么惨痛教训?” “木瑾借用幻梦楼看你过往,那段时间你一直在昏迷中,她移情于你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她作为长辈,对若雪百般爱护,怎会让若雪知道‘心系一人’的事实,于是将情深藏,终使道心破碎不治而亡。” 天上惊闻此讯,身形一晃:“不治而亡?” “嗯。基于此惨痛教训,第二次雪山之巅溯洄,我不敢再提起一句一字,只是让你忘了十年前极沐寒诸事,顺便留下些许信息,让你赶去极沐寒救回木瑾。” 天上望着声音来源处,道:“这是你第三次溯回,这么说,不但是情爱误人,还是误了两人?” “木瑾的事我也很抱歉,可……”未来的天上本想说:“哪怕一次也不溯洄木瑾也会牺牲”,可终究觉得说了又能如何?便转而言道:“第二次溯洄虽然使你忘了极沐寒的事,可若雪却没有忘,反而因此和你有了更多话说,我仍然无功而返。” 天上定了定心神,才问:“那为什么不告诉小雪这件事?” “去告诉一个人,她会在何时何地因何事而死?” 天上也觉残忍,再问:“难道非要是木瑾吗?难道不能告诉她小雨的事?” “不能给她任何希望,只有木瑾,或许只有她能让若雪打消这个念头。”既然说或许,显见对于第三次溯回,未来的天上也无信心。 天上道:“我答应你。”他也觉得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虽然这办法对木瑾有些不公。 “我真的没有办法,可我不能不尝试,但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溯洄一次,哪怕带来很微小的改变,都会对很多人产生很多影响,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我未曾经历的事情面对,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她本该和窗前的那朵白梅一样,在雪山之下悄然而开,哪怕孤芳自赏,也胜过零落成泥……”说着说着,声音逐渐衰弱直到毫无声息。 天上回想完已是傍晚,十年前的事情也重新记起。他走到一株白梅前,见它含苞待放,不觉回想起雪山之巅醒来时曾见的小雪俏容,怔怔看了许久后竟开口对白梅道:“小雪和你何其相似,可却为何有着迥然不同的命运?我不该闯进你的生活,真地不该。” 天上正在因为自己连累木瑾、而若雪的结局仍不可预知伤怀时,天相赶了回来:“大哥,说过了。”说罢又道:“在大哥昏迷时,有三个人帮了我们,他们是荆棘门人,叫乔晋、贾嵇、韦盟。” 天上收起思绪,问道:“那他们人呢?” “他们的师父受伤昏倒了,所以急急赶去南安郡了,可他们应该也在担心你。” “荆棘门在重山山后的平原,虽然只有一天路程,可若不懂道家迎客曲,是进不去荆棘门的。” “这样吗?那只能等缘分了。雪姐姐怎么样了?” “她的伤应该还要好些日子才能行动自如,等那时,我打算让你送她回去极沐寒。” “我才不要呢。” “你不喜欢她?”天上下意识问道。 “不是,大哥让我去送,不是意味着又要和大哥分开了?大哥刚刚才还说不会丢下天相……” “大哥也不想,就权当欠你的吧。”说罢,天上分出分身,再道:“这几日你和分身陪着小雪,大哥要去南海一趟。” “这么说大哥现在就要离开天相?”天相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只好问:“大哥去南海干什么?” “如今,月明珠融,咒语神兵已不复存在,我去南海看能不能找到沧海泪,好为日后重铸月明珠做好准备。而且,小雪父母曾说,寒剑被藏于九牧之南,我忽然想到,冰雪门圣祖可能将寒剑藏在沧海泪附近。” “为什么啊?” “天相还记得放月明珠的盒子上的字吗?” “不太记得了。” “‘沧海之泪,如月永明,傲寒之情,冰雪永铭’。我猜测,月明珠就是勇贤送给冰雪门圣祖的,冰雪门圣祖仙逝前,也有可能会让勇贤将寒剑放在沧海泪附近,哪怕这个猜测有误,也算是给小雪一个交代。” “南海那么大,大哥得去多久?” “我会用百兽亦语询问南海生灵,应该用不了几天。” “好吧,那大哥快点回来。” “等她好转,我就会回来的,你照顾好她。”说罢,天上已飞身出去。 天相追出去,目送大哥身影消失后,心中嘀咕道:“等雪姐姐好转你就回阿里?怎么听着大哥是故意躲着雪姐姐似地、”想罢,晃了晃脑袋,正准备进去,余光忽然瞥见山石上的五个红色大字“月晓天晴居”。 五个字自然贴合,犹如生来就与山石同在,丝毫看不出篆刻的痕迹,眼光自然也不曾着落。可一旦着落,一瞬间为其吸引,又觉五个字鲜艳明亮,隽永动人,可不及人细看品味,它们竟自个飞跃而来。恍惚只见,一个清秀挺拔、华美贤淑的朱衣姑娘峭立于此,见人到来,温文尔雅一笑,眼前五字展开成一副引人入胜之画,顿时,惠风和畅,秋高气爽之感扑面而来,其栩栩如生,好似一位良辰美景的使者恰临此间,将人带回往昔曾见的晓月天晴之美中,真让人有如身临其境,说不出的心旷而神怡。 天相愣愣看罢,这五个字他也曾见过数次,可只有这一次,随着与天上走南闯北的经历的增加,他总觉的这个落落大方、闭月羞花的朱衣姑娘在哪见过,可摸着脑袋想了许久,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好重进园子,问道:“分身大哥,雪姐姐在哪呢?”天上分身指了指一处房舍。天相推门进去:“雪姐姐。” 听是天相的声音,若雪从床上坐起,天相忙去点灯。灯亮,天相见雪姐姐呆坐床前,双眼无神采有通红,忙关心问:“雪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赶紧出去对分身大哥道:“分身大哥,快看看雪姐姐,她不舒服。” 天上分身进来屋中,走去床边,运起功法,继续为若雪疗伤。半个时辰后,沉气收掌,又立去屋外。 若雪未看出端倪,问天上道:“天上大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天上分身一动未动,一言未发。 若雪好难释怀,下床走到天上身后:“又变得沉默了吗?” 天相道:“雪姐姐不用生气,大哥去南海了,说是要找沧海泪和寒剑,分身大哥是大哥的分身,是不会说话的。” “去南海了?”若雪将此事记下,再问:“他怎么不会说话呢?” 天相道:“要是都会说话,咱们该听谁的呢?” “都是他,听谁的不都一样?”若雪问出了天相也曾有过的疑惑。 天相道:“大哥说,人是会变的。” 若雪听罢,抬眼悄悄看了天上分身一眼,心中又叹了再叹。 接下来时间,天上分身每过几个时辰就为若雪医治一番,不必多提。 第一百一十九话 爱恨俱能迷人心(上) 尘飏星夜疾驰,不日来到火晶宫外,却将灰使者放于飞煌山下灰使者的石屋中,这才只身求见天魔尊——原来他对五位使者的话只是敷衍之词,他一直觉得,若是无论敌我,都是残忍对待,那不就真的成了无情的人?可当时属下们正逢伤心悲痛,断然拒绝有所不妥,于是假装答应,以第一次欺上瞒下为代价,换灰使者好生离去。只等见了天魔尊回到原睦邑,就对属下们说,天魔尊不忍加害灰使者。那时属下悲伤略消,冲动已过,又是天魔尊之意,自然再无话说。等日后有了合适机会,再对天魔尊禀明此事。此行,他只是为了与天魔尊商量天骄的“一战定乾坤”之计。 火晶宫中,天魔尊听完尘飏的复述,冷笑道:“他还真是个好儿子。” 尘飏道:“尊上同意此计?” 天魔尊道:“我是想答应,可还是先听听古护法带回什么消息再说吧。” 尘飏疑道:“古护法正御守冰目原,怎会回来呢?”心中一惊:“尊上,您?” “天骄的出身毕竟与你们不同,所谓有备无患,我不能不在附近布下眼线,以掌控他的一举一动。灰使者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把他带去炼情狱吧。” 尘飏更为震惊:“可……” 天魔尊起身走到尘飏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此用人之际,你应该会明智一些。”说罢,走出火晶宫,往火晶宫旁的炼情狱而去。 尘飏不得不从,回去抱起灰使者向着火晶宫西边走去,不久来到一座刻着“炼情狱”的地牢外,进入其中,沿着石阶走了几里,来到地底深处,只见这炼情狱中,视野昏暗,隐约可见,上方悬挂数百铁笼,下方数十条窄道互相交错,窄道下有赭色浓烟,其状若云若尘,其质粘稠似血,时而烈焰滔滔,如江河滚滚,时而凝滞沉沉,如淤泥堆簇。时不时能见,有赭烟腾起,如同火舌一般,窜去铁笼内的残余枯骨,在短促的“滋滋”焚烧声中,将枯骨舔舐吞噬,使得炼情狱中明亮片刻。有时,那些枯骨难以经受这样的焚烧,在一声骇人的爆裂声中,完全爆裂开来,裂开的残骸撞上铁笼,留下沉闷的响声,最终没入赭烟中,使明亮维持得稍久一些。 尘飏看了眼立在窄道上的天魔尊,这里忽明忽暗,又有不时的爆裂声,让他更难看清天魔尊内心的想法,听清天魔尊内心的声音。尘飏收回目光,望了眼怀中此时多少还有些气息的灰使者,心中难以割舍,可也不能不舍,迈开步伐,向着天魔尊走了过去。 等走到天魔尊身后,尘飏还想再多看灰使者一会,因此上不得不说些什么话来稍作拖延,只听他道:“我以为天上使出‘两仪泪’必死无疑,可谁料……”说到这,悔恨交加,竟难以再说下去。他未见天穹异象,也猜到天上未死,可没想到天上不但未死,而且恰好出现在南安郡。这一没有料到,才使灰使者落得如此下场,他岂能不悔不恨? “尘护法,天上不同他人,九牧更是不同,况且,神魂大衰也算不上必死之伤。你细细说说,天上的功力恢复到何种程度?” 尘飏道:“日、月之力几乎能随心使用,天剑十三决已能用出第五剑诀,大概恢复了四、五成实力。” “看来他的确用出了回天九术‘韬光养晦’,因此这十余年来修为恢复有限,也正是因此,他未敢踏入魔域,不过三、五年后,他的修为就会完全恢复。” “据坼使者他们说,天上与他们交战时,身边带着一个姑娘,而且这姑娘的功法和天之力竟可生成清明之气!” “一个姑娘?”天魔尊皱眉思索一回,道:“尽快查清她的来历。” “遵命。” 天魔尊也知尘飏有不舍,体贴道:“再多看一会吧。”说罢,运转魔通,酝酿尘飏、血煞、花殁三大术法。 半个时辰后,尘飏再不舍也不得不放下灰使者。 天魔尊回过头来,也深深看了眼灰使者,而后双眼猛闭,右手拍出一掌,此掌中,天魔三术皆备,因此只是一掌,就将灰使者精神魂魄尽数打散到全身经脉之中,左手随之一拂,招来炼情狱中的赭烟一缕,这赭烟正是无情魔域特有的无名妄火。天魔尊将无名妄火打入灰使者丹田气海,立时,无名妄火就在灰使者经脉中流窜起来,只是眨眼功夫,灰使者就复苏过来——可灰使者的精神魂魄都已融入在经脉中,完全失去了自我,从今往后,他只是一具毫无思想的妄火魔体,要不断地杀戮饮血才能为无名妄火的燃烧提供源泉,可无论无名妄火是否有熄灭的那一天,灰使者已再无机会进入轮回! 天魔尊弄完神通,神情也有愧疚不舍,右手轻轻一探,灰使者胸前一小朵赭烟飞了出来,将其交给尘飏,叹道:“灰使者毕竟曾是你的人,这朵无名妄火蕴含着他的身之欲心之妄,只要你有所命令,他还是会听从的。” 尘飏不敢再有痛心,肃容道:“属下明白。”于是带着灰使者,跟着天魔尊走回火晶宫。 还未立稳,古辛的声音在火晶宫外响起:“属下古辛,求见尊上。” 天魔尊道:“进来吧。” 古辛进来,见尘飏也在此间,面现疑惑。 天魔尊道:“古护法,何以忽然回返?” 古辛躬身呈上一件木盒:“冰目原外,属下侥幸获得一物,现献于尊上。” 天魔尊右手按在木盒上:“似乎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兵啊。”轻轻一挥,木盒应声而开,其内躺着一柄漆黑如墨、长约两尺之笔。 尘飏惊道:“竟是九牧神兵之一丹心笔!” 天魔尊赞道:“不错,古护法果能立功!” 古辛大喜,再度开口:“启禀尊上,属下还有一事。” “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尊上对属下恩同再造,属下只是献上小小一兵,岂敢奢求赏赐。只是前不久,我和六使者攻夺御兽垣时,天上忽然到来。和他战斗之际,我等发现,他身上竟有殿下的气息。” 听罢此语,天魔尊也不问古辛所指是哪个殿下,也不问具体何种气息,直直急问:“你是说‘火之精’?” 见天魔尊如此,尘飏心中一疑,可因为实在忠诚,也并未放在心中,直到临死之际,才幡然醒悟:天魔尊刚才对灰使者的绝情绝义,此时的直直急问,以及即将的机关算尽,乃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天魔尊修炼的并非无情道。 古辛道:“尊上真是神机妙算,正是‘火之精’!属下本应立刻回来禀明此事,只因要等待子民,因此耽搁至今。” 天魔尊颔了颔首,对尘、古二人解释道:“天上神魂大衰,非阴阳协调的天材地宝不能救活,原来这阳却是沾了傲儿的光。” 尘飏问:“那阴呢?” 天魔尊道:“本尊暂时也不得而知,或许和与他同行的姑娘有关。”吩咐尘飏:“你给古护法说说你为何也在此处。” 古辛听了尘飏讲述,摇头道:“殿下此计的确不算良策,大护法,您和花护法难道也不劝劝?” 尘飏道:“殿下言之凿凿,不容我等置喙,属下只好请尊上决断。” 天魔尊冷哼一声,道:“再怎么说,你和花恋蝶也是护法之尊,他怎能不给你们几分薄面?看来是早被天上惯坏了。” 尘飏道:“几月前,尊上连用飞沙城求雨、天上散布谣言、您伤势仍重三计,才使殿下的悲天悯人之心大减,因此定下‘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晴明’,属下还以为此后他必会大为改观,不曾想,只是因为一个姑娘,就……” “一个姑娘?” “就是这几年来,人称‘暮光女神’的那位。据馨、赏二使说,殿下就是因为偶遇了她,才忽然改变亲定的火晶宫妙计,却妄想一战定乾坤。” 天魔尊大笑几声:“原来如此。他始终是天上的弟弟、掌握着多情道空间之力的人,被一位姑娘重燃内心深处的多情之血,也是在情在理。这段时间,想必他看到、听到不少互相伤亡之事,因此才想一战定乾坤。他以为杀死天上,就能使九牧尽快就范,如此便可避免天魔域和九牧太多的伤亡,好面对那位姑娘时能少些愧疚,当然这其中也可能有他为本尊考虑的成分。然而,他还是太低估天上,太低估九牧了,‘一战定乾坤’之计必然不会如他所想的发展。” “可似乎殿下也知道此情,因此已有玉石俱焚之念,既是如此,我们何不答应呢?” “你们若是答应,届时天上看到找寻多年的弟弟和你们在一起,必定会恍然大悟,他二人有兄弟之实,在那种情形下,哪怕天下自认是本尊之子,也早得知天上喜欢说些令他难堪的话离间魔域,可想让二人相见相杀、玉石俱焚,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尘飏道:“尊上说的极是,除非一击得手,否则,天上绝对有办法令这‘一战定乾坤’之计戛然夭折。后面,万一天上找到将殿下记忆找回的办法,他们兄弟联手,我们征服九牧的机会便十分渺茫。” 天魔尊道:“不错,眼下本尊的修为还未恢复,让天上得知天下的事只会多生变故。所以,天下的办法你们绝不能答应,但是又不能一点也不答应。” 尘飏难明其意,忙问:“请尊上明示。” 天魔尊先问古辛:“此时天下的修为,比起你如何?” 古辛道:“这……殿下毕竟有伤在身,我胜他应该不难。” 尘飏似有所悟:“属下明白了,永牧州之战照常进行,但要以殿下有伤的事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他不能参战。”说罢,又抛出疑惑:“可在永牧州约战,对我们大为不利,若不让殿下参战,恐怕光凭我们三人和十八使者,更无法战胜天上和四城五门。一旦败北,九牧失却的锐气恐会再生,那时节,恐怕我们做任何事都会举步维艰。” 天魔尊道:“有时失败也未尝不是好事,天机不可泄露,你们照做就是。”尘、古二人只好领命。 古辛再问:“尊上,那火之精的事?” 天魔尊道:“此事无须太急,且先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吧。至于御兽门老师看到天上火烧御兽垣的事,尘护法,古护法带来的这个消息,或许可以让尘埃更浓。” 尘飏道:“属下明白。” 古辛暗自不悦,心道:“尊上怎么就这么器重尘飏!” 正说着,忽听有天魔喽啰外边急报:“启禀尊上,有一女子连杀十几个弟兄,正朝这边而来。” 古辛一声喝命:“前边带路!”便随着报讯天魔赶了过去。 天魔尊颇有兴趣道:“又是一个姑娘家?尘护法,我们也去看看吧。”天魔尊、尘飏和灰使者跟过去后,正见古辛和一姑娘战在一处,那姑娘年约二十二、三,穿一身稍显宽阔的荆棘沉香衫,衣上尚有血迹未能完全洗去,胸前又有利刃留下的缺痕,或是因此,她满身散发着九牧修道者并不常见的怨愤,正怒气不歇地与古辛拆招。 此时,古辛使出“血舞滥觞”要夺姑娘性命,那姑娘便使出咒语道“万籁寂静”以削弱“血舞滥觞”,可却作用微弱,只好再起功法,召唤道“苍驹过隙”赋于自身,身形猛地一快,拔地一跃,竟跃出“血舞滥觞”,来到古辛身后。古辛正待转身,不料脚下已被“流沙滚滚”、“画地刻木”困住,忙施“血色弥漫”于身边,将那姑娘与土、木之力的联系切断,这才转过身来。可在此期间,那姑娘并未闲着,双手连连而动,就见金之力“一刀两断”的利刃已然射来。古辛轻抬蚀日吞月轮,自信足以挡下,谁知那柄利刃却忽从来路消失,出现在古辛背后咫尺,原是“龙象化形契约”赋于“一刀两断”使然。 如此功法配合,虽出古辛意料,可古护法也能察觉,左手一翻,就在身后布下“血骨森然”,将利刃打飞十丈外。那利刃虽然被打飞,但不知怎的,古辛却惨呼一声,往前急扑三丈,围来此处的天魔喽啰们定睛一看,古护法身后衣服不知何时已被烧毁,连带下面的皮肤也成了焦黑,惹得他们不住惊呼。原是那姑娘方才还使出了“吞刀吐火”和“雾隐阵法”配合来攻。 那姑娘虽见凹面三角脸的天魔被她伤着,但此时许多天魔在此,其中两个更非别寻常,不敢托大,忙运转起“源远流长”、“用晦而明”来恢复道力,准备迎接三魔齐攻。 见了这姑娘的手段,天魔尊不禁心中一动,问:“尘护法,你可识得这姑娘的来路?” “尊上,这姑娘懂得多种九牧功法,再加上她穿着荆棘沉香杉,必与荆棘真人关系匪浅。” “能将不同功法别出心裁的巧妙配合,足见禀赋凌人,倒是个可造可用之材。” 听天魔尊生了爱才之意,尘飏忙劝:“可她挟恨而来,又直闯火晶宫……” “正是因她恨意滔天,戾气凛然,才可造可用。” 再说古护法。这姑娘毁了他的衣服,还让他受了小伤,更让他当着天魔尊和尘飏以及许多子民的面出了丑,古护法哪里忍受得了?当即变了脸,蚀日吞月轮挥出“厄降噩临”,要夺那姑娘性命。 那姑娘见了汹汹而来的赤芒,脸色大变,连起三道“土扶成墙”,可也难以挡住。眼见性命有危,尘飏忙唤道:“古护法,且慢!” 古辛听得天魔尊身边的尘飏发了话,不敢不从,连忙收了魔通,回到天魔尊身边站好。 那姑娘听说与之对战之魔竟是天魔护法,心中又有惊喜失落,又有遗憾期待——惊喜的是,十年苦修,成果斐然,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失落的是,的修道之路到此为止,不能让师父、师兄看到惊喜;遗憾的是,父母兄长之仇,再不能报,期待的是,不久将赴亲人后尘,与他们团圆地下。来人正是蓝采—— 不久前,刘渊之死激起她藏于心底多年的仇恨,又听说天魔尊有伤在身,而天魔三大护法、十八使者、三十六斥候都在九嵩山以东,因此起了妄想,乘着白鹤,私离荆棘门,越过九嵩山,来到天魔域,想偷袭天魔尊,大报亲人之仇。当日,过九嵩山时,她也曾看到众多天魔子民开赴原睦邑,于是趁机掳来一个,逼问其天魔尊下落,奈何那天魔宁死不屈,蓝彩只好将他从白鹤上扔下,以成全他的忠心不二。 入了天魔域后,蓝彩顺着绛河来到驻暮城,在城外询问了几个百姓,可当听说蓝彩打探天魔尊所在,他们哪敢多嘴,连个“不知道”都不敢说,都缄口不言,只是摇头一番便将她打发走。蓝彩无奈至极,只好径往飞煌山而去。在飞煌山东边、南边、西边、北边,她又接连抓了二十几个天魔喽啰逼问,可个个天魔都是死也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蓝彩在了结了第二十七个天魔后,寻思道:“飞煌山如此之大,天魔尊究竟藏身在哪?”思量一番,在地上笔画起来:“这东、西、南三个方位,只发现了零星天魔,都是些老弱病残之类的,看来这些地方的大部分天魔都前往了原睦邑,而在北边发现的天魔,不但身强力壮,而且成队出现,尤其是从这一带开始,天魔的数量越往里面越多,天魔尊有伤在身,需要人手保护伺候,这么看来,这些巡逻放哨的爪牙正好为我指路!”正要以此而行,又想到:“这里耳目众多,我若乘白鹤,容易暴露目标,若用‘雾隐阵法’,虽能不被发现,可却太耗道力。我不如放白鹤回去,一来令白鹤告知师父天魔子民已到原睦邑的事,二来,白鹤是方门主所赠,已成师父思念方门主的寄托,若白鹤与我共赴刀山火海,万一有损,岂不毁了两位长者惺惺相惜之意?”于是放白鹤回去天魔域,自己孤身前往飞煌山山北中央一带,一连杀死十几个天魔哨位后,终于被古辛拦下。虽然她天赋很高,又懂得九种道法,可从未实战,如何是古护法的对手,成为阶下之囚哪里意外? 第一百二十话 爱恨俱能迷人心(下) 此时,成为阶下囚的蓝彩狠狠瞪着眼前众魔,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天魔,可恨我实力不济,不能报了这血海深仇!可就算死了,我也要化作厉鬼,日夜缠着你们。” 尘飏上前指骂道:“放肆,我家尊上饶你性命,你竟敢出言不逊!”他与天魔尊互为知心,因此要与之配合,上演一处好戏。 天魔尊摆了摆手:“尘护法,不碍事。”亲问蓝彩:“什么血海深仇值得你送死呢?” 蓝彩心内大惊:“眼前这人竟是天魔尊,他身边二魔竟都是天魔护法!”随之内心一沉:“就算天魔尊受伤不是我的对手,可这两位护法,我要如何敌过?这两位护法忽然回返,难道是冥冥之中,天意让我不报此仇?”茫然好一阵,才回道:“十一年前,你的先行天魔来到永牧州境内,将我村庄血洗,又杀了我爹娘哥哥,若不是师父相救,我也险些惨死魔爪,当日情景无日无夜不在眼前萦绕,这样的煎熬我早就受够了!所以就算自知一死,我也要来报大仇!” 尘飏再度开口:“哼,你以为魔域空虚,所以来偷袭我家尊上?可惜你仇恨迷心,不知我家尊上天命在身,才有我与古护法双双回返。” 天魔尊苦笑道:“只是本尊运气好而已,不然说不定还真会死在这姑娘手中。这些年来,她为仇恨折磨,活得也必定辛苦。” “这还不是你一手造成,你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 天魔尊叹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是不是应该去找杀你父母的人呢?来此找本尊,本尊不是太冤枉了吗?” “冤枉?难道杀我父母的天魔不是你天魔尊的手下?” “本尊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假如你的亲人与邻居发生争吵,争吵之中,难免互相推搡,甚至大打出手,邻居因此怀恨在心,一气之下,将你亲人杀害,按你这个说法,你是不是应该去杀了永牧州城主东方昭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与人家东方城主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他教化不至的原因吗?本尊再举个例子,上古之战后,三贤隐居山林,不问尘事,这才有九牧各城之间明争暗斗,又定下四五之分、七九之约,以至有不少人受此连累而死,你难道要去找三贤讨个说法吗?” “你们坏事做尽,以杀戮为乐,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你的狡辩之言,我是不会听的。”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毫无人性、以杀戮为乐,若我们真的如此,你来火晶宫路上,岂会看到九牧人?你可能不知,我们也是被他人所害,才流落宙宇,无家可归,因此派出先行之人,本就是为了与九牧的上位者联系,商量看九牧能否借我们一块栖息之地,奈何有一个人见死不救,坚决不愿接纳我们,当时数万子民命在顷刻,我们无奈之下,只能擅自降临在九嵩山以西,可惜那个人非要赶尽杀绝,亲自率人攻打我们,这才有了魔域三年之战。” “是谁?” “我们先行之人,只四人存活,其中一个就是你刚才对战的古护法。古护法,你告诉这位姑娘是谁见死不救,不愿接纳我们,又率人前来魔域大起杀伐。” 古辛得了“率人前来”之言的示意,忙道:“是荆棘真人,也就是小姑娘口中的师父。” 蓝彩可是万分不信:“我师父之德,九牧人人称赞,他老人家怎会见死不救?你们再怎么诬陷,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的谎言!” 天魔尊摇了摇头:“小姑娘,本尊问你,九牧怎么看待本尊?” “我刚才不都说了吗,你丧尽天良,坏事做尽!” 天魔尊笑道:“小姑娘,那你问问尘护法、古护法,或者任意一个魔域子民,听听他们又是什么看法。” 尘飏正待开口,古辛却已抢了先:“尊上知人善任,赏罚分明,为救魔域子民,曾屡受重伤,尊上为人处事,足以令万民拜倒,品行光辉,足以彪炳千古,尊上英明神武,乃是堂堂正人君子!” 天魔尊道:“你看,你说本尊是恶人,可他们却说是好人,是非曲直本就难以论定。” 尘飏道:“小姑娘早来魔域,可能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南安郡已经失守。” “我知道,可这个和我们谈论的有什么关系?” 尘飏道:“我们夺取南安郡时,真人早已离开。” 蓝彩心道:“师父说南安郡不好强守,因此先行回来。可我曾问顾师兄、张师姐他们,他们还在南安郡与天魔大战一场,只是略输一筹……”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可仍有很多疑问道:“那这两个月,你们又为何夺取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 天魔尊道:“天魔域土地贫瘠,何以为生?我们迈出天魔域,只是不想子民饿死而已。我们也曾尝试与你师父以及各位城主、门主联系,可惜还没过九嵩山,就被人赶杀回来,还扬言,要把我们饿死,这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回驻暮城。” “你刚才说你派出的先行天魔,只是为了前来借栖息之地,若真地只是如此,那他们为何杀我亲人?” 天魔尊道:“所谓鞭长莫及,本尊的确有管教不力之责。可惜回来的先行之人,除过古护法外只剩三个,杀你亲人的人大概早已死在九牧,如今他们尸骨无存,本尊恐怕很难让你亲自手刃仇人。”说罢,脱下上身的漆黑衣甲:“本尊还有使命在身,暂时不能赔上性命,且先用这件衣服为你赔罪,你可以剑斩此衣,以泄你十一年的仇恨与冤屈。” 蓝彩不屑道:“不必了,所谓杀人偿命,一件衣服能让我泄什么恨?” 古辛怒道:“放肆,你怎敢小觑我家尊上?” 尘飏道:“小姑娘可不要不领情啊。上位者之衣乃是其威严所在,非比寻常。今日,我家尊上得知令亲死于非命,心中也不好受,又见你为仇恨折磨,心有不忍,因此不但既往不咎,还准你执剑斩衣,以慰你为亲报仇之赤忱,惩己御下不严之罪责,你可曾见四城五门哪个城主、门主如此赤膊相见、坦诚相待?” 天魔尊拦住怒气冲冲的古辛和苦口相劝的尘飏,再问:“那你要本尊怎么做?” “你不是说先行之人活着四个吗?把另外三个找来让我看看,若他们是我仇人,我便与他们算账,若是不是,我自会离开。” 天魔尊吩咐道:“古护法,那三人是你属下吧。” 古辛道:“正是,今日他们是夜晚巡岗。” “那应该还没有被这小姑娘杀死,快去寻来。” 半个时辰后,古辛带来三名天魔。 蓝彩一见,眼中喷火:“就是他们,中间那个脸上的抓痕就是证据,那是我爹拼死留下。” 天魔尊问三个天魔:“你们可认识这个姑娘?” 三个天魔摇头:“不认识。” 尘飏怒道:“尊上交待你们的先行使命,你们不但没有完成,还滥杀无辜,如今人家要找尊上报仇,你们有何话说?” 三天魔道:“这等事自然不敢劳烦尊上,这小姑娘既然要报仇,那就来吧。” 蓝彩听了大喜,对天魔尊道:“若是你答应让我报仇,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天魔尊道:“可若是你打不过他们呢?” 蓝彩道:“虽死无憾!” 天魔尊便对众魔道:“那就让我们做见证人吧。” 听了这话,蓝彩顿时和三个天魔战在一处。她虽然不是古辛对手,可对付这三个只是斥候手下的天魔却是轻松写意,不一会,这三个天魔已经节节败退。 古辛略有担忧,向天魔尊求情道:“尊上,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个恐怕会……看在他们有先行之功,您网开一面吧。” “放心,本尊自有打算。” 战斗再过一会,三个天魔果然一一殒命。蓝彩意犹未尽,来在身前将他们的尸体折磨得不成人形。这才仰天大笑,可笑了几声,竟变成哭泣,直哭得倒地不起:“爹,娘,哥哥,你们看到没,现在可能瞑目了吗?” 蓝彩正哭得伤痛,却听身后一声叹息:“哎……” 蓝彩抬起泪眼,见是天魔尊,斥道:“你阴阳怪气做什么?你要是经历过我的事,恐怕会更不济!” 尘飏忙道:“小姑娘莫要胡言乱语,时至今日,我家尊上也仍在承受着丧妻丧子之痛,你怎可揭人伤疤?!” 蓝彩道:“他的事我怎么知道?” 天魔尊道:“小姑娘,你说的或许也对,本尊若能报仇,恐怕会比你更甚。只是本尊好奇,你既然大仇得报,为何还是满腹委屈呢?” 蓝彩神情一黯:“为了报仇,这些年来,我不知央求了师父多少次,可他只是让我干些洗衣劈柴、种花种草的事。若不是三位师兄偷偷摸摸地教我功法,若不是我整夜不眠的钻研,如何能够在今日报仇?念起几千个日夜的好不辛苦,念起师父的不通人情,念起我一个姑娘家寄人篱下的酸辛,我怎么能不委屈?” 天魔尊道:“委屈也不急于一时。你先看看,他们的死相,比起当日你的亲人来,谁更凄惨呢?”他深知,蓝彩仇恨迷心,必然会将曾经看到的亲人所受的折磨加倍偿还,因此,这句问话他早已知道答案。 蓝彩看了一眼三魔的尸体,略有愧疚:“我为了报仇,的确有些残忍了。”说到这,又咬了咬牙,毫不后悔道:“可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天魔尊嗯了一声,来在三魔尸体前,胸前聚起三道红光,一一打到三魔的尸体上。 尘飏忙配合道:“尊上不可,如此大伤身体。”他自然认得天魔尊所使正是血煞至高术法之一的“酆泉罪”,不过比起灰使者,这三个天魔算是幸运,因为他们已被蓝彩所杀,自然没有神魂可供燃烧,也就不用承受无名妄火,从而避免了不能入轮回的无尽之苦。 天魔尊并不理会,仍在运功,几刻后,奇迹出现了,那三个天魔竟然“活”了过来——此三个天魔后被天魔尊称为“天煞”、“地煞”、“人煞”,为他的运筹帷幄说得上是增色不少。 蓝彩震惊目瞪口呆,正要过去再杀一回,天魔尊拦住:“这样下去何时是了?可惜你还是不能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什么症结?” 天魔尊道:“既然他们比你父母死状更惨,为何能够死而复生呢?” 蓝彩既见奇迹,断定父母也能以此法救活,忙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也可以?那你也救救他们。” 天魔尊道:“现在当然晚了。” 希望忽然破灭,蓝彩险些奔溃:“怎么会晚了?” 天魔尊道:“刚才本尊这三个手下虽然已死,可神魂未远,因此能救,只是这会让本尊损失很多修为。你的父母本也能够救回,只是有人吝惜自己的修为而已。” 蓝彩听出天魔尊若有所指,大声连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天魔尊却不理睬蓝彩的崩溃,仍然“循循善诱”道:“令师精通九牧九道,想要救回你的亲人,应该并不困难。” 蓝彩心中煎熬:“我曾听人说,圣兽一族的生命之力能够起死回生,师父精通九牧九道,怎么能不会五行道融合而成的生命之力?”她却不知,虽然生命之力能够起死回生,可却要以命换命,而且真人也并未修成生命之力。 “现在,你应该能够知道为什么你师父不教你功法了吧。” 蓝彩茫然看了一阵,喃喃道:“师父,难道您的大好名声,都是这样而来吗?您为了隐瞒此事,十一年来不肯教我功法,这不是太狠心了吗?师父啊,亏弟子离开前,还要再煎一次药给您!” 天魔尊道:“还算你聪明。好了,既然你已经报了仇,那就走吧。” 蓝彩恨意似乎发泄——毕竟杀了父母的天魔已经死过一回,可又似乎一点也没有发泄,这三个天魔毕竟还活着,而父母的死却仍是事实。更让她痛心的是,父母本可以活着,而她的师父为了骗她却百般隐瞒!只见她双拳紧握,直落得手心肉被掐的惨白。如此矛盾之下,恨意所化的戾气最终占据内心,让她丧失了正常的思维,竟在忽然间跪了下来:“还请您收我为徒,为我指点修道迷津,等我有了您这样的本事,必要去找荆棘门问个清楚明白!” 天魔尊道:“你天赋凌人,本尊也有你师父的担忧啊。” 蓝彩疑道:“我师父的什么担忧?” 天魔尊轻道:“取而代之的担忧。” 蓝彩更加明悟:“难怪师父只教每个弟子一种道法!”自然更加坚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那您要怎样才肯?” 看到这,古辛忙道:“尊上,夫人故去多年,这小姑娘长得不错,不如……” 天魔尊笑了笑道:“那要看小姑娘的的意思了,本尊不屑于用强。” 听了这话,蓝彩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最终咬了咬唇,恨道:“我愿意。”说罢,泪水涟涟流下。 天魔尊并无所动:“虽然你有此心,可本尊心中只有一人。” 蓝彩大疑:“那您究竟要我怎么做?” 天魔尊道:“罢了,看在‘我愿意’三个字的份上,本尊可以悉心指点于你,可是你要知道,天魔与九牧势不两立,要是如此,那整个九牧可就容你不得了。” 蓝彩忽然狂笑不止:“我求之不得!” “好,为了拆穿你们九牧人的伪善,本尊不但会指点于你,还愿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不过至于你能否报仇,谁也不能保证。”说罢,天魔尊吩咐道:“古护法,将刚夺来丹心笔拿来。”古辛领命,忙去火晶宫取来丹心笔捧给天魔尊。 “与九牧其实不同,在天魔域,你无需惺惺作态,无须掩饰压抑自己,这就是我们追求的世界。”说罢,天魔尊将丹心笔赠于蓝彩。 蓝彩感动涕零:“弟子蓝彩,参拜师父。” “愿你能在天魔域,找到属于自己的色彩!” 蓝彩因为心中仇恨而被天魔尊利用,可反过来说,若没有这份仇恨,她恐怕会身死当场,让人不得不叹:世间之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尘飏、古辛安顿好蓝彩后,前来告别天魔尊:“尊上,虽然蓝彩十分单纯,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您要多多留心。” 天魔尊道:“本尊理会得。你们夺取三牧之功,不可不赏,这是六枚赏功戒指,拿去赏赐座下使者吧。” “多谢尊上。” 尘飏、古辛离了火晶宫,古辛往北而去,尘飏带着灰使者往南而去。 尘飏带上灰使者未走多久,便路过绛河,想到天魔尊蛊惑蓝彩的手段,不由又想起一件事来,此事究竟如何,留待后文再提。尘飏回忆罢,心中更为复杂,不禁回头望了眼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兄弟,忽然好生感伤:“带你回来,本想葬于火晶宫外,以伴尊上,谁知事与愿违。灰兄弟,若是早知此情,我宁愿亲手杀了你。”说罢,挥泪驰向原睦邑。 与此同时,九嵩山上的某处悬崖边,不知哪里来的两匹马正在吃着闲草,吃着吃着,忽然齐望悬崖边,但见那里飞上一条藤蔓,不久后,一男一女顺着藤蔓从悬崖下跃了上来,男子三十出头,容貌轩昂,长衫丹朱,衣袍灿然,手中剑宝蓝莹莹;女子略长一、二岁,丰姿俊爽,皂绦素履,两襟昏黄,手中剑玉碧濯濯。他二人衣着对比鲜明,唯有一处相同,都是头发散披。 男子开口问道:“师姐,你我寻了几个月,踏遍附近百里,怎么丝毫痕迹也不曾见?” “楼师兄和岳师姐当年应该是从这里落下,可当年真人他们都没有找到,何况七年之后?看来他们要不被人救走,要不已是……”说到这,“尸骨无存”的话女子难以说出。 “哎,此行无果,甚是不甘!” 女子劝道:“好歹在悬崖下我们有所收获。” 男子顺势问道:“师姐,你觉得我们忽然对林木之力、川泽之力有所领悟,会是什么原因呢?” “下面有林有川,与林木、川泽之力能有共通,加之我们手持碧影、蓝波,此间林川因此愿给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木之力。可这解释似乎也不通。” “是呀,有林有川的地方我们也去过不少,为何偏偏这里的悬崖下会让我们有不同感受呢?” “或许还有不同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察觉出来。” “哎,走吧,先去永牧州,再回海慕滨请教义父义母。”于是二人牵了马匹,从九嵩山北边绕出天魔域,望永牧州而去。 尘飏过了九嵩山后,让灰使者回去原睦邑,他则径直去育芳郡回复天骄。 天骄忙问:“尘护法,考虑的如何了?” 尘飏道:“这件事我思考多日,算是答应,也不能算是答应。” 天骄不悦:“这是何意?” 尘飏道:“若是殿下袖手旁观,我便答应。” 天骄怒意显现:“你威胁我?” 尘飏道:“殿下容禀。”虽见天骄不置可否,仍接着道:“殿下先前曾被天上重伤,昏睡多年才醒,前些时候又大展狂飙术法,您说伤势三月可以恢复,恐怕是安慰尊上的话。依我看,此伤恐怕少于半年不能恢复。” “这又如何?” “恕属下直言,古辛虽然实力稍弱,可比起现在的殿下还是绰绰有余。所以……让您袖手旁观,总好过致殿下于险地。若是殿下损伤,尊上那里,我们如何交代?起初,天上散布谣言,只因您不曾踏出魔域,他没有机会下手,如今,您主动送上门,天上可是万分乐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的。” 天骄闻言惊醒。他这忽然的变着,实在是有情有义下的冲动,可归根结底,这一切是因夕然和天魔尊而起,若在此役中自己有所意外,这一切岂不没了意义;可若答应尘飏,此计又该如何推进?于是问:“我袖手旁观,难道你们就有把握除掉天上?” 尘飏道:“虽然没有把握,可为了殿下,为了尊上,为了无情魔域,也只能放手一搏。” 天骄沉吟片刻,也觉尘飏说的在理,更何况他忽然有了后着,便道:“这样也好,若是你们不能成功,还有回旋余地。” 花恋蝶疑道:“殿下还有其他打算?” 天骄道:“到时再说吧,若不到情非得已,我也不想如此。” 尘飏听了,想起不久前自己说的“除非一击得手”的话,隐隐猜到天骄要做什么,心中更是惊叹天魔尊的深谋远虑。 天骄吩咐一声:“尽快将约战的消息传给永牧州。” 尘、花二人领命,命坼使者、霭和祭、枯四使者,径直飞往永牧州告知约战一事。 第一百二十一话 相守相望情,只因负平庸 永牧州西偏门外,来了两位公子哥,一个怀抱着猪御兽、一个怀抱着狗御兽,正是当日逃离御兽垣、却不随大部队前往育芳郡的猪狗御兽公子哥,二人一路拈花惹草、逗猪玩狗,终于回到了故乡永牧州——家族的发迹之地。 此时,两位公子哥望见眼前景象,乐道:“虽不是正门,可也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想必城中比十年前更为繁华,自然,你我两家的生意也更为兴隆。”两位公子哥一个叫沈富洋,一个叫王贵峰,乃是姑表兄弟,二人家族诸如酒楼、粮行、绸缎的生意从永牧州起步,至今已遍布九牧各地,不过二人十岁之时,为了逃避家族管束,拜入了御兽门,这十几年来,活得可谓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虽然如此,可回家后,就不能像御兽垣那样无人管束。” “回什么家?你我置办一座府邸,不仍旧能富贵高坐,荣华享受?” “不错不错,说的在理!”说着,二人也不下马,就这样催着马匹大摇大摆地往城门而去。 守卫见了,赶忙唤道:“两位留步。”可接连呐喊数声,两位沉浸于四处把望的公子哥丝毫没有听到,眼见高头大马的前蹄已迈入城内,守卫只好放开步子,赶来拦在马前:“两位留步!”这里嘈杂,加之他几次呼喊不应,声音不免就大了些。 这忽然挡在身前的大嗓门可是吓到了两位公子哥,也吓得猪狗御兽哼汪大叫,猪公子好气:“你有病啊你!”狗公子亦不愉快:“惊吓了我的儿子,你吃罪得起?” “您的儿子?”守卫傻了眼,再细看马上,并未见眼前人抱着孩子,一时更摸不着头脑。 狗公子道:“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说,你有何干,拦下我们?” 守卫忙回:“无事的话怎敢拦下两位公子,只是凡要入城,须亮明身份。” 猪公子怒道:“亮什么身份?我们回自己的家亮什么身份?”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为防天魔混入城内,打探消息,祸害百姓,这规矩立下已有十余年了。近来天魔过了九嵩山,城中安稳系于此间,小的自然更不能怠慢。”为了方便规矩施行,各城都对本城百姓发放了统一样式的通行牌,只是通行牌上或刻“永牧”或刻“良穆”。 狗公子骂道:“什么?!!你个蠢猪,你看我们像天魔?”他和猪公子虽然知道九城都有类似的规定,可他们乃是镶金戴玉之徒,带着人人都有的玩意,哪能显示他们的尊贵?又在御兽垣一向逍遥,从来不需亮明身份,因此不曾将“良穆”通行牌带在身上,此时本该解释一二,奈何近来赶路劳累,本就烦躁,因此一时要耍些公子哥脾气。只是狗公子这骂人的话,让猪公子有些不太舒畅。 守卫听了心中不快,他好歹也是四玄门入门弟子,竟被当街如此训斥,按他脾性,本要还敬三分,奈何公事在身,不好还嘴,只道:“岂敢,两位当然不像天魔,可是天魔奸诈,派人扰乱,也未必会派长得像天魔的。” 猪公子冷笑一声:“你这意思是说我们是天魔的走狗?”刚才狗公子骂守卫是蠢猪,可让他心中不乐,因此以“走狗”还击狗公子,二人的心内烦躁可见一斑。 “自也不是,只是入城之人都要如此,小的奉命行事而已。请二位亮明身份。” 狗公子道:“我们这怀里的御兽还不是身份?” 守卫嘟囔道:“正因为你们怀抱御兽,才要亮明身份。” 猪公子嗤了一声:“你看我二人怀抱御兽,明知我们是御兽门人,又见我二人穿着响亮,知我们颇有家资,因此打着鸡毛幌子拦下我们,无非是想趟着浑水摸些钱财吧。”说着,伸手去掏钱财,好打发了守卫。 守卫听了此话,好生气愤:“你们好不讲理,我三番五次说了,进城之人都要亮明身份,怎么,你们和牲畜待得久了,听不懂人话了吗?” 狗公子指笑:“哟,你看他还生气了。” 猪公子眼睛一瞪:“生气?行呀,那本公子索性分毫不给。”招呼狗公子:“我们还偏不惯着他,走,我们去走正门,这里毕竟是歪道。”说着,二人一拽马缰,掉头走正门去了。 守卫委屈了老半天,幸有行人来劝,才重新投入工作,拥堵在此的行人才重新流动起来。未过多久,车马道尽头,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乘马而来,但见他书生打扮,顶冠束带,衣衫款款,实在是一介文弱。 但守卫们见了来人,却都连忙问候:“东方师弟。” “怎么又叫我师弟?你们都知道,我没有阵法天赋,成为入门弟子只是凑数而已。”来人正是东方昭的儿子东方朗。 “好吧,师……少爷,你要出城?” 东方朗“嗯”了一声,下马近前来问:“有没有看到晴妹从这经过?”他口中的晴妹,名叫南宫晴,乃是南宫恒的女儿。 “好像没有看到南宫师……哦,不,南宫小姐。” “那就好,我生怕我错过了时辰,早知道就不用乘马了。” “少爷,我可只是说这里没看到,保不准她是从其他门出城的。你要是迟到了,南宫小姐又要生气了。” “这你放心,我们相约在丹枫山相见,她不怎么认路,只有从这里出城才不会迷路。马就先放在城外,你们回去时,我若还没回来,就替我带回去。”说着,东方朗出了城门,往位于永牧州西北的丹枫山走去。 东方朗来到约定地点,等了一会,不见师妹来,只好捡起附近的干枯枫叶,以地为棋盘、以正面的枫叶为黑子、反面的枫叶为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落子二十八后,忽然一阵风起,吹得棋局乱了套,东方朗耸了耸肩,四顾一番,见附近无人,就把右脚轻轻一点,但见四造光动,地上的棋盘四周各立起一面四造元素组成的“棋盘”来,这一下,风可就吹不动真棋盘了,可他还觉不够,又把手挥去山路,山路转弯处就升起挂满铃铛模样的棋盘来,这才放心道:“晴妹一来,便会惊动‘观棋不语阵法’,眼前这挡风墙就会倒,不然,诚恐我沉浸棋局,被她发现此事。”这才全神对弈起来。 随着山上枫树影子的移动,不知不觉,棋盘上已落下二百余子,东方朗紧皱眉头:“怎么又是先下的左手输了?到底哪里不对呢?”正思量之际,忽见立在四周的“棋盘”一一倒下,将错落有致的枫叶扑飞打乱。东方朗知佳人已至,无瑕再想,忙假装不经意间瞥去山路,可忽然想到:“我要是这么张望,她会不会觉得我等得不耐烦了?”忙收回目光,却又暗思:“我若是不望,她又会不会觉得我不期待见她?”一下子,就迟疑在原地。 “又在想什么棋局吗?”南宫晴来到东方朗几步外,平静问道。 “没,没有,我以为你迷路,正在想要去哪里找你。” “那样的话,你不应该急得团团转吗?可我远远就看到,你并没有,所以一定是在思量什么事情。” 东方朗把目光投向南宫晴的脸上,她的脸上除过因为走了几里山路而有些彤红外,再无其他,看不到她的惊喜,看不到她的失落,自然而然,更看不到她内心是冷是热,是晴是阴。可他不能不回答南宫晴的问题,只好再重新撒一个谎:“我在想天魔的事。” “你和我想了也没用。” “也是。”说着,东方朗把手伸过去:“给你暖手。” 南宫晴把手搭上去,终于有了一丝害羞:“你的手比我的还冷。” “是……是嘛?” 南宫晴尴尬的笑了笑,本想为迟到的事道歉,顺便再解释一下,可忽然又生出一个想法:“你等我这么久,是不是挺生气的。” “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是你也刚到,并没有等我很久,还是你确实等了很久,但不会生气。” “等了一会了,但不算太久,就算是你晚上才来,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那就好,我上次不也等你了嘛,就当扯平了吧。” “嗯。”东方朗环顾一周,想找些能引起话题的灵感,或者想些什么新鲜事来说,可并没有找到或者想到——他们青梅竹马,能讲的新鲜事,实在都讲完了。 南宫晴却不能知道东方朗的难处,以为他是生气了,便拿出一个彩丝织成的挂饰,塞到东方朗的手上,也顺便把手抽了回来,不太高兴的说道:“回去吧。”她也自知理亏,可此时就是心中有些想法:“我稍微犯一点错,他就沉默,全然不记得上次他也迟到了。以后日子那么长,这怎么能成?”因此用这句话逼东方朗道歉认错什么的。 可东方朗的确没有生气,当然不会想到要赔礼道歉,听了“回去吧”三个字,心中多少有些堵得慌:“我和她的感情,一开始就少了些什么?还是渐渐失去了什么?”胡思乱想一阵,却见南宫晴已经走远,只好追上去,把手中的挂饰在南宫晴面前晃了晃,开口问:“晴妹,这是你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这件彩丝织成的挂饰,外边是一个圆形,代表着月亮,里面是一个星形,代表着星星,二者互相倚靠,就如远离尘嚣的神仙眷侣——它自然是南宫晴亲手做的。确切来说,她正是因为要送这件礼物,才约东方朗到此,今天天气不错,只等二人在溪边、林间或者丹枫山上的任一处走走,就会夜色降临,那时月出星明,她就会拿出这件礼物,对着晴空中的朗月和明星,与他许下盟约。可惜的是,从未做过针织女工的她,手不太巧,做这件礼物虽然花了很久,可在出门前,她还是发现,礼物不够完美,上面仍可以再点缀点缀,因此来迟。 可南宫晴并不想将这些糟心事和盘说出,在她心里,东方朗聪慧过人,这小小的事情怎么会难倒他,这么明显的寓意又能从哪里买来,因此更认定东方朗是在生气,便气呼呼道:“买的。” 东方朗这回聪明了,笑道:“原来是你做的,手真巧。我期盼着就像它们一样,永远相偎相依。” 南宫晴望了望山路两旁:“其实,就像这两排枫树一样,虽不能相依相偎,却能相守相望。也挺好,不是嘛?” 东方朗将南宫晴轻拥入怀:“那样不是太折磨了吗?” “或许是它们前生负了对方。” “不管未来如何,晴妹,我东方朗绝不负你,哪怕孤独终……” 南宫晴用手按住了东方朗的最后一个字:“不用说出来,我都知道。” 东方朗牵过南宫晴的手,二人在这座几乎已被转遍角落的丹枫山上牵手走了一下午,虽然眼前毫无景色,可最美的景色,今日在相互的眼中,以后,也将在心中。 猪狗公子兜遛着马赶去正西门,此时正互相议论道:“我一向颇有气度,怎么最近好像暴躁了许多?”“我们这是被他气的。”“虽然如此,待会还是克制点好,毕竟四玄门的地盘,那些人也是奉命行事。”没过多久,二人来到了正西门,望城门下一瞅,还真见行人挨个对守卫亮出通行牌,对望一眼,心中稍有相信:“好像还真要亮出通行牌。”但一向高贵惯了的二人并不在意,仍如方才一样,大摇大摆来进正西门。可这次,还未入城半步,就已有人发话:“且慢!” 猪狗公子耳朵竖着,这次自然听得明白,心中一揪:“他娘的!永牧州这么世风日下了!”却听那守卫劝道:“这里有老有幼,若无急事,还请二位牵马而行。”猪狗公子心中一松:“原来只是让下马,正门毕竟不是歪道。”二人便下了马,奈何牵马刚行几步,那守卫又发话了:“二位可先亮明身份,再行入城。” 猪狗公子虽然来气,可也不想多生事端,便解释道:“我们是御兽垣人,出来时匆忙,忘带良穆都的通行牌了。” “既是如此,可先报上姓名。” 猪狗公子分别道:“沈富洋。”“王贵峰。” “来永牧州是为了走亲访友,还是有生意往来?” 二人道:“沈、王两家的名头你没有听过?”“我们是回家!” 守卫抬眼看了看二人,为难道:“这……恐怕我不敢做主。” 猪狗公子忍不住火气上涌,猪公子道:“这都做不了主,那你站在这里耍什么威风?”狗公子道:“既然你个奴才做不了主,还不滚去叫你主人出来?” 守卫容色有变,可望了眼来来往往的行人,又不得不按捺下火气:“我这就请人去请示我们东方公子,二位可先去茶驿歇息,一有消息,我们就立刻告知。” 狗公子道:“给你半个时辰。”猪公子道:“到时无人做主,那我们不妨替你做主一回。”说罢,猪狗公子走去城外的小茶驿坐下,又拿出些好茶,令店家为他们沏来。二人只饮了几盏,或是冬日暖阳的缘故,亦或是周围嘈嘈杂杂的缘故,竟觉十分困乏,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困得二人稳坐不住,于是将邻桌客人赶走,将桌子拼在一块,大咧咧躺在桌上睡了起来。二人赶路辛苦,越睡越困,越困越睡,桌子又是生生硬硬,硌得发慌,二人睡得迷糊又清醒,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就在这时,猪公子翻了个身,就从桌子上摔了下去,一下子惊醒,又因喝了不少茶水,本就有些内急,这一摔,险些就地行了方便,忙夹着双腿拾站起来,却更觉脑袋昏昏沉沉,嗡嗡胀胀,抬头看了眼天色,那冬日之暖阳,竟也让他觉得碍眼,憋忍了许久的怒气,可就不出不快了,先是一脚踢翻更为碍眼的桌子,然后重踏步向城门下走去。这动静惊醒了狗公子,他也是浑身都不舒坦,忙追上猪公子,要一起去出口恶气。 守卫正忙于本职工作,忽听身后大有动静,赶忙回头,正好鼻子接住了猪公子的拳头,紧接着狗公子也是一拳呼上来,守卫遭了两拳,脸面一下子被口鼻血染红,他毫无缘由的挨了一顿打,怎能不怒,运转道力,正要还以颜色,幸被其他守卫拉住:“师兄,不可,不可!” 守卫努力熄了熄怒气,问:“你们干什么?!” 猪公子恶气喷来:“半个时辰早过,消息何在?”说着又抡起拳头,却被追来的茶驿店家拦住:“两位公子,谢小哥方才来找你们,只因你俩酣睡,因此没敢打搅。” 猪公子笑着望去店家,把拳头缓缓抽出,忽又猛地砸向了店家面门:“你算什么东西,要你多嘴,要你多嘴。”把一个老年人打了个七荤八素,倒地哀嚎。 这可让守卫再不能忍:“你们简直不是东西!”说罢,右袖一甩,一张黄色符纸捏到手中,随即一扔,四造元素缠绕而出,将猪狗公子绑了起来,然后抡起拳头,正要狠狠教育二人时,忽听一人道:“住手!” 几个守卫、猪狗公子以及早围来此处的行人寻而望去,却见发声者是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穿着四玄衣的男子,他乘着一匹灰色马,身后一位同龄女子,穿着林川衣、乘着银色马,正是从冰目原赶回的雍远、吕晨婉二人。当日,雍远、吕晨婉回返东秋后,休养了几日,念及失却了九牧神兵之一的丹心笔,雍远不得不回门中告知此事,吕晨婉欲要同往,因此以担心御兽垣为由,与雍远分乘超影、挟翼同赴御兽垣、育芳郡。他们先去了御兽垣,又去了育芳郡,结果二郡早已无人,而永牧州西北有一丹枫山,正处于育芳郡前往永牧州的路上,二人绕过丹枫山,因此正好到正西门,这与径从御兽垣来永牧州的猪狗公子有些不同,猪狗公子是先入西偏门未果,再到正西门。 几个守卫赶忙来见:“大师兄。”行人也都挨个向雍远致意:“远公子。” 雍远跃下超影,上前把老人家扶起,又用出“镇魂阵法”,为老人家疗养一番,又亲扶他坐在凳子,这才神情一变,凌然问守卫:“谢师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这被打守卫姓谢名平庸,乃是四玄门入门弟子之一,专门负责正西门和两处西偏门的进出之事。而这位老人家姓于,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谢平庸指着猪狗公子回道:“沈公子和王公子想进城却无通行牌,我不敢擅作主张,只好派人去请示东方公子,可东方公子不在府内,我只好让两位公子暂且等上半个时辰。他二人等得久了,可能有些烦躁,便不愿听我解释,为何时辰到了还没有去请他们进城,然后就要进城,我有些气不过,才和他们起了争执。”谢平庸知道这位雍氏传人、四玄门大师兄铁面无情、赏罚严明,因此尽量将沈、王两位公子的罪过说得轻了些。 雍远问:“既如此,于大叔难道是无故受罪?” “于大叔前来劝说,谁知……” 猪狗公子却不识得雍远,亦不知于大叔名声在外,硬气地实言道:“那小子是我二人打的,那老小子也是我二人打的,你要怎样?” 雍远取出手帕,上前替谢平庸擦了血迹,道:“永牧州辖下,有百万百姓,各郡的货物往来,粮食周转,皆系于主城东南西北十二门,你们在此守卫,风吹日晒,辛苦莫比,永牧州能够繁华有序,你们功劳匪浅。然而,四位门主常教导我们,要急人所急,他二人虽无通行牌,可既然已报上名姓,你们又何苦拦于城外?若误了他人大事,岂不问心有愧?”谢平庸能够称呼猪狗公子为沈公子、王公子,显然是猪狗公子已报上了名姓,雍远因此以为是谢平庸不知变通,叹道:“以前人们互相信任,说我是谁,人们就会相信,不比现在,还要通行牌什么的。”说话间,随手一挥,替猪狗公子解了捆绑,两位公子急忙活动下筋骨,装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却不时用眼睛瞥来这边,要看看雍远是怎样为他们出气。 吕晨婉劝道:“这些年常有天魔混进城中打探消息,谢师弟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雍远,你不用为这个心烦。”最重要的一句话她却没有明说:自然也不用为此责罚谢平庸。 雍远道:“我知道,有通行牌才能入城就是我定下的。” 谢平庸可以忍受自己被冤枉、受些委屈,可当感觉出雍远语气中的自责后,不得不解释一番:“大师兄,这跟你没有关系,当年上古战乱,兵器流通街市,是大师兄你将其收归门中,铸为通行牌,分发给城民,以使往来有依,这个规定大多数人都很欣然接受的,其余各城也纷纷效仿,师弟也常能变通,只是这件事,师弟之所以不敢擅自做主,是有原因的。” “说。” “两位公子并无急事,这是其一,其二,他们是沈、王两家的少爷,虽说曾经是永牧州人,但如今已是御兽垣人,又怀抱御兽,该是御兽门弟子无误。若是平常,纵使没有通行牌,报上姓名后,我也可以请他们入城,只是如今……”说着,守卫指着远处的几处人群:“大师兄请看那边。” 雍远、吕晨婉以及猪狗公子顺着望去,正见行人三五成群地指指点点,猪狗公子心道:“他们在那里三五成群地指指点点,是羡慕我二人一身荣华吗?” 雍远问:“行人在议论什么?” “大师兄有所不知,近来城中有许多谣言,说梁城主将要入主永牧州,我若是在他们没有通行牌的情况下,贸然放进去,恐怕百姓会更加议论,或是说两位公子有所图谋,或是说梁城主还没来永牧州,就已坏了规矩,若是这议论传到梁城主耳中,恐怕让他难做。所以我不敢私做主张,只好去请示东方公子,谁知,东方公子不在府内,我又派几波人去找,也都没有找到,因此入城之事耽搁至今,两位公子一气之下,这才会打了我和劝架的于大叔。” 雍远心中暗忖:“怎会忽有这样的谣言?想必是天魔故意散播。”便道:“谢师弟,虽然你事出有因,可这调度不力、应对不当之责难以逃脱,此后三日,禁闭思过。” “谢谢大师兄,我安排一番,便就前去。”说罢,谢平庸给于大叔道:“于大叔,您身体本就不好,今日又遭了罪,这段时间王家庄正在搭建茅屋,您就去那附近卖茶吧,也离家近些。” 雍远点头称赞:“谢师弟,你就帮于大叔把店面搬去那里吧,也免得伊畔郡有人找事。”再转向沈、王二人:“两位公子,我相信,梁城主不是那样的人,四玄门四位门主以及四城五门也必是和我一样的看法。你们已亮明身份,永牧州又是你们的故乡,你们大可以进城,哪怕打了守卫,也是事出有因,我可以不追究。” 猪狗公子听得心欢意满,整理了一番衣服,道:“原来你是雍氏传人雍远,难怪还有些见识,这件事处理得很不错。”说罢,前去牵了马,抱了猪狗,正要入城,却被雍远拦住:“且慢。虽然如此,但你们无端伤了一位老人家,身上戾气不是太重了嘛?三日后再入城吧。” 二人勃然色变:“姓雍的,你敢耍我们?”正要上前再理论理论,忽然上方传来一阵飞龙怒吼,此间众人定睛细看,正见六只黄色飞龙出现在视野,其上各坐一位容貌不俗的女天魔,惊得此间行人忙寻藏身之所,正是来永牧州传讯的祭、葬、枯、落、赏、馨。 雍远、吕晨婉忙运转道力,正要以阵法道、契约道应敌,却见花属六使者稳坐飞龙,似有所待,吕晨婉道:“雍远,他们似乎在等人?” 雍远问谢平庸:“四位门主、梁城主、景城主他们在哪?” “就在落霞郡。” 雍远点了点头,对吕晨婉道:“花属天魔都在育芳郡,若是来此,必然经过落霞郡,她们是在等我师父他们。”果然,片刻后,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四位门主与梁城主、景城主各乘白鹤出现在天魔身后。原来这几日,他们都为近来谣言四起的事忧愁百加,方才,正在落霞郡商议如何安定惶惶民心时,忽见六只飞龙窜往永牧州方向,不敢丝毫怠慢,忙驾白鹤去追。只是白鹤稍慢飞龙,因此六人晚到片刻。 东方昭开口问道:“莫非几位有事指教?” 祭使者道:“正是。两个多月来,魔域势不可挡,连夺三牧,虽然如此,但每战双方都有伤亡,更使三牧百姓流离失所。听闻,永牧州乃是九牧繁华所在,更处九牧之央,魔域迟早夺之。然而眼下,永牧州中尚无尘埃热浪,魔域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夺取,可要我们因此罢手退回九嵩山以西,也绝无可能,只能是两相对峙,互有侵犯。但这样的局面,只会使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生活不得安定。念及九牧子民迟早为魔域子民,我家尊上不忍见九牧子民深受此害,因此特命我姐妹六人来此与众城主共约一战。” 东方朗问:“怎样的共约一战?” “接下来二十天,魔域与九牧互不侵犯,下月初五,三位护法和我们十八使者将会同来永牧州,到时一方挑战,另一方应战,按理对战双方的人数应该相等,不过,考虑到你们并没有十八位城主或者门主,若以一对一,你们胜算极小,恐怕不会接受约战,因此,每一战的人数,你们只要不超过我们的二倍即可。对战之际,场外之人不得出手相助,也不得伤害永牧州的一花一草。哪方失败,则由哪方继续应战,哪一方再无人能够应战,此次约战,便算哪一方最终失败。届时,若你们败,请将永牧州拱手相让,魔域将在永牧州宣扬教化,以让九牧知我家尊上非无良之辈,他老人家亦能爱民如子。如果侥幸能获万民认可,其余几牧或许情愿归于魔域,这就能免去许多悲惨。” 南宫恒问:“倘若你们败?!” “若魔域败,三年之内,我们绝不侵犯永牧州,以让永牧州人安度三年。” 梁城主道:“我们怎知这是不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呢?若老夫没有记错,不久前你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调动了四城五门,才换得你们在九嵩山以东的栖身之所。” “当然,你们可以认为这是我们的计策,四城五门可以选择不来一人。不过那样的话,魔域只能认定永牧州之战,四城五门无人应战,自然而然,永牧州将归于魔域。到时候,我们仍然可以不伤百姓,假如他们不离开家园的话。”祭使者说罢,带着姐妹退后几里,以给六人商议空间。 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互看一眼、心意已通,东方昭便问梁城主、景城主道:“天魔他们知道近来九牧谣言甚多,又知道九牧不可再失永牧州,所以抛来如此难题。两位城主,你们怎么看?天魔是想我们答应,还是不答应?” 梁城主道:“这几日来,有很多关于老夫的传言,老夫若主张答应约战,可能有人就会说,老夫只是因为要入主永牧州,出于私心才会答应;老夫若主张不答应约战,可能有人就会说,老夫贪生怕死,胆小怯事,不愿与永牧州共存亡。老夫如今处境,实不敢开口议论。” 北辰明道:“梁城主有没有想过,若是您不言语,人们又会怎么说,他们会说您趋利避险,推卸责任,将难题抛给了其他人。我们六人,不管言或不言,应或不应,都会有一些不好的声音,所以不必理会它,请梁城主畅所欲言。” “北辰门主说的在理,老夫一时被气糊涂了。”说着,梁城主分析了一番—— 第一百二十二话 往事 多回首,多回首 “北辰门主说的在理,老夫一时被气糊涂了。”说着,梁城主分析了一番:“两个月来,我们连失三牧,再加上驻暮城,九牧已失其四,四城五门中,九牧之内,对此都很担忧,若再失永牧州,九牧有大半将落于天魔之手,局面对我们很是不利。 “可是,如果我们答应约战,邀四城五门人聚来永牧州,天魔却不来应战,而是偷袭荆木邦、极沐寒等城,如何是好?再说另一种可能,天魔会来应战。在永牧州,天魔的实力最多发挥七、八成,但我们这边,方门主、刘渊已经不在,真人、木城主受伤非轻,二十天后能否参战难以预知,加之魔域子民已到,更有三路天魔斥候虎视眈眈,我们不能不防,所以四城五门必要留人御守,不能全来,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实力恐怕也只有冰目原时的七、八成。此一战谁胜谁负未能轻断,可是天魔却定下了约战,莫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或者说,天魔哪怕失败,也会从其中得利?这是答应约战的为难之处。 “若是我们不答应,虽然能够避免天魔的诡计,但却会助长天魔的嚣张气焰,而且万民怎么议论?万民更会觉得谣言属实,难免对我们失去信心,很可能不等天魔来到,永牧州就会成为一座空城。此时,在落霞郡抵挡天魔东进的四城五门人,最多能拦住育芳郡中的花属众魔,别说天魔三大护法、十八使者同袭永牧州,只需花属众魔再加几个尘属或者血属天魔,我们就不能敌。到时,永牧州必失无疑。永牧州失,万民更会将这个过错,加诸于当时驰援冰目原一事上,到时谣言更势不可挡。恐怕,九牧还未尽失,人心先已尽失。这是不答应的坏处。” 五人听了,都表认同,景城主道:“显而易见,天魔料定我们会答应,我们也不得不答应。基于此推断,我倒想到一个天魔的可图之利。” 西风正道:“郁城主请说。” “不久前,乔晋、贾嵇、韦盟三个曾说了一件事,你们可还记得。” 西风正道:“是关于那个屡助九牧、前不久又亲来永牧州传讯驰援冰目原的人?” “正是他。对于他,九牧之中,应该就冰雪门对他最为了解,虽然冰雪门并未多说关于他的事,但乔晋三人说了他为救原睦邑百姓而身受重伤的事后,四位门主也讲说了一件事:当年,天魔先行斥候布下瘟疫血毒,引青玄武大人与四位门主前去,青玄武大人为了救四位门主,身中瘟疫血毒,就是他提出以血相治之法,才使青玄武大人安然无恙。以此来看,我觉得,天魔约战永牧州,逼他现身可能是意图之一。” 众人都道:“这倒也有可能。”这时,南宫恒指了指下方:“雍远已从北地回来,我们不妨一问。”众人寻而望去,这才看到雍远、吕晨婉正在城门前拱手拜见,遂都压下白鹤,来问情形:“雍远,你二人不在东秋郡,怎么忽然回返?” 雍远先表丹心笔一事:“两位城主,晚辈有礼了。四位师父,弟子思虑不周,办事不力,丹心笔已被血属天魔夺去。” 众人大惊:“什么!” “请师父责罚!”雍远双膝跪下,前额碰地不敢起。 东方昭上前扶起:“神兵虽然珍贵,我等甚爱之,可既能将它赐予你,可见爱你更甚。不必自责。”北辰明道:“说说详细情形。” “连日来,寒门主恐血属天魔偷袭御兽垣,因此日夜派人监视冰目原动静。当日,弟子与吕师妹……”雍远将当日失却丹心笔的情形表了一番。 众人都道:“如此怪不得你们,这血护法果真修为了得,胆识过人!”修为了得是说古护法能够发现“禁闭阵法”、并发现二人踪迹,胆识过人是说古护法竟然敢冒险置天魔域于不顾暂离冰目原、又敢在不知御兽垣具体情形下直奔御兽垣。 南宫恒道:“好了,此事已经掀过,我们问你,你在北地这些日子来,可有听闻过一个人。” “三师父是问天上前辈吗?” 西风正道:“他叫天上?这个名字倒是奇特,将你知道的细细说来。” “前不久,弟子曾在冰目原见过天上前辈,这些日子,更听冰雪门人或北地百姓说起过他,多年前,前辈曾帮助冰目原、极沐寒击杀天魔的先行斥候,近来,又替木瑾城主、何晓冰前辈治伤,还为傲雪门点拨功法要义,所以北地深感其恩。从我所见所闻来看,天上前辈果如四位师父当年曾说的一样,神通广大,言行举止有三贤之风,” 南宫恒紧着问:“那他是何来历可曾探问?” “说来奇怪,弟子几次追问,冰雪门说前辈不让提及,此事,九牧知道的也只有寒门主、何晓冰前辈、木瑾城主、贺祝师弟、寒少城主这寥寥五人而已。” 梁城主道:“竟然连其他冰雪门人也都不知?难怪当年在伊水边,他也不曾向方门主他们表明身份,看来他的确有难言之隐。” 景城主问:“梁城主,方门主他们也见过他?” 梁城主回道:“不错,当时天魔先行斥候作乱伊水边,正是他与同行的一位姑娘拖延住四位天魔斥候,这才使御兽垣五位老师及时赶到,和犬子一道杀了四魔。” 景城主再问雍远:“那他现在何处?” 雍远回道:“北风起时,前辈第一次离开冰目原南下,是一圣兽之后陪同,据说是为了前去帮助良穆都、原睦邑,在良穆都的情景不知如何,但后来在原睦邑,前辈为了保护城民撤离,曾大战天魔大护法和六位使者、十二斥候,因此落了个神魂两衰的重伤,幸得乔师弟他们维持生机,后面又被寒少城主带回北地雪山之上,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因为机缘巧合,雪山之巅恰逢天地奇珍问世,前辈因此死里逃生。这才能够从极沐寒赶至冰目原,并在雪山山腰从血属天魔手中救下寒门主等人。接着,前辈第二次离开冰目原南下,据说是为了前往育芳郡与四城五门相见。哦,前辈第二次南下是寒少城主陪同。” 东方昭道:“这么说,他现在和寒少城主在一起,可是二人并没有来育芳郡啊。”说到这,问:“他第二次离开时是不是正好是血属天魔袭击御兽垣的不久前?” “正是,大师父。” 东方昭望了南宫恒一眼,显然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猜测,疑道:“他并没有来育芳郡,或许是发现了前去袭击御兽垣的血属天魔,因此去了御兽垣,可若血属天魔袭击御兽垣时他也曾去了,为何御兽门没有提及?那天色忽暗之象又是不是和他有关?” 西风正道:“师兄,两方人互相错过也很有可能,这件事,等我们见到了他,当面再细问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说罢,东方昭道:“众位,结合这么多事情来看,这位名叫天上的同道的确算得上天魔的眼中钉,天魔约战永牧州的意图,逼他现身必然算得上意图之一。” 南宫恒道:“师兄,难道因此我们就要避而不战?” 东方昭道:“那肯定不能,战还是要战,但我们尽量不让他参与其中。” 吕晨婉道:“各位前辈,可天上前辈的想法别人似乎很难左右,当日前辈第一次南下,寒门主、木瑾城主也曾担忧他的安危,因此想要同行,他就一点也没有听,断然拒绝了二人的好意。” 东方昭道:“若是他必要参战,我们也不能驳人好意,不过,到时若局面不利,我们可断然出手。” 吕晨婉道:“可是天魔方才才说,对战之际,外人不得插手。” 东方昭一时为难:“这……” 梁城主道:“这有何难?那一战局我们大可直接认输。到时天魔要想乱来,我们插手也无可厚非。” 南宫恒道:“不错,梁城主说的不错,天魔若想趁机杀他,我决不答应。” 议论到这,东方昭定了决心,道:“各地都有谣言,若不加以阻止,长此以往,人心必散。我们便答应天魔,下月初五与其约战永牧州,趁此之机,一来,可让四城五门重聚一堂,便足以证明四城五门依旧团结,以安万民之心,二来,将近来的种种误会说开,让谣言不攻自破,三来,天上听说了此事,必会前来,我们好与他共议天魔事。只是,至于此战胜败,我不敢断定,毕竟天魔还有一位等同于护法的人物一直没有现身,他们的修为也不会驻足不前,但无论如何,我绝不负九牧。” 西风正道:“当日驰援冰目原前,我们兄弟四人曾有商议,若他日九牧中此暗处之箭,愿共担后果。因此,当时极力主张冰雪门邀请四城五门齐聚冰目原,如今,这三牧已失、谣言四起之果,我四人理应承担。” 北辰明道:“所以我四人别无选择。” 梁城主、景城主道:“既然如此,我二人当鼎力相助,以告慰万民!” 众人议定,跃上白鹤,来在花属六魔前,东方昭道:“我等答应约战,只是有一件担心。” 祭使者道:“是怕我们三位护法和十八使者不来?说实话,我们也担心你们假装应战,却暗地偷渡九嵩山,奔袭火晶宫。毕竟,魔域子民,可挡不住你们这些四城五门的高手。我倒有个建议,你们不妨一听。” 东方昭道:“请说。” “育芳郡中的我们,你们在落霞郡就能知我们的动静,自不用说,至于血属天魔,下月初三,可与此时北地的四城五门人同来永牧州,尘属天魔也可与刚败出南安郡的四城五门同来。两方人,互相可以望见,这不但可以让你们放心,也可让我们放心。” “南安郡那边我们倒不担心,只是北地那边,你们的血属天魔心狠手辣,我们怎能知道他们不在半路偷袭暗害同来的四城五门人?” “这样吧,我们这几天就请古护法和血属六使者来育芳郡,到时就在你们眼皮底下,这样你们可能放心?” “一言为定!” “我们走!”祭使者一声令下,花属六魔一起去了。 东方昭道:“梁城主,景城主,请往城中稍歇。” 梁城主道:“不用了,天魔路过落霞郡,我们还是速速回返的好,至于安排传讯约战的事,有东方城主一人即可。” “那诸位先请,我随后就来。” 东方昭送走五人后,与雍远、吕晨婉同回雍府,雍府也即城主府,四玄门就是设在府中。 却说方才,正要发作的猪狗公子被天魔打断,于是二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买了许多干果,就坐在城门前,边吃边看,直听到双方定下约战之事,猪公子简直笑出了声:“哈哈,真是现仇现报,看他四玄门如何应对。”“对,永牧州主城也将成是非之地,我们现在还不入城了,先去咱们伊畔郡的得月楼好吃好喝,然后等它二十天,到时再进城看场好戏。”说罢,二人起身正要如此,可忽觉心中一阵恶心,于是朝着城门唾了几口,才往伊畔郡的得月楼去了。 东方昭、雍远、吕晨婉回到四玄门,已是晚上,东方昭见门中只有寥寥几人在修炼阵法道,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一位弟子忙回:“禀城主,其他师兄弟帮忙找东方师弟去了。” “找他做甚?” 雍远只好将城门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东方昭听了,脸色一沉:“越来越不像话了。” 雍远忙转话题:“大师父,雍妙在原城主、郁城主那里,虽然用双笙共鸣阵法传讯也可让两位城主得知约战的事,再请他们转告真人也可,但刚才您也说了,近来有很多谣言,弟子担心若是如此,恐怕多生事端。为表永牧州之诚,弟子愿先往荆木邦、荆棘门,再往极沐寒,对众前辈当面细说此事。” “远儿,为师相信你能呈明利害,办妥此事,可近来你也很辛苦,又负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奔波受累。况且,这段时间,我和你三位师父都不能离开落霞郡,永牧州也很需要一个安定民心的人。” “永牧州不是还有东方师弟和南宫师妹嘛?” “那怎么门中弟子都去找他二人了?这些年来,无论是入室弟子,还是入门弟子,都有事可做,唯独他和个无事人一样,是为师疏于教导了。为师心意已决,告知四城五门约战的事就让朗儿代你前去,比起四城五门的同道,万民更需要解释,朗儿能代替你传讯,却代替不了你治理此城。”说到这,东方昭缓了缓道:“远儿,你不要说为师偏心疼爱自己的儿子,只是你是雍氏传人,永牧州迟早要交给你,这更重的担子,为师不得不交给你。” 雍远急道:“大师父,师弟和南宫师妹婚期已近,他又不懂功法,加之九牧近来不太太平,此事还是弟子去吧。” 吕晨婉也道:“东方城主,我可陪远师兄去,不论是去荆木邦、荆棘门,还是北地,我二人都是轻车熟路。” “我正是要让他知道,如今九牧不同往日,你二人还是为来日之战养精蓄锐吧。”说到这,东方昭神情肃穆起来,起身将近来谣言以及海无风、雍妙传来的南安郡事告知了二人,再对二人道:“不久前,为保御兽垣,方门主不幸已驾鹤西去,为保育芳郡,刘渊不幸战死。” 雍远、吕晨婉听了,双双大惊。 “刘渊的噩耗,乔晋他们已经带回了荆棘门,至于方门主的噩耗,梁城主也派人前去告知了大贤者夫妇,梁城主本欲亲往,但近来事多,无暇顾及,晨婉,虽然我相信大贤者夫妇不会多加心思,但近来谣言甚多,等你见了令师,还要好生劝解。” 吕晨婉红着双眼,低头道:“东方城主,晚辈会让师父师娘节哀的。”原来方门主与大贤者乃是亲生兄弟,但此事并不广为人知,然吕晨婉作为大贤者夫妇的入室弟子,自然知道。 “你们早点歇着吧。”说罢,东方昭黯然摇了摇头,回转东方府。 东方昭回到府中,径往儿子卧室而去,推门而入,正要坐在书桌前,在这等儿子回来时,忽然瞥见桌上一物,俯身细看一番,神色几变,出门吩咐家丁:“等他回来,让他立刻来我书房!” 东方昭在书房等了好一阵后,才听门外有了动静:“爹,我回来了。” “进来。” 书房门开,东方朗走了进来,他也在回来路上听说了天魔约战的事,因此与南宫晴告别后,就赶忙奔回家中。 “游玩一下午,可尽了兴?” “爹,我……” “你什么?”说罢,东方昭缓缓起身,语重心长道:“近来九牧事多,儿女情长,可先放在一边。” “九牧事多,我又没事。”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想好再回答。” “九牧事多,爹要保重身体。” 东方昭暗叹一声,才道:“嘴上说有什么用?天魔刚才来过,你听说了吧。” “嗯,我听说了。” “我想让你去四城五门告知此事,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不过希望您能答应,让我和南宫师妹一起去,十年了,我们再没出去过。”二人上次出去,正是去荆棘门观看真人修补天网那次。加之最近,他明显感觉到与南宫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此想趁着和师妹一同南下北上,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你俩一直腻在一起,难免会越来越平淡,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父命难违,东方朗不敢不应,正要点头,却忽然想起南宫晴说的“虽不能相依相偎,却能相守相望”的话,总觉得这一别,真的只能相守相望,便有些犹豫了:“孩儿明白,但我们婚期将近,孩儿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你远师兄回来了,他失了丹心笔,更险些失了性命,他比你年长十岁有余,却不曾谈婚论嫁,你知道为什么嘛?” “请爹解惑。” “因为只有天朗气清,才有花前月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师妹,明天我就出发。” “她那里,我会找人去说,现在,你还有许多事需要铭记在心。” “什么事?” “荆棘门需要‘道家迎客曲’才能进去,我先细说给你。”于是,东方昭将道家迎客曲说给儿子,又给儿子讲了一些此行需要注意的事项,东方朗也都用心记住。次日大早,东方昭将自己所乘白鹤借给儿子,送他出了家门。 第一百二十三话 曾想痴爱相伴(上) 月晓天晴居中,若雪伤势已见好转。同时,天上也回来了。 “大哥。”天相连忙迎出。 天上收回分身,问若雪:“小雪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若雪本想质问天上,既然记得“寒剑藏在九牧之南”的话,为什么不记得那一月的其他事?可最终觉得,这些只是天上欺瞒而已,正因此,她才好想和人诉说:“我有些想夕然,要去找她。” 天上道:“行。”三人略作收拾,先沿路回去取了两匹骏马,再返回重山中夕然的居处。 不久后,天上三人回来,天相远远喊了一声:“夕然姐姐,我们回来了。” 听到天相声音,夕然赶紧出屋,越过兄弟二人,径来到若雪身前:“雪姐姐。” 若雪应了一声,拉起夕然双手,正要说些思念的话,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左看右看,才发现原因:“夕然,你手上怎么会有墨水?” 夕然忙将手背过:“没……没什么。” 天相也看了看,才道:“我知道,夕然姐姐定是又在写字了。” 夕然见瞒不过,索性拉着若雪进屋,将一叠纸笺拿给若雪,轻问:“雪姐姐,写得怎么样?” 若雪看了一阵:“写的是?”夕然毕竟刚入此门,提笔都没学会,写出的字自然不好认出。 “看来我写的都不能叫字。”夕然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指着封面上的几个字道:“我是照它写的。” 若雪对照一看,才见果然像是这几字,道:“这才几天,你能学到这地步已经算难得了。”说罢,再翻几页纸笺,可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字,不由问道:“怎么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夕然道:“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我想,多写几遍或许就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若雪将封面上的字看了看,转头看向夕然,问:“字迹行云流水,又是男子笔迹,难道是他?” 夕然道:“嗯。所以我想雪姐姐这几天教教我写字,也好不让他看扁。” 若雪道:“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说罢,给夕然解释道:“这句话应该是夸人,说的是在夕阳将尽时,一个从山上飘飘而来的仙子,等她来到身边,罗衣上还缭绕着缤纷的云彩。” 夕然想起那日情景,心中不胜喜悦,可却哼了一声故作不喜:“说得煞有介事、天花乱坠,可实则还是些不着边际的花言巧语!” 若雪讶异看了夕然一番,赞道:“才一个月不见,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多。”她指的是夕然一句话用了好几个成语。 夕然疑道:“什么?” 若雪无奈一笑,也没解释,接着道:“他既然用这种含蓄的方式,显然也不算轻浮之人,花言巧语就更说不上了。这句话是夸你,没有什么难为情的。”说到这,不禁想起自己的事,忽感慨道:“天地何其之大,能够相遇相识已是很大的缘分,何况是相思相恋?”又郑重对夕然道:“夕然,你要勇敢些。” 见雪姐姐忽然如此,夕然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上,试着问道:“雪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为免夕然跟着烦心,若雪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告诉夕然她和天上的事,便重回开朗:“我能有什么事?来,我教你写。” 天相在外面呆了一会,觉得无聊,便也进屋去看,此时,正值若雪说到字如何写好:“前人也总结了一些技巧,比如无垂不缩,无往不收;行处皆留,留处皆行;左收右放,左斜右正;笔断意连,顾盼呼应。虽然说法不一,可说的都是运笔用锋之法,而关于运笔用锋,可以在四个方面下功法,那就是蓄、起、行、收。” 听到这,天相也觉有趣,更想起月晓天晴居外的五个字以及那个朱衣姑娘,便道:“雪姐姐,你也教我写好不好?” 若雪道:“你是个男孩子,应该让你大哥去教,不然把你教成女孩子,我可交待不了。” 天相愣头道:“可我看雪姐姐也有男孩子的气概呀,应该不会的。” 听了这话,若雪停笔想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喜欢师姑呢?”想罢,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天相:“你雪姐姐是个女的,记住了!” 天相不敢多言,可他毕竟还小,又和若雪、夕然亲近,过不多久,又觍着脸走过去,把那本书拿在手中,道:“那,天相要学这个。” 夕然便给了他:“拿去吧。” 天相接过,兴冲冲跑到屋外:“大哥,快教我写字,就这几个字,我要和夕然姐姐比一比,谁学得快,写得好。” 天上看向天相手中的书,封面正是“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忽然一惊:“天下?” 天相也看了看那几字:“大哥说这是二哥写的?” 天上认真辨认一番,片刻后摇了摇头:“形似而神不似,或许是我太思念天下了。” “形似而神不似?大哥快给天相讲讲。” “这句话乃是这人有感而发,当时他心潮澎湃,使心中情溢于笔尖,因此得以酣畅淋漓,是以有行云流水之感,可写在最后,心情忽然郁结,澎湃之情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犹疑不舍、愧疚难安,还有一丝期待,似有话欲诉难诉,是以‘云’字欲收难收、似收未收,未能一以贯之,连带着也将前几字的心浮气躁牵引了出来。” 天相道:“可大哥曾说二哥争强好胜,难道他不会心浮心燥吗?” 天上点了点头:“嗯,这一点你要学习你二哥,他虽然争强好胜,可却性格果决,懂得厚积薄发之理,因此所付出的努力与争强好胜之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仍可以做到步步为营,循序渐进。”说到这,想起天魔尊成为天魔尊,而天下成为云之主宰,再补充道:“争强好胜是前进、成长的动力,而足够的努力是不误入歧途的保证。这一点你要切记!” “天相记住了,可听大哥这么一说,天相更想见二哥了。” 天上道:“会见到的。”说罢,再望向书页之字,心道:“这人到底有何苦衷呢?” 不久就到晚上,等吃过饭,天上对若雪道:“我已去了南海一趟,找寻数日,毫无结果,我想,关于寒剑我再不能帮到你什么,我打算让天相明天就送你回极沐寒。” 若雪不敢置信道:“你明知我父母当时是骗天魔而已。” “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若雪终于明悟,神情一震:“是不是嫌小雪连累你了?所以你才要找这样一个借口赶走小雪?” 天上道:“嗯,有你或者天相在,我必会受制于人。”说罢,对天相道:“此去虽然不会路过三牧,可天魔的行踪不可揣摩,小雪不能动用冰霜之力,若是见到天魔,定要绕道而行。” 天相道:“嗯,大哥放心吧。” 若雪问:“那你呢?” 天上道:“我已知天魔之计,断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这,夕然想起天相曾说的“不投桃报李也不以牙还牙”,又见若雪大有不愿回去之意,便对天上道:“我记得有三个人曾经救过你,难道你不去说一声谢谢吗?” 天上看了夕然一眼,正要开口,天相已解释道:“夕然姐姐,一般人进不去荆棘门的。” 夕然反问道:“天上大哥哪能算一般人?”这才明白若雪为何忽然说些让她勇敢的话,才觉两情相悦着实不易,日后再见天骄,遂更勇敢起来。 天上接过话:“闯进去不难,可那就不是道谢了。” 听到这,若雪试着开口道:“道家迎客曲我倒是会。” 天相见大哥对雪姐姐的话不置可否,忙道:“天道好还,有大因果在,无论恩情还是仇恨,都不会欠下的,两位姐姐放心吧。” 夕然疑道:“大因果?” 天相道:“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最终都会加诸自身。有的在短期内应验,叫做小因果,有的在这一生无法应验,可能要到很多世以后,这叫做大因果。”解释罢,又对若雪道:“雪姐姐,大哥不去荆棘门是有原因的。荆棘门离此处至少半天路程,去了再回到这里就要一天,这段时间,说不定就会有一村的人死在天魔手中。” 若雪望向天上:“可你去阻拦一次,就会多一次危险。难道你就不怕别人担心你吗?” 天相顿时转了舵,也试着劝道:“是啊大哥,我和二哥都会担心你的。” 天上道:“我之所以急着阻拦天魔,一是的确不愿眼见天魔为乱,二是天下必定会和我一样,只有在天魔为乱的地方,才最有可能见到他。以后行事,我会多加小心,你们无需担心。” 若雪道:“怎么能不担心?你忘了……”说到这,见天上毫无留恋,果断住了前言,改口道:“好吧,我明天就走,天相一时三刻也离不得你,我也不要他送。”说到这,开朗如她,也有些委屈。 天相却道:“雪姐姐,你的伤刚好,天相一定要送你安全回去才好。”说罢,朝若雪笑了笑。 若雪不愿拒绝天相,点头答应后,再问夕然:“夕然,你呢?” 夕然道:“下月初五是我父母忌日,我已经三年没有拜祭他们了……” 若雪道:“也好,你在天魔域奔波多年,也该歇歇。你在这里的话,有事我还可以给你写信。”商议定,众人各自去睡。 次日,夕然送别天上兄弟后,拉住若雪道:“雪姐姐,你还记得你当时说我只是看上去柔弱的话吗?” “嗯,怎么了?” 夕然道:“昨晚,我想了一宿,如果说我是看上去柔弱而已,那雪姐姐就只是看上去坚强。以后,你要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写给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但总能替你分担。” 若雪点了点头:“我会的。” 天上、若雪乘奔菁、逐光,天相化为原形随在一旁,三人离了重山,走了两日,来在荆木邦中。此时已至中午,三人来在一处名为“君竹客栈”的客栈歇息。未想客满为患,店中只有一个角落勉强有座。三人刚到桌前,就听客栈中一男子道:“天魔域已经成了气候,这一次派出三大护法分袭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前不久,永牧州来了天魔使者,竟送来约战书,要在下月初五于永牧州迎战四城五门。”此人作书生打扮,顶冠束带,衣衫款款,看似弱不禁风,可一介文弱,敢在众人之前侃侃而谈,实算得上人中龙凤。 另一拼座人道:“天魔虽相继拿下三牧,可一来是因为有尘埃相助,二来是四城五门被调虎离山,他们才偷袭成功。可永牧州中并无尘埃,天魔这一次又不能偷袭,他们怎么会如此目空一切,剑指九牧之首?这个消息兄台何处得来?”永牧州本就位居九牧中央,加之四玄门的苦心经营,地位与日俱增,如今确已成九牧之首。若是永牧州之战溃败,九牧自是岌岌可危,人们怎能不对这个消息格外上心?因此,听了有人在此讲述天魔事,许多行人就进了客栈,围了过来。 那书生回道:“我就是从永牧州而来。” 顿时,围着的人群有些看他不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来:“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永牧州正值用人之际,你竟如此贪生怕死!”“如此之人真是九牧少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那书生少不了解释一番:“各位误会了,我并不是逃出永牧州,相反,我认为若是四城五门应对妥当,此战必是九牧取胜。不过,此次天魔三大护法、十八使者尽出,光靠永牧州中如今的人手,显然不足以应对二十一位天魔精英。” 有个长着鸡贼眼的男人立时听明白了,冷哼一声:“你这是要重蹈冰目原的覆辙?难道你们永牧州也和冰目原一样,见不得其他城好?”此话一处,惊得人群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鸡贼眼见标新立异果然引来注目,自己成了主角,再开口道:“大家可能不一定都知道,如今失去三牧的局面,就是北地坚持要求四城五门驰援冰目原造成的恶果。还有,御兽门方门主之所以含恨而终,御兽垣之所以血流成河,也是因为北地人私放血属天魔南下所致。” 人群顿时议论起来:“北地人怎会如此?”“这是真的,这事我也有耳闻。”“不管怎样,现在我们只需管好自己。”“说的也是,就算我们去永牧州,也帮不了什么。” “那你说北地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子声音。 众人寻目看去,围着的人也散向两边,一个身段绝妙的姑娘出现眼前。只见她着一身绿色衣裳,影影绰绰犹如新柳,朦朦胧胧犹处翠烟。少不得众人就是暗暗叫好。正是几月前得夕然相救的瑶琴。她久困天魔域,如今终做开笼之鸟,自然喜欢与人交往。虽说牵挂父母,可她不懂道法,怎敢重回天魔域?因此游玩九牧,一路至此。 鸡贼眼道:“这就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够知道的了。” 瑶琴道:“那你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在这里信口开河?要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认为你是北地城主木瑾前辈本尊,这才会对北地一举一动的意图如此知晓。” 鸡贼眼冷笑道:“谁人不知木城主乃是一个美貌女子,怎会有人认为我是她?我看信口开河的人是小姑娘你吧。” 瑶琴也笑了笑:“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大家要么认为你是木瑾前辈,要么认为你是天魔。” 鸡贼眼急了眼:“你胡说什么,我家世代都在荆木邦中,怎么会是天魔!” “那不然你怎么会尽说些天魔最乐于听到的话?”说着,瑶琴望向众人:“大家想想,这样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必然会影响九牧的团结,这样的话谁最乐见?” 人群都道:“当然是天魔。” “所以,这位急眼大哥,要是没事,你还是闭上嘴最好,不然万一被人误会了,可是有苦说不出。” 鸡贼眼悄悄环顾了四周,顿生胆怯,连忙解释道:“小人知道错了,小人是看这位公子说些天魔事就惹得大家都围过来,所以也想体验下被人们围绕的快感,这才乱说,小的是道听途说的,说的都做不得数,做不得数。”说罢,灰溜溜地缩回脖子,再不说一句话了。 瑶琴穿过人群,坐在书生对面,道:“原来兄台南下是为号召有志之士同去永牧州对抗天魔。” 书生道:“正是。” “可若是天魔意在夺取永牧州,何必多此一举,给永牧州时间准备?” 书生回道:“东方城主他们也曾有过疑惑,最后得出结论,天魔一改往常,如此光明正大的约战,是为了杀人诛心。一来,一个月时间足够这个消息传遍九牧,人们自然对这一战分外关心;二来,若是永牧州邀请四城五门一同赴约,如此做足准备却仍然不敌,九牧必定人心大散,以后,谁还敢与天魔域为敌?” 瑶琴问道:“那你可知去哪邀请四城五门的人?” “当然。如今四城五门分为三处抵御天魔东进,一处是永牧州的落霞郡,一处是北地的东秋郡,一处是荆木邦的景明郡。非要说的话,还有……”书生正要说荆棘门弟子、驻暮城弟子暂时在荆棘门的事,却被瑶琴起身打断。 瑶琴站起身,手撑着桌子,脸上又浮上笑容,俯盯着书生道:“你既然知道去这三处找,却为何在这里宣扬约战的事?你这样的做法,倒让我也怀疑起你的动机了。” “这位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之所以在这里广知此事,并不是想弄得人心惶惶,而是为了将永牧州之战的消息传给一个人。” 瑶琴问:“这么说这个人不是四城五门的人。那我倒想猜上一猜,你说的这个人一定是这三年来在天魔域屡坏天魔好事的暮光女神吧。”人群中不乏孤陋寡闻的,但更多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听过暮光女神的大名,那些孤陋寡闻的见别人都在交口称赞,亦向瑶琴投去满目赞许,都觉书生正是要将约战永牧州的事传到暮光女神耳中。 “不是。” 瑶琴愣了一愣:“不是?那难道会是不久前以身入道的傅志恒?听说那日他在雨幕府城楼顶上忽然顿悟,此后便能飞檐走壁,凌波过伊水,只是这样的手段对上天魔未免有点……” “姑娘,虽然我说的这个人不是傅公子,也不知何为以身入道,但你也不可小觑他,一个没有修道天赋之人,能飞檐走壁,凌波过伊水,实在非同一般。”对于此事,东方朗也是刚刚进入荆木邦后才听说。 瑶琴急了:“那你到底说的是谁?” “他一身黑白素衣,一把古剑,身边跟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近些年屡助九牧,却从不留姓名,无人知道该去何处寻他,因此我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得知,四城五门有很多事想要当面请教,还望他得到消息,能来永牧州一聚。” 人群中有人上前一步:“这人我曾见过,只是当时他正抵抗天魔,我等不敢接近,遗憾未睹真容。” 又有人搭话:“听说他蓄几缕胡须,举手投足极为飘逸,大有仙风道骨之感。”“他好像和北地人关系匪浅……”“不仅如此,多年前,我在永牧州外还见他与金应龙大人同行。”“……” 一时,客栈的话题尽转在那人身上,男子见此间目的也已达到,便带起行囊,准备前往真正的目的地荆木邦所辖郡之一景明郡。可刚出客栈,就听身后有人道:“等一下。” 男子回头一看:“姑娘,是你。” 瑶琴微微一笑:“我叫瑶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挽了一礼:“在下东方朗。” “东方兄,瑶琴很想见识见识四城五门的人,不知同行可否方便?” “这……”东方朗有些犹豫,眼前人身心俱美,让他不忍拒绝,可也正因此,他不得不犹豫:和这样的姑娘家同乘一鹤,难免多有不便,更何况他与师妹婚期将近。 瑶琴故意忿忿不平道:“原来东方兄也是俗人一个。”说罢,便要转身回去。 东方朗忙道:“瑶琴姑娘留步,你我问心无愧,料想同坐无妨。” 瑶琴疑道:“同坐?”说着瞅了眼附近,发现一只白鹤正转头望来,神情一怔,虽然她与天魔同室相处近七年,比起其他九牧女子不太在乎这些,但女儿身至今清清白白,若要与一个刚见面的男子同乘一鹤,难免有身体上的接触,因此迟疑。 瑶琴偷偷瞄了瞄那只白鹤,犹豫一会,挡不住在白鹤上一览九牧胜景的诱惑,又不想错过与九牧大人物们见面的机会,便道:“那你先请吧。”眼瞅着东方朗坐上白鹤,自己耸了耸肩,才坐去他的身后。 客栈中,天相手舞足蹈道:“大哥,志恒哥果然成功了!真不亏你追了他几个月的苦心。”当日天上救瑶琴时,瑶琴以妆容丑化自己,因此此时天上、天相不能认出她。 “嗯,他的心性毅力非比寻常,要是一直送信,实在埋没了。” 天相再问:“可是大哥,天魔怎么改了注意?” 天上道:“天魔尊一向行事诡谲,更有尘飏为其筹谋划策,这一着我也难猜其意。” 三人简单吃过,终于到了分开之时,天上道:“小雪,路上要保重,回去极沐寒后,好好照顾你师姑。” 一时间,若雪又难过又开心,难过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开心的是自己的师姑有人牵挂了,因此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跃上逐光,可当想到此次外出的事有两件,一件是天上帮冰雪门找寻寒剑,另一件是她帮天上找他的弟弟,前者虽然已经无疾而终,可天上至少帮过了,因此,她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开口道:“你要是还是这样不留名声,恐怕还会再找十一年。” 天上不由问道:“那该怎么做?” “一战成名天下知!”说罢,若雪催马而去,或许她还有一句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你的消息,我也就能一一听到了。” 天上深知树大招风之理,可诚如若雪所说,他找寻多年,天下仍是毫无消息,他念弟情且,思忖一阵后,终究还是听从若雪之言:“罢了,只要能找到天下,其他的也顾不得了。”便对天相道:“你送小雪回去后,就来永牧州,你有天剑在背,到了城外我就能知道,到时接你入城。”天相点了点头,急忙乘上奔菁跟上他的雪姐姐。 第一百二十四话 曾想痴爱相伴(下) 育芳郡中,当日,六使者回报了约战一事,天骄道:“既然你们答应了,那就请古护法和座下六位使者同来育芳郡。” 九牧答应约战的好消息,终使天骄之心稍减沉重,于是乎,他便又开始想起夕然,想她在干什么,有没有看书,又看懂学会没有,以至于担心,她听到约战永牧州的消息会如何。可是还未“一战定乾坤”,一切尘埃尚未落定,他又不敢去见,又怕见了她,唯恐自己又忍不住胡言乱语,伤了她心。如是难熬了三日后,古辛率众赶来育芳郡。天骄同三护法以及花属众魔、血属六使者热闹了整整一天。是夜,经过白昼的热闹,此时的冷清更使天骄辗转难眠,他胡乱想了一阵,思念再难摒却,起身连夜赶往凤鸣湖。 次日晚上,天骄来在凤鸣湖边,此时正值月中,今夜月圆光满,玉盘亮得可人,眼前重山沉寂,湖水平静,一切似乎未改,只是夜色下,纵然山上有一处灯火通明,可他却不敢去找屋中未眠的人。望着身边孤单的影子,他更觉寂寥,不禁闭上双眼,让身心一同消融在这片山水中,像满地月光一样。 久站后,天骄于愿已足,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瞥见山上一道黑影飞掠。天骄因此看见。 天骄以为是夕然,由不得他不胜喜悦,可当细细端详后,更成失落:“不知这男子是谁,又何以深夜还在山上奔走。”正叹息时,山间传来打斗之声,天骄忧及夕然,这才了过去。 天骄来在距离事发地几百米处,忽见一片清新的彤红之光耀亮眼前,紧接着,又听一阵鸾凤轻鸣,如此奇异功法天骄虽不曾见,却有所闻,运起术力,箭步而出,探身一看,正见一只朱凤腾空而起,自然也看到施展此功法的人。 天骄心中一惊:“怎么会是夕然?!”再看向一边,和夕然打斗的原是古辛。 此时,夕然已是败势已见,方才的清新的彤红之光正是夕然新近领悟的光属生命之力“凤彩鸾章”,可惜“凤彩鸾章”也不是古护法所使“厄降噩临”的对手,当时就被伤及,她只好用出“鸾凤和鸣”,借此压下伤势,后又强聚道力,使出还不熟练的舞属生命之力“凤凰于飞”,天骄所见的腾空朱凤是也。可朱凤腾在半空,中银后力不继,散作五颜六色逝于长空——哪怕夕然全力以赴,她也不是古辛对手。 见夕然遇险,天骄无暇多思,忙一跃而起,半空中,狂飙之力“望风而靡”使出,将古辛的“孤独磷火”还施彼身,紧接着,踏起“尘影迷踪步”,便近古辛之身,使个眼色,将古辛引去一旁。 古辛见是天骄,忙问:“殿下,你这是?” 天骄只低声道:“赶紧离开!” 古辛迟疑一阵,忽见天骄的目光对远处的女子格外有加,顿时明了,笑道:“那属下再帮帮您。”说罢,抡起蚀日吞月轮看似势大力沉又风风火火地与天骄缠斗起来。天骄也知古辛之意,便也假戏真做起来。 几十招后,天骄见时机已可,便推出右掌直袭古辛胸前。古辛亦故意以蚀日吞月轮封住天骄掌路。最终,天骄掌击古辛胸前,古辛的蚀日吞月轮则划破天骄右臂,如此互有伤势下,古辛冷哼一声,捂胸遁下山去。 天骄因为心虚,哪怕古辛走了好久,他仍然不敢回看夕然。直到夕然来到身后,轻声问他:“现在也是在梦中吗?” 天骄早想好说辞:“当然不是,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 夕然却道:“可我却如在梦中。”说罢,拿出手绢,撩起天骄已有破口的袖袍,为他包扎伤口。 天骄望着夕然细心疼怜的样子,更觉愧疚:“我们杀了她父母,她也杀了不少魔域子民,天意为何如此弄人!”下意识将手臂移开:“我自己来吧。” 夕然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小声抱歉地问:“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没有做过这些……” 这纯真之语更令天骄难受,他连连道:“不是,不是,不是的!”语气却又恨又叹,他和夕然本就人魔有别,如今不仅有别,而且早已对立。 夕然道:“那……你是不喜欢女孩子帮你吗?” 天骄犹如抓到救命稻草:“对,是有些不习惯,这样轻柔,哪能止血?” 夕然信以为真,于是使劲将手绢拽紧了些,伤口处自然更溢浓血。 天骄险些疼的叫出声,可最终只能自食恶果:“好了好了,这点伤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夕然却望着天骄手臂:“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的兵器上有什么奇毒?”她也懂医术,看出伤处没毒,可血液粘稠,与正常人极度不同,只以为是她也不认识的“奇毒”。虽然她曾见过不少天魔的血液,可怎会将天骄和天魔联想到一起。 身为天魔的天骄知道,这就是天魔与众不同之处,忙将袖袍放下,下意识道:“怎么会呢?” 夕然有些不开心:“好像你很信任天魔嘛?这样的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说罢,再顾不得男女之别,右手聚起“鸾凤呈祥”,便有一朵庆云游曳掌心,她将掌心缓缓贴上天骄手臂,从上至下紧贴滑下。 天骄只觉伤处又痒又麻,这感觉持续一会,再看手臂,伤口竟然完全愈合,似乎那伤痕从来没有出现过。 见天骄之伤的确只是外伤,夕然将手撤回,才问:“你说天魔来重山干嘛?” “我也不知道。” 夕然再问:“那你呢?我要听实话。” 天骄迟疑一会,终究选择实话实说:“我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夕然指了指山上:“我就住在那里,还有灯火通明呢,你难道没有看到?” 天骄道:“这样去找你当然找得到,可我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在缘分下重逢,而不是强求。” 听了这话,夕然一时不能理解,可当想起当日木瑾所说的“有人让自己挂牵不一定是坏事”,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懵懂问道:“每时每刻都有期盼,也是一件好事,对不对?”这句话既是问天骄,也是她的心声,这一刻她已有答案。 天骄略有震惊,笑道:“真不敢想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不是我说的,可我此时此刻总算理解了。” 天骄转过话题:“读了几本书,识了几个字?” “那么多书,翻来覆去也就不到一千个字,还是简单的那种,当然全会了。” “这么说全看完了?” 夕然点了点头:“所以才一直等着你买来新书。” “好,我这就去。” 夕然忙拦住:“说什么呢?这大半夜的,哪有地方让你买?” “没有了吗?那怎么办?” “明天吧。” “好,那我明天给你带来。”说罢,天骄转身要走。 夕然一急,急忙拽住:“你今晚陪我,好不?”话说出口,见天骄一副不敢置信、又喜形于色的神情,才觉出这句话大有歧义,气愤道:“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让你在师父他们的房里休息!” 天骄憾道:“也好。”耸了耸肩:“那,闷油瓶姑娘,请带路吧。” 夕然听了这个称呼,用近乎祈求的声音道:“以后能不能叫人家夕然,不要叫闷油瓶了,人家已经尽力在和你说话了……” 这句话好不触动天骄之心,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本想摸摸夕然的俏脸,可最终转为拍了拍她的肩膀:“夕然,请带路吧。”可听了这话,夕然仍旧未动,天骄只好再问:“怎么了?” 夕然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能不能不要那个‘请’字。” 天骄一阵无语,他可不愿纠结在字句上,便自己向着灯火通明处走去。 夕然只好跟在身后。当晚,天骄终于美美睡了一觉,后果是,次日清晨,直到夕然在屋外喊了好几声,他还没能醒来。 夕然无奈之下,只好推门进去,果见天骄仍在熟睡,只是睡姿奇怪,不由疑道:“他把床被裹得这么紧干嘛?难道很冷吗?可我都不觉得冷,他也有道力,怎么会冷呢?”自天之殇后,九牧大地温度骤升,此时虽是隆冬,可不算冷。夕然却不知,重山上,有林有涧,冬晨时分的清冷,让本是天魔、又常在天魔域的天骄难以适应,这才会让他在熟睡之际紧裹床被。 夕然不好意思走到床前去喊天骄,只好坐在桌前,将茶杯重重拿起放下。 听到声响,天骄才醒了过来,见夕然已在屋内,问候一声:“早啊。” 夕然道:“早什么早,你也不看看窗外,都快中午了!” 天骄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怎么就中午了,买几本书也就是一时半会的事,不用这么急吧。” 夕然训道:“等太阳升起,可就来不及吃早饭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算早饭凉了,我也不介意,毕竟是你亲手做的嘛。”说完,天骄嘿嘿一笑。 夕然没好气道:“谁给你做饭了,我们去梧桐郡的镇上吃。”说罢,见天骄摸头不解,只好解释道:“记得有一次,爹娘带我去吃过一家早餐铺的包子,很好吃,我们一起去吃吧。” 天骄露出惋惜的神情:“那好吧,以后再尝你的手艺。”说罢,随便洗漱一番,和夕然赶往梧桐郡镇上。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那家早餐铺,夕然连忙要了两笼包子两份米粥,可不知是她记错地方还是怎样,总觉得并不如小时候可口,便不好意思地问天骄:“是不是不好吃啊?” “没有啊,很好吃,不过比起你的应该差一点。” “哎,害你跑这么远,可为什么就不好吃了呢?” 天骄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快吃吧,吃完去办正经事。” 吃完饭,二人去一家文书店买了好些书,然后天骄又买了些祭奠之物,夕然见了他这举动,心中酥暖,正沉浸于这种情愫时,忽见天骄已向着重山方向而去,忙问:“你干嘛?” 天骄道:“回重山。”因为对夕然的爱怜和心中的愧疚,他才将约战日期定在夕然父母的祭日,此时,说不定约战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一旦夕然听到,他担心她会去永牧州,因此要急急离开。 夕然垂下头,一脸不开心。 见夕然神情沮丧,天骄试着猜测道:“哦,我知道了,回去就要看书了,你不喜欢。” 夕然摇了摇头。 天骄再道:“那难道是舍不得我?”这句看似是问,可他已从夕然的神色中看出了答案,可是,他还是想听。 夕然缓缓点头:“是啊,虽然回去有事忙,可总会不自觉得想起你。”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一句话,让天骄心中一酥,转瞬又成温暖,起初是因爱情,后来是更胜爱情的友情或亲情——有人牵挂他了,才相信夕然的那句话“每时每刻都有期盼,也是一件好事”,也才明白为何夕然那么快就看完了好几本书:“难怪她那么快就看完了,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有空思念。”想罢,抬头看了街道一圈,正好看到不远处放着似纸张似布匹又被剪成各种形状的奇怪东西,指着那处问:“夕然,那是什么?” 夕然看了一眼,道:“你又想着法子欺负我?” 天骄连忙摆手:“哪有?哪敢?” 夕然也不管他到底何意,回道:“那是风筝。” 天骄走过去拿起一只,端详一番,重复了一遍:“风筝?” 卖家忙接过话茬:“是啊,公子,这是风筝,有风就可以放飞的风筝。” 夕然也拿起一只:“就买这个吧。”这只风筝是蝴蝶样式,虽是夕然不经意间的选择,可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定数——蝴蝶和云朵的形状又有多少差别呢? 天骄看了一眼,逗趣道:“你要是喜欢,就买下吧,这个应该很适合你这样的小孩子玩。” 夕然哼了一声:“那就不买了。”说罢,气呼呼地走上街道。 天骄正在犹豫是去追她,还是买下风筝,卖家看出此情,趁机劝说道:“公子,喜欢她不应该就像宠孩子一般宠着她吗?‘碧落秋方静,腾空力尚微。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据说,将心愿告诉风筝,将其放飞,便可得偿所愿,小的看得出来,那姑娘对公子可是很有意思呀。” 天骄心中一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风筝买下后,夕然的身影却已不见。天骄急忙寻找,才在一家成衣铺看到,夕然正在里面对店家比划着什么。一会后,走出来将天骄也拉了进去,同时拿起布料在他身上等了又等,店家也跟在一旁捏合着尺寸。 一会后,店家将尺寸再次核对一遍,才道:“二位下午来取吧。” 天上疑道:“取什么?” 夕然也不回答,对老板道:“那我们下午来取。”说罢,拉着天骄又在街道上转了起来。可接下来的时间夕然似乎总心不在焉,而天骄也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二人挨到中午,夕然忙带着天骄匆匆吃了午饭,又转回到成衣铺。这一次,夕然却让天骄在外等待,一时三刻后,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天骄问:“怎么忽然这么高兴?” 夕然道:“等回去告诉你,走吧,回家。”说罢,将包袱抱在怀里,踏上了回家的路。天骄只好迷迷糊糊地跟上。 等到住处,夕然先将天骄推进房里,又将怀中包袱给他,而后关上门,隔着窗户对天骄道:“这是我给你选的衣服,你试试吧。”说罢,又羞又满含期待的小跑去自己房里。 天骄打开包袱一看,里面躺着一套长衫,颜色亮丽中正,算是蓝色。这蓝色,比凤鸣湖水的清蓝稍淡,自然少了些凝重冷寒;比重山山色之靛蓝稍亮,自然少了些萧疏孤寂;比山巅苍松的墨蓝稍翠,自然少了份黯淡苍凉的与世隔绝;比朗朗天空的瓦蓝稍浓,自然少了份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若说这蓝色是美玉之蓝的确甚妥,可色泽却不是一味的彰显,而是给人质蕴其中的澹然、湛然之感。看到这,天骄不觉有已有喜欢,既因这蓝色长衫,更因夕然回味无穷的举动,当下,立即将长衫换上,走去夕然房里。 夕然抬眼看去,穿上这样服饰的天骄,这才算得上真真正正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自然心花更放。 天骄开口道:“夕然,在我记忆中,似乎还从没人这么细心地对待过我。” 见天骄说的诚心实意,夕然道:“我也是。” 听罢,天骄只觉莫名酸楚涌上喉咙:“其实,我也想一直陪着你,可我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已不由哽咽:“以后只要你在这,我就能找到你,所以千万不要离开,好嘛?” 夕然努力地点了点头。 天骄努力浮上笑容:“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说罢,不敢稍作迟疑,急忙飞奔下山。 夕然送走天骄,犹自不愿回屋。立了好久,才想起看书可以打发思念,忙奔回房中。 天骄刚回育芳郡,已见三护法在大厅等候。 尘飏先问:“殿下有伤在身,为了一个姑娘家如此自伤,值得吗?”显然,古辛已将事情告知尘飏。 天骄也不理会,问古辛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古辛道:“殿下可知那位姑娘的身份?” 天骄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九牧女子。” 古辛背过身抱手而立:“那殿下可听过暮光女神?” 天骄仍装不知:“当然,她在天魔域出没已有三、四年……” “难道殿下不觉得她的功法在哪听说过?” 天骄知道瞒不过去,道:“你是说夕然是暮光女神?” 古辛再道:“暮光女神杀伤无数兄弟,如今她出了天魔域,已无了利用价值,属下正想为兄弟们报仇,却被殿下阻拦,殿下对她如此关怀,应不应该?”重山以东是荆棘门,古辛本要去荆棘门找寻寒剑,奈何不得其门,这才飞过头,去了重山。可他岂敢实言,因此才如此反将一军。 天骄一时语塞:“这……” 幸好花恋蝶为他解围:“谅她一个女子也翻不起大浪,何况情爱一事,也不是能够刻意控制的。古护法不用再说了。” 尘飏也只好道:“我同意花护法的看法。殿下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想必是生命之力的功劳,若以后殿下受伤,有暮光女神在旁,也可让尊上少些担忧。” 古辛道:“我当然不敢干涉殿下私事,只是此时大业未成,无论是谁,儿女情长都应该抛之脑后。” 尘飏道:“古护法所言也不差,殿下自己抉择吧。” 天骄低头想了一回,道:“如果你们能够答应不伤害她,从今天起,我就闭门思过,直到你们带回永牧州之战的结果。” 尘飏道:“我们当然答应。那属下先去南安郡了。” 第一百二十五话 南下伤真心,北上误平生(上) 回说东方朗、瑶琴,白鹤上,瑶琴见东方朗一直沉默,以为他还在生气,只好解释道:“东方朗,刚才我打断你的话,可不是故意呛你。” 东方朗道:“我也想明白了,你之所以打断我要说的话,是不想让大家议论荆棘真人的事。从最近的谣言之事来看,民众很容易被蛊惑,你打断我是对的。” “你既然明白,那为什么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我在想一件事。”说到这,东方朗忽然觉出怪异的地方,撇头问瑶琴道:“你怎么知道我将要说的是荆棘门的事?” “所谓察言观色,你那句话说的是四城五门门人所在的地方,我一路又听说了人们传言的荆棘真人的事,当然很容易就猜到了。放心,我可不会做什么伤害九牧的事,别这么撇着头看了,小心有人误会。” “有人误会?” “对呀,你开始不让我跟着你,不就因为这个嘛?” 东方朗听了,忙望向前方。 瑶琴却有追问:“你还没说你在想什么事呢?” “你这回怎么不察言观色了?” 瑶琴笑了笑:“你刚才说的景明郡离这里远吗?” 东方朗再度愣住:“瑶琴姑娘,你怎么能看到我所思所想?” “察言观色啊。” 东方朗思量一回,终觉纵使有人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也绝不会是身后的年轻姑娘,便勉强相信:“我的确是在想景明郡距离荆木邦也就五、六百里,两地之间,也时常有人来往,荆木邦的谣言、尤其是关于真人的谣言,为何原城主和郁城主视而不见?” 瑶琴道:“我问你啊,你觉得荆棘真人为何会不战而走呢?” “原睦邑一战,真人身受重伤,我猜测和此有关。” “那不就行了,我曾听说个小道消息,据说郁城主早就爱慕荆棘真人,所以真人为何会不战而走,大概就是郁城主劝说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心爱的人带伤上阵,更别说对付的是天魔,更别说荆棘真人的安危与九牧的安危息息相关。” 东方朗赞道:“瑶琴姑娘,你的确看事透彻。”说罢,虚心请教:“那你能不能分析下,是什么原因使两位城主置真人不战而走的谣言于不顾呢?” “我觉得可能是景明郡中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本来景明郡也不属于两位城主所辖,这就导致两位城主难以令行禁止,自然难以完全阻止这样的谣言流传,既然不能完全阻止,不如不阻止,不然反倒会有欲盖弥彰之嫌。我想,这些谣言,传个几月,也就慢慢消除了。可是如果人们一直在为此争论,那谣言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知道了,这一切根源都是原睦邑一战留下的。” “原睦邑一战?” “是。”东方朗便将原睦邑发生的“人心之尘”事说了一遍,又告知瑶琴,那些逃出的弟子或者城民现在正在景明郡中。 瑶琴惊道:“我曾听说天魔大护法不但修为了得,而且极有心机,看来果然如此。” “等见到两位城主,这件事我们不要提及,免得两位城主为难。” “你想得真周到,我这一路来听谣言听得我头都大了,两位城主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多虑了。当然我会听你的,这件事绝口不提。” 二人行了几个时辰,傍晚时分,来在景明郡中,向一位原睦邑入门弟子说了拜见原城主、郁城主的事,便被引去一处府邸的客厅等候,不久,原城主、郁城主到来。 东方朗赶忙起身拜见:“晚辈东方朗,见过两位前辈。” 瑶琴见了郁城主,细看一阵,心中嘀咕道:“人们都说南美北瑾,未想这郁淼真也不遑多让。”一时只顾欣赏,却忘了自己还在大模大样的坐着。 原城主道:“东方贤侄,快快免礼,看座!” 东方朗可不敢这样坐下,为两位前辈引荐道:“这位是晚辈的朋友,瑶琴姑娘。”说着,忙假咳一声,瞪了眼瑶琴。 瑶琴这才回过神来,也向两位城主问好。 入座后,原城主问:“贤侄此来,莫非是景城主有什么指示?”他现处荆木邦地盘,如此猜测也是人之常情。 “原城主,晚辈此来和景城主无关,是天魔的事。”东方朗遂将天魔约战永牧州的事说了。 听后,原城主心中顿时阴晴不定:“天魔坏我好事!”虽然如此,不敢现在脸上,问:“令尊可有说明要谁去?” “家父说了,全由两位城主做主。” 瑶琴听了这番对话,心中一惊:“东方朗,东方昭,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东方公子竟是东方城主之子!” 郁城主道:“东方朗,令尊答应天魔的约战,是不是和如今的谣言有关?” 东方朗望了眼瑶琴,心中佩服,回道:“是的,郁城主。近来各城百姓都在议论,说四城五门不能同仇敌忾,更有许多关于真人、梁城主和北地的不少谣言正在流传。父亲答应约战,也是想四城五门以行动消除这些谣言,以安万民之心。” 原城主道:“前不久,真人传来四件当务之急的事,我本欲邀请真人前来景明郡坐镇大局,但考虑到真人的伤势须好好静养,未敢劳动他老人家。待你到了荆棘门,替我和郁城主留意下,真人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 东方朗道:“晚辈遵命。” 两位城主便安排二人住在附近,次日早上,东方朗告别:“时间紧迫,晚辈这就去荆棘门,两位城主,告辞了。” 郁城主嘱托道:“南安郡还有尘属天魔,你们去荆棘门时,尽量绕远一点。” “晚辈明白。” 东方朗和瑶琴出了景明郡,乘鹤行了一日,天色昏暗时,东方朗压下白鹤。瑶琴早见眼前是一片旷野,远远看去,隐隐能见南海,此间西边有一大片茂密古森林,东边是一座峰峦起伏的山脉,此时白鹤落下,她看了看附近,眼前只有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好生疑惑:“荆棘门是这里吗?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东方朗道:“是这里,不过荆棘门被真人以阵法隐去,我们自然看不到。”说着,从包袱取出一支朱笔、一张黄纸,捉起朱笔,在黄纸上勾勒一阵,而后将符纸贴在石头上。 这石头中间贯通,随着符纸贴上,竟无风自吟。但听石头所发之声起伏有致,节奏轻快,瑶琴立解其意:“怎么会有笛声、萧声与琴声?” “这样混杂在一起你竟能分辨出来?” “这可是我唯一的强项,不然岂不辜负了我的名字。” 东方朗朗声一笑:“倒是我忽略了这点。”解释道:“这是四造之数激发出的道家迎客曲。地数、水数纵横于这块荆棘石的中空中,并因火数之变、风数之动,使二者依据某种规律有序穿过中空,故形成这样起伏有致、节奏轻快的声音。”正说着,石头已转动几周,眼前出现一个石拱门,门面上棱理漫布,凸缘处刺嶙无状,门柱写有警言,曰:“道心时见荆棘,斩则尚有静朗;人世岂无尘埃,挥却更难清明。” 瑶琴赞道:“没想到真人前辈竟这样深谙人心。” 不几时,拱门里走出两个书童,问:“两位懂得迎客曲,是四玄门人、林川门人、荆木邦人还是冰雪门人?” 东方朗道:“在下四玄门东方朗。”说着,捧起一封书信:“这是家父手书,永牧州将有危难。” 书童一看,上写“真人亲启”,急忙做出请势:“师兄请。”说罢,踏上石子道在前带路。 瑶琴边走边看,见门中有许多正在读书的孩子,便悄悄寻问东方朗:“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 “这都是真人收养的孤儿,真人常在四方走动,若遇到孤儿,便会带回门中,使各从所乐,依方授业。当然了,真人收养过的孤儿,可不止这么多。” “那别的都去哪了?” “都离开荆棘门了。” “为什么?” “因为真人知道作为孤儿的他们,有多么希望有个安稳的家,所以,在他们长大成人后,真人让他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去了。” “哦,难怪我沿路听了许多,他们读的书都和修道无关呢。” “这两件事倒是没有关联,真人让他们读这些书,一是为了修身养性,二是为了掌握生存的基本技能,就拿那个孩子正在读‘果谱’来说,早年,九牧人主要吃的是果实,所以不可不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三是通过读不同的书,真人可以发现他们的兴趣。与九牧其他地方不同,真人认为,所谓修道天赋,其实是幼年之时被夸赞过的兴趣或者长大后不为人知的努力而已。”东方朗说到最后,神情很是肃穆。 瑶琴见此,便打趣道:“那我看真人一定不善于夸赞人,你看他养大的孩子,都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东方朗道:“瑶琴姑娘可能不知,除过刘渊师兄外,其他六位荆棘门入室弟子,也都是真人收养的孤儿,不过他们更愿意为普通人安定的生活出一份力。哎,其实认真说来,刘渊师兄,也算孤儿。”说到这,他想起刘渊的事,一时很是伤感。 瑶琴看了眼东方朗,忽道:“我在天魔域时,倒听说过一件事,听说十一年前,差不多就是天魔斥候刚出现不久的时候,荆木邦、永牧州、良穆都三城都时不时有天魔斥候出现,唯独原睦邑没有,因此有不少荆木邦、永牧州、良穆都范围内的百姓不远千里举家搬来原睦邑,原睦邑开始也很妥当的安排他们的住处,但后来土地不够分,因此原睦邑只将土地分给能成为原睦邑弟子的人。” 东方朗立时明白:“也就是孩子有天赋的人才能在原睦邑安家乐业?” “是,没有土地的人家,要靠为奴为仆才能在原睦邑生存下去,但他们为奴为仆,孩子就没人管了,所以有些人弄丢了自己的孩子。” 东方朗严肃问道:“这件事你从何得知?” “东方公子,不骗你说,我其实是天魔豢养的人,不过前不久,得暮光女神解救,才逃出原睦邑。这些事,我都是听豢养我的残斥候说的。或许也是因为原睦邑这件事,真人的弟子中,没有一个会木之力的人。” 东方朗喃喃道:“会木之力的人,早都被原睦邑收留了,难怪原睦邑入门弟子会有那么多。” “这件事,你多少知道的吧。” “嗯,这件事方师兄的确给我提过,还告诫我,要学习真人,不要学习原睦邑人。” “方师兄?你们四玄门中好像没有姓方的吧。” “是林川门的方师兄,他和方师姐在当年真人修补天网时也来了荆棘门。” “哦,你说的是大贤者夫妇的子女方晚、方灿啊,我倒也听过他二人,据天魔说,二人修为了得,有空的话,你也带我去认识认识他们吧。” “有机会的话,我也和乐意。前几年,我听北辰婶婶说,方师兄也很对音律感兴趣。” “是吗?那我更要见识见识了。不说了,真人快来了。”原来说话之际,二人已走过几个圆门,穿过几处庭院,此时已到客厅,书童给二人说了声“稍待”后,已去请真人。 一会后,一个灰白须发的老人和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儒生走进客厅,东方朗急忙拜见:“晚辈东方朗,见过真人前辈,见过祝城主。” 荆棘真人道:“东方贤侄,令尊、令师叔们可好?” 东方朗道:“都好,多谢两位前辈挂怀。” 祝城主道:“真人,您看这小娃娃也长这么大了,你我怎能不老啊?” 真人微微点头。 东方朗道:“两位前辈,虽然最后一次相见,晚辈刚过十岁,但晚辈记得很清楚,两位前辈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多少改变。”说罢,他才注意到瑶琴又像上次盯看郁城主一般聚精会神地看着真人,忙道:“两位前辈,这是瑶琴姑娘。”又为瑶琴引见道:“这位是荆棘真人,这位是祝城主。”也是打断瑶琴的聚精会神。 瑶琴早看了一会,见荆棘真人气色不佳,身躯困倦分外可见,便道:“老前辈,那些谣言,不用在意。” 东方朗赶紧使眼色,可瑶琴反道:“怎么了?我实话实说而已,也是关心嘛。” 祝城主道:“东方朗,你长话短说,真人还要……还要休……息。” 东方朗愣了一下,忙将永牧州约战事说了一遍,再捧上父亲亲笔书信。 真人接过一看,上写: “真人吾兄: 近屡闻谣言,愚弟与落霞郡众人知此深伤仁兄爱民之心,虽说月隐才显星明,然万千星辰,亦不能耀亮九牧前路,愚等虽不才,誓要拨开云雾,还夜清明。亦闻仁兄负伤,愚等心甚关切,今值九牧倾危,仁兄尊躯,万众仰仗,盼仁兄为千秋万民计,千万保重。至于永牧州之战,愚已令犬子广知九牧,他若听闻,必会前来,此战愚等已有必胜之策,遂敢请仁兄静待佳音。 东方昭敬上” 真人看罢,将书信递给祝城主,祝城主看后,道:“看来东方城主是想让您好好休养,不要管其他事,也不要去永牧州。” 从真人近来后,瑶琴就一直在看真人,此时,见看不出什么,便将目光投向了祝城主,就忽然有了话说:“两位老前辈,东方公子刚才说想见见乔晋、贾嵇、韦盟三个师兄和他的蓝彩姐姐,不知道方不方便?” 听了此话,真人将双眼望去瑶琴,目光猛然凌厉—— 第一百二十六话 南下伤真心,北上误平生(下) 真人将双眼望去瑶琴,目光猛然凌厉。 瑶琴只觉浑身一阵发憷,战战兢兢道:“要是不方便,就当晚辈没说。” 东方朗见此,忙上前谢罪:“真人前辈,瑶琴姑娘自小就被天魔掳去,所以为人处世有些不合礼节,您千万不要怪罪。” 真人的目光才变柔和:“瑶琴小姑娘,我这是为你好,有些东西不可乱用。”说罢,对东方朗解释道:“乔晋、贾嵇、韦盟因为私授蓝彩九牧九道,已被我逐出师门。” 东方朗大惊:“真人前辈,您将他们逐出了师门?” 真人长叹:“不错,等他们将蓝彩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再让他们重回门下不迟!” 蓝彩亲人为天魔所杀的事东方朗当年就已知道,因此猜到四人去向,更为担忧:“三位师兄为找回蓝姐姐,必定也会去天魔域,岂不也置身险地?” 瑶琴道:“这有什么?若不是他们经历尚浅,岂会不听真人的告诫?让他们去天魔域历练历练也有好处,再说,天魔域现在没有多少厉害的天魔,他们不会太有危险的,还有,这样的错误,若是他们三个不能弥补或者不去弥补,将来铸成害死你蓝姐姐的大错,不但道心会大受波动,更可能生不如死。” 荆棘真人看了瑶琴一眼,暗暗称赞:“这小姑娘的确聪慧,难怪能另辟蹊径。”想罢回道:“我和祝城主这就拟定一份荆棘门和驻暮城的约战名单,你带回去交给令尊,好让他们提前计划对战事宜。”真人和祝城主商量一番,不一会,拟定好名单,交给了东方朗。 “多谢两位前辈,我们就不打扰了。”东方朗忙带着瑶琴离开了。 刚一出荆棘门,瑶琴就问:“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你说关于真人伤势的事?这个我们就算问了,真人也不会说的。” “你要是也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你能看出真人的伤势?” “我又没有修为,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我刚才才用谣言的事试探老前辈。” 东方朗问:“这怎么就能试探出来呢?” “如果老前辈的伤势无碍,听了谣言的事内心至少会有些起伏,但刚才一点也没有,也就是说,谣言的事他毫不在意。” 东方朗道:“那可能是真人早就知道了呢?” “假如老前辈知道这事,那我刚才提及,他的内心多少会因此触动,但他无动于衷,所以,定有其他很多事占据了他的内心,而自己的谣言比起这些事根本微不足道,会是什么事呢?” “可能真人一直在担心乔晋师兄他们。” “你以为老前辈是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老前辈既然能将他们赶出荆棘门,定是权衡过利弊,所以也不会是这件事。” “那天魔的事有没有可能?” “东方朗,你怎么自己不动动脑筋?就知道乱猜乱猜的,也不知谁给你惯的这个毛病?这样束手束脚的。” 东方朗低下头去,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瑶琴看了一眼,稍有同情,只好解释道:“我在客栈就说过了的,谣言的事谁最乐见?当然是天魔,所以天魔的事和谣言的事可以认为是同一件事,那老前辈心里那件事当然也不会是这个。” 东方朗点了点头:“你是说真人心里的事,其实就是原城主和郁城主关心的那件事?” “必然是他的伤势,你刚才看到了,我故意磨蹭时间时,祝城主就赶紧让你说事,这就从侧面说明,真人的确很需要祝城主口中的“休息”,但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时间。你应该也留意到了,老前辈的容色、神采,处处透露出不好的征兆,我悲观的认为,当然,也是祝城主悲观的认为,老前辈已摇摇欲坠,将不久于人世。” 听了此言,东方朗神情大震,一时之间,既是不敢相信,又是不愿相信,因此久久沉默,连想要问瑶琴“你怎么会知道我喊蓝彩姐姐的事”也忘记问了。 瑶琴见东方朗如此神色,大感歉意:“我只是随口一说,胡乱猜想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许久后,东方朗终于开口:“瑶琴姑娘,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神通,竟能知道别人从没有说过的事,但我想,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此时,东方朗不敢奢求其他,唯愿老前辈能看到九牧重回清明那一天。” “会的,不仅是你,是我,我想九牧的人,都会这样期盼的。”说罢,瑶琴忙转话题:“你既然是东方城主的儿子,那干嘛在客栈不表明身份呢?” “说来惭愧,我虽然生于四玄门,可对修道一途并没兴趣,就是刚才的道家迎客曲,也是出门前才学。” 瑶琴惊道:“刚刚学的?” 东方朗面现疑惑:“怎么了?” 瑶琴道:“你刚才的朱砂一笔乃是一气呵成,要不就是学习多年,要不就是天赋凌人。你既然说是刚刚学的,那一定是后者了。” 东方朗叹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厌倦。” 瑶琴再问:“这怎么说?” 东方朗回道:“要学四玄门的功法,必须要有一定天赋,可我一直觉得人不应该被先天的东西所决定。” “难怪刚才你说起真人所说的修道天赋一事时,会那么的感同身受。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你就不学道法,那也太浪费了吧。” 东方朗随意敷衍道:“嗯。” 瑶琴知道他又难言之隐,这一次没有去看,只问:“可你是东方昭的儿子,他怎么忍心让儿子浪费天赋呢?” 东方朗摇了摇头,默然望向北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极沐寒,就在目光尽头。他的目光途经永牧州也有停留,才离开几天,他就有些想念他的晴妹了。可他的晴妹不可能感受到,因为她已不在城中。 当日,南宫晴在得知东方朗已去传约战的事后,有些失落,她也见到了雍远大师兄和吕晨婉,心中更不是滋味:“伯父故意打发师兄去传信,肯定觉得是我成天带着他儿子不务正业。”想到这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传讯约战的事,既是九牧之事,也是永牧州的事,更是师兄的事,自然也是我分内之事,我若是能帮他分担,既能证明自己也很贤惠,又能到时给师兄一个惊喜。”立时打定主意,便在当晚牵了一片马,独自踏上了前去极沐寒的路。 去永牧州本不算太难,沿着大道行走,不久就到平原,踏上平原后,又有两排柳树引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怎么也不会迷路。可当到了晚间,柳影婆娑,沙沙作响,平原之上,她一个姑娘家怎能不怕?为了远离这份恐惧,竟上马走远了些。 不料等到天明,南宫晴举目四望,平原辽阔,竟再寻不到柳树何在?常说无知者无畏,一腔热情下,她竟天真的以为只要一路向北,极沐寒定能到达。因此上,纵使野风凄紧,她只是将外衣裹紧了些。 然而,南宫晴从未出过远门,在平原中走了不久,已经迷失了方向。可她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向前走着。走了好几天后,算时间,极沐寒早该到达,可眼前还是没有任何城镇的影子,她这才意识到迷路。情急之下,又是一气乱走,更是连东南西北都辨认不清。 这天晚上,南宫晴身上带的干粮饮水早已用尽,她才终于看到了些许希望,眼前是一座雪山。于是顾不得休息,连夜朝着山下赶去,她记得,极沐寒就在雪山脚下。 走到半夜,此时正是北地最寒冷、最昏暗的时候,迷路多日的南宫晴好不困乏,地上虽然冰冷,可此时似乎倒下去在冰冷中休息也好过继续向前。可她不敢休息,只有到了山脚下,才有可能找到极沐寒,只要到了极沐寒,便有东方朗带她回家。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她到了山脚下。可努力四望,极沐寒仍然不见踪影。此时,因为实在饥渴,竟想着眼前要是有些积雪要好。可她找了许久,雪山脚下竟连一处积雪都没有。 南宫晴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走向前去,不料就在此时,地上忽然裂开,她从马匹上摔落,竟掉入了一个寒潭中——雪山之巅的暗流积聚此处,此时又值一天之中最冷最暗,潭面结成薄冰,这才让她不留神掉了进去。 刚落寒潭,南宫晴顿时手脚齐齐抽筋,只呼喊一声“救命”,冰水灌进嘴里,被呛之下,再不能发声,只剩下下意识的胡乱扑腾。正在她性命垂危之际,恰逢任平生从雪山下来—— 虽然任平生依靠水火灰貂提供的火之力上到了雪山之巅,但找寻许久,灵药并未寻到,他不能甘心,因此继续寻找,可是,雪山之巅不比别处,几天后,水火灰貂的火之力消耗过甚,已不能抵御冷寒,任平生便将水火灰貂和土灵龟放在怀中,自己以肉躯顶着凛冽寒气又找寻了数日,眼看三条性命将要不保,幸亏落入了一处洞窟之中,也正是在这里,他见到了一柄散发着炙热气息的彤云赤剑,为保性命,便唤土灵龟将剑从洞穴中取出,此剑正是大受天地灵寒折磨的栖霞剑。前文已说,此剑既有阳邪,又有阴晦,但为抵抗天地灵寒,它此刻将阳邪布于剑外,因此才会散发炙热气息。正是凭借着栖霞剑中的炙热气息,任平生这才侥幸留得性命。虽然有此机遇,可是福是祸,岂能就此定论? 方才,任平生刚下雪山,忽闻有人呼救,急忙寻声赶来。来在寒潭边一看,将手中栖霞剑扔下,又将怀中的灵龟和灰貂拿出,这才一头窜进寒潭。可离了栖霞剑的火热之气相助,他跳下寒潭,终于还是留下了终身之患。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晴慢慢醒转,浑身只觉暖烘烘的,睁眼一看,近处有一偌大篝火堆,熊熊烈火烧的正旺,暖烘烘的感觉正是来源于此。转头看了看,四处除过她的马匹外并无一人。正疑惑之际,忽觉盖在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生,再一细看,这件土色衣服,衣背描山林之景,更显然是男子样式,再望去火堆旁的岩石,自己的衣服尽数铺在上面。此时一阵晨风吹来,犹如吹入被窝中,南宫晴顿觉冷入骨髓,他觉出不妥,揭开盖在身上的棉衣一看,花容大变——自己竟是浑身赤裸,一丝不挂! 正在南宫晴惊骇之时,任平生的身影出现眼前,毫无表情地问道:“你醒了?” 南宫晴二话不说,先骂道:“你这无耻之徒!” 任平生冷淡回道:“我也不想,可不如此,你不死也不能好好活着了。”说罢,将怀中木柴扔进火堆,火势又旺几分,可险些要烧掉南宫晴的眉毛,可见其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可也恰恰说明,他并非好色之徒。 南宫晴道:“只是落水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任平生道:“你可知这潭水乃是千年冰雪所化?别说你一个弱女子,就是……总之,这刺骨之寒足够要了你的性命。”说罢,毫无畏惧的迎向南宫晴的目光。南宫晴急忙又将衣服盖严实些。 任平生踱远几步,这才肃容道:“你若是觉得我亵渎了你,现在你醒了,可以自己选择,活下去或者为了无谓的名节而死。” 南宫晴好一阵犹疑后,才问:“你没有做什么吧。” 任平生如实回道:“你的贴身之衣都是我脱的,你说呢?” 南宫晴道:“那你看到什么了?” 任平生道:“那时天色未亮,看倒是没有看到,不过的确有些许肌肤之亲。”然而那时心境,他哪有意于非分之事。 南宫晴本就虚弱,听了这话,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任平生再道:“我叫任平生,现在要去永牧州,若是日后你觉得还是不能释怀,大可以来找我。”又看了山巅好久,最终叹息一声,道:“你左手边还有些干粮。”上马向南而去。 南宫晴急忙穿好衣服,乘马追了几里地,才勉强追上:“你是极沐寒的人吗?”边问边毫不客气的拿起干粮吃了起来,她的确饿极了。何况,她能看得出来,这个叫任平生的并非宵小之辈。 任平生摇了摇头。 南宫晴吃了几口干粮,不顾噎着,也不顾吃相雅不雅,也不顾寝不言食不语,再问:“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的,大概和你一样高,作读书人打扮。”她以为眼前男子是因为得知了东方朗传的讯息,才要去永牧州,所以如此追问。 任平生仍是摇头。 南宫晴有些失望,又问:“那你从哪里来?来这干嘛?现在又为什么去永牧州?” 任平生道:“你我萍水相逢,你的事我不关心,我的事你也无须过问。” 南宫晴冷哼一声:“那你还说让我报仇,你这样一走,我去哪报仇?” 听了这话,仍平生忽然驻足,遥望南方一阵,闭上双眼,无比凄凉道:“你要是心有不忿,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说罢,将栖霞剑甩在南宫晴眼前。 南宫晴升起疑惑,问:“你怎么这么冷冰冰的?我看刚才的寒潭水,也比你的心暖和。” 任平生道:“刚才跌入寒潭的感觉,比起你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心凉如何?” 任平生又提此事,让南宫晴十分不悦:“你还说!我警告你,你最好将刚才的事忘个一干二净,不然我真地会杀了你。” 任平生一声苦笑,只觉胸口犹如冰锥,急忙压下已经涌上喉咙的心血,再顾不得解释为何又提此事,拔过栖霞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南宫晴也是出生修道世家,略略看出任平生受伤的端倪,便介绍自己一句:“我叫南宫晴。”接着试探问道:“你受伤了?” 任平生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心中有事。” 南宫晴再问:“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能够冰封伤势的药。” “那找到没?” 任平生不愿说出没有,只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极沐寒怎么走吗?” “向着左前方走,不出半日就能看到。” 南宫晴又怕迷路,于是道:“要是你带我去极沐寒,我就不计较刚才的事了。” 任平生见还算顺路,也便答应:“好!” 路上,南宫晴又是接二连三的发问:“什么药材能够冰封伤势?是谁受伤了?是什么伤?又为什么受伤呢?” 任平生听得心烦,只好说出:“我爹曾被钦原咬伤,如今伤势发作,除非是天地至寒的药材,才能再次压制伤势。极沐寒后的雪山是九牧最冷的地方,我此行,就是为了找这样的药材。可等我到了雪山之巅,却毫无所获。” 南宫晴又有疑惑:“钦原咬伤?既然没有当时身亡,那必定是幼兽所咬,这样的伤不算难治,为何当时不治呢?” 听罢此语,任平生心潮澎湃,再难压住冰寒之伤,张口喷出一大滩鲜血来。 南宫晴看了眼地上触目惊心的血渍,又见他脸色铁青,道:“你果然有伤!” 任平生道:“我没事,比起这伤,心中愧疚才更让人折磨。”说罢,心中无限悔恨,可却连攥紧拳头的勇气都没有。 南宫晴心道:“原来他刚才重提那事,是为了说哀莫大于心死。”再道:“我才不管你什么愧疚不愧疚,我只问你,这伤是不是因为我?” “当然不是。我上了雪山之巅,这才被寒气侵身。” “若不你跳入寒潭,怎会伤上加伤,留下这样的遗患?”说到这,南宫晴望向任平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对不对?” 任平生已经背负了类似的罪责,怎愿让别人重蹈覆辙,此刻情绪忽不由己,怒道:“我说了不是!”说罢,径自向前走去,接下来的一段路,任南宫晴说什么,他始终未发一言。 第一百二十七话 驰援永牧州 极沐寒中,这日早晨,木瑾又来看望回来的侄女,问:“小雪,还是不愿说发生了什么吗?”若雪昨日已经回来,虽然是极地八骏,但毕竟不比白鹤,不仅是速度不如,而且须沿路而行,从荆木邦赶回极沐寒,已然花费了七、八日时间。天相在送她到城门口后,已乘奔菁赶往永牧州。 若雪道:“师姑,真的没事。”说罢,望着师姑笑了笑。 “没事你会这样?别人看不出,师姑还能看不出?说吧。”木瑾的语气柔而又柔。 “要是没其他事,小雪回房去了。”若雪说完,起身就要回房。 “站住!”木瑾忽然严厉起来:“要是没事,那就准备接任城主吧!”她自知伤势再难复原,因此相逼。 若雪不得不停下脚步,说出原委:“他去了一趟南海,并没有找到寒剑,所以我也没有跟着他的必要了。” “我说过了,你爹的话只是欺骗天魔的缓兵之计。” “小雪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还是去找了。” 木瑾一愣,心中疑惑:“难道他真的不愿小雪跟着他,去南海只是敷衍塞责?可若是如此,当初他又何必答应?难道只是为了成全我?或者他向来有求必应?或者盛情难却?”这一想,更觉迷惑,只好暂且放下,说出迫在眉睫的事情:“小雪,师姑有伤在身,可能不能再料理城中之事。” “师姑受伤了?难道这些天天魔又来过?”若雪说着,就要上前去看。 就在这时,门人来报:“城主,少城主,有四玄门人求见。” 木瑾道:“请客人在会客厅暂候。”说罢,转身替若雪理了理衣容,开口道:“你也一起去吧,以后这些事情就要你来做了。” 若雪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二人来到会客厅,见已在等候的乃是一男一女,正是东方朗、瑶琴。原来二人离了荆棘门后,先去了景明郡,告知原城主、郁城主,真人的伤势他们也不知详情,只说了真人不会参加永牧州之战,然后,直飞极沐寒。虽然二人都没有道力,无法日夜兼程,白鹤速度也因为驮着二人而变慢,哪怕冬日气候又冷,他们得走一段歇一回,但东方朗还是先于迷路的南宫晴到达极沐寒。 东方朗忙起身道:“晚辈东方朗,见过木瑾城主、寒少城主。这位是瑶琴姑娘。”此时,瑶琴又像见到郁淼真、真人那样,虽然品着雍谢茶,却一个劲地偷偷盯着九牧南美北瑾的北地大美人看。 木瑾笑道:“原来是东方贤侄,快坐吧,不用拘礼。” 东方朗坐下,道:“晚辈来此是为了天魔在永牧州约战之事,想请冰雪门施以援手。” 天魔约战一事木瑾早听小雪说起过,回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也已告知门主师兄,贤侄和瑶琴姑娘请先歇息,只等门主师兄回来,冰雪门便随你同去永牧州。” 瑶琴听到这话,这才想起北地还有一个痴情人,想到不久就能见到,不由脸上乐开。 可若雪刚知师姑有伤,忙道:“东方公子,永牧州有难,冰雪门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师姑她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亲往。” 瑶琴开口问:“谁能伤了木瑾城主?” 木瑾道:“只是不小心练功所至。”说罢,对门人道:“去找寒师兄来。”门人领命而去,在城中某处放出绿色讯号。 这日下午,寒泉冽便率冰雪门入室弟子从东秋赶回。 众人见过后,寒泉冽道:“数日前,我们曾发现花属天魔斥候芳、菲、妩、媚曾来冰目原,不久后,便与血属护法、六使者一同南下,当时,那四位花属斥候还来过东秋,告知了我们下月初五约战永牧州的事,我当时不敢轻信,因此派人数次前去冰目原附近打探,连日来,冰目原内外,除过多了许多天魔子民外,的确不见血属护法和使者的踪迹。加上昨天小雪带回的消息,可以确定,血属七魔已经去了育芳郡。”寒泉冽讲说之时,瑶琴自然又盯着这位痴情人看了一阵。 木瑾道:“师兄,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和北穆、灵玉带上六位入室弟子前往永牧州助战。” 寒泉冽道:“我当然乐意,可是如此一来极沐寒势必空虚,血属天魔还有十二位斥候以及大批天魔子民在冰目原,我们不得不防。” 木瑾道:“师兄放心,极沐寒有我坐镇,料想天魔斥候也奈何不了。” 寒泉冽道:“我担心的正是你。” 冷北穆也开口劝道:“木瑾,师兄说的对,天魔阴险,若像当年一样,趁虚而入极沐寒,后果不堪设想,让灵玉、白华、薛之慕、贺琪、薛之颂留下吧,这样,东方城主他们也能放心。” 木瑾道:“也好,有劳师兄和北穆了。” 次日,东方朗休息一晚,便要告辞:“各位前辈,晚辈要回去复命,难以久留,驰援之恩,晚辈再次谢过。”说罢,东方朗正要离开,又有冰雪门人传来消息:“城主,有四玄门人到!” 木瑾道:“有请!” 众人都生疑惑,不一会门人带进一位姑娘,东方朗远远望见,已然高兴坏了,急忙冲了过去:“晴妹,你怎么来这里了?”来人当然是南宫晴,任平生早在带她来到城外后就已策马扬尘而去。 南宫晴也快步迎上:“我也想帮你分担些奔波,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东方朗笑道:“那你没有迷路吧。” 南宫晴随之一愣,忽然僵在原地,昨日自己一丝不挂的情景又涌上脑海,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我沿着柳道走的,没有迷路。”在这一瞬,她下意识的撒了谎,这让她更意识到那件事情自己无法释怀,一时就有些不敢面对东方朗,目光也变得闪躲起来了。 东方朗道:“一定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咱们在北地游玩几天,骑马在平原驰骋,然后去看若川,赏雪山。” 南宫晴再度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怎么看上去有些低落,是受了风寒吗?”说罢,东方朗伸手摸向南宫晴额头。 南宫晴赶紧躲开:“没……是有些。” “那还是休息一晚再说吧,距离约战日期还有十二天。” “不,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东方朗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南宫晴这么失态了。 南宫晴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做解释:“北地虽美,但太冷了。”说罢,不由抱起了双臂。 “也好,就听你的。”东方朗望向瑶琴:“瑶琴姑娘,那你?” 南宫晴这才注意到这个名叫瑶琴的妙龄姑娘,顿时心中升起数不清的疑惑,她好想去问:“这姑娘是谁?你们怎认识的,认识了多久,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你能带她南下北上,又为什么不带我?” 瑶琴将南宫晴的心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忙道:“我和寒少城主一见如故,想让她带我看看北地风光,过几天,再和大家一起去永牧州。” 若雪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初见的姑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没有心思带她看北地风光,但也不好拒绝,便勉强应了一声。 东方朗便携着南宫晴,向白鹤走去。东方朗扶她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上白鹤,但这样肢体上的接触,让南宫晴明白东方朗和那位姑娘也是这样后背靠前胸的情形,一时好难接受,也因此更想起与任平生肌肤之亲的事,心中好生茫然:“她和师兄这样我都不能接受,要是让他知道雪山脚下的事,他也必不能释怀!”想到这里,南宫晴忽然跳下白鹤,险些摔倒在地上。 东方朗赶紧来问:“怎么了?” “我害怕。”南宫晴如是说道。 “那行,我们乘马吧。”东方朗向木瑾道:“木城主,晚辈借一匹马,这白鹤就让它自个回去吧。” 木瑾道:“极沐寒的马匹都养在城外,两位请用。”于是东方朗将北地驰援一事写在信中,绑在白鹤脖子上后,让它先带回消息,然后,自己和南宫晴乘坐普通快马从平原柳道返回永牧州。 等二人离开,瑶琴急忙来到若雪前:“雪姐姐,我刚才只是随便找个借口,你不要介意,他俩青梅竹马,我可不好掺和进去。” “原来这样,就说呢。”说着,若雪晃过了神:“你怎么会叫我雪姐姐?” 瑶琴笑道:“那难道像别的外人一样叫你寒少城主?”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因为我也不喜欢啊。” 若雪笑了一笑,因此对这位瑶琴姑娘大起好感。 时间过了几日,这晚,大多数人都已入睡,但也有人不曾,因为明天,冰雪门众人就要前往永牧州了。 陈灵玉翻来覆去好一阵,还是披上衣服,走去了冷北穆房外。 冷北穆打开门,见是陈灵玉,似乎早有所料:“你一定要留下。” “我知道你不肯,我来说的不是这个。” “那就好。” 陈灵玉将头险些埋进胸膛,才断断续续地道:“今晚,让我陪你好不好?” 冷北穆显然没有料到,可他拒绝的快且决绝:“不行!” 陈灵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害羞又动情的盯着冷北穆:“我们都知道,天魔能胜之际,则光明正大,不能胜之际,则无所不用其极。我不知道你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但真的很担心,就如你担心我才不让去我永牧州一样。” 冷北穆转过身躯,让背影承受陈灵玉那动人的眼神:“我是担心极沐寒有失,自然,你应该担心的是永牧州战败。” “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陈灵玉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望着眼前的背影,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紧紧环抱住冷北穆的腰身。 冷北穆要想解开她的双手,可刚一触碰,陈灵玉却抱得更紧,他只好任由她,问:“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难道没听说过落英前辈的事吗?前辈就是中了‘怨念诅咒’,才会成为第六阵眼,未能与明贤携手一生。当年,攻伐巨人部落的人,最后都死了。传说中了这诅咒的人,都会死,我们中了诅咒,你知道不知道?” 冷北穆分明感到她的双手忽成透彻冰凉,逃避此情之念更为坚定:“哈哈,这是什么话,谁能不死呢?要是没有死,人活着也不是越活越没意思了吗,再说了,受到诅咒的还有十几个天魔,要是真的成真,我们也不亏。” 陈灵玉听他说的这么坦然,坦然中透着几许悲壮,这让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滚落脸颊,一滴滴,一滴又一滴,连冷北穆的衣背都浸透了。 冷北穆不得不用言语安稳她的情绪:“放心,这一战,我绝不会败。” “这是你给我的承诺吗?” “这是我给九牧的承诺!好了,快去睡,别病倒了!” 陈灵玉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将门带上后,终于鼓起了勇气,隔着门窗对冷北穆道:“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也会去丹枫山找你。” 冷北穆摇了摇头,展开双手看了一眼,方才手心传来的透彻冰凉让他久久难忘:“看来‘怨念诅咒’真地让她心乱了,竟然胡言乱语起来,要找也该是去永牧州找吧。” 同一时间,极沐寒城堡上,寒泉冽正坐在千年寒冰床前,望着昏睡中的何晓冰道:“师妹,最近,北穆和灵玉都改变了不少,弟子们也都成长了许多,要是这一切你都能看到……”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将何晓冰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应该能看到,因为冰泉剑本就在这里。如果顺利,我下月初十就能回来。”留恋一阵,才下了城堡。 次日上午,众人已到极沐寒南城外,木瑾拿出乾坤旗,陈灵玉拿出灵寒剑,分别交给贺祝、白芳,然后木瑾对寒泉冽道:“师兄,我想天上大哥也会出现在永牧州,他旧伤未愈,又添新患,你尽量不要让他出战。” “我可以将你的意思转达给他。城主,这几天,保护好大家,也保护好自己。” 木瑾点了点头:“师兄,北穆,我们就不远送了。” 贺祝、白芳牵出绝地、翻羽、逾辉、腾雾,四人各乘一匹,赶赴永牧州!而超影、挟翼当日被雍远、吕晨婉乘走,奔菁也在天相送若雪回来极沐寒后,又被天相乘去了永牧州,因此次极地八骏中只剩逐光独留城外马厩中。 目送众人远去后,瑶琴悄悄来到若雪身边:“雪姐姐,你不是也想去永牧州嘛,咱们可以待会再走,只要不和他们一起走就行。” 听了这话,若雪的神情忽然不自在起来,忙道:“我不去。” 木瑾显然注意到了小雪神色上的变化,心道:“这么看来,小雪知道天上大哥会去永牧州。”便问:“小雪,你实话实说,你也想去吗?” “从今天起,小雪就要跟着师姑处理城中的事,也好让师姑早日有空去考虑自己的事。”若雪已从天上口中得知了天上喜欢师姑,而师姑也喜欢天上,因此是真心希望她的师姑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木瑾再度愣了愣:“小雪怎么话中有话,难道她知道了什么?”更觉不安,移步到小雪身前,抚上她的肩膀:“你和瑶琴姑娘也去吧。我也不想你连日奔波,可考虑到以后的重任,不得不让你早些适应,小雪应能理解。”木瑾同样是话中有话,“理解”既指让小雪如此的事,也指“心系一人”但却不能表露的事。 见小雪还是在原地踌躇,陈灵玉道:“小雪,你师姑言出必行,你应该知道的。” 木瑾不再理会小雪,对瑶琴道:“瑶琴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小雪,可真地希望你能照顾好她,她这段时间身心俱疲,愿你能好好开导开导。” “木城主,灵玉前辈,你们放心就是了。” 木瑾挥了挥手:“去吧。” 瑶琴便拉着若雪去往马厩,道:“雪姐姐,我们同乘一骑吧,就是那只能追逐太阳的火红骏马。” “你怎么会知道逐光?” “我不仅知道逐光,还知道喜欢逐光骏马的人,也一样喜欢逐光,试问逐光的人怎愿意躲在房子中?” 若雪更觉惊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事?” “我之所以会说‘你我一见如故’,只因我和你都是开朗的人。只是区别在于,从前,我的开朗因为所面对的人和事不得不收起,而你的开朗是因为现在面对的人和事不得不收起。” “可这个和你知道我的心事有什么关系?” 瑶琴笑道:“既然是故人,当然能够心有灵犀。走吧,雪姐姐,一起乘马逐光去。” 腊月初三,永牧州北正门处,雍远率几十名四玄门弟子和吕晨婉在此恭候北地四人,原来几日前,白鹤已将北地驰援的消息带回永牧州。虽然雍远与寒泉冽、冷北穆辈分相同,可寒、冷二人年龄大长他们,因此出迎也在情理之中。两方人互相见过后,向着四玄门而去,今日先做休息,等次日四城五门聚齐,一同说开误会,并商定对战之事。 街道两旁站了许多民众,见了北地人来,有的很是乐观:“据说,今日,原城主、郁城主就会带着荆棘门人、驻暮城人、雨幕府人、原睦邑人前来永牧州,再加上北地人,两天后的争斗,我们应该很有胜算吧。”言语中,很有感激之味。 有的人很认同:“是啊,北地人这次能来,可见对永牧州还是上心的,只是我们永牧州却失了礼数,东方城主他们竟不来迎接,显得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你懂什么,东方城主他们还要提防天魔耍手段,此时还要守御落霞郡,怎么能来?” “那至少该派个大人物过来吧。” “我们还要用什么大人物迎接?远公子地位不够高吗?再说,之前我们不也去帮冰目原了吗?这回他们帮我们,不是理所当然嘛。” “话虽如此,只是可惜北地两城之主不愿亲来。”这人说着,眼中充斥着不能一睹芳容的不甘。 “人家也要坐镇极沐寒,不来也能理解。” “那我只能理解是,她将极沐寒得失看得比九牧得失更为重要。那小木瑾果然还是比不上景城主、郁城主两位。” “话虽如此,但人家要是不愿意来,要独善其身,我们难不成能去北地指责唾骂他们吗?能来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嘛?” “怎能不管?谁知道这次他们又是什么心思?” “他们,你说谁?” “当然是四城五门人咯。” “那你岂不是把咱们永牧州、四玄门也说进去了?” “你们说,明日,真人会不会来?大贤者夫妇又会不会来?” “这个实在难以知道,不过我刚才听说,明日中午,中央广场有要事宣布。” “哦?会是什么事呢?” “会不会是让我们撤离永牧州?” “希望不会是让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对付天魔。” 就这样,围观百姓你议我论,各抒己见,你争我吵,各持一词,一时之间,街上纷纷乱乱,嚷嚷不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谣言已甚嚣尘上,人心已然不古了。 天上和天相正在“秋水客栈”二楼休息,忽听下面嚷乱,天相趴在窗户一看,见许多百姓在街上三五成群的议论什么,可在楼上听不太清,他便跑了下去。却说天上、天相为何能住的起房间,正是因为当年得寒泉冽指点,二人奔遍九牧的十年间,也曾在人迹罕至处寻到些许玄黄草,卖给商贩后所得的钱财足够二人用度,因此不曾风餐露宿。 不一会,天相带回了北地人到来以及人群议论的的消息,问道:“大哥,四城五门会宣布什么事呢?” “我想大概和近来的谣言有关。” “大哥这几天不都是在睡觉吗?” “在进城路上就略有所闻,而且,我们也在君竹客栈听到过一些谣言,所以大哥敢做猜测。” “那天相就拭目以……不,洗耳恭听了。”说罢,天相又问:“大哥,这次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嘛?” “嗯,先不急于出手,不然太过被动。” “那大哥觉得,这次我们胜算如何?” “若你二哥不来,胜负难料。” “那你有没有算上天相呢?” “你太小了,大哥不能让你犯险。” “那天相就去睡觉了。”说罢,天相气嘟嘟倒去了床上。原来早些年,天相还是兽形,老是很晚也不愿睡觉,天上便骗他说“睡觉就能快些长大了”,因此才有天相眼下的举动。 次日中午,永牧州中央广场处,已围了数万城民,都是听说将有事于此宣布后,四面八方聚来。人群等了半个时辰,忽然,刚才还吵吵嚷嚷、议论纷纷的广场忽然安静下来,又见人群豁开两边,但见一群服饰各异的人从通道尽头踏来, 来人有四玄门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四位门主以及雍远、郁清河、雍妙三位入室弟子,东方朗随在其父身后,却不见南宫晴的身影;良穆都城主梁涓以及胡诚、原正道、梁彻、曹少师、公孙佩、梁征、许文、许武八位入室弟子,御兽垣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四位老师以及任平生、梁执两位得意门生;荆木邦景胜美城主以及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九位入室弟子。这一波人中,四玄门的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以及御兽门的金乾、刘香、梁悦没有同来,只因他们要留在落霞郡,与良穆都入门弟子、四玄门入门弟子共同防止花属十二斥候以及天魔子民可能的侵袭。 有原睦邑城主原向荣以及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原盛夏四位入室弟子,雨幕府郁淼真城主以及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水芍药四位入室弟子,驻暮城万霓、祝暧、岳盛、陈旺四位入室弟子,荆棘门顾杳之、张茜两位入室弟子,林川门海无风、江南岸、林一心、吕晨婉四位入室弟子。这一波人中,只有原睦邑原赞夏、原萧秋、原赏秋、原临冬、原送冬以及雨幕府郁清澹、郁清源、郁清泽、郁清江、郁清津没有同来,只因他们要留在景明镇,与原睦邑、荆木邦的弟子一同防止尘属十二斥候以及天魔子民可能的侵袭; 有冰雪门寒泉冽、冷北穆以及贺祝、白华、若雪三位入室弟子,瑶琴随在若雪身边,原来二人也是昨日到来,只是并未与寒门主等人一起进城。而木瑾、陈灵玉、薛之颂、贺祺、白华、薛之慕此时正在东秋,率冰雪门弟子守御血属十二斥候以及天魔子民。 四城五门人走到广场中央,东方昭道—— 第一百二十八话 四五成九,人心难古 四城五门人走到广场中央,东方昭道:“有劳梁城主。” 梁城主双手一起,使出“累土至山”,众人所在之处便拔地而起,形成一座三丈高台。 高台上,东方昭走出,望人群朗声道:“各位城民,众所周知,明日九牧将与此处迎战天魔,但四城五门齐聚一堂,并非只为此事。” 人群忍不住嘀咕起来:“要让我去迎战天魔,那我宁愿弃家而走。” 东方昭双手一按,示意安静:“十多年前,九牧来了不速之客,我们不知他们从何处来,也不知他们为何来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现在,他们是不怀好意的。有史以来,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先后经历凡历、伐历、乱历三大纪元,才有了今日之九牧。自伐历纪元始,无论贤恶,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些无恶不作的天魔们必也明白这个道理。近来,九牧大地上,谣言四起,令人心大起波澜,大家颇受迷惑,或为此争吵,或无端猜忌,这些谣言看似起于内部,但获利的却是外人,所以,毋庸置疑,这些都是天魔的离间之计。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些谣言都是有理有据,事实俱在,只因天魔也知道,若是无端的谣言,大家必然不会受此困扰,不过,这些谣言的依据或是所谓的事实,都是基于一城一门的利益而看到的。 九牧是四城五门的,也是万万九牧人的,可以预见,与天魔之战,旷日持久,非朝夕就能分出胜败,四城五门需要大家的支持与信任,就像当年大决战时一样。我们的前人,当然这里的很多老前辈包括我们这些城主、门主也都曾亲身经历,当时,无论古圣先贤做出什么决定或者选择,凡九牧人,都知道或者都相信古圣先贤是基于大局而做的决定,或许会有一小部分人因为这个决定而蒙受损失,但毫无疑问,正是这些决定才为九牧迎来了清明。 今天,站在这台上的我们,算不上古圣先贤,更不敢忝以自比,但也都多蒙圣贤教诲,因此能够知道,事有不可为,也有不可不为。 十多年前以至眼下,九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未来之路处处尘埃迷雾,没有人看得清路在何方,也不知道哪一步是错,哪一步是对,所以,过去几个月,我们或许有些决定不一定对,但初心一定不是为了自己。这些决定,使得三牧易主,更使得天魔有了从内部瓦解我们的机会,他们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四城五门分散各地、无法互相澄清,不断掀起尘埃,放出谣言,妄想蒙蔽九牧清明。 这些谣言,本不是事实,我们本无意解释,诚如荆棘门警言所说‘道心时见荆棘,斩则尚有静朗;人世岂无尘埃,挥却更难清明’,但值此九牧内忧外患之际、谣言甚嚣尘上之时,不斩人心荆棘,九牧将无安宁,因此,我们要做解释。”说到这,东方昭见人群并无多少触动,心中好生落寞,但他不能半途而废,心情更为激荡:“这些解释,并不是想要掩饰在很多人眼中已铸成错误的事实,而是要告诉大家,四城五门中,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九牧,更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贪生怕死而不顾万民、独善其身,相反,四城五门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辜负九牧,也绝不允许让这得之不易的清明世界受到不速之客的践踏。”这一句话,是东方昭的心声,或许这从心底迸发而出的声音,足够赤忱有力,竟使这心声传遍广场的角角落落,更钻进每一个人的心房,在那里激荡不休,随着这句话在每一个心中激荡,但见个个人神情乍异,有的自责,有的反省,更有的落下泪来——东方昭的心声终于催奋着众人产生了共鸣。 见此,东方昭心中终于舒畅了些,对身边众城主、门主道:“那我就先说了。”众人都道:“请。” 于是东方昭先对众人道:“我就先从四城五门驰援冰目原导致三牧尽失的议论说起。驰援冰目原一事,是我和三位贤弟执意要为,与北地无关。这是寒门主当日所写书信。”说着,将书信拿出,按照四玄门弟子所站的位置,东方昭显然是让雍远将书信传给人群,可是雍远却楞在原地,原来他方才将“禁闭阵法”加诸在东方昭的那句话上,使之在众人心中激荡,这才有了众人的短暂共鸣。 东方朗只好上前接过,将书信递给前排的人群。 东方昭以为这个大弟子听得入神,这才并未回应自己,因此并未在意,接着道:“信上写的明明白白,寒门主并不让永牧州乃至四城五门驰援冰目原,为何,因为寒门主知道,天魔有不为人知的暗处之箭,我们也知道,可我们还是去了,为何?只因比起天魔的暗处之箭,四城五门的裂痕才是九牧迎来清明的最大障碍。试想,若是我们不去驰援北地,难道天魔就不会夺取冰目原了吗?他们当然会,而且可以预计得到,夺取冰目原后,天魔会制造新的谣言,足以中伤四城五门、使四城五门分崩离析的谣言,在那样的谣言下,再加上四城五门无人驰援冰目原的事实,四城五门将真正分崩离析,成为一盘散沙,一盘散沙的九牧,永远无法对抗天魔,将被个个击破。基于此,我和三位贤弟才会不请自去,并发出多份求援信,请来四城五门齐聚冰目原对抗天魔。当日出发前,我兄弟四人早有商议,若他日九牧中此暗处之箭,愿共担后果。如今,大家要是有所不忿,尽管责备我四人。” 人群有人问:“城主,就算四城五门驰援冰目原不是冰雪门的错,那冰雪门放血属天魔南下的事又如何解释?若不是他们放任天魔南下,御兽垣岂会成为血池,方门主又岂会尸骨无存?” 东方昭道:“御兽垣属于良穆都,此间有梁城主在,你何不问他?” 梁城主走出几步,道:“这件事老夫已从你们的远公子、林川门的吕晨婉那里探问清楚。当日北风起后,我们才知天魔的暗处之箭是趁北风吹动尘埃南下,再大举而动,借机将冰目原、良穆都、原睦邑三牧尽夺。四城五门共同商议后,为了能够营救良穆都和原睦邑,做出了舍弃冰目原的决定,冰目原人没有一丝怨言,情愿舍一换二,因此才有了四城五门兵分三路,四城五门人大多都驰援良穆都和原睦邑,只留下冰雪门人以及远公子、吕晨婉疏散冰目原的百姓,并阻止血属天魔东进。是的,大家没有听错,冰目原这路人手,并没有承担防止血属天魔南下的使命,因为当时事发突然,四城五门没人想到血属天魔会南下的事情,但冰雪门想到了,所以,冰雪门同道以及远公子、吕晨婉日夜监视血属天魔,以防血属天魔南下。然而,他们的举动,早被血属天魔发现,因此等血护法到了冰目原后,血属天魔将前去打探动静的陈灵玉等人团团围住,所幸得寒门主、冷北穆以及一位高人相救,他们才逃出魔爪。那日,远公子和吕晨婉见冰雪门人经此凶险,主动请缨,前去监视天魔。当晚,血属天魔忽然出动,二人虽拼命阻拦,但未成功,丹心笔因此而失,二人险些命丧平原。丹心笔遗失,北地无法告知其他四城五门天魔南下的消息,这才有了御兽垣的悲剧。总之一句话,老夫和所有良穆都人都清楚,御兽垣的悲剧,与北地人毫无关系。” 人群中又有人问了:“梁城主,你的话我们半信半疑,因为你的心思,大家从来看不透。” “老夫什么心思你看不透?” “比如,育芳郡中,你为何纵子行凶,害死刘渊?” 梁城主想起悲痛事,一时开口不能。 “大家看,姓梁的沉默了,他为了重夺神兵,简直丧心病狂!”人群随之轰然。 这时,景城主走了出来:“这位公子,你可知道刘渊是什么身份?” “这个谁人不知?刘渊乃是荆棘门大弟子、神兵黄尘剑的传人!” “那你可知黄尘剑为何会在刘渊手中?” “梁起帆前辈牺牲于清风山一役,只因他的神兵黄尘剑是真人舍命保下,所以黄尘剑归于真人,后来,真人又传给了大弟子刘渊。” “你不在修道之路,对这些知之不详也在情理之中。今天,我可以给你点拨一下,黄尘剑乃是梁氏一族先人梁崇山前辈肉身所化,素来为梁氏一族所有,大决战后,真人就将黄尘剑物归原主,而刘渊乃是梁城主的亲外甥。梁城主爱人于无声,因此在送刘渊拜入荆棘门后,也将黄尘剑留下,其意在于,由真人将神兵名正言顺的传给刘渊。梁城主要是舍不得黄尘剑,当初就不会将它留在荆棘门了。刘渊之死,梁城主也很痛心,但他化悲痛为力量,在落霞郡一心抵御天魔,这才无瑕理会近来关于他的谣言。不过就算梁城主不在乎流言蜚语,但视死如归,舍身成仁的刘渊在乎,如果他得知有人这么污蔑他的舅舅,一定很不开心。” 那人顿时吃了瘪:“那……看来是我们大家误会梁城主了。” 人群又有人问:“各位城主,能不能解释下,为何在南安郡,真人不战先走?我们依稀记得,当年,他也是这样舍弃驻暮城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独善山门?”有人附和道:“是呀,今天有惊动整个九牧的大事,真人竟然也不愿来,大贤者夫妇也不愿来。” 梁城主道:“难道你们忘了,当年征伐天魔域,荆棘门四弟子岳轻燕和林川门四弟子楼关山就遗失战乱,至今没有寻回,前不久,荆棘门大弟子也以身殉道,这些弟子们尚且如此,何况教养他们成人的长辈呢?大贤者夫妇早年遍尝百草,才为九牧培育出五谷,早落得一身病根,大家忍心让他们抱恙前来?再说真人,这段时间以来,每逢与天魔之战,真人都不遗余力,不但要对抗天魔护法和天魔的联合之术,还要分心保护一众晚辈,而在战前战后,真人还要为四城五门人治疗伤势,比如老夫,就曾受真人大恩,因此才得以恢复伤势,还领悟厚土之力。真人年事已高,连日的奔波战斗已让他心力交瘁,此刻正在恢复元气,此事,想必原城主、郁城主更为清楚。” 原城主道:“正如梁城主所说,当日原睦邑一战,若不是真人不顾自身,全力周全,我、郁城主以及一众弟子,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郁城主道:“当日,为了抵挡天魔联合之术,真人消耗甚巨,因此深陷昏迷十几天。他醒来后,我和原城主为了长远之计,因此请真人回返荆棘门安心静养。又在疏散了南安郡百姓后,让荆棘门、驻暮城弟子回去照看真人。” 梁城主道:“这些事,两位城主也曾告知老夫,因此老夫建言东方城主,不让永牧州事打扰真人和大贤者夫妇的休养。” 东方昭稍有惊异,转瞬明白,心道:“梁城主说是他的建言,是因为他是四城之人,由他提出这样的建言,更能证明真人和大贤者夫妇真地需要休养,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便道:“不错,真人和大贤者夫妇都需要休养,而我等也自信能够应对天魔,因此无须劳动三位老人家。” 人群又有一人挤上前排,问:“梁城主,如今良穆都已失,您与良穆都弟子、御兽垣门生将何去何从?” 梁城主道:“自然是站在天魔要去的路上。” “那目前就是永牧州咯?那以后永牧州是您说了算,还是东方城主说了算?小民是永牧州人,因此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 “当然是东方城主说了算。” “可四玄门失了丹心笔,而您重得了黄尘剑,您的人人数还不少,如何保证东方城主能令行禁止呢?就比如真人和大贤者不来的事,竟然是您建言东方城主,这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吗?” 梁城主心中一惊:“刚才老夫多言了!未想人心已生如此荆棘。”忙对人群解释:“老夫之所以建言,是恐东方城主处于两难。老夫对城主的位置早已没了兴趣,自不会有喧宾夺主之意。” “有梁城主这句话,小民就放心了。”那人再问景胜美:“景城主,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下您,您人在永牧州,将如何管理荆木邦呢?” 景城主道:“若我不在荆木邦,荆木邦事由原城主、郁城主全权过问。” “可小民有个小担忧,各位城主也知道,三牧之失,不仅让人们失去家园,还失去了辛苦耕耘的粮食。现在有很多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他们将何去何从?如果这件事情不能解决,我想他们中有很多人,或者将来会有很多人,不会拒绝成为天魔域的子民,至少这样,他们不会流离失所,客死异乡。” 东方昭道:“这位小兄弟,你的担忧我们也考虑过,好在现在他们还足以维持生活,只等永牧州事完,各地将会为粮食紧缺的地方运送粮食,就如当年海慕滨为北地运送粮食一样。” 那人道:“海慕滨和北地二城同属五门,他们互相帮助,城民都无怨言,可如今要让四城和五门之间互相解囊,恐怕人们未必情愿。” 东方昭四看一番,见人群窃窃私语,显然都生出了这样的担忧,便询问众城主、门主:“各位怎么看?” 景城主道:“‘四五之分’已近四十年,说不定该是时候取缔了。” 北辰明道:“可若只是取缔‘四五之分’,甚至‘七九之约’,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各牧还是各自为政。” 南宫恒道:“那就索性和当初三贤领导九牧一样,我们也推举一位或者几位德高望重之人,领导整个九牧。” 梁城主道:“可是三贤的地位是历经百年而来,期间既为九城传道,又对抗魔煞守护万民,这才换来那般不可动摇的尊崇地位,我们之中,如果说有人能够胜任,那也只有真人和大贤者夫妇了,可是,让三位老人家这样劳心劳力,恐怕会压垮他们。” 原城主道:“我倒有个想法。九牧可以效仿当年魔煞的做法,成立长老阁,由长老阁发号施令。” 景城主道:“当年魔煞总坛设在九嵩山,大多时候大多长老都在那里,所以遇事能够商议,如今九牧要面对三路天魔的进攻,人手必定也会分为三处,遇事要想商议,十分不便。” 原城主道:“景城主请听我解释,九牧成立长老阁,但长老只有三位,三处对抗天魔的门派各出一位,除过重大事情需要长老阁决议外,其他行动都由各路的主事之人决定。” 众城主、门主思量一番,都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原城主抛出思虑:“那现在就剩一个难题,各城各门该如何对付三路天魔,需要好好议论。” 于是众人商议片刻,最终,依据各城各门的实力与地利人和以及三路天魔的实力,定下,中路的花属天魔由四玄门、良穆都、林川门应对,北路的血属天魔由冰雪门、荆棘门、驻暮城应对,南路的尘属天魔由原睦邑、雨幕府、荆木邦应对。 东方昭道:“那接下来就是长老阁的三位人选了。我愿推举梁城主为中路的主事之人。”四玄门其余三位门主也表同意。 但梁城主不愿接受:“方门主是我多年挚友,是老夫调度不力,害他枉死,真人最爱的的大弟子、老夫的亲外甥,也为了救我而死,老夫每思此事,心中甚痛,已无心无力无脸率领同道,四位门主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现在,老夫只想从城主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东方城主,中路的事还是你说了算吧。” 东方昭只得接受。 顾杳之道:“北路的主事之人应该无须商议,就由木城主担任。” 万霓补充道:“考虑到木城主的伤势,寒门主可在一旁协同。”众人都无异议。 原城主道:“那我们南路,就由景城主来做。” 景胜美道:“我也想,但就怕郁城主不答应。” 郁淼真道:“景姐姐,你要是情愿,小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答应?” 景胜美笑哼一声:“淼真妹子,你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可惜我想当也当不了。” 郁淼真问:“怎么想当却当不了?” 景胜美道:“我虽然曾属四城,但我的弟子都曾师从我师兄,若是我当了,这南路的长老阁不也算半个五门的人当了?要真这样,有人就会说,看似是取缔‘四五之分’,实际上是把五门把吞并四城了。” 郁淼真捋了捋肩前长发:“那我肯定也不会当,原城主,那就你来吧。” 原城主道:“要是两位城主不愿劳心,那也只能是我了。你二人刚才都要求去南路,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景胜美、郁淼真异口同声道:“我刚才不说了吗,南边的景色好。” 众位都知原委,哈哈一笑后,东方昭便将决定说与万民:“即日起,九牧再无四五之分、七九之分,将同仇敌忾,共拒天魔!”说罢,众人去往四玄门商议明日之战,他们都以为,今日四城五门同聚一堂的解释足够消除人心之尘,可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有时候谣言并不是人们误会了什么事,而只是因为自己成了一小部分蒙受损失的人,他们的谣言,是为不公平的遭遇鸣不平,叫不公,是为了释放心中的怨愤,是为了让所有人惶惶不安,而不仅仅是自己。 四玄门议事厅中,众城主门主商议许久,大致定下明日的对战之法,即:一看修为高低,二看功法的克制关系,三看是否见识过迎战天魔的术法,四可借助神兵弥补实力之不足。 议论罢,梁城主道:“原城主和犬子都曾提及,天魔还有赏功戒指,似乎能增天魔术法之威,需要防备。” 东方昭道:“明日之战,关系匪浅,我们务必要全力以赴,因为胜出的一方将会一直迎战,所以哪怕明知这一战不能取胜,也要尽力而为,为后面的同道消耗天魔,但切记,也不要有任何压力,当败则败,该败则败。尤其是一众俊杰、英才,你们是九牧的希望,万不可强求胜利,以命相博。要知道,哪怕失败,只要人在,总有一天可以东山再起。” 众晚辈都颔首领命,也多亏有东方昭的这几句话,才让压在他们肩头的压力小了不少。 东方昭这才问:“寒门主,依你看那位天上仁兄会不会来?” 寒泉冽道:“多年来,天上兄弟一直在找自己的弟弟,永牧州之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九牧,有志之士必会从四方汇集,他定会到来。” 东方昭道:“但他现在还没现身,这让我倒担心起来。” 东方朗开口询问:“父亲,您担心什么?” 雍远道:“大师父,您是担心前辈的伤势还恢复的不很理想,所以现在都未露面,但明日之战,若是九牧有危,依照前辈的为人,他又必然会出手相助,您因此担心?” “不错。”东方昭再问:“寒门主,他的修为如何?又出自何方?” 寒泉冽道:“天上兄弟修为深不可测,只是一直以来重伤在身,这也是他不怎么露面的主要原因。至于他的来历,城主到时可亲自问他。” 东方昭点头:“我想,天魔也必愿意抓住这个机会以除后患,到时,还要请各位一同相劝,以保他不会身陷险境。” 若雪也起了忐忑,这才觉得当初“一战成名天下知”的劝言有欠思量,忧道:“但愿天下和暮光女神能够到来,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瑶琴凑近问:“雪姐姐,暮光女神我倒知道,你说的天下是谁?” 若雪道:“就是天上叔叔要找的弟弟。” 议论罢,四玄门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而后,四城五门人分作五队,其中一队留在这里四玄门中安歇,另外四队由四位门主亲自带去东方府、西风府、南宫府、北辰府。 第一百二十九话 情,因何而落(上) 南宫恒这一路人一路闲聊,不几刻来到南宫府内,刚坐大厅,南宫晴端来茗茶,她本想趁上茶之际,告诉父亲,她想将婚期延后。 从极沐寒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控制不住的去想雪山脚下发生的事,脑海中尽都是她赤身裸体的模样,想着想着,她有些害怕面对东方朗,因此连中午四城五门辟谣的事都不敢去了。这件事扰得她心神不宁,不诉不快,可她的母亲去世的早,她更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因此好生难熬:“如果告诉他这件事,不是逼着他说不在乎嘛?可如果不说,以后那么长的岁月,我该怎么面对他?”她真地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直至刚才,终于有了一个决定:“如今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将婚期延后,直到我想明白。” 可此时,南宫晴立在大厅,能够感受到包括父亲在内的众人的压力,她真地不想因她的私事让父亲分心,于是改口道:“爹,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嗯,去吧。”南宫恒心情因为女儿主动端茶倒水的举动好了不少,只因一直以来女儿对修道者都是敬而远之,包括他这个父亲。不过此时,他心中只有明日之战,因此并没多想,女儿为何会忽然有这样的异常举动。 南宫晴出了大厅,立刻往东方府走去。 东方府中,东方昭将众人起居安排妥当后,唤住要回房去的东方朗:“站住,为父有话问你。” “父亲莫非还在为明天的事担忧?” “担忧也无济于事,你应该知道。” “孩儿知道。” 东方昭道:“这件事要我说恐怕越说越气。”说罢,将一张图纸放在东方朗面前,而后拂袖端坐厅上。 东方朗见了此画,神色大显惶恐,却急忙压下,试图解释:“这是孩儿闲来所画,父亲莫不是有所误会?” “为父钻研阵法道已有五十余年,难道还看不出这个护城阵法被改动了?” “孩儿并无天赋,难道是哪里临摹错了?” “不但没错,而且阵法的运行更为流畅,道力更为纯粹。” “竟有此事?孩儿误打误撞,莫非改善了阵法不成?” 东方昭早料儿子不会轻易承认,当下将包袱拿了出来:“你数数,里面还剩多少张符纸?”当日发现此事,思量一番后,也知质问儿子不会得到答案,只好一试究竟,在给儿子的包袱里,玄黄纸共计四十张。 东方朗忐忑又细心的数了数,不敢置信道:“三十九张。”此刻,他已猜到了什么——他在荆棘门外只用了一张玄黄纸,剩下的全部放回了包袱。谁知,这竟然暴露了他隐藏多年的秘密—— 却说当年在四玄门测试修道天赋时,前面十几人都顺利通过,成为了入门弟子。可当到了南宫晴时,她却没有通过。究其原因,或许是因南宫恒常年来的丧妻之痛使他心性渐有改变,以至不懂教育之方,自女儿出生,对她不但鲜有夸赞之语,而且常因她稍微落后他人而大加责备。如此下来,南宫晴就算本有天赋,也渐渐变得对修道一途冷漠了——她没通过当在情理之中。 东方朗那时年幼,虽不懂情爱,却有同情之心。他不忍见师妹一人孤独地站在修道门外,竟在测试时也选择了失败。在他和南宫晴成了一类人后,他们自然关系日好,也正因此,才有了二人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至眼下的婚约既定。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使他对真人所说的“修道天赋,其实是幼年之时被夸赞过的兴趣或者长大后不为人知的努力而已”很有感触。 这些年来,无论对包括父亲在内的亲人还是南宫晴,东方朗一直隐瞒着他天赋凌人的秘密,可既有此天赋,谁能忍心辜负上天美意?东方朗纵然无意争春,可天赋凌人的他却避免不了孤芳自赏。因此常在无人之际,对阵法道钻研一二并陶醉其中。如此心境下,也常会研究挂在自己书房中的由永牧州四处城门处的圣兽雕像组合而成的“大四象阵法”,多年下来,已对此阵法的四造之数的运转奥妙了然于胸,但因为此阵法太过恢弘磅礴,他未敢轻易尝试。然而,自从听说了父亲、三位师叔、梁城主、景城主他们在落霞郡与花属天魔遥相对峙后,他实在担心天魔有朝一日也会攻来永牧州,便试着按照“大四象阵法”的运转之理施展了一次,以观其效,却惊奇地发现,阵法中有许多阻塞、凝滞之处,阵法之威难以完美发挥,并不比“四象阵法”高出多少,实在名不副实,难以称“大”。东方朗一时兴起,连日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钻研起“大四象阵法”来,并试着对其不通之处做了改良,直到不久前,终有所成,可还不及一试,忽然想起和心上人的丹枫山之约,未来得及将改动后的阵法图纸收起,便急忙外出赴约。 东方昭起身离椅:“阵法道所用的符纸,需要用到玄黄草,而在天之殇后,玄黄草越来越稀少。你的包袱中,符纸本该是整整四十张。若是你真的没有阵法天赋,要想激发‘道家迎客曲’,符纸应该所剩无几。自天赋测试过后,对于阵法一途你变得疏远,这才使你或许早已忘记了这符纸的来之不易!” 东方朗忐忑不敢言。 东方昭走到大厅中背对儿子,问:“当年你去荆棘门,那么多九牧英才,谁对你最好。” 东方朗十分疑惑:“父亲怎么忽然问这个?”见父亲没有说话,只好实言道:“该是大贤者夫妇的子女方晚师姐和方灿师兄,二人都说见了我和晴妹,有一见如故之感。” “你应该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如你和南宫晴之间一样。你难道不会好奇,为何二人只见了你一面,就对你和南宫晴一见如故?” “孩儿不知。” “你西风师叔本有一个女儿,你北辰师叔也有一个儿子。” “那我怎么从未听闻?” “自你出生至今,你两位师叔、婶婶也只见过他们数面,三千里路遥,岂能说见就见?父子母女相见且如此不易,你又从何听闻?今年,晚儿已经三十岁,而灿儿也已二十九岁了。” 东方朗大惊失色:“他们难道是……” 东方昭恍惚半天,才道:“他们正是你两位师叔的孩子!” 东方朗震惊不能言,可不一会表情又慢慢僵住:“父亲是两位师叔的师兄,他们的儿女都已这般年纪,为何我还不到二十二岁?” 东方昭叹了一声,可心中悲切仍未随叹息挥去:“孩子,东方朗的名字本不是你的。” “这怎么会呢?孩儿自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啊!”东方朗有些莫名其妙。 东方昭右手紧抓大厅立柱,在立柱嘎吱作响的声音中,颤抖的声音再度响起:“上古之战后,人们惧怕修道,无人愿意修道,几年下来,修道者寥寥无几。为免九道失传,徒留后人叹憾,为使有修道天赋且愿踏修道之路者不至修道无门,贤历七年,真人和景城主没有理会那首传遍九牧的歌谣,毅然决然在荆木邦创建荆棘门传道授业。当时,我与你三位师叔游历九牧,居无定所,可谓四海为家,是雍老城主特意相邀,请我们在永牧州创立四玄门以传阵法道。那时节,四玄门刚刚成立,徒有其名而已啊,我四人在城内传道,从早到晚,说的口干舌燥,并无一人愿意一听。 “所幸不久后,我和你三位师叔遇到了你母亲和你三位婶婶,她们给我们的,不仅是行动上的支持,心灵上的慰藉,更有女性独有的奇思妙想。她们教我们在四处城门布下阵法道,人过城门,在暑夏,则有清风拂面,在隆冬,则有暖气熏熏,其他节气,或有景色之观,或有摇铃传响,终于使得城民对阵法道有了兴趣,我们则趁城民驻足之际,讲述阵法入道之门,并将玄黄草制作成的阵法符纸散给他们,以让城民能够一试;不少他城之人,也慕名而来,阵法道因此有人问津。三年时间,十万份阵法符纸,最终换来了一百多四玄门弟子。可慢慢地,我们发现,弟子们只将修道当做乐趣,并无敬畏,我们对此一筹莫展、毫无良策。 “贤历十一年八月,两只上古余孽妖兽水蛟作乱于清风山下的伊水附近,为除祸害,也为彰阵法之道,四玄门决定前往剿杀水蛟。然而,你西风婶婶和北辰婶婶没有阵法天赋,你母亲与你南宫婶婶又身怀六甲,因此是我与你三位师叔一同前往,在清风山脚、伊水沿岸,大战两只水蛟,只恨修为不够,只杀了其中一只,另一只逃回伊水,可我们找了一天一夜,却怎么也找寻不到它的踪影,无奈下只好返回永牧州。我们却不知那两只水蛟本是一对,一只已死,另一只也不愿苟活,竟寻去永牧州报复。当我们回城之后,城中已被搅得天翻地覆。为了保佑城民,你母亲和你南宫婶婶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中。” “什么!”东方朗大为惊骇,他是贤历二十二年人,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另有其人,赶忙求证:“父亲?” 东方昭却仍在讲述过往:“这件事后,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上演,我们在永牧州四处城门修建了圣兽雕像,并将‘大四象阵法’布在其中,以护永牧州。贤历十三年,贤历十四年,晚儿、灿儿相继出生,所谓睹情思人,我和你南宫师叔岂能好过?你其他两位师叔、婶婶不忍见此,为分担我们的伤痛,竟也将孩子送至海慕滨学道。贤历二十二年秋,大贤者夫妇携晚儿、灿儿归来省亲,顺便询问二人修道之路。” 东方朗忍不住再问:“贤者夫妇的林木之力、川泽之力多少人求而不得,怎么还要询问?” “修道大事,大贤者夫妇不敢擅断,自然要求之于亲生父母。”东方昭一言掩过,再道:“等议定注意,贤者夫妇正要告归,九牧忽逢变故。” “父亲指的是天之殇事。” “不错,天之殇当晚,永牧州为天火殃及,数百人死于非命,其中有五对夫妇皆遭此不幸,留下五个无人照看的孩子。其中三个男孩刚学会走路,另外一男一女尚在襁褓之中。几日后,真人亲来永牧州商议天之殇事,见三个男孩天资甚佳,十分喜爱,便收在门下,如今皆已位列九牧三十五英才。” 东方朗很容易就从年龄上知道是谁,道:“父亲说的是荆棘门入室弟子乔晋、贾嵇、韦盟这三位师兄?”说罢,东方朗猛然想到什么:“乔、贾、韦,晋(荆)、嵇(棘)、盟(门),原来他们的名字暗含此意!”忙又追问:“那另外两个孩子呢?” “众人念我和你南宫师叔断了血脉,便劝我们将这一男一女收在膝下。也正是那日,西风晚改名方晚,北辰灿改名方灿。” “那男婴是我,女婴是南宫师妹?” 东方昭步到东方朗身前,重重道:“孩子,其实你们并不是我们亲生。” 听闻此等事实,东方朗晃了几晃,无力瘫坐椅上。 东方昭语重心长道:“孩子,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并非是为了让你感激或是其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九牧真的多灾多难。”说罢,接过前言,可诚如他所说,果然越说越感气愤:“起初,我以为你非我亲生,没有天赋不能强求。可你自己明明知道,为何辜负上天美意!?如此懦夫般逃避的做法,岂是我们收养你的初衷?” “父亲容禀,孩儿并不愿隐瞒,可我和南宫妹妹一同长大,我怎么忍心她一人被拒之于修道门外?” 东方昭道:“那你忍心我们见你被拒之门外?当时你尚年幼,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可渐行渐长,怎么还一再隐瞒?你可知上古之战中,多少先贤一一陨落,如今九牧青黄不接、后继乏人,你可知像你一样拥有此等天赋的人多么难求?你可知为了你们好好成长,多少人忍下思念?近三十年来,你两位师叔、两位婶婶要见孩子,还要远到几千里之外的海慕滨去?这些你可知道?难道果真如世人所言,只有历经苦难,才知前人的不易与长者的殷殷期望?” 东方朗久未作声,这突如其来的两个措手不及着实让他六神无主。 东方昭看了一眼,压下气愤,提起前几日的一件事:“前不久,御兽垣四位老师来到落霞郡,他们带着一个中毒的老父亲找我们医治,奈何我们也是回天乏术。你可知那老父亲因何落得毒患缠身?” “孩儿、孩儿不知。”此情此境,东方朗怎会对他人的事有兴趣? “老父亲有一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好像是叫任平生吧。老父亲见孩子期望进入御兽门,是以用治病的钱让他完成修道之愿,为此,老人家饱受毒患十年之久,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他的苦心你能理解一二吗?” 东方朗能够理解为了情义放弃修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不能理解那个老父亲的做法,这样不是将孩子推入万丈深渊嘛?于是抬头回道:“孩儿愚昧,恐终此一生也不能理解,在孩儿看来,如不能和相亲相爱之人相守,其他事又何足一道?” “果真是情爱误人,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我只能将此事告诉南宫晴,让她劝你回头!” “父亲,这万万不可!”东方朗好担心自己和南宫晴的身世以及自己隐瞒修道天赋的事被南宫晴知道,因为她肯定会比自己还六神无主,他不忍见!接着道:“我和南宫师妹都被拒之修道门外,这才能青梅竹马、共许一生。若是我们没有婚约,此事还有余地。可如今,我只想和她做一对普通夫妇,平淡过此一生。” “糊涂!难道你心中就只有一个南宫晴?若非正值用人之际,为父何苦强人所难。眼下不但四玄门、永牧州危在旦夕,甚至九牧岌岌可危,孰轻孰重你难道不能辨别?若不能度过眼前危难,九牧大地谁能过上平淡的日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若是被师妹知道我是因为她而不愿修道,恐怕她也会愧疚。她既然愧疚,势必疏远我,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见儿子态度坚决,此事明明无可回旋,可东方昭不愿放弃,继续苦劝:“情义二字,在乎心诚。你二人若是情真意且,你实言以对你们岂会因此产生芥蒂?” “父亲,事到如今,孩儿已不能回头,你就把我当做我当做一个普通人吧。” 东方昭劝无可劝,痛心道:“你若不能真诚对她,将来必定因此狼狈!”说罢走入内堂,他已知多少道理也劝不回这个执拗的孩子。 东方朗站在厅中,好不百感交集。可是,此时的厅门外,一个身影渐渐离去了,正是南宫晴! 第一百三十话 情,因何而落(下) 南宫晴终于得知东方朗原有天赋一事,她既感震惊,又觉失落,连带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天尤人。当年,她也曾试着改良“大四象阵法”,并以此参加阵法天赋测试,但最终,被作为考官的父亲批得一无是处。今日,她却得知,东方朗改良后的“大四象阵法”竟让四玄门门主都震惊不已,她怎能不震惊、失落、怨天尤人呢?可当听到她和东方朗原是孤儿、听到东方朗为了她宁愿违拗父母时,她又好觉感动,那一刻,她犹如梦中,可转眼也和东方朗一样释怀:“有这样的亲人陪伴,我并不孤独。”不由想起她和东方朗惺惺相惜之爱,那一刻,爱情的冲动险些冲昏她,她好想冲进去告诉东方朗:“我一点也不在乎,只想你陪着我。”可冲动毕竟只是冲动,若她真地说出这句话,将会挡着东方朗追寻另一方天地,使一个好男儿从此平淡一生,她哪有勇气,又哪有资格?南宫晴转身离开了,那件说或不说都不妥当的事也终于不用烦扰她了。 这样的结局真是可叹,可叹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性格,以至他二人从来没想过,终此一生也不知道,若是开诚布公,他们既可相守,亦可在几天后同修阵法,而不是三个人的悲剧逐渐上演。可叹世事多变,命运无常,谁能说得清相爱之人性格是相似好还是相悖好?性格相悖好,他们岂能携手至今?性格相似好,岂该落得这样的结局?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正是情爱误人的来由,直让人不得不叹:“命运弄人!” 南宫晴迈开步伐,在清冷的街道上孤独地奔跑着,似乎这样,就可让迎面冷风吹干泪痕,吹走不舍。 南宫晴回到府中,黑夜中,只有一间房屋的灯还亮着,那是父母的房间,忽然伤心更伤心,花大力气努力压下,才敢推门进去,正见父亲对着一张发黄的纸张叹息。 南宫晴认识那张纸,正是在天赋测试当日,她交给作为考官的父亲的“大四象阵法改良策”,忽然,伤心再也难忍,扑到父亲肩头,哭道:“爹,您要注意身体。” 南宫恒诧异转头:“今天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南宫晴闭上双眼,让无限难过只在耳边打转:“女儿真地好没用,只会拖累你们!说些一点用也没有的废话!” 南宫恒眼中忽然泛出老泪,可紧闭双眼的南宫晴不能看到,他拍了拍女儿的手:“怎么会呢?爹最需要的就是关心的话了,从前有你娘,现在又有你,可惜爹听不了几次了。明日之战虽然关系重大,但也影响不了你和朗儿这小儿女之事。” 南宫晴怎能如实说她要取缔她和东方昭的婚约?早已想好说辞:“爹,女儿不想离开您。” “荒唐,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再说,你就嫁出去几里远,哪说得上离开不离开的?朗儿虽然没有修道天赋,可我看着他长大,他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爹很放心。好了,爹要休息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南宫晴将走之际,忽然问道:“爹,有没有一个叫任平生的人找过四玄门,他又住在哪?” 南宫恒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女儿虽然没有天赋,可怜悯之心还是有的。” “哎,他们的事你帮不了。” “我当然知道,但还是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住在城中东南角的民屋里,那里原来住的人已经逃离家园了。” 南宫晴默记在心,出去关上房门后,心中暗道:“爹,请您原谅女儿,女儿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平凡,真的不配连累师兄。” 房中的南宫恒望着关上的门,又将手中的“大四象阵法改良策”看了一阵,才站起身来,却并不是去休息,而是出了房门,望着女儿房间,深情道:“爹想说声对不起,不,一声不够,要说两声。”说罢,跃出府外,朝东城门奔去。可去了之后,忽然大惊:“是谁已将‘大四象阵法’改动?!”忙又去南门、西门,最终在北门处,看到了一个他最熟悉不过但却在夜色中很不分明的背影,因为那人穿一身黑衣! 是夜,东方朗辗转反侧,似是在思量晚上的事,却又似并未思量。如此到了半夜,仍是毫无睡意,便起身来在院中。 时当中夜,岁值深冬,院中衰草含泪,枫树披霜,此等景象,自天之殇后许久未现,东方朗不觉心疑:“寒霜怎会忽现?”正惊疑时,忽听一声叹息传来。东方朗寻声看去,西厢房外立着一个姑娘,随着叹息声落,她收回道法,满地霜色也随之消失。 “原来是寒少城主。”东方朗这才明白,正想着要不要过去问候,却见她入神地举头望天。东方朗随之看去,只见长空渊然,新月西盼,漫天繁星,璀璨烂漫。 东方朗心道:“看来她也心中有事。”转念又想:“她也是女孩子,不妨询问于她。”正要走过去时,身后有人唤他。 “瑶琴姑娘,你也没睡?” 瑶琴道:“嗯,我长在天魔域,因此对冷寒格外敏感。” “原来如此。” “不过,我倒不是因为这个睡不着,是有事问你。”说着,瑶琴拿出一枚青莹玉叶:“这玉叶是谁的?”原来晚间她在所住客房的书桌上,发现了这枚玉叶,其上刻印着深浅粗细不一的纹路,很是与众不同。先前在天魔域时,瑶琴曾用枯叶吹出声响,但因气息闭塞,其声始终单调,后来,她尝试在枯叶上穿出小孔,这才稍能成音,助她逃离了天魔域。但枯叶难以久存,当日枯叶,已经成碎。因此见了这枚青莹玉叶,十分好奇,便拿起试着吹奏一回,没想到这玉叶制作巧妙,竟能根据气息的不同,生出许多微妙的变化,的确可称得上非同凡响,想着明日对战天魔之际,或许也会有用,她更为好奇,因此便将玉叶好生端详了一番,这才看出玉叶上的纹路,隐隐是一个“灿”字。刚才她因为冷寒而醒,坐在窗边正看玉叶时,恰见东方朗站在院中,想起东方朗曾说方灿对音律也有兴趣,而这玉叶上也是一个“灿”字,便出了客房,来问东方朗。 东方朗道:“我不知道。” “上面有一个‘灿’字,会不会是你方师兄的?” “应该是,你那间客房,师兄几月前曾经住过。” “是吗?这玉叶制作巧妙,很是难得,他对音律感兴趣,怎么会把它忘在书桌?” “我也不知道。” “那能不能借我用用,或许明天对战天魔能用得上。” “瑶琴姑娘自便吧。” 瑶琴见东方朗爱理不理,猜知他有心事,便问:“你有事找雪姐姐么?依我看,还是不要打扰她了。你要是有烦心事,不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东方朗道:“在下的确希望有人能为我解惑。” “说说看吧。”瑶琴当然看得出来,比起想找人解惑,其实东方朗更想找人诉说。 东方朗将晚上之事说了一遍,瑶琴听罢,也久久不能平静,不过她倒不是因为东方朗有天赋而隐瞒的事,因为这件事她已经“看”出,而是因为四位门主夫妇的大情大义。 东方朗再道:“在去极沐寒的路上见到她,我实在是高兴不已。可她既然愿意给我这样的惊喜,又何以一路上未曾开颜?” “大概她看到我和你同乘一鹤,因此有些误会。” 东方朗道:“一直以来,她的心思我实在难以捉摸。虽说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可她一直沉闷,很多事情我若不问,她绝不会说,可我若问了,又难免引起始料未及的误会,因此我只能尽力减少这些可能的不必要。我也猜到,晴妹误会了你我,所以路上未曾开颜,所以,你和寒少城主到来后,我也并未敢和你说一句话。” “当时在君竹客栈外,你不愿和我同行,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嗯。” “她这样患得患失,说明她是在乎你的。” 东方朗摇了摇头:“或许,她接受我是为了偿还我对她的陪伴而已,也或许,除过我,她别无选择。” “你觉得她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和她一样被拒之门外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我看得出来,她对修道之人从心底有着疏远,若是一旦得知我也是其中之一,必定连我也会疏远。你说,要是我能看透她的心思,这该多好?”东方朗从未想过,南宫晴疏远那些人,只是为了能够更和他情投意合。他也从未察觉,自己一直也在疏远着那些人——为了能够更和南宫晴情投意合。 “若是能看透别人心思,或许可以解决一些事情,可也会平添烦恼。” 东方朗苦笑道:“或许吧。”说到这,又叹道:“其实,她还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如果她知道真相,必定进退两难。若是进,她选择继续和我成婚,可她必定认定我不入此门是因为她,余生她怎会好过?若是退,她不愿与我成婚,可我们已有婚约,若是悔婚,有害名节。那时,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可我大概猜得到,她一定会惩罚自己、也惩罚别人。” “你早已决定隐瞒下去,对不对?” “诚如父亲所说,情义二字,在乎心诚,这件事我本该早告诉她。可我既然已经隐瞒了这么久,不妨继续隐瞒下去。” “可你觉得这件事你能瞒得住吗?女孩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欺骗,我想南宫晴也是。” “我也为此烦恼,不然也不会夜不能寐了。”说到这,东方朗举头望天,再道:“可哪怕我长夜不寐,一夜时光也恍然而过,明天起,我又要带着忐忑不安去面对她。这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阴影,就是对我太过懦弱的惩罚。” “既然知道自己懦弱,为何还要懦弱下去呢?”若雪的声音忽然传来。 二人寻声望去,分别道:“寒少城主。”“雪姐姐。” 若雪走近几步:“九牧多灾多难大家都有体会,南宫姑娘也是世家子弟,你确定她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可我长久来欺骗她,我都觉得不安,这才担心她会误会我对她只是同情。” “你觉得她会误会你同情她,难道确定她不是因为同情你而和你在一起?” 东方朗瞬间一怔:“难道她也是同情我?” “你能为此事烦扰如此,显然不止同情,哪怕起初是同情,如今也不再是。我想她大概也是,若你早些敞开心扉,又怎会有今日的进退两难?” “我害怕,我害怕结果不是我所预期的,那时,我必会失去她。”东方朗何尝不是患得患失、追求完美的人呢?不然也不会自作囹圄,如今进退维谷。 若雪道:“该来的始终要来,不要再逃避了,以免情投意合发展为两个人的遗憾。” 东方朗长叹一声:“看来我对她的爱还是不够,不然也不会只想着拥有着她。” 瑶琴道:“谁不想和相爱的人相守呢?”说罢,悄悄地望向若雪。 东方朗犹豫许久,终究道:“等永牧州之战结束,我就会亲口告诉她。谢谢两位的开导。”转身将回屋之际,又问了一句:“寒少城主,你是因什么不能成眠呢?” 若雪微微笑道:“我可没那么多心事,只是觉得,这样的夜色若无人欣赏,多少有些辜负。”说罢,率先回屋去了。 见此,东方朗对瑶琴道:“瑶琴姑娘,你也请吧。” 瑶琴道:“你相信雪姐姐的话?” “看上去不像说谎。” 瑶琴望着若雪走远的背影:“欣赏怎会是这样的心情?想必她和你一样,也是患得患失。”说罢,转头望了望夜空:“什么样的人才能令你如此?” 次日,东方朗晨省过后,见父亲比之昨天更显憔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心疼不已,忙道:“父亲,孩儿已有了决定,等此间事情结束,就告诉南宫师妹事实。” 东方昭道:“为父思量整夜,觉的昨日说的话有些太过,没想到你这么快也明白为父的用意。” “孩儿明白。” 东方昭开怀一笑:“那就好,虽说小儿女的心思不易看透,可你二人我是看着长大,有些事只是你当局者迷而已,孩子,勇敢一些。” 东方朗道:“谢谢父亲,孩儿会记在心里的。父亲,请!” 东方昭抚须点头,起身离椅,东方朗随在身后,父子二人出厅门,径往永牧州广场中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话 争战永牧州(一) 中午时分,无数人聚集在永牧州中央广场。自从得到天魔将来的风声后,不少城民离开了,有的还没有,没有离开的人,当然关心这一战,马上迎来的一战,不仅关乎他们,也关乎整个九牧的未来,因此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离开的人也关心这一战,但他们更关心自己能不能找到新的家园,因此离开了旧家园,去往新家园。此时,广场中围出一个战场,战场方圆三十丈,外面十丈立着四城五门人,再外面几里是观众百姓。 人群中的天相问:“大哥,怎么雪姐姐也来了,天相可是把她直送到城门口了。” “约战事大,木瑾城主有伤,小雪来尽一份力,既是理所应当,也是北地报答当日驰援之恩。” 忽然之间,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只见人人举头望向半空。永牧州西方,一大群飞龙压了过来,等来在近处,众天魔有序散开,三护法从中闪出,尘飏开口道:“各位城主,久等了。” 东方昭道:“不算久等,大护法果然守约。” 古辛听敌人夸赞尘飏,稍有妒意,开口讥讽道:“东方昭,你的名字倒是不凡,却不知此战过后,永牧州会不会和这名字一样,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东方昭道:“无论是你们期望的结果还是我们期望的结果,都要讨教后才知。” 尘飏道:“先前我们双方已经定下:‘每一战的人数,你们只要不超过我们的二倍即可。哪方失败,则由哪方继续应战,哪一方再无人能够应战,便算哪一方最终失败’。现在,我们还有两个请求。” 东方昭道:“大护法请讲。” “第一,每场胜败的判定,以先倒地或离开战场为败,无须分个你死我活;第二,观战之人,尤其是平民百姓,请离远一点,毕竟术法无情。” 人群听到尘飏这话,互相嘀咕起来:“不是说天魔残忍嗜杀,怎么忽然说出这些话?”“或许是想以此收买人心,谁知道呢?” 东方昭道:“正和我等之意!只是还有一条,这第一战哪方挑战,哪方应战呢?” 尘飏朗声一笑:“我等多蒙尊上教诲,也算得上光明正大,此战是我等发起,我等又来贵地,自然是客,当然是悉听尊便,这第一战理应由我们挑战,你们应战。” 人群又议论起来:“这天魔护法说得冠冕堂皇,不知弄着什么心思。”有人反驳道:“我认为正好相反,他们的做法足见坦承,这样的话,第一战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九牧手中。”“可这也为我们提了个醒,说不定天魔有什么杀招,希望东方城主他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哎,我等只能祈求上苍庇佑呢,一旦永牧州失守,我们可就无处可去了。”“我也很担心这个,据说城里有差不多一半人,已经搬去城外或者其他几牧了。”“那些人真是让永牧州蒙羞,真让人感叹有福能同享,有难各自飞啊。” 东方昭可听不到城民的议论,只道:“那就请各位贵客赐教吧。” 尘飏望花恋蝶点了点头,花恋蝶吩咐馨、赏:“你俩去发起这第一战。”祭使者嘱托道:“切记,这第一战九牧必要先拔头筹,两位妹妹不可冲动行事,以免祸及自身。” 馨、赏应了,飘身而下,半空中,两个娇娘子燕燕轻盈,好似鸳鸯湖上比翼鸟,及待共绽场中,又似连理枝头并蒂花——一个花枝招展,脸蛋多娇艳,皓齿露一笑,更显青春正茂;一个尽态极妍,身姿多娇软,眼神抛迷离,更见春光无限。 人群见了,大有骚动,个个眼珠子不能挪动。 馨使者抿嘴一笑,洞情箫一指众人:“你们谁先来呢?” 景如画、景如慧见两个女魔如此搔首弄姿轻薄不要脸,忍不住气愤,双双上前:“师父,让我们去会会她们!” 景胜美道:“你二人哪里是她们对手?” 景如慧道:“那我们再找两个帮手。”于是,景如画望展不平、展非凡道:“两个姓展的,还不过来!”二女虽然年纪已有二十六、七,可因常随景胜美之故,还是颇有少女心性。 展不平、展非凡先请示景胜美:“师父,你看我们四个可以吗?”他二人虽然年龄与景如画、景如慧相当,可性格却随了真人,思虑周到,所做决定很少会受情绪影响。 景如画道:“你们说什么呢?花属众魔的术法能摄人神魂,若没有默契的配合,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这两位女魔,是六位使者中最好对付的,舍我四人其谁?” 景胜美很赞同弟子的话:“你们师出同门,早有默契,加之四人四道,配合起来的确比他人占优,又有‘镇魂阵法’、‘凝神契约’,能够克制花属天魔的摄人神魂之术,若是四个斥候,你们足以应对,可两个使者……”虽然赞同,也有忧虑——第一战掌握主动,若仍然失败,既影响众人斗志,也会让九牧从主动变为被动,因为此战一旦失败,九牧就要再派人应战,哪怕所派之人胜过了馨、赏二使,接下来天魔成了应战一方,可以扬长避短,如此循环下去,对整个大局十分不利。 众人昨日商议许久,当然也都知道此理,可若是第一战派城主、门主应战,虽然能胜,却会消耗城主、门主的道力,接下去的数场争斗,对手会越来越强,九牧取胜的希望就会愈加渺茫了,因此一时都有犹豫。 寒泉冽思量一番,走过来道:“景城主,临行时城主师妹让北穆带着乾坤旗,若是借给他们,您看胜算如何?” 海无风也走过来道:“紫霄伞也请不平师弟一用。” “如此可以一试。”景胜美谢了二人,让展不平接住冷北穆扔来的紫霄伞,景如画接过乾坤旗,再对四位弟子嘱托道:“有两柄神兵,你们应该很有胜算,但切记,此战胜负是小,神兵不可失。” 东方昭道:“令师之言记在心中,去吧。” 四人领了命,走去馨、赏对面,展不平道:“此战,由我四人来应。” 赏使者笑对馨使者道:“看来来了两对璧人,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馨使者道:“这两个男的要是先遇到我们,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动心?”“现在遇到,也会。”说着,馨使者横起洞情箫,赏使者端起绿玉鉴,花曾开第七术“花下销魂”、“镜里佳人”已然使出,就见一个风流歌姬落去展不平身边,一个靓丽少女飘去展非凡身边。 此二术能迷人神魂、动人神魂,加之两个幻影容貌绝丽,性感妩媚,此时一个翩跹起舞,一个勾人频笑,犹如堕入红尘的两个仙子一般,其中美妙,不可言说。人群见了此景,有些男子大呼过瘾,任由口水流湿一地,也有些老人或姑娘家挡住眼睛,不住摇头,但又好奇战场走势,又不得不从手缝中偷瞄偷瞄。 展不平、展非凡乃是术法最为照顾之人,心情自然更为激荡,幸好他们也略知天魔手段,忙使“凝神契约”、“镇魂阵法”,互相收摄神魂,以挡术法侵蚀,一时之间,自不能有其他举动。 景如画、景如慧瞅了一眼姓展的二人,心中好气,可也只能将气愤发泄给淫恶之源。景如画祭起乾坤旗,召唤道化出两柄除魔剑,分射馨、赏二魔。 馨、赏见此心道:“乾坤旗神兵果真不凡,竟让这丫头修为倍增!”齐使“花靥绽放”,令除魔剑半途力发,二魔丝毫未被伤及。 同一时间,景如慧使出咒语道“万籁寂静”,但见展不平、展非凡二人身边垂下柳绦,如丝如弦,发管乐之声,将二魔术力大为削弱。趁此机会,展不平启开紫霄伞,布下“晨曦曙光”,就有一团光华围绕他与展非凡,顿时,外人只见光华,不见其人。 馨、赏可不能让二人冲出,对视一眼,馨使者使出“姹紫嫣红”,一紫一红两处花丛生在景如慧身前,此术能动人神,受此影响,景如慧再不能维系“万籁寂静”,少了她的帮助,展不平、展非凡的神魂再被迷动,二人又只能收摄神魂,再无多余道力维系“晨曦曙光”,那团光华蓦然消失,二人身形重新出现,傻傻愣愣的立在原地。 见此,景如画心中怎能不急?力挥乾坤旗,召唤道力满转周身,使出召唤道“丹凤浴火”,一只小凤凰从乾坤旗上跃然而出,可景如画的目标明明是一紫一红两处花丛,小凤凰却飞去了她的身后,正当她不解时,忽听耳边呼呼作响,左右一看,身便竟有两朵红色花被小凤凰燃烧。 景如画望着这才飞去花丛的小凤凰,明白过来——原来两朵红花乃是赏使者使出的“花开两红”,方才馨、赏的对视,可不是无用之举,早就互通心意,一个使出“姹紫嫣红”去动景如慧之神,一个使出“花开两红”伺机去攻景如画。而“花开两红”等待的时机,正是景如画心中急切、又全力要救人之际。二魔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的弱点是容易慌乱,此番心机,本足以建功,只怪二魔不知召唤道神通。 召唤道能够召唤一切事物帮助修道者,比如兵器除魔剑,但也有许多召唤并非俗物,能有自我意识,比如前文白芳曾施展过的“梦幻羽翼”,此召唤道是召唤白鹤相助,当时虽然看上去是五匹骏马生出了“羽翼”,但实则挥动羽翼的不是五匹骏马,而是召唤而来的白鹤,这样挥动羽翼的动作,更不是使出召唤道的白芳自己控制,而是召唤道本身。今日,景如画依靠乾坤旗神兵,召唤道更上层楼,使出的“丹凤浴火”也有自我意识,这召唤而来的小凤凰虽小,意识不弱,现身之后,它感知到景如画身边存在的危险,因此先行替她解围。而小凤凰之所以能引燃“花开两红”,乃是因为它所“浴”之“火”乃是“重明火”,“重明火”是孕育生命之火,也是圣兽鸾、凤、凰等涅盘重生之火,能焚尽邪恶,威力不是等闲。 召唤道“丹凤浴火”飞速破去“花开两红”,向“姹紫嫣红”飞掠去。 馨、赏不及反应,紫红花丛已化灰烬,而小凤凰调转方向,又朝二魔冲去。馨使者急忙踏前一步,洞情箫搭在红唇,先吟术语:“妍悦芳菲。”接着纤指分动,一曲“佳人诉幽怀”吹奏起来,但见箫孔生出枝头花,遍开于身前,小凤凰飞过,一朵又一朵枝头花化为灰烬,可片刻未过,又纷纷重开,引得小凤凰折返而回,如此往复循环起来,正是馨使者使出了花曾开第八术“花有重开日”! 小凤凰与重开花循环不知几回,馨使者摆弄术法,将重开花开去景如画和景如慧中间位置,自然,小凤凰也跟随而至,馨使者瞅准时机,术法乍变,“花有重开日”换作“百花竞艳”,遂有景如画的召唤道力与馨使者的花殁术力互相争斗,而后,弄箫之际,以眼神传意于一旁的赏使者。 赏使者领会其意,端起绿玉鉴一照,一朵红色芙蓉花飞出镜面,直达召唤道力与花殁术力的交汇处,正是“花靥绽放”! 受“花靥绽放”牵引,召唤道力与花殁术力齐齐爆发,爆发之威波及景如画、景如慧。景如画无可奈何,只能倒地去躲,倒地之前,再展“除魔剑”攻去赏使者;而景如慧也早吟出咒语“旦游若川,暮至重山,万里之行,瞬发息至”,“远行咒语”降下,身形倏忽不见,等再出现,已是馨使者身后,但见她银裙扫摆,要将馨使者扫倒在地。 馨使者方才大被消耗,更兼没有防备,竟被扫到,可就在将要倒地之际,右手小指一翘,激发戴着的赏功戒指,洞情箫横扫景如慧面门,景如慧抬手一挡,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就被拍落地上。而馨使者将洞情箫在手中一转,借赏功戒指再施“花靥绽放”,令除魔剑爆发身前,爆发之威冲击在她胸脯上,带着她飞出三丈,而她则趁还在半空之际,身形急转,双脚先落地面,再几个腾挪卸去身上力道,勉强没有倒地。馨使者虽然不能算败,可胸前衣领被碎剑划出不少缺口,方才她在半空急转,免不了春光乍泄,可惹得人群聒噪不已。而四城五门人却都对馨使者戴着的鲜黄戒指上心,再望去赏使者,果不其然,那女魔手指也有一枚鲜黄戒指。这二魔之所能有赏功戒指,乃是天魔尊嘉奖其已经牺牲的属下斥候妍、悦、姬、艳曾与古辛一同袭击极沐寒、杀了寒泉凛夫妇之功所赐。 馨使者又羞又臊,用脚跺了跺地面,狠狠瞪了瞪人群。可就在这时,赏使者忽见馨使者身后有一道四造流溢的阵法光柱沿地滚去,忙唤一声:“小心。”自己正要施术相助,余光瞥到倒地的景如画毫无受伤之象,联系到这忽然出现在馨使者身后的“四象阵法”,已知原委,无瑕顾及馨使者,连忙回身,急吟术语:“姬艳妩媚!”一朵枝头花盛开身前,正是使出了自己的花曾开第八术“花开多回眸”。 枝头花刚刚盛开,赏使者就听身前破空声起,又见几息前刚刚用来攻击景如画、景如慧的爆发之威竟袭来自己。 观战中的城主、门主以及部分俊杰、英才们看得清楚,方才召唤道力与花殁术力齐齐爆发的威力,当波及到景如画时,忽然不见,身拥契约道的海无风、吕晨婉都在心中道:“是‘龙象化形契约’,莫非……”二人心思虽快,却也赶不上战场变化,但正如二人所料,那消失的威力并非无故消失,而是被转移到了赏使者身后。 幸亏赏使者及时察觉,使出了“花开多回眸”。此术能迷人神魂,继而使道力还施彼身。但见被转移来的爆发威力遇到赏使者的枝头花,忽然方向调转,向着三丈外无人处荡去。 那无人处看似无人,其实是“雾隐阵法”使然,展不平、展非凡早在得景如慧的“万籁寂静”帮助后,已然脱困,但二人为了迷惑二魔,趁着“晨曦曙光”遮住二人身影之际,展非凡先使“镜花水月阵法”弄了个二人仍处迷动的假象,而后又使“雾隐阵法”,隐去身形的二人,早已悄悄在旁观战许久。方才,见景如画遇险,展不平当机立断,使出契约道“龙象化形”,这才将爆发的威力转攻去赏使者;而展非凡也用“四象阵法”将强弩之末的馨使者扫倒在地。 此时,展非凡见爆发威力荡来身前,已知赏使者发现了自己与展不平,索性不再维系“雾隐阵法”,奋力使出“龙门阵法”,抵挡临阵倒戈的爆发之威,同时对展不平道:“花曾开第八术不俗,方才是“丹凤浴火”才能与之平分秋色,看来你也得领悟个非同寻常的契约道,才可抗衡。” 展不平深知第一仗不容有失,他虽然本身修为不足以使出非同凡响的契约道,但有神兵相助,可堪一试,于是静心沉气,注意力不再在战场中,而是契约道中,紫霄伞上,九霄云外,这真让他捕捉到一丝气息、一丝契机、一线希望。 展不平双目一凝,契约道运转,全部道力注入紫霄伞上,激发了上古神兵威,但见紫霄伞从满撑渐渐合起,等完全合上,一缕正紫气韵闪过伞身,而后忽然大开,飞速旋转开来,其上道力源源不断,使得正紫气韵遍拢战场,倏忽之间,紫光尽皆消失,战场中,忽有无数红芒点点亮起,纷纷涌涌,犹如拥有灵魂一般,不约而同地飞聚去苍穹之上,聚成一个红色血蛋,其中隐约可见一只小凤凰,随着点点红芒地不断拼凑,红色血蛋开始律动,三息过后,一声嘹亮凤鸣响彻苍穹,血蛋上红光透射,将头顶天空皆染成红,一只巨大的红色凤凰从苍穹俯冲而下——正是契约道“凤返丹霄”。若是夕然在此,见了这只红色凤凰,定会惊喜地唤上一声:“师父!” 展不平达成如此契约,修为不至的他,大受反噬,已是摇摇欲坠,忙将紫霄伞拄地,苦撑不倒。 雍妙悄问海无风:“海师兄,刚才紫光消失的那一瞬,意味着契约达成,可这个契约道你好像没给我讲过。” “名叫‘凤返丹霄’,此时的九牧,估计也只有真人和我师父、师娘能够施展,所以我不曾讲说给你。” “那不平师兄怎么能够使出?” “眼前的‘凤返丹霄’并非不平师弟一人之力,而是借了乾坤旗、紫霄伞两件神兵,他和景如画二人道力才使出。方才景如画借乾坤旗使出了‘丹凤浴火’,召唤来了小凤凰,这小凤凰虽然在威力爆发后散于天地,但其灵魂尚在,这便是‘丹凤浴火’的功法余韵,不平师弟是借助紫霄伞与这功法余韵的灵魂达成契约,所以那散落于天地的灵魂忽然重聚重生。这便是当年五门英才在荆棘门修道时,真人曾教导我们的道义:‘道法、天地、人,三者密不可分,互为影响’。” “那你昨天说的我们的功法也能互相配合也是源于这个道义嘛?” “是。眼前的红色凤凰正是方才的小凤凰浴重明火重生而来,也算是二人功法的互相配合。若我没有看错,这红色凤凰就是朱鸾凤大人。据家师所说,朱鸾凤大人得朱妍前辈相救才能浴飞煌山深处的重明火,从而由小丹凤涅盘重生,因此重生之后随姓朱妍前辈,改名朱鸾凤。” “可是朱鸾凤大人不是已经离开九牧了吗?” “刚才所说的功法余韵是功法对天地的影响,而人对天地的影响称为灵魂烙印,虽然小凤凰或者朱鸾凤大人已经不在九牧,但灵魂烙印仍存,所以能被召唤或者与之达成契约。哪怕眼前的朱鸾凤大人只是经由召唤和契约两道重筑而生,但也绝非此时的天魔使者能够匹敌。”海无风一席话听得雍妙点头不迭,她眼神中的钦佩自也更为浓烈了。 花恋蝶见了这般景象,知道“花开多回眸”难以抵挡、赏使者已是必败,忙道:“快退下!” 赏使者能够接受失败,也愿主动认输,但要她向两个不知是痴心还是负心的男子低头,绝无可能!!赏使者不管冲向自己的红色凤凰,绿玉鉴连发三术“姹紫嫣红”、“花迷虚情”、“花开时分”,分明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展非凡挺身上前,再起阵法道,四造元素中地、风、水三数为辅,火数为主,布下“烈阳阵法”,但见四造元素分而散落,在前方合为一个阳爻符文。随着“姹紫嫣红”、“花迷虚情”、“花开时分”三术狂攻而来,那阳爻符文忽然亮起红光,一缕缕烈阳火飘忽而出,迎上三处枝头花。 不曾想,赏使者的三道术法本就是诱人来攻,但见她高提鲜黄衣裙,时而垫脚远眺,时而背身回眸,竟在原地翩翩起舞,此舞名为“少女盼春郎”,能增“花开多回眸”术法之威。 “烈阳阵法”大受“花开多回眸”迷动,烈阳之火竟反戈攻去展非凡,幸亏展非凡身前还有“龙门阵法”,烈阳之火与之相撞,两个阵法道轰然而散,道力余威将他击飞去人群中,吐血不能起。 赏使者将目光迎向那半空的红色凤凰,“少女盼春郎”更舞得起劲,奢望也能让红色凤凰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红色凤凰望见赏使者的目光,忽然停下,赏使者以为得逞,正自心欢时,却见红色凤凰双目光灼,两束鲜红光辉射来,赏使者大惊,忙激发赏功戒指,急发三重“花开两红”,纵然如此,难挡红光之威,六朵枝头花瞬间化为齑粉,她只觉眼前一黑,已然昏死! “海师兄没有看错,这是朱鸾凤大人的成名绝技‘重明曙光’!”雍妙惊喜中带着钦佩的声音传出了人群。 云霄之下,红色凤凰双翅一张,朝向已变,显而易见,目标正是刚从地上爬起、已经失败的馨使者。 花恋蝶见赏使者已然昏死,心神本乱,又见馨使者将要遇险,正要出手相救,祭使者道:“姐姐,不用你出马。”说着,指了指已摇摇欲坠的展不平:“他要是再坚持,性命不保,此战九牧已胜,绝不会胡来。” 果不其然,景胜美已命道:“不平,还不停下!” 展不平回头看了眼,点了点头,身躯随之倒下,紫霄伞上紫光闪过,正在蓄力的红色凤凰这才重归天地。 尘飏神情凝滞地望着紫霄伞,心中暗道:“如此神兵,决不能久留九牧之手。” 花恋蝶松了口气,对落、枯道:“你们去吧。” 落、枯二魔跃下白鹤,前者先带回赏使者,后者道:“现在由我姐妹挑战你们。”众人分明看到,二魔手上也各带一枚戒指。夺取三牧后,天魔尊为彰众魔功劳,因此让尘飏带回六枚赏功戒指,尘飏将其赏赐给了霾使者和霭使者,而花恋蝶将其赏赐给了落、枯使者,只因馨、赏二使已有,葬、祭二使虽没有,但其麾下的恹斥候、悻斥候已有;而古辛则是赏赐给了嗜、炼使者,以慰当日在冰目原险遭寒泉冽毒手的嗜、炼之心。 第一百三十二话 争战永牧州(二) 方才一战,九牧取得第一胜,虽然出战四人有三人受伤,是一险胜,但好歹为九牧保留了主动。东方城主与众人略作商议,定下由身拥阵法道的西风正、雍妙和身拥契约道的海无风三人来应此战,只因其“镇魂阵法”、“凝神契约”能缓解花殁术法对神魂的负面影响,虽然契约道只有海无风一人,但他有神兵紫霄伞,在没有尘埃热浪的永牧州,与天魔使者的实力差距并非不可弥补。何况,这两个月来,海无风、雍妙二人一直在一起,已是互生情愫,让二人一同出战,合情合理。 见了应战三人,落使者道:“枯,他们看来也知道了我们术法的厉害。”枯使者道:“所以这一战我们要胜,不然他们总是掌握主动,我们未战先输三分。”“刚才馨、赏就是败在契约道神兵紫霄伞下,既有此教训,这一战,我们先夺紫霄伞。”说着,落使者使出“旧城飞花”,一串落花袭出,在半空化作百片花瓣利刃飞旋海无风,花瓣或白或红,或急或迟,声势并不骇人,可花本乃娇美之物,今作杀人利刃,情形却是惊心动魄,悚然骇人。 海无风上前一步,“龙象化形契约”用出,将“旧城飞花”瞬移去枯使者方向。 枯使者早有所料,随手一扬,一片花瓣乱坠飘落,花落本该归根,可无根之花不能,它就如水上浮萍、风中飘蓬,更如漂泊人,纵有心归家,可家在何方?这花瓣不知该落何方,因此东飘西摇,迟迟不落——正是花曾舞第三术“花落谁家”! 随着花瓣飘摇,此术就将契约道扰乱,但见本袭去枯使者的“旧城飞花”忽然四散,在半空飞舞起来。趁着此际,落使者使出“花舞漫天”,枯使者使出“旧城飞花”,二术一同使出,可互为彰显,“旧城飞花”能使花舞更漫天,“花舞漫天”能使旧城更飞花,更兼本有的“花落谁家”,三术一同作乱,使得战场上枯黄落花乱射激荡,没人知道下一刻它们会射向谁,九牧三人只能先取守势,西风正、雍妙布下“四象阵法”,海无风使出“晨曦曙光”。 旧花满天飞,九牧三人皆为枯黄落花笼罩,落、枯二魔趁乱要败海无风,落使者作起魔通,但见被阻在“晨曦曙光”外的旧花在曙光中打转几回,忽如寻到寄托一般,急急飘坠,要扑入“晨曦曙光”的怀抱中,自然被契约道力弹飞数丈,可它们并不死心,更加奋不顾身地迎来,这一次撞了个粉身碎骨,碎成几瓣的旧花沿着“晨曦曙光”的光幕滑落下去,随着滑落,“晨曦曙光”竟也随之消退——原来此术正是花曾舞第四术能囚道力的“落花流水”!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的粉身碎骨让契约道深觉其惨,颇生同情,因此被囚。 没了“晨曦曙光”的保护,海无风顿时暴露在漫天飞花中,枯使者五指分张,望下一按,漫天落花遥遥坠来,不管这些落花枯花曾经多么美艳,可如今早已花形蔫、花色旧,因此都曾落了个被辜负、被抛弃的零落成泥的惨淡收场,眼下,它们要将这样的落魄失魂转嫁给海无风,正是花曾舞第六术能囚人魂的“落花惨淡”! 海无风只觉魂不由己,双手渐渐无力,纵能苦撑不倒,也挡不住紫霄伞慢慢滑出掌中。 所幸,雍妙的注意力从未离开过海无风,见此,急忙使出“镇魂阵法”,要助海无风,可阵法道还未升起,落使者一声哀怨:“你为他担心,谁又为你憔悴呢?”使出第五术“花颜憔悴”,憔悴之花顿时纷涌去雍妙眼前。 漫天花舞中,雍妙隐觉海无风已倒在地上,任他百般呼唤也无回应,顿时花容失色,为之神乱,自然,她的“镇魂阵法”不能布下。她的所见与神乱,自然“花颜憔悴”使然。 西风正早知二魔会设法对付海无风,因此格外留神,此时,见他脚下铺满一层层惨淡枯黄,而每一次落花坠下,紫霄伞就会从他掌中滑出几分,已知端倪,右手伸出,遥画“烈阳阵法”于海无风脚下。阵法甫成,地上的枯花尽数燃烧,烈阳火寻溯而上,将不断坠下的落花一一引燃,海无风之魂渐渐脱困。 西风正出手,也在二魔预料之中,枯使者继续维持术法困住海、雍二人,落使者则一甩守节绳,疾攻西风正面门。西风正虽有四象阵法护在身周,不敢大意,一个后跃轻松躲开。落使者紧随而前,守节绳横挥,又袭西风正双眼。西风正身体一侧,守节绳从眼前掠过,落使者却趁这时,猛抖守节绳,一道旭日红晃过西风正双眼,他只觉神情恍惚,等旭日红消失,眼前的枯落之花仍在舞动,可却多了一处艳红百花丛,落花时节,这样的百花丛令他不由生出讶异,虽不曾上前细看,却也能看出这些艳红的百花也在凋零的边缘——或许是附近舞动的落花之故,他此时竟也觉得这些艳红的百花在枝头一同摇动,未过几息,百花更为剧烈地颤动起来,终于摇落枝头,在半空盘桓游曳,就如将要告别父母的孩子一般,它们也有不舍!就在这时,眼前景象倏忽一变—— 一条腾着细浪的河流出现在西风正的眼前,其上倒映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火红。西风正望向前方,他面对的方向正是丹枫山,秋阳的映照下,丹枫山上的火红枫叶倒影在伊水上,泛起阵阵粼光。西风正心中有着留恋,可他不敢有稍许的表露,因为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劝妻子以及东方昭等人道:“只是送他们去海慕滨而已,只是生离,不是死别,无需这般小儿女之态。”说罢,将抱着的女儿、刚刚学会说话的西风晚交给了大贤者夫妇。马车声从背后传来,哪怕伊水细浪翻腾,他仍然听得清楚,马车声的渐渐远去。终于,在马车声再不能听到后,他说笑着与众人一同踏过伊水,入北城门,回到西风府。自此后,他们夫妇要见女儿就要远去三千多里外的海慕滨,可他不曾后悔,因为他们师兄弟四人要一同承受思念,自然,他也不曾忘却思念,每有闲暇,他就会来到这伊水河畔,眺望尽头的海慕滨,万分偶尔时,他的女儿就会出现在对岸,又长高长大了许多,以至于有时候他都不能一眼辨认出,直到女儿呼唤一声“爹,师父师娘又提前告诉您了呀。”现实的身影与思念的身影、听闻的呼唤与想象的呼唤足够他拼凑出女儿长大的点点滴滴,他就是这样“陪伴”着女儿长高长大!正是:犹记当年秋,送女渡伊水。此去三千里,至今一万梦(作者自注:西风晚离开时两岁,至今已近三十年)。 不错,西风正所见,正是落使者的花曾舞第七术能乱人神魂的“落花摇情”造成的假象! 落使者见西风正怔在原地,聚起术法,要不费吹灰之力的打败西风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风正双目忽然一凛,继而青衣一动,就见煦风拂来,附近的花曾舞术力一遇此风,纷纷消散,形在而意不在的枯落花自然随风远去,他已神魂重归!西风正既不踏步也未捏决,就能使出阵法道,只因使出的正是他最为擅长的阵法道“巽风吹云散”,此阵法取四造之数的风之动性,因此能使术力随风消逝。 落使者大疑:“你明明神魂已乱,显然中我术法,为何能忽然清醒?” 西风正道:“因为我曾告诫过女儿,不论是在伊水河畔,还是在丹枫山上,只要是在永牧州,就只能喊我西风门主。” “原来如此!”落使者却也不慌,因为她还有第八术,可正要使出,忽觉体内术力竟已不足催生第八术,才知西风正说话之际,悄将“巽风吹云散”布来自己周围,已将自己体内的术力吹散了许多。此间没有尘埃热浪,她本就不能发挥的术力因此更为捉襟见肘,落使者岂能不怒:“多年前,你利用自己的女儿,来加深你们师兄弟之情,本就可耻!如今,你又利用你女儿,让我以为你中我术力,真是无耻至极!” “我所擅长的为风造之数,风本就求动,我将女儿远送海慕滨,的确有你所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动才能求变!” “竟然狡辩!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管老少!”气疯了的落使者怒不可遏,立刻激发赏功戒指,吟出术语:“败零凋坠!”她凭借所剩术力、赏功戒指以及魔兵,终于使出了第八术“花落多飘零”! 西风正望去半空,只见无数红、黄、白、蓝的落花飘零而下,其速虽不迅疾,可它们四方飘落,有秩有序,你飞我舞,你翻我覆,其花凋落,其意不平,共同罗织出一幕幕斑斓触目也伤心惨目的场景,这是它们被负心男儿辜负玩弄的滔天罪证,是对这世间种种不平的控诉,若非这些负心男儿,若非这无情的世界,它们也不会飘零至今!它们不甘的伤心与亟待宣泄的愤怒,在这伤心斑斓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自然而然,其中的杀意,凌厉到人人可见。 如此之术,非此时的西风正能挡,瞬息之间,神魂已然受囚,只觉身躯沉重又飘忽,竟被落花压向地面,西风正神情一肃:“‘三惠阵法’尚未尽悟,要想对抗此术,唯有……”纵有对策,风吹诺言来耳边:“当年清风山下、伊水河畔送别恩师之际,我师兄弟曾亲奉承诺,邪恶阵法道绝不轻示后世!”思绪难平之际,望见场外众亲朋,因此有决定:“可若败阵,我所留下的遗患,又将由他人承受,岂我乐见?!”无可奈何,逆向运转“镇魂阵法”为“击魂阵法”,被囚之魂受此冲击,不能收摄,使得阵法道力斜窜周天,但见他左手抱胸,右袖一抖,四张玄黄纸激射而出,分立落使者四周,落使者顿被“四象阵法”包围。 落使者见此不慌,仍旧执着于胜败,继续让落花飘零着! 西风正已经双膝半弯,眼看要跪地而败时,他要施展的阵法的所需道力终于积蓄完成,只见他忽将青衣一甩,一支青色阵旗从衣后飞出,来至落使者上方后,原地飞速旋转,引得玄黄纸上四造元素纷而涌出,其中三张分别是地、火、水之数,此三数聚于青色阵旗上,从上至下依次凝成两个阳爻、一个阴爻的巽之符文,最后那张玄黄纸上自是风造之数,及待它最后涌上青色阵旗,阵旗便生阴晦之光,继而碎裂一空,阴晦之光飞射去“四象阵法”,四道光柱随之变化,在落使者身周交相移动,竟在不知何时,化作三道暗青光柱,其上各有一个巽之符文。随着符文闪烁,三道暗青各自大起苦困凄风、萧瑟谬风、虚弱厉风,吹刮得落使者有切肤之受、深刻之感,隐约窥见,眼前景象随风而变,人之负面情绪皆被调动,几息之间,落使者就术力涣散、身困神乏,竟先于西风正瘫倒在地。此阵法道正是结合了“击魂阵法”、“四象阵法”、“镜花水月阵法”的邪恶阵法道“三晦阵法”! 西风正也不能支撑,落使者刚一瘫倒,他也晕厥地上。 方才,雍妙为助海无风,身陷“花颜憔悴”的神乱之中,而海无风得西风正短暂相助,稍脱“落花惨淡”的魂囚困境,可终因西风正被落使者缠住,海无风也未能脱困。 枯使者见此心中暗思:“在这里,我所使术法,威力不能完全发挥,他二人好歹也是九牧英才,怎么如此不济?其中必有陷阱!”不但不曾大意,反更增术法之威,戴着断情镯的左手往下一坠,就见本在半空飘零的枯花花瓣忽然齐齐立起,紧接着沉沉而落,海无风、雍妙就似受了什么牵引一般,头颅一垂,面容也成了死寂,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紫霄伞也终于掉落地上——正是被第七术“枯花沉情”囚了神魂之故。 枯使者这才放心,缓步上前,要捡起紫霄伞,顺便大伤二人,得个大胜,谁知刚走近几步,却见紫霄伞忽然飞到海无风手里,一阵氤氲闪过,自己就被困在“禁闭阵法”中。 原来,昨日雍妙和海无风早有议论:“海师兄,依据天魔术法特性,明日你我或许会一同对付花属使者,你觉得我们怎样做才有胜算呢?”“要想取胜,唯有让天魔以为我们败局已定,再出其不意。”“是不是你我暗地使出‘凝神契约’‘镇魂阵法’,让天魔以为我们神魂被摄就行?”“当然不够。我们对天魔的术法有所了解,天魔当然也在了解我们的功法,她们看到是你我迎战,自然有所防备。”“那要怎么做?”“林川门的功法你应该知道吧。”“那当然,你们林川门最厉害的是‘林木之力’和‘川泽之力’,前者是契约道与木之力融合而来,后者是契约道与水之力。”“嗯。九牧九道不但有互相克制,也有互相配合。所以,你我的功法也能互相配合。这段时间,我思量很久,至少,你的‘禁闭阵法’和我的‘同衷共济契约’就能。”“你的意思是,这配合功法是施加给我们而不是天魔?”“嗯,这样你我与外界的联系就被隔绝,继而能免受天魔术法的影响。”“可这样一来,我们也不能与天地之道共鸣,怎么出其不意呢?”“我们不是还有紫霄伞嘛?”…… 正是因为昨日的商议,此战伊始,海无风迎战时故意上前一步,其目的就是在不被天魔察觉的情况下留下‘凝神契约’帮助雍妙,因此,雍妙身陷“花颜憔悴”的神乱几息后,她就已然神守,便悄悄使出“镇魂阵法”助海无风脱离了“落花惨淡”的魂囚困境。二人也真能通心意,脱困后,仍做出假象迷惑枯使者,虽然枯使者心思缜密,使出了“枯花沉情”,但脱困的二人也悄然使出“禁闭阵法”和“同衷共济契约”,“同衷共济契约”能凝道力,因此使“禁闭阵法”更为禁闭,花曾舞第七术并未影响二人。枯使者不知此乃计中之计,上前要打败二人,海无风趁机借助紫霄伞使出“龙象化形契约”,将道力更凝的“禁闭阵法”转移去枯使者身边,将其困住。 眼下,枯使者见二人不曾受到影响,自己反而被困“禁闭阵法”,疑道:“你们的‘镇魂阵法’、‘凝神契约’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我的第七术?” 雍妙道:“这我们可不会告诉你。” 枯使者望向雍妙,不屑笑道:“就凭你这小丫头片子的‘禁闭阵法’也想困住我?”说罢,运转术力,要想证实自己并非胡言乱语,却发现,这“禁闭阵法”凝聚非常,仅凭自己竟不能冲开。 雍妙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一个人当然困不住你,可我又不是一个人。” 枯使者将目光扫去海无风,眼中闪过一丝哀怨,就好似海无风和抛弃她去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的负心男儿一样,再望去雍妙,颇生同情,既是对雍妙,也是对自己,慨叹道:“女人如花,总有枯萎的一天,那时,不知你还会不会不是一个人?”说罢,右手一展,激发赏功戒指,戒指中的术力便如决堤之水,呼啸而出,她随之吟道:“衰萎荒芜!”断情镯忽然大亮,无数五彩缤纷之花飞落枯使者脚下,过不多久,纷纷衰败萎靡,这斑斓之景是它们为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美丽,美丽中透着凄凉,凄凉中透着不甘,它们枯萎了,可这辜负了她们的尘世还不曾,遂一同纷乱,共鸣不平,这不平之意竟使承载着它们的大地也一同荒芜,这片荒芜很快蔓延到“禁闭阵法”上,“叮”的一声,如同伤心心碎,“禁闭阵法”轰然炸开,一串串斑斓枯花飞窜而出,一片片上,既是凄美,也是荒芜!正是花曾舞第八术能乱人神魂的“花枯多凄美”! 斑斓景象映在雍妙眼中,她的神魂也在这一片片交错袭来的枯花中茫然大乱,似乎眼前的枯萎才是自己的归宿,再难反抗,任凭道心一同荒芜。 海无风心知不妙,忙唤一声:“雍妙!”急使“凝神契约”相助,但仅有凝神,如何能替雍妙抵挡住神魂的双重之乱?她的道心仍在荒芜! “海师兄,女人如花,不管怎么反抗,也逃脱不了枯萎的宿命。” 海无风听了此话,面显惊惶,却也因此有所思量:“宿命?她神魂大乱,因此认命甘受摆布,要想搭救,唯有命运契约道!”启开紫霄伞,奋力一推,紫霄伞飞去雍妙头顶,可伞上的光芒一闪而逝,命运契约道“辟厄契约”无法达成。 “海师兄,我们认命吧。” 海无风却不认命,咬破右手指尖,在左手心写下“厄”字,这用鲜血写成的字竟在写成后变作黑色,而后,他左手立展,“龙象化形契约”乱运其上,就见“厄”字闪过幽芒,“花枯多凄美”的术力、雍妙的神魂之乱、道心之荒芜尽被牵引至“厄”字之上,最后,强行打出一掌,“厄”字夺手而出,带着丝丝缕缕的厄运遥遥向枯使者袭去。正是厄运契约道“兆厄契约”! 枯使者曾经枯萎厄运,但正因此,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落花流水”使出,势不可挡的“厄”字虽然有缓,但还在向前,她看了一眼已面色晦暗的海无风,心道:“他这术法还未伤人,已在伤己,想必控制起来,本就困难。”想罢,尽出术力,再使“花落谁家”。“兆厄契约”本属邪恶之道,如今被乱,更成一发不可收,竟超脱海无风的掌控,“厄”字散作无数黑色斑点,向战场四周扩散去。 眼看战场外的百姓都要遭逢厄运,海无风诚恐更酿大祸,忙将紫霄伞招回手中合上,可邪恶之道一经使出,必要宣泄,此时既然不能祸及城民,势必只有反噬其主——黑色斑点竟不消散,反而不断溯回海无风身躯,开始在他体内冲击宣泄,区区肉身,如何承受?可他不愿功败垂成,硬是强撑不倒,以钢铁般的意志对抗极大的折磨。 雍妙神魂重稳,见海师兄浑身经脉狰狞起伏,不知其苦痛如何,光是其状就分外可怖,但她没有觉得这一幕可怕,反生无限感动,忙在海无风四周布下“禁闭阵法”,又在他身上布下“镇魂阵法”,奢望能够抵挡乱溯而回的黑色斑点的冲击,可作用忽微,她心中一急,更无他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住海无风,期望能够为他分担一些痛楚。 毫无疑问,雍妙这一举动并不能减少海无风的痛楚,可二人的距离因此减少,让雍妙足以看到海无风手臂上的情形:海无风体内是“镇魂阵法”,身外是“禁闭阵法”,虽然外在的“禁闭阵法”不能挡住外来的黑色斑点,内在的“镇魂阵法”不足以压下内在经脉的起伏,但却在经脉起伏时内外两个本无接触的阵法相遇了。这一幕,让雍妙猛想起海无风所说的话来,心中一动:“九牧九道皆可互相配合,难道阵法道与阵法道却不能嘛?”竟在此刻,从“禁闭阵法”和“镇魂阵法”的运转之理,领悟出她一直不曾领悟的“封邪灵阵”! 雍妙左手调来地数取其坚、右手调来风数取其动,双手一合,借助火之变性、水之养性,令四造之数各司其职、各归其位,“封邪灵阵”布于海无风周身,随着阵法道力遍布海无风全身,海无风的经脉起伏从全身慢慢缩减,直至胸前,原是“封邪灵阵”将厄运契约道力尽数封存于海无风的道心一角,终使海无风清醒过来。 枯使者看到这,不由忆起早已逝去的爱情,内心稍被触动,此时,她也术力耗尽,便道:“这一场,便算双方同败,怎样?” 第一百三十三话 争战永牧州(三) 东方昭道:“好。”东方朗等晚辈忙扶西风正、雍妙、海无风三人下场休养,枯使者也带着落使者返回半空阵营中。 此一战,双方同败,九牧却先行出战,只见北辰明带雍远以及手拿紫霄伞的吕晨婉走入战场,花恋蝶傲气上来,明知三人能略克花殁术法,却也不愿占此便宜,并不求变,仍命祭、葬应战。 二魔领命,跃入场中,祭使者道:“方才,落、枯两位妹妹意图太明,反中圈套,你我不可重蹈覆辙。”“依祭姐姐之见是要擒贼先擒王?那这样不也意图太明白了吗?”“当然要稍作变通。北辰明作为长辈,必会分心照看两个晚辈,所以,起初我们先齐攻三人,等北辰明露出破绽,我们就趁机胜他。” 二魔定下计策,都使“花香满园”、“芳心如故”,北辰明、雍远、吕晨婉脚下大地都被长眠花覆盖,随着花香袅袅而起,不但眼前氛围成萧索悲凉,更有花之残枝从花地窜出,直取三人周天大穴。 北辰明布“龙门阵法”、雍远布“四象阵法”、吕晨婉使“晨曦曙光”,三人各出功法,将残枝一一挡落,却有“花香满园”的花香将三人功法削弱,三人也知一旦移动,残枝便会发起第二波攻击,便不急于去攻,只再调道力,维持功法,与二魔互耗。这里无尘埃热浪,天魔术法威力受限,而三人却可恢复道力,因此相持互耗,对他们有利。 二魔自不愿九牧三人得利,“废墟遗香”、“韶华虚度”接连施出,本来的花之长眠地,忽变做废墟一片,似乎在诉说着,哪怕曾经过往多少繁华,终免不了成为废墟;又有袅袅余香,从废墟腾起,花虽入土,尚有余香仍在,不由让人联想起自身:平生追求,多未如愿,此生碌碌无为,韶华虚度,三人之道力遂为之惊伤。 九牧三人受此惊伤,道力的运转之理因此难循,北辰明修为匪浅,兼之他本就精通水造之数,而“龙门阵法”的主属性正为水,因此足以抵挡,可雍远、吕晨婉不能,二人所使“四象阵法”和“晨曦曙光”纷纷难守其位,“芳心如故”的第二段攻势遂被引发,花之残枝适时而动,凌而又厉地射向二人。 二人怎敢用肉身承受残枝之箭,忙退跃后方,祭、葬借机各使第五术“梦魇花魂”、第六术“故地惊梦”,二术一同奇袭,雍远、吕晨婉纵有“凝神契约”、“镇魂阵法”庇护,亦不能挡。 雍远承受二术,只觉脑海一震,四周长眠之花忽然翻滚起来,过往岁月,如潮翻来,一浪一浪,终于翻出最痛苦的别离之殇—— 天之殇后,其父雍泰老城主忽然病倒,众人遍访名医,医者都道:“城主数病缠身,皆因重建永牧州而宵衣旰食的积劳、对九牧现状的忧虑而成,如今迁延日久,其病已入膏肓,药石难救。”雍远才知父亲一直认为若不是他亲邀东方昭四人来永牧州立门传道,就不会有东方昭之妻、南宫恒之妻血洒永牧州,因此至今在为当年水蛟之事愧疚自责。这愧疚自责,可从老城主让雍远六岁时就拜入四玄门窥得一二。也正因此,雍远比之常人乃至其他城主之子更早独立,可过早独立使他性格也与众不同。老城主卧病数日后,自知大限将到,瞑目之际,找来雍远,嘱托道:“你年纪尚幼,又苛己及人,不宜执掌城主之位,我已将城主之位传于东方门主,好使你修行阵法道之余,能旁观莅民之理,洞明‘永牧’之意!”说罢,撒手人寰。 这段往事让雍远心中好苦:“孩儿自记事以来,就知有朝一日,会接掌城主之位,当时四玄门初立,永牧州人心散背,常恐自己将来赏罚不公,执法不明,有辱祖宗令名,因此,视己如民,视民如己。孩儿试问父亲,若不苛己及人,万民何时能安居乐业,永牧州何时能永沐清明?这怎么反倒成了孩儿不宜执掌城主位的原因,莫非是孩儿天赋拙劣,难成大器,又莫非是孩儿心性不坚,难堪大任,您才不肯相传城主位?”雍远一直不认为苛己及人是错,只以为其父遗言另有所指,因此执着于寻找言语之外的原因,自然,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莅民之理为何,‘永牧’之意何在。 正在雍远心苦之际,忽听耳边吵吵嚷嚷,抬眼一看,四周围满城民,个个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你天赋平平,怎配做城主?”“你毫无胸襟,只执着于细枝末节,哪里像个城主样?”“你丢了神兵,罪莫大焉。”“……”恍惚之间,那些城民一起涌来,惊得他掩面奔逃,而现实中,满地璀璨花瓣席卷而动,要将他埋入花之坟茔——正是趁他神魂惊伤,葬使者使出了第七术“饮恨长眠”! 而另一边,吕晨婉承受“梦魇花魂”、“故地惊梦”二术,满地长眠花散溢的花香,窜入她的鼻息,立时让她神魂忽远,不由想起前不久焚香遥祭方门主之事,别人口述的场景复现眼前,但见袅袅花香带起的片片氤氲,化作湖光山色,溪水潺潺、鸟语花香中一个老人家回头望向远方:“大哥,我先走了!”话音落下,老人家的身躯虚化殆尽,化作点点光华散逝天地,随之,出现了另一个老人家的身影,吕晨婉分明识得,赶将上去,果见师父含泪抿唇,悲痛无言,她动情劝道:“师父,您要节哀。”“亲人离世,爱徒失散,一哀未节,一哀又至,别离之悲,岂有穷尽?”悲痛之言,字字悲痛,顿让吕晨婉神惊伤魂,而那袅袅花香化成无尽万紫千红的斑斓彩烟,一缕一缕朝她萦绕去,誓要将她拉入泉台之内——自是祭使者适时地使出了第七术“衔恨泉台”! 眼看雍远、吕晨婉就要倒在威力非凡的花曾香第七术下,北辰明不可坐视不理,念道:“饮水思源,‘坎水护城安’!”右手一掬,水造之数纷纷聚来,随之一挥,一道白光划去二人,二人身周竟各现出一只玄武虚影的全形,其上潺潺水流泛粼粼波光,攻去雍远的璀璨花瓣、攻去吕晨婉的斑斓彩烟尽皆被挡在外,二人的性命之危终得解除。场外的东方朗见了,心中喝彩:“是能组成‘大四象阵法’的‘坎水护城安’!” 祭、葬正待此时,相视一眼,祭使者解下系在胸前的珍珠白罗帕,魔兵招魂幡拈在手中,一掩、一拂、一挥、一扬,四种举动各成之际,各有四字发出肺腑:“愧、悔、恹、悻!”就见招魂幡忽从亮洁之白变作阴森之白,随之一缕香魂飘出其中,慢悠悠荡去北辰明,随着飘荡,香魂渐渐黯淡缥缈,还未到来北辰明身前,他已觉神魂大惊,身周四造之数纷纷动荡,再不听命,竟追寻那渐渐淡隐、虚无缥缈的香魂去了,使得他最开始布下的“龙门阵法”几欲涣散,而刚刚布下的“坎水护城安”也成飘摇不定,已有反助二魔之势——此术正是祭使者的花曾香第八术“花香何处寻”! 北辰明曾在良穆都见女护法花恋蝶使过此术,因此略闻略识,此时甫一领教,更知其威非同凡响:“若任此术力得逞,‘坎水护城安’将为天魔所用!”忙十二分凝神,要全力以赴。只见他先是背身一抽,一支白色阵旗握在手中,接着尽调体内道力,将四造之数尽传手中阵旗之上,而后他阵旗挥划,身前的龙门阵法上便浮现出中间阳爻、两边阴爻的白色坎符文,竟是将地、风、火三数尽皆转做水数,随着坎之符文大成,但见龙门阵法水纹涌动,转眼间一分为三,其一晚辉斜漾,清波流转,其二月华微洒,澄波洞澈,其三星光散缀,素波清泠,正乃是流光水、空明水、碧虚水,三水萦绕北辰明身周,他的神魂为之大守,心境为之大平,道力只随水而动,再也不寻花香在何处! 观战的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抚须相望,称赞道:“是造微入妙阵法道‘三明阵法’!”“当年恩师说北辰师弟天赋最高,今日果得验证!”“他一直不用,是不想让我等惭愧!” 可是,北辰明要面对的不止祭使者一魔。葬使者见祭使者与北辰明陷入相持互耗,要来相助。 葬使者取下腰间的沉香袋,动起术力,吟道:“哭恸怜悲!”术语发于心、出于口、入于耳,使她不禁想起哭、恸、愧、悔尚囚雨幕府,悻斥候重伤仍昏迷,一时神情悲伤,不胜哀恸,泪为之下,那沉香袋受此感染,蓦然术力纷涌,化作绵绵深沉花香,袭去北辰明,葬使者的第八术“花香多忆人”不但发出,且因之威力更增。 北辰明正全力以赴抗衡祭使者术法,忽然一股沉香飘来,受此香作祟,忽然大起思念,儿子北辰灿的身影随之浮现心中,不久,身影渐渐虚化,竟化作一缕幽香飘忽不见!他的思念已被调动,如今那里成空,心中空空荡荡,致使浩荡思念无所寄托,神魂蓦然成伤!体内道力不受掌控地纷纷聚来,竟在心中刻画出一幕幕别离团聚的画面,这一幕幕别离团聚的画面更增思念,这思念反过来又更增神魂之伤,纵使“三明阵法”的心境清明之效非同等闲,纵使北辰明天赋极佳、修为已臻胜境,独抗两种第八术,也渐有不敌。只是几息,“三明阵法”的运转之理已在悄然而变,竟往邪恶阵法道“三暗阵法”沉沦去。 祭、葬二魔都攻北辰明,使得雍远、吕晨婉稍有喘息。方才,要伤二人性命的两种第七术虽被“坎水护城安”挡住,但困住二人的“梦魇花魂”、“故地惊梦”还在,此时二人得了喘息,能看清场外局势。 雍远见“三明阵法”忽成晦暗不明,心中大惊:“‘三暗阵法’之兆!若不是我失去丹心笔,若不是北辰师父分心救我,哪会如此?”他已失丹心笔,已有罪孽,若今日再让害其师误入邪恶道,罪莫大焉!他多么苛己及人,岂容如此?雍远再也不顾自身神魂之惊伤,挺直身躯走去北辰明身前,将“花香多忆人”之术独揽于身,自然,他的思念也被牵引,满腹思念使他神魂大伤,再不能为战,可若他这么快就倒下,刚刚的挺身而出岂不成了一场笑话?他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雍远极力运转阵法道,使道心之中,四造之数激荡碰撞,顷刻间,苛己及人的执念尽被引燃,化作熊熊烈火,此火起于内,发于心,是自甘堕落的邪恶火造之数——“焚身火阵”。雍远大起焚身火,此火一生,不但将自己心内的思念尽皆焚毁,就连身躯、道力也一同燃烧起来,身前的“花香多忆人”术力自也难逃焚毁之运,葬使者的第八术因此被破。 方才,吕晨婉也看到了北辰明的危机,想要上前去相助,奈何受困于“梦魇花魂”、“故地惊梦”二术,迟迟不能。此时,见雍远承受此难,心中大受煎熬,这情绪的波动,使她呼吸急促,二术影响竟然随之加剧。吕晨婉死死按压双鬓,也难使神魂之痛苦稍得解脱,剧痛之下,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术法的影响会忽然加剧?”思虑急转,终于明白是呼吸急促之故,既然明白,她便有了对策。契约道“玄武同息”立时使出,她的呼吸不再局限于周身范围之内,而是延绵去场外,场外可没有花曾香之术,因此摆脱了二术的影响。 吕晨婉急开紫霄伞,“龙象化形契约”立时达成,想要将雍远体内的焚身火数转移去攻葬、祭二魔,可这焚身火数竟如同沾附在雍远身上一般,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今时不比往日,吕晨婉已与雍远相处数月,对他的“苛己及人”有了更亲身的体会,此时,不用久思,就能明白:“他苛己及人,如今自坠邪道,内心执念使他非要焚身赎罪,要想相救,必要平复其心。”拨动紫霄伞,“心如止水契约”使去雍远,这才使他心中忧愤随之大减,自然忧愤带来的赎罪执念也一同削弱,“龙象化形契约”终于顺利地将焚身火数转攻二魔。 二魔面对这凭空攻来、无迹可寻的焚身火,已知此战难胜,双双收了魔通,飞离战场。 此战虽是九牧胜,可场外众人皆知,北辰明险坠邪恶道、雍远浑身火伤命悬一线、吕晨婉道力耗尽,于是景城主、梁城主先行跃入场中,郁城主、原城主也急忙跟上,四位城主各使“藏锋敛锐”、“固本培元”、“源远流长”、“枯木逢春”,要将已昏死过去的雍远从鬼门关拽回。四位城主法行还未三转,雍远竟然醒来:“四位城主,大战在即,你们要保存道力,晚辈还撑得住。”说着,强撑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场外走去。 吕晨婉忙道:“请四位城主放心备战,晚辈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赶上雍远,扶着他回去雍府。 第一百三十四话 争战永牧州(四 ) 雍远、吕晨婉走远后,东方昭肃容对众人道:“前三战皆是惨胜,为免再有意外,我再重申一遍,接下来的对战,任何人都不可强求取胜,不然,也就不须出战了。”再望向尘飏:“大护法,此战我们侥幸胜了,请再出招吧。” 尘飏望去古辛,还未说话,古辛身后的炼使者就抡了抡赤焰锤抢着道:“古护法,这回该是我了吧。” 古辛道:“好,就由炼兄弟来建这第一功。” 听得是炼使者出战,寒泉冽、冷北穆便走入战场。只因冰雪门人对血属天魔最为熟悉,因此众人昨日定下血属天魔先由冰雪门应对。 嗜使者见寒泉冽上了,心中大喜,急忙跃下飞龙,掠入战场。炼使者眼珠一瞪,急急跟上,落在嗜使者身边后不忘埋怨:“嗜兄弟,你可真急躁!”说着,争强好胜的他要证明他更为急躁,赤焰锤一指冷北穆:“你,过来受死!” “好!”冷北穆应了一声,手提穆寒枪,背插乾坤旗,迈开步伐,迎去炼使者,飞奔之际,寒雪之力海浪般席卷横扫身前,正是“朔雪飞扬”在前开路。 炼使者忙施“血舞滥觞”,十数颗血珠洒去半空,如血墨坠进酒杯,斑斑血液急急渗开,未想术力还未尽发,“朔雪飞扬”已横扫席卷而至,这一下,酒杯可被打翻,斑斑血液泼得到处都是,就如同有人用朱笔在画卷上乱划乱抹一气,炼使者“血舞滥觞”的杰作地狱血花没有成形,反倒成了小儿的涂鸦之作。 这可激起了炼使者傲气易怒的本性:“本大人竟又多了一个对手!”眼看斑斑血液将被扫荡一空,急急分张左糙手,借还残存半空的斑斑血液,再施“血色弥漫”,但见斑斑血液不断拉丝成线,那红色丝线随风而长,迎风飘荡,顷刻间交织出一片血雾,将“朔雪飞扬”包裹其中,这一下“朔雪飞扬”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与冷北穆的联系被隔绝开来,对炼使者可是没了威胁;虽然如此,炼使者并不想浪费自己的练血,左手一弹,指尖上射出红色细线,纠缠成网状将血雾和血雾中的“朔雪飞扬”兜在其中,正是“心血来朝”;而后,就像抡自己的赤焰锤一般,狠狠一抡,“朔雪飞扬”的雪风筝被放去了冷北穆那边;最后,炼使者果然没有浪费自己的练血,“心血来朝”术力一发,那些血雾立刻顺着细线回到了炼使者体内。炼使者将左手抬到鼻下,凑上去嗅了几嗅,心满意足道:“还是自己的血美味,唉?这到底算不算我的血呢?我也是喝的别人的啊。” 正奔向炼使者的冷北穆不得不停下,高跃半空,以躲自己的“朔雪飞扬”,便被炼使者抓住机会。此魔本就最为急躁,如今身边没有尘埃热浪,更知要速战速决,遂也不管算不算偷袭,赤焰锤用力锤去地面,一片赤红血影沿地窜出,在前方复又腾起,向冷北穆飘忽袭去,正是“沸血腾影”。 冷北穆人在半空,无处借力闪躲,那血影速度又是极快,只好再使一次“流风回雪”,“流风回雪”却被惊散,尽化雾气让道给赤红血影,幸好冷北穆也知此术之效,在斜下方再布“傲雪凝砌”,终于挡住此术。 冷北穆安然落于地面,本被血煞术力和寒雪之力挡住的视野重新回归,已见前方血食邪神猛张血盆大口,便知有“虚无之火”攻来。原来这也在炼使者算计之中,冷北穆虽然落地,可“傲雪凝砌”留在半空,并不能为他庇护,因此炼使者趁机用出了“阴泉罪”。 “虚无之火”没有火之相,冷北穆不能看见,但却识得亦深知血食邪神喷出的无形火能燃烧道力,连忙急退三丈,趁这间隙,左手搭去右肩,将背上的乾坤旗一撤一甩,召唤道“春风十里”随之发出。“虚无之火”见了,擦着冷北穆肩头而过,追逐“春风十里”去了。只见“春风十里”在前,“虚无之火”在后,两种功法你追我逐之际,时有燃烧,就在半空弄出了一场烟火盛宴,让观战的城民大饱了一阵眼福。 炼使者使出“阴泉罪”,又让血食邪神使出“虚无之火”,只是为了建功,可不是为了取悦九牧的俗子凡夫,见此烟火盛宴,脸上横肉一动,吓得血食邪神赶紧施展“血釜炼狱”,却见血食邪神长舌一抖,就有十余根三寸黑漆柱插在冷北穆身周,随着其上血印大放妖红,黑漆柱的包围圈中温度骤升,霎时犹如油锅炼狱。 冷北穆先以“极寒蛰伏”、“夜雪初积”削弱此术之威,以保自身同时,酝酿寒雪之意,接着,穆寒枪在身前、身后各划长弧一道,使出“傲雪狂刀”,只见两柄冷白之刃睥睨斩出,将身周的黑漆柱一一斩断两截,而后,余威荡起无数风雪,漫天齐舞,冷北穆顺势再使“流风回雪”,两柄冷白之刃便回旋重归枪身,更使枪身冷光森然,接着,他拂过枪神,“朔雪浴灵寒气”掠出枪尖,潇洒动身,飞赴风雪之约。 感受到这迎面扑来、不可匹敌的极致灵寒,血食邪神紧了大张,自觉不敌,一拍屁股,示意之后,急忙告归。 炼使者独受“朔雪浴灵寒气”,心急火燎的他更为心急火燎,可体内之血隔着胸膛,无法化解极致灵寒,炼使者赤须揪动,稀眉团皱,横肉一颤,凶性大起。只见他紧攥左手,在胸前狠狠一划,敞开的血衣为之撕碎,手上的赏功戒指在胸前划出深痕一道,顿时练血奔流,他却还嫌不足,右手抡起赤焰锤,竟锤向自己胸前,痛得他嚎叫一声:“桀骜残暴!”术语发出,练血更如潮水涌出,炼使者踏着重步,挺进了“朔雪浴灵寒气”中,所踏之处,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不多时,脚印渐被胸前留下的练血所淹没,他的身后竟成一条血河。终于,炼使者脚步重重停下,那条血河随之腾空高卷,恰如赤练瀑布逆流而上,好比惊涛骇浪拍岸而起,血河之水重重飞溢,鲜艳的红色狂洒乾坤,复又倾泻而下,从四面八方飙去了冷北穆,冷北穆所在的天地,因之被染作鲜红——正是炼使者在御兽垣领悟的第八术“血染弥天”。 冷北穆所在的天地,被染作鲜红,受此术影响,他的道心也被重重围困,体内正在运转的寒雪之力失了掌控,纷纷狂躁,肆意侵袭其身。 冷北穆忙吟“养心召唤语”,才使道心稍稍平静,他努力聚集道心中的寒雪之力,使出“傲雪狂刀”,可惜正如天上曾说,“傲雪狂刀”的一往无前,只是留给他人一个背影而已,今遇第八术,果然碰壁难前,无法助他突破“血染弥天”,道心仍在围困,寒雪之力仍在肆虐。 无法收摄之寒使冷北穆如落死亡冰窟,他的鲜血开始凝固,身躯几欲冻僵,浑身上下只剩透彻冰凉,就如当日陈灵玉手背传来的一样,这似曾相识之感,让他猛然想起陈灵玉在窗外的话:“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也会去丹枫山找你。”当日不觉此言之意,今时回想,方知究竟:“我若死,她就会效仿殉葬清风山的我娘!”震惊半晌后,忽畅怀一笑:“看来,我永远逃避不了了!” 道心之中,冷北穆转过身躯,傲然面对那悲苦积攒郁结的风雪牢笼,片片雪花洒下半空,就如多年追逐的深情,阵阵灵寒拂过身躯,就如当日环抱的柔软。此时此刻,风雪更甚,可他不再逃避,长臂一振,穆寒枪当空而落,他持枪在手,冲入风雪,在这道心天地,随心舞动穆寒枪,终于不再拘泥于风雪,而是无拘无束,与风雪共相翱翔:枪贯四海,舞梨花,如寒星闪耀,张扬不羁;枪舞游鸿,扫八荒,如冷辉漾波,灵动变化。寒雪之力,连绵悠长,身心之役,随之尽去,终能一往无前,睥睨一切! 漫天血红中,冷北穆已被自身道力雪封,可忽然之间,六点寒光射出道心,刹那间,寒雪之力为之重振,在六点寒光的引领下结成一片雪花,那雪花它翻飞,它游曳,它起舞,飘飘悠悠荡荡,它是那样的狂傲张扬,仿似世间一切都不在它眼内,又是那样的潇洒不羁,仿似飘飘悠悠荡荡不是它,而是这个世界!那雪花并非一往无前,可却是那样的不可阻挡,恁是有股张扬不羁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划破血红,跃来炼使者前方。此功法正是不久后冷北穆命为“傲寒六出”的非凡寒雪之力。 炼使者奋举赤焰锤用出大力去挡,可当雪花撞上,他却感觉不到雪花上有丝毫分量传来,正惊疑时,赤焰锤上忽然推来一股大力,在那股大力面前,自己偌大的身躯,竟是那样的轻若鸿毛,瞬间被撞飞倒旋而出,重重栽落地上,炼使者败了。 却说与此同时的另一场战斗——嗜使者对寒泉冽道:“寒门主若是惧怕,还可再喊两人相助。” 寒泉冽道:“不用多言,接招吧。”左手拂过晓寒刀刀背,“冰霜玄刃”加诸其上,提刀跨步,亦迎向嗜使者。 嗜使者早知冰霜之力能生寒意,若令他近身,寒意将会让他格外不适,因此葱指一拈,“心血来朝”的血丝射去寒泉冽。寒泉冽将晓寒刀身前一横,“彻寒银砌”布在前方,虽然拦住血丝,“彻寒银砌”却也冰碎。嗜使者再使“血舞滥觞”,寒泉冽用“冰冻泉封”来挡,嗜使者再使“血色弥漫”,寒泉冽以“彻寒银砌”化解。 一人一魔互相消耗几个回合后,寒泉冽忽然生疑:“他明知互耗不利,仍然如此,难道只是因为他有赏功戒指?无论他做何打算,继续消耗,对我更为不利!”寒泉冽不再一味取守,也不再拘泥于定下的铁律,将冰霜寒气散作数段,各凝成一道冰晶在半空徘徊起舞,晓寒刀随之一挥,冰晶破空而去,正是以“冰舞泉上”力攻嗜使者。 嗜使者将蘸血斧横空一挽,“血光惊鸿”掠向漫天冰晶,冰晶便被惊散落地。 寒泉冽收回落地冰晶的冰霜之力,欺身近前,脚下“履霜坚冰”如形随影。 嗜使者深知其威,正欲使出“阴泉罪”,可心中一想:“当寒门主面召唤出那样丑恶的血食邪神,会让他不待见我。”因此不召血食邪神,宁肯耗费自己术力,来施展血食邪神的术法。蘸血斧使“虚无之火”燃烧漫延至脚下的“履霜坚冰”,以稍稍化解其威,自知寒泉冽已被消耗许多,时机已至,便放任寒泉冽近身。 寒泉冽近身三尺后,晓寒刀已带寒光劈来。 嗜使者一抬蘸血斧,轻描淡写地架住晓寒刀,再使“血釜炼狱”于自己周围,以克制冰霜之力带来的冷寒,而后,看了眼已被热浪消融的晓寒刀上的“冰霜玄刃”,呵呵笑道:“寒门主,按理我算你的手下败将,可今日,我仍要与你为战,你以为我是来对你示爱?不然,我是要让你向我求情。”说罢,“嗜血昏沉”使了出来,要如上次,令寒泉冽再重忆“美好”。 嗜使者虽然算计巧妙,寒泉冽的道力的确已被消耗许多,可惜今时今日,寒泉冽道心中的冰泉剑上深刻何晓冰的身影,足以托付思念,又有天上诺言响彻耳边,此一次,他的道心始终不为所动。 嗜使者稍有失落,只能说出诛心之言,逼他堕落,他假意兴奋道:“寒门主,这一次你竟对我的‘嗜血昏沉’无动于衷,是不是因为邪恶之力已将你那师妹赶出了你的心扉?” 寒泉冽闻言一惊:“你竟知邪恶之力!” 嗜使者傲娇道:“别人不知,我可知道,谁让我对你的事格外上心呢?上次一战后,我为了弄清你最后是怎么击败我,专门去了你书房一趟,只是书房已被人有意毁坏,成为废墟,我不能找到任何关于冰霜之力的记录,更不能躺在你的床上想象一下,可是本使者哪会轻言放弃?翻遍了许多民居,好歹找到些蛛丝马迹,才知你上次所使乃是邪恶冰霜之力‘冰霜浩劫’。听闻九牧人一旦用过邪恶之道,就会着迷于另一处山水的美妙,就如同上次我讲给你的故事中的我一样,一旦尝到了鲜血的美味,就很难再离开它了,哪怕我也曾无谓的挣扎过。现在的你,只要动用道力,邪恶之道就会不时窜上,就要分心分力压下邪念,就会陷入痛苦又辛苦的挣扎,从今后,你要想凭正途提升修为,已是难于登天,与其这样,不如与我一同堕落吧。”嗜使者正是因为探明此事,才敢前来迎战寒泉冽,才会与寒泉冽互耗,以此来消耗寒泉冽的纯正冰霜之力,助邪恶之道占取上风,要害他向邪恶之道堕落。也正是因此,寒泉冽今日只是迎战一魔,却被大占上风。 寒泉冽道:“你的挣扎之所以没有结果,只因你欲壑难填,寒某无欲无求,自然不会沉沦于邪恶之道,哪怕修为再不能寸进!” “无欲无求?难道你不想救回你那师妹了?寒门主可能不知,我等术法的奥妙远胜九牧道法,只要你肯加入魔域,我愿意去求花护法,让她帮令师妹起死回生,不过,她活过来后,你要对她敬而远之,不然我会不高兴的。”说到这,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寒泉冽强挤笑声:“可惜天上兄弟已答应在下搭救晓冰,就不用阁下费心了!” 嗜使者脸色一阴:“天上?”咬了咬下唇:“本使者百般劝你,你始终不愿动心从我,看来,已没有必要留着你了!”鼻哼一声,借助赏功戒指使出第八术,要夺寒泉冽性命。 寒泉冽已受消耗,又有“血釜炼狱”在旁削弱冰霜之力、回收道力之法已无用武之地,更有邪恶之道蠢蠢欲动、即将占据道心, 他若放手一搏,纯正冰霜之力必会消耗一空,届时,再因为无法压制住邪恶之道,邪恶冰霜之力势必再现九牧, 对于他个人来说,一旦自己再使邪恶之力,便又向邪恶道沉沦许多,到时要想回头,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东方城主才肃容叮嘱众人“不可强为”,就是因为西风门主、雍远使出了邪恶之力,如今话犹在耳,寒泉冽岂可置若罔闻? 眼看两条青色大蚯蚓向寒泉冽箍来,他不再分心分力于外界,而是将仅剩的纯正冰霜之力,尽用来压制邪恶之道,他情愿受死,也不愿沉沦! 多亏此时,冷北穆已击败炼使者,望来此处,见师兄性命危机,再使“傲寒六出”,毫无疑问,嗜使者又一次拜倒在寒泉冽脚下,只是这一次,是拜冷北穆所赐。 嗜、炼使者大为不甘,却也只能接受,互相搀扶,退出战场。 第一百三十五话 争战永牧州(五) 冷北穆走到寒泉冽身边,道:“师兄,我已道力用尽,无法助你,不过,此间还留有寒雪之力,师兄何不试着收回,以补道心之缺。”说罢,傲然望去半空众魔,朗声道:“谁还要让我受死!” 噬使者、蛊使者临危受命,双双飘下,来战寒、冷师兄弟。 寒泉冽趁此间隙,早运转回收道力之法,将“傲寒六出”留下的浓郁灵寒收回道心,果使他道心颇有充盈,稳稳压下了邪恶之道,而后,再使“履霜坚冰”,师兄弟二人消耗二魔几个回合,便主动认输,退出战场。 噬使者见二人认输,对蛊使者道:“他师兄弟主动认输,却留下‘履霜坚冰’,其意无非是掣肘吾兄弟,好让下一波人从中得利。此间,吾等本就无法恢复术力,若不破去‘履霜坚冰’,将会越战越冷。”蛊使者深表认同:“那样的话,我们恐怕只能胜一、两波人,有失脸面。”于是二魔唤出十几只噬尸虫,让噬尸虫分泌尸水来腐蚀化去“履霜坚冰”,不仅如此,十几只体内带着瘟疫之毒的噬尸虫布在身边,还能使接下来迎战的九牧人不敢轻举妄动、肆意来攻,便更能拖延时间化去“履霜坚冰”。 东方昭迎住寒、冷二人:“虽然两位贤弟已将噬、蛊二魔消耗了一番,但仅让三位冰雪门英才出战,恐怕也难以取胜。”转头道:“清河,你与冰雪门英才一同迎战二魔。” 于是贺祝手握晓寒刀,白芳手持灵寒剑,若雪手拿乾坤旗,与郁清河一同步入战场,趁“履霜坚冰”尚存,立刻上场迎战噬、蛊二使者。 飞龙上的坼使者见到若雪,忙对尘飏道:“大护法,就是这个小姑娘和天上的功法可以重现清明。” 尘飏嗯了一声,细细观看起来。 见尘飏如此,古辛开口道:“大护法难道不知,这小丫头是极沐寒的少城主。” “哦?冰雪门传人?”说罢,尘飏嘱咐道:“那可要小心应对!” 古辛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劳大护法嘱咐。” 战场中,见四位英才来战,噬使者对蛊使者道:“吾来拦住他们,你继续腐蚀‘履霜坚冰’。”说着,黄泉镐望半空一搂,使出“抛尸荒野”,因为噬尸虫腐蚀的原因,二魔身周六尺已无“履霜坚冰”,两个干尸落在地面,随即往地上一挖,使出了“废肢残骸”,于是就有两具干尸带着十数条断臂、断腿,奋力一跃,向着四位英才挥抓去。而蛊使者手拿阴阳锐,如同拿着令牌,继续发号施令,督促噬尸虫加紧干活。 贺祝已看清二魔用意,道:“二魔忌惮‘履霜坚冰’,眼前伎俩只是拖延时间。”白芳道:“要是被二魔赢得时间,一旦‘履霜坚冰’被完全破去,二魔就会肆无忌惮地对付我们。”“师兄师姐,眼前伎俩,小雪也知道怎么破解,你们就先保护‘履霜坚冰’。”说话之间,三位冰雪门人立有所动。 贺祝、白芳大动道力,一个使“曲径映霜”、“如履薄冰”,一个使“极寒蛰伏”、“夜雪初积”,共同延缓“履霜坚冰”被腐蚀的速度;若雪使出“冰魄银针”,先戳破自己手指,然后挥着乾坤旗迎上干尸与废肢残骸,乾坤旗拦住两具干尸,手指上的鲜血吸引住废肢残骸,周旋之际,将鲜血凝结在冰针当中,射去干尸四肢,最后,寻个时机,乾坤旗一晃,撒腿就跑。两具干尸立马来追,使得煞血流了一地,只因煞血中混着若雪的鲜血,因此废肢残骸们也都顺着血迹追在干尸身后,于是若雪为先锋、干尸为主力、废肢残骸们做后勤,就这样在战场中你追我赶起来。不多久,干尸煞血流尽,倒在地上,废肢残骸们以为美味就在其中,乱哄哄扑上干尸,奋力挖刨起来,转眼间,干尸就被撕得散了架,废肢残骸们也都筋疲力尽,化作了脓血——二术共同在战场角落堆出了一堆腐臭。 冰雪门三人忙活时,郁清河心道:“噬尸虫带着瘟疫,须要小心行事,以备不虞。”也没偷闲,细看噬尸虫动静,却见它们的小钳嘴分泌出血水,恁是将坚硬如石的“履霜坚冰”融化成水,接着小钳嘴一吸,喝了水,用了餐,就又分泌出血水来,短短几息,就将“履霜坚冰”消融了一尺有余。郁清河心思:“此虫名为噬尸虫,原来不仅噬尸,而且能噬道力。如此下去,‘履霜坚冰’必然不保。我若轻举妄动,难保瘟疫之毒不会散出,虽然用火造之数能够烧尽瘟疫之毒,却有损冰雪功法,这如何是好?”他思量至此,瞥见战场角落的情形,心中一动:“二魔隶属血侵尸,术法名作‘噬尸以蛊’,此虫又名噬尸虫,想必它们对尸体有着极大的热衷,我何不让它也做场镜花水月之梦?”他正要如此,却看到蛊使者还在一旁认真监工,恐为此魔察觉、自己的巧妙盘算反成镜花水月,只好静待良机。 噬使者见贺祝、白芳这般忙活,知自己伎俩被识破,道:“吾的用意已被洞穿,虽然如此,‘履霜坚冰’必须破去。”立时使出“腥腐棺木”,要污浊贺祝、白芳、郁清河三人的道心,使他们一时无法使出道力,三人无法使出道力,便不能延缓噬尸虫破去“履霜坚冰”的速度,二魔便能尽快的肆无忌惮,打倒这一波的四位英才,迎战下一波的对手。 若雪解决完干尸和废肢残骸,赶紧回到贺祝、白芳、郁清河身边,挥动乾坤旗,凭借乾坤旗使出“养心召唤语”,助三人不受此术影响。可惜她不擅召唤道,又是一人之力,远远无法供给三处,三人道心之污,很是未能尽去。 虽然若雪没能帮助到三人,但蛊使者看到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雪上次戏耍他、使他大失颜面的事犹在眼前,他如何能忘?蛊使者恨道:“那小子又来坏事,本使先搞定他!”于是也不监工了,一甩猩红衣,一弹阴阳锐的青端,使出无形的“阴泉罪”——青捻虫幽魄,一团青色摇摆飘去若雪,不但将若雪刚刚使出的“养心召唤语”吞噬一空,还愤而向前,要让若雪受一受阴泉之罪。 白芳见若雪将要被伤,赶忙使“凌寒凝蕴”相助,奈何她道心有污,道力难以随心所欲,第三重寒雪之力不能使出,只好挥动灵寒剑,催生剑中的柔雪北极寒气,借此才终于使出“凌寒凝蕴”。这第三重寒雪之力本属灵寒,柔雪北极寒气亦属灵寒,二者叠加,灵寒更盛,这才与青捻虫幽魄同归于尽。 郁清河深知机不可失,忙道:“寒少城主,可先以‘养心召唤语’助我,我再助他二人。”于是若雪只将“养心召唤语”施于郁清河,后者道心重回宁静,手掌一展,四造之数中独取水之润养,就见贺祝、白芳身边月华微洒,澄波洞澈,正是组成“三明阵法”的三种阵法道之一——“空明阵法”。此阵法能解道心之不安不宁,因此助贺祝、白芳摆脱了“腥腐棺木”。而后,他又悄然使出“镜花水月阵法”,在噬尸虫身边幻化出尸体假象,谁知他预想的场景却并未出现,噬尸虫对幻化出的尸体根本就不屑一顾,仍旧在努力工作着。 郁清河思虑再转:“这噬尸虫是从地底钻出,地底之中,哪能视物,它必然是依靠嗅觉。”于是调动土造之数和水造之数,融合出尸体所特有的腥腐气息,终于奏效。噬尸虫们嗅到此味,果然挑起食来,都撇了“履霜坚冰”不吃,去吞食腥腐气息,就这样被引去了地下三丈,郁清河才敢动起火造之数,自然,噬尸虫们都逃不了被活活烤焦的下场。 蛊使者非要报前番被戏弄之仇,可不知道噬尸虫已然罢工的事,阴阳锐一抬一照,赤端上射出一道赤芒,直冲若雪,正是第六术“血侵淋漓”。 贺祝、白芳早知此术之威,一个使出“冰霜冻结”立出一面冰墙挡在半路,一个使出“芳菲雪练”迎向赤芒,只听刺啦一声响,冰墙立时崩碎,赤芒随即冲上雪练,瞬息之间,便从雪练尽头涌出,因赤芒速度奇快,冲过之后后,留在身后的雪练才如浪翻涌、继而消散。 见此场景,若雪豁然有悟,后退之际,将乾坤旗一划一抖,吟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一道寒雪之力蓦然而出,在身前凝成海浪之状卷向赤芒。但见赤芒冲入海浪之雪,毫无费力地就破开一道缺口,可不等赤芒继续向前,海浪随之一卷,下一重寒雪之力又挡在前方,赤芒再作一气,再闯过一重,却又有寒雪之力迎面而来……如此几回,赤芒终于淹没在算不上茫茫的海浪之中。原来若雪在目睹雪练如浪翻涌的场景后,想起师祖婆婆所创的如惊涛拍岸的“流风回雪”道义以及舅舅所创的如海浪般席卷横扫的“朔雪飞扬”道义,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二重寒雪之力“寒雪三叠”。“寒雪三叠”虽是海浪之状,却有不同,乃是若雪将海浪首尾相连,令其中所蕴含的寒雪之力能够互相调动,互相弥补,互相重叠,因此能以多重之柔雪,化解刚劲之赤芒。 噬使者见蛊使者接连发难,全然不顾方才所议计策,他虽有不悦,但打眼一看,身周已有三丈空地,“履霜坚冰”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于是也不放在心上,猩红袖袍潇洒一甩,横起黄泉镐,左手食指、中指搭在其上,黄泉镐上的河流往复流窜,数红乱变,紧接着,双指划出,蜡色镐柄上就有几十道“十”字斑驳白芒飞出,正是使出了第七术“污秽灵堂”。 四位英才只觉阴风暗涌,又见一片片斑驳白芒乱窜而来,恍惚之间,眼前已成灵堂,只是安静整洁的灵堂早被污浊,此时灵堂上喧喧闹闹,纷纷扰扰,一片狼藉,动荡得四人道心再也难以安宁。 蛊使者见此良机,自要把握,忙使出第七术“厄降噩临”,阴阳锐赤端上迸出妖红,灼灼而动,汹汹闯来,在半路化出成百上千条赤炼蛇,齐刷刷向四位英才吞噬去。噬使者自诩风雅之人,自不屑与蛊使者争抢功劳,只是在旁笑看。 四位英才身处“污秽灵堂”,所见之象,使他们心中或生凄凉,或生惶恐,自难调动道力去挡“厄降噩临”,眼看性命有危!然而,寒泉冽、冷北穆都非一般人物,二人既熟知血属天魔术法,又深然冰雪之力,寒泉冽收回冷北穆“傲寒六出”的寒雪之力才使出的“履霜坚冰”岂止是为了掣肘二魔而已?“履霜坚冰”虽形为冰霜,却亦有寒雪之意!因此,寒泉冽特意将回收道力之法蕴含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此际,贺祝心中凄凉,白芳心中惶恐,正逢不时之需,于是,满地冰霜化作凛凛寒气,半空重现“傲寒六出”的风雪共相翱翔之景,分别涌去二人道心之中,二人受此助力,一个以心中凄凉蕴冰霜肃杀之意,一个以心中惶恐酿不惧风雪之情,以应心境之变,竟在此时,贺祝领悟出属于自己的第三重冰霜之力“霜之肃杀”,白芳领悟出属于自己的第三重寒雪之力“香雪载途”。 贺祝、白芳借助“履霜坚冰”与“傲寒六出”的功法余韵,各使出“霜之肃杀”与“香雪载途”,顿时四人身边只剩冰结雪落之声,道心亦随之成一片安宁,“污秽灵堂”之见赫然尽去,毫无疑问,四人道力重新听调! 郁清河重掌阵法之力,“厄降噩临”已扑来身前,忙以“龙门阵法”来挡,可方一接触,外缘的水纹屏障就被赤练蛇迅速吞噬,他心中思量:“如此下去,必不能挡。可惜我水之力十分浅薄,不然就可效仿刚才破除噬尸虫的办法,用‘逆流成河’引走术力。”虽然郁清河不会水之力“逆流成河”,可其中道义却给了他启发:“晚辉斜漾,清波流转,方才四师父所用的‘流光阵法’不就能让道力随水而动吗?”他已领悟“空明阵法”,而“流光阵法”与此道义相似,虽说不上能够信手拈来,但有水之力基础的他,对水造之数的掌控超乎同门! 郁清河不敢犹疑,心念一动,尽倾水造之数流转去“龙门阵法”上,将“龙门阵法”运转之理改变,便有一道清波萦绕身周,正是“流光阵法”。他再将风造之数的动性加诸在“流光阵法”之上,要令其产生变化。当此危机之际,他不敢有半点犹疑,只能一试,又因他方才破解了噬尸虫术法的喜悦之情,以及对水造之数的掌控非同寻常的事实,使他颇有自信,他也不会犹疑,情愿一试。除过这两点之外,他的性格才是他没有忙中出错、反能一举功成、自创阵法道的关键所在。郁清河自幼时就与雨幕府的同宗兄弟大不不同,若用水之力功法做个比喻,他的同宗兄弟便是“川流不息”(作者自注:水之力心法),“细水长流”,所以“百川朝宗”,都对城主郁淼真言听计从;而他则是“白水鉴心”(作者自注:水之力心法,意为明净之水照见人心)、“逆流成河”,所以“饮水思源”——他喜欢探听上古之事,并从中汲取许多,这使他的内心洋溢着上古风情,渐渐有了长远又卓越的见识、水滴石穿的坚韧,因此他早就拥有了自己的信念,并为之坚定不移——十余岁之时,他背离与他修道衷心不符的雨幕府甚至四城势力、远赴永牧州四玄门求道一事,就是这性格的铁证。 只见“流光阵法”所营之清波静如水鉴,平展郁清河身前,但怪异的是,其中却不断有哗哗流转之声从中传出,原来是水造之数不再拘泥常理,而是如同“逆流成河”那样流转而出使然。“厄降噩临”要去吞噬水造之数,自然追寻而去。此间过程说来繁琐,但实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又因水造之数乃是无形,在外界看来,就只有“厄降噩临”临阵倒戈,反攻蛊使者而去——这个此时只能折返吞噬道力的天魔术法的阵法道,后来经过改进,不再有此局限,被称为“水鉴阵法”。 如此功法,蛊使者从未见过,自然难以料想得到,竟被自己的“厄降噩临”打倒在地。这可使得噬使者再不能在旁笑看,立刻施出“血侵淋漓”,要结束战斗! 郁清河道力用尽,难以再用“水鉴阵法”,贺祝、白芳只能再用“霜之肃杀”、“香雪载途”来挡,可惜赤光摧枯拉朽,地面的冰霜之力、半空的寒雪之力尽数化为白雾,继续直射四人。 这场景若雪曾经亲身经历,当时她与舅舅冷北穆共同应对炼使者之时曾见,那一刻,她的“冰晶封印”和冷北穆的“傲雪凝砌”也被化为白雾,所以相互交融,重现了重现冰雪之力。若雪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尽倾道力,使出“远行咒语”,将地上白雾、半空白雾尽数转移去噬使者身边,冰霜之力、寒雪之力因此在噬使者身边相互交融,冰雪之力稍稍重现,使得噬使者如处冰天雪地,一时全身大冷。 贺祝已知他们四个无法挡住“血侵淋漓”,遂不管已在四人身前的赤光,而是凝出“冰霜利刃”射向噬使者。噬使者见冰霜利刃射来,不能不躲,勉强横起黄泉镐,打飞冰霜利刃,可他身体冻得僵硬,黄泉镐承受之力传来上身,他无法通过身法卸去,便使得他的上身向左倾斜倒去。 白芳见了贺祝的选择,又见此契机,已知胜负在此一举,立刻用出“芳菲雪练”,缠住“冰霜利刃”,全力一扫,从左侧横扫噬使者脚下。“芳菲雪练”本是轻盈之物,但前端有了“冰霜利刃”,这一扫力道不小。噬使者先后承受两种力量,终于重心再难把稳,竟被扫倒在地。同一时间,“血侵淋漓”也将四位英才打倒,场上已无一人站立。 蛊使者率先倒地,自然率先站起,他一站起,就看见蛊使者也被扫倒,赶紧来扶蛊使者,劝慰道:“我看得清楚,是九牧四人先行倒地,兄弟你才倒地。虽然胜了两场,但可惜你我还有大术法没有显摆出来!”虽是劝慰噬使者,实则是蛊使者自欺欺人,他也明白,因此肚中庆幸:“还好不是我一个人失了颜面。” 噬使者还有一半术力未用,哪里用的着人扶,自个翻身跃起,当众出丑让他难以附庸风雅,破口骂道:“可恨你不听吾言,只顾着那小姑娘,致有此败,真是大丢颜面!”说罢,拂袖而去。蛊使者悻悻跟上,骂骂咧咧个不停,也不知是骂九牧人狡诈,还是在骂蛊使者当众点破失败的原因、不给他留点面子。 东方昭很是称赞这一场在他看来的胜利—— 第一百三十六话 争战永牧州(六) 东方昭很是称赞这一场在他看来的胜利,赶紧让四人下来养伤,同时派出曹少师、公孙佩、许文、许武四位良穆都俊杰走去战场。 罹使者、蚀使者早看到古护法脸色阴晴不定,不敢怠慢,赶紧下去迎战。这一战,虽然曹少师手拿黄尘剑,但曹少师与公孙佩修道只因这可让人另眼相看,故拜入良穆都后,只图安逸,修道难称勤快,许文、许武性格老实巴交,修道虽勤恳却难得其法,因此四人的土之力都中规中矩、平平无奇,只是消耗了二魔一番,便很快落败。 古辛看得十分高兴,瞥了眼尘飏、花恋蝶,道:“这才像魔域使者。” 接下来,梁彻接过黄尘剑,带着胡诚、原正道、梁征一同迎战罹使者、蚀使者,这四位俊杰不比方才四人,土之力颇有功底,只是原正道断了一臂、梁征不敢用从偷学来的天魔术法,四人与二魔大战十余回合后,罹使者使出第四术“蚀血爪牙”,便有暗红蛛网从四面八方蔓延来,受此逼迫,四人只得聚在一处,各顾一方,才将一只只骨形蜘蛛砸扁在地。 梁征趁机悄道:“大哥,两位师兄,这样下去,我们必然落败,得用些手段。我用‘簸土扬沙’迷住二魔视野,大哥你悄用‘土扶成墙’筑出牢笼困住二魔,两位师兄再用‘卷土重来’将牢笼翻倒,如此便也能算二魔倒地。”于是四位俊杰依从此计。 二魔眼看又要取胜,正自得意,难免松懈,却忽然眼前尘土飞扬,二魔可不像尘属使者,视野能不受尘土飞扬的影响,一时就不能看清,尘土飞扬之际,只觉身边忽然一黑,已被“土扶成墙”困在牢笼,二魔正要用“幽冥骷髅”破开牢笼,牢笼冷不丁地翻了半转,等二魔破开,已然不及,“咚”地一声,二魔后背着了地。 蚀使者乃是心狠手辣、不顾道义之徒,明明落败,却依旧用出了“下泉罪”,只听“隆隆”一阵响,战场中间开出一个墓穴,一个怪模怪样的骸骨跳了出来,与一般骨骸是白色不同,这具骸骨竟是红色。这红色怪异骸骨跳出墓穴,人们才看清,是一个人形骨骸提着锈枪,跨着战马骨骸,它一重见天日,就不分敌我地在战场中来往冲杀,似乎在它眼里,只有杀戮而已。 二魔、四俊杰不得不一同去挡,可这红色怪异骸骨力大无穷,又无痛觉,更可怕的是,不论是二魔术法还是四俊杰的土之力,根本对它没有作用。一时,战场陷入混乱,更让人担心的是,那红色怪异骸骨大有冲出战场,杀入人群的征兆。 看了一阵,南宫恒惊道:“师兄,似乎是赤骨魔将!” 东方昭缓缓点头:“师弟目光如炬,洞若观火,是赤骨魔将。”忙对景胜美道:“景城主,必要恒金之力以战止战的道义才能降服!” 赤骨魔将的恶名景胜美也曾听闻,她立刻挥动银月剑,使出恒金之力“百戈落兵”,才让赤骨魔将停下冲杀,空洞的眼神愣愣望着手中的锈枪出神。梁城主不敢怠慢,赶忙使出“流沙滚滚”,将赤骨魔将重新深埋地下,这才解了这一场异变。 众弟子都来询问赤骨魔将的事,东方昭浅做解释:“永牧州所在之地,当年是一处部落,名为苍梧。苍梧部落首领的手下有一名骁勇的将军,将军他为了给苍梧部落开疆辟土,屡率军队大杀四方,所杀兵卒不下一万,杀的周围部落心惊胆寒,最终周围部落的首领只得俯首称臣,于是与苍梧首领约定日期,要亲自来苍梧部落签署和平盟约。这将军听说了盟约一事后,叹道:‘今后长枪生锈,铠甲落尘,战马肥膘,余将何去何从?’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能割舍那令他着迷的杀伐战场,长久的杀戮虽为他赢得了地位与荣誉,但手染无数鲜血的他注定难以善终。那夜他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才入睡,方一入睡,就梦到自己身处血泉,鲜血蚀入他的骨骸,让他忽然惊醒。次日,众首领在苍梧树下达成协定,正要歃血为盟时,将军见了鲜血,忽然发疯发狂,披甲提枪跨马,见人就杀,见人就杀,忘了疼痛,忘了疲惫,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来阻拦他的手下士卒,也被他一一杀死,他一连杀了三天三夜,终于脱力而亡,倒在苍梧树下。过了好几日,其他部落的人来找寻他们的首领时,才发现这里已无一人幸存,而那株苍梧树,似乎不愿为将军庇荫,竟已枯萎而死。最后,人们埋葬死者时,从苍梧首领尸体下的血书得知了事情原委,此事遂为人知;更发现将军的尸体已与长枪、铠甲、战马连结一体,无法分开,只好一同埋葬。再后来,发生了上古之战,魔煞凶兽以邪恶契约道‘亡灵契约’、邪恶金之力‘刀兵四起’唤醒了它,让本就艰难的上古之战,更为艰难。” 战场中,梁彻指二魔质问道:“你们明明已经落败,为何还要乱来?” 蚀使者狡辩道:“方才尘埃飞扬,外人看不清战场情形,你怎么证明是我们败了?”一句话噎得四位英才无话可说。 尘飏却能看清,开口道:“尊上要以德服人,你二人岂可耍赖?还不退下!”罹、蚀二使只好退下,这让古辛自然心中不快。 尘飏再道:“坼使者、埃使者,你二人去应这一战,埃使者,你要切记,不可冲动行事,以免祸及自身。” 埃使者道:“大护法放心,是天上害了六弟,我记得清楚。不过,这一战,我也绝不会让九牧轻松!”埃使者因为灰使者之事,曾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却也因此在不久前领悟了狂飙术法第八术“风悲日曛”,是以今日更有自信。 坼使者、埃使者跃下飞龙,霹雳戟、追风棒直指四城五门人。 梁彻、胡诚、原正道、梁征四位俊杰经过方才的消耗,已无战力,东方昭遂请御兽垣金石开、张枫、毕竹盛、江璇四位老师各带御兽迎战。 坼、埃二魔上来就联手使出中无常的“风雷掌”,但见一个掌力虚影从天而降,迅疾如风,狂暴若雷,电光灼动,乱尘喧嚣,望四位老师拍去,金石开命金土蟾蜍用出“流光溢彩”、“飞沙走石”,张枫命水火夫诸用出“飞流直下”、“火里乾坤”,毕竹盛命木金猿猴用出“茂林修竹”、“刀光剑影”,江璇命木水灵狐用出“参差披拂”、“逆流成河”,却也只苦撑三掌,便败下阵来。 人群惊道:“如此术法,恐怕只有城主一辈的人物才能接住。” 东方昭神情一凝,再请原睦邑四位俊杰原载道、原茂春、原咏春、原盛夏继续应战,可哪怕四位俊杰一上来就用出连理之木、哪怕木之力能略克尘遇风,也未撑住两掌,亦败在“风雷掌”下。 人群看到这里,议论道:“此战关系永牧州之属,咱们的城主该出战了吧。”正说之际,东方昭又请郭铭、梁执、任平生应战,惹得人群叹道:“按理东方城主应该身先士卒,怎么……”“就连一向果敢的南宫恒都缩在后面,迟迟不敢战,别说东方昭了。看来我们要寄居他城,被他城之人嘲笑了。” 郭铭手持银月剑、梁执带着水火灰貂、任平生带着土灵龟步入战场,坼、埃二魔见了任平生手中的火云之剑,忽然脸色大变,不敢先动。休说二魔如此,就连半空中的尘飏、花恋蝶、古辛都脸现惊疑:“栖霞剑怎会在这年轻人手中?”尘飏更叹道:“可惜坼、埃二人败得无奈。” 郭铭、梁执、任平生可不知二魔为何变色,立刻抢攻二魔,郭铭使金之力、梁执使土之力、又命御兽灰貂或使水之力或使火之力,任平生命土灵龟使土之力,坼、埃二魔未敢轻举妄动,只用“电闪雷鸣”、“骇然听闻”化解之。 交手七、八回合后,坼使者大有庆幸,道:“他似乎并不识得栖霞剑的奥妙。” 埃使者眼珠一转,道:“那上好魔兵在他手里便是浪费。”再无忌惮,挥动追风棒,带起满地尘土飞扬,继而弥漫作一道尘浪,往三人、三御兽喧嚣而去。正是使出了第七术“甚嚣尘上”。 郭铭急挥银月剑使出“一刀两断”,欲以斩断尘浪,梁执命两只灰貂一同使出“惊涛骇浪”以破尘浪,又使出“累土至山”以挡尘浪,任平生命土灵龟使出“土之盾甲”护在三人周围,可惜四处功法,个个收效甚微,尘浪扫开“一刀两断”,冲开“惊涛骇浪”,来在“累土至山”前,忽一拢转,竟绕过“累土至山”,而后撞去“土之盾甲”,将三人、三御兽振飞六丈,落去战场边缘处,郭铭踉跄几步,勉强立稳在战场边缘;梁执倒退几步,虽然未倒,人已离了战场;而任平生自身没有道力,自然更为不甚,眼见将要横飞出战场,埃使者心思急转:“若他败出战场,栖霞剑岂不是难以拿回?”遥拍一掌,再使“风卷砂石”,就见任平生身后忽然砂石飞滚,十数块砂石个个砸在任平生后背,硬生生又将任平生砸去了战场中央。 东方昭见此,已知天魔别有所图,忙放声道:“这一场,算九牧输!” 埃使者却做听而不闻,反在心中想好说辞:“东方城主,酣战之际,我难以留心场外。何况,与我对战的不是东方城主你,要是我贸然停手,若遭暗算而败,找谁说理?”仍望任平生走去。 任平生先遭“甚嚣尘上”,后背又被砂石砸中,霎时后背血肉四绽,体内五脏翻腾,已往战场中央跌落去。 若按他寻常普通人的体质来说,这一下,他必然倒地昏死,可他从小的期望:“给父亲、给这个家带来改变,前所未有、翻天覆地、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改变”,这个期望,让他小时候铸成大错,如今已不可挽回,他若是今日倒下,虽然未来或许依然可以改变这个家,但是,他的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一念至此,任平生虽跌落地上,却以栖霞剑拄地,并没有倒下。在这强大信念的感召下,他的御兽土灵龟使出“卷土重来”给自个,如同回旋镖一般,在半空转了半圈,竟落回了任平生的身边,又运转“固本培元”,为任平生恢复伤势。 任平生稍有轻松,顾不得抹掉嘴角的血迹,急忙架起栖霞剑,原来是埃使者的追风棒已扫来面颊。 埃使者本想着这小子必然倒下,他就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去,捡回栖霞剑;谁知任平生并未倒下,只好改了注意,要以追风棒敲碎这小子的脑袋,再捡回栖霞剑;可没料到这小子竟然还能举剑,一时也没多想,也不收棒,就这样,栖霞剑、追风棒两大魔兵碰在一起,若从修为来说,任平生这样的普通人与埃使者乃是天壤之别,可栖霞剑不是普通寻常之兵,乃是天魔尊之子天傲的兵器,天傲生前,性格可逃不了一个傲字,天傲死时,巨大的不甘更注入栖霞剑,使得栖霞剑更为魔性霸道,当日,栖霞剑为了逃离雪窟,不得已跟随了任平生,虽非真心诚意,但此时也绝不会随便换个主人,因为在此剑看来,任平生和埃使者并没有多少区别,栖霞剑岂肯忍受追风棒的欺侮,接受埃使者的掌控? 只见栖霞剑上的炽云忽然大亮,随之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空间之力传上追风棒,埃使者立时倒飞而出,半空之中,埃使者妄想挣扎,急忙要激发赏功戒指,可浑身麻痹不能动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软瘫横地。栖霞剑以此昭告众魔,王者归来,快些接驾。 坼使者心知自己也不够地位迎驾,自不敢觊觎栖霞剑,只能先取胜再说,用出“山陵崩摧”,一块丘陵拔地飞起,向任平生压了过去。郭铭赶紧调用仅剩道力,却仍然不足以使出任何金之力,只好将“一刀两断”道义赋于银月剑上,而后全力扔出。 银月剑真不负神兵之名,道义在身,便足以聚出金之力“一刀两断”,银月剑疾驰而上,半空中银光大放,劈上丘陵,顿将其斩作两段。银月剑也被相撞之力弹飞,落在了任平生脚下。 这可惹恼了栖霞剑,在它看来,这银月剑是来在家门前耀武扬威,于是忽然奋起,要再露上一手。任平生只觉体内忽然充斥来一股不明来源的凌厉霸气,竟不由自主地望天挥出栖霞剑,只见一朵皂云掠出,直冲云霄,一瞬过后,轰雷乍响,一团紫色飘落下来,离地三丈之际,轰然崩开,无数紫色电光射出,霎时,整个战场充斥紫色,震得尘埃乱起。人群只见,尘土飞扬之中,坼使者抱着埃使者急飘而出,郭铭、土灵龟、银月剑倒飞而出。 景胜美素手一招,银月剑返回手中,两个身影随即闪出,郭萦接住土灵龟,郭润接住郭铭,郭铭、郭萦、郭润三人乃是血缘至亲,郭铭为长兄,郭萦为二妹,郭润为三弟。 东方昭稍动风造之数,吹去尘埃,才见战场中央,任平生已昏倒在地。他赶忙上前,查探之后,去了担心:“他只是失血昏迷,快扶他回去休养。”两名弟子随即上来,将任平生抬了下去。 望着任平生离开的背影,北辰明道:“师兄,他手中那把剑很是不同寻常。”东方昭道:“等他醒来,我们细问之后,再做决定。” 坼使者抱着埃使者回去阵营,问尘飏道:“大护法,刚才那紫色闪电莫非就是第九术?”尘飏道:“正是‘轰雷掣电’。”古辛听了,心中一动,有了一个不算长远的打算。 第一百三十七话 争战永牧州(七) 此战天魔落败,尘飏便命霆使者和霾使者出战。 九牧这边,雨幕府四位俊杰郭萦、郭润、周炜、周坤一同应战,哪怕四人道力精湛,又周炜有万霓所借赤虹剑,周坤有梁城主所借黄尘剑,道力大涨,但面对二魔联手使出的小无常“雷雨拳”或中无常“雷雨交加”,道力参差不齐的他们难以得当配合,三轮过后,败下阵来。 随即,驻暮城四位英才万霓、祝暧、岳盛、陈旺再上,更连三个回合也没有撑过,九牧便再度落败。 东方昭再请荆棘门顾杳之、张茜和林川门的江南岸、林一心上前应战。万霓忙将赤虹剑再借顾杳之,冷北穆也将乾坤旗借给张茜,郁城主上前拦住将要应战的四人:“我……”看了眼景胜美,“我从父母那里听说”的话不说,反而诌道:“展大哥曾告诉我一件事,如果要画一幅绿水青山图,让一位名家出手,自然水到渠成,笔落神出,可若让数位名家共同来画,先不说其作画功底是否相同,光是其所思所想的不同,就足以使得所勾所勒相差不止毫厘,那最终,这幅绿水青山图必会散而无神,自然谈不上气韵生动、意境高远。方才两战中,周炜、周坤、万霓借助神兵能算名家,但其他人尚不算,因此互相配合便大打折扣,自然难以招架二魔联手下的“雷雨交加”。”郁城主所言,正是修道法则之六“共山同源理”。 景胜美身后的景如画悄道:“师父,师伯怎么会给她说这个。” 景胜美道:“你是说我师兄吝于传道?” 景如慧赶紧替景如画解释:“不不不,我们是说郁城主在撒谎而已。” 景胜美道:“这我当然知道,她的话其实就是仁贤率先提出的‘共山同源理’,想必是沧溟前辈、清梦前辈告诉她的。” 景如画点头道:“难怪师父你不拆穿她。”景如慧却是摇头道:“其实也不用师父拆穿她。” 郁城主说完这一席话,便令水芍药借水纹剑给林川门的江南岸,原城主也听说过“共山同源理”,更深知此战关系匪浅,遂也将万木青荣剑相借林一心。这一战,四位英才各持神兵,道力都是猛增,虽然所思所想仍有不同,算不上共山同源,难以山高水远,但道力水平已经相差无几,因此互相配合能比前两战更得益彰。四位英才在“雷雨交加”下坚持了六个回合,终于耗尽二魔术力,此战两败。 尘飏见了这场失利,心道:“那原向荣未曾借剑给自己任何一个弟子,却借给一个五门之人,虽说是为了拉拢人心,但也足以看出,他心中大义尚存。”此时,他断无瑕去想如何能害原向荣大义蒙尘,已命道:“霭使者,你与灰使者去吧。”霭使者领命动身,而灰使者在尘飏轻挥苍焰枉天尘后,才随霭使者而去。 九牧这边,晚辈之中,只有雨幕府四位俊杰还未出战,不用说,该他们了。郁清水手持沧溟剑、郁清波手持梦泽剑、郁清浅手持淑清剑、水芍药手持水纹剑,四位俊杰来战霭使者与灰使者。 四位俊杰早在南安郡就见识过这二魔的联手术法“风雨晦冥”,怎敢有丝毫大意,不待二魔立稳身形,各使水之力催生水之势附于剑上,沧溟剑上蔚蓝翻动,乃是“翻江倒海”,梦泽剑湛蓝滚动,乃是“惊涛骇浪”,淑清剑上青蓝飞动,乃是“飞流直下”,水纹剑上褐青浮动,乃是“逆流成河”,齐望二魔攻去。 霭使者跳将出来,使动苍浪槊,独会四俊杰。他左拍右挡,前接后击,凭此魔兵,哪怕大江汪洋,也是任他徜徉。四位俊杰虽然困他不住,却也乐于周旋,以耗此魔术力。 人群中,一人见水芍药的水之力中夹带青冥之色,远不如三位同门纯粹,心中有思:“我沿路听闻,她上次误入邪恶道,当时不信,如今看来确有其事。她性静如池水,心洁若芍药,为何会误入邪恶道?” 原城主看了一回,问郁城主道:“四位俊杰如此用剑,是郁城主之意?” 郁城主道:“我哪里有这等本事?是顾杳之等人将南安郡之战以及芍药误入邪恶道的事告知了展大哥,展大哥为免四剑影响四人,因此传来这以心力养剑之法:与天魔对战之际,化水之力为水之势,敛而不发,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是我用天火重铸,本都会摄取道力,有水之势绕于剑外,这三剑便会去摄取水之力,继而使水之力在剑身往复流转,既可令三剑不再摄取天魔术力,从而避免魔性渐增,又能以水之泽化去剑中魔性,久而久之,便可使三剑脱胎换骨。而水纹剑是用天外陨石打造,虽不会摄取道力,但剑中甚带思念,思念如水,不可积蓄,因此只能以‘逆流成河’使水之力在剑上浮动流转,以带动剑中思念,使之不会堆积蓄势,最终虽蕴思念,但思念不会泛滥成灾。” 梁征忙来问:“那四剑现在有何威力?” “我们都不是寒门主那样的人物,能将发出体外的道力回收。水之力一旦发出体外,无论是攻是守,都无法再回道心,但敛而不发,便可借三剑本身属性和‘逆流成河’功法,使水之力绕于剑外,转于剑身,不但可攻可守,而且不会浪费丝毫道力,此时,我四位弟子的手中之剑,好比一个外在的道心。” 原正道也来问:“为何真人现在才说?要是早说,说不定水芍药师妹也就不会误用邪恶道了。”言语中有责备之意。 郁城主道:“天之殇后,再无秋之大比,这四柄剑的事,展大哥也是刚刚得知。” 原城主道:“不过,他们四个要小心那灰使者,我总觉得他与前日不同。”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去灰使者。 同一时间,人群中一个大个子也喜道:“大哥,朝天鼻被你重伤,所以今日只是在那充数。” 天上道:“我观灰使者身上气势,与他魔不同,恐别有变数。” “变数?” “场中三位男弟子之剑,皆非正义之兵,此时有外在水势挡住剑内魔气外溢,三剑的确不会吸收天魔术力,可若战至酣时,万一剑上水势被抽一空,正全力运转的三剑,恐怕会反噬其主。” “凹眼窝是雨潦术法,应该足以抽去剑外水势,四位俊杰要小心呀!” “这才是我担心的事情,他们太专注于霭使者,若是灰使者忽然出手,他们恐难防备。” “大哥不用担心,朝天鼻是狂飙术法,又被你打伤,哪能抽的动四剑的剑外水势?”不料天相话音刚落,战场异变陡生。 霭使者忽然一挽苍浪槊,只见战场中忽然雨雾弥漫,正是此魔使出了“尘埃蔽明”!四俊杰视野暂失之际,但听“呼”地一声,似有一个身影飘忽身前,连出四掌,四俊杰急忙挥剑布防,刹那剑掌相碰,剑走掌划,又听“呼”地一声,那身影已然退去。四俊杰正自不解,忽听剑上“滋滋”作响,如火烧干枯蓬草,初时熊熊势大,汹汹燎来,不过几息,蓬草焚尽,火势戛然而止,响声归于虚无,而在这迅猛又短暂的“滋滋”声中,四剑上的外在水之力竟被炼化一空,连带四人手掌也被滚烫的剑柄灼伤!沧溟、梦泽、淑清三剑正在全力运转,这一下,忽然没了外在水之势,郁清水、郁清波、郁清浅又吃痛于掌上灼伤,一时未能补足剑外水势,等反应过来,三剑上已然泛起飘忽幽蓝,已疯狂摄取起“尘埃蔽明”术力,眨眼之间,飘忽幽蓝反扑道心,三俊杰便神智暂失,竟毫无章法地冲杀去霭使者。场中“尘埃蔽明”术力既被摄去剑中,场中视野因此渐渐重回。水芍药见三位师兄忽然乱攻而上,急忙上前护佑。瑶琴见战场生变,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霭使者早知原委,心中谋划:“此番良机并不常有,我不仅要取胜,还要一击毙命。不过,三人发疯一般挥霍道力,还有一人心性未乱、在旁周全,若不能一击得逞,恐怕会给场外之人开口认输的机会。”于是并不急于还手,只一味闪躲。 片刻过后,三位俊杰已将水之力挥霍一空,只浑浑噩噩地无谓舞剑而已。霭使者正等此时,迎将上去,苍浪槊一拍一劈,两合就将水芍药打飞、跌落战场外。水芍药的修为本就不及霭使者,如今道心有邪恶之力,使她不敢倾尽全力,加之霭使者不想被她缠住,因此术力猛增,使水芍药败得突然。 水芍药还未跌落战场外,霭使者已高举苍浪槊,大起杀意,正要笑纳三条性命,忽然场外妙音响起,声清韵美,声乐清淡,让一切世俗之心随之远去天外,自引得三剑中的天魔术力随声乐一同飘荡,瞬息之间,三剑收心。三俊杰恢复正常,只是水之力已在刚才被挥泄一空,三位俊杰只觉心累体乏,再也支撑不住,皆累瘫在地。 众人魔寻声望去,场外一绿衣姑娘正横一枚青莹玉叶在唇,妙音正是瑶琴吹出的“息心咒”。 三位俊杰忽然倒地,害得霭使者不能、不敢再出杀招,未能笑纳几条性命,因此,霭使者质问东方昭道:“场外之人,竟可随意出手?” 东方昭正不知如何作答,瑶琴回道:“怎么,难道我吹吹叶子也不行吗?我这是动嘴,可不是出手,你这凹眼窝,连手和嘴都分不清了吗?”说罢,对身边的若雪道:“雪姐姐,你说是不是?” 霭使者当即不知如何说,冷哼一声:“东方昭,他们已经败了。” 东方昭挥了挥手,让弟子扶下三位俊杰。方才,郁城主早看罢水芍药的水纹剑,道:“刚才雨雾弥漫之际,似有火属功法出现。”运转“源远流长”,治疗四位弟子被灼伤的手掌。 北辰明把手搭在沧溟剑上试了试,道:“的确尚有滚烫。”问四位俊杰:“方才雨雾弥漫时发生了什么?” 郁清水道:“一人飘忽而来,掌拂四剑剑锋,四剑上便犹如火烧,水之力瞬间就被炼化一空。” 东方昭道:“难道是那灰使者所为?” “正是他。”天上走了过来。 “仁兄果然还是来了。”东方昭喜中带愁。 众魔见天上现身,神情肃然,目中生恨,三护法心思却各有不同,尘飏暗想:“他的出现,本就在殿下的算计中,可又有几人知道,这也在尊上的运筹之内。”花恋蝶思量:“果然兄弟连心。”古辛琢磨:“不知尘、花二人能否伤他性命?若是能够,功劳与我无关,若是不能,我恐怕也难以做到,这可如何是好?” 北辰明问:“可是他的掌力如何能催生火属功法?” 天上道:“炼化水之力的并非他的掌力,也并非火属功法,而是无情魔域的无名妄火。无名妄火不是人间火,不是五行火,不是四造火,而是天魔尊以天魔三大术法在三足赭鼎中炼成。无名妄火以精神魂魄为身躯,身之欲与心之妄为意识,以杀戮饮血为生,它荼生灵,焚道力,毁人性,灭有情之躯,能将一切过往、一切情义、一切生命,焚烧殆尽。” 东方昭道:“仁兄是说,灰使者体内蕴藏着无名妄火?” “正是。天魔尊为了大业,在灰使者将死之际,将此魔的神魂打散在经脉之中,又将一缕无名妄火打入此魔体内,因此此魔已成妄火魔体,只是看上去仍活。” 南宫恒却捕捉到一个信息,问:“那灰使者好端端的怎会将死?” “是被天上兄弟重伤,在南安郡中。”寒泉冽走来此间。 众人都有敬佩:“原来如此。” 东方昭再问:“既然此魔已成妄火魔体,按理只知杀戮饮血,可方才情形,他却进退随心,这是何故?” 天上道:“一般而言,灰使者只会是一具只知杀戮饮血的妄火魔体,将会不断出于本能地杀戮饮血,以供给无名妄火不灭,但如果他的身之欲与心之妄掌握在他人手中,那人在场,灰使者便会听命于那人。从方才情形看,灰使者显然受人操控。” 东方昭问:“那此魔此时实力比起生前如何?” “据四俊杰所说,方才,灰使者是趁乱欺近身前,剑掌相碰之际,让四剑划破手掌,让血蔓上四剑,这才使那缕无名妄火随之窜上,四剑上的水之力因此被炼化,导致其中三剑将天魔术力吸入其中,继而影响了三俊杰自身心性。然而,无名妄火之下,四剑丝毫未损,四俊杰只是轻伤,虽有四剑来历非凡、四俊杰修为很有根基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灰使者的妄火魔体还远远未成气候,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发出无名妄火,只能通过血液,将无名妄火引出。虽然如此,此魔实力也胜过从前数倍,而且每次杀戮饮血,实力就会不断蹿涨。” 东方昭陷入迟疑,他们昨日的商议,并未预料到这种变数,他举目四望,未出战之人仅剩自己、南宫师弟、原城主、郁城主、梁城主、景城主,可天魔还有眼前这棘手之魔和霭使者以及三大护法,他有心自己出战,但若难以取胜,势必要提前祭出杀手锏,这将打乱他的部署,届时,永牧州之战九牧要胜,不啻登天。可要让天上面对这九牧也从没见识过的妄火魔体,他如何放心得下? 寒泉冽问:“天上兄弟,那要如何才能胜过此魔?” 天上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迟早要领教无名妄火,此战我不可错过。”此次他来永牧州并且光明正大的现身,共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与可能闻讯而来的天下在今日此地重聚;二是为了帮助九牧,争取赢得永牧州之战,便能“一战成名天下知”,而后无论胜负,都可与四城五门共商天魔之事,顺便等待听到自己消息的弟弟来寻。 “天上兄弟,寒某临行前,城主曾专门交待,说你旧伤未愈又添新患,若你现身永牧州,让我劝你不要参战。” “寒兄弟,你也知道,此战关系匪浅,木瑾城主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 “寒某也知难以劝阻你,也相信你能胜过此魔,只是你要出战,必须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寒兄弟请说。” “胜过此魔后,你不能再战护法。我们四城五门不能让你既战此魔,又战护法,不然,你十年的韬光养晦,岂不付诸东流?那样,四城五门要上哪再去找一个天地奇珍?” 东方昭深深点头:“昨日四城五门曾有商议,寒门主之言也是我等之言,不过,我等让阁下来做这个选择,实在汗颜。”灰使者哪怕再如何与众不同,此时实力必定不如任一个护法,让天上选择,他必定也只会选择更为难缠的三护法之一。 出于长远之计,这一次,天上的确不能够率性而为,他明白寒泉冽之意,哪怕他战胜此魔,永牧州之战九牧要胜,他恐怕还要再出手一次,那意味着,他将面对三护法之一。诚如木瑾、寒泉冽所知,他十一年前的旧伤未愈,前度为木瑾治伤又添新患,若战此魔,自己必被极大消耗,天魔早欲除他而后快,到时再面对三护法之一,他要如何全身而退?一旦他身受重伤,未必再有天地奇珍助他复原。因此,寒泉冽和四城五门允许他出战,但此魔与护法之间,天上只能选择一个。 天上本该接受众人的好意,可举目四望,他期望的身影至今还是不见,来此的第一个目的已然不能实现,因此,他必要拼力一战。况且他观战已久,如今局势早已明朗,他若是接受好意,不战妄火魔体和霭使者,只战一个护法,永牧州之战,九牧获胜的机会将更为渺茫。 天上收回目光,身边的另一个弟弟眼中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大哥,你就接受大家的好意吧,还有天相哩。” 天上可以接受任何事,但决不会让天相出战,因此,他笑对寒泉冽:“此魔体内之火,还远远不成气候,或许我可以既战此魔,又战护法。”众人闻听,皆是一震,原城主心中暗思:“此人竟有如此自信!” 寒泉冽郑重问道:“天上兄弟,若你猜测有误,谁来搭救晓冰?” 天上明白,如果自己因此身受重伤,那两年之约必将无法兑现,何晓冰将永远不会再醒。但天上怎能不知,寒泉冽说出此言,并非是出于私利而不让自己出战,而是这个视自己为兄弟的人明白,只有这样,才可劝得动自己!寒泉冽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让天上明白他的决心:他绝不会让天上既战此魔,又战护法,绝对不会! 天上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人群也再度陷入了胡乱猜想,幸好此时—— 第一百三十八话 争战永牧州(八) 就在天上不知如何抉择之际、人群再度杂乱鼎沸之时,忽听有人呼唤一声“前辈!” 众人寻而望去,人群中挤出一人,但见他手握长剑,年纪二十有余,一身浅灰褪色,因历人间沧桑,两颊胡渣已生,更刻尘世风霜,双眼遒劲柔软,想必亦曾见世人之苦,虽然如此,风神秀异由内而外,逸气棱棱敛而亦张!“就让晚辈先行一战。” 水芍药并未认出其声,转头去看,也并未认出其人,可此时她因为受伤,也和许多人一样坐在小凳,那人经过身边之际,左手虎口的烫伤之痕正横眼前,心驰俊貌,一朝长成,积蓄思潮,瞬间决堤:“志恒哥哥……”来人正是傅志恒。 傅志恒对水芍药的思念之情,怎能没有?又已得知她误入邪恶道的事,怎无关心?他听到水芍药脱开而出、饱含思念、充满欢喜的呼唤,心中又怎无触动?可他二人,一个是漂泊九牧、饱经风霜的落魄无名之辈,只能栉风沐雨、风餐露宿、送信谋生,一个却是纤妍洁白、貌比芙蓉的三十六俊杰之一,能够屡战天魔、守护四方、庇佑万民,当此之际,他如何有颜面与她长谈阔别?因此只是微微点头,便径直走去了天上、东方昭等人身前。 水芍药霎时失神失望失落:“他已经忘了我?”精气神一泄,邪恶道猛占上风,道心之中,忽陷出一个漩涡,水之力不断涌入其中,又往邪恶道坠落几分。 傅志恒来到众人身前,先向天上致礼:“前辈,好久不见了。”再面向众城主、门主:“各位前辈,请让晚辈先行一战。” 天上与傅志恒乃是旧识,虽然六年未见,却也认得,道:“志恒,虽然他体内之火,还不成气候,可已不是一般人能够对抗。” “晚辈愿意为您一试,哪怕不能胜,多少也能探知无名妄火之威。” 东方昭道:“这位年轻人,恕我眼拙,竟看不出你所修何道。” 傅志恒道:“东方城主,晚辈傅志恒,十年前,您曾派人送我去御兽垣,只是事有不巧,您所给钱财被我遗失,因此难以拜入御兽门。晚辈只好在九城之间来往送信,以求果腹。六年前曾再遇天上前辈,得前辈指点,侥幸以身入道。” 东方昭一时难知究竟,只好道:“灰使者的术法和修为,已不能用常理推断,虽然你也是,但你一人万万不够,我还想听你……” 东方昭话不及完,瑶琴闪来近处:“让我和他一起吧,说不定会有些帮助,这样就两个人了。”说着,瑶琴大咧咧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水芍药看去瑶琴:“他二人,一个以身入道,一个音律有造诣,并肩为战,当真般配。”心中更不是滋味。 东方朗却是望去南宫晴,今日,南宫晴也跟着父亲来到了广场,然而,终此一生,东方朗也不知道今日的心上人,为何离得他好远好远,他只能在心中道:“你看,瑶琴姑娘就是这样的人,并无太多男女之别。” 东方昭苦笑一声,接着前言对傅志恒道:“我还想听你细说机缘,”再对瑶琴道:“瑶琴姑娘,或许老夫也想听你吹奏一曲,怎能让你两个小辈承受这无名妄火,冒此无谓之险?” “几年不见,东方城主还是这般仁义博爱!”人群外忽传来一声赞叹,随即,两个三十余岁的男女走了过来,男子容貌轩昂,长衫丹朱,衣袍灿然,手中剑宝蓝莹莹;女子丰姿俊爽,皂绦素履,两襟昏黄,手中剑玉碧濯濯。他二人衣着对比鲜明,唯有一处相同,都是头发散披。 二人先分别去到坐着的西风正、北辰明身前,深深躬身拜见。 西风正、北辰明暗暗摇头,心中但有说不尽的悲酸凄楚。 一男一女再向一众前辈同道见了礼,最后来在东方昭身前:“东方城主,我与师姐回到九嵩山东,才知几月时间,九牧竟生巨变。” 东方昭连忙扶起二人,又望了西风正、北辰明两位师弟一眼,顿时老眼泛泪:“晚儿,灿儿,你们不用再帮着掩饰了,师伯已经告诉他了。”说罢,指了指身边的东方朗。 东方朗忙近前深鞠一躬:“师姐师兄,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二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二人正是西风正之女西风晚和北辰明之子北辰灿。几月前,二人借着游历九牧之名,前去九嵩山以西某处悬崖,找寻当年征伐天魔域时被天魔打落谷底的林川门四弟子楼关山和荆棘门四弟子岳轻燕,半个时辰前才回到永牧州。二人之所没有现身,是想多偷偷看看各自的父亲而已。 西风晚道:“大师伯,众位前辈,我与师弟也可加入此战。” 东方昭疑道:“你们……” 北辰灿道:“大师伯放心,刚才这位前辈的话我们也听到了,不过,师姐和我侥幸已领悟了林木之力、川泽之力,今日正好一试。” 北辰灿刚说完,一旁的瑶琴开口问:“海慕滨大贤者夫妇的林木之力、川泽之力名满九牧,难道两位已经掌握?”西风晚、北辰灿的身世之事,九牧也只有城主、门主一辈知道,他人都以为方晚、方灿就是大贤者夫妇的子女。方才东方昭等人只有寥寥数言,瑶琴等外人仍旧难知其情,不过前不久东方朗曾告诉她方灿对音律感兴趣,今日她见了此人,自有好奇,因此深深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竟让她得知了北辰灿、西风晚的身世隐情,顿时,对二人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共情。只因瑶琴被天魔豢养后,其境遇也和北辰灿、西风晚一样,虽有生身父母,却是多年未见。 听到这如珠玉罗盘、动听至极的声音,北辰灿转身看去,眼前站着一个犹处烟柳中的女子,她清新动人、袅娜轻柔,正是在方才曲音响起时,他久看的姑娘,忙回道:“在下虚度三十载,川泽之力只是初窥门径。” 瑶琴道:“那你要如何战胜他?” “说来惭愧,仅凭借我们的修为还无法取胜,不过前不久,师父、师母将碧影、蓝波传给了我们。”说到这,北辰灿和西风晚双双拔剑出鞘,只见一柄宽阔,蓝泽莹莹,如九天之上泻下的百丈瀑布,一柄狭长,碧蕴盎然,如春雨过后扶摇直上的千仞春笋。 见此神兵,众人顿觉神清气爽,人群中有人喊出一声:“水中蓝波荡,林间碧影摇,是蓝波碧影剑,是蓝波碧影剑!”这两柄剑正是九牧传世九神兵之二的水之力神兵蓝波剑和木之力神兵碧影剑。 东方昭托住北辰灿的手:“既是如此,那就拜托你们了。” 于是,傅志恒、瑶琴、西风晚、北辰灿,四人步向战场中,北辰灿眼望二魔,迈步之间开口对瑶琴道:“方才那清心寡欲之声,九牧少见,姑娘音律造诣,当真匪浅。” 这可让瑶琴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北辰公子,这玉叶是你的?”说着,亮出掌中的青莹玉叶。 北辰灿道:“嗯,是师姐送我的。”北辰灿并未对瑶琴的称呼有所察觉,只因他本就姓北辰,当然不会意识到此时的瑶琴其实并不该知道这件隐情。 瑶琴一时很有窘态,拿着玉叶的手也有些不自在了:“那你干嘛把玉叶不带身上,反而留在房内?害我成了贼偷似地。”她已经得知青莹玉叶的主人是谁,因此窘得要命,倒不是因为她不声不响地拿了别人的东西,而是因为她和北辰灿有了间接的肌肤之亲,还是口唇那种。 北辰灿听她说话有趣,笑着解释道:“我和师姐要去跋山涉水,这玉叶怎好随身携带?” “什么姑娘姑娘的,我叫瑶琴。”瑶琴为了掩饰窘态,急忙转移话题,竟找起北辰灿最开始的称呼的毛病。 北辰灿可不知道瑶琴为何忽然耍起脾气,一时不知如何说。 西风晚忙叮嘱道:“瑶琴姑娘,你不可再靠近天魔了。”再对傅志恒道:“傅兄弟,我与师弟主攻,你在旁策应,护好瑶琴姑娘之余,再寻机相助。”说罢,上前几步,提划碧影剑,一抹绿芒飞旋掠去霭使者。 霭使者已从人群方才的惊叹中得知此女手中之剑乃是木之力传世神兵,怎可不慎?一翻苍浪槊,力布“密雨斜侵”在前方,未曾想,那绿芒来在身前三丈时,忽然踪影不见,他哪敢大意,忙挥转苍浪槊,“密雨斜侵”遍布身周,果听得身后作响,急回头看,正见数支木剑被打落,深插在地,随即化作绿芒回归天地。原来西风晚所使林木之力名作“碧影幢幢”,乃是木之力与契约道“龙象化形”融合而成,因此绿芒被转移去霭使者身后,所幸此魔不曾大意,才未被伤及。 看到此幕,尘飏暗中惊叹:“这莫非就是林木之力?闻听林木之力是大贤者夫人的功法,如此看来,手持蓝波剑那位,或许也懂得大贤者的川泽之力。”再去审视傅志恒与瑶琴:“另外两人,一个能以曲音伤人,一个身上的道力波动并非九牧九道所有,这四人功法,魔域还不曾见识,今日不可错过。”心念一动,不令灰使者动用无名妄火,而是先使尘遇风术法。却说灰使者已成为妄火魔体,又怎么还能施展狂飙术法?只因灰使者左手无名指上的赏功戒指,尘飏在此战前,曾将自己的术力预先封存几分在其中,因此灰使者仍能使出狂飙术法。 灰使者受其操纵,巽风棍当即望地扫出,“风卷砂石”攻去四人。 北辰灿跃去西风晚身前,不等落地,持剑横挥,一水横铺半空,如江河滚滚而前,却又忽然赴涯泄下,如一水帘垂于前方,风卷砂石冲入水帘,竟顺水而落,原来是川泽之力“逝川”,乃是“龙象化形契约”融于水之力而成,“龙象化形契约”能远传道力,因此“逝川”才让“风卷砂石”顺水而落。 灰使者更来兴头,巽风棍拾地而起,再施“秋风落叶”,这第二术虽未化去“逝川”,却也将其极大衰弱。霭使者见灰使者小打小闹,凹眼一眯,猜知缘故:“原来大护法要试探他们的底细。”轻拍苍浪槊,小用“沉霾窜雨”,就见一片尘埃窜入“逝川”,便夺“逝川”之水为己用,水帘后一条铅色波浪窜去北辰灿。而后,悄使“露水之欢”暗藏在铅色波浪中。 北辰灿催荡蓝波剑,剑上便奔出一弯水流,只见那水流径落地上,却在落地后忽然势盛,猛然跃起,拦住铅色波浪,霎时将其拍得落花流水,而后在半空左踏右蹬,就如猛兽奔于山崖之间,每次踏蹬,便能让身形更快,三、五步后,来在灰使者面门前,此时,那弯水流已如山洪泄于山涧,其势甚不可挡。原来此川泽之力名为“奔流”,乃是契约道“龙行虎步”融于水之力而成。 灰使者急转巽风棍,连施“狂风乍起”、“秋风落叶”、“望风而靡”、“闻风而动”,终于化解攻势。可是,操纵灰使者的尘飏心知肚明,是“闻风而动”化解了“奔流”,他按而不表,其用意就和原城主不愿暴露连理之木能克制“九霄惊蛰”一样,是为了日后出奇制胜。而他操纵灰使者率先使出“狂风乍起”,虽也算在尝试化解“奔流”,但最根本的目的是让“狂风乍起”不漏声色地吹去被拍得落花流水的铅色波浪处,助其中的“露水之欢”洒去北辰灿面颊。 见此,傅志恒道:“天魔不用高深之术,也不用合击之术,必有别图。”这倒提醒了瑶琴,她赶忙望去二魔,用心深看。 尘飏操控灰使者化解“奔流”后,更无停留,再使“狂风乍起”,催风力化刃。霭使者已知尘飏之意,自然要与灰使者沆瀣一气,于是高跃而起,苍浪槊斜划而下,“骤雨袭江”亦攻去四人。 二魔术法一同发威,战场中,风刃破空呼啸,雨箭连珠乱射,风增雨势,雨助风威,情形能算骇然。 可当此情形,立在最前方的北辰灿却毫无举动,傅志恒心道:“难道他也能沐甚雨,栉疾风?”西风晚、瑶琴也觉不解,只因三人所见的都只是北辰灿背影,而不能看到其脸泛潮红,自然不知北辰灿已中“露水之欢”。眼下,北辰灿因此术力作祟,心中涌起莫名悸动,不但脸泛潮红,而且道力缠绵下气海,使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方才瑶琴吹奏玉叶的场景,一时心念纷飞,无法自摄,因此对眼前之事浑然不觉。 西风晚见师弟毫无反应,忙将碧影剑指地一划,一株乔木就地长出,树冠如红伞撑起,光华堪比旭日,树蔓如流苏垂下,缀珠重如繁露,好似乔木上张灯结彩,火红银白交相辉映,煌煌光华款款流溢,顿使风刃雨箭难近四人之身。正是融合契约道“晨曦曙光”于木之力的“火树银花”。 此时,深看二魔的瑶琴虽未从灰使者那里有所得,但从霭使者处则有所获,忙道:“北辰公子,你已中了‘露水之欢’,先想办法化解。”瑶琴之言,犹如天籁,顿时惊醒北辰灿,他忙运转川泽之力“澹然”,只见身上隐隐有湛波水蕴闪过,几息过后,心念已能自摄。原来此川泽之力正是水之力融合了契约道“心如止水”而生。 瑶琴再道:“天魔不曾见识过林木、川泽之力,不用厉害术法,只为了慢慢试探,好反推这两种功法的特性,一旦得逞,这一战取胜更难。” 尘飏耳聪目敏,虽远也能听清,心道:“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对我等了解不少,不可不除。” 北辰灿心念稍有平复,但“露水之欢”术力尚存体内,不吐不快,又得知了天魔用意,怎肯再与他们浅浅周旋?当即力使“奔流”,既是带出术力,也是攻去霭使者还以颜色,又是不给天魔窥探余地。 霭使者见洪水猛兽攻来自己,心头一惊,赶忙使出“沉霾窜雨”半路去拦,却被躲过,再施“迷雾重重”欲要阻此道力,却也收效甚微,他已知大护法要探知几人功法,因此不好使出高深术法化解,不得已,只得急退去躲,正在这时,只听风声作响,打眼一瞅,奔来自己的洪水猛兽忽然调转方向,反扑去绿衣姑娘。霭使者转头一看,灰使者手中巽风棍斜指前方——正是尘飏适时操控灰使者用出了“闻风而动”。山林猛兽都是以风捕猎,因此融合着“龙行虎步”的“奔流”才会“闻风而动”,反扑瑶琴。 北辰灿这一次的“奔流”极具威力,其势早成迅疾,此时忽然倒戈,让北辰灿、西风晚难以及时回救,眼看瑶琴将伤于洪水猛兽下,傅志恒拔剑斜挥,一片剑光掠去瑶琴身前,白茫茫如三春之晖,看似柔和,却源源不散,“奔流”扑上,便被剑光所拢,只在一瞬,洪水猛兽竟化作春风消散无痕。此剑法名为“雨化春风剑”,乃是傅志恒以身入道后,有感天上教诲,最先创出的剑法。道义在于无论是顽劣之石,还是无天赋之心,皆能受其教化熏陶。 东方昭、景胜美一众城主门主,都曾见识过林木之力、川泽之力,因此不曾惊讶,此时见到傅志恒所使“雨化春风剑”,个个震惊不已,东方昭问:“仁兄,这以身入道莫非就是贤者之力?” 天上回道:“贤者之力甚为奥妙,在下也不懂得。” 景胜美问:“我们要与天地共鸣才可施展功法,傅志恒既无九道天赋,又是如何调动道力?” 天上道:“志恒与天地之道的关系就好比你们与九牧万民的关系一样,你们见众生疾苦,因此甘愿以道力相助,天地之道也曾见志恒的磨难,他虽无九道天赋,但无论经历什么,他都心存天地万物,信念恒而又坚,因此天地之道甘愿馈赠道力给他。”众人闻听,无不对场中的傅志恒肃然起敬。 再言场中,“奔流”虽被傅志恒化解,但却是他与北辰灿过了一招,自己人互相消耗了一回。 眼下,灰使者已施过了普通术法,且小有所得,尘飏自要循序渐进,窥探更多,即令灰使者狂舞巽风棍,使出尘遇风第八术“风谲云诡”。 西风晚忙上前抵挡,却见前方风尘齐动,变幻诡谲,术力明明未到,已觉道心昏乱,她不曾见识过这尘遇风第八术,因此不曾先守道心,此刻察觉异样,林木之力已难调度,仅凭自身难以脱此昏乱。瑶琴见此,忙奏起“清凉韵”,清凉之音,荡入西风晚心扉,昏乱之感顿被压下,这才成功使出“碧影幢幢”。 “碧影幢幢”迎去“风谲云诡”,后者却忽然分作几处,眼看碧芒将被晃过,西风晚道心一动,碧芒也一分为多,将几处风尘齐齐拦下。 霭使者也要窥探,猛将苍浪槊翻来覆去,尘见水第八术“覆雨翻云”接踵而来。 傅志恒跃出身形,“雨化春风剑”再度使出,可惜白茫茫剑光冲入翻滚尘浪、汹涌雨势中,犹如石投大海,“覆雨翻云”竟不消散,原来此术名称中已有云字,日为翻滚尘浪所遮,自不能洒出春晖。 傅志恒未能化去“覆雨翻云”,反在那术力作祟下,往事倒扣脑海,艰辛岁月翻出心底,他似乎又蜷缩在漏雨的破屋中,心中忽然生乱,随即剑起癫狂,“雨化春风剑”乱发而出,白茫茫剑光不断飞掠前方,又不断沉入“覆雨翻云”,螳臂当车,岂能成功? 西风晚、北辰灿见他临危,正要相助,瑶琴拦道:“他‘波澜不惊’,你们无需过虑。” 北辰灿问:“真是这样?” 瑶琴解释道:“天魔已用出第八术,待会肯定还有更为厉害的术法,傅公子率先跃出,就是为了让你们休养一回,要是他还要你们相助,怎会多此一举?他已经见识过灰使者的术法,所以猜知霭使者的术法也必定能乱人身心,哪能没有防备?” 霭使者也以为傅志恒难挡此术,心实喜悦:“不过尔尔!”凹陷眼窝中也多了许多鄙视,一催术力,“覆雨翻云”扑向傅志恒。 就在这时,傅志恒忽然手腕一转,长剑随之飞速半转,就有剑鸣之声穿透翻滚尘浪、汹涌雨势,那沉入其中的白茫茫剑光忽然显现,剑光交织一片,剑影层层叠叠,翻滚尘浪、汹涌雨势受其阻挡,竟不能前进半分!正是傅志恒的“未雨绸缪剑”,只因此剑剑意取自“风雨漂摇,予音哓哓”,因此有剑鸣之声。 观战众人再度惊讶,景胜美问:“霭使者所施术法,应和灰使者方才所使的术法一样,也能对人的身心产生影响,西风晚方才都要依靠瑶琴姑娘的声乐相助,才能脱离影响,傅志恒明明已经生乱,他是怎么忽然脱离?” 天上道:“霭使者的术法的确可以让人道力、道心迷失,遂成癫狂,但如果我没有看错,志恒并非忽然脱离,而是从未受其乱。” 北辰明问:“难道是他提前使出了某种安定心性的功法?” “相差不远,他的功法并不是提前使出,而是随时随地的自我运转,庇佑身心。”天上一语中的,傅志恒的这一功法名作‘波澜不惊剑’,此剑如影随形,所以不论是何种影响身心的术法,他都能不惊不诧、面不改色。 霭使者见术法被傅志恒化解,凝目切望,苦思冥想,却难以得知其中之故,这时忽听衣袍响动,已见灰使者落来自己身边,而后巽风棍一指,使出“望风而靡”。霭使者能知其意,也将苍浪槊一划,使出“密雨斜侵”。二术在前方汇集,掀起一道巨大风浪,拍向傅志恒,正是小无常术法“兴风作浪”! 傅志恒先使“雨化春风剑”,可兴风作浪的术法,岂会愿受熏陶?自然不能挡住;他再使“未雨绸缪剑”,不料风浪却将剑影吞下,威势反增,未雨绸缪能挡瓢泼大雨,却不能挡此风浪。 眼见风浪拍来,傅志恒稍作思量,忽然平剑稳立,遒劲柔软的目光映在剑脊,就如明月映照镜湖,竟将剑脊点亮,于是二指拭过剑脊,明光照出,飘入“兴风作浪”熠然流转,便使得风歇雨住,风浪就此平息。原来是将运转于自身的“波澜不惊剑”剑意渡于长剑,又将期盼九牧宁靖承平之心愿凝于双眸,二者融合,不但要独善其身,还要兼济天下,因成“风平浪静剑”。 尘飏眉头一皱:“此子当真了得,看来得先败林川门二人,再用无名妄火除此大患。” 第一百三十九话 争战永牧州(九) 灰使者领了尘飏之意,力使“尘影迷踪”,霭使者见了,“楚雨巫云”急忙跟上,战场中,顿时风雨交加,天色昏暗犹如黑夜,正是中无常术法“风雨晦冥”! 晦冥夜色中,不能视物,唯剩风雨之声,最让人追忆过往。傅志恒有“波澜不惊剑”,瑶琴有音律在心,二人并未太受影响,但西风晚、北辰灿二人难逃过往云烟,它们在“风雨晦冥”术力的牵引下,猛从记忆深处窜上—— 当年二人被亲生父母送去大贤者夫妇身边,二人既是大贤者夫妇的养子,也是弟子,拜在大贤者夫妇门下后,只因大贤者夫妇常忙于农桑田耕之事,要教诲七个弟子,不能面面俱到,一一解惑。二人虽是一同聆听教诲,可北辰灿毕竟年幼于西风晚,难免贪玩,加之女孩早于男孩成熟,在修道初期,他常常一知半解,难得窍门,而西风晚却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二人远离家乡,经历雷同,西风晚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帮助北辰灿,无论是修道还是生活,她都尽心尽力的照顾,但那时北辰灿才十岁出头,难免调皮,西风晚有时气不过,也会责罚于他…… 这样的日夕相处、暗自较劲,从懵懂孩童直到情窦初开。北辰灿对朝夕相处的西风晚只有姐弟同门之情,绝无半点男女之情,而西风晚正好相反。九年前一天,西风晚不经意间表露出喜悦之意,可修道初期,也正是性格长成之时,西风晚尽心尽力的照顾以及偶尔的责罚,已在北辰灿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对西风晚只有带着敬畏的姐弟亲情,因此他回道:“在我心中,师姐就和海师兄一样,都是我在修道路上追逐的目标。”“可你的修为已经胜过了我。”“那就请师姐像从前一样用心,不要落后于人。师姐不要忘了,在外人看来,你我是姐弟。”“可实则不是,而且师母曾经说过,如果我们愿意,她可以随时告诉大家,我们是收养来的!”“可你我也同为修道之人,这已不可改变,还怎能陷于儿女情长?”“同为修道之人,怎么就不能?师父师母不就是相守一生?”“九牧之上,和师父师母一样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人?师姐不见上古三贤的事?不见乔木前辈、何琼前辈的事?不见沧溟、清梦前辈的事?不见东方伯母、南宫伯母的事?不见前任寒城主夫妇的事?情爱误人,不是一句虚言。”想西风晚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听了这话,竟再没有提起过此事,也似从未提起过此事,只是守在北辰灿身边,看他如何为这句话收场。这样的同行同在持续了很久,久到西风晚都不记得她曾经喜欢过他,甚至怀疑当时的所谓喜欢究竟是什么。而这期间北辰灿也的确未对任何一个女性动心过,这让西风晚真地相信了北辰灿当时所言。 回忆至此,西风晚不禁望去身边的北辰灿:“九年来,我与师弟既可算相守,又可免情爱误人,想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幸福,我应该感到满足。”立时就沉浸在这现状之中, 北辰灿回忆起的也是这段过往,却因此心不能安:“我以为我对同道中人,绝不会有男女之情,怎么一见瑶琴姑娘,心中就有动摇?当年我为了婉拒师姐,以情爱误人为由,如今怎么收场?”内心不安牵动道心,也让道心动荡起来, 二人一个沉浸,一个不安,自无意反抗“风雨晦冥”,使得术力侵入道心,道心一同晦暗动荡,竟原地闭目,束手就擒。 此时,傅志恒使出“风平浪静剑”,一人硬接二魔无常术法“风雨晦冥”,但此剑能使风平浪静,却难以让天日重现,因此风歇雨住只是一时,眨眼之间,晦冥夜色又催生风雨交加…… 瑶琴见西风晚、北辰灿忽然束手就擒,只有傅志恒一人苦苦支撑,也急忙以音律相助,先奏“清凉韵”,再使“息心咒”,可皆无效果。就在这时,忽听耳边又剑鸣之声,原来傅志恒三使“风平浪静剑”,每回都只换来一时的风歇雨住,他体力有限,不敢强求化解此术,只求多撑片刻,于是改使“未雨绸缪剑”护住四人,剑鸣之声正是“未雨绸缪剑”所发。 剑鸣之声让瑶琴有了计较:“二人似在沉睡,黄鹂之鸣或许有用。”于是衔玉叶于樱唇,便有曲音款款传开,其声嘤嘤成韵,如好鸟相鸣,黄莺对啭,余韵悠扬,婉转不绝。此曲本唤作“鹂鸣”,瑶琴在被豢养时,常以此曲唤醒嗜睡的残斥候,只是她吹奏此曲时,每每泪水流溢,只因她还在家乡时,就是黄鹂清晨鸣叫,将她从梦中唤醒,瑶琴思念亲人故乡,因此创出此曲,又念及自己是在黎明时分,遭此豢养厄运,更期盼自己的黑夜早些过去,因此改此曲之名为“黎明”。 “黎明”之曲,果建大功,正当傅志恒难以招架之际,西风晚、北辰灿相继清醒,但此时道力仍隐晦道心,普通功法恕难调动,只好另辟蹊径,双双将“辟厄契约”施于道心,只见,灰使者身前,忽然落叶飘零、纷纷扬扬、萧萧而下,而霭使者身前,也有浊浪窜空、排山倒海、汹汹而来。正是林木之力“落木萧萧”和川泽之力“浊浪排空”,此二功法融合“辟厄契约”,能以木之力或水之力承受负面影响,继而解救自身,因此木之力才成落叶、水之力才成浊浪。 霭使者术力见底,不能够抵挡,就被“浊浪排空”打倒在地,而灰使者身形一转,任一片落叶划破手背,血液渗出,引出赭色浓烟,这赭烟若云若尘、粘稠似血,看似是烟,实则正是无名妄火,无名妄火一出,便将后续落叶焚烧一空,不留一丝灰烬。 场外的尘飏稍有遗憾:“赏功戒指中的术力已空,看来要想尽知几人功法,非一时半会能够。”传下敕令,灰使者忽然脚下一动,欺身攻去西风晚与北辰灿。 灰使者身法迅疾,还不等西风晚、北辰灿调度道力、施展功法,此魔的巽风棍已攻来身前。二人只好各持碧影、蓝颜分左右迎上,欲要以神兵之威逼退来敌。不料灰使者手中巽风棍技巧不低,使个打翦,要落二人之剑。若按兵器搏斗之法,西风晚、北辰灿可以剑削其先锋手,破此打翦棍。可此魔是妄火魔体,若削破其手,恐会引出无名妄火,正中其下怀。只好碧影剑攻其上路,蓝波剑攻其下路。 灰使者见此,巽风棍猛出大力使个下滚,闪击蓝波剑,二兵相交即开,北辰灿便被逼退几丈,灰使者再顺势来个上剃,挡定碧影剑,接着,棍梢转圈,粘缠碧影剑。巽风棍迅疾如风,劲力缠绵不断,西风晚的碧影剑一时就被圈在其中,欲走不能,她只好急退数步,欲拉开距离,寻机使出林木之力,可巽风棍沾连粘随,灰使者能紧紧跟上。 一旁的北辰灿虽有空施展功法,但西风晚与灰使者身在一处,为免误伤,不敢乱用,急忙持剑再上。 那灰使者却仿似身后有眼,见北辰灿来,忽然前跨一步,将碧影剑剑尖抓在右手中,紧接着,单用左手使棍,又将攻来的蓝波剑粘缠住。蓝波剑被其粘缠,北辰灿又处进势,自然蓝波剑被送去灰使者身前。灰使者撇了巽风棍,左手顺势也将蓝波剑抓在手中。 西风晚、北辰灿分立左右与此魔相持,双剑都是神兵,其锋莫挡,自然将灰使者手掌割伤,立时此魔体内那缕无名妄火的赭烟分作两处,从双手手掌割伤处窜出蔓上双剑,顿时黑烟、白气弥漫,正是不断焚烧神兵蕴含的木之力、水之力之象。二人见了,急忙调动道心之力,尽数渡去神兵上,既为免神兵有损,又是暂阻无名妄火窜上自身。 见形势不好,傅志恒连挥“未雨绸缪剑”、“风平浪静剑”直达碧影蓝波,要助二人二剑,可层层剑影、熠然明光一碰赭烟,立时化为虚无。瑶琴也先后吹奏“清凉韵”和“息心咒”相助,却毫无效果,心道:“‘清凉韵’、‘息心咒’都是抚心之曲,刚才我并未看到此魔之心,此时二曲毫无效果,看来,那个人说得很对,此魔的身之欲、心之妄已在他人手中。”急忙将天上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仔细回想,希望能从中寻到破解无名妄火之法。 傅志恒已知自己剑法无法相助,可若什么都不做,任由无名妄火焚烧,将二人命危!无奈下,他只得持剑正面攻上,横剑怒斩灰使者双足。 灰使者可不能不管,不然没了双脚,如何站立?双手一拽,将碧影蓝波剑拽来身前,接着双手顺势划至剑格,强控二剑挡去脚下。二剑挡定傅志恒之剑,便将无名妄火沿二剑剑尖引去傅志恒之剑。 傅志恒之剑乃是凡物中的凡物,如何禁受得住?无名妄火瞬间就沿着剑尖一路焚烧而上, 傅志恒望着自己省吃俭用七个月才买来的长剑渐渐消失,心中忽然涌上酸楚,竟强催“雨化春风剑”,但见茫茫剑光萦绕而出,在剑身中央与赭烟狭路相逢,“雨化春风剑”能算师者,并非勇者,稍阻片刻,便一败涂地。只听“滋滋”大响,无名妄火沿着剑身蔓延而上,所到之处,片铁不存。 这长剑遭焚已有几息,焚烧所产生的高温早使剑柄如烙铁一般,可傅志恒恁是不愿松手,左手也搭上剑柄,紧紧握住,更使双掌血肉与剑柄粘连难分,但却浑然不觉,拼尽心力更催“雨化春风剑”,只听“呼”地一声,无名妄火彻底发威,呼唤碧影蓝波剑上的滚滚赭烟也一同窜来,向傅志恒喷薄而去。 就在傅志恒将被滔滔烈焰吞噬之际,忽听“叮”一声脆响,如同良玉破璞而出,一股大力从剑格前传来,傅志恒就被推出战场。 天相猿臂一展,托住其背:“志恒哥,你没事吧。”傅志恒却只是望向双手紧紧攥着的仅剩剑格的剑柄,心中好生疑惑:“是谁将我推出战场?方才的灼烧之痛刻骨蚀心,怎么此时却忽然消失殆尽?” 这可惹得水芍药担心不已,急急站起。郁淼真看在眼中,上前道:“慢慢展开双手,让我看看。” 傅志恒展开左手,却让众人一震:“怎么不见烫伤?” 天上道:“右手!” 傅志恒展开右手,更让人万分惊诧的事情发生了,那仅剩剑格的剑柄竟随之消失! “大哥,他手中的剑柄怎么不见了?” “已与他血肉相融。” “傅公子先坐下歇息吧。”郁淼真指着水芍药刚坐着的小凳道。 “晚辈不敢。”傅志恒不敢落座,赶紧将目光投去战场。 再说战场之事,因为傅志恒的相助,蓝波碧影剑上的无名妄火短暂涌去方才傅志恒所在的地方,这让二人小得喘息,心思急转,有了一个可堪尝试的办法:“无名妄火荼生灵,焚道力,若将道力打入此魔体内,剑上又只剩灰使者的手……”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吟道:“桑梓松柏,犹宜肃恭!”“渊渟泽汇,四海归心!”正是林木之力与川泽之力的心法“林木成荫”、“渊渟泽汇”。借此心法,二人将道心仅剩之力渡于剑上,但见战场间,忽然月光洒下,碧影剑上,杏枝弄疏影,落花舞浮香,蓝波剑上,溪水流潺潺,波光泛粼粼,一瞬之间,战场一派静谧悠远,不禁让人身心俱融月色。正是木之力、水之力各自融合了契约道“月明松下”的林木之力“杏花疏影”和川泽之力“长沟流月”。 正在沉思的瑶琴看到蓝波剑上的景象,忽有所悟:“那人曾说,无名妄火是以精神魂魄为身躯,既然抚心之曲不能见效,不妨试试身融之曲。”忙尝试将所见景象融入乐曲。 “杏花疏影”、“长沟流月”使出,蓝颜碧影剑上的林木川泽之力自然大盛,一股脑沿着灰使者手掌伤口侵入其经脉,与此同时,无处喷薄的无名妄火嗅到静谧悠远,十分厌恶,誓要将其焚个一息不剩,立刻回窜蓝颜碧影剑上,沿着剑尖一直焚至剑格前。西风晚、北辰灿早已撒手,只留灰使者的双手紧握二剑,尚存道力的地方就只有此魔体内而已。 前文曾说,无名妄火以精神魂魄为身躯,而灰使者的神魂已被打散在经脉之中,因此灰使者的经脉就是它的身躯,如今,身躯老巢被静谧悠远的道力充斥,它本就厌恶静谧悠远,见此焉能不怒?在本能的驱使下,即刻凝作一缕浓厚赭烟,返回巢穴,清理门户。于是灰使者经脉之中,林木川泽之力奔袭在前,无名妄火追逐在后,可一时之间,无名妄火哪里追逐的上,更别说清理门户了。可无名妄火岂容鹊占鸠巢,再不顾细水长流之理,竟将沿路灰使者之血大半焚烧,借此血液供给,一下子形盛势威起来,终于将静谧悠远的道力焚烧殆尽。 无名妄火将灰使者体内之血大半焚烧,虽然夺回巢穴,更成气候,但却相当于寅吃卯粮,如今,灰使者体内之血已不足以供给更成气候的它维持燃烧,它的求生之欲占了上风,竟不再听尘飏之命,开始猎寻四周。很快,无名妄火就发现了三丈外的鲜活血液。灰使者猛将双手一推,碧影剑、蓝波剑飞射西风晚、北辰灿左右空地,随后两缕赭烟从掌心飞窜而出,如火舌一般噬去三丈外的西风晚、北辰灿。无名妄火竟可由双掌催出,远喷三丈,果然更成气候。 西风晚、北辰灿道力已尽,见无名妄火窜来只能闪躲,奈何碧影剑、蓝波剑分左右射来,二人若是躲无名妄火,定会遭神兵穿胸,只能立在原地,眼见性命将危,忽听一阵曲音荡开,淙淙潺潺,如泉流山间,清韵悠扬,如玉佩轻鸣,似见涓涓清流与月光共铺青石上,幽静清冷之状,杳然浮于眼前!原是瑶琴从方才的川泽之力“长沟流月”中所悟曲音,名作“月泉曲”,能营静谧悠远之意境,使人身融其中。 “月泉曲”飘去灰使者身边,他虽无法听闻欣赏,但不妨碍曲音将他萦绕,无名妄火感受到此,以为静谧悠远的道力又来鹊占鸠巢,赶紧退回灰使者身躯,可将领地巡视一番,并无发现,于是又外出觅食,但刚一出来,总觉那气息暗中觊觎,又折返回去,如此几回,无名妄火终于失去耐心,为将暗藏在四周的威胁彻底消除,竟发疯着魔一般在战场乱扑胡喷起来。 无名妄火能荼生灵,焚道力,毁人性,灭有情之躯,可却对声乐无可奈何,它乱扑胡喷一气,早将灰使者体内之血耗得见了底。若再不停下,无名妄火必会熄灭。 “东方城主,这一场我们输了。”尘飏为保灰使者,只得主动败阵,再对炼使者道:“炼使者,借些血液给他。” “大护法,荣幸至之。”炼使者经过半个时辰的休养,使出“血色弥漫”轻轻松松,一挥赤焰锤,重重血雾拢去灰使者身边,助无名妄火度过了“饥荒”。 尘飏这才能重新控制灰使者,唤回此魔与霭使者后,问:“花护法,你先还是我先?” 古辛可是憋了一肚子气:“尘飏太不给我面子!僭越命令炼使者在前,此时当我不存在在后!这气如何咽得下?”冷声道:“大护法,小弟学艺不精,难入大护法之眼,可为了尊上的大业,小弟不得不僭越先来了,若待会败下阵来,到时,还要大护法力挽狂澜。”留此一句,高贵富丽鲜红衣半空翻转,身形已落战场中! 花恋蝶眉头一皱:“大护法,你何必气古护法呢?这些年来,虽然他有些做法,我不是很认同,可为报尊上知遇之恩,他的努力,他的忠心,他的奋不顾身,让我很……” 尘飏望去花恋蝶:“让你很动心?”他城府颇深,眼中从不漏半点情感,此时亦然。 “怎么会呢。” “那是感动?” “也不太确切,他的年龄小你我很多,应该是赏识吧。” “哈哈,不语,你这话可不能让咱们古护法听到,不然可大大不妙。” 花恋蝶嘟了嘟嘴,翻了尘飏一眼。 尘飏满是城府的眼中忽然浮现一物,那是片刻温柔,他收回目光,道:“我气他其实正是为他着想。四城五门站着的已无几人,若你我先上,他未必会有机会出战,以他求胜争功的性格,若不给他机会抖抖威风,不利和睦。” “可我觉得他有机会出战。”花恋蝶的目光投向天上。 “那就意味着你我已败,那时,不论他遇到的是谁,他也一定要胜,必会乱来。自过九嵩山,古护法已两次奋不顾身,为了尊上大业,我可不能让他如此。”最后一句,既有为了天魔尊大业不能让古辛奋不顾身,也有为应天魔尊之计不能让他取胜。 “可是你这样气他,他气昏了头脑,一样会乱来吧。” “这并非最后一战,他乱来,迎战他的人未必会乱来,何况他的上方还有赏识他的人。” 西风晚、北辰灿、瑶琴在灰使者、霭使者退出后,也捡回神兵,所幸神兵并无大碍,但三人心力憔悴,自无法再战,只得退出战场, 东方朗忙上前迎住:“师兄师姐没伤着吧?” 北辰灿道:“没有。” “快请坐下歇息。”说着,东方朗将西风晚、北辰灿引去西风正、北辰明的座位旁。 东方昭开口道:“四位城主,南宫师弟,这位护法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这一战恐有凶险,我等六人只能二人与战,谁敢先应?” 原城主道:“虽然我六人都不曾与此魔以及天魔大护法真正交手,但梁城主、景城主和两位门主都曾与女护法过招,加之两位门主的‘镇魂阵法’也能抵挡她的术法之威,以我浅见,此魔我与郁城主先应,对我们最为有利。” 郁城主道:“水木之力可以相济,我同意原城主的提议。” 正说之际,已听古辛在那里阴阳怪气道:“斜阳渐沉,你们何不快些?” 东方昭道:“两位城主小心。” 水芍药忙将水纹剑递上,郁城主接过,与原城主步入战场,来会古护法! 第一百四十话 争战永牧州(十) 古辛早怒气满满,见了二人,袖口一拂,“孤独磷火”先行招呼。 原城主见一团蓝绿诡异窜来,早从寒泉冽那里得知此术能汲取道力,因此能有应对之法,左手一撒,一片绿芒飘出,在半空化作“荆棘迷丛”,位置一番变换,就如迷宫一般将磷火困住。那磷火于是忽明忽灭,妄想从中汲取道力,原城主道心一动,“荆棘迷丛”又成数点绿芒,四散闪开,磷火便追逐绿芒而去——古辛未能打上招呼。 郁城主也未闲着,左掌平推,“逆流成河”攻去古辛。 古辛随手挥出“沸血腾影”,血红之影飘忽迎上,将攻来的水之力燃烧成雾气,其势不减,腾去两位城主方向。 郁城主振臂下划,“悬河泻水”截住血红之影。原城主则使“刃树剑山”再攻古辛。 古辛左掌一劈,一道赤红血光斜地飞来,利箭木刃便被惊走四处飞射,原城主赶忙使出“参差披拂”,郁城主使出“水袖”,将利箭木刃一一兜住,才让观战民众免受流矢之殃。这一下,两位城主便无瑕攻去古辛。 古辛便更能逞威,弄出“污秽灵堂”,要斑驳两位城主道心。两位城主见此灵堂狼藉之象,纵有寒泉冽曾经提点,心中亦难无瑕。古辛更不客气,趁势再施“晦暗荒冢”,更使两位城主心中不能平和。所幸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能极大减轻身心的异常影响,郁城主很快能够反抗,水纹剑力斩“惊涛骇浪”。 恰逢古辛使出的“厄降噩临”飞来半途,那道拍岸惊涛、腾空骇浪与之相遇,就被吞噬一空,赤芒仍汹汹灼灼袭来。 郁城主使出“惊涛骇浪”并未将侵入体内的天魔术力全部带出,道心仍有汹涌澎湃,于是剑走蛟龙,再使“翻江倒海”,身前忽然水蕴翻腾,赤芒冲入其中,就已消弭。 古辛眼望水蕴,就觉自身术力也成翻江倒海,眨眼之间,就被消弭不少,连忙右脚一踩,前方地上忽然浮出一具死尸,那死尸双手猛往胸前一掏,竟自个摧心剖肝,顿时腐臭血液如泉喷出,水蕴受此污浊,随之散去。正是噬尸以蛊第八术“血涌浊世”。 郁城主道心方平,又受污浊,再催动道心,水纹剑横挥大地,力气之大,倒推得她自身都腾空后跃。水之力荡过前方,那具死尸就被撕碎,而战场地面,竟整个成滚滚浪潮,怒海起波澜,威力非等闲。 古辛如法炮制,再施“血涌浊世”,不料死尸刚一出现,滚滚浪潮却忽然汇集一处,如龙汲水一般怒腾九天,又在转瞬间飞冲而下!水之力特性为泽,不但能消耗对方术力,还能增益己方功法,这一次,郁城主为了出其不意,是将“怒海波澜”加诸“九天飞瀑”上,才有了此番景象。 古辛大吃一惊,急催术力,蚀日吞月轮奋然一划:“辜负孤独!”随着术语出口,身前竟开出一扇地狱之门,就有一具骸骨从中走出,骸骨身上早有裂痕,显然年代久远,可是却并未散架,只因裂痕中满布红色丝线,此术正为蚀骨以罹第八术“血罹地狱”。地狱中人本就孤独,可此功法一出,连安息泉下也不能,是以术语为“辜负孤独”。 那骸骨双臂一抡,就听阴风响彻,三颗血色骷髅头绕着头顶飞旋乱舞,就将“九天飞瀑”引来自身,只听一阵清澈又沉重的乱响,战场中凹出一个三尺长、二尺宽、一丈深的深坑来,坑壁光滑,坑底夯实,依稀可见零星的骸骨碎末嵌在其中。可是遍观深坑,却一滴水也没有,原来是“血罹地狱”有汲取道力之效,水之力已尽数被那具骸骨摄去,骸骨又被击成碎渣,水之力脱离骸骨牢笼,已化为水之灵气重归天地。 古辛掸了掸飞溅鲜红衣上的水珠,然后将蚀日吞月轮紧紧一握,魔兵上便有物事蠕动起来,紧接着往前一抖,一条胳膊粗细青色蚯蚓蹿出,一头钻入地下,等窜出地表,已在郁淼真身前,正是嗜血以炼第八术“血尽阑珊”! 郁城主道力几尽,眼见蚯蚓缠结来,一边用“川流不息”加快道力恢复,一边用水纹剑挥战蚯蚓身躯,水纹剑是陨石所铸,那身躯竟似生铁一般,剑斩不入,但听“叮叮砰砰”,又见火花乱溅,几息之间,郁城主已被逼至战场边缘,退无可退。 于是蚯蚓往前一探,身躯同时钻出毛刺,眼见要缠箍住郁城主,那蚯蚓却似被人踩住尾巴,再难前进分毫。 古辛望去一边,正是原城主摆脱了“污秽灵堂”、“晦暗荒冢”,使出的“画地刻木”将蚯蚓架在原地。古辛心神一动,蚯蚓猛地一窜,挣脱“画地刻木”,原城主早使“李代桃僵”挡在郁城主身前,郁城主趁机左跃,莲步一盈,重回场中央。 青色蚯蚓将“李代桃僵”的李树箍成碎片,并未尝到鲜血,忙调转朝向,朝郁城主追击去,原城主便在沿路布下“茂林修竹”,将其阻住。却见那蚯蚓头撞尾甩,就将拦路的绿竹弄断,原城主瞅准时机,在它又要头撞之际,化“茂林修竹”为“参差披拂”,蚯蚓可就自投了罗网,原城主再用“古柏森森”,将“参差披拂”悬挂古柏上,纵然蚯蚓身躯似铁,力大无穷,此时身处腾空罗网,无处借力,所有挣扎,只是在那里荡秋千而已。 观战众人见到此幕,或哈哈大笑:“你看那怪物,你看那怪物……”或交头称赞:“原城主真有城主之风,你看他木之力用得娴熟,随机应变,几个小招就将怪物制服……”或疑问不解:“原城主明明被困术法,是如何脱身?” 回到原城主身边的郁城主也发出此问,原城主回道:“二术一个是灵堂之象,一个是坟冢之景,不禁让我缅思父母,因此领悟出木之力‘风木之悲’,才使道心术力随悲痛之情,一同遥寄天外。” 见原城主和郁城主竟在那里闲聊起来,古辛嘴角一抽,很不乐见,左手猛一挥洒,一片血珠飞去青色蚯蚓,那铁一般的躯壳竟被渗透,隐约可见有红丝在躯壳下汩汩而动,那蚯蚓便似遭受了万千刑罚一般,身躯挣扎如下油锅,面目狰狞似遭碎尸,在树网中一个劲乱拍乱打,可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痛苦不能通过痛苦转移,只能全部承受,忽然,它的首尾如花瓣裂开,就如同两张“青”盆大口一般猛张猛合,竟然通过这样的自残来发泄痛苦,虽然这两张口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可那惨叫似乎人人都能听见。正是噬尸以蛊第八术“孽至否极”—— 此术本是天魔域开棺戮尸、逞威泄愤的一种刑罚,后经前任护法血煞改造,才成为噬尸以蛊第八术。此术施加血蛊于尸身,血蛊侵入尸身后,会如同凌迟一般侵噬五脏六腑,尸身受此刑罚,便会身躯挣扎、面目狰狞,有时也会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鬼哭狼嚎,可是尸身如何能动能做出动静、发出声音呢?都是血蛊控制尸身使然,目的就是为了将死尸不能言传身教的痛楚分享出来,以警示活人。此术正是借助这样的分享,使所见所闻之人感同身受,似觉自己也身处痛苦当中,最终自身道力看似被这种虚幻的痛苦渐渐吞噬,实则是体内道力挣扎反抗、互相吞噬所致。只是此时古辛术力已被消耗许多,并不想多费术力弄出一具尸身来,只好借用这青色蚯蚓的“尸身”一用,虽然这具身躯不能发出悲嚎,但也足以将痛苦分享给两位城主。 两位城主见此惨相,顿受触动:“这天魔真是恶毒!”共情一生,忽觉道力竟被这看到的痛苦裹挟、继而为其吞噬!这一次,郁城主虽有“川流不息”,却作用忽微,只因女人更善于共情,因此她感受到的痛苦更大,自然道力互相吞噬得更凶。 古辛见到此幕,也对血护法稍生敬佩:“难怪血护法生前常说,折磨一个人的亲人朋友,比折磨那个人更有效果。”望向蚯蚓:“再过片刻,就为你报仇!” 原城主一时虽不知道力被吞噬之故,却也立刻有了应对之策,忙用出“枯木逢春”。木乃五行之本,有“无木不固”之称,原城主用出此功法,道力被吞噬的速度为之稍缓,这才有暇思量:“方才灵堂坟冢之见,让我道心受困,此番道力被吞噬,也定也和眼前所见有关。既然眼前是悲惨痛苦之象,我应以美好繁荣之景应之!”立时万木青荣剑横挥而出,绿芒落去前方,化生上千树木,正是“林海浩瀚”,继而运转心法“移花接木”,但见眼前芳草菲菲,佳木繁荫,桃花脉脉,杨柳迎风,正是木之力“欣欣向荣”,紧接着,手掌轻一挥拂,“欣欣向荣”化作绿色精华,点点冒出,直飘去郁城主周身。 古辛见二人又将脱困,双掌推出一阵阴风,“林海浩瀚”中便堆出一座阴山来,殷红血液从山上蜿蜒而下,如同红烛之泪,流上大地,蚀出道道沟壑,沟壑附近的树木便皆成腐朽,原来是木之力被汲取之故,那血液也因此壮大,再往前去,所触及的树木,竟都互相攻击起来,原来此术还有反制道力之效,正是蚀骨以罹第八术“血蚀阴山”。 郁城主得木之力相报,体内道力这才停下了互相吞噬,忙谢道:“多谢原城主相助。” “投桃报李,理所应当。” 郁城主望去“林海浩瀚”,含笑点头:“说得正是!”水纹剑忽然指向原城主,道心道力尽数倾出,只见原城主周身水蕴潆洄,水光潋滟,水之力渗入原城主经脉之中,直汇集去道心之内! 原城主但觉经脉之中,水蕴沿着枝桠流动,在其润泽下,经脉中的木之力全然汹涌澎湃起来,等十路水蕴尽数汇集道心之后,道心之中,重重木影遇上粼粼波光,水木灵华,碧蓝同绽,道力从未有过如此之充盈! 如此充盈道力若不使出,道心不能承受,于是原城主纵身腾起,万木青荣剑反手长划,半圈碧蕴荡出,一声威喝:“草木皆兵!”碧蕴荡过浩瀚林海,其中还未腐朽或者被反制的百千树木,竟都化作人形兵卒,兵卒手持兵刃,翻阴山,涉血水,个个向古辛冲杀过去。 观战的四城五门人惊呼一声:“是原木之力——‘草木皆兵’!” 此等木之力古辛从所未见,赶紧急挥蚀日吞月轮,曾经建功的“蚀日之轮”终于使出!日全食所到之处,顿时人仰马翻,古辛不禁笑了:“不过如此!” 原城主目光一凝,双手握上万木青荣剑,“连理之木”渡在其上,随即推剑而出。万木青荣剑飞去前方,那百千兵卒尽都化作绿点,闪闪烁烁飘去一处,竟汇聚成一人。那人右手一招,万木青荣剑落来手中,剑起,九根栋梁木竖在半空,直指古辛,根根木首篆刻二字;剑落,栋梁木错落而下,其形未至,法理昭彰,曰“擎天”! 四城五门人再度惊呼:“是原木之力——‘擎天九柱’!”“草木皆兵”所化之人本就是木之力组成,自然与天地之道的沟通无比顺畅,此人能使原木之力理所应当。 “擎天”二字大放光芒,在其笼罩下,古辛心惊肉跳,恐惧生根发芽,蔓延全身,双脚似乎扎根一般,竟不能移动分毫,紧接着身不由己地托起双手,似要像树木一般茁壮生长,又似真要用肉躯擎天一般。 古辛身不能动,并不能躲,可若不反抗,势必被砸成肉饼甚或化身为木,赶紧大动术力,急唤“抛尸荒野”、“血还牙”救命。立时,九根栋梁木下,就各自出现一具死尸,穿着依稀可辨,四玄门、冰雪门、荆棘门、林川门、雨幕府中的俊杰、英才此起彼伏地呼唤道:“师兄!”“师弟!”“师姐!”“……”九具死尸,个个是当年四城五门征讨天魔域时牺牲的入门弟子。 古辛可无瑕理会那些呼唤,忙催体内煞血倒灌而出,化作九条狰狞血蟒,游窜去九具死尸上,将其死死箍住,但见九具死尸竟然脚下生根,双手托起,而古辛却重得自由——正是凭借“血还牙”将“擎天九柱”之威转嫁去死尸上换来。这一次的至高术威力小了不少,并未和上次御兽垣时一样影响全城,首先是没有必要那般大动干戈,其次,纵有这个必要,古辛也力不能及,因为永牧州中没有尘埃热浪,他的实力实难尽情发挥。 古辛重获自由,赶忙跳出,九根栋梁木轰然降下,九具死尸成了肉饼,惹得他稍有疼惜,不及说出,已见“草木为兵”所化之人,再度起剑,于是古辛疼惜之言换了说法:“那可不能浪费了。”双手做龙爪探出,一条三头血蟒生于古辛身背,血口一开,九块肉饼下血液流出,重新化作九条血蟒,凭借“血还牙”,古辛将死尸之血一滴不剩地收归己用,虽然数量不多,却聊胜于无! 有此死尸之血,古辛术力稍得补充,能够先发之人,先吟术语:“昏沉虚弱,桀骜残暴!”继而怒指前方:“血之献祭!”九条血蟒分作上中下三路窜去前方,将“草木为兵”所化之人围在当中,而后每三条血蟒首尾相衔,组成三个似圆、似三角的三角圆弧,三角圆弧一个在其头顶、一个在其腰间、一个在其脚下,阵仗一成,三个三角圆弧腾起血火焰,一同熊熊燃烧起来,将那人封在其中。正是嗜血以炼第九术能隔绝、燃烧道力的“血之献祭”! 那人持剑力挥,可是这次,却再难与天地之道形成共鸣,不但如此,自身竟也迅猛燃烧起来,原木之力虽是法则之力,能借天地之木为己用,因此生生不息,可“血之献祭”硬生生隔绝了原木之力与天地之道的联系,它变成了独木,因此被此火引燃。 “血之献祭”所封空间中,原木之力本就浓郁,今被隔绝引燃,火焰猛窜十丈高,热浪逼得周围民众尽都倒退不迭,那人眼看自己将还于天地,忙将万木青荣剑抛还原城主。 古辛眼馋此兵,立刻窜身去抢,原城主忙使“参差披拂”率先接住,而后拽回手中,却不妨古辛暗施“血舞滥觞”于“参差披拂”后,万木青荣剑刚到原城主手中,一朵地狱血花忽然绽放,就将并肩而立的两位城主打倒在地,古护法胜! 观战万民,顿时面色成灰。 原城主、郁城主憾败,梁城主、景城主上场应战。 两位城主刚入战场,战场中先现“颠土扬沙”,接着,尘土飞扬中,“飞沙走石”、“剑戟森森”从四面八方攻去古辛。 古辛视野受阻,尖石、剑戟来在近处,他才能看清,忙用蚀日吞月轮左架右挡,几合过后,尖石、剑戟密集如雨,他不得不不断狂舞魔兵,奋力坚持。 梁城主识出端倪:“方才,此魔只是用一般术法取胜,眼下,又只守不攻,看来术力已被原城主、郁城主消耗一空,此时,他全靠魔兵强撑。” 景城主听出其意,银月剑稍举而落,一片银辉从半空落向古辛,古辛手中的蚀日吞月轮便沉沉而落,哪怕古辛用大力调动,蚀日吞月轮也不听命,正是恒金之力“百戈落兵”所至。 古辛没了蚀日吞月轮护持,顿时胸前身后连中两石,再难强撑,就在这时—— 第一百四十一话 争战永牧州(十一) 古辛再难强撑之际,忽然花舞漫天,将尖石、剑戟一一拦下,紧接着半空蓝色抹动,花恋蝶立在两位城主身前,罗衣甩出几缕轻烟,惊散“颠土扬沙”,对身后道:“古护法,给我也留些功劳。” “也好!”古辛有了台阶,难以强撑的他正好离场,可却还要再强撑一回,强压心血,高贵富丽鲜红衣袖一甩,跃回半空飞龙上,哪怕失败,他也不能失了魔域护法的颜面。 梁城主见花恋蝶终于现身,黄尘剑反手力划,剑影掠地,已被惊散的土之力重新聚来,“卷土重来”掀起数尺土台,滚滚而前,卷去花恋蝶。 花恋蝶轻挥龙骨风羽扇,“饮恨长眠”的璀璨花瓣席卷迎上,两相一撞,各消无形。 景胜美紧接而上,“剑戟森森”激射而出。 花恋蝶葱手一指,粉色花生出身侧,森然剑戟受此“花下销魂”的迷动,眼中便再无花恋蝶,径直射去那粉色花,将其斩成齑粉。 梁城主持黄尘剑沿地而起,“他山之石”再攻。 花恋蝶龙骨风羽扇望身前一照,银色之花飞出扇中,“他山之石”刚一近身,便似不敢面对那“镜里佳人”一般,竟改射他方,逃之夭夭。 景胜美银月剑彻地长划,银辉泄下成河,粼波频泛寒光,点点道道,飞射花恋蝶,正是“挥剑成河”。 花恋蝶左手扬出“衔恨泉台”,长眠花横于河上,腾起斑斓彩烟,丝丝缕缕,阻住攻来寒光。 梁城主再动土之力,双手一翻,地面一阵晃动,花恋蝶脚下便不断沉陷,更有山石四面翻落,正是“累土至山”。只是这次,梁城主知道此战艰难,为省道力,并没有用土之力生土,而是借助已有之土。 花恋蝶疾挥龙骨风羽扇,“花枯多凄美”的五彩缤纷之花遍绕周身,共鸣纷乱,继而衰败萎靡,立时眼前石壁也成一片荒芜,她再将罗衣一扬,枯花飞窜,破开“累土至山”,跃回地面。眼前却已现刀光剑影,忙纵身后跃,助自己有暇再调术力,使出“花开多回眸”,一朵枝头花迎上“刀光剑影”,后者便方向一转,攻去景胜美。景胜美曾见此术,能有防备,“流光溢彩”护在身前,不曾被伤。 花恋蝶后跃未落,忽见前方山石错列来往,知是“我土崇山”,不可不慎,开口吟道:“落花成土化蝶舞!”便有枯花半空纷落,落在地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点而起,聚来花恋蝶身后,竟化生双翅,令她身形停驻不落。如今她人在半空,“我土崇山”自然不能困她。花恋蝶已知再不能死守,就在半空双翅挥拂,两串花瓣萦绕而出,在前方忽然散开,各成两队枯叶蝶翩跹起舞,各落向两位城主。正是花落枯花第九术“枉缱绻”!只因花恋蝶方才几动术力,因此不得不用术语调动这第九术。 两位城主各以“飞沙走石”、“一刀两断”阻拦,可两种功法却都是擦枯叶蝶而过,两位城主察觉异常,凝目细看,却见道力一碰枯叶蝶,起初殷勤谄媚、勾肩搭背,继而纠缠萦绕、难分难舍,最终意味索然、纷乱离散,拾身弃之而去,而枯叶蝶却振翅扑来,落在两位城主肩头、手臂、脚上,术力由表入里侵入经脉,两位城主忙调道力相截,可自身道力却似躲着枯叶蝶一般,远远望见侵入的术力,竟蛰伏角落为其让道,任由术力抵达道心,顿时,道心乱象丛生,道力这里一堆,那里一团,各化枯蝶独自起舞,再不听两位城主使唤。 梁城主知又是术力作怪,忙把黄尘剑端持身前,望剑柄一推,黄尘剑剑形一晃,蓦然光放,一道黄尘剑虚影随之幻化而出,直贯梁城主道心之中,高高悬起,大放灿然光华,不但将枯蝶一一斩落,更汇入经脉,领道力各归其位、各守其责,正是梁城主上次领略过花殁术法后、为免重蹈覆辙、潜心思考前度真人治己之伤时的举动而领悟的、能破除心术攻击的厚土之力功法“斩心堑”! 梁城主重掌道力,正欲再挥“斩心堑”,替景城主拨乱反正,花恋蝶的花葬祭花第八术“花香多忆人”已然攻至。梁城主但觉一股沉香袭来,受此香作祟,忽然大起思念,一个身影随之浮现心中,顿使梁城主思潮澎湃,他本可将“斩心堑”转挥己身,先助自己脱离这神魂之伤,可他却偏偏不,只因他心头浮现的是外甥刘渊! 梁城主仍旧固执地使出“斩心堑”去救景城主,而后再无顾忌,放心大胆又享受地将这不舍之情深酿,不料刘渊的身影却在此际渐渐虚化,竟化作一缕幽香飘忽不见。他的不舍已酝酿成灾,如今心头空空荡荡,致使思念海潮再难收摄,腾织出一幕幕刘渊幼年、少年、成年的场景,这场景更掀思潮,使所见最终定格为当日送别一幕,此幕深藏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永离之伤情。在此情冲击下,梁城主的神魂难以承受,已在离散边缘,土之力见主有难,奋而来救,“固本培元”布在经脉,心法“壁立千仞”护在道心,欲共挡此情,维系最后神魂,可此情泛滥来,两种土之力形同虚设,万万不能挡,“固本培元”散,“壁立千仞”倒,此情连带着梁城主的土之力以及神魂,化作一团青黄光蕴呼啸而出,虽不能远追九霄云外,但足可感天动地,上天衢然而开,一道金光杳然洒向那团光蕴,大地慨然摇动,“我土崇山”的山石化作土黄亦一涌而上,一只金光灿然的石麒麟就此成形!正是不久后被梁城主命为“天降石麟”的厚土之力! 石麒麟身形一动,四蹄所踏,处处是路,半空奔腾开,那身形稳而疾,一近花恋蝶之身,便摆出角顶身撞之势,花恋蝶赶忙躲闪,轻松避开。 石麒麟冲过花恋蝶,若是普通生灵,如果要掉头,必然要减缓速度,再调转方向,它却不是,而是继续向前,前方似有曲径铺就,它踏上后,速度不减,身体随之侧转,更神奇的是,无论它的身体是正是侧是倒,都是如履平地,几步不到,方向已然兜转过来,又向花恋蝶继续奔来。与此同时,景城主也重回自由,见眼前景象,与石麒麟同攻花恋蝶。 一美人、一瑞兽同攻花恋蝶,这让花恋蝶有些烦躁:“再受纠缠,说不定那梁城主的神魂将重新归位。”一挥龙骨风羽扇,使出花落枯花第八术“花落多飘零”,就令石麒麟身躯沉重却飘忽,随着扇出的微风飘落去地上。花恋蝶正要全力对付仅剩的景胜美,却听场边传来奋吼,回头一看,那石麒麟重新立起,前蹄一抬,竟生出两块磨盘大的巨石向半空的花恋蝶夹砸去,众人看得呆了:“深渊磐石?!!” 花恋蝶亦震惊不已,忙双翅一挥高跃躲避,可那两块巨石却随之跟来,她只得使出“枯花沉情”,才使两块巨石沉沉而落。可两块巨石刚一落地,却又拔地而起,在半空自转飞旋,顿时,大地之土簌簌而动,聚去半空,结成上百个漆黑巨石纷纷砸去花恋蝶——正是当日在育芳郡曾见的邪恶土之力“业天陨石”! 花恋蝶凝眸望去石麒麟,不敢置信:“你何苦不安息泉下?”催动术力,吟道:“只恨当初来人间!”身子一倾,在半空鞠躬俯首。 景胜美忽觉眼前雾气漫漫,荒径结霜,竟已身处一座山谷,收回目光,荒径两旁野草各衔珠露,不知何时,一朵长眠花已横现自己脚下,长眠花腾起袅袅青烟,就见谷中雾气忽收,在长眠花前凝成一个女子的形貌,那女子在青烟的指引下,沿着荒径往前走去,背影萧索悲凉,落寞无依,虽再不用做孤魂野鬼,但仍要独上黄泉路,这留给人间的背影,足以道尽她一生的悔恨!这让景胜美的神魂惊而又伤,竟然也随女子而去!正是花葬祭花第十术“奠芳魂”! 恍惚中,景胜美依稀看见,石麒麟的神魂也随着另一个女子茫然往前,自然“业天陨石”再无威力,缓缓散落,可石麒麟的神魂反复变幻,时而是刘渊,时而是梁城主! 景胜美忽然明白:“梁城主对刘渊的思念,已融入神魂,这石麒麟既是他的神魂,也是他对刘渊的无限思念,方才,他不愿斩断脱离术力,只因不愿再让刘渊离开自己!”因之重振旗鼓:“我哪怕身受反噬,也一定要保全这段亲情!”银月剑腾空而起,金之力八方涌动,本欲使出有反噬的金之力“逆天残刃”,不料此时神魂离位,自身道力已乱,竟不能如愿,终使金之力迈向邪恶! 战场之中,银月剑高挂悬空,皓月银辉方放一尺,剑上忽然闪过血红,皓月银辉顿为血染,无数赤色的刀剑之光飞射战场,赤光到处,花草惨遭蹂躏,鸟兽惊散失群,美好家园,化断壁残垣,怡人景色,成破败不堪,无论山脉,无论河川,赤色刀剑之下,皆毁于一旦,自然,僻静山谷难以苟全,纷纷破败,退避世外。景胜美的神魂重新回归,石麒麟化作一团青黄回返梁城主体内,众人视野重回,但见战场上,成百上千把兵刃森然斜插,数十旌旗染血折倒半埋土下,虽不见一个尸首,可方才白刃相见、短兵相接、你死我亡的大战,仍在观战众人脑海上演。正是邪恶金之力“破山河”! “枉缱绻”化生的双翅早被“破山河”损毁,花恋蝶已落地上,此时见金之力终于散去,玉手一攥:“她也有今天!”再一猛张,花馨赏花第八术“花有重开日”使出,几十朵枝头花开去两位城主身前。 景城主忙使“刀光剑影”将近身的枝头花斩落,却见那些被斩落的枝头花不断重生,她识得此术,自知那些重开的枝头花只是假象,此时,梁城主还未苏醒,她为了节约道力,因此在斩落最初那几十朵后,便不理身前之花,正要使出“挥剑成河”攻出,好为梁城主换取时间,却忽然瞥见身前之花中有一朵红花一分为二,一个在左来攻自己,一个在右去攻梁城主,她急忙连斩“一刀两断”,不但斩落二花,也将身前之花尽数斩落,这才望花恋蝶挥去“挥剑成河”。 可景城主刚一挥动银月剑,那些斩落在地的枝头花忽然翻滚腾起,化作利箭射来周身,原来花恋蝶这次使出的“花开多回眸”暗藏玄机,悄附“花开两红”、“芳心如故”二术在其中。这异变逼得景城主不得不强改金之力运转之理,换“挥剑成河”为“流光溢彩”,虽护住了她与梁城主,却不料道心中的邪恶金之力一时不能压下,竟一同窜上,只见战场中斜插的百千兵刃急急乱射开来,不能伤人命,也要乱乾坤,正是邪恶金之力“刀兵四起”! 花恋蝶见此刀兵大含杀气,不敢大意,扬出百花齑粉,“花香何处寻”令射来自己的刀兵反窜去两位城主方向,而后,见百千兵刃有不少波及去战场外,心中很有恻隐,却努力压下:“这是景胜美造成,与我有何关系?”便不再去看战场外,只望去两位城主。 景城主见“刀兵四起”波及去战场外,还见“刀兵四起”反窜她与梁城主,哪有余力两边兼顾?可此战关系重大,她不得不痛苦抉择,挥动银月剑,“藏锋敛锐”用出,将窜来的刀兵收回银月,虽得保她与梁城主无恙,可这抉择,让她已半受沉沦的道心,更是痛苦,不禁闭目不敢再看这世界。 就在这时,稳重的声音传来景城主耳边:“移形换影,土定三魂!”梁城主醒来了,一道裂痕开去前方,金灿灿光束四射而出,厚土之力“石破天惊”不但将波及去场外的刀兵移形换影攻去花恋蝶,更让花恋蝶三魂不能动,不是下地狱,就是受刀山。 眼见此情,花恋蝶深知这“石破天惊”只有花葬祭花至高术“花自在”能够化解,可永牧州中,并无尘埃热浪,她要使出此术,只得借用龙骨风羽扇,可却心有忌惮:“那景胜美的恒金之力能落百兵,万一……”然而无论如何,如今她也只得冒险一试,右持龙骨风羽扇平放左手,吟出术语:“芳魂自由多自在!”此次术语,比之上次多了两字,术语越长,从术语中借用的术力也就越多,自然,使出的威力更大。“花自在”使出,浓郁花香从龙骨风羽扇溢出,将花恋蝶飞速包裹,花恋蝶的三魂即将重回自由。 景城主见此,银月剑高举,恒金之力心法“琴心剑胆”运转,恒金之力“百戈落兵”落下银辉,飘去龙骨风羽扇,可是这次,龙骨风羽扇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助花恋蝶重回自由,原来景城主的邪恶之力已影响到她与天地的共鸣,因此使出的金之力已非正统法则之力,自然难以落兵。 花恋蝶轻跃而起,躲开裂痕,闪过刀兵,罗衣力甩,“饮恨长眠”的璀璨花瓣迅猛地席卷去两位城主!若不算为救古辛使出的“花舞漫天”、“废墟遗香”,花恋蝶与两位城主这一战,共计使出了十七种花殁术法,以“饮恨长眠”起,亦以“饮恨长眠”结束。她战至酣时,一时也并未多想“饮恨长眠”会否真地让两位城主饮恨长眠。 但观战的东方城主知道,忙对天上道:“两位城主要接此术,必要兵行险着,兄台快请!” 第一百四十二话 一战成名天下知 天上从天相手中接过天剑,即刻跃出,落在两位城主身前,右臂轻拂,“如沐春晖”的和煦日光笼罩三人,璀璨花瓣撞入其中,纷纷消散,再一挥洒,和煦日光融于两位城主身上,正是为梁城主恢复元神,以减免他方才神魂离位的影响,为景城主恢复道力,以让她能压下邪恶之力。 天上道:“两位城主先去休养。” 两位城主见天上入场,自也知道此战他们已败,心叹一声,退出战场。东方昭忙迎上前,劝景城主道:“你方才的抉择并没有错,哪怕梁城主没有及时醒来,我等也会出手,百姓绝不会受到波及。”景城主稍稍点头,心中却难以因此开解。 战场中,天上左臂斜展而落,“分身奥法”降下一个分身,他自知三月之期才过一半,体内的阴邪之气、天火余威还未尽去,今日面对天魔护法,此等遗患必被牵动,前几日的昏睡正是为了使出“分身奥法”,以备不虞。 九牧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功法,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分身奥法!”花恋蝶略生惶恐:“看来这个伪君子做足了准备。”却忽然心意不能平:“竟不唤出宪天星辰衣,是也要让我对你留情吗?可你怎么配?你理应死在我手中!”恨意滔滔生,这恨是对大仇人之恨,却是对天骄之爱,吟:“弃情葬爱赴不归!” 术语降,战场中忽生一枝并蒂花,其中一朵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原是今朝梦成,已堪配高枝,另一朵容颜枯槁,只因它从不将雨露留给自己,如今前者成龙配凤,再不需要无滋无味的雨露,容颜枯槁的残花败柳可就成了它乘风而起上青云的累赘,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将并蒂花从并蒂处齐齐斩断,浑然不念它们曾经同历风雨,相濡以沫,更忘记是后者营造沃土助它梦成。可怜那枯槁花不明不白地就扑跌冷土,还在傻傻地担心着前者,一番挣扎,换来苟延残喘,向上奋力张望,正看到它担心的人枝头气象新,喜结好连理,终于得知缘故:长久来不求回报的奉献竟换来了回报!花之心怎不为之死?誓言寂寂散,恩情一一落,悲怆冉冉起,恨意滔滔袭。它不再苟活残生,用滔滔恨意将自己埋葬,踏上了不归路,这是它生命的不归路,也是它神魂的不归路,它深含恨意的神魂,也必将使那曾经的沃土变作死亡之地,成为那薄情狠心男儿的不归路!只见那枯槁花落在地面后,散出浓烈怨气,竟没入土中,片时不到,那里开始印出残缺的斑斓根须,一番参差乱错,飞速蔓去天上脚下。正是花葬祭花第九术“弃残生”! 天上与分身忙齐齐后跃,天上挥天剑斩出“长河掠影”,明亮剑影沿地飞掠,却在碰到斑斓根须后化成了一条河水,水面上数朵白中透红的小花正随波泛漾,此情此景,让天上不由想起多情时空的深沉过往,一时楞在原地,喃喃自语:“花开又尽,长河掠开,等伊不来。”原来“弃残生”可惊伤神魂和道力,人若反抗,功法遇到术力,便会被惊伤,化成生平愧悔之事重现眼前,让人因此过往而厌恶怨恨自己,最终轻生弃世,自我了断;人若不反抗,术力侵入,会先让道力惊伤,不断从百会穴流逝,接着神魂惊伤,重忆生平愧悔之事,落得一样下场。 分身见此,忙左掌斜拍,“秋月寒江”的清辉逸去天上周身,汇去灵台,在此相助下,天上才幡然醒悟。虽然花恋蝶贵为天魔护法,但要以第九术对付两个天上,也远远不能,因此此术并未影响到分身。 分身使出“秋月寒江”后,丝毫不停,右手使“如沐春晖”,左手使“夜半月明”,为天上恢复元神和天之力,只因天上的遗患已被“弃残生”惊动。 花恋蝶心起波澜:“原来他还另有旧伤在身,难怪当日在育芳郡并未出手!这个伪君子,话真是说得大义凛然!”右手龙骨风羽扇一横,左手紧攥急坠:“三秋寒露伤梦碎!”花落枯花第十术“断盟约”再度使出。一排枯落花当空腾起,其上露珠滚动,过往长河,也曾多姿多色: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山盟海誓,共度爱河!可惜乍见悦容之欢,如何经得春秋?风花雪月过后,只剩望眼欲穿,终知携手同游已成梦幻泡影,泡影破灭,伤心梦碎,长河崩断,化作数条彩练,在夕阳斜辉映照下,分明看得清,正是斑斓绣针争先恐后地簇簇乱射来! 天上与分身各展神通,天上先挥“四海五湖剑”,无数光剑在战场往来盘桓,以削绣针之势;分身再布“皓月沉璧”,两个半月映在地面,皓辉流溢,各腾半圈璧影护在前后。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又闻“铮铮”之声,此起披伏,两种天之力下,斑斓绣针,一一败落。 花恋蝶心中一沉:“第十术也难报仇!”再催术力:“枯草黄叶苦飘零!”术语落下,秋风大起,草木唰唰而动,其身未凋零,其心已飘零! 天上感此景象,神情大凝:“我能感觉出来,她良知未泯,今日只取守势,只为让她知难而退,却事与愿违,看来想让她相信我,只能让天下站她面前!”想罢,正欲攻出结束此战,却见战场中的飘零之意尽数退去,不由心中一喜。 然而,花恋蝶并非是知难而退,而是另有原因:“术力竟然已尽!”抬眸看向天上,正见他喜上眉梢,这可惹她大怒,再起术语:“鸳鸯谱就鱼水欢,幽怀合卺夜缠绵,万千宠爱无穷尽,一刻春宵容光焕!”战场中忽然化出花前月下、花好月圆的场景,随即花丛中出现一群女子,个个美若天仙,面貌艳丽,眼神迷离,胴体半露,场外之人虽然与之远隔数十丈,但不少人仍能嗅到芬芳体香,这体香如同刚刚沐浴梳洗罢,虽然淡,但诱惑浓烈,更兼女子举止妖娆,摩挲起舞,如此香艳场景,狠狠地刺激着他们的感官,五脏六腑霎时被一同唤醒,只觉热情高涨,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精力,再也禁锢不了内心最原始的冲动。他们想要投身于这些天仙的怀抱中,可是周围都是熟人,怎能行苟且事?正是因此,身躯成了他们无法进一步升华享受的牢笼,于是只能在心中大肆幻想,此念一生,他们的神魂即受迷动,就将引以为傲的尊严和信念蹂躏于脚下,狠狠的受用起来,那销魂的感觉猴急地从内心蔓延全身,顿时脸上也出现了让人不能直视的销魂的神情,这神情毫无顾忌地向外界宣示着他们飘飘欲仙直至神魂颠倒的感觉!正是花馨赏花第十术“夜缠绵”! 天上见此景象,又见艳丽百花向自己悄悄缠缚来,剑眉一凝:“原来她术力已尽,要从别处恢复术力。”轻叹一声,天剑横于眼前,右脚横跨,手心向下上身右转,带剑平扫来在右前,手心翻上,上身收回,天剑向左弧形划下,至左臂处手心再翻,横向抽剑,顺势反撩后,天剑直劈地上,而后右脚一点,身形一转,提剑右抹再至右前,半空中,天剑向左斜下、复一挥落,等落地上,正撩而起横剑身前,力达剑身,停驻一息,天剑力劈而下,七道白色剑影昭然而现,正是一个“斩”字。“斩”字稍现即纵,七道剑影一散而开,乱斩而出,此剑之下,百花之丛一片不存,妖娆仙子余香尽去,众人正在作祟的身心之欲更是无处藏迹,纷纷被剑影斩于无形,然而到这,七道剑影并不消逝,纷纷聚于前方,一个“斩”字重新汇集,无情地映去花恋蝶——正是天剑十三决之六“七情六欲斩无情”的“七情六欲斩”! 见此第六剑诀,花恋蝶眼神早慌,“夜缠绵”并未为她提供丝毫术力,她要想活命,只有离开战场,可她却有迟疑。 天上并不想伤她性命,天剑一挥,撤回“七情六欲斩”,开口劝道:“你月貌花容,何不赏些花前月下?难道非要自取灭亡不可?” 花恋蝶正要反驳“难道我姑姑也是自取灭亡?”却忽然喉头一甜,一大口心血涌上,一时面色更白:“我就算不能一战定乾坤,也有为大护法铺路!”咬破指尖,血滴魔兵,强发魔兵之威,一条三丈长的金色之龙怒腾而出,沿地摇摆而来,所过之处,三尺沟壑留在身后,正是魔兵功法“刹那芳华”! 天上意念一动,不见有任何举动,却分明有三道金色剑气射出天剑,在前方会成“乙”字,接着天剑一吐星芒,一柄长约一丈的暗金巨剑迎去金色之龙,正是天剑十三决之三的“三分六合剑”,所谓“三分六合生剑意”,此剑诀可不用任何剑招,仅凭意念催动。 金色之龙龙口一张,将巨剑吞于肚中,身躯随之扭曲,猛拍地面三下,三声闷响过后,金龙不见,只剩片片龙鳞静躺,时间似乎定格此刻,忽然,那龙鳞闪过金辉,竟成枯黄花瓣,花瓣旧色急褪,新黄覆上,满地花株撑起,竟成朵朵枝头花,枝头花大放妩媚,盛开娇艳,刹那之间,绽放无限芳华,五光十色、万紫千红在一息间涌耀而出! 分身急布“皓月沉璧”三道,却都被璀璨芳华撞得支离破碎,分身赶紧跃去天上身前,以身躯来拦,刹那一触,光动娇艳,色耀璀璨,光芒过后,分身化作星芒归逝天上眉心。 四城五门人见璀璨芳华波及开来,正欲调动道力护住观战城民,却见战场周边忽有尘埃弥漫喧嚣,拢转飞扬,早将璀璨芳华尽数拦下!随即一片苍云落来花恋蝶身边:“退下吧。”方才之术正是“甚嚣尘上”,降临者乃是天魔大护法尘飏! 尘飏目送花恋蝶回去半空飞龙上,这才略有深意地望向天上,眼神中不时流露着让人无法洞穿的阴谋。若说尘飏的阴谋不可告人,可他何以似笑非笑,故意让这阴谋之色若隐若现?若说这阴谋欲让人知,他的眼光又何以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见尘飏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徘徊,天上心中暗道:“尘飏以谋略过人深得天魔尊喜欢,这次不知他又有什么阴谋?”一时之间,天上也难分辨尘飏究竟何意。 见二人久久对望,九牧众人大有不解,就在这时,一人忽道:“他们倒像是老相识一般。”这人两撮胡须,细如针线,正是胡诚。 立时附近之人询问:“兄台,此话怎讲?” 胡诚回道:“我们看不出什么他们在交流着什么,可他们自己未必看不出。” 人群中尚有多数是深明大义者,听闻此言立即呵斥原正道:“眼前正值永牧州乃至九牧前途堪忧之际,你竟还躲在身后说这风凉话!” 原正道忙站出来赔笑道:“这位兄弟切勿生气,我是育芳郡的二弟子,这位是我大师兄。兄弟你有所不知,不久前天魔攻陷育芳郡之时,我已见过此人。”原来花恋蝶返回半空之后,坼使者已对其转达了尘飏之言,因此花恋蝶催动早留在胡诚、原正道体内的“意绸缪”术力,控制二人远离四城五门范围,潜入人群之中,开始妖言惑众。 人群大多道:“就说你俩看着眼熟,原来是刚才对战天魔的英雄,只怪战场距离我等太远,未能看清,失敬失敬。”却也有人问:“你们见过又能如何?” 原正道压声道:“那时他和天魔对面而立,不仅没有和天魔动手,而且有说有笑!” 说话的人愣了一愣,不齿道:“你二人又说他和天魔相识,又说他没对付天魔,难道是想把育芳郡失守的责任推卸给他?” “当然不敢。” “那不就是了,要不是你们不敢背城死守育芳郡,天魔怎会兵临永牧州?” “兄弟怎知我们没有和天魔死战?”说罢,原正道将罩着右手的长袖掀开。 人群惊呼一声:“你的手?” 原正道趁热打铁道:“正是被那几个女天魔砍断!要不是永牧州和良穆都齐心协力,育芳郡百姓恐怕也会相御兽垣百姓一样九死一生。”说到这,顿了一顿:“当日我师兄弟深受重伤,不及跟上大家逃出育芳郡,这才在角落看到他和这七个女天魔谈论什么。我原正道岂是无风起浪之人?可当此九牧存亡之际,防人之心万万不可松懈!何况这个所施功法九牧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 听到这,出于对舍身抵抗天魔的原正道的尊敬,人群再无人说话。虽然这并不代表着这群没有离开永牧州的人相信了二人的一面之词,但这段插曲的确为后来的九牧误会天上埋下种子,在后文有人推波助澜之后,终于使得谣言甚嚣尘上!胡诚、原正道见事已成,悄悄退回门中。 场中的天上静立许久,却不曾动手,自然是等着可能来在这里的弟弟现身。可如今等了半晌,仍不见弟弟来见,只好收起期待:“看来只能一战成名天下知了。”对尘飏道:“请吧。” 尘飏拱手道:“君上先请!” 天上点头,从怀中拿出郁青发簪,插于发端,周身纷呈异彩,那套光彩夺目的异装加于己身! 尘飏目光一厉:“宪天星辰衣!” 宪天星辰衣加身,天之力更能昭昭,天上右手右划挥落,“分身奥法”再度降下一个分身,只是这个分身是天上透支未来而来。而后自身持天剑竖劈横斩,一黑一白两道剑影应势而生,纵横旋出,“两仪四象剑”飞掠尘飏。分身则左手背负,右手遥指,一圈紫气拢出,凛然飘去尘飏,正是“紫气东来”! 尘飏正要领教天上如今实力,并不急于一战定乾坤,左手拢转推出,狂飙术法第七术“甚嚣尘上”迎去紫气,接着苍焰枉天尘轻挥,霍闪术法第三术“电闪雷鸣”从半空落下,劈去纵横剑影。上次原睦邑一战,尘飏用双耳催生此术,虽然电光将剑影犬牙交错,但并未能惊散剑诀,最后是靠第四术“骇然听闻”化解,此次却仍用第三术,但却是以魔兵催生,因此,虽无尘埃热浪之助,此术威力也是堪比当日。大护法如此应对,正是为了探知天上深浅,好量体裁衣、待会一击得手,重伤天上,而后还能有余力再战胜东方昭和南宫恒。 “甚嚣尘上”带着呼啸尘浪,飞扬半空,“紫气东来”浩然而至,却见尘埃上下喧嚣,将其裹卷,盛世光华便如落入尘埃,相逢之处,霎时迷迷扰扰,尘埃中虽有紫光隐透,却不复其盛,几息之间,消融不见。 另一边,“电闪雷鸣”生出的电光交错落下,若按电光和剑诀的速度,两者必会相遇,争个高下,到时无论两者谁高一筹,尘飏必能得偿所愿。可惜天上并非凡人,他方才已知尘飏不愿先行出手,如今又见尘飏仍用第三术,已识破其意,心念一动,天之法印蓦然一亮,“时间领域”降临去“两仪四象剑”,纵横剑影就忽然停驻原地,“电闪雷鸣”扑了个空。 见天上忽然变招,尘飏心道:“他已看出我的用意,不想我既能伤他,待会又能取胜,看来我也只能先顾眼前了。”“尘影迷踪”加诸己身,战场中忽拢尘埃,共聚出十个尘飏,每一个都是左掌张开横挥。 天上即刻举剑、啄击、扬洒,使出“四海五湖剑”,千百柄光剑便在战场中盘桓往来,借此有情之剑,天上和分身各踏“流星步法”,身形各化流光,掺杂在千百柄光剑中。天上和分身应对方了,只听“喀嚓”大响,方才所站之处已各被一道银色闪电劈得崩塌四尺,所幸天上和分身身形之快,堪比星驰电掣,“晴天霹雳”并未建功。 场内千百流光,非尘飏视线能够追及,他为策万全,不敢藏拙,左手揽苍焰丝于掌内,大运魔功,猛将苍焰枉天尘望天一扬,一片尘埃飘去苍穹,四散织开,隐隐淡淡,浮浮沉沉,如烟拢河,来乱苍穹,随即豆大的黛色雨珠不住在烟尘中穿梭,似是在苍穹游荡,又似是零落直下,扑面而来。正是雨潦术法第十术“雨零星乱”! 战场中,千百柄光剑往来盘桓,犹如银河荡漾,数不清的黛色雨珠扑入战场,横冲直闯,好比赤星乱行。赤星乱行银河,银河随之迷离,就见光剑渐渐溃败,流光缓缓零落。 零落流光重化身形,正是天上的未来分身。分身左掌望天开拨,一轮皎月悬挂苍穹,皎洁清光散逸,尘埃俱融俱沉,柔和清光泄地,银河浩渺惬意,正是月之力“月朗天清”。此月之力能使天朗气清,增益天之力,在其相助下,银河重新荡漾,光剑再度盘桓! 天上身形流光继续盘桓之际,意念三动,其一催生“三分六合剑”横扫战场,力劈尘埃,其二调动“四海五湖剑”以应尘飏之应,其三撤去“两仪四象剑”上的时间领域,以作后手。 尘飏忙布“云愁雨怨”于周身,以为可像上次一样,令“三分六合剑”黯然而逝,不料“三分六合剑”未至,数柄“四海五湖剑”的光剑却先腾来,猛然惊觉:“‘四海五湖皆有情’,此剑有情,恐能化解‘云愁雨怨’的离情别意!”急举苍焰枉天尘飞旋而上,苍焰丝乱散而开,如一朵漩涡云罩在头顶,云中青色纠葛,昏冥压动,忽然青冥沉沉落下,在尘飏身边织就一圈青冥屏障,随着一阵惊雷震彻,屏障上声波起伏,青电游动,“四海五湖剑”的光剑腾来,一碰屏障,尽化青烟湮灭,随后“三分六合剑”的暗金之剑、“两仪四象剑”的黑白之剑亦步上如此后尘。正是霍闪术法第十术“青冥业障”! 尘飏用出“青冥业障”,虽保自身无事,可其余九个身形却在三分六合剑下盍然而逝,此刻见光剑有意无意的从他四周经过,顿有惊觉:“他是要借此使出第五剑诀!”苍焰枉天尘先一回拢,再一挥出,魔兵功法“尘晦明”生出灰云、黛云飘去半空,来减损“月朗天清”,使盘桓光剑失去增益,再成溃败零落。 分身见此,再度身动,双臂伸展,头颅微扬,左眼眸上跃出霜银四字:“如月之恒”,右眼眸上跃出金黄四字“如日之升”,就见战场左边一轮灿白雪月上弦渐盈,右边一轮朱红彤日冉冉正升,日月之辉齐齐照耀,灰云、黛云尽消无形!正是日月之力“日升月恒”! 尘飏暗一咬牙,苍焰枉天尘急急掠出,只听轰雷乍响,一团紫色闪电当空疾坠!众人识得此术,惊道:“是那柄妖异赤剑用过的术法!”正是霍闪术法第九术“轰雷掣电”! 分身自然也知此术,恐天上被伤,忙聚“皓月沉璧”半空去拦,哪知,紫色闪电却方向忽变,不再直坠,而是斜窜来,在分身前方轰然崩开,无数紫色电光射出,分身受此重创,当即化作星芒汇去千百柄光剑之中。 尘飏见了星芒所去方向,嘴角大扬,双掌飘忽齐推而出,尘无定常的大无常“风雨飘摇”跟去星芒。 天上的“五气三才剑”本快要成形,却在第四剑招下落右飞之际,分身忽然回归,天上受此冲击,一时神魂大乱,体内的阴邪之气、天火余威齐涌而上,一同作乱,登时,“四海五湖剑”的满地银河窜回天剑,正在向左翻身的天上也从半空坠落。 天上忙以天剑撑地,借力后跃,远离尘飏,可还不等他落地,“风雨飘摇”已紧跟而来。此时,天上的天之力无以为继,只好左袖一敛,调来分身留在半空的“皓月沉璧”来挡,可那“风雨飘摇”有风之迅疾,一个飘忽竟似穿过“皓月沉璧”一般,径直转移到天上胸前。天上急忙将天剑倒竖身前,随之松手,自身仍在往后飞跃,天剑却忽然停驻原地,“风雨飘摇”击上天剑,只觉犹如碰上山岳,竟不能让其丝毫飘摇。片刻过后,天上和身前四丈处的天剑一同落在地上,只听一声巨响,天剑没入地面,震得整个战场抖擞不已。 “风雨飘摇”术法是由“风悲日曛”和“云愁雨怨”术义催生,天上身虽未伤,心绪却因之有变,一时之间,伤心事、别离情徘徊心中不去,一片迷茫蒙上双眼,心神顿生恍惚。 尘飏岂会错过这天赐良机,身体一侧,左掌斜劈而出,前方狂风起、霹雳动,汇成一个掌力虚影,携风雷之势攻去天上。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人群中忽然传来两声:“小心!”“小心——”。前者童稚,自是天相。后者轻柔,似乎怕天上不能听到,又怕天上听到,正是立在场外、从天上还未现身就在寻找、及至此刻目不转睛的小雪。她看到天上将被尘飏伤到,已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直到这果决提醒之音传入场中,她才发觉不妥。若被天上听到,岂不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他?若是天上牵挂的人换作世间的任何人,她都可以像十年间一样,毫无顾忌地去想他,毫不犹豫地去找他,甚至缠着他,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本来源于他的开朗去感染他。可惜那个人是木瑾师姑,她怎能怎敢和师姑争持一人?犹豫之下,已经冲出唇间的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想要以此抹去这声提醒,是以让人感到轻柔。可提醒之声本该果决,这轻柔正体现着小雪萦绕心头多日的欲说不得、欲爱不能的深深矛盾。 多亏这两声提醒,天上得以从恍惚中醒来,忙催天之法印立降“时间领域”!就在众人皆认定“风雷掌”必中之际,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个掌力虚影竟变得奇慢无比,说是停滞也不为过。 这回观战城民看得清楚,个个惊呆:“这是什么功法!”“难不成是那天魔头故意留情?” 城民疑惑之际,天上身形已动,右手一起,天剑掠回背上,随之,天之法印、天剑、宪天星辰衣光芒大放,三处光芒共聚去左右袖口,只见他两袂相搭,双手相错,并而推出,掌前便生一红一银两个光点,二者你追我逐、相互萦绕、螺旋飘逸前飞,如江河飞贯行空,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银红交织的光束,穿过“风雷掌”,后者便如同萤火一般四散而逝。正是日月之力“日月经天”! 尘飏见此威势,连忙后退几步,高跃而起,却见“日月经天”划出一道弧形果然追随而来,不过他的后退高跃并非逃避,而是蓄力。跃至十丈高空,尘飏蓄力已毕,左掌扇动,右手苍焰枉天尘扬散,但见尘烟阵阵起,雾霭乱苍穹,前者生风,后者化雨,二术在尘飏身前聚头,腥风血雨起,朗朗乾坤灭,顿时,风里夹杂腥味,腥风远更飘,雨中饱蘸鲜血,血雨凝犹沸,血雨迎面而洒,腥风冲鼻而来,众人见此血雨,闻此腥风,无不消沉迷失,不但觉战场之上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就连记忆深处的肥原沃野、大好河山,也尽成一片狼藉!正是“腥风造孽”、“雨零星乱”二术催生出的尘无定常的至无常“腥风血雨”! “腥风血雨”遍布“日月经天”前路,银红交织之光就尽染斑驳血腥,高飞几尺,便随腥风而散、随血雨而落。受此术影响,天上心志消沉,灵台迷失,已然昏沉欲坠。 尘飏不等自己身形落地,已左手握拳急促而发,只见漫天拳影如雨珠相衔,如雷电交错,漫漫不休、绵绵不断地砸去天上。 东方昭看在此处,知时日已到,望众人深鞠一躬:“众位,我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话 止殇之战 东方昭翻身一跃,半空中布下三道“龙门阵法”,三重水纹屏障拦住“雷雨拳”,落在天上身旁后,望对面抱拳道:“大护法,请了。” 尘飏正落地上,挥了挥苍焰枉天尘,示意天上下场,自己好借此短暂之机调整内息。 天相忙奔了过来:“大哥,快下去歇息吧。”说罢,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大哥要走下场去。 今日,天上不顾己伤,半战花恋蝶,半战尘飏,既用了过去分身,又用了未来分身,已尽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既没有辜负东方昭、寒泉冽等人的好意,又算得上是“一战成名天下知”。可他的眼神中仍闪过一丝黯然,只因未来分身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尽量心平气和道:“两位门主,保重了。”这才走下场去。 东方昭一愣,回看身后,南宫恒正立那里,忽起幸福酸楚:“师弟……”一时竟不知如何说。 南宫恒轻描淡写道:“你我已有四十多年的同门之情,我怎么忍心你一人独行?您又怎么忍心留我一人旁观?” 东方昭见师弟神情不波,并无多虑,便道:“也好,你我师兄弟再同战一回。” 城民见二人终于上了,笑道:“那天魔已被大大消耗,两位大人物要拾荣耀捡名声去咯,我等亦可高枕无忧了。” 可惜东方昭、南宫恒听不到场外的声音,也不会这么乐观,齐指尘飏,尘飏身前便现一面光幕,其上四色符文流溢,黑、青、红、白之光射去尘飏。 尘飏先布“密雨斜侵”护住周身,左手再甩“秋风落叶”,西风吹生萧瑟,就让“四象阵法”趋于衰落。而后,右脚踏地一踢,但听“隆隆”作响,几道裂痕裂去两位门主,裂痕中又有“呼呼”之声,乃是一柄柄风刃不断射出,正是小无常“平地风雷”。 东方昭、南宫恒齐齐后跃,半空中,一个使“龙门阵法”挡住射来风刃,一个使“禁闭阵法”压去裂痕处,将“平地风雷”禁于裂痕中。 尘飏双掌翻覆前推,催生雨潦术法第八术“覆雨翻云”,但见尘浪翻滚、雨势汹涌,两位门主不但难辨战场情形,更有水蛟之乱的往事扣上心扉,顿时心中生乱。 东方昭将那往日伤细细咀嚼,忽情深意浓道:“小倩,我本想等阵法道足以传世,就与你携手幽谷不返,不料你半路弃我而去,独栖丹枫,丹枫山高,独栖凄苦,想必你今日也俯瞰城中,且看为夫为你我营建的绝世幽谷。”双臂撑开胸怀,地造之数深发道心,墨色幽光带出心中遥思渴盼,萦绕周身几圈后,散向大地,地造幽光能生万物,一触地面,幽光忽成色彩缤纷,缤纷色彩四方荡开,营造出一座绝世幽谷,谷中桃花盛开,寒潭清澈,春光秀丽,在此幽谷中,再怎么身受世俗所染的心灵也会回归平静,正是“幽谷阵法”!此阵法道虽然还不算造玄妙微极境的阵法道,但造玄妙微极境阵法道“三山阵法”就是由“幽谷阵法”、“广纶阵法”、“藏名阵法”融合而成,东方昭今日既能领悟此阵法,自然与领悟“三山阵法”相去不远。 尘飏心机因此而动:“今日若让他全身而退,将来又是一个大患。虽然此次约战定下不能杀人,但只要将他大大消耗,再引他沉沦邪恶道,最终为我所用,岂不更妙!”大护法定下接下来的计策,乱拂苍焰枉天尘,催生怪诞风尘袭去二人,正是狂飙术法第八术“风谲云诡”! 南宫恒似乎看出尘飏心思,道:“师兄,看我火造之变!”闪出身形,双手对拢,力调火造之数,奋而推出,十数道炙热红芒一倾而发,在半空融合出一团骄阳之火,那火凌厉炙热,却毫无张扬,竟如修身养性一般不断内敛,须臾之间,已成冬日之暖阳。“风谲云诡”见前方有功法来挡,便分作几处,正要绕过暖阳,暖阳却忽然洋溢,几团红光飘出,怪诞风尘从中穿过,竟变作旭风,吹去两位门主,只是轻拂其须发而已,自然,两位门主不但道心不昏不乱,反而神清气爽——正是组成造造玄妙微极境三阳阵法”的三种阵法道之最的“骄阳阵法”! 尘飏眼珠一定,两片紫雾从中凝出,又长吐一口浊气,化作尘埃,尘埃融入紫雾,生出一朵昏暗云翳,不等两位门主看清,那昏暗云翳已至头顶,顿时所在之处天色昏暗,风雨交加,过往云烟尽为这昏暗云翳引动,过往中的美好或者缺憾一同在道心乱窜起来,两者相碰相撞,尽化记忆碎片,更使过往美好再不能企及,平生缺憾再不可弥补,几息之后,道心尽成晦暗动荡。正是由“尘影迷踪”和“楚雨巫云”化生的中无常“风雨晦冥”!只是大护法术力也有不继,并不想浪费太多术力在空余之地,只是让两位门主所在之处风雨晦冥而已。 多年来,东方昭正是靠这些过往美好坚持至今,也曾想方设法弥补那些平生缺憾,方才使出的“幽谷阵法”正是他曾做的努力,可是此刻,过往尽成幻影,相互冲撞,堪堪梦碎,若是梦碎,过往将尽皆幻灭,再不可寻,如若那样,哪怕他活着,又和死了有何区别?顿时心境失衡,不能割舍过往的执念随之狂生狂起,忽然,阴晦的道心犹如大地开裂,十几道幽光冲天亮起,过往云烟被吸入其中,再度拼凑! 两位门主身边,大地忽然剧烈抖动,四周地势随之高起,成四面墙壁,其上土簌簌而落,犹如天工凿绘,过往美好尽现其上,过往缺憾一一补足,天工笔落,壁画大成,一副完整无损、完好无缺、完美无瑕的壁画,横空而出! 众人凝目细看,要将壁画上所描所绘看个明白,可惜,壁画只是昙花一现,刚刚成就,就有幽光席卷而至,过往种种,尽受侵蚀,瞬间幻灭! 西风正大惊失色:“是……是……”北辰明震撼道:“是杀伐阵法道‘方天幻灭阵’!”郁清河、雍妙、展非凡三人听到“杀伐阵法道”五字,心中皆揪。 天相见他们如此神情,来问缘由:“怎么了,怎么了?” 郁清河道:“杀伐阵法道虽然不属邪恶阵法道,可坊间传言,人一旦用出,将会在未来遭受不可摆脱的厄运。” 天相追问:“这是为啥?” 展非凡道:“先贤认为,地先生一物,因水之润养,才成生命,又因风而传遍不同地方,后因火而变换为另一事物,因此才有万事万物,大千世界因此才成,故称地风水火为四造之数,这便是阵法道的起源。而杀伐阵法道杀伐太重,伤及四造本数,有损天机,因此有人认为这会引起天罚。” 战场中,壁画幻灭出的散碎幽光飞扑而出,那朵昏暗云翳率先遭殃,竟被这幽光吸入其中,一息间消失无影,幻灭无存。尘飏见幽光扑来自己,连忙高飞十三丈,这才未受波及。 半空中的尘飏虽未受波及,但似乎也为“方天幻灭阵”震慑,眼中竟成通红,原是一层粉色尘埃涌出,随之双耳抖动,一圈音波魔障荡开,粉色尘埃受此震荡,忽然雨落倾盆,点点滴滴,似是黛粉又似溺雨,两位门主正要用“龙门阵法”来挡,可道力刚动,却有惊雷响彻耳关,霎时道力四散,黛粉趁机窜入双眼,就让两位门主生出虚幻未来之见!正是“雷霆万钧”和“殢雨尤云”共生的中无常术法“雷雨交加”。 但见眼前,处处雷雨交加,雷雨交加之中,天魔在街道肆意残杀,飞龙在半空疯狂吐火,质朴万民无家可归,美好家园惨遭蹂躏,这一幕又一幕,就如同今夕过后的永牧州,又如同未来之九牧,永远的悲惨,将永不停歇的上演! 雨仍在下,如上苍黯然垂泪,雷仍在响,如大地愤而震吼,两位门主身心一同伤痛,身之痛,因为那四散反噬的道力,心之伤,因为这一生不变的仁爱!一刻前和平,一刻后悲惨,这种猝不能防的变迁,却正能合火造之变数!恍惚中,南宫恒心生剧变,伤痛尽化仇恨,既有仇恨,岂可置之不顾? 南宫恒举头望天,目光在雷雨交加中穿梭,直至此生向往却再不能触及的清明彼岸:“得来不易的清明世界已被蹂躏,此恨不可不泄,此仇不可不报,火造之数啊,为你曾造的世界,讨回公道吧!!”那目光终于停留,停留处,火造之数四方涌集,蓦然演变,愤发仇恨,整个苍穹尽成通红。通红中,无数火苗急急而坠,带着奇异响声,如同苍穹呐喊,所过之处,雷雨尽皆湮灭! 西风正再度失声:“又是杀伐阵法道!”北辰明道:“‘化天讨伐阵’!” 尘飏这回无处可躲,苍焰枉天尘连挥“秋风落叶”,更施“密雨斜侵”、“骇然听闻”护在周身,那落来的火苗皆被三术化解,他业已落回地面,急调术力之时,心中思量:“他二人所使功法,甚带杀伐,按理威力不止如此。怎么前者我高跃就可躲过,后者使出普通术法就可化解?莫非是强行堆砌而出?!”随之大怒:“竟敢当我面大冒风险,使出还未领悟的阵法,定叫你二人后悔莫及!”苍焰枉天尘奋力一扬,左手跟推一掌,一团怪诞风尘中裹挟红色闪电,滋滋乱响,红线乱扯,望两位门主扑去。正是由“风谲云诡”和“九霄惊蛰”化生的大无常术法“风雷震动”! 两位门主齐布“龙门阵法”,可那团风尘却分出红色闪电,撞上水纹屏障,其上就生出许多孔洞,随之四造之数纷纷震动,竟化作“四象阵法”,黑、青、红、白四色玄光乱射去两位门主。阵法异变之际,布下阵法的两位门主也被震动,道心一同昏昏乱乱。 两位门主道心大乱,阵法道难以再布,眼看“风雷震动”、“四象阵法”一同攻来,东方昭索性沉沦,本有的阵法道弃如敝屣,邪恶阵法道重见天日。东方昭覆盖黑芒的双眼一凝,邪恶地造之数涌落前方,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隐隐有三座山丘落在战场,其一是荆棘丛生不见路的迷途山,其二是一望无垠尽荒凉的不归山,其三是怪石嶙峋孤零零的忘我山——正是地造之数的邪恶阵法道“三漠阵法”! 迷途山、不归山、忘我山围住“风雷震动”和“四象阵法”,术力、道力在其间或是乱冲乱撞,或是迷茫徘徊,最终都迷失于“三漠阵法”中。“三漠阵法”这才收拢,化作幽黑之光,消褪去东方昭道心之中,道心之中,邪恶阵法道因之更上一层楼! 尘飏不但不惊不气,反而颇为开怀,左掌翻覆,苍焰枉天尘随之一卷,一道尘浪翻滚翻卷去两位门主头顶,立时密雨连珠而落,雷电交错奔下,南宫恒忙再布“龙门阵法”,一面水纹屏障当空腾起,密雨落在水纹屏障,汇聚流溢、蜿蜒成河,奔雷随之跟至,轰轰烈烈、交织成网,水纹屏障就自相而卷,一声巨响,激荡出一道雷电,侵入南宫恒道心,顿让其道力如陷癫狂,再不遵循运转之理,汹涌翻腾,惊走不休,自然避免不了互相碰撞,一旦碰撞,便自相一卷,更生雷电肆虐道心——正是由“覆雨翻云”和“雷奔云谲”汇集出的大无常术法“雨忿雷罚”! 感受着自己道心的癫狂,南宫恒并无惧怕、惶恐或是绝望,只生感慨:“晓晓,三十二年前,我的心,也曾再次这样澎湃激荡过,只是那一次,你未能亲身感受!”第一次,是二人相遇于伊水河畔,第二次,是他的爱妻身死之日。 南宫恒将曾经的澎湃激荡稍作品味,也终于沉沦癫狂,双臂分开两侧,缓缓抬起,双眼忽变妖红,道心中汹涌翻腾、惊走不休的道力终于停驻,在原地拼命打转,终酿成邪恶火造之数! 南宫恒双臂收并胸前,三朵火焰从道心窜出,绕着己身打转,其一是亢奋激进、骄横寡恩的亢阳火,其二是如影随形、欲壑难填的欲孽火,其三是熊熊燃烧、点燃欲望的焚身火——正是火造之数的邪恶阵法道“三焱阵法”! 亢阳火、欲孽火、焚身火绕南宫恒三转,忽然齐放赤光,妖红闪耀夺目而出,“雨忿雷罚”的术力犹如火油,竟为其一一吞噬,那火因此光彩更甚,旋转更为迅疾,最终再无可吞噬,才渐渐归于南宫恒道心之中,在那里营建属于邪恶火造之数的家园! 尘飏知时机已到,双脚一错,苍焰枉天尘猛然横挥,身形急转而上,尽调术力,苍焰枉天尘沉沉力压,但见铅色云雾从尘飏周身不断腾出,霎时整个战场细雨交织、迷雾漫漫,其中暗藏尘沙,每一粒尘沙如同一柄细碎的利刃,两位门主只觉利刃从周身切入,在骨肉间肆意游走,游走一分,凌迟一刃,全身上下就似千刀万剐,血沫渗出,融入云雾,铅色也随之变作赤色。这凌迟之痛,痛蚀心扉,无可转移,不能化解,只能以意志抵抗,可再怎样顽强的意志,也经不住这没有尽头的痛楚,两位门主的心智渐渐被剥离出肉体——正是雨潦术法至高术“褫心格”! 两位门主心智渐失,眼见将成两具行尸走肉,可二人的身形依旧毅立不倒!赤雾迷离之中,汗水、迷雾、血沫湿透的衣衫粘在二人背上,冬日时节,血液几尽的两个年迈老人怎能不冷? 南宫恒背靠去东方昭:“师兄啊,你我可谓是同病相怜啊。” 师弟的举动,让东方昭虽然身冷,但心中却暖!道:“怎么不是?你我妻丧同日,孤苦至今,说来,也多亏你和我一样。” 南宫恒笑道:“不然师兄恐怕早遁世幽谷,焉得有今日的并肩为战?” “这真真地可谓兄弟相知啊。”东方昭也笑道:“为兄好久没听到你爽朗的笑声了。” “恐怕再不笑,我会忘记如何取悦晓晓了。” “听说弟妹就是被你的笑声吸引,这可属实?” “当然,不过她开始可并不喜欢,可不是人人都像师兄一样一表人才。” “我也羡慕你拥有的东西,但人有不同,才有这朗朗大千世界,你我这般年纪,应该释怀。只是如今,我仍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没能及时发现朗儿本有天赋。” “原来朗儿也有天赋。不过我素知师兄,若是早日发现,恐怕不会像我一样。” “师弟这是何意?” “师兄啊,你可知当年天赋测试时,我那女儿写的什么?” “晴儿写了什么?” “孩子们天马行空,的确想象大胆,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要护住方圆一百四十五里的此城,人的道力岂能做到?” 东方昭大惊:“你……” “你我之妻以身殉道,为弟私心狭隘,不愿女儿步此后尘,因此,我没有让她通过测试。尽管,她所写的阵法和你昨晚布在四处城门处的相差无几!” 听罢此语,东方昭终有所觉,忙跨前一步,离开南宫恒,双臂一振,早已被血染红且已残破的阵旗从背上飞起,正是一黑一青! 东方昭却忽然更生惶恐:“怎么只剩两面?!” 南宫恒双臂亦振,一赤一白两面阵旗从己背跃出:“师兄,我怎能让你独行?与其失去心智,不如献出神魂!”原来方才他背靠东方昭,正是为了取走这两面阵旗。 “也好,也好!”东方昭只得接受二人同行,吟道:“地宏而有常,承命而时行。”黑色阵旗上所染之血聚成初六爻、六二爻、六三爻的坤象,再吟:“风随而有终,志行而世从。”青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六爻、九二爻、九三爻的巽象。 南宫恒接着吟道:“火化而中正,丽物而育明。”赤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九爻、六二爻、九三爻的离象,再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济平。”白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六爻、九二爻、六三爻的坎象。 四面阵旗上四象皆成,两位门主双手齐指,依次道:“坤土筑基石,巽风吹云散!”“离火烧恶尽,坎水护城安!”二人左右袖口各有一张符纸飞出,四张符纸各贴去四面阵旗上,其上坤象、巽象、离象、坎象忽然大亮,黑、青、赤、白四道光芒罩来二人,生生将二人神魂剥离而出,吸入四面阵旗之中,四面阵旗这才有光柱冲天而起,绕着二人不断飞旋散开,使得四色之光绽放永牧州——正是后天四造之数阵法道“大四象阵法”! 几息之间,冲天光柱已到永牧州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门楼处,四处门楼上分别出现白虎、青龙、朱雀、玄武四圣兽的虚影,四圣兽高跃而起,张口怒喷,黑、青、赤、白四道光芒,四道光芒贯彻一百四十五里长空,射来战场中!正是分别象征地、风、火、水后天四造之数——黑色乃白虎掀天斡地之地数,青色乃青龙乘风破浪之风数,赤色乃朱雀浴火重生之火数,白色乃玄武饮水思源之水数。 后天四造之数非比寻常,大千世界就是由这地风水火四造之数衍生而来。地生物,水养之,风动之,火变之,大千世界因此才成。其光贯彻长空,所过之处,一切尽被重造,射来战场中,雨潦术法至高术“褫心格”自也荡然无存! 尘飏见此阵法甚带决绝杀伐,不敢尝试抵挡,甘拜下风,忙跃回飞龙,对众魔道:“走!”说罢,调转飞龙,带着一众天魔离开了永牧州。 东方昭和南宫恒相视一笑,重重倒在战场中,圣兽虚影随之归位城门楼。 两位门主倒下身躯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 第一百四十四话 尘埃未落定 两位门主倒下身躯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人群已传来阵阵沸腾:“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于是赶紧给身边人道:“快,快将好消息分享给老人孩子。”一会功夫,人群就已如潮而退。可其中不少人并不是为了分享好消息,而是知道,永牧州在三年之内,是九牧最为安全的地方,必将成为争夺之地,他们要赶紧回去守好自己的小家园,以免被人侵占。 东方朗、南宫晴、西风正、北辰明、梁城主、景城主、原向荣、郁城主、西风晚、北辰灿、寒泉冽、瑶琴等等一众人忙奔场中,扶起二人,不断的呼喊在场中震耳响起:“父亲,父亲!”“师兄!”“门主!”“……” 正在离开的万千城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庆贺之声戛然而止,高兴的脸庞上涌上悲伤,许多人原地愣了一会,终究叹息一声:“斯人已逝,无可奈何,无可奈何……”继续离开了。 尘埃终于落地,可任凭众人怎么呼唤,东方昭和南宫恒也不再回应一声,那个秘密也被二人带到另一个世间。九牧苦受上古之战的折磨,他二人苦受丧妻丧子之伤,更连累师兄弟以及孩子们一起受苦,他们早想解脱。可只有这样的解脱才不算毫无意义,没有人敢说他二人无怨无悔,可他二人的确当得上义薄云天。 西风正、北辰明看向两个相伴了四十多年的师兄弟,有悲痛,更有理解。 晚风已起,东方朗仍死死抱住亡故之人,众长辈劝道:“朗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东方朗并未理会任何劝说安慰,这一刻,他稍微能够体会到任平生的伤痛。 天上亦有悲伤,可他毕竟外人,不好多言,便带着天相离开这里。 可走出几步,梁城主出现在眼前,左边是寒泉冽,右边是若雪,梁城主道:“仁兄稍留,我等还有许多事想与阁下当面详谈,不知何时方便?” “梁城主,寒兄弟,在下就住在秋水客栈,大概五日后,便有时间。” “那好,到时老夫与众城主、门主虽会离开永牧州,但会请雍少城主登门求教。还有一件事,方才寒门主说你在找弟弟,待会老夫就传出消息,期望雍少城主登门之日阁下正与令弟把酒言欢。” 天上拱手道:“多谢城主!”说罢,快步向秋水客栈而去。 天相喜爱雪姐姐,等大哥离开,便凑去若雪耳边道:“雪姐姐,我大哥要去睡觉五天,所以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若雪点了点头,望着天上的背影道:“等你大哥醒来,不管你二哥是在天涯还是海角,都应该能赶到永牧州了。” “那是当然了,雪姐姐再见!”说完,天相忙跟上天上。 若雪目送二人远去后,转看场中无限悲戚的东方朗,不觉也忆起父母之事。她正想着时,瑶琴来在身边:“雪姐姐,你看。” 若雪顺着瑶琴的目光看去,此时,南宫晴仍立在原地,只是远远看着躺在冰冷大地的父亲和伯父。 南宫晴只是远远看着,昨夜,她已有了决定,会将东方朗当做陌路之人,所以今日她跟着父亲来到了广场,又故意站得很远很远。此刻望着父亲,她很难过,难过哽在喉咙,却丝毫哭不出来。这几日,她曾想过此战或许会败,也曾想过或许从今后会和父亲流浪在外,但是从来也没想过、一点也没料到父亲竟然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真的很难过,不由想起为数不多的父女相依的画面,自然包括昨夜,父亲那句“今天怎么关心起我来了”的诧异,让她心中忽然好痛:“这么多年,爹一个人该是怎样的孤单!” 南宫晴终于缓步走去了那处冰冷大地,道:“大伯父和爹在这个世界将被人铭记,在另一个世界更将与心上人团聚,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幸福的归宿。你也看开点。”她是真心为大伯父和父亲感到解脱,只是父亲解脱了,她昨夜期待的今后父女相依的画面也随之而去,这一刻起,她更孤单了。 东方朗有些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晴妹口中说出,反倒像一个陌路人,他猛抬起头:“比起你这听着无味的话,我宁愿你我抱头痛哭!” “你见我哭过吗?” 这句话从南宫晴口中说出,就如一座大山落下,顿时将东方朗与近在咫尺的未婚妻隔去了两个世界!他咬了咬牙,盯着南宫晴道:“那你见我哭过?”说罢,对西风正、北辰明等一众长辈道:“两位师叔,各位前辈,准备家父和南宫师叔的后事吧。” 众人悲戚点头。 尘飏一众天魔离开永牧州,当晚回到育芳郡,将结果报知天骄。 天骄听完,再不能平静:“什么?三位亲历上古的人都没参与,天上的修为只是恢复四、五成,我们就失败了?!” 尘飏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天上的实力本就与尊上不相伯仲,又加之忽然出现的几个人,这才有此失败。” 古辛却道:“我等学艺不精,辜负尊上栽培、殿下期望,更让天魔域蒙羞,实在无颜回见。” 尘飏道:“不过,此战永牧州虽胜,可却会让它与九牧格格不入……” 话未说完,已被古辛打断:“大护法可真是能言善辩,失败就是失败,说什么格格不入?这次失败,将会极大增加九牧的信心,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天骄抬手拦住古辛,让尘飏继续说下去。 “祸福本就相依,虽说永牧州成为九牧大地的避风港,可一座城池,哪能容纳万万之众?再则,九牧山河万里,三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尽入囊中,这段时间我们不踏入永牧州又有何妨?” “尘护法所言不差,古护法不用太过在意,我想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了,古护法,就辛苦你回转魔域,告知父尊此战结果,不过也请他放心,他不会等很久的。” 古辛忙答应道:“属下遵命。”说罢,早想回去告状的古辛刚一转身,却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身道:“殿下,尊上收了一位女弟子,听闻她久在荆棘真人门下,悻斥候的魂被囚且伤,说不定她有办法。” 天骄点头:“说的有理。古护法,就烦你带悻斥候同回魔域。其余人各归己位吧。” 众魔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花恋蝶将悻斥候交给古辛:“就劳烦古护法了。” 古辛道:“好说,不过花护法,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成全?” 花恋蝶稍有警惕:“古护法,是什么事呢?” “争战永牧州时,那位御兽垣弟子手拿栖霞剑,想必花护法也看的清楚。” “我也奇怪,他为何会得到大殿下神兵。” “我又听闻,花护法能控制良穆都弟子,若是能逼那位御兽垣弟子离开永牧州,我就能取回大殿下之兵。” “看在你帮助悻斥候的份上,我可以让他们顺道试试,不过能不能成功,可很难说,不仅是因为‘意绸缪’术力只剩数日时间,而且可不止我们看到了栖霞剑,等你找到那位弟子的时候,栖霞剑未必还在他的手中,所以我觉得,栖霞剑的事你先不要告诉尊上,免得他到时失望。” 古辛建功心切,的确没有想到这层,若不是花恋蝶好意提醒,他还真可能让天魔尊空欢喜一场,于是诚心谢道:“多谢花护法提醒。” 等众属下或南下或北上或休息后,天骄起身来到屋外,自语道:“他的修为才恢复四五成,竟然就能既战花护法,又战尘护法,难怪父尊仅因为一面天网就伤重难治,难怪父尊不让我找他寻仇,我太低估他了。” 天骄灰心地望向永牧州方向,片刻后,转望东南紧握双拳:“夕然,我也不想骗你,可我只能骗你。”在手掌传来的生疼中,天骄打定主意,即刻换上那件蓝色长衫,乘上飞龙漆夜,在夜色下向着重山飞去。 天骄刚刚离开,角落中走出一人,正是尘飏,原来方才他并未与六使者同返南安郡,而是悄歇附近。尘飏望着天骄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另一个背影,那件曾经在路过赤河时想起的往事又浮现脑海—— 当年,天下陨石为还是辜斥候的古辛带回天魔域,天魔尊下命,将其抛于当时还称作绛河的赤河中。几天后,尘飏来在赤河边,正见天魔尊负手而立,久望河中陨石,忙上前请安:“尊上伤势非轻,何不好好歇息?” “你一向能领会本尊意图,何不猜猜本尊何不杀了天下?” 尘飏早有猜测,听天魔尊发问,再思忖一番才敢回:“天氏两兄弟为补天穹缺口,大耗心神,接着被殿下打伤坠落,在坠落时,二人又受天火重创。如今,天上虽然醒转,可恐怕元气远远未曾恢复。眼下天下仍在昏迷当中,可见他的伤势比天上更重。若是利用血腥、戾气等邪恶之物日夜污之染之,属下想,就算是多情之躯,恐怕醒来后也会心性大变。届时,必能为尊上所用。” 天魔尊颔首点头,再补充道:“不仅如此,天下杀了本尊之子,本尊便要他还我一个。” 尘飏这才得知天魔尊不杀天下的真实意图,不由更为钦佩。 天下陨石自被投于赤河之中,此后数年,赤河为驻暮城百姓或者九牧修道者的残骸断肢尽染,血中含怨,腥中含咒,长年累月,日夜侵蚀,陨石早变暗红,千疮百孔,戾气充斥,如何能受? 几年后,久经赤河洗礼的天骄终于醒来,可他记忆被血腥冲刷尽去,在天魔的欺骗下,竟真以为天魔尊是他生身,因此与天魔尊父子相称,矫名天骄,众魔称为“殿下”。然而,多情之躯毕竟是多情之躯,天下虽然心性有变,认贼作父,却还不至于和天魔一般泯灭人性。因此才会每见生灵罹难,常心生不忍,不免与天魔尊多有争吵,天魔尊懒与儿子争吵,且从不逼迫他做些不愿做的事,更知尘飏和花恋蝶忠心耿耿,便暗地交待,使之与天下交好。久而久之,天骄和两位护法以及一众使者关系不菲,不知不觉也对这些人所尊敬的天魔尊亦有了好感…… 回忆至此,尘飏心中更为复杂:“看来我猜的不错,天下才是尊上这盘棋中的杀着。”就在这时,花恋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就是你为何不让六位使者用出大无常的原因嘛?你这样做,不会愧疚嘛?” 尘飏丝毫未曾料到花恋蝶会忽然出现,还想到这层,愣了一回,才回:“我已不知愧疚为何物。” “我记得姑姑曾说过,你以前并不是这样。”说到这,花恋蝶不愿明言:尘飏如此,或许是因为跟随尊上太久。花恋蝶接着道:“或许正如天下所说,除去天上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伤亡,可这谈何容易,你这不是置他于险地吗?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人杀人不眨眼,婴孩也不放过,你难道不知道嘛?!” 见花恋蝶忽然情绪大动,尘飏缓了缓,才道:“虽然此处只有你我,但还是称殿下较好,万一哪天说漏嘴,这可很难解释。” 花恋蝶却仍自顾自说着:“他本是那么良善的人,可我们……可我们……” 尘飏暗叹一声,道:“你这样为天下着想,能得到什么呢?难道你没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在上古之战中,九牧人为何能与圣兽们并肩为战?” 尘飏也觉可惜:“我何尝不希望,殿下真的是殿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并肩为战。”说罢,叹息摇头而去。他多么了解天魔尊,自然能够预见到,大业功成后,天魔尊一定会除去那个口口声声称他为父尊的人。 花恋蝶更觉矛盾,远望重山,又望去永牧州,心道:“天下,穿着那样衣服的你,更与我们不同。我该期望你成功还是不?” 夜正深沉时,天魔域火晶宫前落下一道红影,正是带着悻斥候回返的古辛。求见天魔尊后,请示道:“尊上,花护法命属下带回悻斥候。” 天魔尊望了一眼:“悻斥候受伤不轻啊。”唤蓝彩来问:“悻斥候的伤势,你可能看出原委?” 蓝彩探看一番:“悻姐姐的魂似乎被囚且伤。” 天魔尊深以为然:“本尊也这么认为,可是九牧九道一向光明正大,悻斥候怎么会身负如此诡异之伤?” “师父您有所不知,九牧九道有正邪之分,邪恶九道可称诡异,能成如此伤势,比如邪恶阵法道‘击魂阵法’,邪恶土之力‘大地囚笼’,那些自称正义之人,竟然使用邪恶九道打伤悻姐姐,真不知耻。” “九牧人如何对战应敌本尊不便议论,深夜扰你休息,只是想请教你,这伤你可有办法医治?” 古辛上次可是从尘飏那里学到不少,赶忙配合道:“蓝彩,当时你也在场,为救我的三位属下,尊上元气大伤,所以不得不请你帮忙。” 蓝彩道:“师父放心,弟子可用五行四道的恢复功法一一尝试,定要保悻姐姐无虞。” 天魔尊道:“那就拜托你了。” 等蓝彩带走悻斥候,古辛再度开口:“尊上,永牧州之战,我们败了。” 天魔尊痛惜道:“你们怎么会败呢?这一败,双方又要互相征伐,你们难道不知?” 古辛楞了一愣,转瞬明白,望了眼火晶宫外,道:“四城五门很是不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我们……都怪我们学艺不精,让尊上失望了。” 天魔尊深叹一声,疲惫道:“你下去吧。” 古辛担忧道:“尊上,你要保重自己啊。” 这时,蓝彩冲了进来:“师父,为了尽快让万民过上安定日子,您就接受我的心意吧。” 天魔尊猛站起身:“本尊绝不接受!” “这不是弟子对您的心意,而是对九牧和魔域无数子民的心意,您不接受也得接受!”说罢,蓝彩将一摞纸塞在古辛手里,转身而去。 古辛连忙将纸张捧给天魔尊:“尊上请过目。” 天魔尊接过稍看几眼,不住点头:“蓝彩所知功法只是荆棘真人的几名弟子所教授,就有如此深刻的领悟,真不知是荆棘真人教导有方,还是蓝彩天赋过人。将这东西抄写三份,你们三个各自与属下研读。” “遵命!”古辛有力的回应一句,这才将真实的对战情形大略说了一遍,而后忙道忠心:“为了尊上大业,属下就算肝脑涂地也是在所不惜。可是大护法他却暗藏私心,尘属六使明明已悟第八术,明明能使大无常,大护法却不让使用,这才使永牧州一战不但功败垂成,更错过了诛杀天上的千载良机,他这么做定有私心,尊上您不可不察。” 天魔尊笑道:“古护法,这你可误会尘护法了。永牧州没有尘埃热浪,六使者若是使出大无常,必会元气大伤,他一向爱护属下,这么做,本尊能够体谅。”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护法擅作主张,这样的人,您为何还是让他居护法之首、委以重任?” “你觉得呢?” 古辛试着问道:“是因为大护法智虑过人,和尊上互为知心,他的所作所为皆合您意?” “要说智虑过人,尘飏也只是差强人意。” 古辛再猜:“那莫非是因为大护法一向忠心耿耿?” “要说忠心耿耿,你们谁不是呢?”天魔尊说罢,见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更为疑惑,只好循循善诱:“你想想,从前本尊最喜欢血护法,为何不对他委以重任?本尊和花恋蝶有血缘之亲,又为何不对她委以重任?” 古辛还是摸不着头脑:“那究竟为何?” “只因为本尊爱护血护法、花护法胜过爱护尘飏,所以才让尘飏受此劳累,你懂吗?” “这……” “如今,对你也是。” 古辛大觉惶恐,忙跪在地上:“尊上抬爱,属下愧不敢当。可属下好想做些事情,还请尊上成全。” 天魔尊扶他起来:“本尊也知你建功立业之心,迟迟没有找你,只是在等待时机。” 古辛心焦道:“那要等到何时?” “就是此刻。” “此刻?” “不错。永牧州之战失利你可知会引起什么后果?” “此战失利,不但让天魔域威名扫地,更让天上名扬九牧,这样的结果对我们的大业十分不利。” “他名扬九牧又能如何?” “九牧人会尊崇天上,觉得不能离开他,就和我们对尊上一样,届时他们众志成城,魔域征战九牧之路将会不再轻松。” 天魔尊斩钉截铁道:“不,绝对不会!” 古辛好生不解:“还望尊上解惑。” 天魔尊踌躇满志地坐回焦黑大椅,这才说道:“眼下,永牧州成了九牧的避风港,必定会有无数人蜂拥而去,试问,他们没在永牧州之战时前往相助,却在此刻为了苟且偷生而去,这样的人难道会是正直善良之辈?自然大多是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宵小之人。他们或许会尊崇存在于传言中的上古三贤,可绝不会尊崇天上,你要知道,人们向来只会妒忌身边人,何况如今九牧人人自危。假如此刻能出现一些流言蜚语,吹起这些宵小之辈心中的尘埃,他们的猜忌之心必定与日俱增,到时候,只须少许的推波助澜,便会全部爆发。” “可流言蜚语从何而来?” “莫非你忘记了当日在御兽垣看到了什么?” 回想起当日在御兽垣的事,古辛眼前一亮:“属下明白了!” “去吧,尘飏、花恋蝶他们已经洒下尘埃,就等你吹起狂风了。” “是!” 永牧州晚风客栈中,御兽门弟子正喝在兴头,忽听邻座有人醉醺醺地你言我语—— “这一战,尽让傅志恒那小子出了风头,可气!”说话之人正是原正道,所谓相由心生,这才短短几十天,原正道竟已有三分獐头鼠目。这一夜,永牧州的众人大都未眠,忙于准备两位门主的丧事,但胡诚、原正道受花恋蝶术法控制,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帮忙,而是打听御兽门弟子的下落,不久前有了消息,那群纨绔正在晚风客栈饮酒作乐,于是二人也前去客栈,贼眉鼠眼地张望一圈,才挑了个合适位置坐下,此时,二人胡吃海喝之余,正大加议论。 “谁说不是,那小子还真是走运!!”这人也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自是与原正道狼狈为奸的胡诚。 “可比起这个,我更为四位老师感到不值,他们为御兽垣做了数不清的好事,今日却被卖父求道的任平生抢了风头。” “我还听说,方门主临终前,将门主令牌交给了任平生,这让四位老师脸上怎么挂得住?” “御兽垣好歹也属于咱们良穆都,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还怎么抬得起头?” “谁说不是呢?可叹,可恨!” 御兽门弟子们自然认识这两位俊杰,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不是滋味。当日天魔来临,他们舍城而逃,本就心虚,如今悄悄环顾四周,心虚之下,果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一时都没了心思喝酒作乐,灰溜溜地出了客栈,在外面商议一番,决定守在任平生住的地方,只要他醒来,就立刻让他把门主令牌还回来。 胡诚、原正道于是换了装束,在监视这群弟子的同时,干起了正经事——在城中大传谣言。 第一百四十五话 至今不知何处错,差了缘分还差情 永牧州之战结束的第二天,夕阳渐沉之际,众人终于将丧事准备停当,只因天魔虎视眈眈,三路修道者不能滞留永牧州,因此不得不尽快将两位门主下葬。于是,一众城主、门主、俊杰、英才以及四玄门入门弟子连同永牧州百姓,一起将两个英雄葬于城外丹枫山上——二人妻子墓旁。扶灵上山以至下敛埋葬,不管是东方朗还是南宫晴,谁也不曾哭出一声。 埋葬事毕,已是傍晚,送葬者已一一下山。西风正、北辰明看了看留在新土前的东方朗、南宫晴,对众人道:“走吧。”说罢,率众下山。 路上,西风晚问:“爹,就这样留他们在这吗?” 西风正道:“我们离开也好让他们痛哭一场。” 北辰灿看了眼身后,道:“可她也跟了下来。”众人回头看去,果见南宫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罢了,由他们去吧。”北辰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众人继续下山。 刚进城中,瑶琴忽见北辰灿正倚着城墙,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便上前问道:“北辰公子,有事?” 北辰灿慨叹一声,道:“我那师弟将丧父之痛积压心中,我想帮他,可惜力有不逮。” “就算你帮得了今日,也帮不了明日。” “瑶琴姑娘这是何意?” 瑶琴目光望向远去的南宫晴,道:“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很确定,她要斩断和东方朗只见的纠葛,彻底斩断。哎……” 北辰灿心中思量一番,惊问:“无声前辈说,情动于中,故形于声,是以若能以音律入道,便可以听清琴意,看穿人心,莫非瑶琴姑娘已到这种境界?” “恐怕我还没有到达那种地步,不过的确可以略微探人心事。” 北辰灿本就在等候熟谙音律的瑶琴,只因二人初见,这才在城墙处犹豫未决,听到这话,忙退后几步,尴尬道:“姑娘音律造诣过人,若是可以弹奏一曲,必然能够帮到他。” “我虽然一直拨琴弄弦,可一直呆在天魔域,所作曲子要么是为天魔助乐调性,要么是消磨天魔戾气,此时的他好像都用不到。” “你一直呆在天魔域?” “是呀。我十二岁就被一个天魔豢养,这些年一直为他弹乐助兴,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苦学音律。几月前,得暮光女神相救,这才能够重获自由。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十二岁离家,就没再回去过,也再没见过我的父母,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北辰灿听到这来了,也有同情,忙转回主题:“我有一曲‘落叶吟’,或许可以一试。” “‘落叶吟’?”瑶琴大有兴趣:“快拿来看看。” 北辰灿奉上琴谱:“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瑶琴边看边问:“这是你说的无声前辈所作?” “嗯。无声前辈是我在海边认识的一位音律高人,自三年前在海边见到他,就和他一见如故,因而这才对音律有了兴趣。这‘落叶吟’是他送给我的。” 瑶琴点了点头,只看一阵,竟有亲切亲近之感,已爱不释手。再看一会,才迫使自己从琴谱的沉浸中走出,道:“虽然深奥,但我愿意一试。” “如此甚好,先解决今日之事再说,请稍等片刻。”说罢,北辰灿先回府取了一张红琴,这才与瑶琴重返山上。不出所料,东方朗仍然跪在新土前。 瑶琴问道:“现在怎么办?” “等他下山之时,有劳你弹奏此曲。”说着,北辰灿将琴放在瑶琴身前。 瑶琴这才有空细观此琴,倒无其他特殊,只颜色灿红显眼,如秋之落叶,又似秋水泛星光,更若北辰映水,心中暗道:‘这琴还蛮配这首落叶吟的。’ 二人继续等待,直到日暮夜色,月已在天,东方朗才顺着山路而下。此山遍是枫树,枯叶早凋,夜色中影影绰绰甚是凄凉。东方朗留在身后的踏叶声更显冷清。 东方朗正如木偶般挪下山去,忽闻一阵琴音响起,他驻足略听,琴音声声哭诉,如万叶坠秋风,不舍之余在半空中飘零打转,也算为此一生留下些许璀璨。耳边琴音正是东方朗的心声,他更生悲伤,回头看向身后路,泪水终于涌落:“彼岁三五月,今冬照寒松。千万不舍情,回首盼枫林。是谁膝上琴,弹我思父吟?哀弦落乱叶,离殇怎为音?” “师弟。”北辰来到东方朗身边,扶肩轻唤一声。 “‘大四象阵法’竟要牺牲神魂才能激发,我的苦思冥想竟是送父亲他们步上黄泉!” “任何阵法都不能凭空运行,两位师伯比你更了解这点。他们这样选择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你不要自责。” “是我害了父亲、师叔,是我!” “往事已成前尘,师弟何不向前看呢?” 东方朗茫然四看:“万木逢枯,日暮西山,前面是寒冬,前面是黑夜,我向前看到的只有这些!” “隆冬过后,万木逢春,日暮过后,还有朗月。虽然师伯去了,可日昭月朗,还有你不是吗?” “日昭月朗,日昭月朗……”东方朗喃喃重复几遍,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父亲的殷切期盼。猛然抬头望向九霄明月,在心中立下重誓:“父亲、师叔,孩儿对天地起誓,一定要为今天的悲剧赎罪,千万等着孩儿的消息!”东方朗的目光坚毅起来,在月光的轻拂下,快步下山而去,从这一刻起,他决定苦心钻研阵法道,不但要为昨日之事赎罪,还要秉承先人之志,守护无数鲜血才换来的清明世界! 北辰灿对瑶琴道:“瑶琴姑娘,多谢了。” 瑶琴虽然不舍膝上之琴,可也不能夺人之爱,拿出那枚青莹玉叶,将其与红琴一同递给北辰灿:“嗯,都还给你吧。” 北辰灿道:“今后,我恐怕没时间沉浸自己的爱好了,两样都当做谢礼,你收着吧。” 瑶琴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气啦。”日后每逢有空,瑶琴常以此琴自抚此曲,久而久之,更觉喜爱此琴犹胜喜爱此曲,因此更对北辰灿与对他人不同,此是后话。 次日大早,众人按照之前商议,冰雪门、荆棘门、火焰门人以及林川门大弟子海无风、四玄门雍妙赶赴东秋以拒血属天魔,良穆都、四玄门、林川门其他人赶赴落霞郡以拒花属天魔,原睦邑、雨幕府、荆木邦人赶赴景明郡以拒尘属天魔。其中,赶赴落霞郡这一路人,虽然折了东方昭、南宫恒,但有西风晚、北辰灿弥补这缺失的战力,同时,此路主事人已由西风正担任;雍远因为伤重未醒,暂留永牧州,吕晨婉留下照顾,只等天上、任平生醒来后,替雍远询问天魔之事以及栖霞剑的事;东方朗有丧事在身,任平生仍在昏迷,因此二人也不曾同去落霞郡。傅志恒与天上、任平生都是旧识,因此暂居天上所在的秋水客栈,等待二人醒来。 东方朗送若雪以及寒门主等人直到城外,极地八骏正在伊水边嬉闹,超影、挟翼早在北地人来后,就被雍远遣人送去北门,此时极地八骏一个不少,远远望见主人,一骏嘶鸣,八骏奔腾,逐光、奔菁、绝地、翻羽、逾晖、超影、挟翼、腾雾齐驱驰奔,其势龙飞凤舞,如光如电,其姿锦缎飘展,若影若雾,好比晴辉卷地,恰似星河过天,将这了无色彩的冬日点缀的如欢庆盛世,盛世欢腾! 若雪本要与寒门主等人同回东秋,但跟来相送的瑶琴却不愿她就此离开,便劝:“雪姐姐,至少等几天吧,看他与天下能不能重逢。”若雪因此留下,她本想着留下逐光就已够用,可瑶琴说:“那它多孤单,再留一只陪伴它。”又便留下奔菁。考虑到东方府如今不便,二女便暂居在西风府中。 东方朗送别北路人后,举步维艰地来到南宫府邸,他即将向晴妹坦承一切,二人之情将在今天迈向新的方向,他无法预计结果如何,或许就如瑶琴和寒少城主说的一样,哪怕自己踏上修道路,路旁也有鼓舞陪伴的目光相随,就像西风叔婶、北辰叔婶一样;也或许,晴妹会因此疏远自己,像疏远别的四玄门人一样,永远的疏远! 东方朗从来都无法预计,但他这次真地有些忐忑,因为他的晴妹整整三天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是她没有通过天赋测试。可东方朗已经答应他爹,他会告诉南宫晴自己有天赋的事,因此哪怕忐忑,他也不能不来! 东方朗正上台阶,却听府外家丁道:“东方公子你来了啊,我家小姐刚刚出门,说是找你去了。” “找我?”东方朗愣了一愣,心道:“她找我?是有什么事说嘛?”更生忐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就是从前街一路走来,并没碰到晴妹,她真地是去找我了?”想罢,就在两府之间的街巷寻找起来。 东方朗漫无目的地寻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群人,挡在端着一把椅子的任平生身前:“任平生,这一回你可扬眉吐气了,不过却害得你父亲遭受了十年的折磨,如今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你就不愧疚嘛?我们要是你,早就悬梁自尽了。” 任平生扫视人群一圈,对面是十几个衣衫华丽的公子哥,他虽然没有正眼看过这群同门,可不代表他不认识。永牧州之战时,这群公子哥躲去城外,如今永牧州之战九牧取胜,他们又急急回来。当然,任平生无意与他们争辩,只是漠然道:“我还有家事要处理,与你们无话可说。” “既然你以家事为重,那就请交出门主令牌吧。” 任平生未做任何思考,已将右手摸向腰间,正要拿出令牌时,傅志恒赶了过来:“任兄且慢!”傅志恒也听说了任平生父亲的事,这几日傍晚,都会来此看望。 任平生今日才醒,重见故人,不胜喜悦:“傅弟!” 傅志恒道:“令牌是御兽门门主亲手交给任兄,仁兄怎能随意转交他人?” “可眼下,我只想着如何医治我爹,御兽门的兴衰已无力承担。” “那这些弟子又如何能够承担?”傅志恒一句话气得一众公子怒眉瞪眼,可却无可奈何,此人战天魔之事他们可是早有听闻,深有印象,只好怒哼一声,悻悻离开,赶去落霞郡请金乾拿个注意。 傅志恒将手中的一包药交给任平生:“任兄,伯父的事我已知道了,愚弟就先不叨扰了,你父子好好聚聚。”他已经从医者那里知道,任平生的父亲命无多时。 任平生点了点头,走入了一间木屋中。 东方朗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可眼前已是永牧州的东南小城门,他忽然不知该往何处,不由想道:“待会重逢,我说你听,但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将走上一条本该早就走上的路,可我多想路上有你为伴,是你避而不见还是我们已然缘尽?”恍惚不知多久,忽见任平生扶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任平生道:“爹,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爹从没睡过这么久,早已睡不住了。” 任平生心中一酸:“爹,我对不起您,若是能够回到从前,我宁愿……” “傻孩子,能让你进入御兽门,是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事。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做,你不是要和他们一样了吗?” “他们?” “你刚刚离去的同门。” “孩儿怎么会和他们一样?” “要是你和爹一样是个普通人,大难当前你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做不了什么,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弃城而逃?先是弃御兽垣,接着又弃永牧州。” “可就算孩儿与他们不一样,平生之憾,仍旧无法弥补。” “正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爹才感到欣慰,以后不管爹怎么样了,你都要保持这样的心,平生,爹相信你。” “孩儿记住了。”说着,任平生扶着父亲坐在屋前。 老人家久久无言,只是神色倦然地望着涌入或涌出永牧州的人。无数人影后,夕阳正缓缓落下,在这一瞬,一股难以言明的不舍袭上老人心头。或许此时,他最遗憾地是,没看到儿子结婚生子。可不管怎么说,等他看完眼前景象,这一辈子也就不能再有不舍了。 任平生随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瞬间也悲伤缠身。这份悲伤也感染了东方朗,想起诸多烦恼,他任由自己沉浸、沉沦于毫无意义的悲伤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身后正注视着他的南宫晴。 南宫晴看着眼前的东方朗与任平生,今天一大早,南宫晴出了家门,本想去找东方朗,告诉他“你我缘尽”,可出了府门,却心中动摇:“若是师兄追问缘由,我该如何说?”她不知该如何说,因为那个借口根本就经不起推敲,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了,也就在街上一通乱走,到了日落时分,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正被他人的悲伤所感染的东方朗。 见东方朗如此,南宫晴心中默道:“我们刚认识时,师兄可以三日三夜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是多么的健谈,可现在……你变成这样大概也是因为我吧。你的不离不弃我本不该抛却,可我怎么能再让你因为我而郁郁寡欢甚至平淡一生?或许,离开我这个寡欢的人,你才能重新开朗。”想到这,南宫晴转身去了一家药店,随意买了一包药。 正在东方朗情难自已时,一人走到了他的身旁。东方朗看了一眼,来人正是他一下午期望遇到的人。他又惊又喜,可转眼想起即将说出口的事,惊喜尽化落寞。 南宫晴率先开口:“悲伤比快乐更能传染感染,不是吗?” 东方朗点了点头:“从前,总以为人到暮年,是能舍得放下了,可真正到了才明白,没有人能做到。”说到这,看到南宫晴手中拿着一包药,疑惑问:“你买了药?” “大师伯大概给你提到过他们父子吧,爹也给我提到过。”南宫晴的神色略显不安,与一贯的冷峭有着天壤之别。 东方朗当然看到,因为那是南宫晴本想让他看到的。“是啊,父亲也给我提到过,你手中的药是给这位老人家的吗?” “嗯。我也同情他们的遭遇。”南宫晴的语气有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也同情……”这一次,东方朗不用猜竟也知道了答案:“她是告诉我,之前和我在一起也是同情而已。”顿时心中好苦:“可她和任平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猛然一个答案闪过:“极沐寒?”着急而失意地问:“你们是在极沐寒认识?” 南宫晴轻轻点头。 “为什么?” 可是,东方朗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来南宫晴的丝毫解释。这刻,想到南宫晴一如既往的封锁心扉,东方朗感到好累,他将苦笑尽量装饰为由衷祝福与笑意:“去交给他吧。”说罢,转身走上回家的路,他也不须再说任何事了。 东方朗走出几步后,南宫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保重,东方师兄。” 东方朗回过头去,南宫晴正笑看着他,要是从前,这句话中绝不会有“东方”二字。“我会的。”东方朗却无法和南宫晴一样说出保重,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到头来竟仅留下这三个字作为告别。 望着东方朗远去,南宫晴终于理好心绪,走向了任平生父子。 见来人是南宫晴,任平生很是不解:“有事吗?” “当然,你难道觉得你不该负责吗?” 听到这话,任平生的父亲先看了南宫晴一眼,又看了看任平生,脸上浮起可见的欣慰。 察觉到父亲的误会,任平生急道:“去那边说!”说罢,走向对街。 南宫晴只好跟上,等走远后才问:“怎么,你害怕我来是为了杀你?” 任平生点了点头。 “那你那天说的那么毫无畏惧?” “我不想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过几天,我就去找你。” “不用了,我今天来只是想让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 “你去告诉东方朗,将那天的事说清楚。” “我们之间本一清二白,何苦多此一举?” “顺便告诉他,你要对我负责。” 任平生脸色一变:“南宫晴,你不要逼人太甚!别说是你,就是再倾城倾国的人任某也不会动心。” “所以说是让你帮我。” “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任平生回到屋前,扶起父亲走进屋去。 见状,南宫晴也跟了进去。 “你跟来干嘛?” “若你不答应,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你……” 这时,任平生的母亲从厨房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脚下跟着一只小乌龟。见屋子多了一位姑娘家,任母连忙招呼道:“姑娘,快坐。”将汤药递给丈夫,这才转头问任平生:“平生,这姑娘是?” 南宫晴接过话:“两位老人家好,我叫南宫晴,是任平生的朋友,来看望你们。”说着,举起手中的药。 任母疑惑问:“我家平生没有出过御兽垣,怎么会……”话说到这,任父打断道:“孩子们的事你就不要问了。”说罢,对南宫晴道:“我的病早已无药可医,南宫姑娘不用为我费心了。” 听两位老人家这样说,南宫晴低下头去。她手中的药只是普通的滋补药材,她之所以买来,只是想东方朗误会而已,也就是说是在利用别人。正在惭愧之时,小乌龟爬到了她的脚边,不由想起初见任平生的情景,终于有些明白,那时的他为何那般心灰意冷——这样的亲人,谁会舍得呢?她的思父之情,因此更起。 见南宫晴还是毫无离开之意,任平生开始相信,如果他不答应,南宫晴绝不会走,只好随口敷衍道:“等过几天,我就告诉东方朗!” “一言为定!”南宫晴终于松了一口气。 “请吧,南宫姑娘。” 南宫晴抬步走到屋外,可背上隐约印上几道灼热的目光,她回头看去,两位老人家的殷切期待与任平生的痛不欲生形成了强烈对比,这一刻,一个属于她对一个男子的同情真正诞生,她毫未犹豫地脱口而出:“任平生,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说罢,快步奔向远方。 等南宫晴离开后,任母仍有不敢置信:“老头子,我没有听错吧,她这句话是对平生说的吗?” 任父不迭点头:“是的,是的,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如此激动的心情下,老人家终于不用再苦苦坚持,就这样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随着几声倒地声乱响,任平生痛哭的声音传出屋子:“爹!”这声悲痛不算太大,可极具穿透力,硬生生传进了已在百米外的南宫晴耳中。 南宫晴停下脚步,双拳紧紧握住:“我会试着爱上你!” 任平生哭到月上林梢,哭声这才略略止住。 任母道:“平生,不如趁着夜色,我们娘俩让你爹入土为安吧。” “可为免父亲多想,我还没有给爹准备棺木。” “你爹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说罢,任母指了指屋后的柴房。 任平生走进去看了看,一件薄薄的悬铃木棺塞在角落。 “孩子,不要多想了,你不在的时间,你爹给我说了很多,他不在乎的。” 任平生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夜母子俩将任父葬于南城高岗。 等埋葬事毕,已是月挂西天。任平生扶着母亲返回家中,母亲一路试探,见儿子并无表现出多少哀伤,慢慢将心放下。 任平生服侍母亲入睡后,出来院中。这一晚,他一直压制着心中悲痛,他也曾上雪山之巅,又跳入寒潭救出南宫晴,早受极寒之伤,更在前日承受受栖霞剑的霸气剑意,右手经脉因此有损,这两种伤势,都属内伤,他又一直昏迷,旁人因此不知,自然不曾替他医治。 此时此刻,任平生不但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先前的遗患更是一同爆发,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任平生抬起右臂看了看,整个青黑几无知觉,经脉处更有腐臭斑痕,才知自己时日无多,为免母亲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更因为心中的愧疚,他进屋留下一纸书信,朝着母亲的房屋拜了几拜,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早晨,任母做好早饭,来在任平生房外呼唤:“平生,娘做了你喜欢的黑米粥,多少喝一点吧。”屋内迟迟无人应声,任母只好推门而入,房中不见任平生,只有床头的一份书信。任母并不识字,只好在家等着,直到傍晚傅志恒到来。 傅志恒见屋内不见任氏父子,又见堂前供奉灵位,不用任母诉说,已知大概,接过任母手中的书信,上写: “任氏平生拜上恩情海深母亲大人: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十年寒窗,所为何来?沐亲春晖,所报者何?儿上愧皇天,下愧父母,欲侍奉母亲左右,前事之错时时锥心;欲随父相伴黄泉,又诚惶诚恐不敢!真是生而无颜,死而有愧!孩儿长思整夜,唯有拜别母亲,云游四海,付理论于不闻也!还望母亲割不可忍之恩,万勿再增感戚。 ——不孝子平生泣涕再拜” 听罢书信,任母哆哆嗦嗦:“平生,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娘怎么会怪你,你爹怎么会怪你?” 傅志恒忙劝:“伯母,您要保重。” 任母拿回书信,战战巍巍地返回屋中。 第一百四十六话 风云忽变,惹奎壁辉煌 回说天下,那日上午,他到得重山,下了飞龙,刚走到茅屋几百米外,忽见茅舍木门打开,夕然正从屋内走出。 昨夜忽起北风,枯叶铺满石阶。夕然四看一眼,拿起扫帚正想打扫一番,可一扫过后,几片枯叶随之翻腾,有的正面,有的反面,恍惚间,夕然似乎回到那日,叹息一声,又将扫帚放下:“枯叶满阶不愿扫,既待东风也待君。” 见此情形,天下难挡心中思念,快步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夕然抬眼望去,不由一愣:“风煦……”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难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天下又成了那副轻薄样子,只被夕然看到的轻薄样子。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在想,这次怎么是上午。” 天下本想再戏耍夕然一番,可这次始终此意阑珊,便切入主题:“有件事想求你帮我。” 夕然愣了一愣:“求我帮你?”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有些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会求别人。”说罢,见天下迟迟不语,夕然假作傲娇,仰头道:“什么事,说吧。” “我要去做一件事,可旧伤未愈,恐怕不能全力以赴。” “干嘛不说清楚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定是去对付天魔。” “算是吧。”对天下来说,天上也是他眼里的天魔。 夕然走近几步,把右手伸到天下手边:“把手给我。” 天下递过左手,夕然诊断片刻,道:“道力使用过度,没有三、五个月不能恢复。” “所以才……” “我知道,来进屋吧。”说罢,夕然带着天下进屋,再道:“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你饿不饿?”见天下摇了摇头,又道:“那就躺下吧。” 时间过去整整两天,夕然才收回游离在天下身上的生命之力,问:“感觉怎么样?” “心很暖。” “就你会说话。” “夕然。” “嗯?”夕然坐在椅上,忙悄悄平复气息——她不愿让天下看到自己劳累的样子,不然,以后天下肯定不会再找她帮忙。 “永牧州的事你听说了吗?” “上次去集市时,就听说天魔要约战永牧州的事了。”说罢,夕然解释一番:“我去集市是为了给爹娘买祭奠物品。” “那你为什么没去?前几天的话,或许还来得及赶去永牧州,难道只是因为拜祭父母吗?” “我……我怕我去了你会来这找我。”夕然小声说道。 “夕然,你的好我会记在心里的。”说话时候,天下已经起身:“你也不用担心,永牧州已经没事。”话了,已来在屋外,看了看满地枯叶,聚起风之力,将院中打扫一空。 “这是什么功法?”夕然不由问出一声,转念想起天下的名字:“你叫风煦,可九牧并没有‘风’这个姓氏啊。”她终于问出了早想问出的疑惑。 “不也没有‘夕’这个姓氏。” “谁说我姓夕了?我跟师父姓凤,不过这会让我想起师父们,所以不愿用。”夕然实言以对。 “我姓龙。神龙本是见首不见尾,可我偏偏遇到了你,所以不能用了。”天下却是撒谎。 “人家姓凤你就姓龙?你是我见过最能说会道的人了。” “你见过多少人,就说最能了。” “我是没见过多少人,不然也不会……”夕然没再说下去后几个字:“对你动心了。” 天下回首看向夕然:“这功法叫做‘风之力’,以后或许真地要你自己扫了。”这一去,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返,因此用这样的话当做告别,说罢,几个起落,人影已消失山下。来到永牧州外,趁着夜色跃入城中,打听一番,得知天上落脚在秋水客栈,仍处昏迷,便在附近养精蓄锐,伺机而动。 这日傍晚时分,天上终于醒来,兄弟俩寒暄几句,天上便带天相吃饭,他可很了解这个弟弟,一旦有事,就吃不下了。 天上叫来几碟菜肴,天相大快朵颐之时,给大哥讲述道:“这几天,雍远和吕晨婉以及志恒哥也曾来看望大哥,天相说天相也能讲述天魔的事,他们就问天魔的兵器,天相就将尘属护法的兵器说了一遍。” “那你再说一遍,大哥看你有没有说错。” “尘属护法的魔兵叫做苍焰枉天尘,拂尘的苍焰丝是苍焰麒麟鬓毛,苍焰麒麟能呼风,连结苍焰丝的暗金线是吞金水蚕之丝,吞金水蚕能唤雨,拂尘柄为遭九雷击顶的千年杉木,其中深蕴雷电之威,所以,苍焰枉天尘能呼风唤雨,掌控雷电。然后,他们又问我血属护法的兵器,天相就说叫做蚀日吞月轮,是在朔夜杀一百四十四只恶犬取它们的血,放在锅中,又在晦夜杀三百五十六只孤狼取它们的骨头放在锅下,再将落于阴山的陨石和坠于邪海的陨石放置血锅,最后用虚无之火炼焚这些骨头,用骨头燃烧形成的虚无磷火日夜不停的炼沸锅中的血液,四十九天后,蚀日吞月轮就出现了。所以,蚀日吞月轮不但能使出血属术法,还能够吞噬一切光明。” “嗯,天相说的很对。” “可是他们却都不问天相龙骨风羽扇的来历,就说改日再来……他们是不是不相信天相啊。” “那倒不是,只是龙骨风羽扇来历就在名字中,所以他们也就不用你解释了。” “真是这样吗?大哥你别哄天相吧。” 正说到这,客房的窗外忽然吹起一阵怪风,天上开窗一看,转身对天相道:“好像是你二哥,你在这等我。”说罢,跃出窗外。 “你既要找我,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天上刚到客栈外,就听西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夜色之中,只见一个蓝衣少年在前,疾行如风,身法奇快无比,分明是行云步法! “是天下!!!”天上实在大喜过望:“他还是那么争强好胜。”不顾新伤,踏开流星步,在夜色下追了上去。 夜色下,前面的蓝衣少年,如轻风吹云蓝天动,后面的素衣兄长,如流星划天过长空,他二人都非等闲之辈,竟在几个时辰间,赶出三、四千里路途。 二人直奔出三千几百里地,少年才停在九嵩山一处悬崖边。等少年回头,果未让天上失望,他心中高兴,顾不得喘息,脱口唤出:“天下!”这声称呼亲切,真如一个关怀备至的长者! 天下不禁大怒:“光看身高,谁又会相信你?这里毫无人烟,他何苦仍旧这般欺我?!”正如天下所思,作为弟弟的天下,身材竟比天上还有魁梧,如此一看这二人怎能是亲生兄弟? 天下正要说出酝酿在心之言:“生母兄长之仇,今日该做个了断!!”却见天上早趁机袭来!! 天上一路狂奔,有伤在身的他已咳个不停,气息难复,可他不曾在乎,快步上前,正要将爱弟拥入怀中,享受这久别重逢的兄弟之情时,却忽然风云忽变! 天下以为杀母杀兄的仇人要来偷袭,急忙应战,尘飏术法全力运转,先以狂飙术法第七术“尘影迷踪”加诸己身,助他踪影不定,以便从后绕袭;接着,雨潦术法第八术“覆雨翻云”施加天上,令天上难辨方向,道心生乱,灵台迷失;最后,愤然抽出系在腰间的炽霄锁魂链,催调由狂飙术法第八术“风悲日曛”和雨潦术法第八术“云愁雨怨”融合而成的大无常“风雨飘摇”术力,尽数度于炽霄锁魂链上,猛聚全力狠扫天上胸前。 这样的变故天上哪能想到?有伤在身、气息难复的他哪能抵挡?一下就被打飞到悬崖之边,魂魄也在这一击下险些离位。如此身体又逢此伤,宪天星辰衣再次显露出来。 倒地的天上犹自不敢相信:“天下,你做什么?” 天下并未理会,炽霄锁魂链又打了过去。 天上这次看清:“炽霄锁魂链!”强撑伤势,勉强移动半步,可左手袖口仍被击中,亮银环箍的袖口立刻绽开,再也动弹不了分毫。亮银环箍的袖口代表着月之力,本在使出两仪泪时月之力就曾紊乱,多亏天地奇珍才侥幸复原,此刻袖口被毁,使得月之力从此游离于九牧,再不受他掌控。 见一击功成,天下大有庆幸,收起炽霄锁魂链,狠一咬牙,双目紧闭:“矆睒崩摧,裂缺霹雳!”九霄云上,霍闪术法第九术“轰雷掣电”正在酝酿! 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依靠夕然的生命之力,天下在驱赶尘埃时的消耗不但恢复,更在其助力下,勉强触及皂云境!皂云境代表霍闪术法,于是时隔多年,在这九嵩山这处悬崖边——与尘埃热浪极近的地方,天下终于重新联系上雷电之力! 但见天魔域的尘埃滚滚而来,沿着九嵩山升腾而起,在山巅聚出一朵巨大的皂色之云,其中三道紫色正如龙蛇一般疯狂舞动着,可怖的轧轧声让整个九嵩山似乎都消沉下去。几息后,皂云扭曲开裂,三团紫色飘落下来,在天上上方轰然崩开,无数紫色电光迸射,狠狠击在了天上身躯的每寸角落。雷电之威何其之大,悬崖边缘被整块劈裂出去,边缘处的天上自然也一起坠下了悬崖。正是“霍闪术法”第九术“轰雷掣电”! 漫天紫色、滚滚尘埃,让天下也不确定天上究竟死了没有。他来到悬崖边,夜色中,只能看到宪天星辰衣上的十四星辰闪闪发光。他不敢大意,正要随之而下,忽然,一团炽色云气当空落下,等到眼前,竟幻成三个披甲神将,分别着灰衣、黛衣,皂衣! 天下吃了一惊:“你们是谁?” 三个披甲神将似乎不会说话,他们相视一眼,其中一神将以眼神传意:“天下似受摆布,不能全怪于他。” 另一神将点了点头:“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他还执迷不悟,我们只能‘伐恶以尽,莫以慈’!”三神将使议论罢,灰衣神将右掌推拂,一阵狂风便将将天下推离悬崖。 天下惊骇不已:“什么?他们怎会狂飙术法?”思考同时,天下已在暗中调动霍闪术法,可刚催动术力,就觉胸口一阵剧痛,术力竟停滞道心,全不听命!“我借夕然相助,才勉强触及皂云境,方才术法又大耗术力,恐是因此霍闪术力才不听调动。”于是改调雨潦术力,欲使出“骤雨袭江”逼退三神将,再去结果天上,可雨潦术力刚刚成形,只见黛衣神将黛衣轻动,雨潦术力竟也同样凝滞! 天下怎可半途而废,强动术力非要结果天上,惹得皂衣神将不悦,双掌一合,皂衣上掠出数道紫色闪电,将天下打落半山腰。 三位神将再度相视:“我们只能惩恶,不能扬善,难救君上,怎么办?”“那就替天行道,助君上一臂之力吧。”“只能如此了,希望君上能够逃过此劫。”而后,三个天罚使也消失在夜色中。 可三位神将刚刚离开,黄沙中钻出三个天魔,原来是那日被天魔尊以“酆泉罪”“救活”继而操纵的“天煞”、“地煞”、“人煞”。三煞一直悄悄地跟踪天下,亲眼看到天下将天上打入山谷,本想下去一探究竟,可一来天上有宪天星辰衣,邪魔不能近身;二来,它们若动为恶之心,必引天罚使又至;三来山谷内处处氤氲之气,身为“邪恶”的三煞不敢擅入。三煞遥望火晶宫一阵,和天魔尊通了心意,片刻后,三煞得到敕令,“人煞”、“地煞”带着昏迷的天下返回火晶宫,“天煞”在山谷外继续监视。 却说天相,自大哥跃窗而去后,他就在想:“天相终于能见到二哥了?”想到此,竟也无心吃饭,来在客栈外翘首等待。焦心等至半夜,忽觉心神好一阵不宁,正手足无措之际,客栈上传来一声重响,他连忙奔回房间,只见屋中木桌碎了一地,天剑正躺在遍地碎屑中。 天相心知不好,忙抱着侥幸弯腰去捡,可此刻的天剑果然异常沉重,他捡起来十分费力,只好先放下,来在旁边客栈敲门,敲门无人应,才想起来:“志恒哥哥去看任平生了。天相怎么办,天相怎么办?雪姐姐?雪姐姐!”天相终于想到一个可以指望的人,忙用出浑身解数拖着天剑向着西风府踉踉跄跄而去! 若雪正也辗转难眠:“明天就要带雍少城主去见他了,见过之后,或许以后要见,只能等他来找师姑。可他既然找的是师姑,我又用什么身份见他呢?”正想到这,院子里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找雪姐姐,我找雪姐姐。” 瑶琴道:“雪姐姐,好像是那个大块头,听着还挺急的。” “是天相。”说罢,若雪翻身而起,与瑶琴穿好衣裳来到房外,见几个侍卫拦住天相,忙道:“几位兄弟,他找的是我。”说着,来到天相身前:“天相,怎么了?” “雪姐姐,大哥还没回来,天剑好重。” 若雪看向天剑,其上黯淡无光,早不是古色生香的样子,她用上道力试着拿起,直至加至七成,才勉强能够。 “别急,慢慢说。”瑶琴拍了拍天相的后背,为他顺和喘息。 天相喘了口气,才道:“傍晚,窗外忽然吹起一阵怪风,大哥就让天相等他,自个便跳窗出去了。天相在客栈外等大哥,直等到半夜也不见踪影,就在刚才,房里的传来声响,天相跑去一看,是天剑变重,把桌子都压塌了!” 若雪问:“他没说去干什么?” “没说,大哥走得很急。” “会不会他去找人了?去找天下?”若雪一时也方寸大乱。 “天相不知道,可是天相有种不好的预感,天相好怕。” 瑶琴问:“那怪风是怎么个怪法?” 天相道:“客栈的窗户都闭着,可是灯却被吹得乱动。” 瑶琴再问:“那据你所知,你二哥天下会不会这样的功法?” “天相不知道,不过大哥曾说过,二哥会风之力。” “风之力?”瑶琴继续问:“之前天剑有没有变重过?” 天相道:“有,上次就变重了。” “上次?”瑶琴望向若雪,见她神情沉重,略猜出一些,对二人道:“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天下来找你大哥,他二人叙旧之际,忽然遇到了天魔,如今处于险境;二是天魔装扮成天下,那怪风本就是天魔搞的鬼,为的就是引出重伤刚醒的你大哥。第一种情况可能性较小,因为你大哥明知自己有伤,断然不会去天魔可能出没的地方,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第二种情况。” 若雪急问:“你有没有看到你大哥去了哪个方向?” 天相望向西方:“好像是西边。” “走!”若雪就要往西方寻去。 瑶琴连忙拦住:“雪姐姐,你去哪找?” “育芳郡!” 瑶琴道:“他明知自己有伤,怎么会被引去育芳郡?那个人是把他引去了西方,但一定不是育芳郡。” 若雪道:“他要是自己知道小心,怎么会处于险境?!他二十多年没见天下了,一旦见到,自己有没有伤怎会记得!我和天相这就去找,你留在这里,等明天,告诉雍少城主和傅志恒这件事。”说罢,望了眼天相拖着都费力的天剑,打个口哨,一刻不到,逐光、奔菁飞奔跟前,若雪跃上逐光,望城西而去。天相也急忙翻上奔菁,跟了上去。 若雪降下召唤道“苍驹过隙”,两匹骏马撒开阔步,眨眼已在十丈外,但听得瑶琴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雪姐姐,天剑既然会变沉,说不定可以试着让天剑帮你!” 若雪、天相乘着逐光、奔菁西行,不一阵,已赶路几十里,可天剑之重,纵使两匹骏马轮番驮负,此时也力竭难行。不得已,若雪只好试着用出召唤道“除魔剑”控制天剑,却也丝毫无用。 “雪姐姐,天相来背着吧。”天相下马化回原形,背驮天剑,可天剑此时比方才更为沉重,天相更是举步维艰。 若雪不能忍心,道:“天相,你先回去吧。” “雪姐姐,育芳郡那里有很多天魔的!” “姐姐知道。” “那你怎敢一个人去?” “天剑越来越沉,天相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姐姐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去不该去的地方碰碰运气。”说着,若雪望向前方,心道:“不管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我只希望,你没事。” 天相可不能让雪姐姐孤身犯险:“雪姐姐,瑶琴刚才说,天剑既然会变沉,说不定可以试着让天剑帮咱们!大哥教给天相两个功法,天相刚才都试了,没有用,可雪姐姐也该试试,权当碰运气!”说罢,天相捏起回环天决,若雪跟着尝试一回,可一时半会难得诀窍,只得问:“这个手决,姐姐一时半会学不会的,另一个呢?” “七星步。”说着,天相按星宫方位踏了七步。 若雪接过天剑认真地学,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因要全力调动冰雪之力抗衡天剑之重,她的全身早已有水雾腾起,这水雾是不堪重负的冰雪之力所化,可天剑不但仍无回应,反而愈加沉重。 若雪累到跪在地上,双手上的天剑,就如当日跌落雪窟时的天上,只是此时的天剑,比当日的天上重上不知多少倍,天剑从她手中滑落,如同她眼中的泪水一样。 若雪好无奈、好无助、好彷徨,好无奈、好无助、好彷徨之际,她忽然神情一凛,屈膝跪倒地上,仰望夜空,双手合十,郑而又重道:“万千星辰啊,十多年了,每一个夜,我都在祈求你们,我不敢祈求你们让他来找我,只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他没事,这一次,如果不能,就请告诉我他在哪,我会用永恒的陪伴来报答你们。”说到最后,已成哭诉。 随着这份永恒之誓言说出,夜空里一颗星辰忽然琉璃闪耀,在天际游离起来,当年因为她的恐慌之气而受到惊动的摇光星终于重新归位,来因宫再度相合,在摇光星的催动下,漫天星河重新流转。与此同时,若雪落在天剑上的数滴泪水,闪过蓝白之光,剑柄上随之光芒辉煌,催动着天剑跃上半空,飞速地掠向了永牧州西方,若雪、天相、逐光、奔菁竟在此际沐浴在浩瀚的时间之力中——正是四海五湖皆有情的天剑十三决之四“四海五湖剑”! 见此情形,若雪顾不得去想原因,忙跃上逐光:“天相,走!”说着已追了出去。 二人向西疾行,等出落霞郡范围,便遇到许多天魔子民巡视,二人二马视若无睹,径直闯过,一路翻山又越岭,四个时辰后,已追出三千七百余里,来到一处悬崖边。 若雪下马一看,此时虽已上午,可悬崖深不见底,暗如深渊,唯一的光芒源于天剑,四处张望几番,并无一路可下悬崖,她并不怎么思量,就要跃下找寻。 天相连忙拦住:“雪姐姐,这山崖这么高,你要怎么下去?” 若雪转头看向逐光,又重新跃了上去:“逐光啊逐光,你不是可以追着太阳飞奔吗?” 逐光嘶鸣一声,马蹄高抬,再不犹豫地跳下悬崖。半空中,除过两耳风声呼啸,只剩头顶渐渐远离的天相的惊慌呼喊:“雪姐姐——”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若雪摔下逐光,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用尽全身道力才勉强卸去下坠之力。等她忍下痛楚站起,只见逐光仍跪在地上。“逐光,站起来,站起来啊。” “嘶……”逐光马唇微张,挣扎片刻,竟人性化的摇了摇头。 若雪只好道:“你先在这待一会。”说罢,忙寻向光芒处。 走到光芒近处,天剑正插在一个不久前形成的山丘废墟之上。 若雪赶忙徒手去挖土石堆,直挖到日上三竿,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可此时的她已不知疼痛,唯有不能停下、不敢停下的意念苦苦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若雪终于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衣服一角。见此,她放慢了速度,唯恐伤到埋着的人,虽不知他生死如何。 等若雪将天上从沙石中救出,已是晌午时分。她战兢兢地将手伸向天上胸膛,或许是天可怜见,胸膛尚有微弱地跳动。可她忽然更不知所措,她不是夕然,不懂得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要如何治伤救人? 失措一会,若雪还是决定先在四周找寻一回。这是一个位于千仞崖壁间的峡谷,整条峡谷仿佛鬼斧神工雕凿而成的巨大盆景,红色的石英砂岩和翡翠般的溪水形成了丹崖碧水的神奇景观。打眼看去,谷中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热雾时腾氤氲,使得谷中迷离而温馨,更兼繁不胜数的美景,真好似仙境一般! 若雪沿着一条溪涧走了几里地,忽然传来一阵幽幽清香,她寻而望去,此时暮冬,前方竟长有一株开得绚烂的玉兰花,花叶舒展而饱满,优雅而款款大方,满树花香沁人心脾,一种孤寒和决绝也扑面而来。可眼下,若雪没有心思欣赏,只在心中默道一句:“这倒和师姑给人的感觉一样。” 越过玉兰花刚走几步,若雪忽觉一阵异样,忙回头去看。只见身后溪水仍流往山涧,可却丝毫听不到潺潺之声。等再回看前方,一圈氤氲荡开,恍惚间眼前成了一个偌大的田园,其中佳木繁荫,花草盛茂,山水交错中几座竹楼隐隐可见。明明冬天未尽,这田园却是阳春。 若雪不明所以,仗胆向着竹楼轻步走去。不一会,两棵树木映入眼中,左侧是一株青松,身躯挺拔苍劲,枝干层次分明,顶冠篷松高举,藏青一色,尽显沧桑;右侧是一株杏树,枝繁叶茂,浓阴凝翠,其上红杏繁坠,个个娇俏玲珑;杏树斜依松树,犹如慕情的少女正娇羞地倚向情郎。 若雪不无羡慕道:“它们倒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正说到此,忽然嗅到一缕草药清香,寻而望去,才见前方竟是一座数顷药圃,圃中仙草灵药摇曳,奇花异卉生姿,她大喜过望,忙小心翼翼迈入,转走叹看一番,在一株银色草株前停住脚步,这草株约莫七寸高,七片银色叶子与草株若即若离,每片叶子尖端都成星形,随风而舞,就像七颗流星划过长空,又似隐隐约约向她招手一般,惹她惊喜出声:“七星草……是师祖爷爷提过的七星草,能起死回生的七星草!”轻轻展开双手在那七星草前,七片叶子随之凑来她掌心,萦绕纠缠之际,银辉律动跳跃,眨眼竟化成一颗银色的七角星,躺在她的掌心再也不动。 若雪忙捧着它急急原路返回。不知走了多久,溪水潺潺声再度在耳边想起,若雪才知自己走出了青松红杏图。可抬头四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株玉兰花,只好先回到天上身边,将七角星捧在天上面前,那七角星便又起变化,分作七缕银色辉芒,分别飘入天上的七窍之中,游散而荡,不久,天上便笼罩在一片辉丽之中。 若雪在旁边守了片刻,可天上还是没有反应,只好西安去看望逐光。逐光仍然跪在那里,除过些许挣扎的痕迹外,整整四个时辰,它没有一点移动。若雪试着将它放平,将它的碎骨试着接好,除此外,又在四周找了些枯草喂它。逐光吃了几口,用头将枯草拱给若雪,用兽语道:“你也吃点吧。” 若雪苦笑摇头:“你吃吧,我不饿。”非她不饿,实在毫无心思。 逐光眼睛瞪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吃不了这些的。”若雪只好解释一句。 逐光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若雪起身又掬来溪水,放在逐光口边。逐光嗅了一嗅,眼中泛出喜悦,正要去喝,忽然想到什么,又将头偏到一旁。 “怎么了,我闻着挺香甜的啊。”说罢,若雪才明白过来:“你是要我先喝?” 逐光连忙点头,不过因为平躺地上,头只能在地上磨蹭。 若雪忽觉心中难过,勉强挤出笑容,将水喝下,身躯这才有了气力,又忙去再掬些溪水看着逐光喝下。看逐光喝得津津有味,若雪也从心中感到高兴,可忽然间又生出黯然:“要是他能像你一样,那该多好……”转念又觉自己十恶不赦:“可那样,师姑又会和我一样……” 正想着,忽听“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东西从高处掉下。若雪寻声找去,来到朱砂般的崖壁前:“怎么回事?”就在以为自己听错之时,崖壁上红土簌簌落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形撞了出来。 “天相?”望着满身尘土的天相,若雪试着喊道。 天相抖了抖身体,咧嘴一笑:“雪姐姐,天相也下来了呢。” “你怎么会从土里出来?” “天相在上面等啊等,忽然崖边长出一棵树,天相正要看怎么回事,它就跑了起来。天相想啊,它既然能从山崖里长上来,一定知道怎么下去。于是追啊追啊,追了好久,那棵树竟然跳进了一条瀑布里,天相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进去,可是树没找到,自己却掉到一个长长的通道里。等掉到最底下,眼前一片漆黑,天相心中一急,就是一顿乱撞,然后,就出来了,对,就出来了。” 若雪立刻想起那株消失了的玉兰花树,暗暗点了点头,忙道:“我带你去看他。”她当然知道天相牵挂天上,甚至比她更牵挂。 看罢大哥,天相问道:“不知这一次大哥会睡多久呢?” 若雪也不知道。 作者注:奎壁——二十八宿之二,旧谓二星主文运,以奎比喻皇帝,以壁比喻仙女。 第一百四十七话 醉生梦死,知己红颜(上) 永牧州中,这日大早,瑶琴与傅志恒一同赶来雍府。原来昨夜,瑶琴恐傅志恒寻不到天上兄弟着急,因此就在客栈等他回来,然后告知天上失踪,若雪、天相已去找的事,二人约好今日前来雍府。 二人来到雍府,得知雍远依旧未醒,瑶琴便将昨夜的事告知吕晨婉,再道:“远公子有伤在身,因此我和傅志恒商量过了,由我二人前往育芳郡,看看天上前辈的失踪,是否与花属天魔有关。” 吕晨婉道:“两位直接去育芳郡恐怕不好,不如先去落霞郡,将此事告知众位前辈,大家商议再做打算。” 瑶琴道:“我可不想为他们增加烦忧。” 吕晨婉道:“我想远师兄醒来,他肯定是不想听到你们去了育芳郡的消息。” 瑶琴嘟了嘟嘴:“我们是去查探,又不是直捣魔巢,有傅志恒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傅志恒凛然开口:“为了天上前辈,傅志恒赴汤蹈火,并无惧怕!” 吕晨婉含笑道:“傅公子,你和天上前辈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你俩年龄尚轻,不知天魔凶恶,还是三思而行。” 瑶琴皱了皱眉:“好吧行吧,既然远公子也是这个意思,我也只好遵从。” 傅志恒道:“吕姑娘,我不在的时间,劳烦你照顾任母。” 吕晨婉道:“我会的。” 吕晨婉送走二人,继续以“度难契约”给雍远治疗伤势,当日搀扶雍远回来后,她苦思冥想救治之法,所谓心诚则灵,终于悟出这个与生命达成契约的“度难契约”,这才将雍远拦在了鬼门关外。 为雍远恢复伤情之后后,吕晨婉动身前往东方府。今日是东方昭、南宫恒的头七祭日,她本想与东方朗一同去丹枫山祭拜,未想东方朗却是闭门不见,她却不知东方朗已是祭奠归来,只好隔窗问道:“东方师弟,你和南宫晴怎么了?” 房内传出一声:“我与她情缘已尽。” 吕晨婉道:“你至少说说原因啊。”可房内再无回应,她只好去寻南宫晴,上午,二女一同上山祭拜,期间,吕晨婉也问同样的问题,南宫晴的答案也是一样。下午,吕晨婉又亲往任母暂居之处,问候起居生活,然后留下一名四玄门女弟子在旁照料。晚上,吕晨婉又给雍远治疗伤势,然后趴在桌上,慢慢睡去——这些天,吕晨婉都是在此日夜照料守候着雍远。 再过两天,昏睡多日的雍远终于醒来,他睁开双眼,觉身体沉重不已,勉强侧头往床外一看,一眼就看到正趴在桌上的娇小背影。他稍微动了动胳膊,便有火伤刺痛此起披伏,试着催运道力,更觉浑身经脉不畅,暗叹一声,忍痛下床,披上衣服,走去院中。 很多入门弟子都是住在四玄门,此时早已起来修道,见雍远到此,都赶来问候:“大师兄,你终于醒来了。” 雍远问:“我昏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九天。多亏吕师姐领悟出‘度难契约’,又日夜守候照顾,不然……” 雍远将此情牢记在心中,问:“当日之战如何?” 弟子们想起两位门主的事,忽然痛哭起来。 雍远觉出不好:“发生了什么,还不快说!” 弟子们吞吞吐吐,不敢实言,可终究不能不言:“大师父、三师父以身殉道!” “你说什么!!”雍远跨下台阶,揪住那弟子衣领怒骂:“你胡说什么!” 那弟子跪倒地下:“师弟怎敢……怎敢……” 雍远心中稍有清醒,可却眼前一黑,胸中一闷,后退一步,跌倒台阶,竟吐出火毒淤血。 众师弟见此情形,有喜有忧,喜的是雍远吐出火毒淤血,是伤势好转的征兆,忧的是他不及送别人人敬爱的两位门主,遗憾怎能罢休?又都知他浑身火伤,一时又不好扶他起来,只是先布下“镇魂阵法”,助他压住哀伤。 “两位门主埋在丹枫山,等你用过药后,我带你去祭拜一番吧。”吕晨婉走了出来。 雍远沉沉点头:“各位师弟,你们忙去吧。” 吕晨婉给雍远内服外敷过伤药后,搀扶他出了雍府,上了马车,前往丹枫山。 祭拜期间,吕晨婉将当日发生的事、九牧人分守三处以及任平生的栖霞剑怪异、任平生父亲离世、任平生出走的事还有天上失踪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雍远静静听完,问道:“东方师弟和南宫师妹还好吧?” “东方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钻研阵法道,南宫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人似乎都将伤情压在心中。” 雍远叹道:“吕师妹,你知道不知道,他二人本该明日成婚,可惜大师父、三师父看不到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师弟师妹中间已有一道误会天堑,二人已都决定取消婚约。 “我听说过,但这段时间,二人的关系似乎急转直下,我也曾问过两位当事人,他们都只说是情缘已尽……” 雍远愣了一回,问:“那你觉得,他们到底是情已尽,还是缘已尽?” “大概是因为忽逢变故的原因吧。” “我是看着他们长大,他们的问题在于,太过替对方着想,可南宫师妹不喜言表,东方师弟不敏于行,二人之言之行,常常不是本意,这就很容易造成误会误解,误会误解慢慢积累,终究会爆发,他二人走到这一步,不是情缘已尽,而是太深沉!” “情缘太深沉?” “不错,这便是修道之门、城主世家的无奈,两位师父也和先父一样,都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九牧,交给了远方,却忽略了身边的亲近人。” “远师兄,那你有没有办法挽救他们的情缘?” “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一件事,外人很难改变,我也不例外。” 二人再祭一阵,返回永牧州。刚到城门处,就见城门处远远排起了长龙,更有人拖家带口、满带家当,摩肩接踵的队伍中,人们讨论的都是如何在永牧州寻求庇荫之言,雍远才知是本被安顿在永牧州外城暂居的良穆都百姓都要入城,甚至外城的永牧州百姓也要进城。 吕晨婉解释道:“天魔承诺,三年不侵犯永牧州,人们觉得,永牧州主城更为安全,所以……” 雍远虽然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只叹道:“若是大家都如此,永牧州如何容纳万万之众?” 正说到这,早有四玄门弟子瞅见二人,赶紧前来禀报:“大师兄,伊畔郡的于家庄有多人接连暴毙!谢师兄已先去察看。” 雍远眉头一拧:“牵马来!” 同一时间,任母准备好祭品,正欲在老伴头七祭日看望一番。老人家正要出去,忽听街上喧哗不已,出门一看,那位四玄门女弟子正和一群普通市井理论什么,只听她言道:“那日御兽门老师已经给了钱财,你们已将房屋卖给老人家,怎么今日又要讨回?” 那些人回道:“按理说我们不该出尔反尔,可今时不同往日,你是修道者,还请你行行好,就让老人家将房屋还给我们吧。”说罢,拿出一袋钱财。 女弟子摇了摇头,来在任母身前:“伯母,永牧州已成九牧的避风港,我作为四玄门弟子,实难城民争夺,就请您在四玄门暂住一段时间吧。” 任母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说罢,正欲回屋收拾家当,忽听一人道:“婶婶留步。” 众人随之看去,南宫晴走了过来:“我家还有不少空房,婶婶若不介意,可以对付一段时间。” 女弟子道:“南宫师妹,府上刚逢变故,你方便嘛?”毕竟四玄门是修道之处,并不如南宫府清静。 “嗯。” 女弟子有意答应,可见任母迟迟不语,只好先询问其意:“老人家,您的意思呢?” 南宫晴望向任母:“婶婶,您住在我家,若是任平生回来,也好找您。” 任母只好答应:“那就多谢南宫姑娘了。” “叫我晴儿就行。” “晴儿……我也想这样叫你,可现在却只能想想了,南宫姑娘。” 南宫晴无言劝慰,只好在前带路,安排任母暂居南宫府邸。 他们刚刚离开,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露出身形,一人道:“这南宫晴倒是好管闲事。” 有人问:“金师兄,现在怎么办?” “今天是他老子的头七,我不信他不出现。”说话人肩上卧着一只目露凶光的钦原,这只钦原正是当年伤了任父的那只,说话之人自是金乾。原来,当日那群公子哥赶去落霞郡后,就将从胡诚、原正道那里听来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金乾本就看不起任平生,又因为梁悦和任平生比较亲近,他更因醋意而产生嫉妒,永牧州一战,任平生乌鸡变凤凰,他的嫉妒已到极限,此刻听了这些撺掇,终于失了理智,赶回永牧州寻找任平生。可等他来到任平生住处,任平生早不见踪影,他因此唆使那户人家来讨要房屋,好逼任平生现身。可是这群人不知道,近来无事的胡诚、原正道一直跟踪着他们。 雍远、吕晨婉催马急奔,从城西绕去城北,亦见城北也是百姓大排长龙。桥过伊水,二人来在伊畔郡,更见郡中街道上熙熙攘攘,此间毗邻伊水,又在直通永牧州的桥边,因此街道两旁有不少客栈酒楼,客栈酒楼中又有许多富家子弟。 二人沿着伊水西行六、七里,来在于家庄,见家家户户门前立着大人老小,个个哭丧着脸,远远望见雍远到来,一窝蜂围上前去:“远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是天魔杀了他们?”“这里还能待吗?”“……” 雍远道:“乡亲们,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大家。现在,请不要随意走动,先回家里等候。在此暂居之人,也先回帐篷中。”说罢,留下一位老人,询问他暴毙的人尸首位置,然后寻了过去。 二人走了两、三百米地,来到其中一户人家,可死者已被入殓,只好接着前往下一户,死者乃是一位中年男子,从死者家人得知,死者刚刚小敛,于是雍远吩咐吕晨婉留在屋外,自己布下“禁闭阵法”于身周,这才进去察看。但见死者嘴唇青紫,牙关紧咬,脸上皮肉溃烂发黑,额头有碰撞淤痕,又见其手成抓形,指甲脱落,他已觉不好:“死法如此怪异,绝非普通疾病。”出屋忙问其家人:“他是如何离世,你们细细说说。” 死者家人哭着道:“他以前很勤快,可不久前变得嗜睡,常常不吃饭,只是成天睡觉,睡醒之后,又说做了噩梦,又是干呕不止,还忘东忘西的,我们给他请了大夫看了,吃了几服药,就好转了些,每一顿饭,都要吃好多,不过却也比以前更加勤快,每天不知疲惫的忙碌着,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我们以为他病好了,想要补上之前的懈怠,都为他高兴,谁知没过几天,他就开始咳出血来,然后,身体也渐渐消瘦下去,大概五天前,他的脾气忽然变得暴躁,似乎看谁都不顺眼,每天都带着一身伤回来,前天,终于安稳了些,却又说自己浑身痒得难受,乱抓乱挠到浑身是血也没有用,好几次,我们看到他不断以头撞墙,就在昨天,他忽然在院子疯跑起来,边跑边大喊,谁都拦不住,半个时辰后,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地断了气。” 雍远追问:“今晨你们小敛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全身已经浮肿溃烂,手脚的指甲一动就会脱落。” 雍远道:“他是染上了某种瘟疫。” 死者家人们大惊失色:“远公子,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先别惊慌,你们不一定染上瘟疫,不过为了万全,这些天就待在家中,待会我就让人送药过来,以保你们不受瘟疫之患。至于死者,我会安排人立刻将他火化,然后再入土下葬。” 死者家人们赶忙相谢:“多谢远公子,多谢远公子。” “你们不要焦虑,好好休息就是对死者最好的报答。”说罢,雍远出屋,带上吕晨婉走至村口,立刻发出绿色聚集讯,未过两刻,谢平庸带几位弟子乘马赶来:“大师兄!” “你们有没有看过暴毙者的情形?” 谢平庸道:“师弟从村民口中大概听说了他们的情形,推测暴毙者是中了瘟疫,所以不曾亲自看过,并吩咐于家庄邻村所有百姓不得走动,然后将于家庄以及邻村查访了一番,得知于家庄共有七人暴毙,都是些老人家,西城门卖茶的于大叔也在其中。” 雍远也有伤感:“老人家妻子早死,并无儿女,辛苦一辈子所挣钱财,都捐给了四玄门,没想到如此大善之人先是无后,今又不得善终!”说着,双拳不由紧攥! 谢平庸知道师兄重伤刚醒,不敢惹他伤心,忙止了于大叔的话题,接着道:“于家庄还有十三人的症状与暴毙者死前相似,邻村暂未有异样出现。师弟已将二十人的具体位置标注在地图上。”从怀中拿出地图,展开在雍远、吕晨婉眼前。 雍远看了一眼,果然地图上的于家庄标有二十处红点,点头称赞:“暴毙者不仅是中了瘟疫,还是十年前曾出现在良穆都的血瘟疫。” 众人大惊:“竟是血瘟疫!” “当日,育芳郡爆发血瘟疫,梁城主就下令封锁了育芳郡许多村庄,并将暴毙者的尸身焚化,你们封锁村庄并无不妥,但这还不够。” 谢平庸道:“师兄的意思我们也要焚化暴毙者?” “嗯,但血瘟疫如何传染,我记得并不确切。”说着,雍远运转道力,在几位弟子身周布下“禁闭阵法”,命道:“谢师弟,你们立刻前往死者家中,将尸体立刻原地火化,切记,这血瘟疫一旦染上,暂时无药可救!!为了万全,我已为你们布下‘禁闭阵法’,隔绝你们与染疫者的任何接触,每过半个时辰,你们就用风造之数生风,以免气息不畅!” “师弟领命!”谢平庸与几位弟子领命去了。 雍远再对吕晨婉道:“吕师妹,连日来你不曾安睡,就先回府休息吧。不过休息前,还有一件事拜托你。当年育芳郡发生血瘟疫,梁城主遍访名医,虽未找到根治良方,但也找到了延缓病情发作的药方,城北的何大夫曾参与此事,你回去后凭城主令抽调二十名四玄门弟子,让他们找来何大夫和任意两名大夫,带上药材、物资赶来于家庄。” “好。”吕晨婉去了。 雍远则独自前往各家各户,细心解释:“这瘟疫的确是当年育芳郡的血瘟疫,不过,只要与染疫者保持距离,便可无事。因此,我请大家暂时不要离开家门,要好好休息,不要担忧惊慌,不然只会使血瘟疫趁虚而入。这几日,一日三餐、早晚汤药会有四玄门弟子送来放在门口,短则十几天,长则一个月,大家的生活就可恢复往常。在这期间,如果家人出现嗜睡、咳嗽等症状,你们便要与其保持距离,并告知四玄门弟子。”一连去了几十户人家后,出门望见四玄门弟子已到村口,于是赶来,却见吕晨婉也在其中。 雍远心知吕晨婉是担心他,心中升起暖意,对众人细细说明原委后,吩咐道:“为免血瘟疫传开,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驻扎在于家庄。”再恭请三位大夫:“三位大夫,请先行煎药。”又命众弟子:“切记,任何人不得踏出家门!”说罢,再去给村民解释血瘟疫的事,并告诉他们,这药虽不能治疗血瘟疫,也不能避免染上血瘟疫,但可以延缓病情,只要多多坚持,就有希望。 一夜来,雍远顾不得喝一口水,吃一口饭,还要不断地施展禁闭阵法,如此忙到清晨,才一一通知到村中以及暂居此地的三百户人家。他拖着倦体回到村口,已见众人搭好帐篷,各自沉睡,他寻去自己的帐篷,刚要进去歇息,却瞥见吕晨婉背坐在不远处,她将头埋在紧抱地双膝上,已经睡着,她身前的篝火尚未尽灭,燃烧的细微声似乎在告诉这寒冷的清晨,这个姑娘也是整宿未眠。 看到这熟悉的背影,雍远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她必也是这样日夜照料陪伴着重伤的自己,好生触动:“两个月来,她不嫌我为人严肃,性格死板,伴我左右,这几日,更不嫌我曾入邪恶道,悉心照料。”可是此时,他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叫醒她——若是叫醒,她好不容易睡着,岂不是扰她休息,何况,她醒来,必然也会先向自己嘘寒问暖、用药疗伤,又忙碌一个早上;可若是不叫,她睡在露天之下,冷气侵人,有伤身躯,惹他心疼不已。 雍远看了片刻,倦意、伤情便远去天外,正在这时,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上前迎住谢平庸等人,示意他们轻声说话。 谢平庸轻轻下马,低声道:“大师兄,都办妥了,死者家人也都很理解。” “辛苦了,先去歇息一会,待会饭好,我再叫你们。” “吕师姐……”谢平庸等人笑着喊了一声。 雍远回头一看,果然吕晨婉已来到身边:“远师兄,你也去休息吧,我待会叫你们。” 雍远望了谢平庸一眼,几位师弟识趣的进帐篷休息去了,他这才道:“我现在很精神,因为有你,晨婉师妹,假如你不嫌弃,等此间事毕,我想娶你为妻。” 吕晨婉眼中闪过幸福,含笑点头。 二人起锅造饭,又帮忙为村民送粥送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谢平庸等人知道永牧州还有他事,更恐刚刚醒来的雍远累倒,都劝:“大师兄,你和吕师姐这就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放心好了。” “你们有所不知,虽然邻村未发现血瘟疫迹象,可是于家庄这么多人染上血瘟疫,而且他们的家人、附近的邻居甚至与染疫者擦肩而过的人也可能染上,何况血瘟疫之源还未查清,这更是整个九牧的极大隐患,我怎能放心?昨夜,我只是给村民解释了封锁村庄的原因,减少他们的惊慌,还没有询问染疫者近来的行踪,怎能回去?” 众人都知瘟疫事急,不便再劝,雍远正要前往染疫者之家调查,忽见南宫晴乘马急来。 雍远催马迎上:“南宫妹子,你怎么来了?” “任平生被天魔挟持去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来。” 南宫晴忙将原委说了一番—— 第一百四十八话 醉生梦死,知己红颜(下) 昨日,南宫晴安排好任母居住事宜,来问任母:“婶婶,今天是叔叔的头七吧。” “是。” “我想您身体还虚弱,就由我这个做晚辈去伯父坟前祭拜吧。” “这怎么行呢?南宫姑娘也刚刚丧父……” 南宫晴连忙打断:“婶婶,实不相瞒,我和任平生已互托终身。所以,照顾您、拜祭叔叔也是理所应当,只要您不介意。” “我当然不想介意,可平生不见人影,哪怕你们有所约定,我怎敢耽误你的青春,又怎敢受你照顾?” “不管婶婶怎么想,我已经打定主意,您休息吧。”南宫晴拿过任母准备的祭品,转身而去。 南宫晴出屋后,却并未直接去拜祭。她知道,任平生既要躲起来,那一定不会在大白天露面;可今天的日子,任平生又绝对不会不去拜祭父亲。所以等到夜色降临,南宫晴这才动身。 等南宫晴来到任父坟前,已是夜深人静之时,果见任平生跪在坟前,她走近几步:“不管怎么说,你不该忘了我们的约定。” 任平生丝毫未料到此时有人会来到这里,更何况这个人是南宫晴。可他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此时此刻应该也不例外。任平生拿起酒壶喝了口酒,又在坟前洒了一回,顿时,空气中又辣又涩的酒味更为明显。 “怎么?不愿意回答?” 任平生仍未理会。 南宫晴跪在坟前:“我把你娘接到了府中,还和她说,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南宫晴先骗任母,又再骗任平生,丝毫不顾及一个女儿家的名声。 任平生想起当日之事,那时南宫晴险些为了名声自我了断,可如今,她竟说出这些话,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才道:“你我非亲非故,你不该来这里。” 南宫晴开始焚烧纸钱,飞灰不住飘起,沾的两人满身都是。好久后,她才问:“真的非亲非故吗?” “非亲非故!”任平生很是果断。 “可我和你娘现在就在同一屋檐下,如今的九牧风雨交加,我们的世界更是。” “这份恩情来生我定会报答。”任平生也看到了不断涌向永牧州的人群。 “别给我说来生,我要的不是来生!” 任平生再喝了一口酒,才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如找东方朗,他和你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南宫晴已决定走进任平生心中,因此有意让他敞开心扉、从愧疚中走出,因此转而言道:“当日我提起你爹的伤,你说心中愧疚,到底指的什么。”尽管她已从东方朗父子的对话中得知原委。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任平生终于将那天的事亲口讲出,说完后,他重复了一句父亲的话:“我听到父亲说,‘是呀,那时候我说不定早都不在了。’你知道嘛,自父亲毒患发作后,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响起,如今,他真的不在了,因为我!是我将爹逼上绝路,是我!”最后一句话,任平生犹如咆哮,而后,他将头沉沉低下:“这样的我,你还轻言托付吗?” 南宫晴转头望向任平生,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的声音实在如同一个委屈自责的孩子。等他稍微平静些,南宫晴才道:“我大概能够理解,那时的你只是太想让父母为你感到自豪,太想这个家因为你改变,谁能怪你?谁又有资格怪你?我觉得,那时的你也比现在的你也懂事得多。” “我早该懂事的!” “你想说你懂事的话就不用说出那样的话了吗?那我告诉你,你错了,你难道认为你爹是因为你说的话才做出那个决定吗?当看到孩子天资聪颖、一心上进,哪一个父亲不欣喜若狂?想必,叔叔做出那个决定也一定是高兴的。若他泉下有知,得知你竟因此愧疚,他如何能安?” 任平生拿起酒壶,又灌了一口,烈酒带来的火辣让他冰冷的身体稍稍好了不少:“哪怕有朝一日,我锦衣荣归,又能怎么样呢?从前,我很想出人头地,可如今已经不再想了。” 南宫晴实在想不出如何再去安慰,一怒之下,一巴掌将任平生手中酒壶打落在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要一直逃避下去吗?你这样醉生梦死对得起死去的人吗?又对得起还活着的人吗?” 任平生听了这话,心中猛痛,竟咳出血来,幸好他及时用手捂住,这才不至被南宫晴看到。 可借着火光,南宫晴分明看到任平生的双手铁青,正不住颤抖着,忽然神情一驻:“你的手怎么成了这样?”拉过一看,手掌上还残留着粘热的血液,再一感受,任平生的右臂竟森冷如铁,忙掀开他的衣袖,只见右臂上已有多处腐烂不堪。霎时之间,她有些明白任平生在逃避什么,柔声劝道:“难怪你喝这样的烈酒,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快跟我回去。” “这跟你毫无关系,你不用再劝。” 南宫晴捡起酒壶,将所剩无几的酒喝了一口,交还给任平生,不知是烈酒的缘故,还是其他,她动情道:“让你跟我回去,不是因为我同情怜悯你,而是因为我也需要陪伴。南宫府很大,可也很空旷,空旷到我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这话让任平生很是不解,他不禁望向南宫晴。 “深夜无眠,我一个人呆在房里,不敢点灯,灯影摇曳,让人痛忆往事。多少情景,在我眼前一一浮现,可不管我怎么做,从今后,那个字,我只能在梦中喊出。”南宫晴说的那个字是“爹”。 这些感触经历,任平生深有体会,他这才猛然想起在醉酒朦胧之际,曾听说到的事情:东方昭、南宫恒以身殉道。任平生转头深深看了看南宫晴,可从眼前人的面目神情,他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可他知道,南宫晴不是表现的这样波澜不惊、无伤无痛。他也想对将悲伤藏于心底的南宫晴说些慰藉的话,可他们有着同样的伤痛,慰藉的话又要从何说起? 见任平生始终不再说话,南宫晴终于放弃,只见她从包袱中拿出几个干粮,塞到任平生怀中:“这是我欠你的,今夜也一并还给你。”说罢,缓缓起身,向着来路走去,仍是一个人。 此时,冷月无声,万籁寂静,月光洒遍荒郊,如满地银霜,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凄凉冷清,望着即将再看不到的背影,任平生一阵哽咽,拿起干粮和悲吞下,可悲伤如鲠在喉,如何咽得下去?他终于放声悲痛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南宫晴再也挪动不了脚步,她回身快步扑到任平生的怀中,泪水也连珠落下。霜华映在二人眼中,共情之伤更挥之不去,这泪水是悔恨交加、哀伤无极的泪水,注定此后余生,他二人都要在这泪水注成的汪洋中漂泊。 二人正相拥分担、分享着暖与冷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还真是感人啊,南宫姑娘,既然你舍不得离开,那就怪不得我们了。”金乾率一群公子哥从山坡后闪身出来,冷冷地望着两人。只是这一次,这群公子哥人人都带着自己的御兽,却都是些鹦鹉、夜莺、仓鼠一类御兽,比起对战,更多是用来把玩,在永牧州时,他们之所以不带,只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是修道之人,好安心享乐。 方才,金乾已经看了一阵,见南宫晴对任平生投怀送抱,不由想起梁悦、刘香也都对任平生有好感,妒火中烧之下,一时人格扭曲,从只是夺回门主令牌,变作了先杀死任平生,再蹂躏南宫晴! 任平生觉出这群同门心怀不轨,忙立起身来。 “怎么,还想反抗?”金乾神情可怖道:“你活得这么累,不如让我成全你吧,放心,我会让你和你老子的死法一样的。”说罢,金乾怒拍肩膀,钦原飞窜而出。 有伤在身的任平生哪里反应得及,辛亏怀中的土灵龟及时出现,用“土之盾甲”挡下了钦原的“一刀两断”。 见一击未成,公子哥们嘲讽道:“哟,人是个缩头乌龟,御兽也是一样啊。” 任平生道:“你们要的无非是门主令牌,我可以交给你们。” “本公子可不是没有手,待会我自己会拿,从你冷冰冰的尸体上,不,是捡,不然父亲会责备我的。”金乾说罢,不觉幻想起日后自己以御兽门少主之尊耀武扬威的生活,好不激动,失态一回,急不可耐地看向南宫晴:“南宫姑娘,你长得这么标致,跟着他不嫌太委屈么?” “我的事不要你管。”南宫晴可不会有好语气。 “你我也算得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不对,令尊已经去了,你已经失去了靠山,咱们已经算不上门当户对了,你不如考虑考虑,高攀一下本公子。” 旁边一位公子哥问道:“金师兄,你不是一直喜欢梁悦吗?” “多一个我也不嫌。” 见这群公子哥如此卑劣,南宫晴斥道:“没想到御兽门会有你们这样不知廉耻的败类!” 金乾大怒:“不识抬举!”既然南宫晴不识抬举,金乾自然没耐心软磨硬泡,吩咐众师弟道:“杀了任平生,连尸体也不要留。” 得到命令,御兽门弟子正要一拥而上,忽听半空传来人声:“九牧也有这样的人呐!”话音刚落,一件高贵富丽鲜红衣从飞龙跃下,红影来在任平生身前,正是古辛。日前,古辛在得到天魔尊的钦命后,便急急赶回了育芳郡急待胡诚、原正道的消息,就在刚才,花恋蝶告知了他,任平生出现在永牧州城外东南高岗。于是不顾深夜,连忙赶来,这才及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古辛落在任平生身前:“年轻人,只要你答应替本护法做事,从今后,便不用再受他们的欺侮。” 御兽门人听罢古辛之语,心中大惊,忙以进为退道:“任平生,你作为御兽门弟子,没想到竟然勾结天魔。”“任平生,你这样背叛九牧,可知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可要好好考虑,你还有高堂尚在。”“……” 任平生着实进退两难,可不等他回答,古辛随手挥出“幽冥骷髅”,已将除过金乾在外的所有公子哥及其御兽全部解决。这群人吱吱嚷嚷,古护法岂会受此烦扰。 任平生、南宫晴大惊:“你!”金乾被这变故惊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古辛享受地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望金乾道:“你这御兽倒也特别,这畜生凶猛成性,当日都敢袭击本护法的飞龙,不想竟愿听你命令。” 金乾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古辛笑道:“不要怕,本护法不杀有用之人。你若能投我魔域,教魔域子民学会御兽功法,本护法保证,事成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金乾语不成声:“御兽功法是方门主呕心沥血所创,我怎么可以传给你们?” “是嘛?”说罢,古辛右手挥出“厄降噩临”,就让钦原当场毙命。 金乾看着自己的御兽四分五裂地落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忙不住扣头道:“大人开恩,我愿为魔域效犬马之劳。” 古辛放肆一笑:“好,很好。”再问任平生:“考虑得怎么样了?”可从他出现到现在才几息时间,如此大事,这点时间哪里够用?这话刚说出口,古辛似乎也觉自己操之过急,目光望去南宫晴,又淡淡补充道:“任平生,你应该知道,你没有选择。” “你想让我做什么。”任平生可以不考虑自己,因为他本就时日无多,可天魔视人如草芥,他不能不考虑陪伴一旁已浑身发抖的南宫晴。 “你的问题还挺多,本护法可以回答你,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人……”说着,古辛戏谑地看向南宫晴。自从得知天魔尊对他爱护有加后,古辛不免有些自视甚高,句句话中都要带着“本护法”三字。 “好,我答应你。”任平生急急答应,又忙对南宫晴道:“从这一刻起,我的生死只在天魔的一念之间,可你应该知道,我本就时日无多,所以去哪里对我来说已无多少区别。假如有一天,母亲听到了我的噩耗,请你告诉她,我一死固然再不能陪她,但却可以陪伴父亲了,这样看来哪怕不值得她高兴,可也不至于伤心落泪。” 南宫晴大有不舍,古护法却不给她机会,已提起任平生和金乾的衣领跃上飞龙,沿着永牧州东边向北而去。 望着远去的黑影,她明知任平生已听不到,可仍然向着夜空喊道:“平生,我会照顾好娘的!”她回到府中,堪堪挨到大早,便跑去四玄门,却得知雍远去了于家庄,只好乘马赶来。 听了南宫晴的讲述后,众人满面愁容。 南宫晴更觉不安:“雍大哥,你也觉得他生机渺茫嘛?” 吕晨婉道:“南宫妹子,任平生至少现在还活着,可那些御兽垣弟子……” 南宫晴打断道:“他们?那群人都要杀死作为同门的任平生了,哪里值得同情?” 吕晨婉道:“而且,那位被一同带走的公子就是金乾。” “金乾?”南宫晴对修道人事敬而远之,自然不知道、不认识金乾就是金石开老师的独子。 雍远叹道:“南宫师妹,金乾就是御兽门金石开老师的独子!金老师若是知道儿子因为同门相争害死那么多弟子,还被天魔带走,还答应将御兽功法传于天魔,他如何接受得了?” 南宫晴道:“那……那我们就说他们是去了城外寻找任平生,结果遭到意外。” 吕晨婉道:“这似乎能让金老师心中好受一些。” 雍远道:“可是,金乾本该在落霞郡抵御天魔,如何解释他来到永牧州?又如何解释他要为天魔效犬马之劳?”说罢,望向南宫晴。 南宫晴明白了雍远的用意,道:“那就说他们是为了祭拜我爹和东方伯父,至于传御兽功法的事,就说是他的缓兵之计。” 雍远点了点头:“南宫师妹,你先回府歇息,我这就去落霞郡,顺便询问梁城主有关血瘟疫的事。”临行之前,雍远还是不放心此间之事,又在村中转看一圈,见民心安稳,这才回来,临行之前,对众人殷勤嘱托:“一日两药三餐,不可误了时辰,切记,村中各处路口,须要有弟子把守,以免有人误入,你们也不得与任何一位村民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