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征服王夫》 楔子 为什么当个「非处女」是这么困难的事? 叶梓嫔懊恼极了。 因为她丑得没人追? 哦不,不不不,连「丑」这个字出现在她名字的上下左右,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她非但不丑,她还是个娇娜冶艳的性感大美女。 她的身高一六八,三围是傲人的34e,25,36。她从荷兰籍的外婆那里继承到白嫩的肤色,从山东人的外公那里继承到高挑的身材。从卑南族的父亲那里继承到深刻立体的五官,从混血儿的母亲那里继承到天生的鬈发。 各方血统相加相乘再减去任何不利基因,便造就了她活色生香的外貌。 她的五官抢眼出众,猫样的大眼睛总是充满魅人的风情;她微扬的唇角,即使面无表情时也像是在微笑,玲珑的娇躯更吸引满街男人的眼光。 她不只美,而且艳。 她媚而不俗,冶而不妖,打国中阶段就开始发育,到了二十六岁的现在,艳光非但越加逼人,而且裙下已拜倒为数众多的英雄胆。 她非常知道如何藉由服装、饰品凸显自己的绝艳风情,同时保持高雅的品味,因此,电影上那些俗丽的花瓶形象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那她为何还苦守着四行仓库?因为她的个性保守? 别闹了! 这么说吧!她当然不是什么豪放艳妹,日日流连夜店专找一夜情,话说回来,如果她真的这么做,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了──但是,她也绝对不是外形冶艳、内在保守的乖乖女。 彷佛为了不辜负自己的风艳,她从小到大男友从来没有断过,最长的空窗期是三个星期。因此,从某个角度来看,她还满有「经验」的。 说说她印象比较深刻的初恋好了,那是发生在她高二那一年。 当年她们班和一所工专的学生联谊,她因而认识了号称「校园王子」的他。 学生嘛!举凡被冠个「xx王子」这种名头的,另一个代表意义就是很会泡美眉。 她就被他泡上手了。 她自己愿意被泡的。 小两口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经历过所有小男生小女生初恋必经的过程──在夜晚的河堤上搂在一起喂蚊子,在冬天的大海边冻到四十度高烧,在日正当中的时刻学罗密欧与朱丽叶做楼台会。全世界的现实都不存在,只要两个人能腻在一起,喝风就会饱。 然后,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王子终于说了──他「要」。 嘿!这有什么问题?他要她就给,反正她自己也心痒痒的,看她这个女朋友多爽快! 之前还不敢放胆走到最后一步时,他们已经偷偷爱抚过无数次,所以她从他身上「实验」到不少宝贵的技巧,这男孩对她的感情历程算是颇有贡献。 那天晚上他们约在他家里,他老爸老妈出差,大哥在隔壁熬夜苦读,准备为研究所付出性命。 两个年轻人自个儿关在男生房里,吻着抱着摸着,就走到那一步了。 男生浑身脱得赤条条,兴奋得几乎控制不住。 她看着小男友已经渐渐熟悉的男性亢奋,心中又期待又紧张。 接着,男生趴到她身上,开始试着进入。 这个动作,后来证实,是一项非常不智的举措。 「啊!等一下!」她股间感觉到一阵压力,心中一慌,就把他推开了。 「等什么?还要等什么?」男孩快撑不住了,整张脸涨得通红。 「人家怕痛……」她娇怜无限地轻喃。 「第一次都会痛的,不过痛一下下就过去了。」男孩安慰她。其实是不是痛一下下过去,他也不晓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精虫入脑,再不达阵冲刺,全身就要爆炸了。 「那……好吧!你要轻一点哦!」她撒娇地说。 男人如何能受得了一个性感佳人,在他身下用如此激发人类兽性的柔弱姿态说话呢? 男生急吼吼地捧起她的俏臀,直接就想冲锋。 「噢──」她痛叫一声,反射动作把他给踢开。 男孩猝不及防,飞了两步远才落地。 「-是怎么搞的?如果不小心把我踢断了怎么办?」男生大吼,边爬起来边揉屁股。 「对不起,刚刚……好可怕,好像要被撕开一样……人家都说了怕痛的……」她噘起樱唇,水媚的明眸眨呀眨的。 「不是说忍一下就过去了吗?」男生抱怨,慢吞吞摸回床上来。 「好嘛,那……那我忍就是了,你不要生人家的气。」她怀着无限娇羞,再倒回床褥间,让他趴回自己身上来。 兽性征服一切。 眼见美体样陈、秀色可餐,男孩再也顾不得之前的惨痛教训,低吼一声扑上来,掰开她的玉腿硬上。 「啊,等一下,会痛……喝……不行,等一下,这个角度不对……啊啊啊,痛痛痛……住手……会痛……我说住手!住──手──」 砰! 一具躯体再度从床上飞出去,这回,直接飞到房间另一端,砰地撞在墙上,软绵绵滑落地。 「亲亲!亲亲!」她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前看看伤亡情况如何。 男孩已经口吐白沫,出气比入气多了。 她的初恋在隔天结束,因为男孩认为保有一根完整的「自我」,比一个带出去很有面子的美眉更重要。 后来她当然又谈过许多次恋爱,其中不乏惊天动地、生离死别的热烈恋情。随便再举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好了,比如说去年,她和协力厂商的一位行销专员交往。 这位专员扛着美国长春藤名校回来的招牌,一身金光闪闪,进公司三个月就跃升为众妹眼中的潜在绩优股。 要比勾男人,叶梓嫔绝对不会比输任何人。她随便抛几朵笑意,回几下玉眸,再在无人的时候「不经意」对他眨几下睫毛,这个男人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现代人做任何事都讲求速率,谈恋爱也一样。交往第三个月,专员就暗示她,要不要去看看他新买的那组床单? 看,怎么不看!非但看,她半推半就的,也就答应跟他一起「用」了。 情节都大同小异。 两个人说着笑着,吻着抱着,不知不觉就倒在应该倒的地方。 这个男的比猴急得不得了,与平时风度翩翩的样子大相径庭。他连她的上衣都没脱,直接扯下她的底裤,再拉开自己的拉炼,就准备就绪。 「等一下、等一下!有点痛……」她在他身下皱起眉。 「痛?」专员顿时愕然。 「人家以前又没做过,当然会痛。」她爱娇地白他一眼。 呃,严格说来,不算没做过,只是没「做完」过。 「-是说,-还是第一次?」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对啦。」她轻喃。「你要轻一点,温柔一点,我……我很怕痛的……」 天哪!全业界最艳、最媚、最有女人味的一朵玫瑰居然还是含苞状态,那他岂不是赚到了? 征服的天性开始发作,专员拍拍胸脯,大声向她保证。 「-放心,把一切交给我!我绝对给-最完美无缺的第一次。」 「亲爱的,我相信你,来吧……嗯,等一下,那样不太舒服……对,这样就可以了……慢着,不要那么快想进来……等一下、等一下……不是,那样子也会痛!你等一下嘛!」她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我只是先试试-的情形而已,-这也不给摸,那也不给碰,我怎么知道-准备好了没有?」专员气喘吁吁地站在床尾看她。 「我……我会痛……」她拥着半敞的酥胸,委屈地望着他。 任何男人都无法在这双水汪汪的大眼下坚持太久。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对-这么大声。」专员轻怜蜜爱地黏回来。「-放心,我不会伤害-的,我们再试一下好不好?为我忍一忍,嗯?」 「好……那你要小心,不要弄痛我!」她含羞带怯地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 腿间再度感到被人刺探。 忍。忍。忍忍忍。 「这样会痛吗?」专员碰她。 老实说,不太舒服。 「那我要进去-!」 「……啊!等一下、等一下……啊啊,不要……这样会痛……停!慢着……不是那样……不要硬挤,我会痛……痛痛痛,好痛哦……停!快停!我不要了……该死!你给我住──手──」 砰! 一道影子呈-物线飞出去,撞上对面墙壁,缓缓溜下地──非常熟的场景。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顾不及拉好衣服,惊慌失措的扑上前。 一如以往,眼睛翻白的男主角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说帮她克服障碍了。 痛。 是的,这就是万恶的根源。 她怕痛。 她从小就怕死了「痛」这个感觉!据说是幼年时不小心被爸爸用车门夹到手造成的后果。从此之后,她对「痛」就完全没有承受力,即使只是一根针不小心扎到手指一下,她都会痛得涕泗齐流,严重一点的甚至曾经昏过去。 她生病只能吃药不能打针,不然她会痛到休克。她去海边游泳绝对不能晒到脱皮,不然她会痛到当天挂急诊,好几天才出得了院。 父母曾经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可是,除了证实这是幼年经历引发的极度「痛觉恐惧症」之外,心理医生也不能帮她做什么,一切必须靠她自己慢慢走出来。 该死的!如果她走得出来,还会在看尽各家帅哥猛男之后,仍然是个处女吗? 如果她真的就是无法和男人发生关系怎么办?如果她因此无法当一个正常的妻子,甚至当一个熬过生育之痛的母亲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就要从此孤独一生吗? 「不!不!绝对不!」叶梓嫔绝望地捂着绝色姿容。 摆脱处女身已经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性问题,它代表的是,她有没有机会战胜心魔,为自己下半生的幸福揭开序幕。 她相信,只要遇见正确的男人,她一定能克服心中对「痛」的恐惧感。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我一定要去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她一跺玉足,奋勇立誓。 「啊──」脚底下传来一声惨叫。 「呀,抱歉,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那里。」 专员再度失去意识,熟悉的口吐白沫情景也再度在她眼前上演。 懒得理他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做。 只要有个男人让她热情到愿意不顾一切献出自己,她对痛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就能正常和男人交往上床,甚至结婚生子。 去除我心魔的英雄呀,你在何方呢? 第一章 那个男人在做什么,杀人弃尸? 叶梓嫔倒抽一口寒气,火速蹲在小march的另一侧,期望对方不会看见她。 别自己吓自己,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她拍拍胸口。 这种地点──阳明山的荒郊野外──怎么可能有人弃尸呢? 这种时候──深夜一点,四下无人──也不可能有人敢乱来! 呃,好吧!或许现在的条件还挺适合凶手弃尸的。 她探出小半颗头,从车窗悄悄地望出去。她的小march才停在一排树丛之后,从对方的角度应该看不到。小树丛有个v字型的微凹,正好就是她直视出去的视角。 在五十公尺的前方,一辆深色轿车停在路旁,后车门开着。夜色让她看不清楚司机的相貌,只能从剪影推断,他非常高大,体格颇为壮硕。 那个男人走进草丛里,——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 喝!他赫然从草丛里抱出一具软瘫的人体。 他他他……他不是要弃尸,而是要换弃尸地点? 那具人体似乎有些沉重,隐隐听他低喝一声,把整具尸体扛到肩上来,那个「人」软软的挂在他肩头,手脚随着他行进的动作摆荡,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在呼吸的人类…… 「天哪!我该怎么办?」叶梓嫔缩回车厢后面,一颗心怦怦地狂动。 对方应该要离开现场了,她必须保持冷静,不要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身后响起一些闷钝的碰撞声,她止不住好奇,又探出头来偷看。 公路在他们后方,路灯的势力无法及于山道旁的畸零草丛,她只能就着微亮的月与星,看见隐约的形影。 高大男人把尸体扔进后座里,然后直起身,渴望地看着后车厢……有一瞬间,叶梓嫔以为他会把尸体抱起来,改塞进行李厢里,最后他只是摇摇头咕噜几声,把车门关上。 行李厢不是比后座更适合搬运这种「违禁品」吗? 「或许他扛的还是一个活人!」她低声自我安慰。 可是,看高大男人把那人抓起来又扔又摔的,对方一点声息都没有,除非是死人,才能忍得下对这种粗鲁待遇的抗议才对。 她心中天人交战,又刺激又害怕又紧张。 男人来回几趟,把草丛里的鞋衬皮夹捡回来,随便就往后座扔,不管东西摔到哪个角落去──人都死了,大体还要被他这样折辱,真是可怜。 他还很悠哉,一点都不急着离开犯罪现场,径自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意态闲散地快乐似神仙起来。 火光短暂照亮他半边的脸庞,叶梓嫔心中一凛,这男人好眼熟哦!可是她来不及看真切,他又侧身转过去,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了。嗯,身材倒是不错,宽背紧腰窄臀,可惜是杀人弃尸之徒! 半晌,他捻熄了烟头,确定火光已经消失后,弹进草丛里。 「乱丢烟蒂,没公德心,火烧山怎么办?」她撇撇嘴。 烟抽完了,尸体也抱上车了,他应该要走了吧?叶梓嫔紧张地想。 高大男人打开后座再检查一眼,一只绵软无力的脚丫子顺势滑出来──尽管她很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后座的人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活着,但是……那只脚丫能扭成那样的角度挂着,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它属于活人。 男人用过分粗率的力道把脚丫子塞回去,终于转身走向驾驶座。 ……慢着,他为什么停下来?他为什么转过来?他在看哪里?叶梓嫔以为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喝!」她火速躲回车子后。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但明确的脚步声,朝她藏身的这排树丛走来。 惨了惨了,不会被他发现了吧?光线如此之暗,能见度如此之差,他应该不会「感觉」到第三者在场。 早知道她就不该上山!可惜,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可是她八点上山的时候,人迹还很多啊!尤其时序正值初夏,美妙的薄短衣衫正式上场,将整个台北城带进一种若有似无的动情氛围里。光是在山路上绕一趟,她就看到不少对相依相偎的爱情鸟。 一个刚结束新恋情的女人,跑上山来看人家卿卿我我,无疑是自讨没趣。然而,最近让她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公事和私事全选在同一个时间陷入瓶颈,再不跑上山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快要发疯了! 原本她只计划在山上找个空地坐一下,看看夜景就走。谁知,她的冷气如此舒爽,吹着吹着竟然睡着了;再醒来时,数字钟竟然映着凌晨一点。迫切的自然召唤让她来不及开车找厕所,只好趁四下无人时,很丢脸地找一块草地迅速解放,没想到她还来不及回到车上,就亲眼撞见歹徒前来移尸的画面。 她天生八字重,倒是不怎么怕那些魔神鬼怪,坏人还比较可怕。 脚步声走到树丛后停住! 好吧,这下子他一定看见她的小march了!但是,没关系,车上没人,他或许会以为只是空车停在这里。毕竟,这附近一入了夜就乌漆抹黑,很多小情侣会跑来「体验大自然」,草丛里停着车子并不奇怪。 慢着,为什么树丛的声音越来越响,这位凶手该不会是想…… 刷!一个黑影猛然跳到她身后。 「啊!」她火速转身,举起包包对准那个人的脸。「你不要过来!我身上有防狼喷雾、电击棒和口哨!你敢过来我就大声吹哨子,把附近的情侣全都吵起来!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人在哪里,如果我半个小时之后还没回家,他们会立刻报警!」 歹徒保持沉默。 新暑的蝉声鸣唱得格外卖力,唧、唧、唧、唧──便连轻手慢脚的夜风,也都被-们催得急了。 风头呼啸一声,从她的肩上滑过,遁入暗沉沉的山野里,薄薄一层的鸡皮疙瘩迅速在颈臂之间成形。 今天是出来散心的,所以她带的不是那种美女专用的「精致秀气小提包」,而是超大登山背包,举久了手很酸的 叶梓嫔冒险把包包往下-两公分,先看到光整的前额,之下,是一双粗犷帅气的浓眉,再下移── 「喷啧啧,这不是我们的叶专员吗?」低音鼓般的男性嗓音,在她耳中有如恶魔在讽笑。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令人讨厌的口气对她说话。她放下包包,错愕地望进业务部课长陆议的眼底。 「姓陆的,是你!」让她每天都一肚子气回家的万恶祸首。 「叶专员,一个女人家三更半夜跑到荒山野地来,似乎不是个明智之举。」陆议侵入她的安全距离以内。 叶梓嫔下意识退后一步。那件松开两颗钮扣的衬衫让她一如以往的看不顺眼,哦不!她看不顺眼的其实是套在衣服底下的那个男人。 「小姐我艺高人胆大,不用你操心!」 「女人天生在体能上吃亏,难以抵挡歹徒的骚扰,更何况是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区里?」白亮的牙齿在月色下闪动。 「我看是你跑来荒郊野外做坏事,心虚了吧?」她想起他后座的那具「尸体」。 姓陆的虽然讨她的嫌,又是个靠女人关系往上爬的差劲家伙,却不像会杀人弃尸的人,那具尸体八成真的是活人──可惜! 陆议回头看自己车子一眼,也不解释,亮晃晃的牙齿仍然碍眼的闪动着。 「怎么,车坏了?需要人载一程吗?」 「不必。」她轻哼一声,径自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头灯大亮的那一刻,一只被惊动的夜鸟扑簌簌地拍动翅膀,飞进林荫深处。 她迅速倒车,连正眼都不想瞄向眼中钉的方位──虽然陆议其实是个挺好看的男人,抱歉,她和他就是不对盘。 「叶子冰小姐……」他戏嘲的声音追上来。 嘎吱!车子紧急煞停。 「你叫我什么?」她探出头来,猫眸充满危险性地微。 「叶小姐……」 「不,你叫我叶子冰。」她打断他。 「不对吗?」他挑了挑眉。 「不对!本人名字的发音叫『紫频』,叶梓嫔,请不叫错了,谢谢!」国文程度真差! 「好吧,叶『紫频』小姐,」他故意把她的名字咬得特别清晰。「明天请记得把业务部上个星期就交代你们做的公关稿拟出来。阁下长袖善舞,号称司公关部第一人,不会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吧?」 叶梓嫔气得银牙乱咬。他明明知道,她「公关部第一人」的称号是怎么来的,说来还是拜他老兄所赐呢!呸! 嘎吱!轮胎尖锐地摩擦柏油路面,小march才在公路上狂怒地喷吼,彷佛有极短的一刻,考虑冲到他的astra,给它一点颜色瞧瞧。最后闷吼了两、三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冲进黑幕里。 第二章 说来,她和那个姓陆名议的家伙,真是一段孽缘! 这男人平时看起来人五人六,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还真想不到他的本质竟是如此……没用! 事情的起源很简单。一年前,她刚从南部出差四天回来,就听说业务部来了一位新课长── 「会计室那些小姐迷死他了,一直说他『超有型』、『帅到不行』,他才来上班两天,全公司的香水浓度升高一倍。业务部外面,每天有女同事借故走来走去,就盼这位陆帅哥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可以找理由攀谈几句。」午餐时分,她的死党郭允诚啃着一根油腻腻的鸡腿,一面提供最新情报。 新主管是否真有这么「白马」,还在其次。根据公司生态,每个新进门又未婚、长相还看得出是个人类的男性同胞,都会有一年的赏味期,之后其它的后起之秀就会抢走王子宝座,旧人打入冷宫。所以谁能在最短时间内把新王子把上手,谁就是赢家。 「他多大年纪?」叶梓嫔把最后一口生菜色拉吃掉,眼中蕴着不可磨灭的兴趣。 「我周围的女人们都打听清楚了,帅哥姓陆名议,今年三十,高大威猛,无妻无子。」小郭的办公桌就在她隔壁,两人也不知道怎地,「爱情上」迸不出一丝火花来,「友情上」倒是百分之百的来电,下了班还会约出来聊天看电影,很典型的死党。 「好,难得新来一个帅哥,我不去欣赏一下怎么可以?下午再找个理由到业务部晃一晃。」她满意地点点头。 「勤誉信息股份有限公司」的主事者是台籍老板娘周晴-,幕后却有日籍丈夫的资金挹注。业务部在他们公司向来有「金童部门」之称,能当上经理与课长的人,若不是老板娘的爱将,就是准备提拔上去重用的准心腹。因此,业务部的掌门人选向来是公司的风向球,哪个派系得势或失势,只要看看谁坐业务部的大位即可得知。 目前业务部经理是由老板娘的千金周静坐镇──公司里私下都称她为「公主」。公主的原名其实叫伊藤静子,但是在台湾,老板娘想淡化女儿「外籍人士」的身分,让她和大家打成一片,因此在台一律要求她使用中文名字。 难得老板娘这次破例,竟然从外头挖了个帅哥课长进来,该不会是未来的驸马爷吧?这种好戏怎么可以不看呢? 「好啦,叶子,去把那个陆课长给迷得半死!」另一位饭友玉仪也怂恿。「前几天-不在,公司尽是一些中等之姿,现在就让陆课长看看真正的美女是什么样子的。」 玉仪和小郭兴致勃勃地望着她。 有时他们实在不得不羡慕她!叶梓嫔从来不需要特意打扮,她天生就是如此抢眼,同样平淡无奇的淡蓝色套装,穿在别人身上是保守的剪裁,在她身上被圆润饱满的玉胸一撑,领口便隐隐现出小沟来;同样是规规矩矩的a字裙,别人穿起来像欧巴桑或教官,她玲珑的翘臀和修长的玉腿一撑,硬是将「教官」化身为「辣妹」。那对闪闪发亮的大耳环,增加了她的香艳风情。 有人不惜花几百几千万,勉强也只整型成中人之姿而已。有人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随便站出去就是个光彩照人的大美女。如果真的要怨,只能怨上天吧! 「叶子,-不妨看看陆课长有没有办法治好-的『隐疾』,嗤嗤嗤嗤──」小郭窃笑。 「什么隐疾?叶子有隐疾?我要听、我要听!」玉仪大感兴趣。 叶梓嫔狼狈地瞪他一眼。只怪她自己某一天晚上喝太多,不小心把心里的秘密泄漏给「大嘴锅」听晓。 「吃完了,我要回办公室打个盹!」她咕哝着,把托盘放回置物架上,娇娜离开员工餐厅。 无数惊艳的目光送着她的背影而去。 她回到办公桌位,拿出大梳子用力刷亮蓬鬈的长发。对了,她今天放了一颗苹果在公司的小冰箱里,差点忘了吃。 叶梓嫔放下发梳,绕到公关部隔壁的小厨房。拿出苹果后,想到办公室里大家都在睡觉,她坐在位子上喀喇喀喇地啃苹果,似乎很不好意思。 去大会议室好了。 他们公司的会议室呈「凸」字型,多出来的小空间本来是档案室,后来上头教人将档案室打掉,中间用一道屏风隔开;以后人数少的会议就窝在小隔间里举行,偶尔同事想摸鱼也会躲到那儿去。 她来到会议室,钻到屏风后一看。呵,今天的午休时间没有人来打盹,整间都是她的。她拉开一张椅子,满足地坐下来嗑苹果、翻杂志。 翻着啃着,有些累了。她把苹果核往角落的垃圾桶一丢,顺势趴下来小睡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从浅睡中醒过来。 「……我打算明年离开公司,去法国念服装设计,妈咪已经答应了。等我离开之后,这个经理的位子就顺理成章交给你。」轻柔的女声诉说着。 外头的大会议室有人?她的耳朵拔尖了。听起来像周静公主的声音。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回答的男声听起来相当陌生。 这副嗓音真好!她不禁心头一赞。低沉,共鸣,带点慵懒的腔调。 好听的声音比好看的脸孔更能吸引她的注意。不晓得这男人是谁? 「陆议,怎么能明年再说呢?你这人就是这样,我事事帮你担心,你却一副没要没紧的样子。我千方百计把你挖进勤誉,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够爬到……」 男人打断公主幽怨的轻语。「我能够爬到什么样的位子,并不是-我协议好就够了,还要看董事长怎么想。」 「你干嘛叫得这么生疏呢?你可以跟着我叫『妈咪』的……」 原来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新来的课长。叫「路易」是吧?听起来公主对这位准驸马爷情有独钟呢!可惜人家听起来却冷淡得紧,莫怪乎公主要心急了。 「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早了吗?」陆课长顿了顿,又加一句,「等我接了经理的位子再说吧!」 所以他也不介意靠裙带关系升上去就是了?虽然现代的社会里,人人都在走后门,叶梓嫔对他的评价仍然贬低几分。 「那你是答应-?」公主大喜。「好,我们两个就这样说定了,以后那些令人头痛的公文就直接交给你,我碰都不想碰一下。」 「这种事不好做得太明显,名义上-才是业务部经理,-该负责的事情还是要接过去做。」陆课长的声音变低沉。 「你以为大家真的服我吗?你没来之前,业务部的重大公事都是前一任王课长在裁定的;你来了之后,顺理成章地接过去也没什么不妥,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签签名、领干薪的虚位经理。」公主自我解嘲的笑了几声。 「嗯。」陆课长轻应一声,不再多说了。 「其它的事情,短期之内也急不来,等我从法国回来再说上追两、三年,就要先辛苦你了。」公主柔声道—— 一阵衣袂摩擦的声音,叶梓嫔猜想,公主应该是抱了陆课长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先回办公室,我晚一点再进去。」陆课长的语气变得柔和。 「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会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变成一家人,我的一切,全都和你分享……」公主低声轻语。 外面沉然无声,可能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 叶梓嫔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尴尬,因为无意间撞见公主和金刀驸马的好事;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她总认为靠女人往上爬的男士有那么一些些没水准;也有些兴奋,原来听壁脚的感觉这么刺激又新鲜。 两个人又低低说了些话,然后公主的高跟鞋慢慢往外走去。她屏气凝神,等着陆课长也离开现场,她才能跟着脱身。 终于,沉缓的皮鞋声也向外踩出去。 「呼──」她松了口气,原来当壁虎也不容易呢! 皮鞋声一顿,突然快步走回来。啊啊啊,她没地方躲! 刷!屏风被人用力拉开。 「喝!」她从位子上跳起来,撞到铁桌边缘。 「-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一双凶猛的黑眸盯住她。 有片刻,叶梓嫔只看得到那两把怒燃的黑色火焰。 为什么会有人认为陆议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他的线条太严苛,狭长的脸型犹如以钝刀雕划而成,两三斧便凿出粗砺的线条;他的眼眶太深邃,盯起人来像老鹰觑小鸡;他的嘴唇太平薄,即使笑起来也缺乏亲和力;他的鼻梁太挺直,让人有替他制造一点歪折的冲动。 这是一张完全原始而阳刚的脸庞,一点都没有都会男子的文明与温和感,与她应付惯了的公子哥儿更像是不同星球的生物。 连他的衣着也不合宜。他没有穿公司规定的西装外套,领带不知所踪,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却该死地贴切极了他粗犷的外型,他根本就该是个扛着利斧或铁锹的山野樵人,怎么会出现在现代化的办公大楼里? 直到自己吐出愍住的一口气,叶梓嫔才发现她忘了呼吸。 见她不回答,他气势迫人地踏入小隔间里,刷一声反手把屏风拉上。她一七○的身长已经不矮了,这个男人更足足高她一颗头。 「-是谁?」他严苛地审视她。 「我……我姓叶。」 「-为什么躲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 「你……你们……是我先来的。」 「那-为什么不出声,躲起来继续窃听?」他的眼底闪过浓浓不悦。 叶梓嫔到底是叶梓嫔,假若让男人两、三句话便吓倒她,她也就不姓叶了。 「谁躲起来了?午休时间,这个小会议区本来就是大家吃饭或睡觉的地方。我睡得好好的,是你们自己要走进来的,说话之前又不先清场,关我什么事?」她挺了挺胸,昂起下巴反驳。 「-可以出点声音,让我们知道屏风后有人。」他冷笑道。 「我都已经说了,我睡着了,是被你们吵醒的!我没怪你,你倒是来兴师问罪,真是莫名其妙!」她盘起双臂,等着他进一步反击。 陆议的怒意突然敛去。 他用一种蓄意的眼神,从上到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她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黑发,艳光四射的姿容,挺翘傲人的酥胸,玲珑窈窕的身段。 「请问小姐贵姓大名?」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下巴。 「叶。」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突然彬彬有礼的态度。 「啊。」他语气如丝地轻点头。「您该不会是艳名远播的叶梓嫔小姐吧?公关部第一美女?」 「客气。」她升高防卫心。他突然其来的和善,怎样都让人觉得有问题。 「业务部课长,陆议。」他率先伸出手。 路易?我还皮耶呢!但是人家既然表示友善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做公共关系的人,就是要广结善缘。叶梓嫔勉强牵动一下嘴角,握住他的蒲扇大掌。 这是一个错误。 她只觉得右手一紧,接着,双手先陷入他的掌控,再下一瞬间,是她整个人。 他猛然将她逼进角落里,背心撞上墙边的档案柜。 「噢!」她痛呼一声。 一张阴晦的脸孔抵向她眼前,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性体味。可恶!他用的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款男性香水! 「-在我们说到哪一段话的时候醒过来?」他的轻语如微风一般。 「就……就……你们在讨论……公……公主要去法国念书的事。」她吞了一口口水,刚才的勇气突然蒸发了。 「然后呢?」他的眼睛-了一-,嘴角浮起迷人的微笑──像鳄鱼一样迷人。 「然后……公主就……就说,经理的位子要……要让给你坐……」这下子被他知道她听见他的丑事了。 「接着呢?」他的笑容越发和蔼,深幽的眸也越发冷冽。 「公主又说她……她离开之后,要让你……呃……总之她的是你的……」慢着,叶梓嫔陡然醒悟。她根本什么都不该承认的!他就是要她的「遗忘」! 「还有呢?」他居高临下,迫视她突然瞠圆的明眸。 「没有,我全都忘了。」她突然机灵起来。 「是吗?」他微微一笑,铁掌的箝握丝毫不肯放松。「-方才不是说了一些跟周经理有关的事?」 可恶,可恶,自己有脸攀女人的裙子往上爬,便没脸让人家知道吗?她在心里怒怨。可是,人在屋檐下,还是识时务一点的好,不然等他哪天爬到高级主管的位子──而这一天绝对会来到──第一个抓来开刀的人就是她。 「我没听清楚,自己乱说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确定吗?毕竟我是一个新来的中阶主管,承受不起太多的流言与恶意中伤。」他稍微后退一步,她的呼吸马上顺畅起来。 「我……我才不会抹黑你!」该死的家伙,欺人太甚! 「那就好。」他终于完全的退开来,唇角的耶抹笑意没有进到他眼里。「叶小姐,希望将来公司里不会流传任何与今天有关的闲言闲语,否则,我会很清楚应该找谁负责。」 「喳。」她甜甜地挤出假笑,用力把手挣开。 陆议挑了挑眉,仍然松开手。 哼!她恨恨瞪他一眼,推开屏风往外走。 身后响起亦步亦趋的脚步,她前脚才刚踏出走廊,手肘猛地被身后的他拉回去。 「陆课长,您还有事吗?」她神色不善地回眸。 「别忘了我刚才『劝告』-的话,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回去好好工作,凭自己的能力开创一片天,这样子做人才实在,其它的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自己也是新上任不久,能帮上-的地方不多。」陆议突然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 哼!他也知道凭自己实力开创一片天的重要性? 「听见了,陆课长,您刚才在里面就已经『劝』过我很多次了。」她假笑两声。 身后突然响起好几声尖锐的抽气声,她莫名其妙地回头。 几个妙龄女同事僵在走廊上,震惊地望着她。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她狠狠瞪回去。每一双和她对上的目光都匆匆转开。 这还差不多,她轻哼一声,纤腰款摆地走回办公室。 「叶子,-怎么现在才进来,都一点半了,『伟益电讯』的业务已经打过两次电……」小郭看清她娇颜的那一刻,突然打住。 「干嘛?看到鬼?」她没好气地拉开椅子坐定,抽出档案夹开始办公。 小郭比比自己的嘴唇。「-的口红怎么糊得嘴唇边边都是?」 嗯?她怔了一下,连忙拿出小镜子来。哎呀!一定是刚刚不小心伏在桌面上睡着,把口红给压到唇线外面了。 「真丢脸!我刚才还顶着这副鬼样子走过半个公司呢!」她连忙抽出面纸擦掉,再重新补上。 「老实招来,刚才跑到哪儿跟人家你侬我侬了?口红都被吃掉一大半。」小郭笑得贼武兮兮。 「抱歉了,小女子刚才在小会议室──」 「卖骚!」 她话还没说完,向来跟她是死对头的一位女同事突然接口。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生气,挂着灿烂的微笑,千娇百媚地把娇腿往身前交叉,知道这样更能激怒对方。 果不其然,死对头看她一副轻轻松松无比娇艳的媚态,银牙咬得更紧。 「也没什么意思,只可惜我们陆课长一进公司就被蜘蛛精缠上。」死对头一边整理几份公文,一边冷嘲热讽。 「唉!可惜课长不领情。」坐在她旁边的秘书小姐和她同个鼻孔出气。 「别这样说嘛!课长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人哪,还是凭自己的能力开创一片天比较实在,别想用那些旁门左道,一步登天。」死对头细声细气地学腔。 叶梓嫔娇容仍然挂着笑,但是很明显开始不稳了。 「公关部今天下午很忙──天美,-不是要出门了吗?秘书,这份公文头头要-帮他跑一下,两位快快行动。」小郭眼看气氛不对,赶快将两个长舌妇遣走。 两个女人哼着气走了。 待敌人离开听力范围,叶梓嫔陡然咬着自己的手背大叫。 啊── 「喂,叶子……」 「他是故意的!」她跳起来,用力拿档案夹敲办公桌。该死的男人!该死、该死、该死! 他明知道她歪掉的唇印会引人误解,才故意在会议室门口拉住她,说那一堆有的没的,让人家以为她刚才在里面想色诱他! 他x的!那个陆议陷害她!而她居然没发觉! 啊,她揪住头发,无声地尖叫。 「-冷静一点,大家都在看了。」小郭连忙把她拉回座位上。 「卑鄙的小人!无耻!下三滥!我不原谅他,绝对不原谅他!」她的两只手纠结,扭曲,恨不得手边就有一段姓陆的脖子让她指碎。 「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们刚才说的课长是新来的那个金童吗?」小郭严重关切。 「金你个头!」她紧紧抓住小郭的肩膀,顾不得自己看起来有多吓人。「我本来想跟他好来好去,他竟敢先阴我一步,好!我发誓,从今天开始,我叶梓嫔跟那个姓陆的誓不两立!」 虽然有了个崎岖的开始,本来他们的恩怨可以友善化解的。 但是,也不知道两人天生八字不合或怎地──事实上,依照叶梓嫔自己的角度来看,那只姓陆的根本就是打定主意找她麻烦。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们两个人不碰头还好,只要一有需要互动的案子,最后总会互相杀得你死我活。 连她顶头上司都签过的企划案,凭什么他业务部的小小课长可以用一句「不满意」就退下来要她重做?说很好听是:「这些企划案旨在配合我们业务部方针,为我们的业务需求量身打造,当我发现不适用之处,当然可以提出异议!」那为什么每一次被打下来的案子都是她负责的?明明就是故意找她确,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骗鬼! 偏偏这男人深深明白小人长戚戚之道,害她这位心直口快的君子就显得格外理屈。 每一回过完招,都是她气得回桌位上摔公文,他在另一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他的「假课长、真经理」。 让她和他彻底决裂的那一回,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关部第一人」事件了。 事情的起因也不复杂,而且甚至不关她公关部的事,她只是帮同事一个忙。 那年他们公司推了一套新的帐务数据系统,业务部的同仁查尔斯负责跑这个案子。他相准了一间极为知名的民营企业,如果这个新系统能够推成功,再加上事后的维护合约,签约金可望在八位数以上。 查尔斯辛辛苦苦地找上了一位中间人:某3c计算机集团的陈总裁,陈总很爽快地答应帮忙穿针引线,条件是事成之后要给他零点五成的佣金。 中间人私下收受介绍费的情况,在业界是常见的事。问题就在于,陈总突然反悔,把佣金提高到一成。 查尔斯把消息回报给陆议,咱们陆大课长想了想,只说:「这件案子先停住,我回去再研究一下。」然后就没有下闻了。 查尔斯只能坐在旁边干著急。毕竟,能做成这个案子,他今年的业绩不但好看,红利也可以多抽一点,正好拿来补刚出生儿子的奶粉钱。 某一天吃午饭时间,查尔斯突然问她:「叶子,-不是跟那家计算机集团的陈总很熟吗?」 「还好,以前我们两家公司合办展览,我跟他有过接触,你有事吗?」她吃了一口瘦肉粥。 查尔斯把情况大致描述一下。「陈总现在临时加码,课长那里好像没有点头通过的意思,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有没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只是她干嘛去帮业务部的人?哼! 「查尔斯,午休结束之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我们谈谈抽佣金的这件事。」无巧不巧,陆课长吃完饭,经过他们桌位旁,顺道丢下一句交代。 叶梓嫔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敏锐感觉到身后强烈的存在感。 「课长,案子……过了吗?」查尔斯满怀期待。 「陈总一成的佣金太过分了,我们抽回来换另一条管道,下午再细谈。」陆议简洁地道。 「噢。」查尔斯当场垮下脸。 身后的热气并没有立刻离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心上。叶梓嫔悠哉地叉起一颗小西红柿,头都不回一下。 待天敌一离开,她马上漾起满脸甜笑,「没关系,查尔斯,我帮你!」 和他作对是她的乐趣,他不喜欢陈总?她偏要让陈总跟查尔斯合作。 她把这位陈总的性格摸得很熟,他自己的3c计算机集团,年收入要用十根手指头来算,怎么会看上那区区一成的佣金?一定是查尔斯不知怎地得罪了老人家,才让陈总故意刁难。 当天她便约了老人家出来吃饭,并且嘱咐查尔斯在家等消息。 「……好啦,老实招来,今天晚上怎么没出去约会,跑来找我老人家吃饭?」饭后的黑森林蛋糕一上桌,陈总笑呵呵地拿起叉子,开始进攻。 叶梓嫔对他挑挑眉,他装作没看见。她故意嗯哼一声,他终于心虚地放下叉子,推到她面前去。 「真小气,借吃一口也不行。」老人家咕哝。 「这可是夫人的交代,高盐高油高糖分一律不准让您动,否则她明天要打电话来骂我了。」她怡然接过来享用。 老人家又咕哝几声,安分去吃他的代糖槭枫蛋糕。 「-还没说,今天请我吃饭有什么贵事?」陈总狡狯地瞄她一眼。「是不是你们公司那个小业务跑去向-求救了?」 「您也知道人家会来向我求救,那么为难他不等于为难我一样?」 「那可不同,-可以不要理他!」陈总摇头评论。「啧啧,堂堂一个大男人,遇到事情只会找女孩子撑腰,太没骨气。」 「我记得当初好像有人教过我,遇到问题呢,拐个弯儿照样能走。这位名师好像就是一位姓陈的高人哪!」换句话说,她也只是好心当一下别人的那个「弯」。 「呵呵,鬼丫头,我教-的事,-倒拿回来对付我。」陈总笑呵呵摇摇食指,彷佛忘了当初她和他们公司合作时,也被他稀奇古怪的要求刁难个半死。「你们公司不是来了个挺精明厉害的业务头头,怎么他不自己来找我谈?」 「此人何德何能,连您都听过他的名字?」她一怔。 「人在商场混久了,免不了听到一些流言耳语,公事私事都有,我只是对他挺好奇而已。」老人家眼中闪了一闪,笑容有些神秘。 「好奇什么?」她忍不住问。 「怎么,-对他也有兴趣?」那副老狐狸的表情又露出来了。 「我对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哪个尺寸的棺材比较适合他。」她没好气地继续攻击黑森林蛋糕。 「-们女人哪……」陈总又开始笑得很诡异了。 老人家明明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她想问得要死……可是,她去关心那只姓陆的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陈总,那半成的佣金,您的意思究竟如何?」她直接切入,不拐弯抹角。 「这是我跟查尔斯的事,对-又没有影响。」他仍然不给个承诺。 「对我当然有影响,这个案子不能成功便罢了。倘若能成,新系统知名度一推出去,将来无论是业务部接案子,或者我们公关部做企宣,都是事半功倍,我当然很关心啊!」她突然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凑近桌子中央。「而且,陈总,我今天可不是来请求的,而是来勒索。」 「勒索?我有什么把柄落在-手上?」陈总瞪大眼,一脸不信。 「当然有。」她笑得甜甜的。「上次不晓得是谁答应过我,只要有本事在四天之内把两家公司的产品联展办起来,他就随我敲诈。唉,言犹在耳,我耳朵震得快聋了呢!如果让人家知道堂堂陈总,说说都不守信用,可不太好哦!」 哎呀呀,这个死丫头片子!可是自己确实允诺过她一次人情,陈总登时吹胡子瞪眼睛。 「好吧,-要拿自己的人情为人作嫁,我也没办法,半成就半成。」他白她一眼。 「呵。」她的笑容灿艳如花,一位经过的侍者差点撞上另一桌客人。 陈总闷闷吃了两口蛋糕,突然叹了口长气。 「唉,叶子,-干脆听我的,把工作辞了,嫁给我那个不肖儿子吧。」 「您的媒人病定期发作耶!又来跟我谈这个。」她好气又好笑。 「陈伯伯真心想把-带在身边,好好调教-几年,将来一定不会亏待-的。」他是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女娃娃。未来家族事业由她和那不成材的儿子携手经营,他比较能安心。 「噢!」冷不防她的椅背被人撞了一下,叶梓嫔讶异回眸。 两潭深不见底的黑色之湖迎上来。 该死的冤家路窄! 「不好意思。」陆议慢条斯理地挺直腰。「我捡个皮夹,不慎撞到您的椅背。」 「好说。」她笑得假假的。 「难得叶小姐今晚也来此处用餐。」他显然不急着走。 「客气。」她拱拱手。 「这位是陈总裁吗?您好,敝姓陆。」他竟然伸手向她的同伴自我介绍。 先生,有没有学过「不速之客」这四个字的写法? 「你就是那位『陆课长』?」陈总迅速握住他的手。 这年轻男人生得不错啊!眼神平稳,气质剽悍,没有现在的男人普遍皆具的粉味儿。 「是,我手下几位同仁承蒙您的关照了。」他礼貌地向两人点点头。「不打扰两位用餐,我先回座。」 快走吧!她挥挥餐巾送别他。 真讨厌,到哪儿都会遇到这家伙,不知道他方才听到了什么。她不舒服地想,下意识转头去看看他今晚和谁一起来的。 周静的视线和她对上,两个女人同时一怔。 呀,对了,她怎么会忘了对他这么「重要」的女伴呢?叶梓嫔挑了挑嘲讽的唇角。 「时间不早了,陈总,我们该走了。」她放下叉子。 「啊,是。」陈总的眼光从陆议的背影调回来。 她率先起身,踏上走道等老人家绕出来。两个人会合,她迈步欲行时,鞋根冷不防拐了一下。 「当心!」陈总连忙扶住她的腰。 「真糟糕……」鞋跟开了一半,摇摇欲坠地黏在鞋底。 「我先让司机载-去买双鞋,不然-这样走不了路。」 「谢谢您。」她感激地攀住老人家的手臂,慢慢朝餐厅外走去。 这一方── 「她是不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叶梓嫔?」周静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对。」陆议冷淡地拿起刀叉,继续切牛排。 「大庭广众的,她这样和一位老人家搂搂抱抱,不太合宜吧?」美女不见得都没有同性缘,但是性感风艳的美女通常很少同性看得惯,公主对这位叶美人的感想也不例外。 「别人的事,我们少管那么多。」他放下刀叉,执起红酒杯。 「哦。」周静被他抢白一句,悻悻然住口。 翌日。 查尔斯突然接到陈总秘书的电话,要替他引见几位大头目,佣金条件照旧。 「呀呼!」查尔斯兴奋地冲到茶水间,堵住正在替自己冲茶包的叶梓嫔。「叶子叶子叶子,不不不,应该叫『女王』才对!叶女王,-真是我的大贵人!陈总的秘书今天打电话和我联系了,果然-一出面就搞定,哈哈哈哈!」 「小心一点,你差点害我烫到。」她连忙捧着茶杯,闪到一旁笑骂。 「啊,课长,你也在!好消息,叶子去帮我们关说,陈总答应依照原条件,帮我们牵线客户的那件系统案了。」 叶子火速回头,这位陆课长还真是无所不在!拿着空茶杯的他,仍然是一贯的没领带、不穿西装、衬衫扣子开两颗。 她的艳容立刻冷下脸,甩着亮闪闪的大耳环,喀喇喀喇地走到外面去。 「昨晚我亲眼看陈总扶着叶小姐离开餐厅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叶小姐为了公司,真是『舍身奉献』,可歌可泣。」一阵轻寒的讽语从身后追上来。 她火大的转过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好事的人同时放慢了脚步。 「没有什么意思!陈总有意思提携后进,叶小姐跟着他多学点,让他好好调教几年,将来总不会亏待-的。」他淡淡走入茶水间。 叶梓嫔倒抽一口气。他在暗示什么?什么提携后进,调教几年?这话好熟! 她陡然想起,这是昨天陈总跟她提过的事。 「你在暗示什么?你听话听到哪里去了?」 「叶小姐,-的反应太激烈了吧?」陆议挑了挑唇角。「我只是在说,我们业务部办不到的事,-只花了一个晚上『美言』便搞定了,真不愧是『公关部第一人』啊!」 无数双狐疑的眼神投注在她身上。她尖锐地倒抽一口气。 「你……你……好!算我自己多事!姓陆的,以后我要是再鸡婆帮你们业务部的忙,教我遇到报应、在这间公司待不下去!」 砰!从不掩上的茶水间门扇,被她重重摔进门框。 xx的,可惜她没钥匙,不然一定把这家伙反锁在里面,让他饿成人干!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气得如此厉害过! 不知感恩的王八蛋! 她叶梓嫔以后再对他有好脸色,教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不不,一辈子嫁不出去还不够,教她不幸嫁给这辈子最痛恨的男人! 第三章 「陆先生,今天又这么早来公司?」 电梯门吐出一道健朗的身影,大楼警卫抬头,打了声熟悉的招呼。 「早一点出门才不会塞车。」陆议边走边从早报中抬起头。 勤誉信息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他通常八点就抵达,把车子停在地下室的主管车位之后,拎着早餐先到大厅的休憩区小坐。他不喜欢把自己的办公室弄得都是食物的味道,所以通常在大厅用完早餐才回十五楼。 坐定位之后,他漫不经心地嚼着蛋饼,盯住头版头条,脑中同时转着最近正在进行的一桩竞标案。 他已经习惯把大脑当成硬盘,分割成不同的工作区块再同时处理。无可避免地,有一块空白扇区自动叫出昨夜的山野奇谈。 想到她昨天发现是他的表情,他忍俊不禁。 叶梓「贫」小姐每次看到他只会出现两种表情,吃惊的瞠圆眼,或没好气地撇开头。嗳!他真的很不得她缘呢!虽然他必须承认,他有几分故意。当她的敌人比当她的朋友有意思多了,否则,她身边还会缺少男人献媚吗? 说曹操,曹操到。 大楼旋转门推开,一阵喀喇喀喇的高跟鞋,伴着闪亮的星型耳环走进来。 「叶子,等我一下,不要走这么快!」小郭从门外匆匆追上来。「现在才八点出头,我们会不会太早进公司了?」 「我把时间估错了,本来以为绕过去接你会多花一点时间,没想到路上一点都不塞车。」叶梓嫔停在电梯门前,面无表情。 她的心情还在为昨夜的「弃尸戏」而恶劣不已。连稍早和新男友分手的心情都没有遇上姓陆的来得差,为什么每次她运气不好的时候都会撞见他呢?除了犯冲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既然如此,-明天七点半再挖我起床可不可以?」小郭开始盘算,这样他可以多睡半个小时。 「便车爱搭不搭随便你,车尾被撞凹,进厂维修四天的人可不是我。」她白死党一眼。 「干嘛一早心情就这么糟,昨晚和那个小李子的约会不理想?」小郭大胆猜测。 「我们分了。」她直视回电梯门。 「啊?」小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才跟他走了三个多星期而已,这样就分了?为什么?」 「这年头分手就分手,还需要理由吗?」她酷酷地说。 明明是很没道理的话,被她说出来倒是挺理直气壮的。算了,叶大美人今早心情不好,少惹为妙。 「我去隔壁买杯咖啡,-先上楼去。」小郭识相地摸摸鼻子。溜! 叶梓嫔懊恼地拂了拂秀发。小郭也没做错什么事,把气出在他身上实在满过分的,她不禁有些沮丧。 待会儿上楼再向他道歉吧! 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影子,八成小郭又绕回来了,她漾出求和的微笑── 「早安。」陆议似笑非笑。 满脸歉然登时转成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早。」她的视线转向其它方向,以免在镜面的电梯门里与他对上。 才一大早而已,他的两颗扣子虽然还没解开,领带已经卸下来了,西装外套更是夹在腋下,显然他对上班族的制式服装仍然努力抵抗着。 她的唇角挑动一下,发觉他在镜中扬了扬眉,没好气地又抿紧。 「昨晚睡得还好吧?」他闲聊似的说,完全不把她明显的反感放在眼里。 「托福。」 大楼有六部电梯,为什么他偏偏要跟她等同一部? 叮咚,还无巧不巧,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该死,那个小郭跑哪去了?她不要单独跟他站在局促的空间里。 「电梯等人!」小郭匆匆跑进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你的咖啡呢?」 「角落的那家星巴克没开,我只喝那家的咖啡!」小郭苦着脸回答。「陆课长,早。」 「早。」他随意地点点头。 三个人踏入密室里,让电梯平稳载着他们上升。 「课长,听说我们公司要参加『建华工程』的那个标案?」小郭找点话题来聊。 「对。」 建华?叶梓嫔秀眉微蹙。 「建华的标案向来都是有内定厂商的,耶我们公司去竞标,还有希望吗?」小郭替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事在人为。」未定论之前,他不欲多谈。 建华工程名义上是民营公司,其实背后有雄厚的党政基金运作,说它是公营企业也不为过,这一次的竞标案,主要是他们打算盖一座号称「结合金融及保全系统」的超高级社区,社区内所有公设采自动中央控管,包含无人银行及保全设施,室内也有许多尖端的全自动设备。 其中,光资讯工程的经费便已高得令人咋舌,因此许多业界人士蠢蠢欲动,无不想抢食这块大饼。 「可是,课长,我们如果辛辛苦苦去抢标,结果被他们找理由刁难下来──不是很浪费时间吗?」小郭搔搔头。 「绑标虽然不合法,但是在竞标场上依然很常见,就看大家如何过招了。如果我们一听到风声就撤手,耶么任何案子都做不起来的。」他想做到的生意,向来没有不战而退的纪录。 叶梓嫔掐住自己的掌心。忍住!不要插嘴!那是他们业务部的事,跟她公关部无关。不要理他! 叮一声,电梯到达十五楼。 「明明知道会被对方故意找碴,干嘛还陪他们玩?你不如花时间去开发其它更有效益的客户。」一踏出电梯她就想封住自己的嘴。 @#%*&@……不是说不理他家的事吗? 「就说我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吧!」他怡然踏出电梯。 业务部在左边,公关部在右边。大家各走各的路,各上各的班,最好整天都不要再碰面! 可惜她的脚有自己的主张。 「你尽可以去当你的快乐愚公,然而那些审核资格与背景文件都是我们公关部在做的!我们花一堆时间去做会被人家找借口打回来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这种感觉很呕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为了让我也尝尝被打击的滋味,-不是应该更鼓舞业务部去竞标?」他松开两颗钮扣,袖子也开始卷高。 「你……我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叶梓嫔气冲冲地顿脚。他不必说什么恶劣的话,那个神态就是让人讨厌得不得了。 「放心吧!建华起码在资格标会让我们过关的,如果在第一关就把其它竞标公司都为难跑了,那就太明显也太难看,他们不敢做到那样的地步。」趁她还在想话反驳,他悠然拉开业务部的玻璃滑门,半个身体踏入办公区里。「资格、规格和价格这三关里面,也只有第一关的资格标需要麻烦公关部,后面则是我们和资讯工程部的事。你们的那个阶段,不会做白工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只要求我们公关部好即可,别的部门我都不在乎!」她一手搭在门框上,一手-腰,看起来就像个即将兴战的女王蜂。 他的表情突然冷冽下来。 「虽然这不关-的事,但我不介意告诉-,建华工程会刁难是一回事,我们有没有办法强化自己,让别人无可刁难,则是我们的问题。如果他们最后还有其它招数替内定厂商护盘,我会因应情况加以反击,但是参与竞标的决定绝对不会变更,慢走!」陆议转身进入办公区,把身后的玻璃门拉上。 「啊,」一声惨叫。 他连忙拉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叶梓嫔抱着左手,痛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呜,好痛……呜……」夹到了,痛死人了! 「-受伤了?」他蹲下来,有点担心。 「不要碰我啦!」她哭着推开他。 「手给我看看!」 「你这个扫把星,我每次跟着你都没好事!」她拚命掉眼泪,一只手要伸不伸的。 「我又没要-跟着我。」他硬把她的手拉过来。 「叶子,-没事吧?」小郭赶忙跟上来探问。幸好早上人还不多,不然又要制造话题了。 「手指夹到了……呜……好痛!都是他害的……」她好可怜、好委屈地诉苦。 「-的手没事搭在门框上做什么?」陆议无奈地检查她细皮嫩肉的手,中指和食指的关节都肿起来了。 「你还怪我?你没事干嘛那么用力关门!十指连心,夹到很痛的,你知不知道?」她愤怒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拍打他。 「哪有那么夸张?」指头是肿了没错,但是她也不必哭得像整个手掌被剁掉似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 「课长,叶子天生就怕痛。」小郭赶快补充,省得这两个人又开始吵起来。 「呜……好痛……呜……」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郭担心地把她搀起来。 「好啦!别哭了,我带-去看医生,打止痛针,长庚医院就在附近。」 「我才不要打针!」她火速把手抽回来。 「那吃止痛药总行了吧!」小郭忍下一个翻白眼的动作。 「呜……止不了的啦!手指痛到快断掉了,鸣……都是那个粗手粗脚的笨蛋!」她干脆靠在小郭肩上放声大哭。 看她哭得痛彻心肺的神情,不像在博取同情而已,她这么惜皮爱肉?陆议不禁好笑。 「算了,小郭,我载她去吧!」谁教祸是他闯的。 「不要!我每次一接近你就会倒霉,你最好离我还一点!小郭送我去就好。」她火速抬起头,颊畔还垂着一颗泪珠,看起来娇怜得不得了。 「今天是我主动来接近-的吗?」 「本来就是!电梯那么多部,你怎么不去搭另外一部,硬要跟我挤这一部?」 这两个人又要开始幼儿园大班的争吵了!小郭重重叹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使命重大,整个公司的安宁就扛在他的肩上。 「课长,叶子就交给你了。你们快出门吧!看是要去医院挂急诊,或是去生死决斗,总之,请在人潮挤进公司之前,速速离开。」他悲壮地拍拍陆议的臂膀。 「小郭,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叶美人频频跺足。 对,没错,我就是。郭先生头也不回地溜掉。 「你干嘛带我来这里?」 叶梓嫔看了一眼左右的几张空桌位,心里直犯嘀咕。 方才到急诊室包扎完,原本以为他会送她回公司,没想到他却在对面的办公大楼前停下来,领着她直接杀到大厅的露天咖啡座。 她好奇地打量冰柜里的蛋糕,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不行,她还在生他的气,怎么可以被区区几个蛋糕收买呢? 「赔礼啊!听说这个老板娘烤的蛋糕味道不错,请-来尝尝。」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 「想笑就笑吧!反正你已经恶劣到底,也不会更差劲了。」叶梓嫔没好气地嗔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想太多了。」他低头盯着菜单,喃喃道。 老天爷!这真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怕痛的人类。 方才他们进了急诊室,他才讲了一句:「她的手指被门夹到……」,她就开始哭了,这次是被吓哭的,因为角落的架子上摆了一堆「看起来很痛」的医疗器具。 医生看她哭得如丧考妣,连忙拉起她的手开始检查。接下来只听见整个急诊室都是她的哀叫声,其它病人还以为有什么重伤患上门。 看了半天,只看到两根略微红肿的手指,医生的表情开始变得茫然。 「为了保险起见,照张x光片看看。」会让人痛到这种程度的大伤,可能是骨头夹裂了。医生非常谨慎。 于是,他们又折腾了好一会儿,跑了几个不同的房间照x光和等片子。 医生拿到片子,确定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指关节轻微红肿而已,心头开始出现上当的感觉。 「好吧,那打一针止痛消肿……」 才听到这里,她哇一声又哭起来了。 「鸣……我都已经这么痛了,你还要我打针!打针不是更痛吗?鸣……」她趴在诊疗桌上哭得声嘶力竭。 两个男人满额头黑线。 这是你带来的女人,你跟她说!医生龇牙咧嘴。 「-不打个消炎针退肿,接下来会痛更久!」他只好接棒。 「呜……反正它现在已经肿起来,我只要痛这一样就好,不必再加痛打针那一样。」她哭到开始打嗝。 「那就吃药好了。」医生的嘴角抽搐好几下。 处置完毕,他连忙赶在医生决定掐死她、为世间除害之前,匆匆带着她离开。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怕痛的人?唉── 「两位要喝点什么?」一位容颜清丽的女人过来接受点菜。 「玉米粉柠檬塔,和一杯焦糖玛其朵,谢谢。」她粲然一笑,将菜单还给清丽的老板娘。 「先生呢?」 「黑咖啡。」 老板娘拿着订单离开后,他的视线又回到她脸上。 看她哭得这样厉害,他本来以为她会整张脸都花掉,可是她除了眼红鼻子红,艳容依然干干净净的,没有化开来的睫毛膏或眼线笔。原来她只是天生五官深邃,其实妆化得并不浓,嗯,好像只涂了口红而已? 「看什么看?」她不自在地端起水杯啜了一口。 「没事。」陆议不想又跟她吵起来,干脆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 「有话就直说,干嘛搞神秘?你就是这样讨人厌!」 「反正我不管怎样做都讨-厌。」他不以为意,继续翻到二版。 「你少讲得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样子,明明是你自己来惹我的。」 「好吧,我又哪里惹到-了?」他把报纸放下来,准备和她谈个清清楚楚。 老板娘把他们的餐点送上来。叶梓嫔耐心等她离开听觉范围,才开始发飙。 「我每次好心帮你们业务部的忙,结果都变成狗咬吕洞宾!」 「-在说标案的事?这件事我刚才已经把立场解释得很清楚……」 叶梓嫔打断他。 「谁跟你讲什么鬼标案,我在说我自己。」她用力切一块蛋糕,叉进嘴里。「就拿之前那个陈总的事,我好心帮查尔斯去找陈总谈案子,陈总冲着我们两人有私交才答应卖查尔斯一个人情的,结果却被你说得像我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似的。」 「男人好像都很乐意欠-人情?」他扬了扬浓眉,啜一口咖啡。 「看,又来了!你又在暗示了。」她用力把小叉子放下。「你自己喜欢用那种手段加官晋爵,不表示别人也喜欢好不好?」 「哪种手段?」他扬高一边的眉毛。 「就是……」她四下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反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只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被我撞见,此后才开始找机会报复我。」 「一年前的『哪件事』?」他的眼光突然转冷。 她避开其锋,直接数落他的所有罪状。 「还有,你每次都故意退我的案子──」 「那不是-的案子,是公关部的案子,-只是正好负责当小组头头而已。」他怡然拿起她的叉子,偷吃一口蛋糕。 「为难我精心为业务部设计的企划──」 「如果-是指年初那个千人健行大会,事后证实我说得没错,那个时节的气候并不适合大型户外活动。」 「还在公司制造错误印象,让人家以为我对你有意思!」砰!咖啡杯重重放下。她最气的是这个! 「-的态度明确得让人不可能以为-对我有意思,-在担心什么?」 「所以你承认你是故意的?」她龇牙咧嘴。 「哪一次?」他慢条斯理地问。 「当然是一年前的那一次,难道后来还有更多次没传进我耳里?」她突然倒抽了口气。「真的没有吧?」他无辜地耸耸肩,只换来她更愤恨的怒视。「陆议,你真是个卑鄙小人,只因为丑事被我听见,就在我背后玩了这么多把戏!」 他叹了口气。「小姐,-赢了,-成功地让我好奇起来,到底-是如何解读当年偷听到的一席话?」 她不是个喜欢揭人疮疤的人,但是他既然坚持否认到底,今儿个大家就来谈个清楚。 「公主年轻貌美,今年芳龄二十六,跟小妹我同年。你们俩男未婚,女未嫁,互相交往没有不对的,你根本不必避讳!如果你是担心当年一进来就和公主走太近,会引来非议,时间也已经过去一年了,而且是阁下做得很有声有色的一年。董事长上一次的月会还特地点名你表扬,你现在公开和公主的恋情,大家只会祝福你们,根本不会想到你有『那样』的意图!」 「敢问我有什么样的意图?」他往椅背一靠,两手盘起来。 叶梓嫔没被他过分温吞的语气骗倒。 「就是……其实这种事也很平常,女人希望嫁个金龟婿,男人也希望少奋斗三十年,你又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念头的人。」专种,-就直接讲他想靠女人往上爬,有什么不对?!她在心里对自己很不屑。 可是,想归想,她看过几次陆议在公司里发飙的样子……呃,还是克制一下好了。他以前没有真正对她凶过,不表示以后也不会。 「少奋斗三十年?」他的锐眼-了。 「公主多希望嫁给你,将来她念她的设计,你当你的经理,夫妻俩琴瑟和鸣,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趁早公开你们的恋情吧!也省得你一天到晚以小人之心度人,老是以为我会出去张扬,处处对付我。」她一口气说完。 陆议笑了笑,对她勾勾手指头。 她狐疑地斜睨他,不信任他阴森森的表情。 他再勾勾手指。 好吧!除死无大事。她撇了撇嘴,往桌子中央靠拢。 他的脑袋在两公分之外停住。 「叶梓嫔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忘记这件事!」 「喝!」叶梓嫔连忙退开来,活像晚了一秒钟就会被他揪住脖子扭断,而他的神情也大有如此做的意味。 两双火眼隔着桌案对决。 「叶小姐!」一声惊喜的叫唤突兀地切进来,餐桌两旁,以眼神交斗的枪手坚决地保持胶着。 「叶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宏达科技的陈文武。」一只手热情地伸到桌子中央,打断他们的凝视。 叶梓嫔心不甘情不愿地率先移开视线。 「啊,陈经理,好久不见。」俏容的僵硬在一秒钟之内消失。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公司大楼?」陈经理瞄了瞄仍然-眼盯视她的同伴。 「我们刚才上去找人谈了些事情,现在差不多要离开了。」她轻快地露齿微笑。「陈经理看起来气色真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帅气呢?」 几句招呼,几个轻捧,男人马上浑身轻飘飘,又拉着她说了好些个废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应付男人对她从来不是难事,只除了眼前这个死相!她把视线转回他的脸上,他已经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叶小姐,-的身边永远围满男人。」 「两分钟前没有。」她甜蜜地侮辱他的男性气概。 「不要对-自己不知道的事妄下评语。」他挑开一边唇角。 「彼此、彼此。」 砰,办公室门以过度的力道关上。 陆议回头瞪住它,半晌,彷佛为了确定一切在控制之中,他走过去再打开一次,然后平稳地将它关上。 无声,这一次,他满意地点点头,坐回办公桌后面,拿起话筒按下分机412。 总有一天,他会掐断某截漂亮粉嫩的小脖子,而为了确保牢狱之灾永远不会降临,他会努力让那位叶美人离他远一点。 「资讯工程部。」 「我是陆议,请问关先生今天来报到了吗?」 「总工程师的报到程序已经办好了,他听说您回到公司,正在前往您办公室的途中。」接电话的女工程师语音甜美。 「谢谢。」他话筒刚放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请进。」 「嗨。」身材高瘦的关河直接进入。 「今天还像个人样,真不容易!昨天是谁那么恶劣,把你灌醉还扔在深山野岭里?」陆议看着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学弟。 虽然男人不必太注重外表,陆议仍然不得不说,他这位直系学弟长得该死的帅极了。尽管关河自己也不愿意,但是他就是生得一张貌似潘安的俊脸,从小便被一群痴心女纠缠得快发疯。 他们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典型。关河俊美,他粗犷;关河瘦长,他魁梧;关河疏离冷漠,他虽然也不喜欢人群,却懂得如何应付。以前在校时期,他是关河的直系学长,关河却天生冷淡,和谁都不亲近,昨天他会接到学弟的求救电话,去山上把他载下来,连陆议自己都很意外。 「除了我那个不肖弟弟,还会有谁?」关河的俊颜掩不住愠恼之色。 「令弟不是一天到晚在国外跑?」他笑了出来。 「他刚回国。」 「你又哪里惹到他了?」陆议忍俊不禁。关河有个作风奇特的弟弟,每次被哥哥惹恼了,又不好意思违反兄友弟恭的原则,找哥哥干架,于是便会找酒量不好的关河喝酒,等他醉昏过去再恶整他。 「我最近才知道他已经娶了老婆。」关河讲起来又是一把火。 「最近才知道?那他结婚多久了?」他饶有兴味地问。 「快四年,有一个女儿。」关河毫不隐藏自己的不满。 「结婚四年和一个女儿?」他大笑出来。「他怎么不带老婆小孩回来给你瞧瞧?」 「这就是他昨天晚上把我扔在山沟里的原因──」关河不齿地学腔,「『老大,这是我的私事,你少问我。』」 陆议大笑,这对兄弟真是太绝了! 「这么好笑吗?」关河冷冷地问。 「抱歉、抱歉。」他深呼吸几下,努力收住笑意,「坐,有几件公事我要和你谈谈。」 「我先声明,我跳过来勤誉是一回事,那几套自行开发的软件和加密技术,我不打算把权利卖掉。」关河丑话说在前头。 「我知道,所以我说服公司采约聘的模式,上班时间以外的开发软件,版权都算你自己的,但是有几套系统你得帮我搞定。我们业务部下个月就要出去竞标了,资讯工程部的人虽然弄了个雏形出来,却一直不稳定。」 「恕我直言,资讯工程部的工程师功力浅得可以。」 和这位怪杰的功力比起来,谁的火候都浅得可以。他摇头而笑。 「不然我找你来做什么?公司里只有一堆半生不熟的人在写程序,苦的是我们这些在外面跑案子的业务。」这是他一年以来最大的发现,也是最迫切需要改善的问题。「我先说在前头,你将来要离开可以,好歹资讯工程部帮忙整顿一下,我已经说服上头,放权力给你,你尽量做。」 「知道了。」关河点点头。 叩叩── 「请进。」他蹙起眉心。 办公室门打开,叶梓嫔板着一张俏脸探头进来。 「喂,我刚刚想起来,去看医生的钱忘了给你,虽然你理该帮我出这笔医药费,可是本姑娘不想欠你……」话声在见到陌生男子之后逸去。 哗──天哪!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她一口气梗住。 颀长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瞳眸,修剪得宜的发型,找不出一丝瑕疵的俊脸,那副无框眼镜更增添了温文儒雅的气质,这是谁?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公司里有这号再世潘安的存在? 关河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回头继续面对学长。 而且他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叶梓嫔瞪大水眸,美女天生的征服欲发动了。 「您好,敝姓叶。」她婀娜多姿地迈进来,软软递出手。 陆议瞄她一眼,叶梓嫔理也不理他。 「关河。『关河日日悲长路』的关河。」俊美男人面无表情,即使如此仍然帅得让人心跳停止。 「关河,真是个好名字……」她屏着气喃喃说。比什么俗不啦叽的「路易」好听多了! 「叶小姐,如果-不介意,我和关先生还有一些公事待谈。」陆议突然觉得她的出现非常刺目。 「当然、当然。」她眼也不眨,直直往后退。 她着迷的神情任何人都不会错认,关河又多了一个裤下之臣了。陆议嘲讽地扬起一抹笑,把办公室门拉上。 啊!看不见帅哥了。她失望地捧住脸颊。 看看他那副瘦削得宜的身材,俊美无俦的脸庞,文明又带点冷漠的气质,这位白马王子分明是为她而生的呀! 能够有如许外形的男子,其它女人不会是笨瓜,想必他也同她一样,是个情场老将吧?所不同的是,男人不像女人那么麻烦,还有那层很痛的东西干扰。 没错,关河必然深知如何开发女性的原始丛林,她毫不怀疑这一点。 就是他了! 尽管只有一-那的目光接触,叶梓嫔却深深确信──她找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 第四章 「那位总工程师是何方人士?」 「不知道。」 「关河是自己上门应征的吗?」 「不是。」 「我们公司是从哪里挖他过来的?」 「不清楚。」 「谁清楚?」 「陆课长。」 「他?为什么?」 「关河是他的学弟,也是他挖来的。」 源头竟然绕回那个讨厌的陆议身上。要叶梓嫔去求他帮忙?门都没有! 选了一天,叶梓嫔怀着一颗充满新鲜感的心,捧着一盘小蛋糕,踅进资讯工程部。 男人追她是常有的事,她追男人却是生平头一遭。 「哈-,关河,我没有打扰你吧!」她轻敲敞开的门。 两个男人同时抬头。 死对头怎么也在这里?秀致的柳眉钻起半天高。 陆议不理她,继续站在关河的大皮椅后面,指着计算机屏幕上的数据解说。 「目前已经写好的系统分成三块,一块是中控端,一块是一般客户端,另一块是公设的第二客户端。我需要的规格是将这三块结合成一个完整的系统,一般客户端可以在特定条件下从家中启动公设端的部分设施……」 关河专心地聆听,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登时被晾在原地。 「客户端必须与社区的无人银行联机,让住户可以在家进行转帐或余额查询?那么软件本身的加密系统最好更严谨一点。」关河听到一个段落,开始发表意见。 「对,我听说研发的那套加密技术,号称是全球最安全的网络交易系统?」陆议挑眉。 「天下没有所谓最安全的网络交易系统,有人研发新技术,就会有人想破解。」关河平实地指出。「但是,是的,目前我的那套加密技术还称得上安全可靠。」 「那就好,你只要把我需要的东西整合进系统里,权利金的部分我们另外再谈。」陆议拍拍他的肩膀,露齿一笑。 「你什么时候要?」关河点个头,手指飞快在键盘上-动。 「我希望下个星期能有初步的雏形出来。」陆议拍拍他的肩膀。 「两位先生,可以给我一分钟吗?」看他们谈到一个段落,她把蛋糕放在办公桌上,圆形的大耳环摇曳生光。 「叶小姐有事?」关河心不在焉地问,双眸因专注于工作而显得深邃幽远。 好帅、好帅、好帅呵!她心醉神驰地想。 「是的,我……」发现电灯泡仍然杵在原地,她的语音收住。「这里好像是关先生的办公室。」 「啊,-不说我都忘了。」陆议两手盘在胸前,碍眼的两颗钮扣敞成一个戏嘲的角度。 「听说陆课长最近为了标案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她甜美地暗示他可以离开了。 「讲到标案,-提醒了我,下个月一号要进行第一关『资格标』,我们需要的所有相关文件,公关部已经开始准备了吧?」 「陆先生,您贵人多忘事,这个标案是由敝部门的小郭负责的,跟我没有关系呢!您应该去问小郭才对。」她又向门口看一眼,这次动作做得非常大。 「也对,那我们让关先生好好工作,不吵他了。」他不由分说把她拖离现场。 叶梓嫔简直不敢相信。 她甚至来不及跟关河说第二句话,就被这个野蛮人硬拉出来,一路拖到大会议室旁的小隔间里。 「你……可恶!放开我!放开我!」她用力挣开他,火速闪到最远的角落。 陆议反手把屏风拉上,步步进逼,直到将她囚禁在墙角与他之间。 「你……你要做什么?」 他的两只手往她耳畔一撑,她惊吓地瞪大眼睛。 这样的姿态太暧昧了,她的眼光正好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那片古铜色的肌肤散着一股灼人的温度,将男性古龙水的味道暖暖地蒸熏出来。 他突然低下头,在她颈间嗅了一嗅。 「你……你……不要乱来!」看着脸侧的那颗大脑袋,她全身僵直。 老天,现在光天比日的,他想干嘛?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他竟然会「想」对她干嘛! 「嗯……」陆议抬起头来,蹙眉想了想,再低下头闻一次。 「走开啦!」她只能发出微弱的猫叫,不敢伸手碰到他的身体。现在碰他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终于陆议闻够了,慢慢退开来。 「素馨。」很权威的口吻。 「什……什么素馨?」 「茉莉花。」他换一个常见名词。 「不……茉莉花又怎样?」她独钟迪奥的茉莉花香水,早就使用许多年了。 他再打量一次她,从脚到头,再从头到脚。 这一次,是以一种男人欣赏女人的眼光。她的娇躯仍然丰满诱人得过分,但是她擦素馨。 所以,她不化浓妆,只戴夸张的大耳环。男人缘很好,也包括长辈。交际手腕高超,但是脾气耿直会得罪人,而现在,她擦素馨。 不是「毒药」、「五号」,或「激情」,而是浅淡细致的小白花──一种除了会发出香味之外,几乎不被人注意的小白花。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近乎喃喃自语。 他终于退开来,叶梓嫔立刻如蒙大赦,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我究竟怎么回事?我才想问你究竟怎么回事呢!莫名其妙!」现在就有精神对人家凶巴巴了。 他拉一张椅子坐下来,长腿很碍眼地跷到膝上来,故意堵着出入口。 「-知道公司一年花多少钱挖关河进来吗?」 「多少钱?」这个话题她有兴趣。 「-年薪的三倍以上,而这还只是让他答应签约聘的合同,每半年续约一次。」跷高的脚开始一抖一抖的,很欠扁。 「所以呢?」 「所以,如果关河心情不好,半年后不再续约,那个让他心情不好的人就必须面对我。」 「那你应该感激我才对!我就是为了让他心情好才来的。」她的手-在腰上。 这句话不知藏了什么诡雷,他竟然一跃而起,又把她逼进角落里。 「叶女王,我警告-,关河这个人最怕麻烦,尤其怕女人这方面的麻烦。如果有人烦得他受不了,让他转头就走,到时候不要怪我让-吃不完,兜着走。」 他竟敢这么说!叶梓嫔气得浑身发抖,一根纤指用力戳他的胸肌。 「你给我听好,先生!你要如何和关河合作,你们自己去慢慢商量,至于我打算做什么,那是我的自由!我有权利喜欢他,没有必要因为你无聊的公事而放弃我下半生的幸福,你少管、闲、事!」最后用力三戳,几乎蹦断她的手指。 陆议猛不期然揪住她的玉手。她用力想挣回来,却被他紧紧按在胸口。 「喔,原来这就是叶大美人的目的,叶大美人看上关家王子了。」他细细检视巨掌中的脆弱柔荑。 粗糙的拇指在她娇嫩的掌心滑动,让她的背心窜过一阵哆嗦。 「反正……反正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确定?关河当年是我的直系学弟,我对他还算有一点了解。如果-想知道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我这里会是极好的情报中心。」他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该死的!这男人挑眉的样子真好看。 不!不行,她喜欢关河那种文明优雅的现代都会白领男士,肌肉质的粗犷男不在合格名单之内。 「你两分钟前才想威胁我离关河远一点,转眼间就想毛遂自荐当我的军师?鬼才相信你安了好心眼。」她悴道。 「哦,-伤了我脆弱的感情。」他用手捂着胸口,可是她的手仍然握在他掌中,于是,变成他们两人的手一起贴着他的胸口。「两分钟前的威胁,是因为我不明白-的认真程度。现在既然知道-连下半生的幸福都规画好了,不是找关河随便玩玩而已,我当然有成人之美。来,问我吧!」 她跟着胸腔一怦,感觉掌下平稳有力的心跳。 「那……关河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想想看──」他深思地盯着墙面。「关河之前交往的对象以文静温柔的女孩子居多。」 「文静温柔?」她开始想自己哪一点符合温柔的条件,好像没有耶!以前都是男人来伺候她,对她温柔。 「她们的外型大都娇小玲珑,个性甜美清纯,看起来乖巧可爱的……-知道的,就是那种小鸟依人型的女孩。」他的白牙闪呀闪。 「小鸟依人?」呃,她是很会撒娇啦!这样也算吧? 「对了,他讨厌女孩子话太多,如果需要其它细节补充,随时欢迎来敲我办公室的门。」他微微一笑,松开她的手,往后退开来。 叶梓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听起来跟她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耶!她要不要为一个认识不深的男人牺牲这么多?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关河以前总是和清纯的女孩子交往,对于引导女生「那方面」的生疏经验一定更有心得,她需要的只是这一点。 现在委屈自己一点,等他们将来做熟了之后,她不怕痛了,届时再甩掉他不迟。没错,就是这样! 他一定比陆议那种粗手粗脚的家伙更明白如何不弄疼女人! 叶梓嫔坚定地握紧双拳。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陆……关河啦!呸呸呸,紧要关头,竟然想错名字。关河关河关河,她罚自己默念三遍。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关河追上手! 「小郭,你看我。」 「怎么?」小郭愕然偏首。 「你觉得我好不好看?」她认真地问。 「-不好看,天下就没有漂亮女人了。」小郭夸张地挥舞双手。 「那我问你,你觉得我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清纯一点?」她的明眸中闪着小女生般的光彩。 「清纯?呃……」小郭搔搔脑门。叶子怎么看都不像清纯型的人啊! 「不成吗?」她落寞地转回办公桌前乱画。 「我没这么说!也没有人规定冶艳的女王就变不回清纯的小公主,对不对?哈哈哈。」小郭干笑几声,看她那副失望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我看-去烫个离子烫,把头发弄直,或许会有点效果。」 「我试过了,可是我的发质一烫离子烫,看起来就一条一条的,活像几年没洗头一样的邋遢和难看。」哀怨的手指拨了拨自己的天然鬈发。 「那……那……服装呢?换一些比较素雅清淡的衣服?」 「这一套还不够素雅清淡吗?」她摊开手,露出此刻穿着的米白色套装。 也对,喷火的是衣服底下那副娇躯,不是外面那层布料。 「不然……那就……」小郭烦恼地搔搔头发。「嗳!叶子,-只要当-自己就好,干嘛学人家去走清纯路线?」 「可是,我的心上人喜欢清纯小女人。」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 「不会吧!这哪像我认识的叶女王?与其改变-自己,不如去改变他的观念!谁说清纯小女人就比性感豪放女更宜室宜家的?」 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把自己变成四不像,只是把男人吓得更远而已,既然如此,不如花工夫让关河发现,美艳佳人里面也找得到他的真命天女! 「耶!小郭,还是你最棒了!」她欢呼一声,重重拥抱死党一下。 冷不防,一个淡漠的嗓音响起,「打扰了,请问宋经理在吗?」 关河!叶梓嫔火速松开小郭。完了、完了,关河看见她抱别的男人了,他不会误会吧?她和小郭没事常这样打打闹闹的,可是关河并不了解。 「经理在他的办公室里……」她讷讷地往内一指。 「谢谢。」关河面无表情,大步走入经理办公室。 「我毁了!居然被他看见我抱着你!」她捧住脑袋尖叫。 「原来-喜欢的人是他?」小郭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望向经理办公室。 「不晓得他的介意度多高?我现在一定要做一些补救措施才行。」她二话不说,拔腿跑向业务部。 滑门一推开,照例是一阵男人欣羡的目光和女人微妒的视线,但是她谁都不甩,直接迈进课长办公室里。 「陆议!」太好了,他在。 「这不是叶小姐吗?」陆议从公文里抬起头,嘴角一勾。「小小办公室顿时蓬荜生辉。」 她没工夫跟他耍嘴皮,急急冲到他面前。 「陆议,快,快,请问关河是不是一个很保守的人?」 「那要看-对保守的定义是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档案。 她脸色一窘。「就是那种……看女人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就会对她有恶感的那种『保守』。」 「小姐,-又做了什么?」 「我刚才抱着小郭被他看见了,他不会这样就认定我以后会不守妇道,给他绿帽子戴吧?」她的焦急显而易见。 「-和小郭抱在一起?」 「我们只是在聊天,聊得很高兴……哎呀!反正就是这样啦!」她何必向他解释太多? 「噢。」他挑了下眉,点点头。 「你噢什么?快回答我呀!」她莫名地又升起一股心火。 「小姐,-身边的男人,真多。」 「wewill-wewillrockyou!」咚咚咚!咚咚咚!「wewill-wewillrockyou!」 台上的摇滚乐团卖力嘶吼,舞场中央一堆人挥舞双手,跟着节奏和唱,气氛激昂亢奋。 这不是歌手演唱会的现场,而是勤誉信息的小小庆功宴。 今天消息回报,在强敌环伺之中,他们成功突破建华工程百般刁难的资格标,顿时各相关部门精神大振。 别以为通过第一关只是一件小事!建华为了保荐自己的内定厂商过关,对其他竞标公司极尽吹毛求疵之能事。 第一关的资格标是审核各竞标公司的背景资历。七家对手所缴交的建议书及公司资格文件,无不被拿放大镜挑个仔仔细细,唯独第八家「光武信息」随便挥挥手就让他们过关。 经过百般苛刻之后,连光武在内只剩下四家合格,勤誉也名列其中,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而这还只是第一关而已。 接下来的规格标绝对是另一场硬仗,建华的厉害手段要等第二关才会施展出来。因为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最弱的公司跟光武一起进入最后一关,光武才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勤誉的难关接下来才要正式上场。 尽管如此,初胜告捷仍然让公司上下打了剂强心针。本来只是业务部门的人提议去吃个庆功饭,接着有人说,从旁协助的公关部功不可没;然后又有人提,资讯工程部的大力配合也是初审过关的功臣,于是索性三个部门的人全约出来,包下一间pub,大家开始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把连日来的备战心情先摆在一旁。 「yougotbloodonyourface.youbigdisgrace.wavingyourbanneralloverthece.」乐团主唱嘶吼。 「wewill-wewillrockyou.wewill-wewillrockyou.」台下的众人跟着齐声大和。 角落的吧抬,陆议执着酒杯,悠哉得彷佛周围的噪音并不存在。 「你怎么不下去跟他们玩?」他啜了口酒。 「太吵了。」关河坐在他旁边,把玩着威士忌酒杯。 「你才几岁年纪的人,跟人家嫌吵?」他失笑。 「你也只大我两届而已,学长。」关河牵动一下嘴角。「现在就开庆祝会,会不会太早了一点?毕竟我们才闯过资格标而已。」 「大家都闷久了,乘机放松一下也好。」他把杯子放回吧抬,示意酒保不必再添酒了。 两个男人转向人群的方向,看着狂欢肆舞的形影。 有一抹鲜红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要一眼就看见她并不难,只要往一堆男人围成的中心点循过去便成。 「她很喜欢你。」他突然出声。 「我听说了。」关河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没费事装傻。 「你没意思?」他饶有兴味地问。 「学长,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关河想到那美丽得过分的容颜,与热情得过分的性格,额角就阵阵作痛。他最怕这种会惹来一堆麻烦的大美人,他只要平凡的女人,过平凡的生活即可。 「我知道你被女人追怕了,不过何妨给她一点机会。」陆议啜一口酒。「叶小姐的本性很真纯,对人没有坏心眼,其实挺可爱的。」 「别告诉我,是你鼓励她来接近我的!」关河突然火速瞪向他。 「我没有。我还很努力说服她,你喜欢的女人和她一点都不同。」他伸起一只手表明自己的清白。 结果风情万种的叶梓嫔没有上当,真可惜!他本来期待看到她装柔弱哩!陆议恶质地想。 「谢了,我不夺人所好。」关河回身示意酒保再替杯里添一点冰块。 「哦?」他的浓眉飞了一飞。 「你喜欢她。」关河毫不避讳。 「我们在谈的是你和她。」陆议只是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自己不出手?」关河斜瞟他一眼。 「我的人生已经有其它计划。」他淡淡回应。 「嗯。」既然他明显不欲多谈,关河也就不多问。 两个男人捧着酒杯,静静投向热歌劲舞的人群。 蓦地,那抹鲜红从一团黑影里离析而出,向吧台的方向而来。她的长发狂野飘散,两颊红润诱人,额角薄沁着热舞后的香汗。即使对过度主动的女人有恐惧症,关河仍不得不承认,被这样的性感美女垂涎很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完了,她走过来了,我应该怎么办?」关河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从嘴角嘶出求救讯息。 「怕什么,顶多下去跳一支舞而已。」他不禁好笑。 「可是我……」sos的讯号来不及打完,美人儿已经来到眼前。 「嗨!」叶梓嫔灿烂地对两位男士微笑。「你们怎么不下去玩一玩?两位是今天的主角呢!」 「我不会跳舞!」关河硬着头皮自己接招。 「是吗?」她转向陆议,笑颜鲜丽得连烈阳都为之失色。「那你呢?我请你跳舞。来吧!」 敢情她不是来找关河的?两个男人俱都一怔。 「我……」陆议的酒杯才刚放下,领口一紧,已经被揪下舞池去。 保重!关河毫不同情地挥挥手。 音乐已经转为慢舞,曲风缥缈而旖旎,偏偏场内的人大都是老同事,除了几对本来就是男女朋友的舞伴之外,其它人抓对开始搞怪,弄得满场尖叫、大笑声不断,慢舞与快歌的感觉也没差多少。 「他不喜欢我。」她揪着陆议的衣领,一直退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像讨不到糖果的小女孩一样告状。 会来找他求救,可见她真的黔驴技穷了。 「他哪个女人都不喜欢。」陆议低笑,搂着她的腰随音乐款摆。 「关河是gay?」她吓了一大跳。 「不!他是异性恋,只是目前还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女人。」他不禁再低头凑近她耳畔。嗯,还是那清甜的素馨,这女人真是矛盾的综和体。 「就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对象,我才要赶快乘虚而入呀!」她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多暧昧。 「哎,-干脆死心吧!他不会喜欢-的。」他叹了口气,有点同情她的徒劳无功。 「为什么?」她不服气。 「-过去这个月对他献了多少殷勤,他都无动于衷,不是吗?」 「没错,可是……」她颓丧地停下脚步,满心满眼的不甘愿。 「有些男人可以被感动,而关河是属于不会的那一群!他非但不被感动,还会觉得-很麻烦。」 「谢谢你哦!你就不能讲一点安慰的话?」她顿了下莲足。 「振作一点,公司里的好男人多得很,又不差他一个。」陆议用力揉揉她的背心,替她打气。 「比如说?」她狐疑地觑着他。 「比如我,我勉强也构得上『好男人』的条件,像天使一样的好心,像黄金鼠一样的善良,像婴儿一样无害,只是-没发现而已。」他的玩笑开得似真似假。 「哈!」她翻个白眼。「第一,我不喜欢你;第二,你已经过气了。」 「过气?」他顿时呛到。 呵,想不到吧?她淘气地笑起来。 「勤誉的娘子军哲学:单身汉刚进来第一年都是镀金的,一年之后还没人猎得上手,就疾速贬值成铁打的,等到第三年脖子连个圈圈都没人套,就连锡都及不上,所以目前当红的人是关河。」 「啊,这解释了业务部近来芳踪锐灭的原因。」他平滑如丝地轻语。 想一想,她不平衡地加一句,「关河再不把握自己的黄金期,等这一年的观察期届满,他也变成铜铁锡了。」 「我想关河并不是那么介意。」他微笑。 「陆议……」叶梓嫔又忧愁起来。「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为什么非要关河不可?因为他当红?」他又好气又好笑。 「不,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副经验丰──」她及时煞住。 来不及了。 「经验丰富?-在找经验丰富的男人?为什么?」他发誓他永远不会有搞懂这个女人的时候。 「要你管!」她白他一眼,接着突然问:「关河真的经验丰富吧?」 「丰富的定义是什么?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他啼笑皆非。 「起码知情识趣,懂得如何服侍女人,不会像色情狂一样急吼吼的,看到漂亮一点的女人就扑上去。」 该死!这女人真的在跟他讨论另一个男人的性技巧,他是该觉得被忽视而受辱,或被视为手帕交而受宠若惊? 「我只能告诉-,关河应该不是处男了。」他叹息地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了解他的技巧到达哪个程度?」 他发出一声被呛到的笑声。「-的程度里有几种等级?」 「不必太高,在中间级的即可。」她脸容红灿似火,可是这涉及她未来的幸福,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那是指……」 「就是……你知道嘛……基本知识都有,基本技巧也有,然后……嗯,很温柔,不会弄得人家很痛,差不多就这个程度。」 「-的要求还真不高。」他干干地说。「我相信关河还能应付到这种地步。」 他相信他自己也能应付到这种地步。 「也好,这样应该够用了……」她嘴角泛着甜丝丝的笑意,一副重拾笃定的表情。 「够用?姑娘,-最好告诉我,-在打什么主意?」陆议停下脚步,一只手握着她的下巴,直直盯进她眼里。 「逼种机密怎么可以告诉你!」她娇喷地拍开他的手。 他突然带动她的身子,快速绕了一大圈,闪进角落一个遮挡餐具的屏风后头。 老样子,她又被他困在胸前了。 「让我搞清楚,这样的程度是不是在-的要求范围以内?」 然后,他吻住她。 天崩与地裂,都不会使叶梓嫔更震惊了。 双唇被封住的第一刻,她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彼此的气息交融,暖热的男性唇舌侵入她的私密空间,她才真正明白过来。 他,真的在吻她。 轰隆一记雷鸣。她不知道自己该震惊的是他的举动,抑或她竟然喜欢这个吻? 他尝起来有着淡淡的威士忌味道,身躯刚硬坚实,与气息同样灼热。 她觉得自己彷佛被放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被他的热力与味道包裹,然后,醉去。 她不自觉地开启双唇,让他进入。脑子里有个角落急切想知道,他会不会尝起来一直都这么好? 人影偶尔从屏风外掠过,音乐纠缠着喧哗,舞池里的节奏时快时慢。然而,天地间的这个小角落,流转着自己的时空。 她的唇被他掠夺,脑中一个奇怪的角落,也有失守的慌乱……和兴奋。 渐渐地,他松开她,两人额相抵着。 她仍然感觉到他急促的气息,不敢睁眸,怕眼神太赤裸,会坦露一些她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意绪。 终于,她振作好自己,歇开眼睑,眸光柔媚如波── 他脸上无从错认的懊恼。 叶梓嫔心头一拧,猛地推开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主动的那个人,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接受。 陆议沉郁地后退一步。 她不需要更多的拒绝! 叶梓嫔羞恼地推开他,大步走出这个缠腻的茧。 第五章 圆圆的,白白的,小小的,看起来完全不起眼,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 小郭打量手中一颗比小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药锭。 昨天在pub里的那个药头说,这是新货色,比摇头丸更高段。摇头丸只是让人吃了心跳加速,产生强烈的亢奋感而已,但是这种药就有「双效」了。当它配一般清水服用,便会产生摇头丸的效果;若是混了酒一起吞下肚,则会产生昏昏然的薄醺感,几分钟之内美眉就随人摆布了-!这岂不是另一种型态的强暴药丸吗?男子汉大丈夫,天下何处无芳草,要用这种手段把妹妹?真是不上道!幸亏他及时把同伴偷买的药丸抢过来,不让那些色狼作怪。 他还以为自己昨晚顺手就把药丸扔了,没想到刚刚从皮夹里摸了出来。 嗯……他再打量半天,难以想象这颗小小药丸子有如许大的威力。 「你在看什么东西?」一只粉白的手突然把药锭抢过去。 「啊啊啊!」小郭连忙把小白丸抢回来。幸好没人看到,不然让人以为他是靠这种药才能拐到妹妹的男人,他的一世英名就完了。 「那是什么药?看你神秘兮兮的。」叶梓嫔拉开座位坐下来,一脸好奇。 「咳!只是一种镇定情绪、舒缓紧张的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郭困窘地瞥她一眼,打开桌前的抽屉把药丸扔进去。 「镇静剂?我不知道你的工作压力这么大,需要靠药物控制!」她吃了一惊。 「这个不是镇静剂啦!是一种……嗯,综合维他命丸……总之它能安抚神经紧张就是了。」他赶快将话题转开,「-刚才不是到『伟业』去开会,结果如何?」 「就这样-,没什么新鲜事,该做的事情把它做好就是了。」她百无聊赖地打开计算机,准备制作另一份企划案。 「-最近怎么都要死不活的?」小郭咋两下舌。 「有吗?」她恹恹地说。 「有,从上个星期的party之后,-就怪怪的。」小郭顿了顿,「是不是跟陆议有关?」 「我的心情不好哪可能跟陆议有关系?他算哪根葱!你少乱猜。」叶梓嫔火速偏眸瞪他,动作快得像有人拿烙铁印到她尾椎似的。 小郭先四处看几眼,确定同事都在专心工作,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后,他压低声音,「那一天,我看到陆议和-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他没有指出,等他们离开屏风之时,她一脸被热吻过的样子,根本骗不了人!若不是她的表情同时也气恼地写明「挡我者死」,他早就迎上去调侃她了。 「你……你说什……我们只是在屏风后面谈事情,你不要乱猜!」她凶巴巴地否认,一抹艳红扑上秀颊。「我……我最近几天心情不好,只是因为和关河的事情没有进展,跟那只姓陆的保证无关!」 「喔。」小郭明显不买帐地虚应一声。 她又气又急,但是这种事解释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她白死党一眼,闷着头回去攻击计算机键盘。 「小郭,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过不多时,她又有了新主意。 「-想干嘛?」过度灿烂的笑容让小郭心中一凛。 「你帮我打电话给关河,约他今天晚上八点半……不,这样太早了,公司里可能还有人没下班,九点好了!九点在我们公司的会议室碰面。」她兴致勃勃地提议。 「-自己为什么不打?」 「他们的标案是由你负责配合的,你才有理由约他回公司谈事情,我能找什么借口?」 「就说-想请他吃饭,不就得了?」 「哎呀,关河平时对女同事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约他碰面,他一定会想办法推托的。」她哀怨地移动鼠标。 呵呵呵,原来叶女王在关王子那里吃鳖了。没想到关河如此把持得住原则──抑或他深谙欲擒故纵的道理呢? 「-想约他做什么?」小郭兴奋兮兮的。 「当然是直接跟他把话谈清楚!我决定不再玩这种你躲我藏的游戏,等起来太痛苦了!我要直接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叶某人也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就当自己暗恋失败,从此以后不会再对他痴心妄想;如果他恰好也有那么一丁点意思的话……呵呵呵。」 到时,陆议发现她和关河正式成为一对时,她一定要将搜集的每一副漂亮耳环钉在他身上,把他扎成蜂窝为止!竟然敢轻薄本姑娘,还露出一副很后悔的表情?找死。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好吧!我明天帮-约。」小郭最爱凑热闹。 「还等明天?你现在就打电话啦!」她等不及了。 小郭连忙闪离她还一点。「别闹了!今天关河领着一位助手,随陆课长去中央信托局验规格标了,我如果为了一点小事打电话吵他们,陆议保证活剥我的皮!」 「那正好,假若今天验标顺利,晚上我可以顺势陪他庆祝,不顺利的话则可以安慰他!快,你现在就打电话!陆议敢找你麻烦的话,我帮你顶罪。」她开心的双眸有若两泓清潭,潋潋生辉。 小郭被她逼不过,只好咕哝两声,拨通关总工程师的手机。 「喂,关桑?是这样的,哈哈,呃,我这里有几份文件有些疑问,跟建华那个标案有关,恰好那个……今天下午有个主管会议,不知道您能不能赶回来?」小郭听了片刻,突然冒汗。「不用了、不用了,这是系统规格的问题,我问您比较快,陆课长又不是设计软件的人,我找他也没用……是,是,下午六点开会……好,你慢慢来,我会等你,拜拜。」 说完,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砰通挂上电话。 「耶!还是小郭对我最好了!」叶梓嫔快乐地抱他一下。 什么最好了?如果明天被关河发现自己设计他,关河不知道会剥他几层皮?看着死党笑逐颜开的神情,小郭彷佛看见自己的尸体被她踩在高跟鞋底下跳舞。交友不慎哪…… 「……今天下午有个主管会议,不知道您能不能赶回来?」 「什么样的疑问?你要不要让陆议接听?」竞标正逢中场休息时间,关河纳闷地踱到角落说手机。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陆议扬首看他一眼。 「今天有四家公司在验规格,等我们验完不知道几点了。主管会议几点开始?六点?好吧!倘若你能等,我会尽量赶回去。」关河说完,将手机收线,俊颜换上沉思之色。 「公司里打来的?」陆议垂下手中的竞标书。 「我问你,资格标都已经验完了,接下来的规格和价格标都不干公关部的事,那位郭先生有什么理由会需要我赶回去开下午六点的主管会议?」关河慢慢思索。 一提到小郭,陆议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完全不同性别的脸孔,一张花妍灿放的脸孔。 「不晓得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他好笑地自言自语。 「谁?」 他摇了摇头。「没事,你今天下班还有其它活动吗?」 「事实上,有,我老弟约了我下班吃饭,说有紧急的事找我谈。」 「好吧,我先帮你回公司看看,小郭若有任何问题,我会先试着帮他解决。」虽然他很怀疑今晚在公司里等的人会是那位小郭先生。 「可是他坚持要找的人是我,如果到时候是你出现,会不会很奇怪?」关河向来就是那种考量到每个细节的人。 「如果这会让你觉得好过一点,我会告诉他我走错会议室。」陆议不禁好笑。 「谢了。」关河白他一眼。 「中场休息结束,麻烦各竞标厂商的负责人回到会场来。」司仪透过麦克风广播。 「走吧!」陆议拍拍他。 六个多小时折腾下来,建华的主审员们明显开始焦躁起来。连他们内定厂商在内的四家公司,前两家已经被挑出一堆毛病,眼看第二关是及格不了了。唯有勤誉信息,前有关河的系统坐镇,后有陆议钢铁般的神经稳定军心,无论主审如何刁难都无法找出足够的毛病判他们不及格。 倘若这一关无法把勤誉刷下来,陆议猜底标的准确度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内定厂商十有八九会输掉价格标。为了保卫光武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可以想见,主审团会更努力地吹毛求疵。 一群人走回都市丛林里,迎接另一场枪林弹雨的硬仗。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心脏已反常的高速撞击着她的胸房。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男人约定见面,为什么现在会如此紧张呢? 或许是因为角色颠倒过来。以前总是男人约她,男人负责心浮气躁地等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倒追男人,难怪整个心情都不同了。 小郭刚才打手机来,说关河会迟到两个小时,要她等一下,这样也好,时间越晚,公司里的人走得越干净,他们才能越不受干扰地好好交谈。 中原标准时间,七点整。叶梓嫔仔细看一下自己布置的「犯案现场」。 会议室仅有角落的这张三人沙发罩在光晕内,光源来自旁边一张小木几上的怡灯。她另外准备了一瓶梅酒,两只玻璃杯──本来她想准备香槟的,但是白天的规格标不知验得顺利与否。倘若他们被淘汰了,关河的心情一定很差,这时若端出具有庆祝意味的酒,反而成了反讽。 她两掌平贴在大腿上,东看西看。 算了,自己先喝一点镇静心神。 叶梓嫔打开梅酒,替自己倒了一小杯,啜饮几口。 时针跨过数字「7」,渐渐向「8」靠拢。最后一个加班的人在半个钟头前已经离开,全公司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越想越不安,越不安就越紧张,越紧张手心便越出汗。 「叶梓嫔,-给我镇定一点。」她呻吟一声。 对了,小郭不是放了一颗舒缓神经紧张的药丸在抽屉里吗? 「先a过来用用。」她飞速跑回公关部办公室。 他们两个平时就常互通有无,阿司匹林、伏冒锭、白花油随便对方吃喝擦抹,今天晚上只是偷他一粒「综合维他命」而已,小郭应该不会太小气。 虽然不知道哪家维他命这么强,还可以安定神经、镇静情绪,但是有吃有保佑,吃来安安心也好。 「维他命、维他命。」她边喃喃边打开小郭的抽屉翻找,希望他没有自己先吞了。 「找到了!」 她把白色药丸扔进嘴里,左右看不到白开水,索性直接咽下喉,幸好药丸不大,很容易吞。 再回到会议室时,已经接近九点钟。接下来,就等白马王子自投罗网了。 啊,等到她有点无聊了呢…… 陆议进会议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狭长的皮沙发上,一个丰盈诱人的美体横陈其上。她枕着一边的扶手,晶眸半合,颊上抹着醺然的红彩。 绝艳的景致抢走他一秒钟的呼吸,然后,他看见茶几上的空酒杯。 她喝醉了? 「叶子,叶子?」他倾身在沙发旁,轻拍她的脸颊。 她嘤咛一声,茫然张开眼睛。 「是你……噢!」她打了个呵欠,想坐起身,却痛苦地捂着额际。 「-喝醉了?」他把她扶起,让出一小个座位给自己。 「只喝一点……一点点……头好痛……」叶梓嫔呻吟一声,倒在他大腿上,动弹不得。 陆议凑近她耳后闻,确实没有闻到太浓的酒味。他调整她的姿势,试着将她扶坐起来。 「轻一点,慢一点,啊啊啊──」她一路惨叫,捧着涨痛的脑袋。 「酒量这么差就不要学人家喝酒。」他忍不住念她几句。 谁说我酒量差?我的酒量在公司里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满腹的话全被阵阵胀痛的脑袋给赶跑了。她勉强坐直身体,却根本撑不住自己,只能软软地偎在他的胸前。 「等一下,你不要动。」她脸色醉红中带着煞白,慢慢蠕动到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啊,这样好多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继续醺醉。 陆议哭笑不得。现在变成她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螓首枕在他的左肩,柔荑攀着他的臂膀,完全将他当成一张懒骨头舒适椅。 空气里有着过分亲昵的氛围,却少了经常环绕在他们周围的火药味。他圈住她,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宁谧的感受在四周无声地蔓延。 半晌,她脑中的胀痛褪去了一些些,只是头昏昏、脑钝钝的感觉依然存在。 「为什么是你来?关河呢?」她懒洋洋地开口。 「他有点事,怕等他开会的人着急,先请我回来看看。」陆议抚着她的背心。 她咕哝几句。「白天的规格标验得顺利吗?」 「我们过关了。」 「真的?」顾不得一动就头晕眼花,她猛然撑坐起来。「你在开玩笑?建华的人居然会让我们过关?」 「他们挑不出毛病来。及格点数是九十点,我们拿到九十五点,高分通过!甚至比内定的光武更高。」他眼中显露出深刻的满意。 「耶!」她尖叫,搂住他的脖子大亲特亲。「陆议,你最棒了!耶!」 他大笑起来,低沉的雷声在胸腔内鸣动。 「真难得-会为我如此开心。」 「当然了,虽然这个案子是小郭和业务部配台,但小郭忙不过来的时候,有很多文件是我帮忙做的,所以我与有荣焉。」如果在平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又偷偷帮业务部的忙,但是那种微醺的感觉实在很好,心里的戒备彷佛也降低了许多。 「原来如此。」其实他一直知道,只是明白她死要面子,便不说破。 「建华的人没有气个半死?」她脸上的满足与他一模一样。 「那不是我们的问题,不是吗?」他扬了扬眉。 没错!尽管不情愿,有时候她真的不得不佩服陆议。只要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挠他。 光武的条件不若他们公司雄厚,再加上他对底标近乎神准的估测力,她相信只要能够闯进最后的那一关,建华的标案几乎等于十拿九稳了。 她欣慰地叹了口气,再偎回他怀里。 头昏的感觉其实没那般严重了,她可以自己坐起来,只是,她喜欢这个姿势,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今天约关河有什么事?」沉厚的喃语在她耳边问。 「没有啊,有些话想向他问清楚而已。」叶梓嫔打了个呵欠,在他怀里枕得更安稳一些。 嗯,有点困了…… 「哪方面的话?」他催眠似的低语。 「我想问清楚他喜不喜欢我。」她半合的眸微微扬起来。 「-还不死心?公司里明明有许多适婚的单身汉,比如-那个好朋友小郭。」 「你都已经知道他是我『好朋友』了,我跟他的恋爱还谈得起来吗?」她娇嗔地白他一眼。「而且关河……他有他的优点啦!」 「-又知道他有什么优点了?」他好笑地挑起嘴角。 「想也知道,他那么温文儒雅的男人,一定是个体贴细心的好情人,女人和他司在一起……一定比较不……」她及时住嘴。哎,叶梓嫔,-这么老实做什么? 「比较不怎样?」 「痛啦。」她轻声咕哝。 陆议心中打了个突。她说的,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是指,『那方面』的痛?」他将她扶起来,惊异地望进她眼底。 她扁了扁樱唇,突然沮丧地垮下脸来。 「陆议……」 「-怎么莫名其妙又哭了?」陆议被她滴出眼眶的几颗泪弄得手忙脚乱。 「我……我那方面我一辈子都不能当个正常的女人了!哇!」她埋进他颈项放声大哭。 「-要是当不成女人,天下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女人』的生物了。」他啼笑皆非地轻吻她的发心。 「你不明白,我有心理障碍……我只能当半个女人……我永远都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像其它女人那样结婚生子了……」本来只是一、两串珠泪而已,没想到她越讲越伤心。 「-,不孕?」 「不是,不过差不多了。」她在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擦擦泪水。 「那问题到底是什么?」他强迫自己拿出最大的耐性。 「我……我怕痛……」她委委屈屈地指出。 「我知道,这一点不是新闻,但是它跟-结婚生子有什么关……」他的疑问戛然而止。 叶梓嫔知道他懂了。 「呜──」 「-的意思是,-,从来没有过?」他小心翼翼地猜测。 她埋在掌中点头。 原来她竟然还是……天,即使她突然变身成假面超人,也不会让陆议更意外了。 她的身边充满了男人,现在是性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她又天生妖艳多情,他想过各种可能性,就是独独漏了这一项。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她不想当处女?天哪,这真是太好笑了!他挥走晕头转向的感觉。 「只因为关河看起来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就以为他能够带领-体会全然无痛的第一次?」陆议不知道该抓她起来狂摇一顿,还是抱住她好好大笑一场。 「我没有那么天真,我当然知道还是会痛!可是他总比你这一型的好多了吧?你看起来就粗手粗脚的样子,女人的第一次献给你,不痛死才怪!」而且,看他的体型,他「粗」的地方只怕还不只手和脚。她又不是自己找死。 叶梓嫔面红耳赤地啐他一口。 啊,事关男性尊严,他怎能不捍卫。 「我这一型才耐操耐磨又好用,ok?」 「才怪!你办起事来也一定跟平常的做事态度一样,挡我者死,轰隆隆地开着推土机辗过去。你这粗人怎么会懂得精致调情的艺术?」她斜睨他两眼。 「是吗?」他的手往胸前一盘。 为了平衡自己,她只好改变姿势跨坐在他腿上。 「陆议,我好怕自己会永远卡在『怕痛』的这一关,一辈子都无法结婚生小孩。」她自怜地在他胸膛画圈圈。 「第一次没有-想象那么痛的。」 「你是男人,你当然这么说!」她用力-他一拳。 动作太激烈了,头好痛!她轻吟一声,软软地瘫进他胸前。 「不只女人,男人第一次也会不适的。」他闻着她清甜的素馨香,唇不由自主地贴上她的耳畔。 「真的吗?」她讶然睁眸,樱唇就在五公分之外。 「当然。」他忍不住轻啄。 「你骗人,男人又没有那层要命的薄膜。」她咕哝。 「但是男人有个该死敏感的器官,相信我,第一次若没处理好,男人一样会磨痛的。」 噢。她应该感到欣慰吗? 他的细啄移到她脸上,印印点点,移过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落在她的唇。 「呃,陆议……你……你在做什么?」她讷讷的,终于发现两人过度亲密的姿态。 「没事-休息-的。」他随应了一声,落在她唇上的灼热加重了。 「但是……」她一敌唇便被夺去了气息。 天旋地转间,她的背心碰到皮革,接着,她的胸前压覆上一具坚实的硬躯。 脑中昏晕的感觉非但存在,还变本加厉地严重。他好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抑或她的难以喘息并非因为他的重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我们……好像……不应该这样……」她喘息着,在吻与吻之间犹豫。 这样的进展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会变成是他呢?她本来是在等别人的,等谁呢?她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抱歉,我坚持向-证明一件事。」他轻笑着,毫不停止吻遍她的动作。 「什……什么事?」她快无法呼吸了。 他的手好舒服,掌中心藏着一般上班族手上罕见的硬茧,摩过她的肌肤时,泛起一阵麻痒痒的触感,她只觉得自己彷佛在每个下一秒钟都会昏眩过去。 朦胧的光线中,他的黝黑对映她的盈白,啊,天哪!她应该让他继续下去吗?他们两个明明是讨厌对方的,不是吗? 可是,她的脑袋好重,什么都来不及想…… 「陆议……」她哽咽一声。 「怎么了?」他从腻滑的酥胸前抬起头。 「我怕痛……」 「我不会弄痛。」尽量不会!他沙哑地低笑。 「可是,你明明讨厌我,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事?」她的鼻头红红的,像个委屈的小女孩。 「那是-自己瞎猜的,我一点不讨厌。」他咬开她的第三颗钮扣。 「乱讲,上次你吻了我之后,明明一脸……一脸懊悔的样子!」她心中仍然充满受伤的感觉。 陆议沉默片刻。 「那是我的错,忘了那件事吧!」 「所以呢?」她的眼神昏然且迷蒙。 「所以,我要跟自己打个赌。」他看着她被吻肿的芳唇,自言自语。 「赌什么?」她难耐地蠕动娇躯,暴露出来大片的胸前雪肤。 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 最近一次把保险套放进皮夹是几个月前的事,他忘了后来有没有把它用掉,或是另外买新的。 只要皮夹里找得到保险套,那就……不抽手,不回头。否则,上天注定她是别人的。 修长的手指探入皮夹暗袋内,顶了一顿,然后,缓缓抽出一个方型的铝箔包。 命运之神选了一条很意外的路给他。 这是他赢了,或是他输了? 「陆议,你在找什么?」 她的疑惑没有得到回答── 那个晚上,他用行动向她说明,即使外表粗手粗脚的男人,也可以非常熟悉「精致调情」的艺术! 第六章 「叶子!叶子!-听说了吗?」小郭兴奋激动地奔回公关部。 早上九点钟,茶水间里已经传过一轮八卦了。 「什么事?」她支着额,神情委靡。 「昨天的规格标被我们闯过关了!哇哈哈,建华和光武的人现在八成人仰马翻!价格标只剩下我们和光武对拚了,他们绝对不是对手的!哇哈哈哈哈!」小郭-腰狂笑。 「噢。」按太阳穴的手指紧了一紧。 「唉!那个陆议,真是不容易!」小郭坐回位子上,佩服地叹息。「别人老早打退堂鼓的事,他却来个『虽千万人吾往矣』!建华的人遇到这位死硬派,算他们倒霉。」 「……」 「对了,叶子,昨晚的约会如何?」小郭兴致高昂地探问第二轮八卦。 「哼!」叶梓嫔白他一眼,颊畔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关河拒绝-了?」 「他……他是猪头!」男主角根本来不及上场,她就被大卸八块、吞吃入腹了! 更气人的是,关河还真的赶来了。昨夜到了最后,她已经神智迷蒙,隐约感觉到有第二个男人的声音,关河的脸孔模模糊糊地掠过,之后她就人事不知了。再醒来之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她二话不说冲回家洗澡换衣服,再赶来上班。 天哪!陆议!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她的死对头? 全程唯一值得恭贺的事情是,她的记忆并不太清晰,所以也忘了自己到底痛不痛。她忧患多时的第一道心理关卡,就这样被陆议推倒了。 「小郭,你那是什么维他命?害我吃了之后头晕脚软,连站都站不直,最后还昏过去!」她不想让陆议当她的「恩人」啦! 「什么?-把我的『维他命丸』拿去吃了?」小郭大惊,火速检查抽屉,小白丸真的不见了!「——……-怎么随便拿别人的成药乱吃?-也不怕吃出毛病来!」 「你平时头痛脚痛,还不是开了我的抽屉就拿药吃?我只是借你一颗维他命丸而已,小气什么?」 「那不一样啊!那是……那是……」完了、完了!不晓得小白丸有没有其它副作用。 趁她还捧着头哀号的时候,小郭偷偷连上网查查看。虽然他不确定这种新药的名称,但是应该跟那些摇头丸差下多吧?希望不会死人之类…… 有了。 摇头丸之属的迷幻药物服用后,隔天会有肌肉酸痛、沮丧、焦虑、暴躁易怒、注意力无法集中的情形发生。 砰!隔壁传来过度用力的放公文声,暴躁易怒。 她一脸阴郁,随时打算找人吵架的样子,沮丧、焦虑。 移动姿势时,明显的姿体僵硬,肌肉酸痛。 症状全部出现了!要是被叶女王知道,他让她误食了迷幻药──虽然他完全是无辜的──叶女王非把他拆了不可。 幸好她只吃一颗而已,应该不至于上瘾,对吧?小郭咬着指甲,不敢看她。 「那个,哈哈,-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要不要请个假回家休息?哈哈哈。」他冷汗直冒。 叶梓嫔顿时娇颜红赤赤。她会「身体不舒服」,都是那个关河的错!他要不就拒绝邀约,要不就准时赴约。临时找个人来代打,这算什么? 哼!去找他麻烦!她愠怒地推开椅子,身体先僵了僵才完全站直。 「叶子,叶子,-要去哪里?」小郭飞也似的跟上去。她要是半路晕倒了,总得有人扶着!他苦着脸想。 叶梓嫔不理他的叫唤,怒火高张地直接杀到资讯工程部去。 「关河来了吗?」 「在里……」一位工程师来不及回答完,她自己推开关河的办公室进去。 「关河!」 「叶小姐,早。」办公桌后的俊雅男人抬起头。 「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大声说。 办公室门没有关,身后霎时拉长了七、八双耳朵,密切掌控最新一轮的八卦进度。 「叶小姐,我当然很喜欢您……」一串大大小小的抽气声冒出来,关河谨慎地说完后半段。「我相信您和所有同仁一样,都是非常好相处的工作伙伴。」 噢!一阵失望的耳语传来。他们两个人俊男配美女,很适合啊! 「你不要跟我打太极拳,你知道我在问的是什么。你想不想和我交往?我是指情感上的交往。」 「我想,我们两人比较适合当朋友。」关河温和有礼地说。 「好,话是你说的!你最好不要后悔!」 砰!她用力摔上门,转身就走。 一堆工程师目瞪口呆,望着性感玲珑的大美人,如到访时一样突兀的离去。 她如疾风刮过走廊,明眸薄怒,俏容铁青,沿途无人敢挡。 「嗨……」几位同事想打招呼,看她一副生人回避的表情,接下来的「早安」两个字自动吞回肚子里。 行经楼梯走道,旁边陡然探出一双手,将她拖到无人的梯道间。她猛不期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大吃一惊,立刻展开激烈的挣扎。 「是谁?放开我!放……」身子被转回正面,陆议似笑非笑的脸庞映进她眼帘。「你干嘛一大早就吓人?」 「-干嘛一大早就凶巴巴的?」他将她放落地,看她匆匆整理被揪乱的衣着。 「哪有?」 口气明明就很冲。他挑挑眉,连回答都不必。 叶梓嫔深呼吸一下,闷了整个早上的郁气,稍微驱散了一些。 然后,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重新进入她大脑掌管理智的区域。 「噢,老天,我刚刚做了什么?」她捂住双眸,呻吟一声。 她刚才居然跑到关河的办公室,怒斥他竟然胆敢不喜欢她,还当着整个资讯工程部的人面前被他拒绝!还有小郭,他最无辜,只是因为他的桌位在她旁边而已,就吃了她一顿排头。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回事!从早上一起床开始,她就浑身不对劲,心情恶劣得可以,看谁都不顺眼,满心想找个人好好吵上一架。她被大怒神附身了吗? 「噢……老天,我没有勇气回办公室面对那群人了!」她微弱地呻吟,软软靠在他的肩头。 「放心,他们已经很习惯任何来自于-的一举一动。」陆议轻闻她的秀发。嗯,今天除了茉莉,还有一点熏衣草的味道。他对女人家那些瓶瓶罐罐不熟,偏生她用的都是他记得住的香味。 「你还说!还不都是你!」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我又做了什么?」他无辜地摊摊手。 「你……你什么没有做?」 「倘若我记得没错,-昨天并没有抗议。」他凑在她耳畔低笑道。 「那……那是小郭那颗维他命的错,我头昏眼花都来不及了,哪有精神抗议。」红晕在脸上以极快的速度扩散。「陆议,我警告-,一切只是性,单纯的性,其它什么都没有,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放心,我是男人,男人最能接受单纯的性。」他毫无异议地举手投降。 叶梓嫔咕哝几句。 「什么?」他把耳朵凑近她唇边。 「还是有点痛……」 「哪里痛?」 她羞恼地白他一眼。 「噢。」他懂了。「下次会好一点。」 「还下次?你想得美!」她用力推开他。「虽然……虽然你帮我渡过艰困的『第一关』,不过到此为止!此事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同意吧?」 「再同意不过了。」他温驯得像只小绵羊。 她狐疑地嗔他一眼。 逢商必奸,逢业务必嘴甜,他的表情,怎样都让人觉得不可信任。 叶梓嫔犯着嘀咕,率先走回走廊里。 几个经过的人看见他们一起从梯道间走进来,不禁瞟来几记好奇的侧目。 她想想总觉得不安心,揪住他的衣领,低声再叮咛一句,「记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议安慰地拍拍她的脸颊,然后…… 「什么?下了班去-家吃饭?」他突然放大声音。 「你你你……你干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她眼睛四处乱瞄,嘶着声音警告他不要乱来。 「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再加大音量。 「乱讲!你……」几个人愕然经过他们身边,她强挤出一个甜甜的笑,等同事经过了才咬牙切齿地回头嘘他:「你这个小人给我闭嘴,不要随便造谣生事。」 「什么?吃完饭再跳支舞?」 她懊恼地踹他胫骨一脚,大吼:「谁要跟你吃饭跳舞?你少臭美了!」 「叶小姐,我只是今晚正好没空而已,-不必生这么大的气。还有,下次想约我吃饭,最好约在公共场合,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有不正常关系的。」他泰然自若地转身走向业务部。 啊,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被关河气不够还要被他气!男人真是全世界最恶劣的生物! 啊──啊──啊──啊── 接近中午时分,小郭拿了个档案夹给她。 「叶子,这份企划都做好了,我们的头头已经看过,只差业务部主管会签就可以往上呈,麻烦-帮我跑一下好不好?我赶着出去和客户吃饭。」 嘶!正在看的公文不小心被她撕下一角。 叶梓嫔缓缓抬起头,那抹阴森的笑容,让小郭打了个寒颤,冷进骨子里。 「呃,不然……我自己跑就好……」他说。 「陆议是吧?没关系,交给我,我帮你送去给他。」她甜得几乎沁出蜜来的笑容,只让人更觉得毛骨悚然。 不甘心!早上居然又被他恶整,她说什么都要找机会扳回来。 「那,好,慢走!」小郭喃喃,看着她突然生气勃勃的颜表。 叶女王踩动风火轮,飞速杀向业务部阵营。 哼!待会儿看他会不会识相一点,自己主动道歉!只要他表现得好,讲话既客气又礼貌,她或许大方一点,赏他请她吃午饭的荣幸。 她哼着小曲,推开业务部的门,愉快地欲抬起纤手跟几位同事说声「嗨」。 「叶子,-来找我们课长?」查尔斯来凑热闹。 「我来你们家只能找课长吗?」她喷道,故意用力晃一晃档案夹。「我是替小郭送文件给你们大头目的。」 大头目名义上是周静,其实等于找陆议。 「噗嗤,过来。」查尔斯贼式兮兮地对她勾勾手指。 「做什么?」她好奇地走到他桌前。 「公主和准驸马正在里面谈情说爱,-还跑进去当电灯泡?」另一名男同事吃吃笑。 「是吗?」她一愣。 「公主刚进去的时候,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真教人心疼啊!」另一位钟小姐凑过来加入八卦团。 「董事长秘书说,公主早上跟母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然后就见她含泪跑出来,直接找咱们陆课长诉苦了。」查尔斯说得乐不可支。 「他们已经关在里面一个多小时了,课长八成正在柔声劝慰、你侬我侬吧!」 「嘻嘻嘻!」几个同事全窃笑起来。 「噢。」她勉强挤了个笑。陆议虽然极力保持低调,他和公主的情事显然没能瞒过部门同事的耳目。 「叶子,-……对课长也有意思吗?」钟小姐突然问,所有人又提高注意力。 「哪有,那是陆议自己乱开玩笑,谁会对这种粗鲁汉子感兴趣。」她别扭地把档案夹放在查尔斯桌上。「哈-,待会儿麻烦帮我把这个案子送进去好吗?我回去忙了。」 「没问题。」 匆匆交代完事情,她几乎是用逃的,逃到走廊上来。 他和公主啊……不该意外的…… 其实他们的事,她早已知道了,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只因为她和他昨天发生的事,她便以为一切有任何不同吗?别忘了,维持原状的提议还是她自己开口的。 今天早上陆议是怎么回答的?「我是男人,男人最能接受单纯的性」。或许他不只是在顺着她的话接而已,或许这是他真心的想法。 仔细想想,她和陆议的发展也很奇怪。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甚至一度对他深恶痛绝。而他,对她更是集恶劣之大成,一下子制造烟幕弹破坏她的名誉,一下子误会她和别的男人不干不净,光看今天早上他又在走廊上耍着她玩,就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恶质! 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床上去呢?她呆呆盯着电梯灯号。 心头有一阵诡异的感受流过…… 也罢,反正事情回到原点,他们有各自的阳关道和独木桥。她怕痛的「第一关」已经不存在了,接下来她可以交个真正的男朋友,谈个轻松无负担的爱情。至于陆议和公主,就祝他们两个人永远幸福吧!她和他们是再也没有关系了。 电梯门叮咚打开,她机械性地踏入。 镜面门合上之后,一双阴郁的水眸,对映进她的眼底。 为什么心底会感觉很受伤呢? 叶梓嫔在午休结束的前十分钟回到公司。 公司里静悄悄的,许多人趴在办公桌上小憩。她走进业务部,小声摇醒查尔斯。查尔斯将已经签妥的公文转给她,告诉她课长和经理都不在。 他们俩八成一起出去吃饭了吧!她耸耸肩。待会儿把公文送上楼丢给董事长秘书,她的责任就了了。 来到楼上,高级主管办公区一如楼下的安静声悄。 她推开标有「董事长办公室」的厚重核桃木门,秘书的办公桌不见人影。 可能陈秘书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吧!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抽出旁边的笔和白纸,准备留个话。 「……这是我和我女儿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 「-还记得她是-女儿吗?-若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早就看出她现在过得多不快乐!」 从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缝下泄出几句怒喝。本来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是极佳的,可是四周实在太过安静,房内的人又明显无意降低音量,于是她便听了个一清二楚。 「静子有她自己必须面对的家庭责任,她不能永还躲在别人身后,找别人帮她出头。」这串女性的怒斥声属于董事长周晴潭。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个商场主管-的女儿是天生的艺术家,对于服装设计有敏锐独到的天分,-应该为她感到骄傲,而不是千方百计扼杀她的天才!」 接话的男人,听起来竟然很像……陆议? 「我再说一次,这是伊藤家的事,再不然也是周家的事,跟你并不相干!」周晴-怒声斥喝。「我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静子跟你来往,已经够宽容了!你最好别痴心妄想,以为我终有一天会认可你!」 「周董事长,府上大门大户,在下确实不敢高攀,不过周静的事我是管定了。若果我真想把事情闹开来,-以为-挡得住我?」 「你给我出去……出去!」周晴-狂怒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放心,我也不敢占用您宝贵的时间。」陆议冷笑一声。「我只说最后一次,小静要去法国念服装设计,您最好让她成行!否则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你……你──」 办公室门猛然被推开。 叶梓嫔弹起来,直接对上他阴郁的神情。 他连停下来问她为什么在门外偷听都没有,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摔回门框的门扇隔绝了董事长惊怒交加的神情。 陆议硬拖着她,一路直落到地下室停车场。把她扔进车子前座,自己坐进驾驶座,开了就走。 车内的氛围凝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叶梓嫔偷瞄他的一脸铁青,很明智地保持缄默,不敢在这个时候质问他想载她到哪里去。 三十分钟后,车子弯进南京东路一处新社区的地下室。 他们下了车,他牵着她直上十二楼。 这一层只有两户,他们进入右首的那一户,她立刻乖乖找个位子坐下来。 这真是一间冷淡得可以的住所,并非装潢简陋,而是非常冰冷。墙上没有太多装饰,只有一片粉白,家具大多是黑色或深色系,三十多坪的空间完全打通,只留下浴厕与厨房的格间。室内面积虽然宽阔,风格也很后现代,却没有太多人味儿。 跟他很像。 表面上他是个成功的业务主管,长袖善舞,能言善道,然而,她总觉得,他用一种冷眼旁观的角度在看这个世界。 如果说,关河与人的距离感是有形的,那么陆议就是无形的。 他可以和人称兄道弟,让人宾至如归,但是在心底,他总是划开一条线,自己站在线的一边,把世界推到另一边。 事实上,自她认识他以来,除了恶整她的时候之外,就属此刻的他最有「人气」。 陆议烦躁地在客厅踱来踱去,突然停在一面粉墙前,轰!一拳-在墙面上。 她用力捂着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他迅速望向抽气的发源处,眼底一闪而逝的讶异彷佛在说,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是独自一个人。 「过来。」他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叶梓嫔当然迟疑了。他坚硬黑暗的表情令人生畏。 「过来!」 心底的一抹微音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 她缓缓站起来,走过去。玉荑伸进他掌中的那一刻,猛然被拖入他厚实的怀里。 她甚至连惊呼也来不及,就被他狠狠的封住。 他的吻激烈凶狠,他的拥抱充满怨恼难平,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都散放着张狂的怒气,让她几乎窒息。 「陆……」她喘息一声,被他打横抱起来,大步踏向角落的床。 「等一──」她被扔在床上,重担随即压下,不给她一丝一毫思量的空间。 衣物以惊人的速度离开他们身躯,欲望则以同样的速度笼罩他们。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不适,会畏惧,身体会自动反抗他的凶猛和侵入。然而,他的怒焚生成一股热流,紧紧笼罩着彼此。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的知觉与他紧紧相接,甚至感觉到他的绝望。 便是这股深刻莫名的绝望,让她放下一切矜持,主动探向他。 她全然忘记自己数个钟头之前,犹立誓与他划清疆界。此时他正濒临深谷边缘,需要一个人将他拉回去。 他不及卸除的衣物,她主动将它褪去,然后,两人在快速的时间内合而为一。 痛楚并未如她预期降临,虽然仍有淡淡的不适。她紧紧拥着身上的男人,随着他的律动而律动,随着他的心跳而心跳。 他的极致迅速降临。 叶梓嫔抚着他瘫软下来的后背,嘴角有一丝模糊的笑。她自己有没有得到欢快并不重要,她感觉到平衡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他体内,这比任何欲求的享受更让她满足。 他的气息渐渐平复,熟悉的素馨香息,随着理智渗回脑海里。 他,做了什么? 陆议错愕地抬起头。 迎上他满目的懊恼,所有满足感急冻成冰块,她低喘一声,猛然推开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用那种懊悔这一切发生的神情看她? 她羞怒交加,突然翻身捞过衣物,迅速穿回身上。穿得太急,连衬衫钮扣都被她拉脱两颗。 「慢着。」他及时套上长裤,追向正杀往门口的丽人。 「该死!放开我!该死的你!」她被他从身后抱起来,双脚在半空中激烈地踢动。 「……-……该死!别动……-……」他被她激烈的挣扎弄得手忙脚乱。「-给我安静下来!」 一声大喝,他将她压向墙面,全身制住。 「你后悔了!」她大声道。 「我他妈的当然后悔!」他怒吼回去。 泪水奔腾而出。 「你这个混蛋!」她劈头对他一阵乱打,又被他制回墙上去。「不是我投怀送抱,是你自己动手的!」 「我当然知道是我自己动手的,不然-以为我在后悔什么?」 他还说!她越想越委屈,猛然放声大哭。 「该死……」他连忙将她拥进怀里,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别哭,拜托……别哭了好吗?」 耳畔的轻恳低语,只是将她的泪水催化得更汹涌。 「你……坏蛋……呜……」 他吻着她的发,她的颊,她的眼和她的泪,浓密得如一片网。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伤到-了吗?」 「对!」她用力-他。 「哪里?严不严重?需不需要看医生?」陆议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无措。 「你伤了我的心!」她鼻音浓浓地指控。 他烦躁地爬梳头发,再询问她一次,「我刚才会不会太粗鲁?有没有伤到-?我平常不会这样的。」 叶梓嫔望着他异乎寻常的关注,突然有点明白。 「你以为你弄伤我了?」她吸吸鼻子。所以他才露出一脸懊悔的神情? 「有没有?」 「没有。」她低声咕哝。 他松了口气,紧紧将她搂回怀里。 「对不起……我实在太生气了,才会一时失控……」低语从她发间逸出。 她的心情有如坐云霄飞车,又开始往上爬升。 想把眼泪往他身上擦,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下是一片温暖光滑的皮肤,他没穿衣服。 不管,照擦。 「你的胆子真大,连董事长你都敢吼。」现在又有心情八卦了。 他再细细瞧她一遍,确定她真的毫发无伤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将她再抱回角落的大床。 现实回归,想到方才发生在这张大床上的一切,她不禁有些别扭。 「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他不让她起来,用双脚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然后腾出手取来床头的电话筒。 「喂?查尔斯,帮我跟叶小姐的主管说一声,我们下午不进公司了。」简短交代完毕,话筒放回去,他舒了口气,脸埋进她的发间,竟然……准备睡觉? 「喂,你自己睡你的,放我起来!」她用力赠他。 「别乱动!」啪!翘臀被拍了一记。「-不知道做那档子事对男人很耗精力吗?」 「公关部今天下午要开部门会议。」她的艳容热辣辣的红。 「我已经帮-请假了。」他不理,安然闭上眼。 叶梓嫔为之气结。 她早上才信誓旦旦地声明,绝对不再跟他有任何瓜葛的,结果不到五个小时之内就破功了。 怎么会接连两天跟他缠到床上来呢?何况他和公主尚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她叶梓嫔一勾手指头,哪个男人不急着爬过来,干嘛去跟别的女人争男人? 话说回来,他和公主一天到晚在搞神秘,两个人究竟进展得如何也没人知道。说不定他们俩真的没什么,所以其它人还有机会…… 呸呸呸!她才不要跟他有任何「机会」。 好吧,看在他起码还长得人模人样的份上,陪他玩一玩。一旦他和公主的事确定属实,她再把他踢得远远的。她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既然他玩得起爱情游戏,她就能奉陪! 撇撇嘴外加一连串的嘀嘀咕咕,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陷入午后小睡里。 怀中人儿的呼吸一旦平稳,他便张开眼睛。 艳丽的容颜进入深眠之后,显出一股别有韵味的纯美可爱。连睫毛底下那片圆弧形的扇影,都牵动他最细微的心弦。 视线移至她的颈项,在那里看见一道青紫的印痕。他的杰作。 他知道,方才她并没有得到快乐。陆议歉疚地在那道青紫上细吻。 从青少年起,他便努力学习自我控制,不让遗传自父系的激烈性情发作出来,显然他只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她昨夜才第一次承受过男人,今天又被他粗鲁地对待过。怕疼如她,想必很不舒服吧?她为什么不呼不喊不反抗,一径让他逞欢呢?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年多前两人在会议室初遇的光景。她漂亮的脸蛋充满戒备,眼眸却熠熠生辉,看起来既畏惧又勇敢。连他故意逼她吓她,她都不退缩。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美。不是形体的美,是精神如灿亮的火焰那样美。 他的脑子当场便警铃大作,使尽全力才能维持正常,这一年来,他故意做尽会激怒她的事,也如愿让她对他深恶痛绝,结果,还是让她闯进来了。 唉!原来世问真有「天意」这回事。 小郭偶尔说溜嘴,叫她叶女王;看她平时顾盼飞扬、明媚灿烂的神气,真有几分女王的样子。 若让这位叶女王知道,她又征服了一块新领土,她八成会穿着高跟鞋,挥着长鞭,踩在他的身上得意娇笑吧! ……唔,他竟然觉得这画面很可爱? 真糟糕,这下子溃不成军了。接下来他得从长计议才行。对,要从长计议。 「嗯……」她在梦中皱了皱鼻头,嘤咛一声。 万般计较全化成一腔柔情。 唉!他投降地叹息,吻上那令人上瘾的樱唇。 第七章 高悬在上空的火球化身为一轮最猛烈的暗器,眨眼间射下千万柄无形利刃,刀刀割向无处可蔽荫的路人。 在盛暑时分,躲进餐厅里吹清凉冷气、吃清淡鲜蔬,无疑是人生一大乐事。东区小巷子内的「安缘居」便是这样的避暑之处,它平常时间为包厢式的茶艺馆,用餐时分则供应精心烹制的素食。 「今天不是建华的开标日吗?你还有心情抓我出来吃午饭。」叶梓嫔夹了一块素三鲜送进口中。 「下午三点半才开标,饭总是得吃的。」他啜了口金萱茶。 「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这是紧张就有用的事吗?」他挑眉反问。 也对,叶梓嫔赏他一匙奶油素火腿,他欣然领受。 「你猜建华谈定的底标是多少?」她不禁好奇地问。业界素来传他是「底标的先知者」,她倒想印证一下他的功力如何。 「小姐,这是业务机密……嘿!」她做出要拿蔬菜球扔他的动作,他连忙举手投降。「我研究过建华的案子,这一次的底标最高不会超过七千七百万左右。」 「那我们公司出多少钱竞标?」 「这种高风险的不传之密怎么可以……好好好,七千六。」 「当心光武以七千五百万的得标价气走你。」她故意漏他气。 「不可能,光武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的估价一定会超出底标。」陆议老神在在。 这个标案,他只是担心无法闯进最后一关而已,至于最后的价格标之战反而不是问题。 「想想真不是滋味……」她突然咕哝。 「谁又惹我们叶女王生气了?」他顺身再抢走一口她筷上的金针茹。 「会计部的美凤昨天聊天的时候说溜嘴,我才知道,阁下的年薪居然是天价!」 他的底薪是一般中阶主管的价位没错,可是每完成一笔生意,公司让他抽极高的红利,光去年他的年收就进入三字头的七位数字,而他来勤誉也不过才一年半而已,真气人。 「连我拿的薪水-也看不顺眼?」他失笑。 「倘若这次又让你拍到建华的案子,荷包铁定涨好几分吧!」叶梓嫔越说越不是滋味。 七千多万的合约好歹可以分个几十万红利,业务部门人人有奖,身为带头大哥的他当然拿最多,而她呢?辛辛苦苦卖命这么些年,现在也不过是个月薪四万二的小公关而已! 越想越气,她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 「小姐,连我抽红利也惹到-?」陆议无奈道。她的牙齿还陷在他的臂肌里,所以他不敢硬把手抽回来。 「等这次的红利发下来,你要请客。」说什么都要敲他一摊大的。 「-想要什么?」他替她倒一杯热茶。 「现在还没想到。」欧洲十日游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如我送-……」寻思半晌,他突然摇摇头。「算了。」 「你想送我什么?」她跟全世界即将得到礼物的女人一样,蠢蠢欲动。 「等案子确定拿到手再说。」他啜口茶,不理她。 「男子汉大丈夫,讲话这么不干不脆,再过两个钟头就要开标了,还会出什么状况?」她爬到他身旁招他。 「只要事情未成定局,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陆议随她摇随她晃,就是无动于衷。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起头嘛!何必这样卖关子?」她坐在自己的脚踝上,吹走落在额前的秀发。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一脸气恼的样子有多可爱。陆议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吻住。 「等一下,我还没吃完……」抗议被中断。 包厢的好处就在这里,他啃吮她的肩膀时,模糊地想。有充分的隐私权,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哗啦!拉门被推开。 「先生,我帮你们加个热……水……」服务生愕然的眼眸对上他们的。「啊啊,那个,我……我是……我只是想……我我我等一下再过来!」 可怜的服务生落荒而逃。 包厢内的两个人对望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成天这样吓人,你会有报应的。」她戏谑地咬他的鼻尖一下,移坐回旁边的空位。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微含笑意的嘴角在聆听片刻之后,渐渐抿为严苛的线条。「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她立刻追问。 「建华刚才取消了我们公司的竞标资格。」 「我要求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陆议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意让建华审核的几位主管气息为之一窒。 这次标案,为达「公平、公正、公开」原则──哈!──建华委托中央信托局主持,再会同审核。中央信托局身为无关的当事人,当然把战场让给建华和勤誉的人去杀个你死我活。 于是,审核室里,两方主管一字排开来,分庭抗礼。 叶梓嫔站在最靠近门口的角落,尽量让自己不显眼──虽然有点困难。于情于理,这不是她的案子,她出现在此处会有些奇怪,但是她坚持跟来看看。 「建华的张协理说,我们公司系统的版权有问题,所以资格被取消了,不能参加三点半的比价。」关河罕见的一脸愤慨。 即使在如此的紧要关卡,叶梓嫔仍然好生吃了一惊。 妈啊!这位关先生出了什么事?往日儒雅的无框眼镜不见了,只剩一副粗黑框眼镜;简洁有品味的发型也不见了,居然梳成那种三○年代小学教员的西装头,他是受到什么打击,突然把自己搞成这副老土德行? 「我想,张协理应该可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陆议寒气飕飕地扫过每一只眼睛。 在场的建华审核主管互望一眼,最后决定由那位张协理出面说话。 「咳咳,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发现,原来你们公司写出来的系统版权不属于贵公司,而属于这位关先生?那以后我们采用了这套系统,岂不是要另外付关先生权利金,这可不在招标的合理条件以内。」 「谁说……」关河大怒,陆议伸手拦了下来。 「关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写出来的软件当然属于我们公司所有,在版权上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公司愿意出据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向您保证。」 「不是吧!」一只不知什么阿猫阿狗的小主管凑上来嚼舌。「我们听说,那个加密技术是属于关河的,那他又把这套技术写进系统里,岂不表示我们将来还要再忖他一笔权利金?这和我们招标的条件不符啊!」 「如果您指的是那套加密技术,是的,技术专利属于关先生所有,但是他已经将技术整合进这系统里,成为系统的一部分,而整个系统的版权属于我们公司所有,并不会分拆开来收费,日后更不会有衍生权利金的问题。」 「先生,我们只管卖面包,建华只管买面包就好,至于我们找哪个蛋糕师父来做面包,并不在合约规范以内吧?重点是这些面包吃起来没问题,我们也不会在顾客买完面包之后,另外叫您加发师父薪水。」叶梓嫔看不下去,跟着帮腔。 讲白了,他们就是狗急跳墙,想尽办法要在三点半以前取消勤誉的竞标资格就对了。 张协理咳两声打个官腔。「对不起,这样的解释我们不能接受。总之我们内部已经决议,勤誉失去竞标资格,就是这样,你们可以走了。明天可以来中央信托局领回你们的保证金!」 「可是我没有听到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取消我们的资格。」陆议的眼神冰冷如刀。 「总之你们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你如果不高兴,大可以去申诉,但是今天的价格标,你们已经没有权利参加了。」张协理老羞成怒。 刚才那个阿猫阿狗在背后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会场等开标吧!犯不着跟这些人多话,他们如果不走,叫警卫送他们出去!」 一群建华的人悻悻然走回会议桌前,开始整理文件,明摆着不愿意再谈了。 「你叫什么名字?」陆议突然问。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个阿猫阿狗一愣,心里有几分忌惮。 「你叫什么名字?」陆议再问一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阿猫阿狗涨红了脸。 陆议冷笑一声,所有建华的头头停下动作,防备地望着他。他拍拍关河,示意己方的人往外走。 离开前,他森严地丢下一句── 「今天的事,我不会这样就算了!」 「太卑劣了!真是太卑劣了!」小郭激动地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 下午回到公司,陆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把他所需要的人召集起来,包括小郭、周静、关河,以及,令人意外的──她。 叶梓嫔看过陆议眼中出现这样的冷焰,他真的被惹毛了。 「建华以为我们奈何他们不得,可是我绝对不会就这样罢休。」陆议冷而静地开口。 「当然不行!整个业界都知道我们去竞建华的标,而且一路过关斩将,早就让很多人为之轰动,如果凭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逼退,我们公司颜面何存?」关河愤慨地顶一下他的粗黑框眼镜。 「最后光武以多少钱的价格得标?」周静问。 「二度估价之后,光武以七千七百万得标,正好符合底标。」叶梓嫔佩服地瞥陆议一眠。 他对底标的估测完全正确,倘若建华不搞鬼,他们的七千六百万在第一时间即可获胜。 建华的人就是听说陆议猜底标的神准度,才如此担忧。原本他们以为可在前两关加以刁难,让勤誉铩羽而归,没想到陆议和关河连手硬是闯了过来;事到临头,只好找那种笑掉人大牙的强词夺理把人逼退。 光武第一次开标是七千九百万元,可是因为他们是离底标最近的厂商──废话,唯一一家入围的嘛,依规定可以现场重估一次,最后降价重估之后,才以符合底标的七千七百万过关。 周静望一下接话的性感佳人,转头继续问陆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她和小郭的视线对上,两个人趁人不备互换个鬼脸,这位小姐好像忘了业务部的头头是她。 「小郭!」陆议开始点名。 「在。」小郭立正敬礼。 「你的人面比较熟,帮我查查光武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要知道建华为什么独钟于它,是单纯利益挂钩,或彼此高层有三亲六戚的关系。」 「是。」 「关河,我需要你继续强化这套系统,我知道里面还有一、两个小bug,上次验规格虽然过关,再验一次不见得不会出状况。如果我们的争取奏效,将来很有可能推翻议案,重新验标,我要把所有出状况的风险降到最低。」 「没问题。」 「周经理。」轮到公主了。 「在。」连公主也正襟危坐的,这两人真是主客易位得浑然天成呢! 「董事长人在哪里?」 「我父亲那里的亲戚有点事,她回日本协助处理了,下个月才会回来。」周静乖乖回答。 陆议浓眉微蹙地思考了片刻,才开口,「我们的股东里面有一位王资政,-和他熟吗?」 「很熟,王爷爷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周静立刻点头。 「好,-立刻联络王资政,最近正值选战酝酿期,建华的半官方背景又很敏感,一定有候选人想乘机造势。如果王资政把建华走暗盘的风声放出去,相信会有不少人感兴趣。从现在开始,我要建华每一天都接到民意代表的关切电话,不让他们得闲。」 「我待会儿就联络王爷爷。」周静毫不犹豫地同意。 陆议挺直腰,看过在场的每一张脸。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清清楚楚说明了绝对不放弃的意志。在场的人原本或多或少有点气阻,和他的黑眸对上,不由得为之一振。 「这个公道,我们一定会讨回来。我不希望公司的士气受到影响,所以在场的人离开这间会议室之后,不要乱说话。遇到有人关切,只要回答我们正在处理就好。任何人遇到任何困难,立刻来找我,知道吗?」他不卑不亢,以一种单纯陈述事实的口气说话,反而更有说服力。 「是。」众人异口同声。 「那……叶小姐跟这件事有关联吗?」周静小声问。 叶梓嫔立刻成为视线焦点。 她向公主耸了耸肩,一副「我也是听命令来开会」的模样,公主眼神一黯,主动把视线移开。 几乎从她一进公司,她们两人就不对盘,这和中间卡了个陆议无关。在公主这种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观念里,像她这样天天花枝招展、香艳娇冶的美女,只能归类为「坏女人」。 「我有事和叶小姐谈谈,你们可以离开了。」陆议下达散会令。 周静蠕动了一下唇瓣,不放心地看他们两人一眼。他径自整理散开的文件,不为所动。 「知道了。」公主低声应道。 一群人或快或慢,离开会议室。 陆议向屏风后点了个头上不意她到内间去。 「你需要我做什么?」一旦屏风在他背后拉上,她主动问。 他执起她的手把玩,一面深思着。她几乎可以看见无数条心思从那颗复杂的脑袋里闪过。 「-和那位陈总还有联络吗?」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想干嘛?」 「将来各方压力进来,公司里可能会有一些阻力,我需要他。」他直接说。 虽然不懂陈总与公司里的阻力有什么关联,但是,嘿嘿嘿!她得意地笑起来。 「这可怎么了得?陆课长也有需要小的贡献『男人』的时候?」她盘起双手娇笑。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联络?」陆议没好气地挑着眉。 「有啦。人家还不放弃劝我嫁进他家当媳妇呢!」她爽快地承认。 「下星期五晚上,世贸有一场为企业经营者举办的月会,我希望陈先生领我们两人一起去赴宴。」 「董事长就有邀请函了,你为什么不叫公主带你去?」 「-管我?」 他的答案让人气结! 国际会议中心的宴客厅。 十几张圆桌集中在厅内的二分之一处,前方空下来的地方辟设为舞池。每一张圆桌皆铺着鲜白的桌巾,插着红鲜娇艳的花朵,几道热食已经摆上桌,然而吃饭是小事,乘机结识联络一下感情、互相交换情报方为与会人士的首要大事,因此坐下来用餐的宾客只占了一半,其它人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大厅四处,或互相聊着天,或双双步入舞池,气氛颇为热闹。 他们三人莅临时,餐宴已席过三巡。 陈总是出了名的怪脾气,而今他和叶陆两人谈笑风生地走进来,多少引来一点侧目。然而,旁人的讶然注视还比不上叶梓嫔心中的突梯。 关河与公主竟然已经率先抵达了! 既然公主要来,陆议为什么不陪公主一起出席呢? 周静也看见他们了,秀眉微蹙了一下。 老实说,她真正在公主面前和陆议出双入对,这还是头一遭,虽然现在大家都是自由身,没有谁踩到谁盘子的说法,她的心头依然小小别扭了一下。 「喂,建华的那个张协理在那里,你过去吓一吓他。我和陈总四处走动走动。」她朝斜对角的中年男人努努嘴,松开他的手臂。 「-怎么了?」陆议拉住她打算离开的倩影。 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敏锐! 「没有。」她咕哝,摆脱他的手走开。 一离开他的听力范围,老人家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喜欢那个年轻人?」 「谁说的?」她嗔道。 「去年-一提到他,还会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剥一层皮,现在神情完全不一样了。」陈总狡狯地望着她。 「您过时了啦!现代人谈恋爱,纯粹一时拥有而已,没人在讲天长地久了。」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也不知是在说给老人听,或说给自己听。 「呵,天长地久,谁提到这四个字啦?」陈总一副抓到她小辫子的得意样。 「好好好,为了表示清白,我明儿就嫁您大儿子当媳妇。」 「真的?-说真的?」没想到陈总居然还一脸认真。 「假的!」她受不了地摊摊手,走向一旁的吧台。 陆议将目光从她摇曳而去的纤影上收回,立刻与斜对角的张协理接上。 他挑唇笑了一笑,没有特别反应。那端,张协理顿了一顿,居然主动走过来。 「看来陆先生的熟朋友很多,连陈总都卖你面子。」张协理率先攀谈,和气的口吻和一周前截然相反。 「好说,张协理近来一切安好?」别人笑脸而来,他便也笑脸而去。 张协理的笑容变得有点僵。 当然不好。 情况的发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之外。他们原以为勤誉会跟所有公司一样,失了标就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再等下一次机会,岂料这个陆议竟然毫不罢休! 开完标当天起,建华高层的办公室就响起无数通电话,三党民意代表都有。每次选举敏感期一到,候选人便犹如嗜血之鲨,努力找可以开记者会大鸣大放的机会。如果事情闹大了,他们公司势必有些人要被象征性地砍个头,以示交代。 这还不够,勤誉竟然还向中央信托局提出申诉。中央信托局名义上是主办单位,但是完全没有意思把建华捅的楼子揽到自己身上。既然陆议要申诉,中央信托局的人马上把申诉书收下来,然后用最快速度扔给建华。 依法他们得在十四天之内给与回复,这可教他们回复什么才好? 然后该死的陆议既不肯领回当初的竞标保证金,让大家有个台阶下场,又寄来一堆存证信函,要求重新验标,摆明了他绝对不认命吃鳖。 一堆凉凉等着收回扣的主管终于发现事情闹大了! 「陆先生,听我过来人一句话,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彼此各退一步,大家不要闹得太僵。」张协理皮笑肉不笑。「我们公司内部讨论过,如果陆先生觉得不堪损失,我们愿意『私下』补偿一下贵公司。两百万,你觉得如何?」 「两百万?」他荒谬地笑出声。「张协理,倘若我们公司依规定得标,收入将会是七千五百万。八位数与七位数之间,似乎有不小的差距。」 张协理脸色一变。「你这是何苦呢?你也知道我们的可用资金要等每年上头的人编列预算,两百万已经是我们努力挤出来的现金了。」 「我只能说,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他冷冷一笑,转身走开。 「不然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好了,大家不是不能谈。」张协理急叫。 「很简单,重新验标。」他停下脚步回头。 张协理脸色阴沉到极点。 现在已经不是建华能不能重新验标的问题,光武的人已听说了勤誉正在对他们施压,于是抢先放话,合法得标的人是他们光武,如果建华要把合约收回去,那么轮到光武要告他们。 建华现在是两边不讨好,得罪任何一方都会被告。 「重新验标是不可能的,但是补偿金额可以再谈,你考虑看看。」张协理僵硬地说。 「那天那个在你后头说话的人,叫什么名字?」陆议再次问。 「他叫丁英全,只是工程部的一个小主管。如果那天有任何得罪陆先生的地方,我可以代替他向你致歉。」张协理替同事觉得背心发麻。 「是吗?」陆议似笑非笑地继续走开。 「关于私下和解的事……」 「您不是叫我想想看吗?我正在想。」他回头点点太阳穴,态度依然和蔼可亲得令人神经发麻。 一抹娇影漾着盈盈笑意迎上来。 「不好意思,我借走他一下。」叶梓嫔对他身后的人挥挥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步下舞池。 「什么事?」他立刻问。 是她心思太外露,还是这男人变成她肚里的蛔虫?她一丁点的情绪反应他都感觉得到。 「走廊对面的小房间里有点动静,刚才有人把公主和关河请进去了。」叶梓嫔引着他往门口的方向舞去。 「谁?」他举目一望,发现确实不见了周静的人影。 「那个人我不认识,不过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我借故要去洗手间跟在后面,经过门口的时候只来得及瞄见几张脸孔,建华的几位主管好像在里面,接着门就被关上了,我们最好过去看看。」来到门旁,两人一起闪入走道间。 正厅对面的小房间是休息室,此刻它房门紧闭。陆议走过去轻敲一下,不待回答便主动推门而入。 房内的人同时转头,计有三名开标当日也在场的建华高级主管,以及两名不相干的工商大老──显然被找来当和事佬。 关河一脸无聊,盘着手斜倚在墙上。看见他们进来,只挑了一下眉。 公主眼中含泪,执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讲话。 「各位召开秘密会议,怎么可以漏了小弟呢?」陆议的笑意只停留在唇角而已。 「我们有些话想找周小姐聊聊,不是什么大事。」建华的另一位协理依然态度冷冽,不若张协埋的识时务。 「陆议,我妈妈请你听电话。」周静吸吸鼻子,把手机递给他。 董事长?他把电话接过来,声音冷硬低沉。 「喂?」 对方沉默片刻。 「陆议,我是董事长。」 「我知道。」他简单地回应。 「建华标案的事,我都听说了。」周晴-顿了顿。「他们的一位大股东和我丈夫是好朋友,前几天打电话来日本,希望我们网开一面,不要再追究这件事,我答应他了。」 陆议沉默不语。 叶梓嫔紧盯着他的神情,他的眼中又开始出现氤氲之气。无论说话的人是谁,那些台词肯定不中听。 「建华的人答应我们,下一次的标案会让我们得标,这样我们也不算吃亏,所以你就别再追下去了,知道吗?」周晴濡委婉地劝道。 「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现在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对公司的杀伤力很大!同行的人都知道我们跌了一跤,正等着看我们笑话,底下的员工们也在期待一个合理的答案,更期待有个和他们同心一志的董事长,这些都无关紧要吗?」他冷笑道。 不过建华的主管们显然是非常期待如此的远景,因为他们的嘴角都露出丝丝笑意。 「陆议,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照着做便是!」周晴漂的腔调转为冷硬。「我知道今天晚上有陈总为你撑腰,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乱来!我们公司的事和陈总一点关系也没有,名义上,你仍然是勤誉的员工,希望你不要忘记。」 「很高兴您还记得这件事。」他嘲讽道。 「这件事我已经做出裁示,你照着办便是。叫静子来听电话!」周晴漂的命令越发强硬。 陆议移开手机,冷冽的眼光一一扫过那几位工商名流。那几个主管知道电话的结果一定是自己占上风,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迎上他的目光,背心登时窜过一股冷飕飕的战栗。 陆议寒笑一声,把手机扔回去给那位主管,甚至懒得断线。关河挺起身,拍拍公主的手臂,率先往外走。 陆议挽着她的手跟随在后。 离开之前,他只冷冷吐出三个字── 「将在外!」 第八章 晴空万里,白云浮动,波段起伏的草坪从眼前蔓延开来,连接向远方的果岭。 偶尔几只雁鸟从天空掠过,倒映在前方的大湖里。微风拂来,带起沙坑里的淡淡黄沙,百慕达草的翠尖跟着一起欢悦戏舞。 杆弟背着球杆,尽责地跟在高球场的会员身后,然后努力趁众人不注意时偷瞄那个随行的艳姝。 叶梓嫔戴着一顶鸭舌帽,猫样水眸满盛着明媚的笑意,流苏样式的耳环让米白运动衫走出独树一帜的风情。 「我可不可以试试看?」她突然提议。 正要挥杆的老人家顿住动作,两个男人的谈话也停了下来。 「-会打高尔夫球?」宋仰华狐疑地打量她几眼。 「我对运动很有天分。」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吹牛。 「她打过高尔夫球?」老人家回头再问身边的男人一次。 「据说她对运动很有天分。」陆议平稳地回答。 宋仰华转回来,不太情愿地递出球杆。 「慢慢来,不要乱打。」老人家先向她分析一下地型。「我们现在处于向风面,方位一定要抓得准,否则球很容易飞进水塘里。哪!手这样摆,对,抓这里,好,手肘打直,用手臂的力道打出去。不对!用手臂,不是用手腕!」 来不及了,小白球铿地一响,高高弹起,却飞不远,落到一半时,一阵风吹来── 「啊!快回来。」她仰首对天空中的那道-物线大叫。 扑通!小白球落进右前方的水塘里。 「我不是叫-用手臂的力气挥杆吗?-看,现在球掉进水里了。」宋仰华生气地把球杆抢回来。 叶梓嫔对同来的男人吐吐舌头。 「球拿来。」宋仰华对杆弟挥挥手,接过小白球时,往三个人脸上溜一圈,防卫性地说:「那一杆是她打的,不是我打的。」 球摆回她刚才挥杆的地方。 「噢。」叶梓嫔耸耸肩。 「是。」陆议无异议。 老人家又嘀咕几句,就定位挥杆,球飞出去,完美地落在七、八两洞中央。 「下面的人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他们偷鸡摸狗这么些年,没想到踢到你这块铁板。」出乎两个年轻人意外,他们竟然在宋仰华的语调里听出几丝笑意。 「宋老言重了,我依规矩提出申诉,一切合情合理合法,何来『闹事』之说?」他不卑不亢地回应。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和我们建华杠到底?」老人家悠悠哉哉地走在前头,一行人往小白球的新落点而去。 「宋老贵为国内知名的工商界大老,同时是建华的当家总裁,倘若没把握收服我们这种毛头小子,也就不会约在下出来谈判了,不是吗?」陆议淡淡微笑。 宋仰华瞄他一眼。「呵,你不错啊!好话坏话一起讲,想挤兑得我无话可说吗?」 「我可不可以再打一球?」来到目的地,叶梓嫔二度提议。 两个男人的交谈再度中断,一起回头瞪她。 「可以吗?」她像个期待新玩具的小女孩。 宋仰华又是一串嘀咕,极为勉强地递出球杆。「用手臂的力量,记住!不是手腕!」 「是。」她行了个童军礼接过来,满眼充满斗志,盯着草地上的小白球。 「两脚打开,与肩同宽。」宋仰华纠正她一下。「所以,你还是坚持君命有所不受,嗯?」 「周董事长她老人家人在日本,天高皇帝远的,未必了解台湾的情况,此时我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断。」陆议微微一笑。 「年轻人性子很硬啊!」宋仰华嘿嘿笑两声。「不对、不对,膝盖弯一点,-站得直挺挺的跟木头人一样,怎么施力呢?」 「我有我的游戏规则,您有您的游戏规则,大家互相不挑毛病,对彼此都公平一点!」叶梓嫔淘气地对他灿笑。 一语双关,宋仰华白她一眼,脸上倒是没有多大怒意。 「我坦白告诉你,那七千多万的标我不放在眼里,但是最近的时局敏感,你也知道。我们承担不起任何丑闻,而且会不惜一切阻止想揭发丑闻的人。」宋仰华淡淡说。 「所以,宋老的意思呢?」他把发球权交给对方。 「所以,勤誉的意思呢?」宋老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就重新验标-──嘿!」她用力挥杆。 「好,这手打得好!」宋仰华看着角度和力道都恰到好处的-物线,不禁脱口喝采。 「谢谢,所以宋老是同意了?」她笑得花颜灿放。 宋仰华一愣,才想到她击球之前说了什么事。 「你们两涸合力对付我?」两只小猴子各挨一记白眼。「重新验标,跟登报承认我们走内线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于,如果让我们把事情扯开来,主控权在我们身上;若是建华自己重新公告验标,主控权便在贵公司身上。建华可以用任何体面的理由转圜,我们不介意配合,只要最后争回一个公道便成。」陆议步伐平稳,陪着众人缓缓走向白球的新落点。 「我应该千恩万谢地收下这个机会-?」老人家斜睨他一眼。「好了,球杆还我,今天是我来打球的,你们两个只是陪客。」 「还您就是了,这么小气?」她把球杆交回去,嘀嘀咕咕地抱怨。「我们很乐意让老爷子作主,年轻人作陪,陆议刚才不就说了吗?」 宋仰华啼笑皆非。又来个话中有话!这颗皮蛋啊,真是── 「好了,大家都别说话,让我好好把这一球打完。」他站定位,挥杆击出,小白球落在非常接近八号洞口的草地上。 「仍然不考虑私下和解的可能性?」来到新落点旁,老先生突然把球杆转向他。「你也来打一球!」 陆议把球杆接过来,目测一下距离。 「除非和解金不低于底标的两成。」小白球被平缓的推出去,笔直滚向球洞,喀隆一声,进洞,平标准杆。「我们公司为了这一次的验标,付出大量的人力成本和设备成本,这不是扔个两百万就能打发的事。」 宋仰华嘿的一声笑出来,转头斜睨她。 「这是-上司还是-男朋友?」 「我和他不同部门,顶多算同事。」叶梓嫔耸耸肩,努力制止脸颊微升的热气。 「信不信我让-男朋友没工作?」老人家嗤哼一声。 「您老人家要让人没工作还不容易吗?可该解决的问题仍然在那里,陆议也不好把烫手山芋丢给继任者,自己一走了之啊!」换言之,把陆议弄走了也没用。她的笑靥开朗极了。 他本来想抓那姓陆的好好出来谈谈,没想到被他们两人同气连声,一软一硬的连手夹击了。宋仰华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不考虑私下和解?」宋仰华敛去了口气中的闲散嘲谴。「你要想清楚,即使重新验标而勤誉二度得标,将来那群心有不甘的主管一样会刁难你们,你们不能顺利结案。你就算过得了现在这一关,不见得过得了下一关。」 「宋先生,您是我的老前辈,在政商两界优游自得、无往不利,许多事不需晚辈多言,相信您也明白。勤誉目前在意的已经不只是金钱了,还有将来如何在业界抬头挺胸的走动。个人的『面子』可以虚无得不值一毫,但是司公『声誉』却重如泰山。」陆议撵起眉心,神色直接而肃穆。 宋仰华望着八号球洞,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两个小辈站在一旁垂手等待。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有所处置。」老人家终于慢慢地开口,「最终两方的人不免都要折冲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失,但是总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那就多谢了。」他微微一笑,和老人家交换一个重而有力的握手。「对了,宋先生,贵公司旗下有一位……」 「丁英全,那个工程部的小主任?」戏谑的眼神和语气又回来了,宋仰华一副抓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我全听说了,嘿嘿,那姓丁的狐假虎威确实不象话了点,不过你这年轻人也挺爱记恨的呀!」 「别这么说,为标案奔走是求公司的福祉,找那位了先生的麻烦则是我个人的小福利。」陆议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老人家大笑几声。 「小姑娘,看-和他一搭一唱,挺有默契的,什么时候要过门哪?」 「宋老,过什么门哪?您要收我当干女儿吗?我先说,被我叫干爹的人可是得包压岁钱的。」她不理旁边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以及自己热辣辣的红颊。 「那有什么问题,喜宴那天-想要多大包,我都包得起。」老人家摆摆手,招呼了杆弟,两个人慢慢往前走开。 叶梓嫔留在后头嘀咕。 「既然您这样说了,我还客气什么?哪天入厝、买车、出游、换计算机,您想被炸几张就有几张。」她转头走回休息中心。 身后一声轻笑。 「笑什么?好好一个星期天早上把我挖起床,就为了抓我走球道!你不知道美容觉对女人的重要性吗?」她柳眉倒竖。可恶,他穿运动衫的样子干嘛这么好看?既矫健壮硕又有男人味。 「-应付这些老人家的手腕比我高,陈总和宋仰华都吃-这一套,由此可知我找-作陪是在恭维。」他几个闲适的大步便已超过她,怡然在前方领路。 叶梓嫔追到他前头去,确定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没有其它稀奇古怪的暗示,才放他一马。 「那接下来怎么办?宋仰华只是给我们口头承诺,这样保险吗?」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踩着软软的草坪。 「他的口头承诺若没有实现,我们也不可能就此罢休,宋先生知道好歹的。」陆议自然而然揽住她的纤腰。 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死硬脾气的家伙,果然就是如此。想到受害者不只她一个,建华的那票人也有深刻的切肤之痛,她就觉得平衡不少。叶梓嫔半倚在他身上,享受阵阵凉风的吹袭。 「喂,借我打听一下,你那个学弟受了何种刺激,居然开始走乡土路线?」她突然想起关先生的新风格。 陆议蹙着眉瞄她一眼,不回答。 「干嘛用那种阴阳怪气的眼光看人?」她钻起柳眉。 「-心情不错嘛,到哪儿都记着关河。」 如果不是他语气如此之淡,她会认为自己……闻到一丝酸味。算了,她想太多了。 「我好奇呀,不是每天都有人突然心性大变,决定改头换面的。」 「去问你们家小郭吧!」 接着无论她如何追问,他都不肯多说了,唯有嘴角那撇神秘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真讨厌!每次都这样话只说一半,难怪你在公司里越来越没有女人缘!」她气得跺脚。 等一下,她以前好像在心里立过誓,如果再插手帮业务部的忙,就教她将来倒大楣,嫁给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男人!那她现在又站在这里帮他忙,岂不是自毁誓言? 完了、完了,都是被他害的,莫名其妙就把她挖起床,也不说清楚找她做什么,这个男人真的最惹她厌…… 唔,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是不是漏想了什么? 一阵不祥的感觉让她的手臂开始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星期的限定回复期到了。 勤誉收到建华的函覆公文,依然维持「软件版权有疑义,故取消其竞标资格」的说法。 这件事我会有所处置,最终两方的人不免都要拆冲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失。宋仰华是这样说的。 显然建华所坚持的「得」就是维护公司颜而,因此,勤誉终究不会等到他们期望的重新验标。 但是私底下,许多动作已在进行。 那个丁英全在第一时间被转调到偏远的分公司去,职位连降两级,据说他自己不久之后便辞职了。 在建华的暗示和施压下,光武不得不向他们买了几套接口设备,售价在两千万左右,这项「联合技术合作」还特地召开记者会,弄得热闹又风光,让业界的人知道建华的社区仍然将采用部分勤誉的设备,为他们争回一口气。 此外,建华取消另一项打算招标的新案子,直接和勤誉签约──原本他们还想搞那套公开招标、内定勤誉得标的把戏,结果陆议以一句讽笑的「你们不怕遇到另一个『我』?」,惊弓之鸟的建华主管们遂打消原议,直接签约了事。 除了那个丁英全,没有哪个主管被拉下马,两方人都保住了颜面,各自有所失也有所得,补偿措施正式画下圆满的句号。 勤誉内部目前是人人士气大振,走在路上都有风。外出遇到同业的人,少不得被拍几下肩膀,竖大拇指说:「听说你们让建华和光武都折腰了,真是要得!」 周晴-回国之后,听说本来打算办几个不听话的角色,但是不知怎地不了了之,大概是看在陆议的将功折罪吧!不过董事长即使欲严办他,对陆议也不痛不痒,因为自从签约记者会落幕之后,其它公司的挖角电话就没有停过。 「喂,小郭,你到底对关河做了什么?」一天早上,叶梓嫔在茶水间里逮着了死党,终于想到要问。 「嘿嘿,-也听说了?」上头的人论功行赏,小郭也分到不少好处,所以最近神清气朗,精神特别好。 「小女子不明底蕴,盼公子多加开释。」她拱手一揖。 「那还用说?想我们堂堂公关部之花看上那个愣小子,他不赏脸就算了,竟然公开拒绝咱们叶女王,我当然要替-出一口气。」小郭洋洋自得地把热水添满,替自己加两匙咖啡粉进去。 「你如何帮我出的气?」她好奇道。 「我把-告白不成、关河又失约的事,加油添醋讲给会计部那群长舌妇听,再把-描述成情场失意,回家以泪洗面的落难美女。」小郭说得眉飞色舞。「平常那票女人虽然跟-私交不深,好歹认识-比较多年,再加上关河平常就一副女人回避的高傲貌,早就惹毛不少人了。她们一听说连-都惨遭滑铁卢,气得不得了,纷纷说:『连叶梓嫔他都看不上眼?那位关先生以为自己是镶金的还是镀银的?』」他把会计部小姐的语态学个十成十。 「所以呢?」叶梓嫔好气又好笑。 「现在整个会计部门的女人都和他作对!-也晓得,我们公司里任何人都好得罪,就是不要得罪管钱的人。现在资讯工程部被整得惨兮兮,他们的请款永远慢一个月发放下来,福利金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总之关桑最近是给他很不好过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小郭仰天大笑,这件事就当做他不慎让叶子误服迷幻药的补偿吧! 「所以他干脆走乡土路线,自我丑化,以躲避女祸?」叶梓嫔摇摇头,不知道该感动好,还是该骂他好。 其实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关河当然有权利拒绝她,不过听小郭的言下之意,真正惹毛众家娘子军的,是关河那副眼高于顶的嘴脸。那些女人与其说是替她出气,不如说是借题发挥,乘机恶整他一顿。 女人的小心眼呀,是很可怕的!关河,只能怪你自己平时不懂得广结善缘了。 「那还用说,想-叶女王可是从不倒追人的,他竟然连-的面子都不给,只好委屈自己了。」小郭满意地微笑。 呃……怎么背后凉飕飕的? 关河脸色铁青地杵在他们身后。 喔哦!当场活逮。叶梓嫔吐吐舌尖,拉着小郭退到一旁。 「将来勤誉的征人广告应该附加一句:凡单身男性被录用者,无择友之自由权,须依照公司八卦风气办理。」关河拿着空杯子进来,对着热水瓶重重地说。 「大家只是开你一个玩笑而已,过一阵子风声淡掉,你就没事了。」她还真有几分歉意。 「开玩笑也要有分寸,我不知道自己连拒绝女性的权利都没有。」关河转过身,粗黑框底下的视线锐利得足以放箭。 「你当然有权利拒绝我,大家又不是逼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倘若你真的很在意会计部小姐的态度,顶多我和小郭去帮你澄清就是了。」她登时有点拉不下脸。 「不必!只要两位停止散发不实谣言,我关某人就谢天谢地了。」关河端着热茶,拂袖而去。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服气地追出去。「小郭又不是故意要陷害……好吧,或许他是故意的,但是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平时就一副睥睨高傲的样子,难怪人缘差到要让人找借口来整一整你。或许别人有错,你自己也应该反省一下吧。」 「这么说来,拒绝阁下的爱慕还是我的错了?」关河陡然立定脚步,害她差点一鼻子撞到他背心上。 「我已经说了,重点不是在于我的这件事,它只是起因,归根究柢还是在于你待人处世的态度!」她抬高下巴,陪他一起大眼瞪小眠。 「我只知道,我的麻烦都起源于叶大小姐的青睐,所以求求您以后少垂爱小的一点,小的就感激不尽了!」关河冷嘲热讽。 「你……你聋子啊?我说了这么多你没听见啊?」她光火得想冲过去踹他,小郭连忙追上来一把抱住。「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白马王子,我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也不看看自己眼高于顶的拽样有多讨人厌,难怪会计部的人要和你作对!」 「叶子,叶子,冷静一点。」小郭努力当和事老。 「我的-样讨人厌,您还一心贴上来做什么?可见您的问题也不比我小!」关河很少像现在这样,气到和女人抓对厮杀。 「没错,我就是有问题!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居然曾经欣赏过阁下!你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你现在这副土博士的样子还有人要吗?」她气得口不择言。 「我现在这副土博士的样子还是拜叶小姐及郭先生之赐呢!」 「你──」 「叶子,冷静点,不要跟他吵了。」小郭急得满头大汗,拚命想把她拖回办公室里。 几个听见骚动的人走出来,火速将消息用内线分机传遍公司上下,叶美女和关帅哥在走廊杠上了! 救火队一接到密报,忙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战线前方。 「你们两个人又在吵什么了?」陆议揉着额角,头痛地看着两只斗牛犬。 「谁跟他吵?本姑娘吵架还要挑对象的!」 「是,在下既没慧根又没悟性,请您以后找其它男人下手吧!」关河冷声回讽。 「好了,关河,你明知道她性子耿直,说话激她做什么?」陆议无奈道。 「她性子耿直,我便得曲里拐弯吗?」关河愠怒地推了推粗黑框眼镜。 说不通!陆议叹了口气,转向旁边看热闹看得很高兴的工程师。「老魏,你不是有事要找关河吗?」 「有吗?」接收到他肃杀的警告,老魏连忙将关河往办公室拉。「啊啊,是,关老大,我有几个bug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等一下!关河,有种别走,留下来把话说清楚,本姑娘哪里让你看不顺眼?」叶梓嫔还在旁边怒火中烧的跳脚。 「给我。」他直接把人从小郭怀里抢过来。 「不要拉我!姓关的,你给我回来!」 「好了,人都走远了。」陆议硬架着她来到电梯旁,把她推进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狂野蓬乱的鬈发也努力地飞散张扬,充分表达主人的怒意。 「每回被人家随口一激气得跳蹦蹦,气头过去之后又来后悔自己太凶!」他完全摸清她纸老虎的本性。 「谁会后悔?我对那只臭关河后悔,那才有鬼!他以后最好别犯在我手上,不然我一定努力破坏他!」她用力拂开掉在前额的刘海。「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又要带我上哪儿去?」 「-管我?」 还是那个令人气结的答案。 「来,把菠菜蒂头的地方切掉,然后拿去水龙头下冲水。」陆伯母──真的是陆议的伯母──示范给她看。「现在的青菜都洒过农药,一定要活水冲洗个几分钟才安全。」 「噢、是,我会了。」她接过洗菜篮子,乖乖在流理抬前挑菜捡叶。 「这尾黄鱼腌好了吗?」陆议打开冰箱,问道。 「可以直接丢下锅煎了。」陆伯母继续剁调馄饨馅的肉泥。 「好。」他把生鱼端出来,然后──出乎叶梓嫔意料──走到锅炉旁开火。 「你会做菜?」她惊叫,看到陆伯母疑问地瞰着她,她再问一次:「他会做菜?」 「阿议从高中起就在外地念书,都是自己下厨的。」陆伯母好笑道。 「真的假的?」欺骗社会!她偶尔去他家几次,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堆单身汉必备的快餐调理包,原来他会做饭! 他到底还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陆议对她愕讶的眼光恍若未见,怡然自得的又炒好几道菜,端到外面餐桌去。 她鳖脚地看着被自己洗成菜糊的菠菜,哼!不打紧,人总是要有点缺陷嘛。 整个晚上,她便在惊讶与局促不安中度过。 惊讶的是:他做的菜真的好好吃,黄鱼鲜而不老,高丽菜与虾米拌炒得恰到好处,炸豆腐外酥内软,虽然都是家常菜式,火候却拿捏得巧妙万分。 局促不安的是:她被拷问了一整个晚上。陆伯母的言语态度当然很客气,然而老一辈的人看「媳妇」与看「女朋友」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她就觉得自己被当成前者来审了。 即使陆议带她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比他们此刻处身的地点更让她错愕了。 他同上次一样,拉着她上车,然后就一路开开开──开了五个小时!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胞的高雄老家前面。 「不好意思,阿议的伯伯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前天到台中出差去了,他一定会很遗憾没见到。」陆泊母的眼中露出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她连忙摇手。她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来啊! 不知道陆议为阿带她来此处,他的父母呢? 「叶小姐长得真漂亮!-是台北人?」陆伯母夹了一颗鸡肉球放进她碗里。 「我父母是台南人,不过结婚不久就搬到北部,所以我是在台北出生和长大的。」她乖乖把鸡肉球吃下去。 「令尊和令堂在台北定居吗?」 「不,他们三年前退休,又搬回台南老家了。」她突然想到,自己也好久没有回家探望父母,高雄离台南挺近的,或许明天可以央请陆议载她绕过去一趟…… 慢着,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岂不等于见过双方家长了? 陆伯母轻哦一声。「小嫔,我这样称呼-,-不介意吧?我想请问一下,将来结婚之后,-介不介意和公婆住?其实我们二楼可以另外做一道独立的楼梯,不必非得从一楼上去,所以小夫妻俩的生活很有隐私。」 「呃,这个……」她无助地向他打个pass,当事人悠然自若吃他的饭,完全当做没看到。「要看情况啦……这个……只要大家能和睦相处,有没有住在一起都不打紧。」 「呵,没错。」陆伯母显然非常满意。「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只是二、三楼就这样空下来很可惜。如果你们两个还是想搬出去,我也不会反对。」 「哈哈,哈哈。」她干笑两声,「陆议的工作也在台北,所以……」 陆伯母看他一眼,他还是埋头加餐饭。 「我想,就算他留在台北工作,将来也少不得带老婆孩子回高雄度假,我心里先有个预算比较好。」陆伯母随口将话题带过去。 饭后,陆伯母和他们喝茶闲谈了几句,不到十点便回房安歇了。 「上来换套轻便的衣服。」陆议领着她上达二楼。 她一踏进他的房里,便看见一套女用的换洗睡衣大剌剌摆在他的床上。这……这是陆伯母准备的吧?真让人不好意思。 「我还是睡客房比较好。」她细声咕哝。 「-以为阿婶不知道我们两人睡在一起吗?」他好笑地瞄她一眼。 「她知道是一回事,我们俩真的做一房睡又是一回事。这里终究是她家,我一个陌生女人跑来跟她侄子睡觉,那多奇怪啊!我可是有家教的好女孩。」叶梓嫔忍不住唠叨。 「不忙着睡觉,先跟我来。」稳定的大掌牵住她,继续往楼上走去。 三楼暗黑无人,但是他并未停下,直直踏上通往楼顶的长梯。 推开天台的铁门时,整片高雄的夜空眨眼欢迎他们。 「哗……」无穷无尽的星海。「我一直以为高雄的空气污染,看不到星星!」 啊,这句话有点伤到在地人的骄傲,但是,看她一脸敬畏的神采,陆议善良地不予追究。 「偶尔风大云少的夜里,高雄的星星也会乐意出来和观光客打个招呼。」他谦逊地回答。 天台摆着几张乘凉用的躺椅,以及收起来的大阳伞,地面铺上马赛克磁砖,擦拭得极为干净,看得出经常被使用。 这个社区以独栋花园洋房为主,周围的建物都是同样高度,因此视野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社区小径旁植着绿树,每户人家屋前都有一座小庭院,各色鲜花在每个角落里缤纷绽放。倘若在白天观赏,应该有另一番景致。 他盘腿席地而坐,她倚在他怀里,两人静静享受凉风与星夜的洗礼。 「我的父母很早便不在了,我十四岁那年,伯父与伯母把我接过来同住,所以我等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开口,低沉的嗓音在胸膛里隆隆震动。 「噢。」这解释了她心中的一个疑问。 留下其它千百个。 包括,今天为何突然绑架她来见他的长辈。 「我已经向公司请调到高雄来。」他丢下一个小型炸弹。 「为什么?」她惊呼,挺身跪坐在自己脚踝上望着他。「董事长不是有意升你上来当经理吗?而且公主下个月就要去法国念书,最晚两年就回来了……」 你们两人不是快苦尽甘来了吗? 她犹记得他和公主当初的约定,公主念完设计返国,陆议已经大位在座,他们两个人可以结婚,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事实上,她最近在深思的一件事,便是她何时该和他分手?她不想将来还牵牵扯扯的,惹出一地心碎,结果她尚未来得及提,他竟然抢先一步,要放弃台北的一切回到高雄! 叶梓嫔慌乱起来,这不是她预料到的状况,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相隔一整个台湾的距离…… 「有一些事倩我决定放下了,所以继续留在台北已经没有意义。」他的脸庞笼在夜色里,只隐隐约约看见几道线条与影子。 意思是说,他打算和公主分手吗? 「可是,我们在高雄并没有分公司啊!」她的心乱成一团。 「公司有意在高雄成立一个专门行销机器与设备的子公司,我打算自动请缨,来这里打天下。」他静静望着前方。 「可是,公主同意吗?如果你是担心董事长的阻挠,其实大可不必,公主……公主的心很向着你……」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干涩。 董事长确实对他充满了防备与戒惧,然而他总是能让周晴-屈服,瞧,他不就顺利帮公主争取到出国念书的机会吗? 「周静和我们两个人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双黑眸在暗幕里灼灼放光。 周静当然跟「他们两个人」没关系,但是跟「他一个人」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那,我只能祝福你了,你何时要正式调过来?」她低下头,手指在大腿上收紧。 「看着我。」她依言照做,夜光照出他嘴角淡淡的温柔。「跟我一起来。」 「什么?」她愣了一下。 「跟我一起来高雄。」 「我?调到高雄陪你打天下?」 「-,嫁到我家陪我一辈子。」第二颗炸弹。 嘎叽!脑神经响起一声紧急煞车的尖鸣。 「你……你……你……」叶梓嫔吓呆了!后面的「说什么」这三个字却无论如何接不完口 「我想娶。」他握住她的嫩荑,将她拉到跟前来。他的眼底深深刻刻,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我们,才交往几个月而已……」她的脑子糊成一片。 「噢。」这是他唯一的回应。 「噢?噢什么噢?」她突然发怒起来。「你也太恶劣了!莫名其妙把我拉到高雄来看你伯父伯母,又跟我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倘若我只是在开玩笑,不会特地带-来高雄见我的家人。难道-就不曾想过我们两人会开花结果?」 当然不曾! 呃,也不是全然不曾,应该说,曾经「曾」,也曾经「不曾」…… 「哎呀,我都被你搞乱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娶我?」她烦躁地抓扯头发。 「-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忽然』想娶-?」 「不要再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她几乎尖叫。 他叹了口气,手爬梳头发,似乎给她打败了。 「因为-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第一个想娶的女人。」 她坐回自己的脚踝,就着月光审视这个男人。 他脸上的挫败是真实的,眼底的别扭也半丝不假,手中过度的力道更泄漏出他的焦躁。 原来他也非常紧张!他很担心她会拒绝他的求婚。 心里忽然有一丝荒谬的笑意涌上来,这样一个男人,善于安内攘外、开疆拓土,却连最基本的示爱都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她,她甚至不确定他为什么想娶她。然而,她面对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很努力不让他的女人伤心。 「嫔,我真的很想娶-,嫁给我好吗?」他轻声恳求。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望。 她不很确定自己的抉择终究是正确的,可是谁说得准下一年、下个月、下一天,世间又将会发生怎生的变化呢?起码在此时此刻,她知道她的心想要什么。 叶梓嫔倾身上前,印下一吻。 在百万双闪烁的星眸中,在盈盈微笑的白玉盘眼下,她偏了偏首,露出一个夺去他呼吸的美丽微笑。 「好,我们结结看。」 第九章 四个年头的飞逝 稍早的春雨洗出一片新晴,到了黄昏五时,水气在阳光的烘蒸下,渐渐有收干的趋势,树梢的绿叶仅剩下一层薄薄的水意。 空气里混融着雨水和草叶的气息,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深呼吸的清净。 「陆太太,出来散步?」 陆议的伯母一踏出门,几位正聚在小径上聊天的婆婆妈妈立刻向她打招呼。 「是啊,今天下了一整个早上的雨,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出来走一走。」陆伯母含笑向姊妹淘走去。 「阿霞,借我问一下,你们家那个很漂亮、身材很好的女人是-媳妇喔?」邻居陈妈妈压低声音,彷如在交换国家机密一样。 「-是说小嫔?她嫁来我们家四年了!」-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陆伯母心里好笑。 「哇,-媳妇好漂亮,每次都穿得好『飞炫』咧!」 「对嘛,而且生了三个小孩身材还这么好,前凸后翘,我那个念高中的儿子,每天巴在他的房间窗户往外看,就是在等你们家媳妇出门!」叶大嫂忙不迭说。 「哪里,那是-们不嫌弃!」我知道,而且陆议已经很恼火了,下一次-儿子再这样色迷迷盯着他老婆看,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拿油漆去涂掉令郎的眼睛。陆伯母默默想。 「-媳妇做哪一行的?」另一个婆婆问。 「小嫔是一个公关」 话一说出来,每个人的眼中同时掠过一阵惊愕之色。 「喔!」陈妈妈轻唔。 「难怪……」叶大嫂的嘴角抽动。 「很……很特别的行业!」张婆婆的神情尴尬万分。 「不是酒店的那种『公关小姐』,是和一般公司行号合作的专业公关,像是办活动啦、办记者会啦、做一些公司形象塑造那些事,全名叫做『公共关系』啦!」陆伯母赶快解释。 「噢──」一群妈妈松了口气。 「我看她白天经常在社区出出入入的,她没有出去外面上班?」 「她在家里开个人工作室,自己当老板。」陆伯母回答。 一名性感艳姝出现在一个保守的社区里,难怪会引起一群妈妈侧目。不说别人,四年前初相见,她自己也愣住了。 陆议的女朋友,怎么是这样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呢?陆伯母当时真是快昏倒,费了好大的劲才掩饰住。后来两个老的私底下聊到,也只能彼此互相劝慰,反正年轻人自己喜欢就好。 真正收服她心的,应该是媳妇那一句不经意的「妈」吧! 那是一个星期天下午,陆议正式调回高雄,新婚夫妻俩雇了一辆小货车,把台北的家当全部搬下来。 她和新媳妇在楼上把物品归位,梓嫔扎好一包换季的衣物,随口唤了声:「妈,这些衣服要收在哪里?」 她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梓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叫错称谓了,淘气地笑笑,「叫『妈妈』好像比叫『伯母』方便喔?如果您不介意,以后我和陆议就直接叫您妈妈。」 陆议正好指挥工人搬一张桌子上来,听见妻子的话,没有什么的反应,只是问:「妈,起居室那张桌子旧了,我这里有张新的,干脆把它换掉。」 直到媳妇上来拥住她,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陆议从来就是个压抑的孩子,所以他们一直不敢要求他改变称谓,怕会对他造成任何压力。而今,终于让他们从他口中听见一句爸和妈了。 「外地来的媳妇生活习惯会不会很难配合?」王妈妈再试探一下。 「不会,小夫妻和孩子住三楼,我们夫妇住二楼,一楼给我媳妇当工作室用,大家有各自的生活空间,只有晚上一起吃饭,没有什么机会起冲突。」看婆婆妈妈们闻言一脸遗憾的表情,陆伯母几乎要为自己无法提供有趣的八卦感到惭愧了。 「那她会不会帮忙做家事?会不会煮饭给-吃?」王妈妈不死心。 说到厨房,陆伯母不禁笑出来。 「这点我媳妇很有自知之明,她最能帮上忙的地方,就是离厨房越远越好。所以我负责做饭,陆议若提早回家就会帮忙,她负责洗碗善后,大家合作得很好。」 「这样啊……」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好听的八卦? 「现在婆媳很少有不闹意见的,尤其年轻人通常都不喜欢跟公婆住,-和-媳妇难道都不会吵架?」张婆婆使出最后一击。 「家人哪有旱十全十美,永还不吵架的呢?」周围的每一双耳朵同时拉长了,期待能够听到一些令人欣慰的苦水,她慢条斯理地接下去,「幸好我也不是吹毛求疵的婆婆,我媳妇神经又很大条,我们就算有什么事情闹得不愉快,过两天她端些水果下楼找我聊聊天,我们就合好了。做人干嘛计较太多呢?」 「噢」众人无精打彩地互望一眼,神情充满感伤。「那就,恭喜了。」 「-们慢慢聊,我去社区公园走走。」陆伯母愉快地摆摆手。 走不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汽车引擎趋近的声音。 「妈,-要上哪儿去?」bmw的车窗摇下来,陆议扬了扬眉。 「陆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我正要出门散散步。」她惊讶地问。 「晚上在台南有一场饭局,我先回来准备一下,顺便拿几份文件,梓嫔在家吗?」他的眼尾比四年前多了几丝纹路,气质却越发沉敛迷人。 「她刚刚从客户那里回来。」 「好,我先进去了。」车窗摇上,bmw慢慢转入自家车库里,妻子的休旅车果然停在原位。 陆议提着公文包下车,绕向前门的工作室去。草坪底下的土壤仍然湿软润泽,他小心跨过几个水洼子,踏上正门的石板小径。 一楼改为梓嫔的工作室之后,他们的正门也换成半透明的镂花玻璃。从外面望进去,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人在走动。 他的手才搭上门把,玻璃门自动往里面推开来。 「嗨,陆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老婆踮脚在他颊上香了一下,继续往外走,保守的套装裹不住她的曼妙身段,一双月亮型的大坠子在耳垂上摇摆不定。 「爸爸。」三个子弟兵跟在妈咪后面走出来。 「你们要去哪里?」他攒起眉心。 「散步。」叶梓嫔愉快地回答。 「去浇水。」四岁的大儿子同样兴奋。 「去浇蝌蚪。」同样四岁的二儿子蹦蹦跳跳。 「玩水水。」两岁小女儿摇摇晃晃当跟班。 母鸡带小鸡行军似的走出门外,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半满的小水桶,边走边「一、二、一、三」的喊口令。 奇哉怪也! 「请帮我把包包放回叶小姐的桌上,谢谢。」他推开门,将公文包交给妻子聘来的助理,然后自动自发地跟在队伍后头,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母子四人往社区公园的方向走去,小女儿人矮腿短,一下子便落后了,小脸蛋急得红通,脚一顿、脸一皱,张开口想放声大哭。 「来。」一双强壮的手臂突然将她抱进怀里。 「哥哥他们都不等人家……」女儿指着前方三人,一颗泪珠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一副好可怜、好委屈的模样。 「哥哥好坏,爸爸待会儿骂他们。」他心疼地亲亲女儿的嫩脸蛋。 那张酷似妈咪的小脸蛋,让她成为父亲的最爱。 「骂很久!」小女儿坚持。 连脾气也差不多。他不禁失笑。 「好,爸爸骂一句。」 「骂五句!」女儿想比出胖胖的五根指头,才想到自己手中还提着一个水桶。「爸爸拿。」 「两句。」他接过水桶。 「……四句。」女儿看看手指,再减一根。尽管只有两岁,她已经会从一数到十了。 「两句半?」他建议。 「好。」小家伙还没学小数点,所以两句和两句半对她来说差很多。 走在最前面的叶梓嫔不放心,回头看见女儿抱在丈夫怀里,灿烂的笑颜霎时绽放。 夕阳将她映成娇媚多姿的剪影,他深呼吸一口气,抚顺那突如其来的欲望。 连生两胎使她现在比以前添加了一、两公斤,不过她向来丰满,所以看起来的差别并不大,她便没有像其它忧患意识太重的产妇,四处找减肥中心砸钱。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在怀孕期间也如此理性。 为了他让她怀孕,而且是结了婚不久便立刻发现,她并没有给他多少好日子过。 第一次怀双胞胎时,孕期进入第七个月,他仍然会在早上被晨吐声惊醒。 「呕──」 「-又作恶梦了?」他无奈地撑着睡意浓重的脑袋,到马桶旁安慰娇妻。 「好可怕……我梦见那些刀子,唏哩哗啦就往我身上招呼过来,把我切成一块一块的,呜……我痛到快死掉了,那些医生还不肯帮我麻醉,鸣……」她委顿在地上,哭得凄惨无比。 「那只是作梦,进产房一定会麻醉的。」对吧?他把妻子抱进怀里,坐在冰冷的磁砖地上。 「乱讲!自然生产听说不会麻醉。」她尖叫反对。 「反正也没差别了……」阵痛到没差别! 「什么叫没差别?那是什么意思?我会死掉吗?」她惊吓地瞪视他。 「-不要自己吓自己。」陆议爬梳了下头发,重重叹了口气。 「哪还用得着我吓自己!它明明就很可怕了。」她放声大哭。「而且我怀的是双胞胎!双胞胎就是两个宝宝,两个宝宝就表示要生两次,生两次就会痛两倍,痛两倍就有可能死掉两次,呜哇,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你们家到底是谁该死的有双胞胎的遗传基因?呜──」 这女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咳,有时候难免会有意外之喜发生。」他不忍心告诉她,双胞胎通常是母系遗传因子为主,所以应该是她那头的问题。 「呜,生小孩很痛、很痛、很痛的!为什么女人要经历这种事?为什么不能由男人来生小孩?为什么?」 天知道,如果可能的话,他很乐意代她受这种痛,毕竟被人平白无故-足九个月也不是好玩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生产那一天,因为她太过紧张,开指状况极端不顺利,医生一度想帮她剖腹。 「我要自然产!让我这样生就好!」凶妈咪愤怒地掐住医生的脖子,对着他的耳膜大声尖叫:「我好不容易挨到现在,你休想让我自然产和剖腹产这两种痛都尝到!」 医生惊恐地挣脱她的魔爪,拚命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做努力,最后她连吼带骂,大发雌威,终于把双胞胎安然生下来。 当他们抱着双胞胎出院时,医生给他的锐利眼神让陆议非常确信,对方是在警告他,不准让这个一痛起来就神经兮兮的老婆再度怀孕,否则他们最好另外找妇产科医生。 不幸的是,「悲剧」在两年后重演。 他同样在整个孕期被骂到臭头,而那位妇产科医生也同样在产房里被掐到窒息,小女儿才哇哇落地。 「-要不要顺便结扎?」医生火速问产台上耗尽精气神的美艳妈咪。 「要。」她虚弱地笑笑,就在医生大喜想动手时,纤手往旁边一指。「他结。」 好吧!既然老婆帮他生了两胎共三个宝宝,结扎这一刀由他来挨似乎很公平。 他们达成协议,和平从此降临。 「蝌蚪!蝌蚪!蝌蚪」双胞胎突然兴奋地往前跑。 社区公园旁边原本有一排公用停车位,每个车位前立了一根短杆,平时可以用铁链围起来。后来公用停车位移到社区的另一端,管委会便把短杆拆掉,将整块空地重新规画为草坪。 他随着妻小走近一看,才发现拔走铁柱的地面虽然被填平了,但是比柏油路略低,之前下了连日春雨,在水窟里注满了雨水,竟然有五、六个浅坑出现了小蝌蚪。 「最近太阳越来越烈,倘若半天不加水,水窟就会干掉,蝌蚪就变不成小青蛙了,所以我们早晚都来替小蝌蚪浇水,对不对?」她回头问那群子弟兵。 「对!」三个宝贝蛋精力充沛地应和。 原来这就是「浇蝌蚪」的由来,他越想越好笑。 「即使蝌蚪变成小青蛙,到了盛夏,-们一样会被晒成青蛙干。」 母子四人闻言,齐齐投来一模一样的谴责眼光。 「才不会咧!这里有草坪,蝌蚪变成青蛙之后就会跳到草坪里。」大儿子愤慨地陈述。 「对!而且草坪很凉,青蛙躲在里面不会被晒成青蛙干。」二儿子同样跳脚。 「更别说前面就有一个小公园,等-们变成青蛙之后,就可以跳到公园的水池里。」老婆盘起双臂。 「对!」所有小孩用力点头。 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邪恶的黑魔王。 「爸爸,我要下来,我要下来。」女儿在他怀里蹦蹦跳。 「是,是。」他安分地照做了。 「大哥哥和小哥哥,你们去浇前面那两窟,妹妹过来跟妈咪一起浇这里。」叶梓嫔立刻指派工作。「记住,动作不要太大,慢慢让水流进去,不然你们会把小蝌蚪冲出来。」 三颗红润的小脸蛋咚咚咚跑到自己的定位,拿起小杓子,怀着虔敬的心情,一杓一杓将清水舀进小水坑中。 他静静看女王蜂带着三只小工蜂快乐地忙碌着。 她猫眼形状的太阳眼镜推到头顶上,几绺鬈发早已不安分地溜上肩颈,闪亮的大耳环推翻套装的制式和僵凝,鲜红的蔻丹与樱唇暗示了主人的热情天性。每回她一倾身,高耸的酥胸便露出一道明显的沟影,而当她挺直腰时,第三颗钮扣几乎让人渴望地迸开。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不符合一般人心目中的「良家妇女」形象,遑论是个好妈妈或好老婆。 但是她做得该死的称职。而他该死的爱极了她。 这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他突然拉起妻子,深深地埋入她的发间。 「哎呀,我浇到你的皮鞋了。」她措手不及的惊呼。 唇被封住。 扯扯扯,一双小手坚决地拉拉他的裤管,要求他履行承诺。 「爸爸,你还没有骂哥哥。」小丫头嘟着红唇。 爸爸在忙。 「爸爸要骂啦!要骂两句半。」小债主记得很清楚。 爸爸仍然在忙。 「妈咪,爸爸说话都不算话。」小丫头吸吸鼻子,试图引起注意。 妈妈一样没空。 「嘿嘿,告密鬼,爸爸才不会理-!」双胞胎哥哥围过来嘲笑她。 小丫头气得用力顿脚,舀一杓水泼向双胞胎。 「哇,」小鬼头们尖叫起来,一场快乐的水仗-那间展开。 唉!这就是有小孩的坏处,平时别想偷到一点温存的时间。两个大人叹了口气分开,开始为小毛头们主持正义。 「妹妹,不要再泼了,会感冒的!」叶梓嫔连忙抱起湿答答、滑溜溜的小女儿。 「你们两个再欺负妹妹,今天晚上不准看杰克武士。」他一手一个,老鹰抓小鸡。 几只发育完全的小青蛙,一蹦一跳地离开水塘,成功引开小鬼们的注意,兄妹三人又一窝蜂蹲在旁边,一面指挥交通,一面吆喝助阵,护送小青蛙回到湿软安全的草坪里。 太阳公公-挝背,辛苦地往西方行去,下山之前再回头看人间最后一眼,圆呼呼的脸蛋彷佛也笑红了…… 嘿咻!嘿咻! 叶梓嫔提着小旅行袋,辛苦地踏上社区步道。 行李袋附有滑轮,只是拖在石砖道上挺吵的,她干脆提在手中。 她刚从香港出差回来,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两天。本来想打电话叫陆议去机场接她,可是飞机落地时间正好为尖锋时段,等他抵达已经不知几点了,她索性自己叫出租车回来。 她在脑子里列出一会儿要做的事。 孩子们应该吃完晚饭了,希望等她到家之后,陆议起码帮老么洗完澡。公公婆婆上周跟团到欧洲旅游,还有两个星期才会返国,这两天她又不在,家里一定乱成一团。 她要先吃个饭,泡泡澡,把行李收拾一下,送小家伙们上床,然后,就是她和陆议的时间了── 想到陆议那双美妙有力的手──帮她按摩啦!肩头的酸痛彷佛已经和缓了一些。接下来,如果他表现不错……呵呵呵。 「嗯?助理小姐今天加班?这么用功?」她正要绕到屋侧通往二楼的楼梯,猛地发现一楼有灯光。 她把行李放在门口,推了推门,从里面锁住的!难道是助理下班之前忘了关灯? 「真胡涂,明天要说说她。」叶梓嫔嘀咕,掏出钥匙开门。 工作室里沉静无声,灯光是从她的办公室流泄出来的。 她出国的期间,助理进她的办公室做什么?叶梓嫔越想越奇怪,蹙着眉心推开门查看。 一个男人,她的现任老公,陆议。 一个女人,她的前任上司,周静。 两人抱在一起。 她的脑中刷地一声,变成空白。 这不是真的!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说。她的声带发出一个近似哽住的低吟。 两个拥抱在一起的男女火速分开。周静愕然望住她,清亮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 陆议抬起头来,紧锁的眉心与黑眸,一如以往的深不可测。 「嫔!」 起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丝惊讶,表示他还记得她是谁。 叶梓嫔深呼吸几下,努力从眼花撩乱的惊慌感中抓回理智。 这一幕其实没什么! 周公主不知何时返回国门,听说情郎另娶他人的消息,马上赶来高雄挽回旧爱。使用的手段不外乎滴几串眼泪,唤几声达令,温柔多情又哀怜地细述别来之情,说着说着,便倒在她老公宽阔的胸膛前低泣。 而陆议,身为前任男友,当然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才不辜负他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没错,就是这样。她是正妻,公主才是第三者! 狐狸精都会制造这种场景让大老婆逮个正着,然后趁大老婆伤心过度、拂袖而去,再乘势跳上女王宝座,一统山河。 而她,她是一个理性、冷静、明事理、知进退的女人,她不会屈服于不入流的手段之下。 她会像个高傲的女王一样,冷静地勾勾手指,要陆议爬过来解释清楚,然后再将那只狐狸精打飞到月球去,让月光仙子替天下的正妻惩罚坏女人。 酷! 叶梓嫔昂了昂高傲的下巴,双眸冷静地固定在他们身上,然后,做出她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动作── 她转身拔腿就跑! 第十章 「什么?-跑了?-跑了?」小郭在手机里大叫。「该死的!那些狐狸精就是要-们这种笨女人转头就跑!」 「我知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就算一时反应不过来,好歹以前也看过连续剧吧!-连一点经验都没学到?」 「那是连续剧,不是亲眼目睹!」她跳起来大吼。「当我看到陆议抱着她的样子,整颗心都快裂成两半了!我只想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他们两人相依相偎的模样,哪有多余的精神去装酷?」 小郭不敢置信地拍了下额头,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心高气傲、洒脱大方的叶女王吗?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道才打电话给你呀!」她茫然地坐回路边,望着入夜渐歇的车流。 「问题总要解决,-还是得回去面对他们。」小郭很实际地指出来。 叶梓嫔沉默了很久。 「小郭,我很害怕……」 「怕什么?-是大老婆,他们两个是奸夫淫妇,-怕什么?」 「如果一切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她终于吐露心中最大的恐惧。 这也是方才她不敢给陆议机会解释的原因。 她害怕他一直忘不了公主,害怕他亲口印证这个事实,她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真相。 她最最最害怕的事情是,老公亲口告诉她:嫔,对不起,我发现我最爱的人仍然是周静,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不让陆议有机会说话是最安全的,所以她干脆蒙着头先溜了。 「喂,好歹对-老公有点信心吧!」老实说,他不觉得陆议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我不是对他没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她低头望着指甲上的蔻丹。 「-这样真的很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叶女王耶!」小郭搔搔脑门,一时之间有点难以适应。 「你知道吗?我一直想不通他当年为何要娶我,陆议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 「这还要问为什么?-心地善良,看到一只浪流狗都会买鲁肉饭给-吃;-开朗大方,有-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性感美丽,如果当初走演艺圈,台湾第一美人早就封在-头上-内外兼备,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因为你是我朋友才这样说的,可是陆议呢?」空茫的晶眸望向十字路口变换的灯号。「我和公主一点都不像,倘若公主是他喜欢的那一型,他就不可能爱上我。我和他才交往几个月不到,一缺少山盟海誓,二又不惊天地泣鬼神,那他为什么要娶我?」 「那-自己说呢?」这女人根本心里已经设定好答案了。 「还不是因为我比较『方便』!」她哽咽几下。「当时公主要出国,他的感情没寄托,眼看身旁只剩下一个我,就马马虎虎跟我结婚了,反正这年头谁还讲天长地久?顶多等公主回来,他再和我分手,他们俩回头双宿双飞,我就变成一个没人要的黄脸婆,呜……我好可怜……呜──」 「喂,别这样,一个女人半夜坐在路边哭很可怕耶!」小郭搔搔脑袋。「-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洗个澡睡个觉,精神回复之后就会发现情况没有-想的那样糟!」 「呜……小郭,你现在人在哪里?」她抽抽噎噎地问。 「-里岛。」 「-里岛?!」她跳起来尖叫。 「怎么?我不能带老婆出来二度蜜月?」小郭防卫性地说。 「你什么时候不好出门度蜜月,偏偏选在我落难的时候?」这下子她也气得忘记要哭了。「欣慧呢?让她过来听电话,我要叫她拒绝满足你庸俗低劣的色欲!」 「-想得美,我庸俗低劣的色欲就是让她变成郭太太的主要功臣。」小郭哼哈两声。 「你人在-里岛,那我现在怎么办?教我去投靠谁?」她又开始拉扯头发了,心情焦虑的老习惯。 「即使我人不在-里岛,难道-要连夜飞来台北投宿?」在高雄找家饭店会不会比较实际点? 「有什么不可以?」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小郭再翻一个白眼,都忘了她的女王性格有多么强悍了。现在该怎么办?总得有人安置她,不然身为死党的他也不放心。 「慢着,我想到了──」他弹了下手指。「有一个人此刻也到高雄出差,刚才还很不识相地打来跟我谈公事-去投靠他,-老公包准想破头也想不到。」 当年陆议离开之后,推荐小郭接任他的课长位子,如今四年过去,小郭早已坐上业务部经理的宝座。会找他谈公事的人,应该也是她的旧识。 「谁?」叶梓嫔精神一振。 「关河。」 趁着关河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叶梓嫔好好把他的单身汉空间打量个够。 还不错,比当年陆议那间空壳子有人气多了。架子上不只生硬的计算机书,还有为数不少的文学读物,昨天晚上试睡的结果,客房的床也够舒服,可以让她窝上好几天也没问题。 「我还是不懂,-和老公吵架,跑来找我做什么?我又帮不上任何忙。」关河冰冷地瞪住她。 叶梓嫔其实是有些抱歉的。害他的佳节生变,女友把他踢出旅馆房间,又必须拎着她一起回台北。 「我和陆议大吵一架,三更半夜不晓得要上哪儿去,正好之前听说你要来高雄出差,我就想跟你回台北躲一阵子嘛。」她小声嘟囔。如果让关河知道根本是她抓奸在办公室,那多没面子! 「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陆议绝对想不到我会躲到你这里来!」叶梓嫔白他一眼。「你家这么大,借我住几天会怎样?说起来还是你欠我的呢!当年要不是你迟到,最后我也不会嫁给陆议。」 「-来就来,何必在旅馆里讲一堆令人误解的话?」关河最气的是她让女朋友误会。 「我气不过嘛!当初自动送上门给你,你不屑一顾,结果却在我眼前对其他女人柔情蜜意的,难道我比不上她?」 好吧,她偷偷承认,这是迁怒。 关河的新女友让她联想到公主,都是那种清纯美丽、循规蹈矩的乖乖女。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同一型的女人?真是不公平! 「当然比不上!」关河大发雷霆。 「呜……我跟我老公吵架,离家出走,已经很可怜了,你还这么凶……」她埋进手中啜泣。 天!关河挫败地爬梳密发。 「我拜托-别再哭了!还有,-现在已经是个有老公的女人,麻烦不要再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一提到老公,她触动心事,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老天爷!关河几乎想扯掉满头黑发,再仰天长啸。 「-先说清楚,你们夫妻俩究竟在吵什么?」 「他外头有人……他和公主一直藕断丝连……」一定是的,不然公主顶多去公司找陆议,怎么会知道他们家住哪里?「算了,我想开了。如果公主才是他真心想要的,我愿意退出,成全他们!」 她努力拭掉眼泪,却及不上它掉下来的速度。 「-自己想清楚,离婚不是闹着玩的,孩子怎么办?」关河不太甘愿地关切一下学长的婚姻。 「小孩当然归我!他和公主自然会再生其它小孩。」她含泪怒瞪他。 「那不就好了,-快回去跟他离婚,再见!」他只想赶快摆脱她。 「你……你……你好无情!人家都劝合不劝离,只有你居然劝我离婚,鸣……」叶梓嫔再度哭得凄凄惨惨。 天哪!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几年没见着这女人,一见面又是个大麻烦上手。关河简直快抓狂了。 啾啾啾啾啾──美妙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他几乎要感谢上天了。无论任何人都行,只要能隔开他与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上天真的很帮他,站在门外的是叶梓嫔的正牌老公。 「她是你的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走走。」他如释重负。 「谢谢你。」陆议英俊的脸庞写满疲惫的纹路,显然这几天找老婆真的找得很辛苦。 关河迫不及待地出门,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知道。 叶梓嫔一看清进门的男人,呼吸顿时一窒。 「你……你不要过来!」她慌乱地跳起来,闪到沙发后面,彷佛如此就能挡住狂涛怒潮。 陆议的脸色僵冷,大踏步朝她全面进攻。 「-给我……」 「住口!不要说!不可以说!」天哪,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别给他机会说话!一个强烈的声音在脑海命令。 对,快闪!快! 她火速奔向睡了一夜的客房。 她动,陆议也动,而且他的直线距离比她更容易赶抵目的地。 她一看情况不对,转头再奔往关河的主卧室。 「嫔!」房门及时当着他阴郁的脸庞关上。 喀喇,落锁。 她一路往后退,直到绊到床沿,跌落在大床上,才惊魂稍定地喘息。 「把门打开!」他用力擂门。 「不开!」 「好,那我们就隔着门把话谈清楚。」他听起来已经隐忍到尽头。 她就是不想谈清楚啊!叶梓嫔焦虑地抱起枕头,这下子该怎么办? 「那一天-看见的……」啊啊啊,他开始了。 「你……你跑来台北,小孩丢在高雄给谁顾?」她惶乱之中立刻拉过一个及时蹦上脑海的话题。 「……-还记得家里有三个小孩?」他颐了一顿,充满怒气地回答。「我打电话给台南的爸妈,请他们来高雄住几天,我才能来台北找。」 你不用来找我没关系呀!她心里大叫。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关河家里?」 「还会有谁?当然是-的死党告诉我的!」他嘲讽地说。 好你个死小郭!还说什么躲来关河这里,陆议一定找不到,结果出卖她的人就是他! 不过,陆议的语气终于惹毛她了!这位奸夫好像很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居然敢回头来对她凶。 叶梓嫔扔开枕头,踩着盛怒的步伐哗啦拉开门扉。 「你凶什么凶?你有没有搞错?」她说一句就戳一下他硬硬的胸肌。「你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被老婆当场逮到,气焰还比我凶?你以为你是谁?三妻四妾的摩门教徒?你这么喜欢公主,干脆跟她去好了!反正你们现在一个是高雄分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是法国时装界初露头角的设计师,门当户对,好得很呀!我就成全!」 一个气怒至极的吻陡然封住她。 叶梓嫔要是肯乖乖就范,也就有愧她女王之名了。 她激烈挣扎,他干脆反手扣住她,用体型的优势将她一路逼退到床沿,重重压下。 庞然的硬躯垮在她身上时,她胸腔内的空气全数被挤出。她使劲挣了几下都推不开他,唇也紧紧被吻附住。 倘若他是亲怜蜜爱地求欢也就罢了,那过分的力道清清楚楚传达怒意。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轻嘤一声,泪水自动滑落下来。 陆议尝到咸涩的滋味,立刻松开她。 「走开啦!」她用力推开他,坐到床中央去,艳容埋进双掌中,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娇妻抱回大腿上来。 「我哭我的,不关你的事」她哭到开始哽气。 「不关我的事,何必一看到我就躲?」陆议揉抚她的背心,替她顺匀气息。「明明就是一只纸老虎,又爱跟人家吵架,吵不赢才要哭。」 「谁吵不赢你?你搞不清楚状况!走开!别碰我!亲完公主又来亲我!」她用力想挣开他。 「我没有亲周静。」陆议文风不动。 「那你抱过她又来抱我,还不是一样!」想到这副宽阔的胸膛曾经有另一个女人分享,她又悲从中来。 「我也抱过丫头,-怎么不抗议?」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丫头是我女儿。」她气得干脆捏他的大腿。 「而周静是我妹妹。」他静静说。 叶梓嫔呆住。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彷佛刚刚说出来的是一件平凡无奇的小事。 「周……公主……是……是你妹妹?」她必须换两、三口气,才能把一句如此简单的话说完。 「对。」他从口袋掏出手帕,替她拭去满脸满额头的香汗。 「你……你骗人!」她陡然大叫。 太夸张了,不可能的!他自己明明说过,他的父母早逝,而公主是周董事长和日籍丈夫生的女儿!他们俩怎么看都扯不上关系。 「周晴-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拭去她脸上的狼籍之后,他才发现她眼窝下淡淡的青影,这几天以来,她一定也没吃好睡好。陆议温柔地抚过娇妻的脸颊,吻她一下。 「周董事长?那更不可能!我看过杂志报导,董事长今年才五十一岁,倘若她是你母亲,岂不代表她……」除了瞪大双眼,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其它表情了。 「十六岁就生下我?没错。」他牵动一下嘴角。 她犀利地倒抽一口气,可是他的神情完全不像开玩笑。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一个女孩十五岁那年被隔壁的大学男生强暴,不敢声张,怀孕五个月之后才被家长看出异状。为了顾及女儿的清誉,她的家人一等小孩生下来,便扔给邻居负责,然后举家搬迁。等少女身心创伤稍复之后,家族的一位长辈朋友送她到日本求学,此后在异国落地生根,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故事结束。」他的嘴角扯了扯。 「陆议……」她跪坐起来,紧紧搂住他。 「伯父伯母在我十四岁那年,从东南亚搬回国定居,顺便收养了被爷爷奶奶一路打到大的我,所以我不会说自己有一个愉快的童年。」他的脸埋进她的胸前,声音毫无感情。 叶梓嫔可以想象。 一个在暴力逼迫下所孕育的小孩,在亲戚朋友眼中是多大的耻辱?即使小孩根本是无辜的,不表示周围的人也能如此理性看待。 「你父亲呢?」她不断亲吻他的头顶,想抚去沉积多年的阴影。 「死了。酒醉驾车,连大学都没念完。」他平平地说。 「嗯。」她推开他,纳闷地望进他眼底。「那你和公主是如何联络上的?」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有她,是她来联络我。」他鼻端努着她的颈窝,轻嗅她熟悉而芳美的甜香。「据说陈总无意间在她面前说溜了嘴……」 「陈总?」她瞪他。 「他就是当年安排董事长去日本的家族朋友,不然-以为董事长发现我和陈总认识,为何会如此惊讶?当年建华的事情,她又为何不敢以『违抗上级命令』的罪名乘势将我杀头?」他颇堪玩味地反问。「她本来以为我在她的手底下做事,会比较容易控制,才答应女儿的要求把我挖进来,后来早就后悔了。」 「什么呀,所以她当初其实是想对付你的?」叶梓嫔不敢置信地咕哝几声。「那周静当时跑来认你做什么?」 口气还是很小心眼。他好笑地啄她一下。 「她很好奇这个哥哥长什么样子,于是跑来台北找我!我当时在一家外商公司服务……」 「我知道。」而且他在那家美商公司还是个经理,却跑到勤誉来降级变课长,怎么能让人不怀疑他别有居心?她轻哼一声。 他捏捏她的粉颊。 「我和她熟识之后发现,咳,其实她人也不错,所以就一直这样联系下来了。」 「我们孤独的小男孩突然发现自己变成哥哥,妹妹既甜美又可爱,会撒娇、爱赖皮,所以手足情怀大动了?」她低笑地咬他的鼻端。 其实,他是寂寞太久了吧?伯父伯母虽然对他视如已出,却跟同辈手足的感情不同,也因此造就了他情感表达的障碍,一遇到感性的时刻,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的。 她脑中突然回想起多年前在会议室里听到的那席对话。 于是公主才会想把经理的宝座让给他,与他分享一切,甚至要他私下可以和她一样唤董事长「妈妈」,小公主呀,这一点-就太不懂陆议了。他愿意对-敞开心房,不表示就会同样接纳-的母亲。 周晴-是暴力事件的受害者,他又何尝不是呢?他们母子俩的阴影,一直持续到现在。 也因此,当年他以狂暴的姿态占有她之后,会如此紧张与懊悔,深怕自己变成了他的父亲,那个只剩下兽性的男人。 他是如此的压抑与控制自己,避免坏的那份遗传在身上显现。 「公主从来没追问过你的身世吗?」她突然想到。 「她问过,我只含糊带过去。静子不是个傻瓜,从她母亲对我明显的敌视与防备,约莫猜知不会是太令人愉悦的往事。」异父妹妹的玲珑剔透,和某个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女人完全两样! 然而征服他的,却是后者。 「她这次又回来找你做什么?」她终于有勇气问了。 「周晴-要她嫁给一个世交的儿子,商业联姻。」他不悦地咕哝。「她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未免太严苛!我不介意她讨厌我,如果我们立场对调,我说不定也会讨厌我自己!但是静子是她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婚生子,她应该给女儿更多的母爱,倘若真的做不到,起码给静子更多的自由。」 周晴-是一桩暴行下的受害者,他深深同情她,但是加害者并不是他!他受够了每个人都认为他应该替他父亲的罪付出代价,所以,他承认自己的恶劣,当他有机会时,他不介意让那位董事长心惊胆跳一下。 「她讨厌你没关系,我爱就好了。」她望进他眼底。「陆议,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和爸爸,任何人讨厌你,是她们自己没眼光!」 「最讨厌我的人,不是-吗?」他轻咬她的唇瓣。 ……对喔! 「都怪我当初发错了誓!没事干嘛去想『教我这辈子嫁给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看吧!最后我真的嫁给你了,可恶、可恶、可恶!」她突然愤慨起来。 「嘿!起码我也是个好丈夫吧?」他为自己争取一点同情分数。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问清楚!陆议,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她坚定地把手盘在胸前,今天没问个答案出来,无论如何都不放过他! 「都已经四年过去了,-才问这件事,会不会太迟了点?」 「回答我。」她坚持。 「结婚不都是这么回事吗?」陆议完全坐起来,古钢的脸颊开始浮现一层奇异的深泽。 「哪回事?」 「反正就是那回事!冰箱在哪里?我有点饿了,刚才在飞机上没吃到多少东西。」他故作无事状,开始翻身下床。 她紧紧跟在他身后。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耳根,而它们──非常红! 「陆议,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她扑到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腰。 几声咕哝,他打开冰箱,开始找寻填饱肚子的材料。 「你是从何时爱上我的?我们第一次的那个晚上?」她的水眸闪闪动人。 「……」完全含糊不清的回答。他拿出高丽菜,虾米,再从冷冻库里找出肉丝。 「更早?」她深思片刻。「那,是我们在山上相遇的那个晚上?」 「……」像含着一颗卤蛋似的,也不知道他哼了什么。陆议把肉丝扔进微波炉解冻,开始洗高丽菜,泡虾米。 「更早?」她大奇,硬把他扳过来,盯着那张横眉竖目的赭红俊脸。「陆议,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吧?」 可能吗?在他那么恶劣对待她之前,他就已经煞到她了? 「我要下面条,-到底要不要吃?为了飞来台北接-,我连晚饭都还没着落!」陆议蹙起黑眉,口气很凶。 「耶!」她扑进他的怀里,几乎害他撞翻身后的洗菜篮。「陆议,你最可爱了!虽然你曾经那么恶质到让我犯下谋谷罪,表达感情又是如此的智障,但是我爱你、爱你、爱你!」 一串热烈的亲吻香遍他全脸。 他干脆咳两声,最后转过去开始切高丽菜丝。 叶梓嫔心满意足地黏回老公背上,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你本来打算何时才要告诉我公主的事?」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规律的切剁声方又持续。 「嗯?」她绕到他身侧去望着他。 「周静的事与『我和-』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耐心地解说。 「对,可是她和你有关系。」明媚的猫眸眨了两眨。 「所以呢?」陆议耸了耸肩,切完菜,再把菜丝过水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倘若不是我这一次亲眼撞见,你打算永远不告诉我?」她的笑容开始不稳。 「周静就像我的朋友一样,-也不会追问我每个朋友的背景。」他用一种跟小孩讲道理的耐心口气回答。 「那是因为我不以为那些狐群狗党会跟你跑上床睡觉,而周静看起来就有这个嫌疑!亏你以前还一天到晚搞神秘,放烟幕弹,我才提到一下就把我整得惨兮兮!」她跳开来大叫。 「好,那-现在知道她不会了,我不会跟我自己的妹妹乱伦,这样不就得了?」陆议一脸莫名其妙。 「你到底了不了解夫妻之间彼此坦诚的道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身世大事都不打算告诉她,他真有把她当成妻子看吗? 「这件事牵涉到上下两代的隐私,我只是不认为旁人应该拿出来大声张扬。」 「我是你老婆,跟我说怎么算是大声张扬呢?我又不是你的普通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应该知道!」 「好吧,那-想听什么,我也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为何如此生气?」他明白自己可能快要惹上麻烦了,但是,该死的!他一点都不知道麻烦出在哪里。 「那倘若我没有问呢?你是不是就一辈子瞒着我?」 「可是-问了,我也回答了,这不就得了?」 「你……你这个笨蛋,居然还要等我问你才提!现在是公主的事,以后说不定换成别的女人!可见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算了,你回高雄去好了,等我气消了我才要回去!」娇妻纤腰一扭,怒焰冲冲地奔回主卧室去。 「等一下……嫔,-这样说一点道理都没……」砰!房门二度当着他鼻端前摔上。 陆议死瞪着木纹。他到底说错了什么? 手机突然嘀嘀响了起来。 「喂?」他茫然地应了一声。 「阿议,我是妈妈,小嫔还好吧?你们两个人谈清楚了没有?唉,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离家出走呢?」岳母大人打来的,线路那端唠唠叨叨的说起教来。 他望着紧合的房门,不禁苦笑。「妈,您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你尽管说。」 「帮我把三个小鬼送上台北来,我将这里的地址告诉您。」这下子只好搬救兵了。 幸好小鬼头还在读幼儿园,请个几天假没问题。老婆再气他,总不会连孩子都不见吧? 他挂断手机,试探性地转了转门把,竟然没锁! 床上隆起一堆棉被山,里面的应该就是女王陛下了。他苦笑一声,把菜刀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悄没声息溜上床。 铁臂隔着棉被环住她时,棉被里头微挣动一下。他不理她,径自把臂膀收紧,隔着棉被对她低语了一句话。 棉被里安静了。 有些事,他已不想再提,包括他当初为何千方百计的欺负她,想把她赶得越远越好。 曾经,他过得极端不快乐,心中极度痛恨那两个将他带到世界上来的男女!四年前,当周静提出一项大胆的协议: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并不多,而这些人都不会说出口。他们何不假结婚,然后他得到勤誉的控制权,而她则得到一心想要的自由?他一度考虑与她合作的可行性。 但是,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的心走往另一个方向。 一位美艳又火爆的女王征服了他。 那天晚上,夫妻俩就这样陷入睡乡。 她在深眠中,不知不觉地挣脱束缚,探出一张娇脸来。即使睡得极深、极沉,唇角仍然浮现一抹淡淡的甜笑。 梦中没有夫妻俩呕气的争执,没有孩子半夜醒来的吵闹,只有一句简单的悄悄话,不断地回荡回荡,荡入心里,荡进梦里,深深切切── 我爱。 【全书完】 ※关河与江日暖的故事,请看珍爱2415《王子想见公主》。 ※关城与巫晶媚的故事,请看珍爱2488《皇后不要国王》。 ※「wewillrockyou」作词者是brianm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