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苦吃》 序幕 她快死了! 死在这个森蓊阴暗的树林里。 颠颠跌跌的脚步从林内深处响起。砰,跌倒;几声粗重的喘息,爬起身;砰,又跌倒。 喘息声与扑跌声交织响起,融进夜色中。 她快死了。没有人能救她,有能力的人远在千里之外。 她快死了。终于快死了…… 纤赤的足踝踩在落叶尘泥上,发出嘶嘶沙沙的声音!犹如招魂幡在风中招展。她又跌又撞,走岔了的内息在全身经脉间窜流。 啊……好痛苦……好难受…… 原来走火入魔就是这种可怖的感受…… 她快死了!快了! 她居然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美国中部一个偏僻无人的森林里! 错乱的内息仍然在经脉间奔流,仿佛想从每一个毛细孔挤出来,那种非寻常人所能承受的胀痛,几乎杀死她。 她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任凭断枝残叶磨穿了她的膝盖。比起体内剧烈的痛苦,其他小伤小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恍惚间,她感觉到全身都在发肿、膨胀,胀到某个极致就会“啪”的一声爆开来,炸得她尸骨无存。 她狂颤的抬起一双手,本以为会看到一双肿胀变形的魔爪。奇异的,她的双手仍然像平时一样,柔腻细白,青葱似的纤纤玉指,没有任何异状。 女人狂乱的脑中还留着残存的理智。她明白,体内那股发胀的感觉是内力四处乱窜的结果,外表血肉并没有真正的爆起来。 但,了解情况又如何呢?目前只有一个重点——倘若再没有人出手救她,帮助她导引出体内乱窜的真气,她一样会全身气血倒冲,眼珠子被真气冲爆出眼眶,七孔流血而死。而且,死状不会太优雅好看。 她再度缓缓的爬起来,颠颠踬踬的往前冲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能找何人帮助。目前是三更半夜,又在暗林深处,能期望什么高人出现呢?她只是凭着直觉,跌倒又爬起,起来再跌倒,不断的往前冲出去。 水……她要喝水…… 她好累……她好渴…… 她快死了…… 前方有一汪小湖。 “啊……”她痛苦的呻吟,扑倒在湖畔,迫不及待的把螓首埋进湖面,试着让冰冷的湖水减轻全身的胀痛。 太讽刺了!身为“瑶光脉经”唯一的传人,千百年来,世间仅剩她一人懂这门心法,而她也向来以自己年纪轻轻便可以练通第十一层功力而自豪,如今,她却死在自己的骄傲中,多讽刺…… “救……我……”她瘫倒在湖畔,用力撕扯自己的前襟,无意识的对着一片星空呻吟。 她今生的责任未尽,还不能死啊…… 她不甘心,不甘心…… 三公尺外,一双讶异的蓝眸将湖畔的情景尽收眼底。 这个女人是谁?她仿佛从异次元的时空里,突然冒出来,打扰了他的深夜漫步。 瘦削高挑的褐发男子静立在一旁,立在一处银月洒照不到的树荫下。多年来的经验教会他,不要太快跳进一个异常的情境里,先观察清楚情势比较明智。于是,他耐心的当个旁观者。 这位女士穿得还真……不多!一袭宽大的白色衫袍,有点像日本人的浴衣,领口打斜襟,腰间缚着同色系的衣带。方才的匆匆一眼,已经够他看到胸颈处露出来的春光。 不一会儿,女人开始在地上痉挛打滚。 褐发男人嫌恶的凝起眉头。八成又是某个跑进树林吸毒的瘾君子,可恶!难道她不知道这整片树林是方氏的私人产业?光是擅自入侵的罪名,就够她蹲上好几天窄牢。 忽地,女人用力把脑袋探入湖水里。褐发男子老神在在的盘起双手,准备让她自讨苦吃一阵子,再出面解救。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 五分钟…… 久久,那女人依然没有把脑袋从水中抬起来。 一个人再能憋气,也不可能闭这么久!他脑中的警铃声大作,猛地觉悟到,再拖下去,她包准溺死在湖水里。 他几个大步抢到女人身畔,火速将她的头脸扶出水面。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他一出口是东岸腔调的英文,醇厚的男中音如上好的白兰地,优雅的用词透露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 不明女子翻了个身,双眸仍然紧闭。 “老天……”褐发男人屏住气息。 这根本是一张不该属于人世间的容颜啊!月光落在她容颊上,两扇长睫在紧闭的双眸下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影,鼻梁挺直,贝齿微咬着丰润的下唇。雪白的肌肤没有任何瑕疵,又滑又亮的黑直发长达腰际,如今正纷乱的披散在草地上,她的身上,他的身上。 她的唇是完美的菱角状,如今正因为痛楚而凝成雪白色,几乎没有一丝丹红。 如扇的浓密眼睫眨了几下,终于睁开来,焦点短促的落在他脸上,随即又痛楚的合了起来。 她是东方人吗?似乎是。她的眼睛和发色都是深墨色,细致的雪肤带着令人渴望咬上一口的乳白色调,这样细致的肤质和肤色,只在东方女性身上才看得到。 但,她的五官轮廓又极为立体,直挺的鼻梁,深刻的眼窝,总之,这是一张不属于特定人种的美丽容颜。或许,较为偏向东方人一些些。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犹如长年生活在不易接触阳光的地方。竟然连贝齿陷进嘴唇时,都只挤出一丝血色而已。 她是谁?为何深夜出现在方氏庄园、他夏日别墅的“后院”里? 女人紧闭着长睫,两手又开始拉扯前襟,仿佛体内侵进了不知名的异兽,想抓破全身肌肤将它扯出来似的。 褐发男人的眉心纠了起来,先前的念头又回到心中:她的异状要不就是毒瘾发了,要不就是刚吸了毒。对这张容颜的炫惑感立刻蒸发殆尽。 “小姐,你撑着点。”看来必须带她回宅子里打电话求救。 他先把她拉离湖岸,正要起身找个好下手的角度将她抱起来,冷不防,一只手勾住他的小腿。他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以很不优雅的姿势跌趴在枯叶上,颀长结实的体魄有一大半压在她身上。 “你在做什么?”他皱起眉锁,用两只手肘撑起自己。 “别动!”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双手在他下身胡乱摸索。 一阵淡雅的女性体香幽幽飘溢而来,在他能理解发生了何事之前,她已经解开两人下半身的束缚,猛然推倒了他,然后坐上他的腰际,开始在他的小腹上磨蹭。 他倒抽了一口气,迅速感受到身体的苏醒。这无关乎什么喜爱、渴望,纯粹是男人的生理本能。 她想做什么?郊外野合?太可笑了,被女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可从来没发生在他身上过。 他下意识搂着她的腰,想移开她。女人的手一阵反握,也不知她如何办到的,居然就脱离了他的掌握。 下一秒钟,两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 “嗯……”她紧闭着眼,唇瓣间逸出微痛的呻吟。 在身体被他破开的那一刹那,她重重的震了一下。纠集在下腹间的那团乱气,仿佛找到了出口,奔腾的涌向两人身体的交接处,稍微解除她紊乱难平的痛苦。 “慢着,女士……”他咬着牙,忍受地狭窄的包围,一面调整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结合。她还是处子之身……呃,起码两秒钟以前还是!如许快速的结合只会为两人带来不适感。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被一个女人侵犯了,一个美得不像凡尘中人的东方女人? 他深呼吸一下,无法克制男性的本能反应,女人开始在他腰上挺动,下一秒钟,狂野的愉悦感包围了他。 天杀的,他陡然弓起身体,用力圈住她的蛮腰,开始展开原始的动作…… 随着他的起伏往复,她的娇躯又重重一震。没有任何预告的,她深邃的双眼忽然睁开,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的神色古怪,不自觉的跟着震撼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形无质的“感觉”,从她的体内冲向他,很迅速的从股间流窜上小腹,胸口,颈项,脸部,最后直灌上大脑。 他的眼前冒出一阵金星,来不及弄明白这串无形气流代表的意义,身体本能反应已经被它催发了。下一秒钟,他在她体内爆炸,属于他的男性精华,狂烈的灌涌进她的体内。 “啊!”她的玉背弓起来,细细逸出一声娇喊,动人心魄的水眸又紧紧闭起来。 纠乱的内息从她的体内宣泄出去了。 她全身无力,软软的瘫倒在他的胸前。小腹有一瞬间空空荡荡的,随即从他身体渗汩出来的暖流取代了那股虚冷的感觉。她暗暗调匀气息,将他汇过来的暖流催化成内息,慢慢引导进四肢百骸,最后汇进腹中气海。 一股暖意终于鲜活了四肢百骸,雪白的容颜渐渐浮上淡淡的血色。 她稍微撑起上半身,仍然仰着头、闭着眼,但颊际和玉唇恢复了暖意。 行功完成一小周天,她颤巍巍的吐了一口气,虚软无力的往前瘫了下去,再度瘫进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身体自然的分离。但两人的体内仍然各自进行着诡异的循环。 褐发男子脑中浮起滑稽荒谬的想法:在所有与女人的经验中,是他首次在完事之后,不是“付出”,而是“得到”。 适才从她体内汇进来的“气”,正充沛的荡漾在他的骨骸之间,又酸又麻,又蓄着说不出的强烈能量。 他怎么了?她又怎么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夜,突如其来的艳遇,让他素来灵变的大脑失去了作用。 东方女人先回过神来。 她悠悠睁开眼睑,谜样的水眸里漾着难解的光。 她终于渡过这一次的险关了吗?虽然浑身酸软,但体内走岔了的内息却已恢复正常。 她深呼吸一下,颤巍巍的跌坐到旁边,与这男人完全分开。她想站起来,却还是身不由己,目前只汇集到足够的力气坐直而已。 她筋疲力竭的蹲坐在他身旁轻喘,视线终于真正把“救命恩人”放进眼底。 男人仍然闭住眼,紧锁着眉头,似乎在和体内的异样能量对抗。 一个白种人,褐发,五官……不难看,顶多三十岁,大约六尺来高。 他是谁?这片林子里不该有人啊! 虽然他的闯入救了她一命,可是却也撞见她险些走火入魔的情状,更占走了她的清白。 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走火入魔所造成的内伤却还是很重,因此不能让消息泄漏出去,引来敌人的追踪。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杀机融进那双冷冷的美眸里,她缓缓抬起右手,看准了他头顶的百会穴—— 只要一掌下去,一掌就能摧走他的小命—— 男人的眉头忽然舒缓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宝蓝色的瞳眸像最末一刻的黄昏,天际染着似墨似彩的深蓝。 纤白的玉掌擒着杀机,猛然拍向他的头顶大穴。 “啊!”她轻叫出来,娇躯重重震了一下。好不容易平缓的内息,随着方才的这一催发,隐隐又在体内躁动了。 “你还好吧?”男人连忙扶住她。 她痛楚的瘫进他怀里,全身只要有经脉的地方,就有一股狂躁的气流想冲涌而出。 天,别再来一次!她惊骇的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对内力失去了控御的能力。所有乱流最后又汇聚向小腹,翻转得她腹痛如绞。 “小姐?”在两人衣衫不整,方才又有过最亲昵接触的情况下,他的声音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守礼优雅。 她忽然翻身再度坐上他的腰腹间,适才的狂烈景象再度上演,步骤完全一模一样。 男人苦笑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甚至来不及细想,极致的感受又席卷了他的全身…… 良久。 她缓缓回过神来,从他胸前抬起头。 为什么?难道她真的受伤太重,无法再运气行功了吗? 二十四年来头一次,她的眼中浮现不容置疑的惊恐。 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映着恐惧的视线,紧紧撼动了他,在心灵深处,烙下一个不灭的印记。 她的眼神太清亮,神智太清楚,不可能是个犯了毒瘾的可怜虫。那么……适才的异状是单纯的身体不适-? 而他却趁人之危,侵犯了她……虽然不是他主动的? 男人开始感觉到歉疚,及一些乱纷纷的意绪。 “你……”褐发男人顿了一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纵横三十载的生命中,鲜少出现词穷的时刻,但今晚,一切的一切都太诡异,诡异得让人心荡神驰。 大掌抚上她的脸颊,眷恋着细致柔滑的触感。“你是谁?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女人下意识的撇开脸颊,带着深奥的敌意怒视他。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虽然满心疑惑,依然向她提出温柔的保证。 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刚从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回来,真正该害怕的人是他。 东方女人紧紧盯住他,好半晌才恨恨的转开视线,猛然跨开他的身体,两人的交接处也随之分离。 一个可恶的美国佬,竟然就这样得到她打出生起便费心苦练的内力!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神凄苦又愤恨。现在若能剩个一成功力也好!只一成功力,她就能杀他灭口,偏生天不从人愿,可恨!她暗暗咬了咬牙。 “你最好忘记今晚的一切。”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她转过身,迅速隐进暗林的深处。 褐发男人一头雾水,望着神秘佳人离去的方向,竟然忘了拦阻她。 她是谁?莫名其妙的和他做了两次爱,又莫名其妙的离去。 难道他巧遇一位下凡的天使?但是,天使应该没有凡尘俗世的情欲。从两人方才火热的纠缠中,他必须说,这可一点也不像无欲无求的天使所会做的事情。 且慢,这样说来,他……今晚是不是被强暴了? 第一章 “借过借过,撞到恕不负责!” 和过去一个星期的每天早晨一样,一颗红发小炮弹咻地弹射出会议室,每位职员都已经习惯了。 大家屏气凝神,等待随之而起的那一声—— “可可!”沉厚的呼唤不负众望,神准的从会议室里飘出来。 红发炮弹堪堪稳住急匆匆的速度,不耐烦的回头。 “干嘛?我赶时间。”方可可(cocofoyd)边看表边跳脚。“老哥,快快快!再给你五分钟!我的模特儿快把我的拍摄样品嗑光了?” 会议室半掩的门重又打开,“方氏连锁百货总公司”第十四层的行政部门里,所有男女职员不自觉的停下手中工作,屏气凝神,期待着。 不负众望的,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跨出门槛——整间办公室的喃语声渐渐安静下来。靠近会议室的座位上,几名女职员带着祈羡的目光,随着那双长腿往上移——长腿上方连着一截躯干,手工订做的深蓝西装充分显现主人的品味。下一秒钟,方氏的代理总裁方德睿(derekfoyd),浅含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空气中仿佛飘荡着女职员满足的轻喟,男职员自叹不如的微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褐发蓝眸、身材硕长的方德睿都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眸中温柔却有自信,高贵却不睥睨;他的神态坚定却也亲和,固执但不咄咄逼人。 倘若二十世纪末的美国仍然有“贵族”这个阶层,他无疑是现代贵族最佳的典范。 “我记得你过来开会之前,已经先用狗链将‘杜杜’拴住了。”他投给小妹一个宠爱的笑容,口里却轻苛着:“二十三岁的大人了,还像个黄毛丫头似的,两只脚就是不能同时站在地球表面。” 方可可扮个鬼脸,一头卷卷的红色短发在脑后乱翘,连颊上逗人的小雀斑都像在跳舞似的,全身没一根安静的骨头。 “一条区区铁链岂拴得住狗儿对‘样品狗食’的幻想?”她吹开掉落在前额的刘海。“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是个过动儿好不好?反正方氏家族有您这位‘现代贵族’做为形象代表,让我粗鲁一点没关系啦!” 唉,有这位品学兼优的二哥排在前面,实在让她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小,简直是夹缝中求生存啊! 说起他们方氏家族,在美国东岸还算小有名气。先撇开庞大的产业不谈,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们悠远绵长的家族史。方氏远祖在英国时就已经是贵族世家,后来,其中一支旁系血源眼看在英国的好处都被主系瓜分光了,脑筋一动,便打到新大陆的主意上头。呵呵,想当初五月花号驶进费城时,不敢当,区区方氏正好是船上的贵宾之一。 随着血系开枝散叶到这块新大陆来,许多英国贵族的优雅传统,也被固执的祖先一路传承下来。放眼当今的美国社会,大概只有她父母亲戚还会坚持“盛装进用晚餐”、“客厅悬挂英女王肖像”。 她和大哥对父母的繁文缛节是打小到大就觉得不耐烦,但她二哥,方德睿,可是另一回事了。 若以“天生贵族”的头衔冠到方德睿身上,社交圈的人大概不会有相左的意见。他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服帖高雅的褐色头发,温和深邃的蓝眼,使朗迷人的丰采,三十一岁的精华年龄,在在展现出豪贵之家的教养。整体组合起来,与其说他“英俊”,不如以“协调悦目”的个人风格来形容。 他拥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姿态,合宜的斯文谈吐。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用哪根叉子吃哪种食物。从他的口中,永远听不到咒骂和粗话。在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从容与冷静——即使在他动怒的时候。 这位二哥老让她联想到一句俗语:会咬人的狗,事先绝不会汪汪叫。通常等到尖锐的犬齿陷进你手臂里,你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咬断骨头了。这就是这位“斯文”、“温柔”、“有礼”、“无害”的二哥的最佳写照。 也因为他的保护色太令人印象深刻,当年从哈佛抱了个管理硕士学位回家后,家族长辈都对这个民族之光报以无限期许,孰料,等大老们回过神来,方氏德睿二公子居然跌破众人眼镜,非但没乖乖回到家族连锁百货公司内担任要职,反而自己在外头搞了个模特儿经纪公司,当起经纪人来了,做得还挺有声有色,不到四年便培养出六位超级名模,成了纽约时尚圈最炙手可热的经纪人之一。 但,模特儿经纪公司?这……这简直十恶不赦!大老们直接联想到的同义词便是——高级应召站。 这下可好,好好的方氏行销副总不做,宁愿干起皮条客来! 这种事若发生在素来叛逆的老大或老么身上,还有话可说。但,德睿?从小便一路以优等生身份过关斩将的德睿?家族形象代表人物的德睿?英俊优雅、风度翩翩、从不涉足声色场所的德睿? 哦,不! 这会儿大老们不只被沉默的狗咬断手臂,根本是硬生生的给抽筋去骨、剥掉两层皮了。 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便不太叫,诚然也!老祖宗的智慧果然令人不可忽视。 反倒是那自小就黑羊一只的老大,拿到硕士学位后乖乖回到体制内,承担起企业家第n代应尽的子孙义务。这回若非老大爱飙车,受了伤,大老们临时将老二征召回来坐镇三个月,平时还真找不着这临时摆大家一道的二公子。 而她,方可可,前头既然有一位二哥带头作乱,她跟着揭竿起义,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她倒是不敢太明目张胆作怪啦!顶多是学二哥,自己也出来搞个摄影工作室营生,而长期合作的客户自然是本家公司了。 以她的技术,拍拍商品广告还可以,若想走她真正心所向往的时装摄影一途,再磨个几年吧!这点小小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企划案拿去,再瞧瞧清楚。客户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传达‘我家狗食很好吃’的讯息即可,别再拍出一些意识型态的宣传照给我。”他将档案夹丢给么妹,潇洒的丰采电昏旁边一干娘子军。 “好啦好啦,还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人了。”她的两只脚已经交错在原地跳动了。“我赶着回去工作,这组照片明天公关部急着要,如果开天窗,您老人家可要负全责。” “还有,别忘了,亲亲小妹,你二哥我的公寓重新装演,从下星期开始要和你当一个月室友上,这几天回去记得把客房收拾好。”他连忙在妹子跑掉之前再提醒一次。跟这颗跳蛋说话,直像和火车赛跑,必须一口气从头灌到底。 “噢!”风火轮应了一声,轰隆轰隆的滚走了。“啊!”远远的,她仿佛想到什么,又轰隆轰隆的滚回来。“我唯一的管家兼女佣不干了,职业介绍所的人今天会介绍新人过来面谈。麻烦提点一下你的秘书,待会儿若有人说是‘点将录’派来的,让她们直接到摄影棚找我。你有没有客房睡,我有没有晚饭吃,端赖今儿能不能找到苦役了。” 不等哥哥回应,又轰隆轰隆的飞走。 方德睿睇着她远去的背影,苦笑着叹气。也罢,从光明面来看,起码可可年轻可爱、家财万贯,将来若真嫁不出去,要买个丈夫也容易,就不必要求她具备什么大家闺秀气质了。 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对吧? ☆☆☆ 十全十美!绝对是十全十美!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长成这副模样,五官无一丝缺点的女人……这简直是罪恶! 可可呆呆瞪着被她撞倒在地上的东方美女。 呃,严格说来,人家其实站得好好的,被反作用力撂倒在地上的人反而是她。 方才她直攻电梯间,钢面镜门正好缓缓开放,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电梯里先冲再说,当场和走出来的乘客迎面撞个正着。 “啊!”中弹!她捂着鼻子,坐倒在地上,眼前还有几颗金色的星星在飞舞。 “你没事吧?”低柔嗓音之后,是一只纤白的素手。 “你……”她捏紧鼻梁,忿忿的抬起头,然后……就僵坐在原地了。 太完美了!真的太太完美了。那片前额,那双秋眸,那挺鼻梁,那嘴红嫣……那完美五官组合之后的结果,实在太完美了。 她并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然而,一直以来,她仍然认为西方人在相貌上占有的优势,强过五官平板的东方人,这是先天的基因遗传,属于人力无法抗拒的事实。而今,眼前的东方美女,彻底颠覆了她二十三年来的美丽认知。 这东方丽人的衣饰简单,全身上下一色的素白。她的意态优闲,气质清净而娴雅。四周的人群往来、嘈杂焦躁,仿佛因为她的存在而舒凉下来。她有着皎玉般的冰清玉肌,和茉莉似的淡雅沁香;唇角漾着温柔动人的浅笑,全身溢着贞静优雅的气质,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你还好吧?”美人的水眸中漾上一抹关切,弯下身扶起她,如瀑的黑长发洒滑下香肩。 “呃……呃……你想不想当模特儿?”她突然握紧美人的手。啊!果然美女的手就是不一样,特别香软好换。 东方丽人加深了笑弧,美颜如异花初胎,周围等待电梯的人们一起看痴了。 “起来吧!别坐在地上说话。”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右手只微微一拉,竟便将可可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可呆呆的站直,暂时还处于惊艳状中。 “你撞着鼻子了,让我看看。”东方丽人拨开她的手,那保刻的关怀,仿佛在照料至亲姐妹。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想往模特儿界发展,我愿意替你引见我二哥。在纽约,你不可能找到比他更专业负责的经纪人了。”呵呵,呵呵,一想到可以把她撞来的活宝贝带到二哥面前献宝,她就心花朵朵开。 美人缓缓摇头。 “啊?不想?那你希望走哪一行?歌星?演员?上班族?富家少奶奶?”她每说一样,美人就摇首一次。“唉,你别尽是摇头,好歹说个名堂出来,我才好帮你拿主意啊!”口气俨然成了人家的监护人似的。 “管家。”美人轻启红唇。 “管家?”可可还没反应过来。“你需要一个管家?” “我就是个管家。”美人微笑着,“兼女佣。” “管家?女佣?”简直暴殄天物! “请问你是方可可吗?” “是。”她呆呆的点头。 美人又送出一个柔而不腻的笑容,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笑已震撼了多少颗人心。 “你好,我是‘点将录’介绍过来的临时女佣。”她亲切的与可可握手。“接下来的三个月,很高兴为你服务。” “点将录?”可可眼前只看得到百花缤纷,脑袋一团浆糊。“管家?你?女佣?!” “是,管家,我,女佣。”美人浅浅颔首,“我姓辛,辛瑶光。” ☆☆☆ 可可偷眼打量两公尺外的新管家。 根据职业介绍所提供的资料,辛瑶光祖籍在大陆的云南省,但七岁那年便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国,如今已是第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期间,她曾经在台湾居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最近两个月又重返美国,第一件工作便是应征方寓的临时管家。 也幸好辛瑶光是来应征她这儿的工作,否则换成其他家庭,房子里摆个柔情似水、莺语婉转的大美人,哪家女主人放心得下?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辛瑶光则忙着认识未来三个月的工作环境。 勉强打个八十分,瑶光心想。方可可的住处位于曼哈顿中城区边缘,楼高十五层,她们居于顶楼,屋子的坐向,正好将中央公园的苍翠绿意放进窗框里。 这间公寓据说原属于可可的大哥所有,后来他搬回上东城的老家,接掌家族事务,可可见机不可失,便搬过来鸠占鹊巢了。 公寓四十余坪,格局方正,采光亦相当良好,空间相当宽敞。室内采楼中楼型式,二楼规划成四房双卫,楼下则规划成客厅、餐厅、厨房和休闲区,与二楼的私人空间做一个区隔。 方可可显然颇为欠缺严谨的生活秩序。前任女佣才离职四天,脏衣服已经出现在各个角落,书报杂志满地乱堆,连冰箱都拿来储藏胶卷。 “这间公寓是使用‘威瑞保全公司’的防盗系统?”瑶光盯着保全总开关上的公司名称。 “对啊!”可可砰通砰通的跑到她眼前,很高兴终于被点到名。“我大哥推荐的。他说这家保全公司的效率是全纽约最好的。” 全纽约最好的,并不代表全世界最好的。 瑶光回身面对她,眼中漾着诚恳,口中是轻柔的请求,“我知道另外一家更权威的保全公司,它在世界各地都有据点,甚至是英国皇家出游时聘用的特约顾问之一,你介不介意我约他们过来谈谈呢?” 可可第一次遇见这么大方的佣人,开工头一天就要求换保全公司!然而,要拒绝一位绝代佳人用如此挚诚的眼光,甜美的神情,提出这么深切的请求,实在太违反人道精神了,她耸耸肩。“可以啊!我没意见,反正我天生广结善缘。不至于有人会半夜摸黑进来找麻烦,保全系统只是提供一份安心而已。”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约他们过来看看。”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甜美的笑靥又回来了。 瑶光莲步款移,走到一排长窗前采望。 “不会有人爬十几层楼上来偷东西的吧?”可可看出她在检查窗户的安全性。 “这里离地面或许有十五层,距离搂上天台却只有一层而已。”她软软的提醒。 “噢。”可可乖乖的点头。 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为什么变得这样听话呢?她老爸、老妈如果看到,八成以为她被外星人附身了。 可是,她天生有一份异能,可以很敏锐的感觉到别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场,是善是恶。而她对辛瑶光虽然陌生得紧,连人家以前混哪条道上的都不知道,但她可以感觉得出这位绝世美女无恶意,不会害她。 楼下巡完一圈,瑶光对环境有了初步的认识。 晚降的夕阳透过明窗,为她筛上一层闪闪灿亮的金光。 她飘逸柔蔼的神情仿佛天女一般,可可看着看着,又看呆了。 “请问,我的卧房是哪一间?” “卧……卧房?呃……”哇,太棒了!如果辛瑶光愿意让她拍几张照片,挂在摄影棚里…… “哈-,有人在家吗?”瑶光在她迷傅难矍盎恿嘶邮郑笑意泛进水灵灵的黑瞳。“基地呼叫方可可,有人在吗?我得把行李送回房间去。” “啊!喔!所有房间都在楼上,跟我来。”可可蓦地回过神来。真是见鬼了!她连手都这么好看! 瑶光弯腰提起脚边的小旅行袋。 “你就只有这些随身行囊?”可可大惊小怪的。 “嗯!我不喜欢带着太多的身外物。” “我了。”可可点点头。“这年头,懂得轻装简从的人不多了。你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我帮你提行李。”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关系,我来提嘛,又不重。”怎么可以让美女服劳役呢? “我是女佣兼管家,记得吗?”瑶光忍着,似乎又想笑了。 “喔,也对!”可可搔搔乱七八糟的短发。“奇怪,我怎么老觉得你比我更有主人的气派呢?” 辛瑶光潋艳的水眸渐渐收住了笑意。 “不,你才是。”她轻触一下可可的脸颊,眸心像一潭温润的水泽,“可可,你才是我的主人!” ☆☆☆ 警报器如耳语一般,在暗暮中低低鸣喃。 辛瑶光在两秒中之内,由深睡期迅速警醒。 她移开枕头,打开床头小柜,迷你显示器上闪着一个红色的小光点,正从大门口进入,目前停驻在楼下玄关处。 娟丽的素颜霎时凝重起来。 她迅速设定,将警铃鸣响的时间锁在七分钟之后。若七分钟内,她无法弄清对方身份,或打发掉来人,这间屋子不久就会被一团军队包围。 她踩着无声的步伐,飘然移向走廊,将自己藏匿在阴影里。 又转了几转,来到玄关后方,探隐在一小座矮柜后方,观察入侵者。 对方的动作相当轻微,几乎不落半点杂音。她潜心聆听对方的吐纳呼息,越听越心惊。 来人的吐纳沉稳而不乱章法,气息绵长,分明是个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半年前的意外让她走火入魔,全身的功力尽失,如令她的拳脚招式虽然很利落,却只能拿来对付寻常的小偷小盗;若遇上真正有底子的高人,只怕对付不了。 她屏住声息,悄悄往厨房移动,里面有另一组紧急的求助线路—— “谁?!”暗地里响起一声沉稳的低问。 糟!被发现了!功力如此深厚的人,耳力自然也不同凡响。她飞快闪向厨房,赌一次自己的运气。 “站住?”另一声沉喝扬起。 下一瞬间,一股热气袭上她的背背。 贼子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另一具沉重温暖的躯体顿时压坐在她背上,她反手施出一记小擒拿,贼子的右手腕向后一拗。 对方内力虽然深厚,拳脚功夫却似乎不怎么样。他闷哼一声,被她扣住脉门,整条右臂顿时疲软无力。 她乘机翻身跳起来,但优势没能持续太久,对方很快便恢复力气,一使劲,体内的真气将她的钳制震开来。 她不欲再缠斗,飞快往厨房奔去。 下一秒钟,同样一具温热的身体再度将她扑倒在厨房前。这回他学乖了,将她的双手紧紧扣在背后,不让她再有使泼的空间。 “你是谁?”她气息微喘的低斥。“郑买嗣派来的爪牙?” 压在背上的刺客顿了一顿,沉声问回来,“谁是‘郑迈斯’?” 这语气和口音……好耳熟!异样的熟悉感让她怔了一怔。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啪!头上的灯光蓦然大亮,可可顶着乱糟糟的红发冲进来。“是不是有贼……二哥?瑶光?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二哥?” “瑶光?” 两个纠缠成麻花状的人同时出声。 “他是你二哥?” “她是你管家?” 两人又同时问出口。 可可终于看清了目前的情势。她那温柔美丽又娇弱的管家面朝下趴在地上,两只纤纤素手被一只铁爪扣在背后,而她老哥那七十八公斤的大块头毫不怜香惜玉,居然坐在瑶光背上。 “二哥,我拜托你!”可可大叫,连拍带打硬是把大块头推开。“你没事坐在人家女孩子的背上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这半年你活像吃了什么秘密增生剂似的,力大不只如牛、如虎,如象也都‘如’得上。你以为你是小鹿斑比,体重只有两公斤?” 小鹿斑比的体重也不只两公斤,但是没有人会在此时提醒她这么无聊的问题。 方德睿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无害之后,迅速坐到旁边去。背上的重担忽然移走,辛瑶光深呼吸一下,确定自己的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缓缓的坐起身来。 “哥,你看啦!这么粗鲁!人家瑶光细皮嫩肉的,哪禁得起你这样折腾。”可可忍不住为管家叫屈。 方可可的二哥?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竟然拥有一身沉厚的内力,她不禁垂首沉吟起来。 “对不起。我本来预定下午搬进来,但临时出了点事,我刚刚才从费城飞回来。”方德睿歉然的回答妹妹,视线却对向始终背对他的外人。 瑶光站起身,让血液流进双腿。 她的睡衣相当保守,丝质长衫从头包到脚,被厨房莹亮的光线一透,霎时将衫下的曲线描绘成勾引。 还未见着她的正面,那种身段已迷人得透不过气来,方德睿毫不掩饰眸中的欣赏。 “啊!”罪魁祸首用力拍一下自己的额头。“都是我不好,瑶光,我忘了告诉你,从今天起,二哥要搬进来与我们同住。” 瑶光惊讶的转身面对不速之客。 “搬进来?”多一个人出入,便多一分复杂,她的责任只在于守护可可,哪还顾得了其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话中的不豫之意,兄妹俩听得明明白白。 方德睿挑了挑俊朗的眉。他若期待一场热烈的欢迎会,显然会大失所望。 “请多多指教。”他欠了欠身,还想开几句玩笑,然而看清楚她的容颜之后,所有语言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是她?半年前,在加州,林子里的那位仙女就是她! “我哥不会住太久的啦!”可可赶忙划清界限。开玩笑,不只男人好色,女人也是重色轻友的,更何况兄弟存在的目的,本来就是拿来牺牲。 “是你……”他喃喃道,枭鹰似的眼紧紧扣住她。 瑶光也轻轻一愣。他……不就是…… 想起半年前,那个脆弱但轻狂的夜晚,一抹淡红拂上她的颊。她连忙转开眸,收敛住心神。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可可这下子很感兴趣了。 “不认识。”瑶光连忙否认,同时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德睿收到讯息了。 他经常回想起那一夜,事后仍然无法理解。他也曾经在白天重回那座树林,依着她跑来的方向巡回去,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有。她如同来时一般神秘的消失了。 那一夜,是他规律生活中唯一的无解,也因此,对他的影响特别大,让他反复思索过上百次,而后又在找不到答案的无奈中叹息。 他一再回忆着,不断自问着:那神秘女郎,也像他这般,对他念念不忘吗? 如今重逢,答案揭晓了。她显然对于欢乐大团圆并不怎么感兴趣,甚至否认他的存在,还希望他加以配合。 该是时候让美人儿知道,不能随心所欲的摆布他了。半年前那次已经足够,这一回,要按照他的规矩来。 德睿抛开所有绅士风度,直接向男人掠夺的天性屈服。 他猛地伸手,勾住她的颈项,将她拖到眼前。 瑶光的眼中终于闪过一线惊异的光彩。 下一瞬间,他封住她的唇。 她的气息有半刻的阻塞,他柔软缠绵的舌尖把握机会,立时探入她檀口中。她直觉想合紧牙关,他却早有准备,扣在她后颈的手稍微施加力道,她的齿际不得不松开,乘机让他登堂入室。 他的舌滑过她的齿舌,硬要纠缠她的反应,一股幽淡的体香沁入他鼻端。 这登徒子总是一再闯入她的安全领域,半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如此,半年后的现在更是。她从不让陌生人太接近,更遑论如此亲密的舌缠着舌,相濡以沫。 他曾以他身体的某部分,进犯她的身体,现在又大咧咧的强吻她!一股人潮席卷过她,其中夹杂着怒意、不悦,和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瑶光用力推顶他的胸膛,勉强在两人之间隔出一丝空隙。 “放开我。”她低低的,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嗓音苛斥。 德睿审视她微肿的唇,闪着怒意的粲然眼眸,不禁满意的微笑。 这抹邪笑让他像只餍足的熊,又像一只狩猎完毕的苍鹰。邪异的掠夺感,完全洗掉平时华贵有礼的名家风范。 这回,抓到她了。 他也以只有她听得见的话声,满足的回应—— “你确定我们不认识?” 第二章 十月秋末,清晨七点的纽约在微风轻唤中,缓缓苏醒。远远的,哈德逊河波光潋艳,颇有几分“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的味道。 尽管半夜让不速之客折腾了好一会儿,瑶光仍然如往常每一天,黎明即起。 简单的漱洗完毕后,她套上白色衬衫,飘逸宽筒的米白色长裤,到厨房准备早膳。 来到疱厨外,一缕深浓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她倏然定住脚步。 晨光里,方德睿端坐在餐桌前,低头审视几份文件,指间勾着一只马克杯。 半夜的遭遇迅速流回她心海。是了,方德睿。从今天开始,她们的生活将增生他的存在。 瑶光敛住心神,迅速做好心理准备。 “早。”他发现了她,向她举了举马克杯致意。 仿佛他们两人几个小时前的缠斗从来没发生过,世界大同,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异样。 “方先生,早安。”瑶光也效法他,轻柔的打完招呼后,直接走向膳食料理区。 “叫我德睿吧!我们将‘同居’一段时间,还是叫名字比较方便一点。”德睿似笑非笑的看着地。 “礼不可废,方先生。”她回以一个充满距离感的微笑,开始打蛋。 “为什么?你不也直呼可可的名字?”他的求学精神很强。 “那么,”她很快的回头瞟他一眼,嘴角还是笑。“我以后也会称呼她为‘方小姐’。” “然后让她怨我,因为我的缘故,害她的美丽管家和她生疏了?”他离开座位,端着马克杯,倚在她身后不远的墙上。 他的行为有一个合法的学名,叫“鸡蛋里挑骨头”。 瑶光并不是一个口齿灵活的人,也就没有必要硬想和他扯到赢。她还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以及他的加入对整个局势将带来何种影响。她只知道,若“那些人”找到可可,可可将有危险,而她的职责在于排除各项阻碍,以可可的安危为最高指导原则;必要时,即使方德睿是可可的亲二哥,也可以牺牲。 在此之前,只要方德睿未亮出他的底牌,沉默便是她最好的防守。方德睿知道她的事越少,对她越安全。 滋!蛋汁倒进热锅里,她翻铲两三下,趁着鸡蛋还新鲜嫩黄,迅速起锅,回头再准备做第二盘。 “你和可可平常都喝拿铁?”他懒洋洋的晃了晃马克杯。 “那是方小姐最喜爱的口味。”她避开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难怪?拿铁的奶香味太浓,专门给她这种小朋友喝的饮料!” “您可以把喜欢的牌子写下来,改天我添购日用品时,顺便帮您带回来。” “我没有惯喝的品牌,只要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都可以。”他的声音还是慵慵懒懒的。“你只要买你习惯喝的牌子就行了,我不挑剔。” “我不喝咖啡。”她低头开始切培根。 “连拿铁也不喝?”他优闲的再啜一口。 “所有咖啡都不喝。” “那你喝什么?” “喝茶……”话题怎会转到她身上来?瑶光回头懊恼的看他一眼。 方德睿还是那副无辜老百姓的笑容。 “可可说,你每天帮她送午餐到工作室?”他再啜一口热拿铁。 “嗯。” “可可的工作室在我办公室的正下方,以后顺便也帮我送一份好吗?” “可能不太方便。” “为什么?”他问。 “我只会做中式料理,您大概会吃不惯。”她淡淡的说。 “只要是可可吞得下肚的东西,我吃起来也保证不会出问题。”他挑了挑眉,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既然如此……”瑶光叹了口气。他的不屈不挠赢了。“好,我答应。” 德睿将胜利的笑容藏在马克杯后面。“只除了芹菜。我痛恨芹菜的味道。” 看!条件开出来了。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得了一寸,便想再进一尺。她的笑容消失了。 “也不吃红色肉类。”他又补充。 “请您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列张表。”她的笑容完全淡掉了。 “别这样嘛,我不吃肉是有原因的。”他立刻为自己辩解。“你去过牧牛场或牧羊场吗?” “没有。” “你应该去看看的。”他伸展一下长腿。“那里的景况和某部电影很像,牧人们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以赶上早晨的肉贩集会。他们将羊拖入一间另外隔出来的小屋里,一刀割断它的喉脉,让它死于窒息或失血。宰好的羊只先堆叠在一旁,等全部处理完毕后,再一举开膛剖肚。于是,屋外栅栏里,羊群不断听着同伴从小屋里传出凄厉的尖叫,越号越微弱,直到没有声音为止。它们的眼中充满恐惧,虽然无法得知小屋内发生什么事,但从同伴们未曾回来过的情形来判断,约莫也明白,进去之后八成凶多吉少……你相信,羊与羊之间也能彼此沟通吗?” 瑶光凝视手中的长刀,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描述,想象那一地的腥血,想象羊群的哀号尖叫,想象小德睿心中的惊惧,想象有个小男孩在那一天认识了人类的残酷…… 空旷的牧场,清晨的寒风中夹杂着血腥气,羊只尖叫着,牧人大吼着—— 将这只羊拖过来。 将那只羊带过去! 血与肉混糊成一团,黏腻得令人嚅心,一如她脑中那古老的记忆。 那关于失陷宫阙的记忆,亲人悲切的记忆,权力倾轧、骨肉相残的记忆。 救我!瑶光,救我? 她呢?她在哪里?—— 她死了?主上,她死了? 人群在哀号…… 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整座宫廷陷入火海…… 寒风在耳畔呼啸,飒!飒!死!死! 寒风在哭,古老的灵魂在哀叫,不愿止息—— 不!别又来了! 铿锵一声,她手中的长刀落地。 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她的两耳之间,犹如有人拿着烧热的红铁刺进她的脑袋里。 “啊!”她痛楚的捂住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是今天?她的老毛病明明已经两年没有发作。 “瑶光!”德睿敏捷的抢上前,正好承接住她软倒的娇躯。 她紧闭着眼,冷汗像春雨一般,大颗大颗的迸出额际。 飒——飒——风在嚣—— 停止!别再哭号了? “瑶光!振作一点,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他凝重的轻拍她脸颊。 “我的头……好疼。”她娇容惨白,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救我……瑶光……救我…… 方德睿打横抱着她回到客厅,让她平躺在沙发上,螓首枕着自己的腿。 他提起那桩童年轶事,原本只是为了勾诱她的同情心,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望着她双眼紧闭的苍白模样,一丝淡淡的罪恶感从他的心头浮现。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叫医生?”他温柔的替她拂开长发。 “这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瑶光摇了摇头,不胜清弱。 德睿体贴的替她按摩头颅两侧,一股暖暖的气流从他指尖渗出,遁进她的太阳穴里。 一小段时间后,她的脸色虽然仍很苍白,气息却渐渐平缓下来。 他的指尖仿佛拥有自主的意识,离开她的颅侧,细细抚上她闭锁的眉睫,拂过她冒着冷汗的秀额、她挺直的鼻梁,毫无瑕疵的光滑肌肤…… 她雪白的容颜浮上淡淡血色,眼睫微微颤动着,清弱娇怜的模样,犹如一只跌落巢外的雏鸟…… 一天之始是男性情欲最旺动的时刻,而她又如此该死的甜美诱人,毫无防备。除非他是死人,才能对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 德睿再也克制不住,低首含住她的嫣唇。 他将她扶坐起来,紧紧锁在怀中,大手滑向她的后脑勺,托高她,让两人更加贴近。这个吻温柔而甜美,不若昨晚的来势汹汹。他的鼻端全是她泛着兰馨气息的芳香,脑中只求解放自己的渴想—— 他灵巧的左手溜上她的双峰,勾画着圆挺饱满的线条,感受那份丰腴和沉重…… 瑶光猛然推开他,踉踉跄跄的退开来。 惊、恼、羞、怒,各式各样的情绪同时涌上来,让她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最后,气愤占了上风。这是他六个小时之内第二次吻她了! “你……你……方先生,请自重?”瑶光赧红了脸,低低斥责他。 她知道盛怒中的自己有多美吗?血色刷艳了苍白的双颊,眼瞳熊熊燃烧。德睿近乎着迷的望着她,几乎想将她拉回来,猛猛再吞噬一回。 是,他趁人之危,他承认。但,该死的,他只是个男人啊! 最后,体内那个教养良好的优等生还是占了上风。他叹了口气,拂了拂垂落的额发。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你的头疼好些了吗?”他的眼神充满诚恳,顿了顿,又懊悔的补上一句,“我应该另挑一个更适当的场合。” 后面那句追加,切断他所有被原谅的可能性。 她恼怒横他一眼。第一次遇到这种外表风度翩翩、行为却像无赖的男人。想反击,口舌上一定是他占上风;不反击,心里又着实气得很! “我觉得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她僵硬的点了点头,用最有尊严的姿态走回厨房,继续切培根泄愤。 “我的道歉是很诚心的。”当然,他话中的笑意也是货真价实的。 德睿咳两下,自我劝道:克制一下自己,老头! 其实,让她生气是好的。辛瑶光的温柔多礼,与其说是优点,毋宁说是她的防卫系统。她不会摆出高姿态,旁人便很容易误认她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步调走。而事实上,他们只是绕着她做圆周运动而已,一步都靠不近她的核心。 如果要进一步了解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的保护罩敲出几个洞来 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这么喜欢惹她。 严格说来,辛瑶光并非第一个与他发生一夜之欢的女人,她甚至不是唯一一个!若说半年前的那夜催发了他的浪漫细胞,发生一见钟情的老戏码,那就太言过其实了。 但,不可否认的,他对她的好奇心不断增加。她就像一口深幽的井,诱引他站在边边上往下探,想测量里头究竟有多深。 “你有偏头痛的毛病吗?”他阴魂不散的跟上前。 “是。”滋!培根下锅,她利落的翻炒。 “可可以前也有类似的老毛病,回头叫她把主治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你。”即使缺乏听众反应,他还是能聊得自得其乐。 “谢谢。”她点头道谢,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回来了。 “你只做了两人份的早点,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吃?”他注意到。 “我喝果汁就好。”她简单的解释。“可可爱吃培根炒蛋,另一盘是您的。” 他又有意见了。“只喝果汁营养不够,你应该吃胖一点,冰箱里有鲜奶。” “我早餐吃得少。” “好吧。”他点点头,暂时搁置营养学的问题。“我方才提起牧场的事,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饮食习惯,希望你做菜的时候不会觉得太麻烦。” “不会,我也不吃肉。”她简洁的回答。 “哦?”他很意外的微笑。“你也只吃鱼肉?” “我吃全素。”她把培根炒蛋铲进瓷盘一果。 “那么你的意志力比我坚强,我努力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做到吃鱼不吃肉而已。”他对自己皱皱眉。“我知道佛教是东方人的主要信仰,听说许多虔诚的佛教徒都不进荤食。你吃素也是基于宗教因素吗?” 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吧!” “或许?”他闲聊着,“这是我听过最耐人寻味的答案。” 她平静的回瞥他一眼。“我并没有强烈的宗教信仰,但我相信,不杀生可以为人类增寿添福。” “所以,你吃素是为了替自己祈福?”他漫不经心的问。 “不!是为我的主……”瑶光及时煞住。 她竟然又和他聊了起来! 这男人简直是无孔不人! 她从小便专心一致的伺候主子,从不和陌生人接触;而他却成长于复杂的大家庭中,口舌反应比她伶利十倍不止。 他状似不经意,闲聊些有的没的,每每转过两三个弯拗,话题就绕回她身上,简直防不胜防。 她原以为他会旁敲侧击半年前的那桩“意外”,于是昨天夜里已经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谁知他的肚肠千百转,非但绝口不提那件事,反而从一些旁门左道下手,东拉西扯的,一步一步的勾诱她暴露自己。 “早安。”一声困困的问候声解救了她。可可揉揉眼皮,飘进厨房里。 瑶光松了口气。才和他独处不到半小时,她已经开始有压力了。 “早安,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替可可倒一杯牛奶,招呼女主人坐下。 “咦?你们俩都起得这么早。”可可张嘴打了个大阿欠。 该鸣金收兵了,方德睿泱定先善良的放过她。聪明的战略家知道何时该收、何时该放,穷寇莫追才是保全之道。 “早啊,丫头。”他神色自若的坐回餐桌前,“动作快一点,否则今天休想搭我的顺风车。” “两位请坐,我把吐司烤好就可以开动了。”瑶光轻柔的说完,回头去忙手中的事,不再看向他。 方德睿将微笑掩在马克杯后头。 辛瑶光既然触动了他的好奇心,就得应付他源源不绝的问题。 有志者,事竟成。他一次凑一格,总有一天会拼完整幅仕女图。 ☆☆☆ “喂,说啦。”可可挤眉弄眼的,手肘暧昧的顶了顶二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那美丽的俏管家?” “可可!”方德睿又好气又好笑。“早上十点是我最忙的时刻,想聊私事也等我下班之后,好吗?” 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独独拿调皮的么妹没辙。 “我从昨天半夜忍到现在,你还要我再忍七、八个小时?”可可大叫,一屁股坐在桧木办公桌上。“二哥,你不会这么残忍吧?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子,憋死了我,你就没妹妹了。” 哈利路亚!他在心头附和一声。 “你为什么不去问你那美丽的俏管家呢?”他指了指妹子的尊臀。 “我问啦!”可可很合作的从底下抽出一份文件交给他。 “哦?”他稍微感兴趣了。“她怎么回答?” “‘令兄认错人了。’”她把瑶光柔蔼但充满距离感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那不就得了。”他扬高眉毛,一式一样的无辜神情。“我确实认错了人。” “真的——吗?”这种推搪之词太明显了,即使她想假装买帐,都得侮辱自己的聪明才智。 “可可,东方人通常较为含蓄婉约,你苦缠着辛小姐,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冒失唐突她的男人,这不是让她很难表态吗?”他露出诱哄的微笑,托住妹妹的肘臂,技巧的将她引向办公室门口。 “没错……”所以她才来追问二哥的嘛! “没错就好。”他不给妹子任何强辩的机会。“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室要紧。下个月我们和狗食公司合办的宣传活动,你究竟拍好海报照片没有?” 门一拉开,外头抱着整叠文件夹的秘书正要走进来。 “总裁……啊!”秘书猝不及防,陡然撞到娇小的可可,整堆资料从她怀里飞出去,所有文件夹张开大嘴,尽情吐出白花花的纸张。 满天散花,看在寻常人眼中是一团快速的灾难,然而在方德睿眼里,却像倒带重播的慢动作。 他全凭本能反应,左右开弓,各抓住一个半空中的文件夹,两手上接下捞,迅速将文件拢回硬夹里,装满后随手往可可怀里一放,继续又抓向空中的另外两个硬夹子—— 一次,两次,三次!最后,每张资料乖乖归于原位,而所有文件夹安然躺在可可怀里。 从头到尾,只花了五秒钟。没有一张白纸飘落在地毯上。 神乎其技…… 尽管在过去六个月内,可可和秘书已亲眼目睹过无数次他的身手,现在又上演一遍,她俩仍然看得说不出话来。 “哗……”可可敬畏的低语。“老哥,你确定自己没有拜过师父、学过杂耍技艺?” 方德睿拢起居心,望着修长有力的双手。 他明白,这不是什么基因突变或神秘招数,而是他的动作更迅速,手脚更轻盈了,相形之下,反射神经便比平常人敏感快捷。举凡一片凋谢的花瓣,落地的树叶,在空中飞扬的文件纸……诸般景象在他眼中就像慢动作播放一般,他只要随手一伸,就能在千分之一秒内准确的接住标的物。 这种异能,正是半年前和辛瑶光发生一夜之缘后,神奇的出现在他身上。 他还记得当时从她身上涌进他躯体的特异气流。 那究竟是什么现象? 与辛瑶光重逢后,他并不是不想问,然而,问的时机如果不对,以辛瑶光如此提防他的情况来看,决计问不出真实答案。他必须等,耐心找寻一个她愿意开敞的时间。 然后,他会问她: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 中央公园位于纽约中城区,是曼哈顿岛的绿色奇迹。早期它曾沦为犯罪者的温床,刑案发生率之高,连纽约人都望之却步。后来经由政府大力整顿,目前已经成为纽约人休闲的好去处。 公园中一座面积惊人的人造山,大湖,甚至城堡和动物,无数影片曾在此地取景拍摄。 “可可摄影工作室”今日难得的出外景,在一处绿荫之下,一男一女坐在草坪上,野餐篮放置在身前,一只黄金猎犬盯着可口的狗食垂涎。 可可的身影穿梭在摄影器材之间,时而调整角度,时而指挥模特儿的姿态,忙得不亦乐乎。 瑶光坐在十公尺之外的树荫下,端详他们的工作状况。 四周扫视一圈,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没有任何适合伏击的屏障,她稍微放松警戒,背靠着树干,享受午后微凉的徐风。 “嗨!天气真好。”谦谦有礼的问候,伴随着一道黑影遮住她的阳光。 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瑶光挺直背脊,忍着不叹气。 方德睿一身西装革履,深靛色的颜色衬托出他深邃的蓝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牛皮鞋闪闪发亮,扬着一身都会名绅的潇洒。 “代理总裁的职务似乎很清闲。”她恬淡的微笑没有改变。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除了缠着我,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我刚从西城开会回来,顺便来探探可可的班。”他未经邀请,自动挨着她坐在草坪上,朝她身畔的野餐篮示意。“mayi?” 瑶光顺手提给他,再拿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一副怡然舒懒的神情,准备来个午后小息。 他当然不可能识相的提着小餐篮,走到其他树荫下大快朵颐。相反的,他穿着一套八千美元的西装,盘腿坐在草坪上,拿着三明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你也来探可可的班?”他闻聊似的开口。 “我只是送点心来。”既然她的逐客令他看不懂,瑶光只好开口回应。 “你好像天天送午餐和点心到可可的工作室。”嗯!这炸鸡腿做得真好,鲜嫩而多汁,不会太老。 “所以?”他察觉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而已。”德睿拿起餐巾纸揩拭手指,姿态从容而优雅。“可可和我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你每天为她送点心,却从不帮我准备一份。” 原来如此。她稍微和缓下来。 “我的老板只有可可,职业介绍所是这么说的。”而且你的怪僻这么多,又偏食! “哦?你对待前任雇主的家人,也像对待我这样残忍吗?”他拿起小餐包,轻松的掰成几小块,丢给对面的小松鼠。 “还好。”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的前任雇主是谁?或者我认识也说不定。” “做可可的管家是我接的第一个工作。”她又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了。 好一会儿,他没再提出新的话题,两人暂时停止交谈。 瑶光略略放松下来,正要觉得安全时,他又开口。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会吗?”严格说来,她对他没有任何喜欢或不喜欢的感觉,虽然有时候他确实让人气得牙痒痒。 她只是习惯了不去探知别人的故事。只要不去“认识”,就可以不去“在意”。当人人不入她眼,事事尽皆陌生,要忽视这些人的喜怒哀乐,就显得容易许多。 而他,却像只烦人的苍蝇、蟑螂,赶不尽也杀不绝,稍微放松一点防备,他就大咧咧的闯进来,非得将一片一片的“自己”投进她脑海,根深成印象不可。 “是因为‘那一夜’吗?”他终于提起半年前的那场初遇。 瑶光终于转头注视他,一双眼睛藏在墨镜后。“……如果你能忘记那次‘意外’我会非常感激。” 德睿撩起一绺委垂在地的青丝,感受它在指间滑动的触感。 “你欠我一个答案。”他的脸上泛着淡笑——那种他的朋友称之为“鲨鱼出猎”式的微笑。“那一夜在我体内留下相当奇怪的影响,我想我有权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和我做爱?” “做爱”?她对这个名词蹙眉。那一夜充其量只是一场缺乏感情的交合,与“爱”字无涉。 “我喝醉了。”她避重就轻的说。 “哦?”德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不过倒是没有再穷追下去。 他又撩起另一束长发,在手中把玩。这次她蹙着娥眉,把头发拉回来。德睿顺势握住她的手。 指骨纤细,但白皙而柔腻,绵软的掌心犹如上好的槭枫蛋糕,他忽然拉到嘴边,在指尖轻咬一口。 热热的感觉从指间传回来,直接流进心里。瑶光连忙想抽回手,他却固执不放,眼光紧紧锁住她墨镜后的秋瞳。 “十指连心……”他低喃,如风的嗓音在两人之间漫开,像是无形的咒语。“我,握住了你的手,也握住了你的心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男女间亲密的语言游戏对她太陌生。有一瞬间,她感激墨镜的存在,遮掩了她的无措。 他的脸孔缓缓靠近,缓缓靠近,想取索十二个小时内的第三个吻…… “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中央公园的优闲。 魔咒破除! 他们两人同时跳站起来,飞快奔向拍摄现场。 “可可!可可?”工作人员在草坪上跨围成一圈。“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只蜜蜂飞过来,然后方小姐就……我也不知道啊!”摄影助理吓得语无伦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圆圈中央,苍白的可可委顿在地上。 “可可!”瑶光先赶到,惊慌只一闪而逝,便迅速检查她的状况。 可可的左颈有一块明显的浮肿,蜂刺还留在皮肤里。她勉强瞠开两眼,给大家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便陷入半昏迷状态。 德睿见了,低咒一声,立刻指挥全场。 “珊蜜,立刻打九一一,叫救护车;小杰,联络‘纽曼医学设所’的魏医生前往医院会合,他是可可的家庭医生,最了解她的病史。”他翻看可可的眼皮,再测量她的脉搏跳动速度。“大家退开,让出一点空间给她呼吸。” 众人忙不迭领命。 “只是蜂螫而已,为何会这么严重?”瑶光蹲在他身畔低声,只让微颤的纤指约略透露出她心中的焦躁。 “可可天生对蜂毒过敏。”他简洁的回答,方才那潇洒调笑的公子哥儿已不复存在。 可可的呼吸越来越快,到后来已近乎气喘的程度,肌肤冰凉湿冷,小脸已泛上一层淡青。 蜂毒中的组织胺、血清促进素、磷酸酯酵素会造成血管扩张,血压降低,而后水肿,乃至休克。而像可可这样敏感体质的人,更会经由免疫球蛋白e抗体反应而引发严重的过敏症状,血压降低,甚且昏迷不醒。 “深呼吸一口气。”瑶光迅速说道。 “她现在听不见你的话。”德睿提醒。 “我是说你,深呼吸一口气。”瑶光很快的看他一眼。 德睿不解的蹙额,但仍然照她的话做。 她开始教他,如何将气聚在丹田,涌向上丹回,贯通臂膀诸穴,将内力逼到指尖。 她指着可可肾脏和心脏附近的几处穴道,教他如何把内力贯注在这几处大穴,护住心肾两脉,免受蜂毒来势汹汹的荼毒。 德睿依言替妹妹行过功,半刻后,可可的脸果然回复了正常的淡红。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强烈的自责依旧在瑶光心中啃噬着。 她仔细提防每件事,千般万般的小心,本来以为护得滴水不穿,孰料一只蜜蜂就足以误事。 这一针螫下去,等于是可可的催命符!虽然德睿已替她护住心脉了,他算是半路出家,效果如何也难说得很。 她既愧疚又罪过,恨不能将伤痛从可可身上传回给自己。 倘若可可有什么意外……她收紧拳心,指甲深深陷进掌肉里。 “快松手,你把自己掐出血来了!”德睿掰开她的手指,将柔荑包在自己的掌握里。 “我不要紧。只要可可赶快好起来,我就放心了。”瑶光将手抽出来,掌心异常的冰冷。 他又把她的手握回来,声音轻柔的说:“蜜蜂何时会飞出来螫人本来就难以预料,这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责怪自己。” 瑶光睇向可可苍白的容颜,默默无语。这一次,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 第三章 “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三天,确定没事之后,就能出院了。” 瑶光右手抚着胸口,半躬着纤躯,向室内的另一人行最敬礼。 “嗯。”良久,一声淡淡的回应飘来。 她得到平身的赦令,又弯腰行了一礼,才直起身。 落地窗与夕阳如一框雄壮的背景,衬着窗前高大的金色剪影。满天赤红色的晚霞犹如重山堆叠着,裹住男人玄黑色的躯干。平凡的牛仔长裤,黑棉衬衫,掩不住他天生焕射的尊贵气质。 上而玄者,世谓之天,因此他嗜穿黑衣,犹如天之子。 “今晚准备一下,我要去医院探她。”男人不曾回首,只定定望着踩在脚下的纽约街景。 “主上!”她猛然抬头。 “怎么?”男人的语音中透出不悦。 “主上,万万不可?”她的眼中泛着恳求。 “不可?”男人的话声阴森得让人发麻。 “您明知两人相逢的后果会是如何,又何苦一再试探命运?”她轻声说。 男人阴沉的神色只映照在玻璃窗上。“你认为,有过这许多次前车之鉴后,这一回,我仍然保不了她?” 有片刻时间,她没有回答。好半晌,主仆两人都不说话,豪华的敞室内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终于,她缓缓启齿,低低诉语却带着幽凉,“保得了也好,保不了也罢,属下只想提醒主上,莫忘了您亲口应允她的承诺。” “承诺?”男人的眉心紧锁。 “您忘了吗?”她美丽的眼中透出坚定的光彩。“‘来生在世,一切随定数天理,缘起缘灭再不强求。’这是她以生命换来的心愿,当年也得了您的应允,而今,您却要反悔吗?” “定数天理?”男人嘲讽的扯动嘴角。“我最不相信定数,最瞧不起天理!” “牵涉进来的若只有您自己的人生,您尽可以不相信,瞧不起;可是,她呢?她何其无辜?当年忍着锥心痛楚,只为换来一世平安,如今好不容易挣得了心灵上的平静,生活平静又快乐,您却连这点微薄的心愿也要削夺;既然如此,当年又何必答应她呢?”她的个性并不咄咄逼人,但只要自己认定是正确的事情,就绝对不肯退让,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主子也一样。 男人又沉默片刻。 “姓郑的有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声音已回复原先的冷淡平静。 “郑氏的人马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属下猜想,他们可能尚未找到她。”瑶光恭谨的回答。 “我们既然找得着她,姓郑的也不会落后太少,差别只在毫厘分寸之间而已,你们千万不可轻敌。”男人疲惫的抹了抹俊脸。 “是,属下明白。” “郑氏虽然已多次败在我们的手中,却不表示我们这方永远十拿九稳。我痛恨意外,无论是来自姓郑的,或来自一只该死的蜜蜂。我更不乐见属下失职,尤其失职的人还是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你,下次,别再让我失望了。”男人的话声很平淡,瑶光却没有忽略其下熊熊涌来的警告意味。 “是。”她垂下长长的眼睫。 “你回去吧?”男人挥挥手,摒退她。 “主上,探访的事……”没有他的亲口承认,她不放心。 “我若想采取任何行动,你肯定会头一个知道。这个保证你满意吗?”男人恼怒的回答。 “属下先谢过。”瑶光心头的重担落了地,欠了欠身,倒退着走出图书室。 房间内,男人高伟的身躯独立在夕照中;尽管睥睨于天下,他的背影,却显得分外的孤挺沧凉。 ☆☆☆ 可可非常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甚至还醒着。 事情发生时,她才刚坐起身,扭开手电筒准备偷看漫画。 她的过敏症来得虽然猛急,然而只要及时照顾,褪得也快。偏偏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大惊小怪,生怕她一出院就休克似的,害她只好孤零零的困在病房里,继续留院观察。 这两天她闷得简直快生出一颗蛋、蛋里孵出小鸡来。幸好瑶光敏感贴心,替她偷渡了几本漫画书解闷。 然后,异象就这么发生了。 起先,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麝香味,接着,后脑勺靠近头顶的地方感觉到重重的压力。她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秒钟—— 咦?她浮起来了! 可可惊讶的低头一看。床上那个笨女孩抱着漫画,脑袋歪歪的睡着了。 灵魂出窍? 嘿!太有趣了!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惊异传奇、天神下凡的鬼话,遑论灵魂出窍这种江湖郎中的伎俩;然而,今晚它却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冉冉往上浮升,冲向雪白的天花板。 即将撞向天花板的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自已被挤成鸭肉扁的模样。 医学界有个专门的词儿解释灵魂离体,叫做“濒死经验”,通常都发生在即将死亡的人身上,比较常见的情节,例如在急诊室看见众家医生忙着治疗自己的身体,或者在凄冷的公路边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自己…… 慢着,慢着!难道她死了? 不会吧?她只被蜜蜂叮了一小口而已,这样的死法太不名誉了!她要向上帝抗议! 她感觉自己越浮越高,升到某个地点时,突然停住了。 她“翻了个身”,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既缺少一道牵引灵魂上天堂的白光,也没听见天使奏仙乐迎接。 眼前的景致让她回想到十四岁那年,她和两个哥哥开车上洛矶山野游,半途他们遇到山区大雾,视野所及只能到车头的程度,再过去便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层层叠叠的迷蒙白雾。 而现在的情况就很像那一天。天杀的,她甚至看不到手臂以外的地方。 镇定啊!可可告诉自己,任何人魂魄出窍总得有个原因,她得耐心等一等。 “靠近我。” 迷雾之中,隐隐浮现一个人形的轮廓,看起来忽远忽近的,当然就更见不到五官了。 “你是谁?”她想了一想,自己回答:“上帝?” 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嗓音很醇厚好听。她直觉他是个男人……呃,或者男鬼。 “我不是你的上帝。”男声轻松自如的回答。 这个回答有趣!“那你是谁的上帝?” “我就不能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吗?” “少来。凡人可没有能力把别人的魂魄拘过来、抓过去。”她撇了撇嘴。 又是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荡进她耳里。 怎么有人变成幽灵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你好像很不怕死。”她把自己的疑问付诸实际。 一阵很长的沉默。 “你怕吗?”无边无际的白净中,传来他淡淡的反询。 她想了想,回答道:“不怕,死亡如果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什么好可怕的。” 他又笑了。“说得好,死亡的路上若有你相伴,我也是无所畏惧的。” 这话露骨得可以,几乎等于含情脉脉的表白了。 可可很应景的红了双颊——如果灵魂也能脸红的话。她和男鬼先生素不相识耶?没想到他这么急着表态。 看来天堂真的很无趣,所以难得有她这个美丽高贵又可爱的女鬼出现,他就抢着过来下定了,呵呵呵。 可可?可可……隐隐约约,远方传来几声切切的呼唤,似乎来自她那位美到不行的管家小姐。 空气因子震动了一下,两人方才的恬淡感受突然消失了。 “今天先就此结束吧!你该走了。”陌生男人简洁的说。 “啊?我可以离开?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死?”幸好她现在没有下巴可以捧着,否则她一定会吃惊的落下骸。 “你这么希望自己死了?”他似乎又被她逗乐了。 “呃……也没有……好吧!本来我是有点怀疑啦。”那他呢?他死了吗?今晚一别,是不是永远相遇无期呢?这么有趣的人,她还想多认识认识说! “不是,我们还会再见面。”他居然猜测出她的心意。“过几天我会回来找你……或者该说,让你再来找我!” 可可一怔。“怎么找?你知道我的住址吗?!” “要知道你的住址并不是难事,但,我指的‘相会’是以我们现在的方式。” 可可……远方的呼唤更加殷切。 “为什么?这种阴森森的方法很麻烦哩!不如我给你电话号码,我们约出来喝咖啡。”她一碰到想认识的人,向来都这么爽利干脆的。 “不行,目前的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与你相会。” “为什么?”她执意弄个明白。 “呵……你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 她从来没有被人称为“小东西”过。若有人敢用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字眼叫她,包准被她告到倾家荡产,只剩一条内裤。 然而,从他口中逸出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却无比的自然,仿佛千百年来一直被他惯用着、轻吐着,融着无限的宠爱。 她喜欢他唤着“小东西”的语气。 可可……远方的呼唤很固执,声声催促她尽快返回人世间。 男人叹了口气。“快走吧!小家伙,来日方长,我们改天再相会。”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大白天工作的时候,突然把我拘过来吧?那会吓死很多人的……喂!等一下啦……喂!” 一股强力的吸力从下方伸上来,仿如无形的巨手获住她的灵体,欲将她拖到地狱的最下层。 她悚然一惊,花容失色的想挣脱那股吸力。 “救命啊!我快被拖到地狱去了!我要上天堂!救命啊……” “小东西,不要害怕。”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已经在遥遥、遥遥的一段距离之外。“跟着这股力量回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 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短短的三个字——相信我,居然驱走了她的恐慌。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个奇异的男人可以信任,也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她放松下来,这回,毫无抗拒的让那股吸力把自己往下拉去。 他们还会“见面”的,她知道,这是他的允诺。 虽然情况十分诡异,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她就是相信他。 ☆☆☆ “可可,下个月四号,星期日,你有什么计划?” 又是一个优闲的周末午后,秋阳难得的吐出几丝温暖,气候显得怡人又舒畅。 方宅三位居民——女主人方可可独占长长的三人沙发,鼻子埋在一本摄影杂志里;她那个最近很安分、没被莺莺燕燕约出门的二哥,则坐在唯一的单人座里,拿着一枝金笔,不知在拟些什么文件。 神态优雅安详的瑶光占据双人座位靠近可可的那一侧,拿了一支鱼骨梳,正在帮女主人梳开发上的结。 这小女生真的很不注重外貌,居然连一头短发都能扭了好几个结,梳不开。 德睿冷眼旁观,心里当然颇不是滋味。瑶光似乎只对他妹子温柔,换成其他人,随时就是一副疏远有礼的表情,连他也不例外。 “可可,下个月初四,你有什么计划?”他优闲的往椅背一靠。 可可迅速的从杂志后方瞥他一眼。瑶光则顿也不顿,待他如空气中随时会幻灭的泡沫。 “应该没有,干嘛?”妹子回答。 “我想在家里办一个小型的招待会,接待一些比较常合作的厂商朋友,先向你借场地。”他丢出第一颗石头进水里。 “不行。”瑶光轻柔的开口,梳头发的动作仍然没停。 果然!他微微一笑。 “瑶光说不行。”可可的鼻子埋在摄影杂志里。 “我会聘请筹设宴会的专门公司来负责所有事宜,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大麻烦。”说完,他又耐心等着。 “不行。”瑶光蹙起淡淡的眉。 他再度微笑。 “瑶光还是说不行。”可可的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晃啊晃的。 “给我一个原因。”他看着管家,神情像一只慵懒的豹。 “不安全。” “瑶光说不安全。”可可只负责当传声筒。 “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其中几位甚至自备保镖,有什么不安全的?”他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美丽的人,连替人梳发都这么优雅。 “往来出入的闲杂人会增加,保全系统无法切实的管制每个角落。”瑶光放下鱼骨梳,改用手指深入可可的发里。 “瑶光说……” “我知道瑶光说什么,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德睿嫉妒的看着妹妹,竟然可以让瑶光的纤指在她发间穿梭。 “我是主人。”可可终于从杂志后面抬起头来,咧了咧嘴。“不过我听她的。” “你的脑袋别乱动,当心我扯痛了你。”她叮嘱,合著恬淡的笑意。 “噢!”可可乖乖的定住头颅。嗯……好舒服!她最喜欢瑶光帮她做头部的穴道按摩了。 怎样?羡慕吧?她得意的睁开一只眼睛,向二哥示威。 德睿眯了一眯,脸上不动声色。小丫头,总有一天要治一治你! “那你介不介意我直接和管事的人商量?”他礼貌的欠了欠身。 “成!”再不替二哥制造一点机会,他要翻脸了!可可爽快的丢开杂志。“我再去泡上一壶咖啡。” 这间屋子里,角色错置的情况显然很严重——仆人越来越像主人,而主人唯唯诺诺的任凭仆人摆布。 主人暂时退下,两军正式对垒。 瑶光收拾好桌上的镜子和发梳,给他一个平和礼貌的浅笑;这回笑容中的距离感比较短,大约只有三公里远。 “方先生……” “叫我德睿。” “方先生……” “我坚持。”他优雅的举了举马克杯。 “德睿先生。”她的笑容更清浅温文了——现在的距离拉成六公里。“方氏百货公司七楼正好是宴会厅。如果您有生意上的应酬,在那种公开场合举办似乎比较合适。” “这些厂商与我交情不同于一般公事交往,我希望让他们感受一下家常的气氛。” “这里终究是可可的住处,或许……等您自己的居所装潢完毕,可以正式宴一次宾客,给他们更‘道地’的家常气氛。”她微偏着螓首,浅笑吟吟,世界上再不会有比这幕更美丽迷人的风景了,也不会有更强烈的回绝了。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担心可可出事,莫非外头潜伏着十只巨狼,随时可能攻打进来?”他的笑容一样和煦,眼神却紧迫盯人。 外面确实有一只巨狼准备攻打进来! “方……德睿先生,我只是忠于职守。”她垂手拾起可可掉落的杂志。 最近,他们公寓外以及可可的工作室附近多了一些生面孔徘徊,她必须提高警觉,当然不可能在这种非常时期,门户洞开,让全新的面孔出出入入。 “你的职责是管家,不是保镖。”啪!他合上万用记事本,讨论结束。“可可,咖啡呢?” “来了。”可可踩着花稍的步伐走出厨房。“喏,你的黑咖啡,你的鲜果汁,我的拿铁!” 瑶光怏怏的瞪瞄他。这人就是有办法破坏她的好日子,没事替她找一堆麻烦。 “瑶光?!瑶光!” “嗯?”她倏然抬头。 “你的果汁。”可可把杯子送进她手里。 “谢谢。”她勉强笑了笑。 不错啊!二哥,看来又有斩获了。兄妹俩交换一个贼贼的眼光。 方家的人都不笨,在识人辨物上面更有专才。瑶光的温和有礼只是一层保护罩,他们兄妹俩都看出来了,因此,谁能让她的罩子出现破洞,谁就有希望赢得芳心。由目前的攻守程度来看,二哥的功力显然不容小觑。 “喂!你们相不相信灵魂出窍的事?”可可兴冲冲的坐下来,一双蓝眼闪闪发亮。 “你到街上找找,所有打过几管海洛因的人都会宣称他们有这种经验。”德睿对于玄学的事向来兴趣缺缺。 “我是说‘真正的’!”可可不悦的对兄长皱皱鼻子。“那你呢?瑶光,你相信灵魂会出窍吗?” 瑶光再瞄对面一眼。算了,宴会的事,私下再谈。 “在我的家乡,我们相信有灵魂的存在,也相信投胎转世、魂魄不灭,所以,灵魂出窍也不见得不可能发生。”她啜了口果汁,温柔的回答。 “我以为你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德睿又来插话。 “我说我相信,并不等于我信仰。‘相信’只是认知并接受一个事实,‘信仰’却包含了更高层次的心灵奉献。”她冷淡的说完,转向可可,脸上又是亲切的神色。“你为什么突然提起灵魂出窍的事?” “呃……”她的遭遇说出来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只好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的说:“前几天和工作室的人正好聊到。你说的投胎转世、灵魂不灭是怎么回事?” 她兴致勃勃的跑到瑶光身边坐下来,两眼闪闪发光。 “在我的国家里,有很多类似的乡野奇谈流传下来。”瑶光的眸心闪过一抹难解的光芒。“其中最著名的一则,是发生在一千三百年前。” “一千三百年?哗——”可可听了咋舌不已。 “当时的皇室姓蒙,传到第三代,有一天皇帝偕同皇后出外打猎野游,无意中搭救了一位‘天人’……” “什么叫天人?”可可纳闷。 “就是有奇特能力的人,当时的人民相信他应该是神明降世,遇上天劫,正好被威成王给救了。”她笑着回答,替可可拂开飘落的刘海。 “很多科幻小说都认为,人类口中的‘神明’其实是当时的外星人来访,不慎被地球人撞见。”德睿啜了口咖啡,气定神闻的听她说故事。 “或许吧!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瑶光淡淡道。 “后来呢?”可可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天人为了报答皇帝和皇后的相救之恩,于是应允了他们一个心愿——永恒的生命与富贵。” “永恒可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德睿挑了挑眉。 “只要是人,就会死!死了之后,财产全留给不肖子孙喝花酒养女人去了,还有什么永恒的生命与富贵可言?”可可也做个怪怪的鬼脸。 “这时灵魂不灭的定律就上场了。”瑶光替她拂开额前的刘海。“天人送给皇帝一件法宝,这个法宝可以让帝后两人死后,仍然保有生前的记忆。当皇帝再投胎转世时,只要凭着事先约定好的信物,就可以回去索求前一世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哇!这么劲爆?他不怕当时的在位者死霸着不退让?” “细节我不太明了,或许这个信物真的很强而有力吧!”她几句话草草带过去。“总之,为了守护皇帝的巨额宝藏,皇室选了七个忠贞不贰的死士,其子孙后裔世世代代守着帝后的财富,誓死效忠,直到他们转世成功,前来领取这笔巨宝。” “再如何忠心的人,天天面对着一堆财宝,难保不会心痒难搔。”德睿懒洋洋的舒展一下双臂。 “‘南韶七星’的名声何其响亮,个性何其忠洁,他们不屑做这种不入流的事。”瑶光不悦的横他一眼。 “‘南认七星’?这是那七名死士的名号吗?”可可神往不已。 “是的。他们以天上的北斗七星做为代号。” “那他们没有名字吗?就叫‘南韶七星’?”可可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对这则野谈如此感兴趣。 “时间太久远了,他们的姓名并未被流传下来,况且,一切只是乡野奇谈而已。”瑶光淡淡的说。 “那个皇后呢?”可可好奇。 “皇后……”瑶光眼光投向窗外。“皇帝当然想和挚爱之人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那很惨耶!”可可五官都皱起来了,人生在世上,一辈子爱一个人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要爱到永远。如果在某一世,那个皇帝爱上别人怎么办?总不能因为那女人前辈子是他老婆,就永远都是他老婆吧?” 瑶光看了她一眼,眸中仍然是迷离难测的光。“命运让帝后两人难分难解,拆解不开,当然也只好这样纠缠下去,直到有人罢休为止。” “好惨!太惨了!真是人间惨剧。”可可深深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希望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一辈子……不,不只一辈子,是‘永恒’都不想闹离婚。” “你的想法很奇特,”瑶光以诡谲的眼光看着她。“许多人听过这个传说后,都认为它是一个浪漫多情的故事呢!” “真心爱一个人,即使只有一辈子的用心也够了。若不爱一个人,即使一天也太长。永恒与否,又如何呢?”德睿淡淡的说。 瑶光听了,怔怔的看着他。 “不过呢,重点是,今世事今世毕,还拖上一个永恒,太累了。”可可挥挥手,像赶走讨厌的苍蝇。 瑶光轮流端详着兄妹俩,两双神似的蓝眸,一若秋水,一如长天,脸上转着相同的信念。 今世事今世毕…… 永恒与否,又如何呢? 当初“她”就是有这样的了悟,所以宁愿放弃永生吗?! 瑶光低声吟回,悠凉的往事从心湖拂过。 “呃……你觉得……它很浪漫吗?”难得管家讲了个故事给他们听,他们的反应好像很不捧她场,可可忽然心生罪恶感,试探性的问。 “不,正如你说的,它确实是个悲剧。”她把水晶的杯放回桌上,振作起精神。“说故事时间结束,大家晚餐想吃什么?!” “再告诉我一些‘七星’的故事嘛!我最喜欢听那些行侠仗义、忠肝义胆的故事。”可可拉着她的手哀求。 “改天吧!”瑶光的眼瞳转向德睿,有一种不得不为之的认命。“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方先生。” “德睿。”他提醒。“当然可以,我们到书房里谈。” 瑶光对可可温和一笑,跟在他背后走向书房。 “我想请您再考虑一下宴会的事。”进了房关上门,她直接提出目的。 德睿转身,站在她二十公分以内。 她轻轻向右滑开一步,他也跟着上前一步。她向左退开半步,他又蚕食一步。没多久,她已经陷入墙角,被他困在胸前。 她瞪着他,姿态再也端凝不起来了。 “方先生,您这是职业性骚扰。” “但是,我连你的衣角都没沾到。”他凑近她耳畔轻笑。 的确,他只是站得离她非常近,近到两个人的正面几乎交贴在一起,但事实上,他连半点衣角都没有动到她。 这无赖!瑶光实在拿他无可奈何。以前服侍主上,她等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对她恭恭敬敬?即使是同门师兄弟,平时相处也都是谦和有礼。谁知一入这花花世界,竟然就遇到他这等“怪物”! 她又不好推碰他的身体,只得尽速把事情交代完。“方先生,我刚才说的事,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你好美……你自己也明白,对不对?”他的眼神变得专注,抬起指关节,触了触丝般玉颊。所有意绪,全藏在那双蓝眼里。而那双眼,像海又像湖,巨大澎湃,却也看不见底。 “方先生,我在跟您说话。”她力持镇定。 “直接表达情绪,不是挺好吗?为何要把自己隐藏在一层幕后面?永远不要拿那副温柔有礼的面具搪塞我。”他的两手撑在她身侧墙上,将她包拢在怀里。 “你……”瑶光给他围堵得无路可走。 “闭嘴,吻我。”他陡然收拢双臂。 瑶光大吃一惊,直觉就想使一招反擒拿制住他。他这次早有准备,动作比她更快,二话不说紧紧搂住她的身体,像条缠人的巨蟒,让她动弹不得。 瑶光更骇异,柔荑用力顶住他胸口,她的水眸频然跃着火焰,双颊泛出红晕,竭力想隐住心头的不自在。若平时谦恭有礼的她像朵素雅百合,此刻,就美得如同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他本来只想逗逗她,但见到如此美景,狂野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含住她的芳唇。 她闻起来像早晨的第一颗露珠,纯净无垢,不染一丝丝尘世的俗气;尝起来像初春的第一颗花蜜,清甜淡雅,香味直直沁入五脏六腑。 她的轻颤加速了他血管内的流速,他的舌尖用力探进她唇内,与她的唇舌翻涌共舞。她的味道甜如蜂蜜,让他掬饮十次也嫌不足。 她将抗拒的粉拳抵在两人的胸口间,他松开她的唇,低笑一声,更坚实的抵住她的柔软。热烈的吻移向她颈侧跳动的脉搏,她因为这敏感的接触而颤动,胸口同时感觉到沉甸甸与轻飘飘的。 他移到臀部,亲昵的摩挲她的身体,她低咛一声,像是抗议,又像是不知所措。 他的唇更往下移,顶开她的衣领,直接吮上酥胸的上方。那如丝的触感几乎让他发狂,他忍不住轻咬一口,留下一个属于他的印记,也换来她抗议的低吟。 他解开她的前两颗钮扣,她的粉胸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他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然后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喊,随即用唇攫住一颗粉红的蓓蕾。 瑶光被他紧紧抵在墙角与硬躯之间,无力也无法反抗。 浓烈的情动气息从他身上迸放,散在空气间,飘在她的鼻端前,让书房的小小一隅,充满了惊心动魄。 想得到她的冲动是如此急切,他几乎感觉原来的自己跳出体外,看着他狂渴的吞噬她的美丽。 他回到她唇上,再度夺取她的呼吸,并将她用力压向自己,感受他身体坚硬的亢奋。 “喔,老天!”他前额与她相抵,粗重的喘息。“总有一天我会死于欲求不满,而你是肇事的凶器。” 瑶光有些昏眩,有些迷浮r凰苛挂庀上她的胸前,她稍稍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最最私密的部位之一,她从未裸露给任何人看见的胸脯,竟然袒露在他的眼前。 她惊喘一口气,双颊满不知是羞还是怒的红晕。 “你……你……我把毕生的功力度给你,却让你用来这样欺凌我!”她颤声的指控道。 “什么?”他的眼眯了一眯,淡如湖水的蓝眸现在变成深邃的海。 “如果那天夜里,如果没让你……我们……我怎会失去从小苦练来的武功?我只一个不慎,差一点走火入魔,就让你白白占了便宜,现在还反过头来欺辱我!”她恨不得功力还在,好好教训这恣意轻薄的男子。 德睿是个标准的老外,当然听不懂什么“练功”、“走火入魔”的,只知道她的话与中国功夫有关。不过……他倒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的意思是说,那一夜,我救了你?”他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 “什么救不救的?你偷了我二十年的深厚功力!”瑶光羞恼交加的怒啐他。 “我救了你!”他重复着,嘴角慢慢往上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条命!” “你是个小偷!你没听懂吗?”她水灵灵的眸子闪亮得令人炫目。 “可是我也救了你……”深蓝的海现在又变成激越的潮水,潮心中央跳上一抹邪邪又坏坏的神彩。“当债主的感觉真不错,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讨回这笔恩惠。” “你——” “哥!你的电话!”门外,可可的大叫穿透过来。“是一个叫‘什么什么詹宁’打来的。” 瑶光听了,陡然一震,脸色变得很古怪。 “知道了,我在书房里接。”他遗憾的松开她。“詹宁是一位日本来的大厂商,我得应付他一下。我们改天再讨论偿债的问题。” 他转身正要走回书桌前,瑶光忽然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他不解的回过头。 “下个月四号,你要宴请的人物,也包括这位詹宁先生吗?”她的容光有点苍白。 “当然,有什么不对吗?”他细细审视着她。 詹宁。 迈斯-詹宁。 萧萧的风声穿过心田。飒——飒——风中哭号着一个尖锐的名字,郑买嗣…… 飒——飒—— “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她深呼吸一下。 “请说。” “如果你真要在家里举办,就让我参加——以宾客的身份。” 德睿鹰眼微眯,试着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端倪。有问题! 半晌,他终于执起她的手,在指尖印下一吻。 “你的光临,将是我的荣幸。” 瑶光心头一头,用力抽回手,走出书房外。 ☆☆☆ 瑶光……瑶光…… 皇后娘娘,您又跑回来了。皇上呢? 在游上林,办春日宴。 您怎地没跟去? 我去了,又托病跑回来,好闷。 娘娘,您这一托病,皇上又要白操心了。说不准,一会儿便摆驾回宫来。 别叫我娘娘,我不想当什么皇后娘娘了,真的好闷…… 呵,真让您回来,您包准又惦着皇上,天天只想着回去。 现在成了皇后,规矩反而更多……我宁可像以前那样,日日瞧得见他,行动却更自由。 娘娘,事无样样好,总是有得有失啊。您的“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我不在乎虚名头衔,只要他真心待我,那就够了。倒是你,瑶光,我想念你…… 您不也一样天天看得到我? 那不一样了,瑶光,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瑶光张开眼,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夜色朦胧。窗外,一、两颗稀疏的星闪着,正是漏断人初静的时刻。 月色清淡朦胧,凉凉的透进室内,筛落在地上,奇异地连她的颊也有几许淡凉。 她轻轻往脸上一触,冰冰的水珠子凝结在指尖端——是清泪。 啊!久违了,泪。 她把脸颊埋进手心里,起码有五年不曾从梦中醒来是带着泪的。今夜的梦境,又是被什么触动了呢? “瑶光,你睡沉了吗?”门上响起指节的轻叩声。 她迅速抹抹脸。“还没,有事吗?”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声音是熬夜过后的疲惫。“柜子里的咖啡喝完了,你说买了新的,我找不到。” 她现在这样一脸水糊,不想走出房间去,只好说:“给我几分钟,我一会儿泡好就送过去给你。” 门外的人又停了更久,然后开口,“你的声音不太对,你没事吧?” “没事……”她没来得及说,他就自动推开门走进来。 她弯起腿,把半张脸藏在曲高的膝盖里。 高大的黑影轻巧的穿过半个房间,撩开床前的纱帐,床沿陷了下去。 “你哭了。”惊奇的问声之后,德睿温热的探采过来。 瑶光藏不住脸上的暖湿,把脸颊撇开。 “你怎地这样不懂得尊重人?”话中虽然是抱怨的,语气比平时低柔了一些。 床沿的暖气整团移到床上来,现在,他和她并肩躺在被褥上了。对她,不能事事讲求尊重,不然就没戏唱了。 他侧着身,一只手臂支着脑袋。 “做恶梦,还是想家?” 黑夜让一切都显得平和,即使是平日里明争暗斗的两个人,也犹如成为参加过同一场战役的袍泽,可以枕在草地上,同望着整片灿烂的夜空,聊些心情往事。 “做了梦,不过是好梦。”既然赶不走他,她索性躺平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他的体热挨着她,若在平时,那是威胁性很强的事。今天晚上,那份热却犹如窗口的月光,或头顶上的纱帐,暖暖的罩着她。 “梦见什么?”他低沉的声音有催眠人心的效果。 她不答,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问:“你相信永恒的生命吗?” “那要看是以什么方式形成的‘永恒’。”他也翻正躺平,陪她一起盯着顶上的纱帐。“像爱因斯坦,贝多芬,雨果,达文西,老子,达摩……这些人的生命虽然结束了,他们留给后世的精粹却是深远的,在我眼中,他们已经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你相信凡人也能得到永恒的生命吗?透过一次又一次的生命转替,如我白天说的那样?” “你是说,类似佛教徒口中的‘轮回转世’?我们基督徒不讲轮回呢!”他低笑起来,“我们相信末日来临将有一个大审判,受审之后,善者可以进入神的殿堂,那就是永生了。” “所以,我今天说的故事……你不相信那是真的?”她试探。 “你自己都说了,那只是一个乡野奇谈。”他侧过身子面对她,撩起一绺青丝在指间流转。 黑暗中,再度沉默了许久。 她忽然盘起双腿坐了起来,定定注视他。 “如果我说,那是真实的呢?”她的眼在黑暗里炯炯灿亮。“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种方法能让人类累积前世的记忆,一世又一世的活下去,形体虽然每隔七、八十年会换一具,灵魂却恒远是古老的那一个;普通人的‘一辈子’对他们而言,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他们的‘一辈子’则截止于地球毁灭的那天。你相信有这样形式的永生吗?” 他也盘腿坐了起来,膝盖抵着她的膝盖,气息混着她的气息。观察她良久,没有回答。 “嗯?”她轻声催促。 “我的理性告诉我,答案是否定的。”他浅笑,白牙在黑夜中一闪。“我的感性却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应该点头同意。你说,我该听谁的好?” “我不知道。”她避开他专注的眼眸。 “那你帮我听听看。”他扣住她的后脑,徐徐的按到自己心口上。 怦,怦,怦——心跳声稳定而平缓。 怦,怦,怦—— 她右耳紧贴在他的胸前,听觉系统中只有他的心跳声。怦,怦,怦—— 心跳声和着空气的震动,奏成一首慢板的旋律。 所有烦杂的声息都退出她的神魂外,没有人声,没有车声,没有雨声,连那缠旋已久、萧萧狂呼的风号,也在千里之外…… “听出来了吗?”他的声音暗沉低哑,嘴唇轻触她的另一只耳朵。 怦怦,怦怦,怦怦—— 他闻起来有香皂的淡爽,皮革的雅致,和一种独一无二的气息,与他的心跳声一样,标记出“方德睿”的存在感。 “它在说……”合上眼,嗅着他的味道,她昏昏然有点想睡。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说……”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良久无语。 他拨开掩住她容颜的发,只看见一张沉睡的素颜。清艳的脸庞枕着他胸口,显出难得的脆弱怜人、毫无防备。 从以往便一直贪她形貌上的美,他从不否认这一点。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看着她不胜柔弱的娇态,一种意绪,痒痒的,徐徐的,从颈项穿过胸口,直直透进心底,附着那阵笃定的跳声,怦,怦,怦…… 以前是贪她的美,以后呢?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偏生对一个外表柔情似水,骨子里却如此执拗的女人动心? 他随即又轻轻一笑,低头在微启的红唇间印下一吻。 “我真是自找苦吃。” 第四章 十一月的纽约,其实已相当冷沁。日头往西沉下之后,仿佛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人气。夜晚的纽约沉在醉生梦死里,除此之外,便是见不得天光的黑巷。 瑶光漠然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她很习惯这样了——站在一段距离之外,冷眼看着旁人上演他们的恩怨与情仇。因为除了这种方式,她不知道生命还可以有其他的视野。 仅仅是一扇玻璃门之隔,室外只有冷寒寒的风,和孤寂的星影;室内却盛满笙歌舞榭的欢声,缤纷的笑语。 许是隔了一层玻璃的缘故,连那欢声笑语也显得薄弱而易碎。空气中,华艳的圆舞曲芽过落地玻璃,散几朵音符给阳台上的孤影。她和室内的歌舞升平,只隔着寥寥数公尺的距离,中间的疏离感,却像是隔了千万里。 脑中幽幽扬起曾听见过的一首歌曲,或许是心意贴近吧!当时只听了一次,就这么把它记下了。 告别白昼的灰,夜色轻轻包围,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这城市隐约有种堕落的美。 如果谁看来颓废,他只是累,要是谁跌碎了酒杯,别理会。 她背靠着石护栏,身后是万丈红尘,也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栽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楼一高,萧萧的风声就显得凄厉。飒……飒…… 瑶光茫然的仰头望星空。她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样陌生的国度,连星星都是沧凉的。 夜再黑,也遮不住那眼角不欲人知的泪;夜再黑,也能看见藏在角落的伤悲。 夜太黑,它又给过谁,暖暖的安慰。 夜太黑,酒精把一切都烧成灰。 夜太黑,谁也没尝过,真爱的滋味。 抬头望月,月影也沧凉。那偷了灵药的嫦娥,常年栖住在阴冷的广寒宫里,品尝隔世的孤独,她一定很寂寞吧?碧海青天夜夜心,偏生波涛荡漾的海不是她的,绵延广袤的天也不是她的。而夜呢?太黑! “嫦娥应悔偷灵药……”而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也偷了灵药,得到不该的永恒,他们又何尝不是夜夜心呢? “你很久没有回报了。”从暗处响起的,是一抹飘忽不定的魅影。 瑶光一震,待辨识出对方身份后,随即放松下来。她没事先察觉到他是应该的,当他不想被发现时,他会让人以为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 阳台极狭长,沿着公寓外墙,从客厅延伸到内进的厨房,他们正处在厨房外的这一端,并不惹人注目。然而阳台的另一隅和客厅相接,随时可能有宾客跨出来透透气,瞧见他们。 “目前为止,一切安好,您怎么来了?”她维持相同的动作,不敢变换,以免惊动到旁人。 “我接到邀请函。”他舒展一下长腿。 “您答应过,不会出现在此处。”她面对着落地玻璃门,门上半垂着薄纱窗帘,门内是厨房,更过去一些就是衣香鬓影的客厅。而他,隐在与门同一侧的角落,整个人隐在阴暗里,只一个薄薄淡淡的轮廓,连星光也追随不到。 “挨个话题。”他命令道,语气透出利落但尊贵的气魄。 “‘詹宁集团’今天派代表出席,郑买嗣本人不会前来,请您不用担心。”她的语气还是很平稳,其实两只手心已经泛着汗湿,心头紧紧的。 可可随时会出现,他该走了!不能让他们两人再相遇!不能! “她呢?我想看看她。” “主上,您该走了。” “你去带她出来。” “主上!”她几乎想哀求了。 “她不必看见我,但我要见到她。” 咻一阵寒风吹来,刮着难平息的恶意,她机灵灵打个冷颤。 风吹开了云,云后露出了月,银芒洒亮他们的角落,也照出了他的形影。 玄黑装束包里一具高大英武的体格,上方则是一张清俊瘦削的脸庞。锐利的黑眸炯炯迸放着光,立体的五官犹如石刻一般,线条刚硬不屈、起伏分明,虽然俊,却使得太严厉,像博物馆里高勇俊美的青铜雕,令人看了心悸震动,却不敢动起私藏的念头。 “主上,她已经为您死过这么多次,实在够了。这一次,就让她安稳平静的过完一生吧!”她不能让他们相遇。否则,这生若重逢,又是个劫,又注定“她”要再死一次。 “显然我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以为可以干预我的行事。”男人的嘴角勾开一抹冷冷的笑。 瑶光认得那抹笑容,那是他动怒的前兆之一。上一个惹怨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世界上。他不会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就对她宽容一些。他那长长、长长的一生,已经习惯得到每件他想要的事物了。 “主上……”她心头一紧,正要惶恐的屈跪行礼 “瑶光,你躲在外面干嘛?!”玻璃门猛地被推开。“快点进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可可发亮的笑脸在夜色中灿烂。今晚她特别打扮过,黑丝长礼服,颈项上系着红丝巾,一扫平日黄毛小丫头的形象。 寒冷的风带动窗帘,帘幕扬天飞了起来!正好掩住幕后的人影。黑衣、黑发、暗肤,几乎和背景融成了一色。 “没事,我只是出来透口气。”不等可可跨出来,瑶光连忙抢上前挡住她。“我们进去吧!我有点渴。” “你在跟朋友聊天吗?”刚才好像听见她和人说话的声音。可可偏着头要探过去—— “没有。”瑶光很快将她拉回来,往厨房一推。“进去吧!外头好冷,我快冻僵了。” 可可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她身上。“真的耶!你的手好冰,外头气温这么低,你也不加一件衣服。” 她乘隙投给帘后的人影一个恳求的视线。 您已经看到她了,够了吧?求求您,快走吧! “待会儿我介绍几位青年才俊给你认识,免得二哥一天到晚独霸着你不放。”可可还在叽哩呱啦的轰炸她,两人的谈话声越传越远。 阳台上,那抹灼灼的视线紧盯着其中一个娇小的背影,几乎想看穿她的心…… ☆☆☆ 那个男人是谁? 德睿眯起鹰眼,紧紧盯住目标。 是她自己要求出席餐宴的,但整晚从头到尾见不着她的倩影。其实这也还好,他甚至有些求之不得,因为他还未准备好将她的灵气和花貌,与全世界分享。 然而,他也不过偷个空来阳台喘口气,就见到遥遥另一端,她竟然与那个体格高大的男人面对面,几乎相贴的站在一起。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分明显示他们两人早已认识。 那个人是谁?德睿握着水晶杯的长指紧了一紧。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貌。 忽然间,瑶光又向那个男人跨近一步,两人已经站得相当接近了,随时可能抱在一起…… 该死!他的脸色阴郁,将酒杯随便往旁边一放,大踏步走向他们。 “德睿。”家族大老之一的马克叔叔突然采出阳台,叫住他的步伐。“原来你躲在这里,还不快进来,我介绍一位重量级的朋友给你认识。” “是。”他不得不回身,带着礼貌的笑容,随叔叔回到室内。 先放她一马,不过,只是暂时的! “我来介绍,这位是‘詹宁生化研发集团’的副总裁陈光潜先生。这位是我侄子,也是‘方氏连锁百货’目前的代理总裁方德睿。”马克替两方人马引见。 陈光潜是个典型的亚洲中年人,五十多岁,身材五短,体型微胖,前额发线有渐渐往后退的趋势。相较于他的油亮俗庸,德睿的褐发整齐平顺,蓝眸清亮有神,外貌高贵英挺,精致的纯金袖扣闪闪发亮。 “您好,久仰久仰。”陈光潜深深一鞠躬。 “很高兴认识您。”他也优雅的倾身回礼。 若在平时,德睿会全心投入于公务,今晚他却分了一半心神在阳台上。 “敝公司的总裁詹宁先生原本要亲自前来,谁知东南亚的工厂临时出状况,只好派我当代表,并代他的缺席向您致歉。”陈光潜恭谨的说。 “哪里,您太客气了。”他颔首微笑。 通常而言,厂商想打进通路良好的百货公司系统,获得较佳的营业点,因此在这方面是厂商有求于他;而他的经纪公司必须寻找门路,替麾下的模特儿们拓展工作机会,这方面则是他的姿态低于厂商。 彼我互相制衡,反而维持在一个和谐平等的气氛里。 “二哥,叔叔。”可可拎着水晶酒杯!开朗的加入他们,似水的裙摆在脚踝处波动流转。 “位是……”陈光潜眼睛一闪,露出惊艳的微笑。 “这是舍妹,目前服务于自己经营的摄影工作室。”不知为何,陈光潜看可可的眼光让他感到不舒服——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希望改天有这个荣幸欣赏您的大作,或许日后我们有合作的机会也说不定。”陈光潜礼貌的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好啊!我目前以商品摄影的工作居多,如果有需要,尽管打到工作室找我。”可可兴奋的抽回手。 “请问,您有意往时装摄影界发展吗?”陈光潜试采。 “你在开玩笑吧?那是所有摄影师的梦想。”可可故意夸张的捂住胸口。 大家全笑了起来。 “事实上,本集团最近确实有意跨入时尚界,发展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真巧,‘南诏集团’最近也传出有意将触脚伸向时装界。”德睿微感讶异的接口。 今夜他也发了邀请函给南诏集团,对方却似乎未派人前来赴宴,不免有些可惜。 “南诏”及“詹宁”两大东方集团在美国发展已有一段时间,两者都家大业大,不免会踩进相同的领域,因此两者不合的传闻由来已久。如今他们又同时涉足相同的领域,看来纽约时尚界将面临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震撼。 “是啊,真巧。”陈光潜的笑容敛了一敛,随即又恢复原先的和蔼。“方小姐如果对时装摄影感兴趣,不妨让我安排一下,找个机会跟我们总裁坐下来谈谈。” “好啊?那有什么问题。”可可眼睛一亮。 德睿立刻接着说:“难得陈先生如此有心,看来我也得好好磨一磨可可才行,从今天开始操练她个四、五年,摄影技巧也差不多出师了。” 这个回绝不着痕迹,陈光潜是明白人,马上跟着陪笑两声。“是,是。” “二哥,你真瞧不起人!我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可立刻发出不平之鸣。好歹也是自家人,这家伙居然在外人面前给她漏气! “好,好,对不起。”他拍拍妹子的脸颊哄道。“我刚刚瞧见辛小姐在阳台上透气,你最好去叫她进来,免得外头太凉。” 一讲到瑶光,可可就眼眯眯的笑起来,很爽快的答应。 “ok。”她边走开,不忘回头跟未来的金主说:“陈先生,日后再联络了。” “当然,当然。”陈光潜微笑向她致意。 “我这妹子,年纪还轻,稚气重,讲话也没大没小,您别见怪。”他客气的说。 “您言重了,令妹活泼可爱,最投我们这种老人家的缘,只不知有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我想替犬子问问看还有多少机会。” 德睿不想回答他的试探,于是微微一笑,“这丫头心野得很,您怎忍心让令郎受害呢?啊!失礼,那边有一位老朋友,我得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您忙您的,别客气。”陈光潜见从他口中套不到话,眼中迅速的掠过懊恼之色,脸上还是堆满和气的笑。 论言语攻防的技巧,他是大师了,想套他的话?还是多练练吧!德睿风度翩翩的走开。 ☆☆☆ 整顿餐宴上,德睿的潇洒倜傥、言笑吟吟只浮在表象,内里其实绷着一很快断裂的弦。 好不容易等到餐宴结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结,一手勾着外衣来到瑶光的房门口,自动推开门。 “累了?”他懒懒的倚着门框,外套甩在肩后。 瑶光从窗前回过头,神色有些恍惚。“还好。” “今天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他闲聊似的问。 “这些宾客不都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她垂下眉睫。 “没遇到老朋友?” “我在纽约孤家寡人的,能有什么老朋友?”瑶光稳定住心神,表面上虽然平静,其实心脏越跳越快。 “哦?想来是我看错了。”他不经意的说。 瑶光的心脏快蹦出胸口。他一定看到了她和主子了! “看错什么?”她力持镇定,淡淡的问。 “阳台上,你和一个人谈得似乎很开心。” “喔,”她漫应了一声。“那只是一位走错房间的客人。他想找盥洗室,不小心闯错了厨房,看见我在阳台上,顺便问我一下,如此而已。” “是吗?问个话也站得这么近,几乎贴在一起,害我都要以为你遇上旧情人了。”他闲散自若的朝她走来,揭发微乱,翩翩君子一跃而成落拓风流的浪子。 然后,瑶光决定她受够了! 先是为了担心郑氏人马的动静,她的神经紧绷了整个晚上;其次又被主上突兀的现身一吓,心情还未平复过来,眼下还要应付他的逼供,她是招谁惹谁了?再好的修养与脾气,也被消磨殆尽。 “这不干你的事吧?”她不客气的说。“你并不是我的监护人,我和任何人说话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问过你的意见。” “不干我的事?”他站定在她面前,眼睛微眯。 “我只为你们兄妹俩工作,并不表示卖身进方家,甚至连这份工作都是暂时的。”她加重了语气。“我有交朋友的自由,本来就不于你的事。” 德睿搞不清楚是哪件事触怒了他——她无情的言语,或者她眸中的一片冰冷。 “你该死的不干我的事!”他猛然将她扯进怀中,唇重重的吻下去。 “放开我……唔……”她用力想挣开他,却越陷进他的吻里。 德睿将她拦腰一抱,抛到床上去,在她能翻身逃走前迅速欺覆上去。 她先是被他的体重压得喘了一声,唇舌随即又被封住。她转向东,他追向东;她转向西,他吻向西。 今夜的她一改以往的消极被动,犹如禁伏了长久,终于被放出柙的野猫一样,激烈的反抗他!她施展擒拿手想扭他的腕,踢出“灵雀舞云”想绊他的腿,明知力气敌不过他,仍然使尽一切劲道的撒泼。 德睿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不久,当他发现自己像上回她教的一样,将体内流转的“气”运走到每一个手或脚,他的动作就会特别轻捷,力量格外丰沛。他试了几次,摸清楚诀窍,根快便将她的手脚完全制住,收拢在身体底下。 她放开了心,使出本性的反击。以前不是没被他吻过,也曾经吻得很深入,她最多只觉得脑袋昏昏的,沉沉的,重重的,今天却全然不是如此。 越和他缠斗,她就越觉得热。 热。很热。非常热。 整副香躯越烧越火烫,每一处接触到他的部分都熊熊的灼烧起来。她的热延伸到他身上,将他也温炽了。 两人剧烈喘气,他的呼息混着她的呼息。他的发乱了,狂野的外表反而比平日更俊朗;他矫龙似的健躯紧抵着地,让她感受男性肌肉的精实,以及清清楚楚的亢奋。她的襟口整片松开,雪峰里笼在半罩的内衣里,粉胸浮着一层娇红。 他带着梦游的神情,以近乎崇敬的心,将她的双峰解放出来,大手凝握着其中一只,轻轻抚弄着,犹如抚弄至珍至贵的宝贝,而后以口相就,品尝她的香甜饱满。 她先是重重一震,眼睑紧紧合上,不由自主的逸出一声低吟,却又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贝齿紧紧的陷入下唇里。他回头吻开她,不准她凌虐那片芳唇那是专属于他的权利。 这还不够,他要更多!德睿飞快解开自己的衬衫,让裸露的胸膛紧紧与她的粉胸相贴。 “噢……我的天……”当黝黑碰上粉白时,他满足又喑哑的呻吟充斥了整个房间。 “啊……”她伸出双手抵住他,脑中模糊成一片,连自己也分不清是要推开他,或是拥紧他。没想到才短短一瞬的放开控制力,竟然会带来这么剧烈的后遗症,让她收都收不回来。 不,这不是她,不是辛瑶光,不是她自己啊? 他开始轻啮另一侧的雪峰,再度将她几乎回笼的神志驱远。 “现在!亲爱的,我现在就要你——”他无法再等待了,飞快解开皮带拉链,释放自己,再将她的贴身衣物用力扯去。 他的亢奋毫无遮掩的抵住她。她双目紧闭,徘徊在火热与冰凉,纷乱与现实之间。 他轻吸一口气,安排好两人的位置,硬热对住她的湿暖,蓄势待发—— 砰砰砰! “喂!老哥,你们两个关在里面做什么?宴会承包公司的人要回去了,快出来开支票!” 瑶光一震,赫然张开双眸。 老天!德睿不敢置信的低吼,咆哮声中充满挫折。 只要再五秒钟……不,三秒钟!只要再三秒钟,他就在她体内了,然后全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把他拉开。 她感觉到他还抵在自己身上,甚至感受得到那伸展怒张的脉动,她低喘一声,用力推开他坐起来,满脸通红的将被单卷缠在香躯上,把所有美景速起来。 “方、可、可……”他咬牙切齿的低咒。“你给我走开!” “那怎么行?瑶光可是在我的管辖之下,你这只大坏狼给我滚出来。”可可隔着一扇房门向他叫阵。 “喔,老天……”德睿埋进枕头里呻吟。“我前辈子造了什么孽?” 今生居然有个方可可投胎来做他妹子! “你快点起来?”瑶光娇颜涨成赤红色,用力踢他的身体。 他从枕头里抬高一只眼睛看她,最后索性整个人正面翻过来,惊心动魄的亢奋立刻毫无遮掩的挺立在两人眼前。 “我这样能出去吗?”他嘲讽的问。 “你……你……”瑶光火速别开目光,羞愤欲死。“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她从来没有真正看过男人的身体,遑论处于这种情欲旺动的状态。 结果,她转开头的动作太剧烈,身体又坐得太边缘,居然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栽下去。 “当心!”他吓了一跳,连忙挽手去扶她。 她陷在棉被堆里,七手八脚的挣脱出来。 “别……别过来!别碰我!”平时的端庄和煦全部消失不见了,她重新站好后,整理好衣着,迫不及待的将被单扔到他身上,“你……你……我去打点支票的事,你穿好衣服就赶快走!” 她颠颠跌跌的走上前应门,完全不敢回头看他。 门一打开,可可迎上一张红润晶莹的脸庞,她的衣物还算整齐,不过眼睛亮着异常的光,双唇明显被吻肿,香颈上红红紫紫,简直像被狼啃过。 “呃……只要告诉我,是还没开始,或者已经结束?”可可严肃的问。 “可可!”她狼狈极了。 “嗯……看样子应该是还没开始,幸好!否则十分钟就‘结束’的男人,你跟着他怎么会幸福?”可可暧昧的顶了她一下。 “可可!”她真的要发怒了。 “好好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路人甲,别滥杀无辜啊!”为了生命安全起见,可可连忙往自己的房里钻去,“外头人家还在等支票,别忘记了!” 瑶光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刻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她浑浑噩噩的,将德睿事先开好、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支票交给宴会承包公司的人,打发他们离去。 她揉着额角,转身走回房内,正想放松下来喘一口气时——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居然还躺在她床上! “睡觉啊!”德睿大咧咧的鸠占鹊巢,身上已经换过一件轻便的长裤。 “要睡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她怒目而视。 “别这样,我又不是没陪你睡过,两个人睡比一个人睡温暖。你上回做了恶梦,不就是被我哄睡的吗?”他侧过身子,亲昵的拍拍身旁的空位。“快上床来,时间不早了。” 这就是他!硬的不成来软的,软的不成来暗的,暗的不成来明的,明的不成就从头来过,像块牛皮糖一像,非得磨到她皮透骨穿不可。 她越小心应付他,就越容易着了他的道儿!待恍然惊觉时,他已经站在核心附近,挥手打招呼了。 “你……上回是上回,现在是现在,你立刻给我出去!”瑶光已经对这个厚颜的家伙彻底放弃了。 什么潇洒有礼!什么风度翩翩!什么贵族气息!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个流里流气、没半点正经的浪荡子。 “我用人格保证,我只是想抱着你盖棉被纯睡觉,什么事都不会做。” “出去!”瑶光脸色铁青的指着房门口。她会相信他才有鬼! 他仔细观察地的神情,满怀期望的问:“真的不行?” “立、刻、回、房、去!”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看样子今天是没机会了,瑶光平时虽然柔绵绵、俏生生,执拗的时候,比十头驴子还固执。德睿满脸憾然的跳下床。 “不再考虑一下?”到了房门口,他还不死心。 砰!她摔上房门。 希望他的鼻子躲得够快! 注:文中“夜太黑”一曲,由李宗盛先生作词。 第五章 “嗨。” 可可才刚整理好明天要带到摄影棚的小道具,洗好香喷喷的澎澎,准备睡觉。雾中人的呼唤便来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完全不抵抗,任由一股平稳安定的吸引力把自己牵向天花板,透墙而去,再度拜访上次曾来过的“迷雾仙境”。 “哈-,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她盘腿坐在迷雾里,望着那似远似近的形影。 “你开始想念我了?”雾中人似乎很愉快,连声音都浸满了笑意。 “当然,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神交’的朋友。”可可舒服的在白雾里滚圈圈。“你到底是谁?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也好有个称呼。” “叫我‘南’吧,名字只是代号而已,没有多大意义。”雾中人轻描淡写的说完,话锋一转,“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说来听听。” “有趣的事啊!我想想。”可可翻身变成仰躺,“嗯……好像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日子闷死了!对了,我的管家前阵子说了个绯闻给我听,勉勉强强算有趣。” “谁的绯闻?”南随口问,并不真的对谈话内容感兴趣,只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一个皇帝的绯闻,已经一千三百年喽!”可可兴致勃勃的坐起身,“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好心的皇帝救了一位外星人,外星人非常感谢他,就送给他一份外星大礼。这份礼物可以让他的灵魂不灭,一辈子当大富翁,还有七颗笨星星帮他守财产。怎样,狠劲爆吧?” 一个美丽的传说,居然被她形容成科幻小说,南登时啼笑皆非。 “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 “太、惨、了!对于那个皇帝,我除了同情,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为什么?”他一怔。 “你想想看嘛!无论一对夫妻的感情多好,久了之后总会腻吧?可是那个皇帝好可怜,一辈子……不不不,还不只一辈子呢!是‘永远’!他永远只能守着同一个女人,不管死过几次都一样,你说那不是很惨吗?”她夸张的伸开双臂挥舞。 “这样的深情应该很值得称道才对。” “噢!拜托,现在可是二十世纪末,ok?这年头,要求男人守着同一个女人六个月都很难了,遑论永恒!天下不会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啦!” “倘若真有此人呢?”南的语气很诡异。 “那我第一个嫁给他!”开玩笑,这种濒临绝种的国宝,不带回家供着怎么可以。 “好,如果哪天这个男人真的出现了,你可得遵守诺言。”他听来像在笑。 “说归说,我知道不可能的。”可可摆摆手。 “为什么?” “传说讲得很清楚,那个什么威王……” “威成王。” “喔!那个威成王只能娶他的皇后,一个锅配一个盖。即使世界上真有这个人,我也不是那个‘盖’,当然就凑不上那个‘锅子’了。” “你这么肯定自己不是那个‘盖’?”他的形象忽远忽近的,变幻不定。 “这还用问吗?威成王和他老婆都能保有前生的记忆,灵魂不灭。而我连自己前辈子是阿猫、阿狗都不知道,怎么冒充皇后?” 南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这个故事还没结束,你想不想听威成王之后几世的遭遇?” “咦?你也听过他的故事?”可可奇道。 “当然,东方人是个热爱故事的民族,乡野传闻特别多,我多少也听过一些。” “好啊!那你说来听听。”她又平躺下来,找个最轻松舒适的姿势听故事。 “话说威成王得到‘天人’送他的宝贝之后,生命也起了重大的变化。”南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当一个人拥有永恒做后盾时,便有许多时间去研究一些谜题。于是从第二世投胎开始,威成王开始对天人送给他的法宝发生兴趣。” “那个法宝长什么样子?”可可随口问。 “它长得像一只音乐盒,外型寻常得紧。”南解释着。“这个宝贝,他拥有一个,皇后也拥有一个。两者合并,才能发挥力量。 “努力研究了七十年之后,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弄懂了这个异宝的结构和功用。他发现,这个宝贝除了能够传承灵魂记忆之外,还拥有许多附加功能。” “什么附加功能?”可可感兴趣的问。 “那只有威成王本人知道了。”南一语带过,但语气是宠爱的。“他拿三次转世的机会做实验,终于在一百年之后,有能力将异宝拆开又重组回去。再隔五十年,他甚至将异宝加以改造,不必再搭配皇后的宝贝就单独运作。此时,七星死士已传承到第七代。 “永恒是很寂寞的,尤其他的永恒只能与一个人分亭。于是他开始动念,复制法宝,让七星死士也能陪着他与皇后,共度这个悠悠无尽的永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皇帝太差劲了。”可可咋了咋舌头批评。 “他是出于一片善心,应该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才对。”南啼笑皆非的辩解,续道:“在这两百多年期间,许多事情改变了由于他太致力于异宝的研究与改造,不免冷落了皇后。皇后开始发出微词,于是夫妻起冲突的机率越来越高。尤其当他将异宝的功能改造成独立进行之后,皇后终于爆发了。 “她认为,共享永恒的丈夫已不再爱她,决定摆脱她。于是她益发紧迫盯人,殊不知,此举只是让她的丈夫觉得更心烦气躁而已。最后,为了避免夫妻频起冲突,他干脆避着她,将全副心神投人异宝的研究之中。再隔七十年,七星死士的第九代,他终于成功的复制出七个异宝。然而能力有别,他所研发出来的宝贝只有转换灵魂记忆的功能而已,无法兼具原型异宝的全部功能。 “尽管如此,皇后仍然慌了。她压根儿不相信丈夫做出那七个异宝,是为了七星死士。她认为,那是用来纳七个新妾所用。于是,为了争取时间,破坏异宝,她亲手以匕首刺穿丈夫的心脏,任他魂魄幽幽去寻来世路……” “啊——”可可忍不住惊呼出声。 “皇后只想将那七个多余的异宝毁灭,至于丈夫,将来再世,她自然会好好弥补他,毕竟他们拥有永恒的时间。” “胡闹!感情坏了就是坏了,岂是随随便便、说补就补的。”可可不以为然。 “没错。七星只效忠皇帝,便将她视同叛徒而诛杀。于是,在这场争夺中,妻弑了夫,巨子弑了主母。终于,夫妻俩在结发了近三百年之后,反目成仇。”他停顿下来。 故事中的悲怨仿佛也渗进白雾里,可可只觉得胸口揪得紧紧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疑心病永远是杀死爱情的最好方法。”她心下恻然,嗓音也低低的。 “接着,新的一世开始了。”南继续说道,话中透着隐隐约约的感慨。“这一世,丈夫恨透了妻子的背叛,妻子恨透了丈夫的绝情,异宝则承载了恨与罪的根源。 “他将七个异宝发给第十代死士,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接着便毁去所有研究记载,并且向天地立誓,既然异宝只换得到特殊异能,求不来快乐幸福,他从此不再制造新的,这世间只会有九个异宝。” “他早该这么做了。”可可皱了皱俏鼻。“从此之后,七星也都能转世回来吗?” “从这一代起,是的。” “严格说来全是贪念惹的祸,如果皇帝当初没想到去复制它,其后的恩怨情仇也就不会发生了。” “人心易变,即使没有异宝从中作梗,依着皇后多疑的性子,日后一样会出事情。”南淡淡的说。 “这也对啦!”可可立刻同意。“后来呢?他们夫妻俩有没有和好?” “后来,就在这一世,他遇上了‘她’。”南的声音变得轻柔低哑。 “她?” 南缓缓开口,“这一世,威成王投生为当代西夏国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之下,西夏进入鼎盛时期。他意气风发,傲世睥睨,然而的心头却异常空虚。他坐拥了全世界,那又如何呢?命中的永恒伴侣竟是如此不堪。 “他和皇后——此时算前妻,是彻底决裂了。她的多疑善妒他尚能忍受,但她刺下那一刀的狠绝无情,他永远不会忘记,也无法再信任地了。 “就在此时,因缘巧合,他认识了‘她’——他心中的挚爱。比起前妻的别扭倨傲,她就像上天无意间播下的一株花种,直直甜进他的心里。 “她带给他无比的欢快与笑意,让他尝到了世间有情的滋味。于是,他不顾一切迎娶了她,让她成为他真正的爱后。” “那皇后怎么办?”可可是可以理解他爱上别人的原因啦!毕竟皇后对不起他在先,也不能怪他移情别恋。天下没有多少男人能日日对牢一个杀过自己的女人。 “恨,自然是恨,而且恨进了骨髓。”南叹了一声。“他的别恋让前妻积怨更深,于是皇后在这一世发誓,接下来的生生世世,将与这负心人对抗,直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其后的一千多年,只要他投生成开国之主,她便成为灭国之魁;他投生成太平盛世之王,她便成为造反做乱之首。她试过千百次杀死那个夺走丈夫的女人,有时成功,有时不成;然而,即使他和爱妻身旁有七星死士的护卫,皇后却有不怕死的本钱,敢不要命的硬拚,因此,她几乎每次都成功了。 “于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世又一世的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一世又一世的杀死皇后替她复仇,再一世又一世的孤独以终。” “慢着慢着,这个故事中有个疑点。”可可喊卡。“为什么那个爱人‘听起来’好像能跟着他们一起转世一样,皇帝明明把所有复制异宝的资料毁掉了啊!” 南顿了一顿,“她自有一份异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也有一个就是了。”南只点到为止。 “太奇怪了,这个剧本一点都不合理,我要抗议!”可可嘀咕着。不过,既然只是乡野传奇,那她也就随便听听吧!“接下来呢?” “终于,他的爱人倦了。只要那一世他和她相逢,两人重生情爱纠葛,她就会为了这份情而死在皇后手中。 “她不怕死,却无法一再承受这种只能相爱、不得相守的痛苦。他和她的爱情就像受了诅咒一般,被那个恨意满胸的皇后深深诅咒。 “她不要再这样无意义的恨下去了,总该有人跳脱出来,这份经年累月的恨,才能得到解脱。” “嗯。”可可心下恻然,眼中仿佛见到那个爱人痛苦的眼神,耳中仿佛听到她深沉无尽的悲泣。 “于是,在某一世的临终之前,她终于提出要求。”南的声音转为低哑。“她哭着求他,放她去吧!让她陷入凡夫俗子的轮回,忘掉所有的前情纠葛,当一个平凡无奇的人。唯有不再续永生,才能脱出这个三角情劫。 “他心中大恸,无论如何也不肯应允。他想,即使不能相偕终老,每一世的开始他犹能带着炽热的心,循着前世的约定,和她相逢厮守。如果她弃绝了永恒,离他而去,教他生生世世还能追寻什么?他不放,就是不放! “可是,看着她几乎用尽生命之火来恳求他,哭出了泪,也咳出了血……那些血泪比刀刃还锐利,狠狠刺进他心里,硬生生剜出他的心。最后,他不得不答应。 “于是,再来世,她终于跳出了苦海,消失在茫茫人海间。而他,却是孤零零的没人苦恨中,直至灭顶。” “他真的找不到她了吗?”可可急切的问。 “你希望他找到她吗?”南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可可迟疑了一下。倘若让他找到了,又是一世纠缠,又会害她死于非命…… “希望。”她想到最后,仍然用力点了点头。“应该退让的人是皇后才对。并不是说我不同情她,可是缘来缘往,好聚好散,即使没有后来杀出来的程咬金,以她的‘光荣纪录’,皇帝也不可能再接受她的,既然如此,发挥一下成人之美的爱心有什么不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你也认为皇帝和他的爱人应该彼此相属?”他的语气古里古怪。“如果他们相逢,她又得为他再死一次,你也觉得无所谓?” “倒不是无所谓啦,只不过……皇帝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而且他又这么爱她……”可可也是女人,有着天下所有女人的通病——盼望每个爱情故事都有一个浪漫美好的结局。“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她都已经投胎转世,忘光光以前的事情了。南,那个皇帝真的找不到她了吗?” “他的灵魂认得出她。”他话在圈儿外,意在圈儿里。 可可眼睛一亮。“怎么认?是不是靠他的异宝?你前头说了,他的异宝功能比较齐全,说不定可以从茫茫人海中辨认出她来。” “或许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南语气一变,轻轻一笑。“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可可直觉想瞄腕表一眼,待举起手来,发现什么也没有。对喔!她现在是一缕飘飞的魂魄,哪来的手表可看。 “现在几点了?”她问道行比较高深的同伴。 “距离黎明还有三个小时。” “哇!那我真的该走了,明天有两位新客户要来谈case呢!”可可在白雾里滚了几圈,依依不舍的坐起来。 “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他的影子忽然飘得很近,举起一只手似乎想触碰她的颊,迟疑了半晌,终究缩了回去。 可可努力想看清他的长相,无奈,挡在他脸前的白雾特别浓,他的五官仍然藏在厚厚的云堆里。 “那我走-,bye-bye。” 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在那股吸力把她拉回去之前开口—— “南,她叫什么名宇?” “哪一个‘她’?”他的声音已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他的爱人啊!”可可把手圈在嘴边大喊:“威、成、王、的、爱、人!她总有个名字吧?” 就在她以为南已远去,得不到答案时,他的回复飘飘忽忽,从白雾深处悠悠飘扬而来—— “她叫天璇。” 第六章 可可摄影工作室自成立的两年多以来,还不曾如此忙碌过。 松树,柏树,铁树,大王椰子,二十来种大型盆栽全挤到摄影现场,绿油油的一片;提供植物给她拍摄的花坊老板,生怕他的宝贝们被强光和空调蒸蒸烤烤,会失了精神,特别规定每隔三十分钟得给叶子喷一点水。 于是,整间摄影棚漫着浓浓的绿意与湿气,瑶光方才踏进来之时,险些以为自己错走到哪个热带雨林去了。 工作人员在盆截之间穿穿梭梭,现场一片忙乱,她随手抓住一位从她身后闪过的大男生,问道:“方小姐呢?” 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被问话的人先是瞪大眼睛,愣愣的瞧了她的容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方小姐到三楼童装部借衣服,道具组准备的背心太小了,‘强尼狗熊’穿不进去。” 大男生随即被另一位监工吆喝走。 瑶光四下环顾了一圈。 拍摄场地置成森林的一小隅,几组俏皮可爱的动物布偶点缀在其中。无尾熊攀在树干上,小猴子晃在枝芽间,松鼠躲在树叶后头,瞧这阵仗,应该是替玩具厂商拍摄宣传照。 “喂!你别再喷水了,你们的玩偶都给你淋成落汤鸡了。”一位显然是玩具商代表的男士,总着一名手上拎着喷水器的中年男人大吼。 “哪座森林不下雨?”拿喷水器的男人翻了翻眼珠子,继续咻咻咻的喷润树叶。 瑶光瞟了眼玩具包装盒——“南凌童玩公司”,她只眸心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光芒,随即又恢复宁定。 “对不起,借过。”两位搬运工合力扛着一大段树干从她身边经过。 真是一团混乱!瑶光摇了摇螓首,索性躲进可可的办公室避难。 铃——才刚进入小房间,电话便似催魂铃般的响了起来。 “哈-,方可可工作室。”她接起电话。 来电者在端顿了一顿,似乎很讶异接听的是她的轻声细语。 “瑶光?你在可可那里做什么?”是德睿打来的,听那语气,他此刻的表情想必在皱眉头。 瑶光一如以往,单独与他相处或对话总会有片刻的不自在,生怕他又玩起那套旁敲侧击的技巧,让她左支右绌的,应付不过来。 “我帮她送一组镜头过来,她早上出门忘了带。”她回话淡淡的,没让心情托付在声音里。 “叫她立刻上来。”他的命令很简洁有力。 “她不在,方才跑到三楼童装部借衣服去了。” 彼端传来一句类似诅咒的低骂。 “等她回来后,叫她立刻上来见我。”德睿的声音隐隐藏着怒气。 “她的工作室现在一团乱,待会儿回来,恐怕也走不开。”瑶光解释道。 “该死!”这次的咒骂就完全没遮隐了。嘟地一声,德睿已经把电话挂上,甚至没有礼貌的道声谢谢、再见。 她讶异的看了话筒一眼。真是池鱼之殃!方德睿除了私下和亲熟友人独处时,行止言词比较不拘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文质彬彬、翩翩有礼的。可可不知又做了什么事,让她二哥气成这样。 “不对不对,先把左边的阔叶植物移到前面一点……对对对!就是那样!”可可推门踩进办公室里,回头兀自向摄影棚喊话。“猴子再移左边一点,摆在松鼠的右边,对了对了……瑶光!你替我送镜头来啦?” “嗯。”她微笑颔首。“对了,方才有你的电话——” “嗳!先别理那些,你出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长颈鹿的位置怪怪的,可是又想不出来怎么摆比较好。”可可一把捞起装镜头的提袋,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拍摄现场。 现场的工作人员少了许多,不过还是很凌乱,几个乌漆抹黑的脚印踩了满地。 瑶光仔细研究了一下景的各个角度。 “把它放到右首,鹦鹉的后方好不好?这样一来,左右两方的平衡感就拉出来了。”她盈盈一笑。 “ok,试试看。”可可立刻大呼小叫,吆喝场外的几个大男生做事。 “可可,方先生刚才打电话下来。”她提醒。 “动作快一点啦!你没吃饭吗??啊?!什么?你说什么?”可可正在修炼一心二用术。 “我说你二哥方才来电,口气很不高兴的叫你上去见他。”她耐心的重复,顺便帮可可拨开一绺垂落的红发。 这下子她得到可可全部的注意力了。 “什么!”可可惨叫。“你是说,二哥现在人在公司里?” 她点点头,螓首微偏,有些不解的样子。这副娇雅的美态看呆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可可开始四处乱嚷。“怎么可能呢?他应该到纽泽西开会去了,后天才会回来呀!怎么可能令天出现在公司呢?完了、完了、完了。” “可可,你冷静一点。”瑶光连忙拉住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光说清楚。” “哎哟,现在说也说不清楚了啦!我玩完了,死定了,gameover了……咦?”可可忽然打住,眼睛定在她身上,一抹得救的微笑慢慢勾了起来。“我怎么忘了,还有你这道兔死金牌在啊!瑶光,你一定要救我!” “你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瑶光两只手被她紧紧抓着。 “别管怎么回事,总之你一定要答应我,待会儿陪我上去见二哥,如果二哥大发雷霆的话,你务必要——” “你务必要站得远远的,袖手旁观,看我怎么处置这个无法无天的叛徒。”盖地,冷冰冰的口气接在她的急切之后。 “啊——”可可惨叫一声,身形倏地躲在美丽管家婆身后。 在人来人往的杂乱中,他俊挺完美的外表益发显得鹤立鸡群,可惜盘锁在眉角的冷冽,减损了几丝迷人的丰采。 “你给我站出来!”德睿指了指身前,神色极其严厉。 “瑶光……”可可吓得缩在她身后猛摇头。 瑶光反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粉拳。看这情形,显然可可闯祸的可能性大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德睿,语气刻意带着几分讨好。 德睿的眼光转而端凝在她脸容上,怒火稍微敛了几度。“你自己问她,看看她做了什么好事。” “可可年纪轻,即使真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你做哥哥的也该宽容她几分。”她柔柔的陪几句好话。 “你为何老是站在她那边,就不能多替我想想?”他酸溜溜的抱怨。 一个男人的情敌居然是他自己的妹妹,多可悲! 瑶光白他一眼,“我替不替你着想又有什么打紧的?你少说这些风言风语。” 德睿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过目。“抱歉,这种事恕我很难宽容!” 瑶光接在手中一看,那是一纸即刻生效的人事命令,尾端密密麻麻签妥了众多重量级人物的大名。他们一致书面通过,由方德睿升任正式的“方氏连锁百货集团”的总裁,原总裁则退居幕后,担任顾问性质。 德睿怒自心头起,平时再如何斯文矜贵,现在也沉不住气了。 “当马克叔叔告诉我,这项纸上议案是由你提出来,并且亲自跑遍各大老的住处,寻求签名支持时,我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恨恨的骂道。“你明明知道‘总裁’一职只是代理性质,我另有自己的经纪事业要打理。现在居然背着我,和其他人勾结陷害我,你这个妹妹可做得真够意思。” “别这么凶嘛!我……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担负起总裁职务,而且你现在两边兼顾,也一样游刃有余,所以大哥找我商量的时候,我就很自然而然的投下赞成票……啊!”可可说到一半,他忽然探过猿臂来抓她,她吓了一跳,连忙把瑶光往二哥怀里一推,自己转头就跑,溜到一棵大王椰子的后头躲着。“你不要生气嘛!始作俑者是大哥啊!我只是跑腿办事的小喽-而已。” “你还推卸责任!”德睿抱住瑶光往旁边一放,迈开长腿就想杀过去。 “好了,别生气了。”瑶光努力挡回他身前,紧紧按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妄动。 天!现在简直像斗牛场一样,他们兄妹俩都是牛,而她则是那块挥舞得很辛苦的红布。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蓦地,眼角有一抹暗影余光闪了过去;她来不及细看,德睿又开始发起飘来。 “大哥是为了自己想回头玩赛车,才把鬼点子动到我身上,这还情有可原。你呢?拖我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可就算被打死了,也不敢坦承,大哥在总裁任内行使的最后一项职权,就是和她签下合约,出任方氏服装月刊的特约摄影,让她一偿时尚摄影师的夙愿。 “我……我……我是想,能者多劳嘛……哇!”可可看二哥又是等着冲过来的样子,吓得躲到另一株矮松后头。 “好了,两个人都别吵了!”瑶光额角抽疼得快爆炸。“可可,你先回头忙你的,大家都在等你开镜了。德睿,我们到旁边等着,要吵也等人少一些再说。” 先隔开这两只牛最重要。她支开可可后,连忙把德睿硬拉硬扯,带到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眼角忽地又是一道怪异的黑影扫过去,这次她凝上了心,转头想看看是谁的影子。 德睿硬是把她的下巴转回来,面对自己。 “你只有在帮着别人对付我的时候,才会唤我‘德睿’。”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连我都要清算进去?”瑶光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 这一睨,瞟得德睿心头痒痒的。八成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越来越有“人味儿”,不再是以前那个空有温柔外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了。 眼前的地理位置还不错,他们处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她就立在他与墙之间。他怦然心动,低头吻了下去。 “住‘口’!”瑶光登时花容失色,使劲抵着他的胸膛。他怎么就死性不改,老是喜欢对她毛手毛脚? 德睿倘若会轻易放弃,就不叫方德睿了。他们方家人追求爱情,从不退缩,从不气馁。 他手臂一缩拢,她便在他的怀中了。 他低头印上她的红唇,品尝她芳甜的味道,胸臆间沁满她独特的体香。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吮着,吻她的唇,吻她的眉,吻她的眼,直到两人都脸红心跳,气息都急促起来。 一个工人扛着整捆电缆线走过去,声息惊动了两人。 地方不对!德睿叹了口气,不敢再深吻下去,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失控,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瑶光秀颊靠着他的肩膀,感受其下威猛强健的男性力量;和以前一样,只是单纯感受着,不去细想那浓得令人无法呼吸的感觉,也不去推究心头的情绪。 不想去,不愿去,也不敢去。 她眉睫微抬,闲适的往他身后看去——一道黑影又从墙角闪了过去,第三次了。 她的心里开始警觉起来。 “是哪只猪头啊?快把水龙头关掉!”可可忽然大叫。 某个工作人员碰开了浇花用的水龙头,水管口正好对准拍摄场地,当场灌得满地湿淋淋,聚集了一摊摊的小水泽。 可可就站在其中一摊水泊中央,四周都是潮湿的枝叶。 摄影棚上方响起一个极细微的声音,由于现场太嘈杂了,这个杂音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但瑶光不同,与生俱来的好听力让她察觉不对。 她立刻抬头。一根细电线突然从中断开,咻的一声从空中打下来。 可可!她会被电击! “可可,快让开!”她尖叫,无暇细想的推开德睿,飞快冲进场地中央。 德睿愕然回头,正好看到电线往下落的一刻,瑶光踩进水里,用力把可可撞开。 “瑶光!”他大吼,心神几乎碎裂。 她疯了吗?这些专业摄影灯光,用的是二二○伏特的高电压,她居然冲过去,她想害死自己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工作人员还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他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意流转起来,提气一跃,才两步竟然就在场子里了。 “瑶光!”可可跌倒在地上尖叫。 瑶光抬头,眼睁睁看着迸出火花的电缆挥下来—— 一股巨力将她挤开,她的背撞上一株矮树,痛呼了一声。 德睿两腿岔开,气撼山岳,及时握住电缆!尾端的火花电流,距离地上的水泊只有两公分。 现场一片安静无声…… “啊!”不知是谁的尖叫声陡然划破沉默,大家同时一振,在两秒钟内恢复了神智。 “喔,我的天啊!” “只差一点点!” “上帝保佑!” 有人尖叫,有人默祷,有人检查伤者,有人跑过来接手处理断掉的电线。 所有的人都惊魂甫定。 德睿铁青着脸,一把将瑶光拉起来,往旁边拖去。 “等一下,可可她……”瑶光想回头检查可可的状况。 “你疯了吗?”德睿举起她,鼻尖对着鼻尖,向她大声咆哮。 “可可……”她还不死心。 “你给我闭嘴!”德睿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晃得她满眼金星。“那截电线如果落在水里,你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吗?应该远远跳开的时候,你居然还一马当先的跑过去,你以为你是上帝,还是用肉身救凡夫俗子的菩萨?” “我必须救可可!”瑶光恳求的看着他。 “救可可?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了吗?”德睿狂怒到顶点,越摇越用力。“你天杀的再做一次这种事,我会亲手掐死你!让你只能到地狱去救那些孤魂野鬼?” “我……我……”她被他摇得天旋地转,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来。 “哥!哥!你快放开她,瑶光都被你摇昏了!”可可跑过来用力捶打他的手臂。 “可可,可可,你口口声声可可,难道可可的命就比你重要?”他继续失控的大吼。 “是……是的!”她努力稳住视焦,不让自己溃决。“可可的命比我重要!” “你!”德睿脸色可怕得吓死人! 他怒不可遏,将她用力往地上一顿。瑶光一时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跌坐下去,可可及时上前扶住她,眼中有感激,有歉疚,有劫后余生的震撼。 瑶光抚着胸口,俏脸惨白,深呼吸了几下才顺过气来。 德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瑶光,你有没有怎么样?”可可轻柔的拍拍她背心,轻声询问。 “我……没事。”她竭力抑下恶心欲呕的感觉。 可可眼中闪着泪光,想到自己方才距离死亡居然只有一线之隔。 “瑶光……谢谢你……”哇地一声,猛然扑进她怀里大哭。 这下换成她轻拍可可的背心安抚了。眼光不由自主的移到门口,德睿的背影已经消失无踪。 可可是比她更重要啊!她必须以生命来保护,誓死效忠。这是七星近一千年来的庭训,不能改变。为什么他不能一那解呢? ☆☆☆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可啜饮着香喷喷的拿铁,偷眼打量餐桌对侧的两个人。 难得今天一大早就阳光灿烂,她提议到阳台上用早餐。 德睿依然如同以往的闲适优雅,举起黑咖啡啜了一口,眼睛落在早报的经济版。 瑶光也如同以往的娴静美丽,为两人添荷包蛋,倒咖啡,加牛奶,在厨房和餐桌间来来回回。 只有敏感的人才会注意到,当瑶光倾身替他倒牛奶时,他握报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也只有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当他拿起空空的咖啡杯示意时,瑶光的动作凝了一凝。 他们在冷战吗? 看样子是的,可可在心里点点头。 唉!真是罪过哟!只因为发生在她工作室里的一个小意外,竟然让两位帅哥美女冷战一个多星期,如果她现在出意外蒙主宠召,仁慈的主肯定会判地下地狱。 不行,她不能袖手旁观。虽然她从小扮红娘的功力就不怎么灵光,必要时刻,还是得出手翻云覆雨一下。 “嗯哼,二哥。”趁瑶光回到厨房烤面包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开口。“我最近接了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case哦!” “是吗?”德睿瞥了她一眼,还没忘记她吃里扒外的事迹。 可可畏缩了一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我没盖你,真的是很大很大很大的case哦!”她再接再厉。 德睿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又啜了一口咖啡。“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可可回头看看厨房的方向,确定瑶光一时三刻还不会出来后,倾身凑近哥哥,做贼似的压低嗓音,“这个case得跑到尼泊尔去出外景,一去十余天,整个家里就只有你和瑶光了。怎样?够意思吧?” 德睿的鹰眼眯了起来。 可可不等二哥反应,扑通的跳到他旁边的座位,挤眉弄眼的顶了顶他的臂膀。 “哎呀!不要在我面前假仙了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死了要跟瑶光合好,偏偏没人扛一副台阶来让你下,你现在也头痛得很,对不对?” 就她所知,二哥的居所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已装修完毕,可他故做没事人似的,继续赖在她家中不走,为的是谁,不用说出口,大家也心知肚明了。 他斜睨妹子一眼,闷哼一声,继续喝咖啡。 勉勉强强算她说对好了,他确实想改善目前冰封的状态。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不再生气。只要回想起瑶光奋不顾身去救可可的那一幕,他依然七窍生烟。 做人家管家的,再找不出第二个像瑶光这般忠心的人了,居然可以为了救主,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可可真的对她如此重要吗?最气人的是,当他质问她的时候,她居然还敢应他一声“是”!若非当时众目睽睽,他早已失控的一把掐死她,再把她吻到活过来。 如果救下可可,她却死了,那怎么办?又教他怎么办? 在那一刻,当他眼睁睁看着火花朝她打下来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失去她!德睿倏然领悟。他不能失去她! 在那一瞬间,许多画面飞迅的拂掠过。午夜的那场邂逅,玄关的那场缠斗,厨房的那场攻防,客厅的那场拥吻,房里的那场温存,墙角的那场低唱。 他直到此刻才察觉,她竟然已如此深刻的融入他的生活中了,无论是公司或是家中,几乎每处角落,都有她翩然流动的倩影。 他就像个小男孩一样,老是喜欢欺负隔壁班的女生,欺负得她哇哇叫,蹦蹦跳,泪眼汪汪的,心头便拥起一股满足感。直到某一天,小男孩长大了,终于发现原来他一直欺负她,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他是那样那样那样的喜爱她。 而那个女生呢? 她比较喜欢他妹妹! 常#ァ纾@#%&#…… 如果瑶光走了,他的生活是什么情况?回复到以前的空淡茫然,天天有一堆事情做,但不知道自己为谁辛苦为谁忙;再不会有准时下班的念头,只为了回到家中可以看到她;再不会有安分守己待在家中的周末,只因为生活中少了一点期待。 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空一缕余香在此,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他感到恐慌,深深的恐慌,也因此,越发不能忍受她置可可的生命于自己之前的愚忠。 “怎么样,二哥?要不要我闪人一句话。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好心,我可是很懒得出远门的!”可可凉凉的坐靠回椅背上,把玩着餐刀。 “哼!条件是什么?”德睿闷哼一声,这妮子焉肯做赔本生意。 “上道!不愧是我老哥。”可可用力拍一下大腿。“条件就是,你不能再追究我和大哥陷害你的事。怎样?公平吧?既帮你换来一个德高望重的权位,又帮你找来一个美到不行的老婆。” “什么德高望重?”瑶光正好端着烤吐司出来。 “没事没事,我正跟二哥说着,有一家‘德高望重’的厂商邀我去尼泊尔,替他们拍产品写真集。”可可眯眼笑开来,白牙亮闪闪的。“二哥,怎么样?你建议我接下来吗?” 德睿狠狠的凝瞪她。 咬不到,咬不到,咬不到!可可皮皮的吐舌头。 “要去就去,谁管得动你?”他闷闷的呼了一声,清俊的脸藏回报纸后头。 “耶!”可可跳起来大声欢呼。得救了!她和大哥得救了?如果今天没拿到这道特赦令,依二哥笑面虎的性子,包准将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瑶光,你真是我们的救赎天使啊! “是哪家公司的case呢?瞧你开心的。”瑶光也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子公司……叫做……我想想……”可可对记名宇向来不怎么在行。“嗳!想不起来,总之是‘詹宁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就是了。” 瑶光心头一震。 “詹宁?”她慢慢的说。“可是……你确定你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是德睿接的口。这女人,可可出远门,就表示他们俩可以独处,难道她不想吗? 可可偷瞄二哥黑了一半的雷公脸,连忙跟着附和,“这种好机会是千载难逢的,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呢!” “可是尼泊尔的环境比较落后呢!你的抵抗力又不好,还对蜜蜂过敏,到那么远的地方,出了事也没人照料,我实在不放心。”瑶光柔声说。 “这样啊?”可可为难的搔搔头发。好啦!她承认,她是天生的城市小孩,离不开文明的。 当初会答应接下这个case,只是为了替二哥制造独处的机会,同时可以拿来做为交换条件。否则,如果她能选择的话,也不会想跑到尼泊尔去。 “对了,上回你替他们拍宣传照的那家玩具商‘南凌’,前天还拨了电话来,说是想和你合作新的计划。‘南凌’也是‘南韶集团’的子公司,规模并不比‘詹宁’小,你何不先和他们谈过,再下决定呢?”瑶光不动声色的鼓吹。 “呃……”可可差点开口说好。反正二哥只是想和瑶光独处嘛!也不见得非要她飞到尼泊尔去,到邻州出差同样也是出门在外啊! 然而,彼端射过来一道阴狠的眼神,让她把所有同意的话吞进肚子里。可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二哥,从小到大皆然。 “我想,嗯……反正我也没去过尼泊尔,乘此良机去玩一玩也好。”她可怜兮兮的迎上二哥的眼。这会儿你开心了吧? 德睿勾起满意的笑,重新埋回经济版里。 瑶光心头一凉,再瞧瞧兄妹俩你来我往的眼神,心头雪亮—— 若要教可可打消主意,必须从德睿身上下功夫。 第七章 寒天催日短,入了冬的纽约,三眨两瞬就全黑了。屋外料峭酷寒,因此有家可归的人几乎都躲进了屋子里。街道上,虽然不至于万径人踪灭,来往的人影也只疏疏落落的几个。 待入了夜,路灯寂寂,月娘本该是走到中天,可惜厚厚的云层作梗,不给它露脸的戏分。 瑶光立在黑暗里,凭着书房的窗台往外望,天上没有星星,连地上的人间烟火都显得凄凉。书桌上的电子钟闪耀着“11:27”,血红色的灯影,格外有几分惊心动魄。 可可今天较忙,撑到十点就体力衰竭,先回房阵亡了。 整间屋子还有活动迹象的人只有她,似乎。 她仍然静立着,缄默着,像在沉思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门口处有动静,声音相当细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分外分明。她没有回头。 德睿静静移动到她身旁,和她一样,看着窗外的红尘俗世扰人。 好一会儿,两人没有开口攀谈,共享这份难得的宁静。 他穿着简便的休闲服,意态潇洒。她的白睡衣式样相当保守,却还是勾引。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先打破沉默。 德睿微微讶异,她很少主动和他说话,总是以回应他的话题居多,真要开口,除非是有问题非询问过他不可。 “有一点。”他不想骗她。只要回想到她奋不顾身的情形,他的心仍然一紧。 瑶光无言的垂下螓首,如丝如瀑的长发飘落,几绪调皮的青丝攀上他的臂膀。 他偏眸望她,夜风在这时候吹开了几片云隙,让银辉盈盈的洒落。是月光的缘故吗?今夜的她,格外纤柔桂弱,怯生生的表情惹人心怜。 “为什么?”她试探性的、迟疑的问。 “这还用问吗?”他板起脸。 瑶光又垂下脸容,伸出食指,画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气。 德睿自然而然的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她左画一勾,右拐一撇,玻璃上出现两个方方正正的图案。 “你在写什么?”他轻声问。 她微微浅笑,笑意沁进眸心里,凝上一层迷离朦胧的烟雾。“这是我的中文名字——瑶,光。” 看着她娇美迷人的笑靥,他怦然心动。今夜的她真的特别温顺,异样的婉转诱人,他心头有一处防波堤慢慢的溃守,漫慢的柔软起来。 “‘瑶光’两字在中文有特殊的意义吗?”他抬手,替她拨开颊畔的青丝。指尖一碰到水做的肌肤,就舍不得离开了。 “‘瑶光’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位于大熊座,天文学的正式名称叫bnach。”她轻闭上眼睑,犹如慵懒美丽的猫咪,享受主人爱怜的抚摸。 德睿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她以前总是会立刻退开一步,今天居然还主动迎向他的手。 “我的名字中文怎么写?”他不敢太大声,以免惊走了这难得的宁静温存。 她睁开眼,眼神懒懒的。 “德,睿。”她又伸指,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写下他的。“其实英文翻成中文,可以写成许多不同组合的同音异字,但我喜欢这两个字。” “为什么?”他偏头看看自己的名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笔画很多,中国文字真是复杂! “德,是‘品行好’的意思;睿,代表‘智慧’。”她解释。 “你觉得我品行好,又有智慧?”他凑近她纤巧的耳朵,戏谑性的咬上一小口。“我还以为你已认定了我是个贪欢好色的大野狼,只用男性部位思考。” 她轻叫一声,被他痒得咯咯笑出来,摇来闪去的想逃开他的追咬。 “说到品行,可可老说你是‘美国最后一位绅士’,不是吗?”她轻拍他的脸颊一记,要他安分一点。“至于智慧,你如果不聪明,我怎么会一天到晚被你拷问,躲也躲不开?” 此时,她的娇躯已全偎进他的怀里了。他一瞬不瞬的凝注她,靛蓝的眼瞳盛载着她,在夜空里摇呀摇、晃呀晃,仿佛想将她晃进看不见底的深处,紧紧藏起来。 她的笑声慢慢停止了,也像他,定定的相望,牢牢吸附着彼此的形影。 夜好静。 德睿将她搅进怀中,手掌又眷恋的贴上她的玉颊,拇指滑过鼻梁,滑过鼻尖,落在柔软的红唇上。他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指,流连在诱人的嫣红上,好半晌移不开。 “你今天晚上特别温柔,为什么?”他的眼终于又回到她的眼。 先前的那抹迟疑又跃回她的眸底。 “我很抱歉……”她轻声吐露。 “为哪件事情抱歉?”他好整以暇的问,仿佛她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一时不知道她在提哪桩似的。 瑶光嗔他一眼,终于还是轻叹。“为我的不习惯抱歉。” “不习惯?”他不解。 “不习惯有人关心我。”瑶光拨拨他的衬衫扣子,“我从小到大,独善其身惯了。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我吃,关心我喝,关心我关不关心自己。你让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怎么可能?难道你的家人从不关心你?”他微感到讶异。 “家人……他们当然关心我,不过中国人对感情的表达方式是相当含蓄内敛的,他们不会像你一样,表现得如此明显。”她叹了口气,手垂放身侧,又被他握住。 “这个时候,我就发觉自己对你的了解太少了。”他执起她的柔荑,送到嘴边轻轻一吻。“你的家中还有哪些人?” 她在他的怀中转身,面对窗外。“我一出生就被师……叔父收养了。他十几年前去世了,后来我经由他上司的安排,替同一间家族企业工作。” “我还以为做可可的管家是你的第一份工作。”他皱眉问道。 “这是我来美国的第一份工作,之前我都在那间家族企业里服务。”她立刻解释。 “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他的手在她柳腰间缩紧,让她的背贴进他胸膛里。 瑶光顿了一顿。月亮怎地还不隐没?好刺眼。 “……我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她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她低声回答。 “啊,抱歉,我不该提起的。”他懊恼的说。 “没关系。我姐姐很漂亮、很聪明,怀念她是一件愉快的事。”她转回身面对他。 “她是你亲姐姐吗?你们一起被叔父收养?” “没错,我们是血缘至亲的姐妹,但分别被不同的人收养。幸运的是,收养我们的人也是……‘同事’,所以我和她等于从小一起长大的。” “令姐去世多久了?” 第一次是一千年前,第二次是七百年前,第三次是四百年前,第四次是…… “在我很小的时候。”瑶光中断思绪,将话题转开来。“可可就常让我联想到她。” “所以,你对可可有这么强的保护欲,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你姐姐?”他低下头,额心碰着她的额心。 “是。” “你姐姐也像她这么顽皮不听话吗?” 她笑了出来。“不,一点也不像。姐姐虽然比我活泼外向,大体而言还是比较沉静的,不像可可,一天到晚活蹦乱跳,像颗跳蛋似的。” “那么,可可的哪一点让你联想到她?”他有趣的问。 瑶光凝视他的喉结。“……她们有相同的灵魂。” “无论可可再像令姐,你也不可以拿自己的命挽她的命。”他回想起日前的那一幕触电记,脸色又板起来。 “可可是你的亲妹妹呢!怎么有人誓死保护你妹妹,你还不开心?”她微翘起嘴角,被他捏了一下鼻子。 德睿低低的笑了。老天,她知道这样全然放松的她,有多迷人吗?如果可能,他真想将她紧紧紧紧的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融进自己的骨髓里。 “在我心中,你们两个一样重要。” 瑶光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眸心是如此诚实,含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真的吗?在他心中,她和他的血缘至亲同等重要?为什么?她从来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甚至对他的态度很疏远恶劣,而他竟如此笃定的望进她眼底,告诉她:你很重要。 “我……我不懂……”她讷讷的,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懂不懂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下回你若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可可,我就挡你!” “为……为什么呢?我去挡可可,那是因为我……因为……你为何要挡我呢?”瑶光乱了阵脚。 她保护可可,在现世是职责在身,在千百年前是手足亲情;而德睿,他和她什么也不是,他护她、挡她,完全没有道理! 德睿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似水的柔情在俊脸上流转,眼睛里面有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瑶光有些心慌意乱,他从来没用这样奇怪的眼光看过她。她不懂,真的不懂。他眸底的那抹闪烁,诉说着何种含意呢? 他徐徐低首,封住她,以吻回答。 她茫然了。一股奇异的潮流从心底滑过,滑向内心深处从未被人探询过的角落。她缓缓合上眼,自和他相识以来,头一次,不带任何抗拒的,真真正正的去回味他吻她的感觉。 他的舌尖探入她唇内,与她纠缠。 他的味道好熟悉,一点也不陌生——是了,他一天到晚吻她,她当然不觉得陌生。 就她记忆所及,他吻了她许多次,无论她软的逃避、硬的怒斥,他从不放弃,仿佛吻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具持着某种象征意义似的。 害她,莫名其妙地,也就习惯被他吻了。 她全身放软,纵容自己去感受着。 德睿一次又一次的吻她,从唇,到鼻,到眼,再回到唇上;感受她的甜美,感受她的臣服,感受她柔到了骨子里去,会是多么销魂蚀骨。 他温柔的抱起她,眼睛须臾不曾离开她的水灵。 两副紧密相贴的身体穿过黑夜,来到他的房里,用自己的体重将她压陷进床垫内。 “啊……”她轻呼一声。 “压痛你了?”他立刻撑起手肘,分担一点重量。 “还好。”她的容颊有如一匹上等的白丝,其下包覆着鲜艳红灿的水果。白丝泛着红红的颜色,透露一丁点淡淡的粉红。 他低低笑起来,笑意在胸膛里隆隆地震动着。 “你得早点儿习惯我的重量才行。”他意在言外,暧昧得让人心跳加快。 她不再说话了,盖住眼眸,任他剥除她簿如蝉翼的睡衣,任他褪去他棉软的休闲服,任他做一切事情…… 在接受他的那一刻,她的眉心蹙拢了。他立刻醒悟,自半年前的邂逅后,她没再承受过任何男人。 心中爱怜的感觉更甚,他放缓步调,一次又一次的吻着她,抚弄她,让她习惯自己。 终于,她的眉心松开,他的欲望也到了无法遏止的境地。 “瑶光……你还好吗?”汗珠在他的额际凝结,他沙哑地询问着。 她柔柔一笑,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这个回答够了,他低吼一声,放肆的开始一段情欲的旅程…… ☆☆☆ 天际已经从浓浓的深蓝,蜕成淡淡的橙红,再不多久,将要大亮了。 “好想离开这里一小段时间。”她枕在他的肩头,望着窗外即将苏醒的城市。 “上哪儿去?”他侧首轻啄她的头顶心儿。 “任何地方都好,只要不是大城市。”她的眼神过蛄恕!俺鞘械墓夂μ严重,到了夜里,总是看不见星星。” “你的名字是星星,就喜欢赏星吗?”他沙哑的轻笑,索性翻身,又和她紧紧实实的贴附在一起。“好,你喜欢赏星,我就带你去赏星。” “去哪里赏?”她揽住他的颈项,把玩后脑勺的深褐发丝。 “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啄一下她的樱唇。“密苏里州的那处小森林,还记得吗?” “嗯!那里确实可以看见很多星星。”她嫣然笑了。 “给我两天的时间,把公司里的事交代完毕,然后我们去度假看星星。”他承诺道。 她的神情仿佛已飞回灿烂的星斗下,听着夜里的松涛声,碧天如水夜云轻。 “不行。”悠然神往的笑容忽然消失。 “为什么不行?”他止住吻她的动作,抬起头来。 “可可要出远门,你忘了吗?” “就因为可可到尼泊尔去了,日常起居不需要你打理,我们才有时间度假!”否则还拖不动她离开可可呢!他不禁有些吃味。 “可是我不放心。尼泊尔环境不好,可可又抵抗力差……” “她都已决定要去了,你不放心也得放心。”他不由分说的打断瑶光的话。 “不行,我不能在此时出外,如果可可临时有什么需要,打电话回来却没人接怎么办?” “我的老天,你也想太远了。”德睿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无力的滑到床垫上。“二十世纪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叫‘行动电话’,无论我们人在何处都接听得到,记得吗?” 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排除万难,只为了带她去度假,而她心里左思右想的,居然还是可可,他也太可悲了吧? “不行。”她固执的摇摇头。“如果可可出了意外呢?公司联络的一定是家里,谁会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你就这么肯定可可一定会出意外吗?”他快昏倒了。 “这叫未雨绸缪啊!”她扳手指算给他听,“从我进你们家以来,可可已经发生过好几次的意外,被蜂螫、被电击,现在又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尼泊尔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我就是不放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他无力的瘫在床上。 “我?”瑶光瞧他一眼,开始收拾散落在床畔的贴身衣物。“现在我只想回房睡觉。” “回来!”德睿发现她居然“用完了”就想跑,立刻将她抓回来,牢牢困在健躯之下。“好吧!我再找可可谈谈,倘若她不是非接尼泊尔的案子不可,就请她乖乖留下来。在我们出门度假的时候,扮演一个她从来没演过的角色‘乖宝宝’,安分守己的等我们回来,这样可以吗?” 他怎么忘了,当瑶光固执起来的时候,谁也劝不动她! 反正他只求两人有独处的时间而已,既然瑶光肯陪他去度假,可可飞不飞尼泊尔就没那么紧要了。瞧小妮子那天早晨一脸的不豫之色,显然对出国的案子也不怎么感兴趣,就饶她一命吧! “可可会听你的吗?” “她不听也得听。”德睿断然说道。 “嗯。”瑶光绽出一个好柔、好美的甜笑。 他转身又欺上她,眉稍眼角全是坏坏的调调。 “现在……你可以把注意力分一点在我身上,别管那个杀风景的丫头了吗?” 天要亮了,上升的温度将寒意一蒸,写在书房玻璃窗上的“瑶光”与“德睿”,渐渐化开来,融合成一体。 ☆☆☆ 有够无聊的! 可可在家里东摸西摸,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人横霸。 听起来很过瘾是吧? 第一天是的,第二天也是,当第三天起,她一回到家,同样面对整间暗庚浮16浔冰的房子,少了熟悉的食物香气,少了悠扬的绕梁乐意,少了温柔的婉转笑语……这间公寓忽然间空荡了起来。 奇怪,以前瑶光没来之前,她是怎么过的? 唉!这个不重要,重点是,她已经越来越习惯瑶光的陪伴了。瑶光就像她梦寐以求的姐姐,温柔贴心,处处替她打理得仔细妥贴,不像家里那两头粗手粗脚的牛哥哥,半点儿也体会不了女孩儿家的心事。 现在可好,那一对爱情鸟飞到密苏里州骑白马,看星星,种棉花,留她一个人独守空城。二哥还未把瑶光娶回家,她就已经如此凄凉可怜了,将来瑶光嫁给二哥后,她岂不是跟孤儿一样? 唉!怨念啊怨念,诅咒啊诅咒…… 辛瑶光,你可别太快嫁我二哥,重色轻义啊…… 她百无聊赖的逛到瑶光房门口,心中一动。虽说探人隐私是极不道德的行为,谁教他们对她不义在先,任她放牛吃草,这会儿被她逮着机会,不在房里偷装针孔摄影机就算很对得起他们了。 自我说服完毕后,可可凭着一股好奇心,缓缓推开瑶光的房门。 时值凉宵,黯淡的星辉被云层隐住,即使扭开了灯,房内的气氛也显得冷寂深沉。她四目环顾了一圈,除了多几件衣物书刊之外,与瑶光迁进来之前没有太大的改变。 她踱到梳妆抬前,拿起几个瓶瓶罐罐瞧瞧,除了一瓶保湿乳液之外,别无其他保养品。多出来的罐子是装针线、钮扣、发夹的。 上帝真是不公平,生给瑶光一张美兮兮的脸蛋之外,还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保养。哪像她,每天即使灌掉一瓶倩碧化妆水,鼻头上的雀斑也注定跟她一辈子。 她又摸摸书柜,翻翻杂志,看到最后无聊了,往床上一扑—— 嗯……床单和棉被上都有瑶光香香的味道,好好闻! 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渐渐想睡着…… 咦?那是什么?她又瞠开眼睑。 从她躺下来的角度,正好对上两座并排的杂物柜。这两座杂物柜有高低差,高的那一座,由于柜子上方清理不易,微积了一点灰尘。从她的角度一看,居然看到灰尘中有一个淡淡的手印,仿佛有人攀在那里,放了什么东西在上头似的。 可可天生就是静不下来的好奇宝宝,眼前奇观在此,焉有不查清楚的道理? 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踩在椅面上,伸手往柜顶一摸,有了! 她把东西取下来,坐回床上检查一番。 这东西看起来像个音乐盒,约八寸长,四寸宽,高度的莫是两寸。盒子外壳是由原木雕刻而成,木质已变成深褐色,可见年代相当久远。她左翻右看,上拨下弄,就是找不到掀开盒盖的方法。 她掂了掂重量,感觉很实,仿佛里面塞满了东西;放在耳边摇一摇,没声音,可见真的塞得很饱。 盒盖上除了雕花细致的纹路之外,还刻了两个方方正正的中文——瑶光。可可认得这两个字,瑶光曾写给她看过,这是瑶光的中文名宇。很奇怪的,她看了一次之后,居然就记住了。 摇了半天,还是打不开木盒。她耸耸肩,再攀回柜顶上看看有没有遗漏。 咦?好像还有另一只盒子! 可可精神一振,回去换另一张更高的椅子来。 果然上头确实有第二只木盒,它放得较为内侧,因此她方才第一时间没有摸到,只取了外围的“瑶光盒”。 第二只盒子长得与“瑶光盒”全无二致,盖顶也雕有两个中文字,不过这回就不是“瑶光”了,她当然看不懂。 可可摸了摸鼻子,既然探了险,就要有始有终。她的脑子开始过滤,认识的人之中,有谁看得懂中文呢? 有了,她认识一位摄影师丹尼,他的现任女友正好是华人,应该能帮上忙。 她兴冲冲的拿来纸和笔,一笔一画,辛辛苦苦的把盒盖上的“图案”描绘下来。打电话给丹尼,传真到他家去,请他帮忙问女友。 丹尼的效率不错,十分钟内便有了回音。 “泰瑞莎说,这两个字念做‘天、璇’。”他拗口的挤出中文发音。“‘天璇’是一颗星星的名字。” 天璇,好耳熟……隐约感觉在哪里听过。 “除了星星的名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意义?”她问。 “没了,天璇是北斗七星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丹尼耸耸肩,当然她看不到。 “慢着慢着!什么北斗七星?”可可警觉起来。以前瑶光和“南”曾说过皇帝的故事,里头不就有七颗星星吗? “嗳!我让泰瑞莎自己跟你说。”丹尼不耐烦的退场,电话换手。 “哈-?”彼端换成一个带着淡淡口音的女声。 “嗨,我是可可,请问什么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是中国的一个星宿名,位在大熊星座内,顾名思义,就是由七颗星星组成的。”泰瑞莎友善的说。 “请问,你知道是哪七颗星星吗?”她莫名的紧张起来,心头怦怦狂跳。 “当然,每个读过国中的台湾人都知道,它们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泰瑞莎笑道。 瑶光?瑶光也是七颗星星之一?天璇和瑶光都是? 天上有七颗星星,瑶光的故事里也有七颗星星,然后瑶光和天璇……七星死士…… 哎啊!不行!她脑中一团混乱,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脑子里偏偏无法把每一段线头凑成完整的长线。 “谢谢你。”她也顾不得礼貌与否,砰的把电话挂掉,跌躺回床上。 瑶光为什么要把这两只木盒子带在身边?倘若刻有“瑶光”字样的木盒属于她,那么另外一只呢?“天璇盒”的主人又是谁?这两个名宇,与故事中的七星死士,有直接的关联吗? 太荒谬了吧!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乡野传奇而已…… 她忽然想起“南”的版本世界上有九个转世木盒,七星死士一人一只。莫非,这两只木盒正是故事中的转世盒? 她的脑中跳动着一堆问号,每一个问题都在她的耳畔大叫,要求得到答案,却没有一个问号有解。 她拿起“天璇盒”翻看,构造看似与“瑶光盒”相同,又是一只打不开的闷葫芦。 她气愤的双手各握住一端,打算用力摇到盒关节松脱为止。说也奇怪,她两只手才刚刚上去,盒子内传来轻微但清楚的滴答声,下一秒钟,盒盖自动“啪”地弹开。 “咦?见鬼了!”她大叫。 为什么“瑶光盒”对她没反应,“天璇盒”就有? 好奇心战胜一切,可可慢慢掀开盒盖。 里头几乎是实心的,正中央有个两公分见方的小凹洞,其中有一层硬硬、黑黑的东西,瞧来有点像颜料干掉的感觉。颜料的分量并不多,看起来很像没清干净的余渍。她又仔细端详一番,发现其实里头并非实心,而是用另一个同质料的面板把底下的机关盖住,只露出那两公分的凹陷。 她用手去扳,面板动也不动。她更用力去敲敲看,指甲不慎卡到缝里,她用力一抽。 “噢!”好痛,指甲断掉了,断得太靠近指肉,尖端已微微渗出血丝。 她用力甩一甩,不痛不痛,吹一吹就好。自我安慰完毕,她又转头研究这只木盒。一拿一放之间,渗血的指尖触到凹陷处,碰到那层干掉的深褐色颜料。 怪事发生了! 原本已干硬的物质,突然在她的指尖下变软,变软,变软。软到最后,已经不像固态物体了! 那暗红的色泽,带有腥味的味道……这,这分明是血嘛!是一团干掉的血啊!为什么又会湿回来呢? 她无暇细想,一道明亮刺眼的强光陡然从凹陷处迸放出来。 “啊——”可可捂着眼睛大叫。 下一瞬间,一道白影从她的头顶百会穴迸出来,被吸入耀眼的强光里。 第八章 “喝——”瑶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的星光稀微,她的脸色暗淡得如同星往一般。身旁的德睿立刻被惊醒,也随之坐起身。 “怎么了?”他的俊脸上仍带着困意,声音微微沙哑。 “我……我……”瑶光颤着嗓音,紧紧捧住额头。 德睿将她抱进怀里,按抚着她的太阳穴。“怎么回事,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好疼……”她低声轻喃,紧闭的长睫在眼下形成扇形的暗影。 “忍着点,我帮你拿几颗阿斯匹灵来。”他顾不得赤裸的胸膛暴露在冷空气下,翻身就想下床。 “不……”瑶光虚弱的挽住他。“电话……给我……拜托……” “你要叫医生吗?把号码告诉我,我替你拨。”德睿扶着她安躺回枕头上。 瑶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冷汗在额角一颗颗地凝聚,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他心疼的吻吻她的印堂。 瑶光——瑶光—— 救我,瑶光—— “不……不是。”她勉强眨开眼睑,“可可……可可出事了,我得打给她。” 德睿的眉头锁拢了。“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求求你,把电话给我。”她深呼吸几下,虚弱的恳求他。 这种灵质的疼痛,她只在生与死之际体味过,这是由她的生死宝盒传来的灵体震撼。 她今生的时辰未到,现下突然发生骤变,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瑶光盒”感应到另一只盒子的异状。 转世宝盆彼此互相感应,互通声息,而距离瑶光盒最近的盒体,就是“天璇”了。因此,可可必定出了事。 她不明白。当天璇前世放弃魂魄移转之际,那只宝盒已失去所有灵动能力,木盒中的鲜血也已硬涸。她将它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将盒子归回原主。而今,它又为何在百年之后“复活”了? 是可可做了什么,让它感应到主人的灵体,自动破开结界吗? 无论如何,宝盒散放的讯息如此纷乱强大,一定是出了意外。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瑶光,那太荒谬了。”他平静的坐在床侧,试着让她听进一点道理。“日有所思,夜有所感。你白日里无时不记挂着可可,刚刚一定是做了恶梦,才会身体不适。你只要服一颗止痛药,明天早上睡醒就没事了。” 可可,又是可可,在她心中就只有可可吗?若非他们这几天来的耳鬓厮磨,浓情蜜意,他真要怀疑她和可可是否有不寻常的关系了。 “不!可可一定出事了,我感应得到。”她贴在他胸前的双手在发抖。 “我是她的亲哥哥,我都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你又怎能感应得到?”他从不相信那些心电感应、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在老天的份上,现在是二十世纪末!人类随时会移民火星了! “因为她是我的姐姐!”瑶光抖颤着语音轻喊。 一阵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 窗外,小林里的松涛飒飒,寒风寂寂。 瑶光——呼唤越来越殷切,一声催着一声,其中混合著风鸣。 夜太黑,风在哭…… 瑶光—— 她的名字融在风哭人号之中,凄厉得犹似地狱亡灵催魂。 她的娇躯晃了晃,勉力支撑住自己。 “你的姐姐?”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问,阴沉凝重的神情让人喘不过气息。 泪水,那潜藏在心底多年,累积不知多深、多高的痛楚,终于溃堤。她轻捂着唇,任泪水滑落脸颊,无法自己,柔柔嗓音像飘忽不定的魂魄,轻轻诉说那缠绵了千年的爱恨纠葛。 “你懂了吗?那都是真的,我所说的乡野奇谈,都是真的。”她幽茫的脸上除了泪水,没有表情,却更显出深沉的悲伤。“可可和我已经当了近千年的姐妹。一千年前,主人无法自拔的爱上她,娶了她,带给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横死……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至亲流血至死,是什么样的情况吗?风哭得那样凄厉,声声在梦里催着你,责怪你——为什么救不了我?为什么救不了我……” 她紧捂着唇,无法说出声。 德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吻去她的清泪,抚去她的伤悲。 “你想说服我,你已经是个存活千年的……灵魂?”他忽然不知道该用何种名词。千年老妖?天下再不会有比瑶光更年轻貌美的老妖了!“而可可是那位威成王的新宠?” 这太荒谬了? “可可和他相识那一世,他已不是威成王,而是西夏的仁宗皇帝。”她拭去泪水,勉强恢复一点平静。“我和可可,分别被那一代的‘瑶光’和‘天璇’收养,待他们百年之后,我们姐妹和其他五人,承下世袭的‘七星’之位;也就是在这一世,仁宗将转世宝盆交与七星,开始了我们的永恒之旅。” “也就是那七星死士?” “‘七星’必须誓死保护主人和主母!主人在水里,我们就在水里;主人在火里,我们也在火里。”她轻轻颔首。 愚忠!德睿在心里嗤道。他们西方人也讲忠孝节义,不过要看时间,看情况,看场合;中国人那套古老迂腐的标准,他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为主子效死”,什么“牺牲小我”,简直荒谬无比!在他眼中,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没有谁应该为谁而死。 难就难在于,瑶光却是如此认定的。她活在如此的教条下——据她的说法——将近一千年。这种舍生忘死的观念,已经根植在她的心底,几乎无人能摇撼。而她的性子又死心眼得很,平时和顺归和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不会轻易更改。 唉!他再度在心底长叹。做什么去爱上她呢?真是自讨苦吃!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实,这世界上确实有人可以藉由转世而长生不死,那跟可可也没有关系。她已经脱离你们了,记得吗?” “可是前后不会放过她呀!”她急急地解释。“她今世投胎为男儿身,取名叫‘郑买嗣’,统御詹宁集团。你知道历史上的‘郑买嗣’是何人吗?” “什么人?” “他就是当年灭了南诏一朝的乱臣。前后以他的名号为姓名,就暗示了他想再灭一次‘南诏’,二十世纪末的‘南诏’!”瑶光跳下床,开始收拾附近的衣物穿回娇躯上。“事实上,他已经试过很多次要伤害可可了,电线断裂、走在路上险些被车撞倒、上馆子吃了有问题的食物……他一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是因为无法确定可可就是他的目标,毕竟可可这一世的改变太大。他怕打草惊蛇,只敢小心翼翼的试探。转世宝盒彼此会互相感应,这次‘天璇宝盒’发出如此强烈的讯息,如果我的木盒接收得到,郑买嗣同在纽约市里,绝对截收得到,可可有危险了!” 她不得不离开纽约时,已安排了人手暗中接替,他们来得及感应到可可的异变,及时将她救回吗? 再回笼共度良宵,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德睿也认命的下床穿好衣服。 “我无意怪罪任何人,不过,依你的说法,如果你们当初没有介入可可的生命,对方就永远无法找到可可,不是吗?” “我没有办法!”瑶光回眸,幽幽看了他一眼。“主人在这一世找到可可后,激动极了,只想要回心爱的人。我不忍可可再和他纠缠,再为他死一次,于是请求他退居幕后,让我待在可可身畔,将来若发生事故,也好有个照应。” “听起来,他像个自私的混蛋,不是吗?”德睿冷笑。 “德睿!”她的忠诚,不容主子在眼前被污蔑。 德睿受够了! 他大步来到她面前,语气严厉而毫不容情。 “你期望我说什么?瑶光,你还希望我怎么做?”他摊了摊手,尖锐的质问像子弹般迸出唇外。“先是可可,再蹦出一个让你誓死效忠的主人,更别提你那共存亡的‘七星’朋友,我呢?我的位置在哪里?我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排在第几位?” 一连串硬苛的逼问让她措手不及,她僵着玉容,只能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从不曾放大音量咆吼她。以前,即使他再恼怒,也像一只笑面虎,所有怒火包藏在丝缎里,口角春风,不留痕迹。而现在,他却对她严厉地逼问,丝毫不肯退让。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呢?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他一步一步的进逼到她面前,而她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背心抵住冰凉的墙,再也无路可退。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我甚至可以忍受你利用我,阻止可可去尼泊尔。但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瑶光听到他吐出尼泊尔三字时,便再也听不见他其他的语句。 他知道她对他示好,不惜使出美人计,以肉体相诱,就是为了利用他阻止可可?他竟然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愿意配合她演这场戏呢?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发现自己被利用,怎么忍得下怒火,不反击,反而将计就计?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因为她不懂他,完全不懂,从来不曾懂过。 瑶光用力摇头。 “我最不能忍受的,”他语音沙哑,眼光紧紧锁住她。“就是你不爱自己!你效忠主人,保护手足,对邻友温柔,对情人婉转,但是,你却不爱一个最最重要的人——‘辛瑶光’。‘辛瑶光’陪伴了你这么多,而你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关心过她,分给她一丁点关爱。这样,公平吗?” 她紧紧咬着下唇,无法开口。 不!他错了!她当然爱瑶光!瑶光就是她,她就是瑶光呀,她怎么会不爱自己?怎么会……她怎么会不爱自己! 泪水又似泉涌,大颗大颗地滑落,她把脸埋进手心里。 “你,又为什么……愿意被我利用?”她浑身在发抖,战栗如此之明显,连气息都是摇晃不稳的。 德睿继续注视她,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终于,他吁了口气,垂下脑袋。重新抬起头时,眼中没有任何厉问与苛责,只柔得像水,水中闪耀着星芒,映着她的倒影。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温暖的掌心印上她的脸,无限温存,“让我来爱她,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她低下螓首,任凭泪珠滴落在地毯上,哭得无法自己。 德睿收拢双臂,将她搂回怀中的一小方天地,紧紧紧紧的。她的泪渗进他的衣衫,溽热了他的胸口,仿佛真真正正融进他体内。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又说,你不懂。”他轻啄她的泪,品尝那份咸涩中含带的清甜。“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只是爱你而已,只是爱你。” 不,不要再说了!这一切来得太强、太猛,她无法承受。 瑶光猛然推离他,闪身到另一个遥远的角落。 “我一定得赶回纽约。”她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分外飘忽诡异。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回床沿坐下。 “在你心中,可可就真的这么重要?比我,或是你自己重要?” “你不懂……”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脸上的倦怠和落寞。“百年前,我已立下誓言,绝不再平白看她死在我面前。” 那比死的是她本人还痛苦! “无论可可以前是谁,现在,西元二○○○年的今天,她是我深爱且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他的嗓音与表情都是温柔的。“我只是纳闷着,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顿了一顿,万籁俱寂。 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德睿扯动嘴角,那抹笑究竟是落寞、失意、了然、或宽谅,只有他心里明白。 他转望向窗外,繁亮的星点早已藏在云后,连月娘也不愿露脸;几抹气流腾转在树梢尖儿,萧飒作响,又是起风的时候了—— ☆☆☆ “瑶光!南!有没有人听见我?” 可可在迷雾幻境中晃荡,四周眺去,还是那一望无尽的白浮 “南!”她喊,却无人回应。 这是她第一次孤独的待在雾境中,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 隐约间,白雾的尽处似乎有几抹柔黄的光影。她精神一振,更奋力的向前游去。 接近光影时,她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仿佛陷入一条无形的气流里。气流如河,飘飘承载着她,不由自主的向前流去。 她在气流之河里,载浮载沉,好奇的等它将自己引领出迷境。 蓦然间,眼前一亮,咦?!她看到阳光、树木、和风景了。 可可精神一振,然后气流之河湍湍无形,将她一意地往前晃去,岸上的景物在眼前迅速流逝。 “救命啊!救我——”她努力大叫,想引起河岸上的人的注意力,可却似乎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呼喊。 她放弃了,即使现在被救起,也是一缕魂魄,能济得了什么事?心里一定,她反而镇静下来,舒服的仰躺在河面上,任命运流转。 岸上的景观很奇特,有时候是一幕一幕的,有时候是一段一段的,但景色都是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她看到一个衣饰华贵、气态恢弘的男子,禀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他的身边经常围着七名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五个是男的,两个是女的。那尊贵的男子感觉起来很熟悉,然而可可又确定自己并未见过他。 随着河流的前行,男子的身旁有时会站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有时没有,但那七人一定都不离左右。他们的长相与衣着,随着每一幕的变换都稍有改变,不过她仍然可以确知是同样的一群主仆。 长河如时间,时间如长河,她继续往前流去—— 终于,那珠光宝气的女人不再出现了。不久后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而后方的七名侍卫则少了一名。 “啊!那个女人原是侍卫之一。”可可霍然明了。 是日久生情吗?好像不也全然是。先前,男人望着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时,他的神情是轻松愉悦的,像面对极好的朋友或家人一样;而对着这新来的女子,他眼中是无尽的深情爱恋。若说前者是思义,后者便是情爱了。 长河继续流去。 七名侍卫中,有一人走到河岸边,弯身取水。 啊!是瑶光,可可犹如在灭顶之际看见亲人。虽然瑶光的面貌与现今并不一样,但她就是感觉得出来,这位清丽恭谨的女子是瑶光。 “瑶光?”可可大叫。“瑶光,救我——” 岸上女子仿佛感应到什么,美眸往她的方向眺来,随即又转开。 “瑶光——”可可失望的喊,有点想哭了。 岸上的景色一转,开始变得血腥狰狞。许多人马正彼此交战着,有人中了箭,有人被砍了头,间或穿杂着六名侍卫的身影。天地间阴暗成一气,处处风声鹤唳,鬼哭神号。 景色再转,她看见了华贵的男子与他的爱侣。她似乎中了箭,枕在他怀中,奄奄一息;左近还有另一具尸体,脸上写满愤恨和不甘。 她又看到瑶光了,瑶光掩面蹲在男人附近,正低声哭泣。 “瑶光……”可可感伤的想握住瑶光的手,叫她不要哭,气流之河却无情的往前滑去。 那女子终于在男人怀中断了气,一股白光细得像丝线般,从她的头顶心窜出,被吸人地上的一只木盒子里。 男人仰天长啸,“天璇!” 天璇? 可可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瑶光和“南”曾告诉过她的传奇故事。为何它看起来如此真实? 随着幕与幕之间的转换,后半段的情节都是甜蜜与血腥交织的。每一幕的结束,也都是长相和服饰已变的男子,怀中枕着他心爱的女子,望着她离开渺渺人世,一缕芳魂被摄入木盒中。他们身旁,也总是有一具满脸愤恨的尸首,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 流到下一幕,当情景还是一模一样的临终告别时,可可已伤感到极处,不想再看下去了。然而,这一幕有些改变。 濒死的女子屏着最后一口气息,似乎在苦求男人什么,男人起先不允,终至痛苦至极的颔首了。 他将一个木盒子递给“瑶光”,瑶光打开来,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倾出。受重伤的女子带着凄楚却满足的微笑,幽幽离开人世。 这回,再没有白丝被吸入盒中了。 木盒从瑶光抖颤的手中摔落,她跪在地上,玉泪满颊,痛绝的抚着那女子的尸身,仿佛在呼唤她回神。 “瑶光,你不要哭,她带着解脱的喜悦而去,她是快乐的。”她轻轻说。 “可可。”温柔的呼唤来自四面八方。 可可浑身一震,长流陡然消失了,云光花草都不见了,四周又变成白茫茫的迷雾。 她着急的探望着,寻找方才呼唤她的那个熟悉嗓音。 “瑶光!瑶光!”可可好怕再次被卷走,被抛下。 “别怕,我在这里。”一道模糊的形影出现在她身旁。 “瑶光,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呼唤你!”可可激动得就想扑上去,随即又想起,她们俩现在皆是无形魂魄,要抱也得等回家再说。 “我知道,我听见了。”瑶光的声音,柔和得滴出水来。“别怕,我领你回去。” 她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很奇怪的,从初相识开始,她对瑶光就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感。当然她也相信,若是哥哥或家人在场,也一定会救她,然而,自从瑶光加入她的生命之后,只要她出了状况,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人,总是瑶光。 “瑶光,我刚才看到许多奇怪的景象,和你以前提过的传说很一致呢!”心里既然放松,她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回家再说吧!”瑶光柔和的声音已飘远了一些,她连忙追上去。 来到一个白雾特别浓的地方,瑶光嘱咐她放松,不要对抗引力…… 此时,一道黑影突然破空而来,凌厉地冲向可可。 “可可,快过来!”瑶光紧迫的大喊。 可可抬头一看,连叫都不来及叫,已经被黑影笼罩住。 “郑买嗣——”瑶光厉声大喊,声音有惊恐,有愤怒。 可可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德睿回到公寓时,室内一片喑黑,连可可也不见人影。 他捻亮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室内灯光大明,可是,仍然半只鬼影子也没有。 “可可?瑶光?”他疾步上楼梯,往二楼探看。 按理来说,瑶光应该比他早一天抵达。难道两个女人家结伴夜游去了? 他看了下腕表,深夜十二点时分,她们没有如此晚归的纪录。况且瑶光护可可护得像什么似的,晚上十点就不让可可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酸,酸变成了涩,涩变成了笑,最后,苦苦的黏上嘴角。 叮咚!楼下门铃响,他不及进人可可的房间探看,只得又转身下楼应门。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几个大男人。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黑发黑眼,身量体形与他差不多,岩石峻雕的五官立体而深刻,乍看像东方人,却又不全然相似。德睿隐的觉得他好生眼熟。 “您好,敝姓南,请问方可可小姐在吗?”男子简短的自我介绍完毕,不待主人邀请,自动跨入门槛内。 他身后的四名保镖随即跟进门,一进入室内,立刻分散在四个角落,掌握全场。看这态势,颇有几分黑手党大哥出巡的味道。 显然访客的礼节颇值得商榷,夤夜来访而未事先通知已经算无礼,遑论踩上别人家地盘却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德睿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各种场面见多了,自然也沉得住气,不急在一时发作。 “请坐。”他挥手示意,同时在一身黑的“南先生”面前入座。 主客各自占了定位,客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他们俩都是统御万千的要角,尊宏的气质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稍有不同的是,德睿的气势是属于较含稳内敛的那一型,不若黑衣人的大咧咧。 两人对坐而视,都是外表出众,都是气度高华,一强悍一俊秀,一刚硬一斯文,谁也不逊于谁。 黑衣男子审视他片刻,似乎满意了。 “阁下不是普通的池中物,难怪动得了瑶光的心意。”南低声沉沉,说出来的话却极有魄力。 德睿听他提起瑶光,再与脑中那熟悉的形影一搭合,恍然想起——他就是宴会那日,瑶光在阳台上私会的男子。思及此,心口又酸溜溜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客气。”他淡淡的摆了摆手。“蓬门荜户,管家外出,无人奉茶,还请见谅。” “外出?”南的眉心凝锁成酷酷的结。“不可能,瑶光和可可一定在家,麻烦请她们两位出来一见。” “不瞒您说,我也刚到家,家中确实没有人影。”德睿还是一派优闲。 “失礼了。”南忽然告了声罪,站起身就往楼梯口迈过去。 任主人再好的器量,这会儿也不得不说上几句。 “请留步,二楼是我们的私人空间……”他话未说完,楼上已经先有了动静。 杵在四个角落候望的保镖同时警觉起来。 脚步声颠颠踬踬的,须臾间!一抹纤丽的身形出现在楼梯顶端。 “瑶光!”乍见爱侣,德睿抢在南之前奔上去,一把搂扶住她,以免她摔下台阶。 “可……可可……”瑶光雪般的容颜几乎与身上的白衣同色。她勉强镇定住,身上却仿佛受了重伤,一口气顺不上来。 “你慢慢说,可可怎么了?”德睿运起体内的真气,贯注在掌心,缓缓揉抚她的背脊。 瑶光顺着他掌中的热气,缓缓调匀了呼吸,玉颊终于回复了一丝丝血色。 “主上!”她眸光一转,发现同时赶上楼的客人,清眸蓦然大睁。 “不必多礼!”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要她省下行礼的仪节。“你方才说,可可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魂魄被郑买嗣拘走了!”瑶光的气息又急促起来,指尖紧紧陷进德睿的臂上。“她不知怎地,自行解开了结界,我跟上去想引她回来,郑买嗣却找到结界缺口,强闯了进来,把她的魂魄拘走!他的功力太强,我打他不过。” 说来讽刺,他们在可可周围设下重重关卡,千盯万防,即使一只蚊子也近不了她身,结果,却最最没防到好奇心重的可可会自行开放结界,引来郑买嗣,最终拘了她的魂魄。如此结果,算不算“内贼难防”呢? 南不由分说的闯进她房里,德睿打横抱起她,也一起跟进去。 房中星光浅淡,可可横躺在床上,状似熟睡着。南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再感受她鼻端的气息相当微弱。 德睿将瑶光安置在椅子内,确定她舒适之后,也走到床畔,检查妹妹。 可可气若游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 “这是魂魄离体太久的征兆,再拖延下去,可可会变成植物人。”南抱起可可的躯壳,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慢着!你带着可可想上哪儿去?”德睿出声唤住他。 “郑家,救人。”南头也不回的丢下四个宇。 “我们也去,”瑶光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 “你虚弱成这副模样,想上哪儿去?”德睿立刻把她拦腰抱起来,送回床上躺平。 她情急的又坐起来。“不行的,可可她……” 他叹了口气。“可可,又是可可。你总是选择她,是不?” 瑶光无言,只是静静瞧着他,无数的含意都在那双水做的眸子里。 他轻抚她的颊畔,脸上没有懊恼不悦,只有一丁点无奈,和不费神掩饰的柔意。 “可可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出事的。由我去吧?” “此行非常凶险,怎么能由你去?”她又急了起来,柔荑紧紧攀住他。 “就因为凶险,你更不能去!给我乖乖守在家里,等我回来。”他斩钉截铁的说。 你也不能啊!她的心在呐喊,话到了唇边,却变成寂静无声的沉默。 为什么,对他的种种思绪总是只能想在心里,说不出口呢? 德睿以为她默许,倾身重重吻了她一下,往房门口而去。 瑶光勉力站直身躯,适才魂魄受到黑气剧烈的震撼,她的元神仍然未恢复过来。 “且慢!我要跟你一起去!”是“跟你”一起去,你懂吗?她无声的问。 德睿两手盘在胸前。终究,他仍然不忍心拒绝她,虽然她的行事目标永远不是为了他。 “走吧!”他屈服的抱起她,跟上前头的人影。 夜仍然黑,星不再闪烁,而风,欲哭还止…… 第九章 离开方寓时,他们仅落后南一班电梯,却像落后了一个永恒。待他们开车出了地下室,已经见不着那干人的形影。 “那位南先生是何许人?”在车上,德睿打破沉默。 “可可的丈夫。”瑶光选择最直接的说法。她的脸色仍然相当苍白。 “据我所知,我唯一的妹子仍然是个快乐的单身女郎。”德睿不悦的纠正她。 她轻叹。“你知道我的意思。” 望着她难得的柔顺,他明白,此刻的瑶光精气神尚未恢复,实在无力应付他的询问。他快速的瞥看她一眼,确定她的体力还能撑得下去。 仿佛感觉到他的探视,她也偏头回望,飘给他一朵安慰的浅笑。 德睿将她微凉的手牵过来,按在腿上,视线才专心的转回正前方。 “他身旁的四位保镖就是‘七星’中人吗?”若是,他会觉得遗憾,因为那四人当中,除了一位东方人气势较为不凡之外,其他三位看起来只像寻常的雇佣。 “不,只有其中一位是,其他三人只是贴身保镖。”瑶光确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平时,七星中的六人散于世界各处,代替南先生的耳目,掌管大小事务,贴身近侍只有我一人。其后我转调来守护可可,南先生便召唤‘天枢’回来递补。” “你当他的贴身近侍?”德睿的语气怪怪的。 瑶光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为自己申辩。“在我功力未失之前,任何人休想闯过我接近主子一步。” 德睿又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底下的酸意,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瑶光? 她的俏脸微微发红,别开容颊,不再和他说话了。 “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提议,神态还优闲得很。 瑶光错愕的回头。她没听错吧?他刚刚真的开口向他求婚了?在他们前往未知命运的旅途上?他们十万火急的赶赴战场之际。 “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我的气。”语气有点试探性的。 “你为什么会如此以为?”德睿微感讶异的回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天,她忽然觉得好无助。“我还以为,你气我利用你,以及不够重视你。” “嗳,我想开了!反正是既成事实,再和它挣扎也没有用,谁教我自讨苦吃,要爱上你呢?”他慨然摆摆手,活像走进市场里买菜,菜贩告诉他没有白萝卜了,他便点头说换成红萝卜也可以,那样的轻松自如。 瑶光忽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正常人的逻辑,一套到他身上就完全不管用了? “目前不是讨论婚姻大事的好时机!”他忘了可可的命还危在旦夕吗? “怎么会?我看不出其他更好的时间了。”他潇洒的攀转方向盘,转入另一条主要干道。“你方才说了,此行非常凶险,不是吗?” “是。”她的俏脸绷得紧紧的。 “表示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丧命,对吧?” “对。”我不会让你横死的,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既然如此,在我临死之前,脑中如果转着‘噢,瑶光愿意嫁给我’的信念,相信我,我会死得比较甘愿一点。”他偏首对她微笑,白亮亮的牙齿闪入眼睛。 瑶光面无表情的望着正前方,接下来呢?她该如何回应?点头与摇头似乎都不对, “好啦!嫁给我嘛!嫁给我之后,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就是亿万富婆了。”他拿棒棒糖哄小孩似的诱哄她。 “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提一个‘死’字?”瑶光忽然动怒,娇嗓稍微放大了。 “抱歉。”他毫不挣扎的认错了,嘴角那抹愉悦的笑,莫名的让瑶光感到懊恼,仿佛无意中被他骗到了什么似的。 骄车转入一条林间小道,再过三、四个街口,停在一栋巍峨的宅邸前。 郑氏豪宅位于郊区,占地的有两公顷,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手笔之大可见一斑。不过德睿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老家华宅比起郑买嗣的派头只会多不会少;而瑶光从小跟在主子身旁,看过的世面也不在少数,两人倒没有对这种深宅巨院起任何敬畏之心,如何闯进去倒是比较伤脑筋一些。 庭院深深,人影寂寂,整片产业陷入夤夜徕眠之中。“南”一行人理应比他们率先抵达,场面不可能如此沉铮。若说南已成功的救走人,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们顶多落后二十分钟而已,郑买嗣绝非那种二十分钟便可以解决的简单角色。 德睿将车子停在几条街外,两人徒步走来,隔着深锁的铁栅门往内望。 “莫非我们走错了地方?”他提出质疑。 “不可能的。”瑶光蹙眉。“郑买嗣元神出窍之前,必定会把躯体安放在万无一失的处所,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窝巢更安心……” 她话未说完,巨院内突然响起闷闷的轰隆响,接着,两人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仿佛某颗炸弹在地底引爆似的。 两人互望一眼,不由分说,自动攀在铁门上,爬入内院。 德睿站在下方接住瑶光后,牵起她的手,在庭院林木之间躲躲闪闪,奇异地,竟然没有任何警报器触动的呜叫,也不见巡夜的警卫或看门犬。 两人迂回的前进至大宅侧边,凭着其中一扇窗往内望,室内黑漆漆的一片,而空气中除了适才的爆炸之外,还是安静无声。 “那里,”瑶光低声的说,指向上方,二楼有一扇窗户半开着。 德睿巡视四周的环境,没有梯子,再瞧瞧林木,距离窗口也远得很。 他挑了挑浓眉。“你建议我们如何攀上去?” “跳上去!” “‘跳’上去?”他重复,眼中大有“你疯了?”的质问之色。 瑶光兴起一阵翻白眼的冲动,但勉强捺下来。 “依着我上回教过你的运气方法,将丹田里的气行到脚底,轻轻一蹬,你就上去了。” 德睿看起来不怎么相信她,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先试跃一下—— “illdamned!”他在半空中轻咒。方才牛刀小试,他居然跳高于窗棂,头顶险些撞到三楼凸出的窗抬。 降地时有些狼狈,总算还是站稳了。 “练习够了,抱着我跳上去!”瑶光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德睿露会一笑,白牙在夜色中分外显眼。“我爱死了你对我投怀送抱的模样。” 瑶光快失控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怎还能如此轻松自在? “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谈笑用兵’吗?”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似的,他接口回答,然后脚尖一点,跃上二楼窗台。 这回怀中多了个她,他不敢乱来,一次就成功。 潜入房间内,德睿走在前头,她尾随于后,两人迅速踏上廊道间的地毡。 星月无声,万籁俱寂,整栋布置豪华的宅邸犹如一座死城,因而更显得诡异。? 见下方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拉回瑶光的步伐,手指比了比楼下示意。两人互相点了个头,迅捷而无声的找到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一楼采挑高设计,空荡荡的大厅容易产生回音,也因此,方才他才能听见细弱的说话声。 此刻,话声又响起,感觉起来似乎还要再下去。地窖!两人同时领悟。 他们花了点时间找寻地窖入口,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果然,门缝之下透出清亮的灯光。 德睿示意她站到身后,先谨慎的推开一条小缝,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骚乱,才更拉开一些。 观察片刻,确定楼梯附近没有人员看守,他反手牵住她,小心翼翼的踩下阶梯。 地下室里出奇的整齐干爽,布置成一间办公室的模样,而非他们预想中阴森的酒窖。 办公室里高科技设备齐全,灯光大亮,却毫无人影。奇了,那么说话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这里一定有暗门,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找得到玄机。”德睿率先走到一面墙前,轻轻敲打墙面。 瑶光则伫在原地,四下环绕了一圈。依据惯例,他们那些帝王之家出身的人,总喜欢把机关设在…… 她心中一动,来到桃花心木办公桌前,仔细研究起来。果然,右下角的桌脚有些古怪。其他三只桌脚都雕有精美华丽的纹饰,这只桌脚也不例外,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和上下图形并未对得相当准确。 她蹲下来轻轻试探,桌脚离地三公分的那一节竟然可以转动。 “在这里。”她高兴的轻喊。 德睿迅速来到她身旁,她握紧桌脚,顺时针的转了一圈—— “当心!”德睿火速将她扑倒在地。 只见办公桌所有的抽屈弹开,疾射出一把锐利的铁箭。若非他见机得快,他们两已被钉成刺胃。 瑶光轻抚着胸口,玉容微微发白,但神色还算镇定。 “你没事吧?”他把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瑶光安慰他。“我再过去试试。” “还试?”德睿差点炸开来。 然而她的动作快了一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握住桌脚,这回则是逆时针转了一圈。 果然,对面墙壁无声的翻开来,露出一扇可容单人出入的狭小暗门。 “他们当过皇帝、皇后的人都喜欢来这一套。”瑶光忍不住绽出调皮的笑意。 灵动的娇态美得让人无法抵抗,德睿低笑一声,在她唇上重重烙下火般的吻。 瑶光又羞又恼,用力的推开他,德睿又做出无辜老百姓的表情,搀着她的手来到暗门前。 “我先。”瑶光抢在他开口之前坚持。 德睿露出反对的神情,她干脆先推门,踏入暗道中,造成既定事实,让他不得不走在她身后。 暗道很狭窄,由德睿走来,一副宽肩几乎碰到两侧的墙面,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他们弯弯曲曲,顺着势子走向前,两侧的墙面越来越潮湿,头顶也越来越阴暗,到了最后,甚至五、六公尺才有一盏微弱的灯泡,而两侧也变成没有石灰遮盖的土墙。 由这种长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宅邸,来到屋后小山附近的地底。 当走道终于来到尽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种森暗狭隘的地方待久了,着实会染上幽闭恐惧症。 尽头又是一道门,门上有一扇小小的探望窗。 “蒙诚乐!你对得住我?”一声凄厉愤恨的大吼从门后响起。 他们同时凑近了小窗口观看。 目前,情势正紧张。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地面比他们站立的走道又低了两公尺左右,形成他们站在“半空中”的角度。 山壁上挂着数不清的火把,将整座山洞映照得明亮无比,火光掩映在凹凸的山岩上,暗影变幻不定,替场面增添了奇诡的气氛。 场中央,两批人马分立。 南一行人位于面对他们的方向,后方有另一个甬道口,似乎他们方才是从那个方向进来。 而今,他们被层层包围住,南站在最前线,身后一字排开十多位护卫,可可半躺在他怀中。 窥探的两人见到可可,都精神一振。 她的神色仍然相当虚弱,嘴唇白紫得缺乏一丝丝血色,但神智总算是恢复过来。瞧这光景,似乎南成功的救回了可可,却也和敌人正面杠上了。 他的对面,一位中等高度、中等体型的男人也站在人群之前,身后同样一字排开。方才的厉声大喊,显然是这男人发出来的。 德睿点了点瑶光的肩膀,以眼光示意:就是他? 瑶光神色紧绷的颔首,低声回答:“他就是‘郑买嗣’。” 德睿露出明了的神色。“我们不急着现身,先瞧清楚情况再说。” 他充满自信、运筹帷幄的神情,很自然的让她心情安定下来,她嫣然一笑,同意了他的提议。 场中央,南缓缓回话。 “阁下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没有搞同性恋的嗜好!”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气,成功的激怒了郑买嗣。 郑买嗣又大吼大叫起来。由于他们以中文对谈,德睿听不懂内容。不过依据传说来判断,八成是一方责怪另一方负心,而另一方责怪对方背叛,诸如此类,不会有多少新意。 我说,这对“夫妻”都吵了一千年,还吵不烦吗?他心里暗叹。而那位郑兄也着实想不开,屈指算算,南只和“他”做了三百年夫妻,两人便“离婚”了,其后近一千年的时间,可可才是正妻,论起情深缘浅,一千年也长过三百年,怎地“他”如此冥顽不灵? 看瑶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了。 那个郑买嗣实在不像话,即使投生男儿身,吵起架来仍然摆出茶壶姿态,尖声锐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南倒是气度镇定,只冷冷穿插几句,就气得对方哇哇大叫。 陡然间——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郑买嗣迸出一句尖喝。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 瑶光忽然芳容大变,叫一声:“不可!”霎时间,不顾自己运不得体内残存的功力,推开门跳进山洞内。 德睿无暇细想,跟着她跳下去,在半空中卷住她的腰,及时止住她跌撞在岩地上。 砰砰砰!枪声大作。所有人马全部寻找山石掩护,同时射击敌人。 郑买嗣猛然跳起来,扑向纠缠千年的冤家。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把可可推向身后,双掌平平推出,转眼间与他对了四掌。 郑买嗣身形晃了一晃,不甘心,揉身又扑上去。 南同时要护住可可,不若对方能不怕死的硬拚,再对了两掌,勉强打成平手。郑买嗣偷得一个空隙,鹰爪探向半昏中醒的可可。 瑶光护主心切,双掌攻向敌人的背心,体内错乱的气息又开始奔窜起来。 “你这个奴才也敢反我,找死吗?”郑买嗣尖声喝骂,转身朝她扑过来。 德睿大惊,直觉抓住瑶光的背心往旁边甩出去,郑买嗣的掌风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胸口。 他顿觉体内气血翻涌,蹬蹬蹬退了三大步,喉间微微发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幸好方才南先和郑买嗣对了六掌,消耗掉些许掌力,否则他这条小命已经归阴。 “德睿!”瑶光连忙上前稳住他,双手微微发颤,泪光在眼眶间滚动。 霎时间,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在耳畔重播——你若挡她,我就挡你。 他勉力想撑开一丝笑意,却又是一口鲜血迸出来。 “德睿,你……你伤得这么重……”泪水终于滑落双颊,她捂着他的口,盛住他的血,恨不得将这些血再灌回他体内。 “我没事。”他低声安慰,淤血吐出来,气息反而顺畅了一些。 那边厢,郑买嗣又攻向死对头,招招欲取南身后女子的命。他不顾自己生死的拼法,让南左支右绌,却还是稳稳挡在可可身前。两人的掌风凌厉,其他帮手想加入战局,都被硬生生逼退。 场边,天枢虽然牵制住大部分的郑氏喽-,也因此而分不开身来帮忙。 德睿调匀了气息,忽然问她:“以前的你,打得过姓郑的吗?” 她的眸中露出不解,但还是回答,“即使打不赢,支撑到上百招应该不是难事。” “那好!”德睿捏捏她的手,站起身。“我去将可可带开。” “什么?”瑶光一呆,连忙拉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过去?” “你打得过他,而我拥有你的‘功夫’不是吗?”他倾身在她脸上轻吻,血迹沾上她的容颜。“一定得有人将可可带开,否则南有所顾忌,不敢倾全力硬拼,届时只怕两人都要伤在这疯子的手上。” “那不一样!你一点招式都不懂……”她急急回辩。 “瑶光,那是可可啊!”他打断她的话,语调透尽了温存。“你忘了吗?那边有难的人,是可可!” 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呆住,将落未落的珠泪也凝在眼眶里。他温柔微笑,又吻了她一下,起身加入战局。 瑶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不,她不想选!一点都不想选?为什么非要二择其一不可?为什么她就不能同时拥有两者? 对可可是主仆思义,是姐妹之情,对他是……是…… 为何她非得舍弃其中一方,才能成全呢?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 她能吗?她能吗? “德睿……”瑶光颤巍巍的起身,他的名字不断在口中翻转。德睿,德睿,德睿,德睿…… 德睿加入战局之后,情势果然逆转。 他慢慢接近中心点,仗着真气护体,硬生生挨下郑买嗣打来的掌力,终于接住可可。 南反身快攻几招,让郑买嗣不得不回防招架,德睿乘机将可可扶出场外。可可两眼迷茫,神智仍然不十分清楚。 德睿一退开来,瑶光立刻迎了上去。 郑买嗣眼见机会已经丧失,今天断断杀不了那个贱贷,心中怒气更是狠烈凶猛,一双眼都瞪红了。 “好,那我们就同归于尽!”他回身扑向山壁,在墙上摸索了半刻,突然扳下其中一道机关。 “糟了!”南暗呼不妙,猛然回头招呼自己的人马。“所有人马立刻退出山洞外!” 山洞虽然是天然生成,洞顶却筑了几根铁梁撑住,以免年久失修,塌崩下来。郑买嗣扳动机关后,铁梁一根一根垮了下来,大地开始震动。 轰隆隆的响声有如一群地牛正狂奔而过,巨响碰撞在岩壁之间,回音一层层的荡开来,混着大颗大颗崩落的石块,局面更惊心动魄。 哗塌大响!正中央的主梁柱垮了,溃落的山石沙土正好将两方人马隔开来。 郑买嗣的尖叫声在另一侧嘹亮,至于是愤怒、惊恐、或死亡的叫声,大家都无暇去理睬。 南蹒跚的冲过来抱起可可,方才一场恶斗,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瑶光扶住德睿,身上略微挂彩的天枢和保镖在前方开路,一群伤兵残将急急忙忙退入甬道里,抢在山洞完全崩塌之前离开这处人间地狱。 前有长长的走道,身后有落石在追赶;他们每往前跑一寸,身后的甬道就被沙石吞没一寸。 德睿体内的震荡并不亚于外在环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全翻了过来,一颗心掉到脚底下,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他越来越喘,越走越慢,直到最后,他和瑶光明显落后了众人一大段距离。 轰隆一声,他们眼前坍下一大片土石,将走道填满了二分之一。 “快跟上来!”南回头叫唤,脚步跟着颠跌了几下,自己都站不太稳。 “来,我扶你!”瑶光想搀起他爬过那堆乱石。 德睿摇摇头,坐倒在土地上。 “瑶光,你先走!”他背靠着山壁,用力喘了口气,“南也受了重伤,你若不跟上去帮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能丢下你,我们一起走!”她惊慌失措的大喊。 “嘿!别为我担心!”德睿忽然笑了起来,戏谑的按按她的鼻尖。“我是九命怪猫,美国最后一位贵族绅士!我最大的心愿是寿终正寝在床上,当然不会死在这种肮脏的小地洞里。” “不,你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她哭了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松开他的臂膀。“起来!你别坐着!快站起来!” “瑶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指了指甬道两侧。“你看,后面能塌的地方全塌了,前面也有一堆落石,只有这块小空地安然无事,这表示此地的土质最坚硬,我只要乖乖守在这里,就不会被活埋。你先扶他们出去,再进来救我,你来得及的,我相信你!” “不!不!我不要!我绝不丢下你!”她用力摇头,哭得无法自己。hj1.3mm〗 难怪他一直笑着,笑着,原来他是因为这一刻而笑的。 来时途中,他必然料想到,她将会面临“可可”或“德睿”的抉择。他的谈笑风生,他的轻松快意,他的满心自信,只是要让她放下心,那么,当抉择的时候来临时,她不必痛苦,不必迟疑。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 她泣不成声,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终于明白,原来心痛到了极处,真的会如刀割一般,鲜血淋漓。 “瑶光,”他沙哑的轻唤,“乖!你再不走,真会连回头救我都来不及!” 望进他的眼底,那波光潋滟的湖蓝色承载了多少柔情蜜意,她怔怔望着,不禁痴了。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此时此刻,答案显得如此清晰。 其实在她心中,答案一直没有更变过。 山洞里仍然轰隆轰隆的响着,有时响声较远,有时相当接近,地动天摇的境地中,她的脑中却清明起来。 她知道该怎么做,她不会为自己的抉择后悔——以前不会,以后亦同。 整颗心笃定了,她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间,身外的种种逆境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温存的吻了吻他的唇,在他唇上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我送可可他们出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快去吧!”他回吻她一下,松手。 瑶光依依不舍的起身,来到土堆前,再回眸望他一眼。 她的明眸灿亮,笑容柔美而诱人,他将之雕镌在心版上,深深刻刻,一生都不会遗忘。 ☆☆☆ 一道倩影翻过了土堆,走在前方的众人见到是她,同时松了口气。 “方先生呢?”南靠在山壁休息片刻。 “他不和我们一道走。”她简洁的回答完,接手将可可扛在肩上,另一手扶起主子。“我们快离开这里,山洞就要塌陷了。” 南沉默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接受他们两人的决定。一行人又往外头闯去,途中有几次小型落石,砸中两位保镖,但都没有大碍。有她接过重担,大家虽然多少受了点小伤,速度仍然加快不少。再前行五分钟左右,前方隐隐有天光。 “洞口到了。”其中一人欢呼,大家精神全振作起来,往光亮之处走去。 接近洞口时,又来一场剧烈的天摇地动,坍陷的土石将出入口塞得只剩三分之一宽。 “小心!”天枢及时将主子扶出洞口外,可可和瑶光仍站在里侧。“瑶光,快爬出来!落石还没止住,洞口随时会被封住!” “知道了。”瑶光的回应传出来。“洞口不够宽,你先把方小姐接过去。” 又陷入昏迷的可可出现在洞口上方,天枢立刻将她抱出来,交给身后的主子抱住。 “瑶光,把你的手给我,我抱你出来。” 瑶光在洞内喊回来:“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德睿!” “你疯了?”天枢顾念着同门之谊,焦急的叫道:“甬道只怕早就被阻隔了,你找不到他的,快出来!” 洞内已不再有回应。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最后几颗土块终于将洞口完全封闭住。 ☆☆☆ 轰隆隆隆—— “吵死人了……”德睿靠着冷硬的岩石喃喃自语。 最后一丝火光已经被遮断,想来他现在已经变成沙丁鱼罐头,封得结结实实了。 他自我解嘲的低笑起来。 一阵刻痛突然攫住他的心脏,他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谁能料想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如此厉害? 说来也好笑,那帮人绵延千年的纠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唯一死的人是他——或者再加上姓郑的,不过谁也无法确定——总之,老天实在太亏待好人了,待会儿见到上帝,他铁定会向他郑重抗议! 他垂下眼睫毛,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千斤重的石块。啊,好累……原来连呼吸都可以变成如此累人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山洞里好黑,黑得如此抚慰…… 瑶光她们,安全了吧? 他揪紧的心脏渐渐放松。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飞了起来…… “德睿?” 几颗碎石骨碌碌滚下地面来,而后,一道他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天籁之音,柔柔的响起。 德睿用尽全身的力量瞠开眼睑。 一张绝美的容颜,在火光掩映中,浅浅带笑,眼波融和成缠绵。 两人默默对视着。 瑶光先拂去身上的灰尘,再把从外面墙上取来的火把插在土堆里,并坐在他的身侧。 两人仍旧一言不发。她抬起他的臂,偎进他怀里。他鼻间闻着她的香气,两个人都心满意足。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我选可可。我和你同死! 分针、秒针跑掉多少格,没有人去数,也没有人在意,只要他身旁有她,她身旁有他,一刻与一年,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俩,生已同衾,死也同穴。这一生,不枉了。 火把吐出最后几缕光线,终于熄灭。 四周全然安静下来,不再有崩垮的噪音,想来能坍塌的地方都埋实了。 “冷吗?”他的语音很微弱,但四周宁静,听起来还算清楚。 “有一点。”他的体温似乎比她还低呢!瑶光更偎紧他。 “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德睿气若游丝,不过还是有力气恫喝她。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让我来爱她,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好。”她柔顺得像只猫咪。 黑暗中,又是一阵和煦的静谧。 “你累不累?”他粗哑的声量几近耳语。 “有一点。”已经累了好久好久,感觉像几百年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他闭上眼睛。 “好。”她也疲惫的合眼。 休息一下吧…… 风声终于止息,这一次,不会再有梦魇。 尾声 纽约市立医院头等病房 “瑶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醒来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也就罢了,旁边居然还倒了一堆伤兵。后来我问清楚,你和二哥居然留在山洞里,我吓死了,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挖出来!”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响遍整条回廊。“还有还有,我一看到那个……” 德睿呻吟一声,努力挣扎了几分钟,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吵醒了。 “二哥?二哥,你醒了!”砰通砰通的脚步声奔到房门口,又是一阵元气十足的大嗓门,“医生,护士小姐,快过来,我二哥醒了!” 这小妮子不知道病房里有个叫“唤人铃”的东西吗? 德睿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比没受伤前更无力。 一只暖暖的小手从被单下伸过来,他满足的吁了口气,偏眸就是那张灵秀无双的脸庞。 他回捏了捏她的手,还不过瘾,索性举到唇边,虚弱的吻了一下。 “二哥,你够了吧?一睁眼就忙着吃人家豆腐。” 德睿瘫在病床上,全身乏力的抱怨:“可可,我已经十年不曾睡觉睡到自然醒,为什么你连我躲进医院里都不放过我?” “喂,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可可立刻拉长晚娘脸。“若不是我拜托‘南’及时调怪手来,把山洞挖开,把你们两个拖出来,你现在已经躺在一块方方的石头下,睡觉睡到不会醒了!” 听听她这话!德睿登时啼笑皆非。而且,调怪手来的主角是南,她所为者,顶多一个“拜托”而已。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不可取,所以‘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万万不能学我,还不快削颗苹果来?”尽管中气不足,他教训起妹妹来,仍然很有架式。 瑶光又被兄妹俩夹在中间,只能头痛的揉着额角。 德睿仿佛临时想起什么,改口交代妹妹:“慢着,苹果先别削了,去找一位神父来。” “呸呸呸,你触霉头啊?”可可大叫。“‘时候’未到就急着叫神父!你不想活了,人家我们瑶光可还长命得很。” 找神父做什么?瑶光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总之,你找个神父来就对了。”他想了想,又加一句,“顺便找两位证人来。” 这下瑶光懂了?她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用力把手抽回来,不再搭理他。 “又有神父、又有证人的,你想干嘛?结婚吗?”可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答对了!”德睿满意的点点头,缺乏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要结婚?现在?”可可惊奇的眼光轮流落在两位病号上。 十天前,他们两人被拖出山洞时,因为缺氧,还气息奄奄呢! 官方及南的人手在山洞里搜寻的结果,陆续挖出数具不明人士的尸体,其中有几具的脸孔因为山岩压挤,已经无法辨认出身份。但,郑买嗣的尸身并不在其中。 他是逃掉了?或者掩埋在无法开挖的更深处?这个答案,除了郑买嗣本人,没有人知晓。 而这十天之间,瑶光本来就没有大伤,恢复情形自然较为迅速。反而是她二哥,内伤之沉重让医生也傻了眼,足足急救了四个多小时,几度还险些宣告放弃,最后勉强把一口气钓了回来。这段期间,他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间只清醒过几次,怎料转眼间又生龙活虎,还能结婚哩! “就是现在。”德睿很笃定。 “有这么急吗?” “就有这么急。”德睿又点头。 做二哥的终究还是有点余威,可可搔了搔满头乱发,乖乖跑出去找神父了。 “你精神才刚恢复,就疯疯癫癫的!”瑶光反手捶了他肚皮一记,果然又变回以前冷眉冷眼的模样。 他顺势又握住她,笑吟吟的不放手。 在其他病房里,即使是两人同房,床与床之间好歹也会隔个柜子、椅子的,唯有他,坚持和瑶光并床而睡,中间不准有任何阻隔。 医院拗不过这位金主,只好照办,谁知他得寸进尺,竟然还要求把两床单人被,换成一床双人被即可。 负责照顾两人的护士终于变脸了,酷酷的回答:“医院既然没有双人病床,当然也不会准备双人床单。” 但,意志坚定的德睿若会因如此微不足道的挫折而放弃,他也就不是他了。 隔天,他和瑶光果然就覆盖在同一床被单下——这是他亲爱的妹子受不过胁迫,从家中的大床替他搬来的。 “是你自己答应要嫁给我的,别想反悔。”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趁现在两人卧病在床,她想跑也跑不掉,赶快把手续办一办比较保险。 瑶光又别开脸,不说话了,只有红通通的耳朵泄了底。 他低笑一声,凑上前,浅浅印上她的香肩。 “这里是医院,你别乱来!”瑶光像触了电似的,低斥他。 唉,果然脱离险境后,她又害羞起来,变回以前那个拘谨有礼的瑶光了。 没关系,他的过墙招式很多,难不倒他。 “我忽然想到,我好像从来没有依循传统,好好的追求你?”他深思道。 “你又想做什么了?”瑶光立刻提高警觉。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的一肚子坏水。 “像写情诗啦、看电影啦、雨中漫步、唱情歌……”他眼睛一亮。“好主意?我们俩现在的德行,既无法坐起来写情诗,溜出去看电影,在雨中漫步,那么只剩下唱情歌了。” 瑶光一脸惊恐。唱歌?他?只要想起他偶尔在浴室中高歌的破锣嗓子,她就想掩耳奔逃! “不必了,不必了,你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感激了?”她忙不迭摇头。 “没关系,听听看嘛!为了你,我还特地去练了一首中文情歌。” “不要!真的,我心领了!” “你听仔细-!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德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