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配长子》 第1章 穿成男配长子 作者:迎阳文案:南若穿进了一篇他他他都爱她的古早言情文,他没有穿成这些他,而是成了二号他本该早亡的长子。此时正文剧情已经结束,玛丽苏穿越女荣登后位,与皇帝男主恩恩爱爱巡视天下,男2345……n黯然神伤。南若二号首富亲爹为爱走天涯,撇下娇妻幼子追随真爱,用情之深,感天动地,皇帝男主都为之动容,破格准许他一同巡游。南若看看亲爹刚刚托运回来的十八姨娘以及后院活蹦乱跳的八个异母弟妹,不禁陷入了沉思。好别致的真爱。小白文,勿较真,不喜点叉,作者blx,不接受指导。内容标签: 穿书 复仇虐渣搜索关键字:主角:南若 ┃ 配角:攻:太子 ┃ 其它:一句话简介:玛丽苏男配二代复仇联盟记vip强推奖章南若穿进了一本古早玛丽苏言情文里,成了首富男二本该早死的长子,此时剧情已经到尾声,男女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他本以为自己手握原文参考书,即将走上复仇虐渣路,但随着对穿越世界的了解,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为玛丽苏痴为玛丽苏狂为玛丽苏哐哐撞大墙的男主男配们与原文纸片人形象并不完全相符,就连玛丽苏本人也变了模样。 本文开篇悬疑,剧情层层递进,出场人物个性鲜明,主角心态转变自然,当小说成为真实世界,所谓的原文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当纸片人成为有血有肉的真人,又各自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禁令人好奇下文。第一章 穿越一南若在做梦,梦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冲着他行礼,嘴巴开开合合,说着模糊又奇怪的话。“……麻烦您……照顾好弟弟妹妹……南宫家……”“多谢您……”若有似无的声音越来越远,少年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南若掀开沉重的眼皮,当代青年熬夜已经是常态,他自然也不例外,加上工作性质特殊,每天睡到中午才醒。显然现在并不是他醒来的时间。但南若还是睁开了眼睛。被梦惊醒。入眼是古色古香的房间,自己似乎是坐在书桌前,桌上铺着宣纸,纸上是写了一半的毛笔字。依稀可见是晦涩难懂的繁体文言文。昏沉沉的大脑让他并没有当真,以为是临睡前看了一篇古早穿越文导致的连带梦境。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知道自己在做梦,一大堆记忆如瀑布冲刷而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南若,男,二十八,职业编剧,靠自己奋斗起来的富一代。南宫若谷,男,十六,职业伴读,大燕朝首富嫡长子,富六代。约五分钟前,现代成长起来的富一代南若,一觉醒来成了大燕朝天齐年间的富六代南宫若谷。猝不及防,毫无预告。完全没有征求过他本人的意见。难道孤儿就一定要搭配穿越吗?南若无力吐槽。虽然他父母早逝,但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小叔舅舅姨妈,以及一堆堂表兄弟姐妹。一大家和和乐乐。到底从哪里看出来他需要穿越来改写人生了?孤儿招谁惹谁了?更何况还是穿到一部小说里。——《盛世宠后》正是南若临睡前熬夜看完的那本古早小言。书是南若小表妹拿给他的,他耐不住表妹软磨硬泡,答应帮她修改剧本,圆她一个导演梦,表妹立刻将买来版权的原小说拿给他看。谁知道当晚他就穿进了这部小说里。南若不由怀疑是不是表妹做了什么。他对这部据说曾经红极一时的小说只有三个字评价:玛丽苏。大致讲的是一个现代女大学生车祸后穿成架空王朝小官员不受宠的庶女,揭穿嫡母和嫡姐的虚伪面具,为死去的小妾母亲报仇,同时吸引到还是太子的男主,以及2345……n个男配,在一系列你爱我我爱他他爱我我不爱他你听我解释我不听的虐恋剧情后达成he。皇帝爱她。首富爱她。才子爱她。王爷爱她。神医爱她。将军爱她。暗卫爱她。 第3章 “大爷!”忽然门被叩响。南若定了定神:“进来。”原身毒发的突然,还没有人发现,正好方便了他,不然一片兵荒马乱不说,更不好遮掩他怎么中了必死的毒药还能活下来。敲门的是原主贴身小厮初一,进来道:“大爷,十八姨娘和九爷到二门了。”南若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相关记忆。男二爹前年在江南伴驾期间又纳了一位妾,他有个规矩,生子的姨娘必须回府带孩子,半年前十八姨娘生了个儿子,等身体养的差不多,便被送来了京城,今天刚到。十八姨娘……南若额角抽了抽。翻翻记忆,原身男二爹除了最初追求女主的那两年洁身自好外,之后十来年纳妾从未间断,儿女更是一个接一个。算上刚到的九爷,已经有六子三女,凑两桌麻将还多一个。说好对女主一往情深呢,这真爱也太别致了点吧。原文可压根没有提过这些,只说男二多么多么深情,为了女主再未续娶,合着不娶妻光纳妾了。“知道了。”他道。这件事原身早就安排好了,已经不是头一回,驾轻就熟。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去前厅等仆从抱九弟来见他。“待三姨娘和赵嬷嬷见过了人再来知会我。”原身亲娘早逝,男二爹钟情女主无心续娶,祖父祖母也早就去了,所以南宫府没有女主人,内宅由男二爹的奶母赵嬷嬷管着,三姨娘帮忙协助。事实上真正拿主意的是三姨娘,只是妾室管家传出去不好听,才让赵嬷嬷担了名。三姨娘是原身亲娘的陪嫁丫鬟,在原身亲娘去世、男二爹又不愿意续娶且不断纳妾的情况下,站出来护着他照顾他,她没有孩子,算原身半个娘。男二爹念及原配,多少给她一些脸面,加上原身亲近,三姨娘在这些姨娘中地位独特,她自己也立得住能服人,很有管理手段。“是。”初一应声去了。门一关上,南若立刻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铅笔——穿越女常规操作产物,趁着记忆还在,将原小说里重要的情节写下来,尤其涉及到未来的番外,仔细回忆,一个字都不敢落下。这也算是金手指了。为了隐秘,还得换个语言,但有穿越女在,拼音加英文也不保险,得趁早全部背下来,记在脑子里才万无一失。南若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拼命回想生怕遗漏了哪个重要信息,虽然番外之前的剧情已经发生过了,但没准这些信息有用呢,他从上帝视角可知道不少男女主和男女配的小秘密。写完仔细浏览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折起来放进了带锁的抽屉里。搁了笔,他开始思索起另一个重要问题——毒。原身中了毒,该毒发的时候却没有毒发,幕后下毒的人会怎么想。再有,原身是怎么中毒的,搞清楚这点至关重要。如果是在家里,说明这毒确实是有目的单针对他的,且府中有内应,那么一次不成,恐怕还会再来一次。如果在外面,或许幕后针对的未必是他,很大可能是被牵连。可惜人的记忆有自动遗忘机制,四十九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原身记忆早就模糊了,没法分辨具体是哪一口吃食或者茶水有问题。性命相关,南若不能大意,反复翻阅记忆思索着,心里渐渐有了章程。“大爷,九爷快到前厅了。”初一叩门提醒。第二章 舔狗南宫府坐落在城东,作为天下第一首富,府宅占据了大半个坊,横纵四条主街左右都是南宫一族的院落。嫡支占据主街正府,分支庶脉依附而居。原身独居一座四进并三进带花园的院子,紧挨着家主男二爹的正院,男二爹这几年跟着男女主天南海北游玩,前院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原身处理,男二爹临走前一拍桌,让原身挪到了正院隔壁,省了来回跑。见一个庶出的弟弟用不着上正院,直接叫人带到了原身所在的复柳院。名字取自“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原作者王维,现作者穿越女主、当今皇后。作为女主资深爱慕者,男二爹对女神“创作”的诗词极其追捧,不光应用在院落庄子上,还包括给庶子庶女取名。南若循着记忆走向前厅,一路上深切明白了什么叫雕梁画栋。这要换成朋友圈里那几个学历史或者学考古的来,一准得疯。——不看窗户上充满现代气息的玻璃窗的话。南若是个俗人,眼里全是¥,空气里无数个零往上飘。瞧着瞧着,心里泛起了疑惑。南宫家这样明晃晃在皇帝面前喊着天下第一首富真的没问题吗? 第5章 示意奶母近前来,瞧了瞧襁褓里的新弟弟,半岁大的婴儿睡得正熟,南若一伸手,早有准备的初一捧上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南若取出里面原身早备好的嵌宝石足金长命锁挂到襁褓的系带上,这场兄弟会面便算结束了。至于十八姨娘母子怎么安顿,那是内宅的事,有三姨娘和赵嬷嬷,不用他操心。叮嘱几句将人打发走,南若这才拆开手中的书信。先赞了一声男二爹漂亮的钢笔字,钢笔不消说,穿越女主常规产物,一目十行看完,开头基本废话,跳过无意义的寒暄,总结一下就两点,一我很好,不用操心,迎春节赶不回来,你看着办,二快给长乐公主写信。重点是二,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男二爹的不满。南若脑子里浮现起相关记忆,男二爹追求女主未果,便将视线放到了下一代,几乎在女主诞下龙凤胎的那一刻,他就起了心思。从此原身的日子就变得水深火热。龙凤胎诞生时原身六岁,已经入宫做了一年的太子伴读,结果却在亲爹的耳提面命下当起了长乐公主的保姆兼陪玩,等小公主大一些,则进化成了新一代召唤兽,随叫随到风雨无阻。南若无言。这是自己当舔狗不够,还要拉着儿子一起舔。孝字大过天,原身纵然心中不愿,加之当时年幼,辨别力有限,只能依言行事,可惜记忆中小公主看似天真实则骄傲,原身顺从的太过,小公主只拿他当逗趣的玩伴,男二爹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原身不傻,能感觉出来,他性格温和却不代表没有脾气,不太愿意继续给人当乐子,十六成丁,在当朝他已算成年人,想谋些正经差事办。然而原身过于温谦,最大的反抗也只是在小公主离京后不再主动联系。南若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其实长远来看,男二爹的选择没错,番外里太子最终被废,女主所生的荣王做了新帝,原身虽是太子伴读,但因常年追随长乐公主,牵连不到他身上,如果活着,或许还能更进一步。南若沉吟片刻,先将书信收了起来,没着急回应。一来原身先前下了决定,不打算轻易妥协,虽没有在男二爹面前表明,身边几个小厮却看得清楚,突然推翻难免惹人心疑,有个穿越女主在前,且对方身份地位完全碾压他,行事必须得小心再小心。二来他现在心情复杂,脑子有点乱,需要缓一缓。南若借口练字躲回了书房,大约刚睁开眼看到的是这个房间,待在这里他莫名有种安全感。虽是借口,却也真的练起了字。一来平心静气,二来总要熟悉原身的笔迹。三张大字写完,心中的躁郁、愤怒、不安渐渐缓解。南若闭目,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下翻涌上来的烟瘾,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不管怎么说,穿越已经是事实,再愤懑也无济于事,何况头顶还悬着把刀。冷静下来的南若再一次翻出原身的记忆,凡事有迹可循,四十九天之前原身入口了多少吃食记不清了,但那天做了什么,总会有些印象的。一点点回溯,渐渐想起来了。今天是三月初六,四十九天前是一月中,上元节刚过两日,恰好那天发生过比较重要的事,一个是皇帝男主决定启程南巡,原身在东宫坐下没多久就被小公主召唤走,将她的宠物托给他照顾。其二原身舅家六表哥弄璋之喜,他请示提早出宫去参加了喜宴。南若抽出一张纸,一边整理记忆一边记录。前朝中末已经奉行起一日三餐制,当朝将这一习惯延续了下来。那天早餐应该是在府里,原身极少宿在外面,如果有,绝对有印象,没有就是按惯例在府中。上午进宫伴读,先去的东宫,有没有吃什么记不清了,但茶水肯定是喝了的。接着去了女主的椒房殿,接受小公主召见,当时女主也在,她对原身还是不错的,叫人端了几样刚出炉的点心出来,原身喜甜,吃了两块蜂蜜豆沙糯米卷,糯米卷甜味恰到好处,记忆比较深刻。见完小公主他就出了宫,直奔舅家参加喜宴,宴后没多做逗留,晚餐依旧在家中。原身没有夜里加餐的习惯,但睡前会喝一杯温牛奶,这也是女主“创”出来的保养方法,从宫中流传到民间,引得大家竞相效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十多年下来,女主引领了一个又一个风俗习惯。作为女神资深舔狗,男二爹自己奉行不够,还要拉着全家上下一起。一桩桩记下来,那天入口了什么很快清晰分明。早晚餐在府中,中午喜宴。东宫喝了茶,点心暂定,反正肯定入口过东西,再有便是椒房殿的蜂蜜豆沙糯米卷,茶水原身没来得及喝就被小公主叫走了。南若看着列表沉思。“大爷!”冷不丁初一叩门,声音略有些急。“什么事?”南若从旁抽出一本书,将纸张盖住。初一没进来,隔着门语速加快道:“三爷小厮差人来禀,说三爷打铁时不小心将脚给砸了!”第三章 老三三男二爹现今一共有六子三女,原身是长也是嫡,生母赵氏已逝。二爷南宫若拙,只比原身小三个月,生母二姨娘钱氏。三爷南宫见何,生母五姨娘周氏,比原身小两岁,于男二爹追求女主失败,女主进宫后降生,名取自女主佳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排行第四的是女孩。 第7章 南若:“……”差点忘了,他这位三弟是个狂热中二cos。小时候狂迷西游记,天天杵着根长棍cos孙悟空,长大一点痴迷三国,吕布附体,整天偷跑去骑马,后来又迷上水浒,身边的小厮都要按照水浒取名配合他。譬如忠武——林冲死后追封忠武郎。——西游和水浒皆来自女主,别问女主怎么记住所有剧情和人物的,更别问为什么通篇造反的水浒能刊印,问就是女主nb。——苏文不需要逻辑。南若:“嵇康能属词,擅鼓琴,工书画,你却只看到了打铁?”竹林七贤他有印象,具体哪七贤原来不知道,现在有原身的记忆都知道了。老三咽了咽口水:“打铁……打铁修身……”见兄长神情越发严肃,脑袋耷拉,“我不会鼓和琴,书画也不成,诗词……诗词我就更写不出来了……”诚实的让人心酸。南若:“……行了,从前念你年纪小我不忍心训你,如今你都十四了,还当自己是孩子?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小七都比你懂事,这几日就在院里待着,哪也不许去,脚好了再说。”直接给禁了足。老三哭丧起脸,却没胆子反驳,只说自己知道错了。“初一。”南若没有搭理他,吩咐道,“交代下去,从今儿起,看着三爷不许出院子,谁敢放他出去,罚三月月银。”“是。”老三脸更垮了,差点哭出来。“至于你——”南若端起茶水不紧不慢的品着,似在思考怎么惩罚。老三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半盏茶喝完,有了结果:“闲着也是闲着,将<心经>抄百遍,姑祖母下个月寿辰,定会很高兴收到这份贺礼。”“大哥,我错了!”老三哭了。“忠武,看住你主子,谁敢替他动笔,同样罚三月月银。”“是。”忠武忙应下,又硬着头皮道,“大爷,小的改名了,现在不叫忠武,叫广陵。”南若:“……”老三不敢抬头。南若就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顺手捏了块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打岔:“这蛋糕卷做得不错。”老三立刻献宝一样道:“是苏嬷嬷做的,她做得的蛋糕卷最是好吃,大哥喜欢我让嬷嬷再做一碟给你送过去。”“不用,这点就够了。”南若将手里这块就着茶水吃完,拿起点心盘随手递到初一手里,又训了老三几句,起身离开。回到书房,他若无其事的接过点心盘,挥退小厮。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老三出事是突然,他去老三院子里也是突然,拿走他的点心更是突然,即使幕后黑手确实是针对他,也不可能提早预见在这盘蛋糕里下毒。茶水也是。书房里的水他不敢动,谁知道幕后黑手是不是安插了人来盯着他,连初一初二几个他都不敢信。可惜刚刚他不好喝太多,只暂时解了渴。人挨饿可以,缺水却不行。总不能再去其他几个弟弟院里蹭一下。找幕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许要三五个月才有进展,他不可能一直不吃自己院里的饭菜,蹭个一次两次还行,久了,下人就该怀疑了。尤其初一初二,两人四岁就到了原身身边,和他一起长大,原身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们就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不然怎么叫贴身小厮。察言观色揣度上意是他们融入骨子里的本能。南若一边熟悉着原身的小动作小习惯,一边思考怎么办。其实要解决倒也不难。他想要在解决吃喝的同时顺便鉴别一下,幕后黑手到底是专针对他,还是纯属被牵连。正思索着,初一再次叩门。“大爷,容相家的枟少爷没了!”南若神色顿变。第四章 容家四容相容龄,小说中的男三号,昔日名动天下的才子,被女主“唐诗宋词三百首”的才学打动,曾做过三首精彩绝伦的诗夸赞女主,使得女主美名远播。在女主选择入宫后,放弃纵情山水,转入朝堂默默帮助女主,女主能坐上后位,除了男主坚持,他也有很大的贡献。十多年过去,容龄已经位登宰相。这几年男女主外出巡游,全是他稳坐京城,打理朝务。 第9章 杀人诛心。幕后那人显然深谙此道。若猜测成立,恐怕出事的不止这两家。如今家在京城的男配,除了男二爹和容相,还有神医男五、暗卫男七和世子男八。男五早已入了太医院,一心埋头研究医术,近年燕朝出现的牛痘缝合急救抗疫等新医学都有他的参与。他也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女主守贞的。至今没有娶妻,纳妾也没有。男七这个暗卫都已经从暗转明,担任殿前步军指挥使,娶妻生子。男八作为世子,就更不能独身,比容相更早成亲。除了这三个,人不在京城,家眷留在京城的也有几个,譬如男六尉迟烨,曾经的小侯爷现在的镇西将军,妻儿全在京城。其他男配戏份太少,暂且不作考虑。至于幕后黑手这么做的原因,等确定他的猜测再说。初二看完将纸条收好:“小的这就去办。”他素来沉稳,主子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多问。南若正因为这点才敢吩咐他。古人睡得早,天黑下去没多久,各院便挂灯落锁。南若没回后院,歇在了书房,又借口吃了蛋糕卷不饿,避过了晚饭,水也没有喝,先忍过今晚。一夜辗转。隔天天还没亮他就睁开了眼,由初一初三伺候着洗漱换衣。“不用叫厨房起来,是我起早了。”他自若道,“初一留着,初三随我去容府一趟。”初一初三并未觉出不对,闻言称是。倒是大丫鬟三月特意来了前院一趟,将怀里揣着的煎饼给他,口吃伶俐道:“快拿着些,这可是一月姐姐起早亲自去做的,爷饿坏了身体,一月姐姐可要怪罪我了。”十四岁的小姑娘,歪头一嗔,俏皮可爱。南若就笑起来:“知道了,我上了车就吃。”话是这么说,上了车却没有动,待马车拐弯时,似不小心脱手落在地板上,想吃也吃不成了。于是理所当然的,走到半路说饿了的南若掀开车帘,从路旁一排早餐店里随机选了一家,买了包子和豆浆。早餐解决。到了容家,先去了东府。容氏原是大族,前朝称之世家,到了当朝,科举兴盛,世家早已没落,容家祖上急流勇退,存留了下来。如今容家主要分东西两府,西府以容相为主,东府是原来的容府。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容家向来以支持正统为名,当年男主还是王爷的时候,他们支持的是中宫嫡子,后来嫡子去世,几个王爷夺嫡,容家暗暗站了反派王爷。幸好容相因为女主站了男主,使得容家没有被牵连且更进一步。不过也埋下了矛盾,导致分出了东西两府。男主登位后,容家又站了太子,具体表现在将容杬送到了东宫做伴读。谁知道不过两年,女主就上位做了继后,她生的皇子也成了嫡子。如今以容相为主的西府偏女主,东府不管愿不愿意,被捆绑在了东宫的战车上。叫南若说,左右都是容家人,不管哪方上位,他们都不亏就是了。别看面上两府总闹矛盾,说不定私下早就商量好了。世家大族总喜欢搞这些弯弯道道。进门坐下没多久,一个容色清俊的青年走了进来。“容兄。”南若起身。容杬脸色有些许憔悴,寒暄过后,道:“劳烦你来这一趟,待会儿我领你们一道去西府。”南若秒懂,这是傅卓和谢元崇要来。两人也是太子伴读。傅家是太子母族,傅卓是太子嫡亲表弟,太子生母傅皇后更是男主的亲表姐。所以太子并没有因为男主有了真爱女主就立刻被废,傅家也没有因为傅皇后去世就没落,傅家也是男主的母族。何况太后还在。南若记得番外男主废太子,也是在傅太后病逝后。谢元崇是翰林院学士谢贯的嫡孙,谢贯是当朝大儒名士,名满天下,五年前致仕,在江南开了间书院。 第11章 南若掩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僵。好像……有人被打死了。那些渗出来的血已经滴落到地上,积出了一滩。他看到有个年纪略大的,估计是嬷嬷,闭着眼睛满脸是汗,额头青筋凸起,痛苦不堪。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已经不动了,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没气了。还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已经从长凳上滑了下去,瘫在地上悄无声息。南若耳朵有点嗡嗡响。一边是噼里啪啦施刑声,一边是傅卓三人气定神闲聊天。世界仿佛被分割。“若谷?”视线里出现容杬诧异的脸,疑惑他怎么站着不动。南若这才发现三人要走,心中一凛,立刻回神跟上。行走间瞥到施刑结束,小厮们架起失去直觉的下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一路上拖出血淋淋的痕迹,隐约还看到掉下来的皮肉。南若有点想吐。硬生生压了下去。出了容府,傅卓大咧咧道:“幸好容相没出来,被他看到又要数落我了。”早年间容相在御书房做过两年捧书讲侍,于他们有半师之谊。“要不是我爹非要我来,我才不想来。”一个妾生的庶子也配让他们跑一趟。谢元崇轻咳一声提醒:“又说胡话了。”傅卓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南若,瞅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是不是又想去跟你爹告密?你去,随便说,爷等着。”南若回神,微微一愣,记忆浮现,刚到东宫的那几年,原身没少被男二爹套话,把几人背后谈论人的话都说给了男二爹听,男二爹转头就暗戳戳到男主那里告了黑状。后来某次男主忍无可忍出言训斥,大家才知道,原身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惹了祸。也因为这件事,他和傅卓彻底交恶。“傅兄多想了,我并无此意。”南若说,原身早就知道错了,可裂痕已经形成,难再弥补回去,他尝试过几次被冷待后,便也灰心放弃了。傅卓明显不信。南若没有再多辩解,告辞离开。“行了,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待人走远,谢元崇道。傅卓哼一声:“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来气。”他也不是第一眼见南宫若谷就讨厌他,刚入宫那两年,他两关系最好,他什么话都跟他说,结果呢。谢元崇目露轻视:“不用理他,他能在宫中留几年,待太子及冠入朝,他从哪来回哪去。”南宫家世代皇商,能做太子伴读已经是天大的荣幸,想入朝为官,想着吧。傅卓撇嘴:“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做了驸马爷呢,咱们这位继后可最不讲究。”让商户子给太子做伴读就不说了,居然还准许对方与公主来往,自己的亲女儿都坑。这也罢了,儿子坑得更狠,荣王都十岁了还养在身边不让搬离后宫,御书房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说是什么快乐教育,聪颖有什么用,一个皇子比公主都天真。“那又如何。”谢元崇一哂,“驸马又不能入朝为官,他也就顶着个驸马的称呼了,更何况,他也未必当得上驸马。”傅卓诧异:“皇后不是挺喜欢他么,我看从来不拦着他和公主来往。”不仅不拦着,还时常主动召南宫若谷去陪公主玩。谢元崇却没有多言,只淡淡道:“皇后可不傻。”傻的话,怎么可能在众多宫妃中跃然而出成为继后,又怎么让诸多人对她死心塌地卖命。溺爱皇子又如何,比起聪慧好学文武兼备的太子,陛下可不是更偏爱天真烂漫的荣王。倒是容相幼子这件事有些不太寻常,他得去东宫禀报太子。……南若上了马车没忍住干呕了两下,怕被外面的初三觉察,捂住嘴不敢让声音发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死人。还是眼睁睁看着死在他面前。感受难以形容。总之不太好。他透过车玻璃窗缝隙回头看了眼远去的容府,府门口两座石狮子稳稳卧着。这一刻,终于有了自己真的穿越了的实感。 第13章 窗边倚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少年,不,准确说青年,过于鲜明深邃的五官和锋利的轮廓使他看起来比本身年龄更成熟,神情姿态也无丁点稚嫩的少年气。青年手里拿着一只单筒望远镜,显然正在观赏外面的风景,转过来也没有放下,收缩镜筒,隔着镜片瞧过来,高高在上又理所应当的睥睨。南若行礼:“殿下。”太子举着望远镜定定没有动,露在外的那只眼眯着,看不出什么情绪,须臾,似乎欣赏够了,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事?”南若努力让自己姿态恭谦:“臣刚刚在门外看到林侍卫,猜测殿下在此,特来请安。”其实原身和太子不熟。太子从一开始对原身就不亲近,对他和傅卓谢元崇的矛盾也只作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调解团结手下的意思。能理解。谁让他爹是女主的资深舔狗,太子和女主注定对立,谁会相信政敌的儿子。消化了原身的记忆,南若也知道让一个商户子给太子做伴读有多离谱,哪怕南宫家是开国太/祖亲封的皇商,但商户就是商户。至少在本朝只此一例,于太子而言,大约是一种羞辱。原身自己也很心虚,觉得得位不正,不敢往太子跟前凑,等后来奉父命追着小公主跑,就更不敢了。但遇到了,明知上司在这里,不能不来问候一下。“抬头。”太子道。抬就抬呗。就当伺候甲方爸爸了。南若心态良好。想当初他刚入圈,一个小编剧没有话语权,没少被折腾,几年下来,所有棱角被磨得一丝不剩。社会教你做人。不过抬了头也不能直视,垂眸敛目,只看到太子腰间的宫绦,心道还挺漂亮,坠着的那块玉放在现代怎么也得千万起吧。然而甲方爸爸不满意,不耐道:“眼睛也抬起来,看着孤。”看看看。南若依言看他。太子还没有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调整镜筒,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最后定格在双眼上。眼如杏核,大而圆,对男子来说过于秀丽,细看眼角有些微微下垂,眸色浅淡,显得温柔而包容。倒是无辜的很。太子挑了下眉。“早上去了容相府,容相可好?”他道。南若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行程,道:“臣未见到容相本人,只是随其他人一道进灵堂吊唁了一番,傅兄与谢兄也在。”他有证人,可没说谎。太子隔着镜片和他对视,放大的杏眼依他吩咐不躲不闪看过来,眸光清正,他动了动手指,整张脸纳入视野,越发显得无辜纯稚。多像。和继后一样。一样令人……厌恶。“大胆——”徒然变脸,双手背后,目光如利剑般刺过来,冷冷道,“竟敢直视太子,胆子不小。”南若低头请罪:“臣不敢。”心里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孩震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早上傅卓三人淡定闲谈的画面,立时将自己年长者的那点傲气收了起来。这不是现代,古代的十八和现代的十八不是一个概念。某些事情上,他们比他更成熟。但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他什么也没做啊。明明是他自己让他看的。果然不管哪里的甲方爸爸都难搞。如果南若知道单纯只是看他这张脸不顺眼,一定很无语。原身和女主一样长了一张好人脸。放在学校里是好学生,家里是乖乖仔/女,做坏事都不会有人信的那种。好一点叫单纯天真,难听点,有个网络专用词:绿茶白莲花。古早言情文嘛,女主走的都是清纯系,艳丽挂的是恶毒女配。南若本人和原身有七分像。 第15章 被剃成半秃的孩童们嬉闹着跑过,手里拎的风筝差点刮到他。拎着食盒的小二哥喊着借过借过在人潮里穿梭。花树下才子佳人谈笑风生。南若静静欣赏着,唇角翘起。穿越……好像也还不赖。这么走走停停,给弟弟妹妹买点玩具买点首饰,熬过午饭,混过晚饭,终于可以打道回府。回到书房,打发走小厮,关上门,开始埋头苦学,要动手的先不急,学过的诗书经史先从头到尾捋一遍。夜里躺在床上也不忘背书,顺便理一理进宫的流程。隔天依旧早起,早餐路上解决,借口充足,他要进宫。虽然已经不用再赶五点第一堂课——去年他们便结束了基础课业,剩下选修课,每周东宫讲师只开课三次,伴读自选,太子一对一的针对教学他们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皇宫离南宫府有不小的距离,而且进宫程序比较多,赶早不赶晚。马车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宫门口。南若被高耸的城门震撼了下。眼前的城门比他前世游览过的城门都高,且宏伟。不过他并没有从正门进,马车从侧边的夹道直接前往东宫。燕朝的皇宫很大,东宫并非一个宫殿,而是一群,皇宫东侧一片全是东宫范围,后面还有一座人工堆起来的矮山。南若在夹道口下车,守门的侍卫认识他,检查他没有携带利器,便放他进去。太子没说让他去哪里找他,南若只能按记忆去正殿。远远的,便看到了脸熟的面孔。陪太子读书的,除了他们四个固定的伴读,还有皇室宗亲,太子奶娘之子,以及特意挑选出来的聪慧太监。是为了让太子成年入朝后,手中有可用的人。前头那些太子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多的有上百人陪着。而当朝,只有二十来个。其中像原身这样打混的不少。“你怎么来了?!”南若刚进门,就接收到了来自傅卓的嘲讽。霎时一屋子人看过来,见是他,神色各异。第七章 世子七傅卓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圆滚滚的小少年瞪了他一眼:“若谷是太子伴读,为何不能来?”少年是益王世子夏侯淳,益王是已故淑太妃独子。男主存活至今的兄弟只剩三个,寿王衡王和益王,益王排行最末,喜玩乐,早早就退出了夺嫡圈,安心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男主上位后连写三封彩虹屁折子投诚,待男主下令招宗室弟子进宫陪读,二话不说便将嫡长子打包送来了京城。丝毫不顾长子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婴孩。连男主都被他这番骚操作震到。奈何人已经打包到了京城,只能留下来养着。一养就是十三年。夏侯淳是御书房里唯一一个主动亲近原身的。夏侯淳虽是王世子,但还未记事就离开父母寄人篱下,皇宫又最是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地方,难免受到委屈。益王远在封地,身边早有了其他儿女相伴,益王妃也生下了二子三子,对这个没有相处多久的长子,只剩下逢年过节节礼往来。说白了,这孩子缺爱。原身有次见他偷偷抹泪,忍不住关切开导了几句,便被这孩子黏上了,有一就有二,渐渐来往起来。起初是原身单方面照顾他,随着年岁渐长,夏侯淳反过来庇护原身,他是王世子,未来王爷,又从小养在宫中,其他人不敢对他指指点点。这不,傅卓就偃旗息鼓,嘀咕一声傻子扭过了头。夏侯淳才不理他,兴冲冲朝南若招手:“快来。”南若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走到夏侯淳身边。“你不来宫里,我要无聊死了。”夏侯淳不等他坐下就急急念叨起来,“曹伴伴就知道催我念书,我又不考科举,真想出宫去找你玩,太子哥哥太过分了,我怎么求他都不肯放我出去……”南若温声安抚:“殿下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夏侯淳双手支着圆脸叹气:“我知道,可真的好无趣,皇伯一走,宫里连曲乐都不响了,你不知道太子哥哥有多过分,自己不办酒宴也不许别人办,我想借机召你进宫都不成,整日就知道拿着个望远镜看啊看,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今春梨园新排的歌舞我都没看到。”南若克制住想在那肉脸上捏两把的欲/望,不赞成道:“太子不近声色之娱,乃国之幸事,该高兴才是。” 第17章 脱了商籍,南宫家的经营他就不能插手,日后除非他加官进爵,想把南宫家产业完全攥在手里,难。即便男二爹愿意,族老们也不会同意。其次,也是最让他心动的,做不做官先不说,如果今天能拿下个差事,接下来几日他便能日日进宫,不用在府里用餐了。生命威胁面前,其它全部靠后。其实还有一种办法。是他昨日见到太子想起来的。找一个活到番外结束的剧情人物,跟他一起吃一起喝。但操作起来有点难。男女主肯定是活到最后的不用说,但他们不在,包括男二爹荣王以及小公主。其他人,他没有理由上门蹭吃蹭喝。男配里面和男二爹关系最好的男六将军人在西北,他总不能跑西北去,男六的儿子他也不熟,何况番外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谁知道有没有活下来。女配家他就更不能去了,一个男人进别人家后院,异想天开。算下来,他目前能接触到的,只有太子。番外里太子被废,只说圈禁,并没有赐死,为了展示女主的善良,还提过一句,之后每逢节日,她都会派人提醒四司八局,不可怠慢太子。虽然没有具体说多少年,但在太子被废,荣王继位前,太子还活着。这就够了。可惜他目前没法跟太子同桌用食。南若遗憾。得到迎春节消息的显然不止夏侯淳,陪读们都在窃窃私语,面露兴奋激动,哪怕之前佛系混日子的几个,也瞧着跃跃欲试。夏侯淳挨个评价过去:“……他字写得跟狗爪似的,第一个淘汰,他也选不上,课业就没评优过……”南若轻笑:“放心,我会努力争取,绝不辜负淳哥儿这番辛苦。”“不辛苦不辛苦。”夏侯淳圆圆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球。人陆续到齐,太子带着近侍进殿。行礼的间隙,南若飞快瞥了一眼。相比昨日,太子穿着华贵,更添了几分气势,手里的望远镜生生被他拿出了枪剑的架势。南若忽然就有了疑惑。看小说时,对于太子被废,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女主儿子上位,理所当然。但穿越过来,就了解到的,太子并没有小说描写的那么夸张。什么冷血什么乖戾,全是男主单方面结论。太子不论才学还是德行,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是嫡又是长,哪怕男主一直压着不让他入朝,也依旧有许多人站在他这边。再看荣王,聪明是聪明,但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知道玩,太子被废是五年后,他总不至于五年就突然文武兼备,超越了太子。番外行文加快,被废的过程写的模模糊糊,只知道太子造反失败,就被废了,为什么造反也没说。要么是这五年发生了什么,要么就是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南若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言情文嘛,真爱大过天。第八章 消息八太子落座,环视一圈,道:“孤为何召你们来,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孤便不再重复多言。”南若心里默默给这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行为点了个赞。感动燕朝好上司。“这次春祭全权由东宫筹办,十二监与四司八局不会插手……”众人一滞。南若蹙了下眉。四司八局十二监,又称二十四衙门。是专门伺奉皇室的机构。大到为皇帝秉笔掌印,看管金银军器,小到制作酱料薪炭草纸,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各个方面,分工明确。庞大而繁杂。离了他们,皇帝与后妃子嗣便无法正常生活。大型祭祀更需要他们。 第19章 南若笑道:“我知道的。”走过这段路,他已经琢磨出了太子这么做的用意。——拉他下水。如果男主想给太子找茬,看到有他参与,会收敛些,若男二爹面子够大,直接放弃也说不定。祭祖出错,在场参与人员都是要受牵连的。太子出于自保,这么做无可厚非。南若不敢将希望全寄托在男主的良心上,决定拿到祝词后一定要逐字逐句仔细检查,然后背个滚瓜烂熟。司祝念祝词是脱稿演讲,不能有口误。五日转瞬即逝。距离春祭只剩一天。南若借口排练,日日进宫,三餐饮水皆在外解决,每餐随机不重复,最大限度拉低中毒率,如果这样也能中,他也没办法了。与此同时,初二终于打探完消息来汇报。南若不动声色听完,心里掀起了骇浪。又死了两个!暗卫男七的嫡子和世子男八的幼子。和容枟前后脚去世,仅差半日。而且都是急症。南若心沉了沉。这是报复。满怀恶意的报复。幕后黑手的目的很明确,让男配们痛苦不安,今天是嫡子,明天有可能是庶子,是女儿,甚至是他们自己。可对孩子们来说,太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南若心口憋懑。为原身,为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该怪谁好。“大爷?”初二见他脸色不对,出声询问。“没事。”南若压下情绪,道,“此事勿要跟任何人提起,出去吧。”“是。”初二应声离开。南若静坐了几分钟,等冷静下来,铺开纸张,回忆自己记录的剧情点——原版他背下后就烧掉了。幕后黑手针对的有男二男三男七男八,妻儿同样在京城的男六家就没有出事。男五不排除,但他光棍一个,又是神医,或许幕后黑手怕他觉察,先略过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依次是皇商、宰相、指挥使、侯爷。不对,应该是富商、才子、暗卫、世子。他们四人联手做了某件事,才招来了幕后黑手报复,而能让他们联手,至少得追溯到十年前。那时候男二爹还没接下皇商的头衔,容龄也还不是宰相。线头渐渐明晰。让男配们联手的事并不多。南若梳理记录。一个是神医男五师弟的死,他嫉恨神医天分比他高,知晓神医喜欢女主后,便想给女主下毒让师兄来求他。可没想到毒酒阴差阳错被反派boss男四喝了。虽然女主没事,但男配们不能忍,联合起来弄死了那位师弟。所以是师弟的后人来报仇?不对,当时参与的还有男主和男六,男主那边不好下手,没道理放过男六。另一个就是反派boss。反派boss牵扯到夺嫡,撇开女主不谈,男配们大都是站男主的,不站男主的也活不到现在。反派的死男六也有参与,依旧没道理放过他。而且反派属于政斗失败,死得其所,后人要报仇也是找男主造反,找男配实属舍本逐末。再者,反派也没后人,他死后没多久,唯一的儿子就夭折了。 第21章 五点整,宫中钟鼓鸣响,太子从东宫起驾,前往太庙。浩浩荡荡的队伍跟随。夏侯淳作为王世子,可以乘轿,南若只能步行。正做好了竞走的准备,突然太子身边的内侍刘端过来,说太子有请。这是又想拉他下水?南若心里琢磨。双脚不假思索跟上。蹭车去!太子拉他挡枪,他蹭一蹭车不过分吧。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呢。刘端引着他到太子车架前,一旁候差的小太监立刻弯腰趴下。“公子请。”南若一顿,随即捏住背后的铃铛,神色自然地踩着上了车。这是小太监的职责,他没有办法阻止,也无法拒绝,不说太子的原因,按原身的思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环境差异,要理解。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南若说服自己。一进车门,先被扑面而来的豪气震了震。角角落落被金玉做成的花叶片装钉,脚下雕木贴着金龙,左右玻璃窗上挂着两层窗帘,内层是绣着春景的锦帘,外层是玛瑙珍珠串成的玉帘。再看桌椅地毯以及桌上的摆设,无一不精。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倒是太子穿着简便,约莫是准备到了地方再换。“殿下。”南若行礼。太子打量他一眼:“这身打扮倒很适合你。”南若垂眸做拘谨状。太子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下巴点点一旁的椅子:“坐。”南若依言坐下。然后呢?没了?好歹也给个解释吧。然而上司任性,说不理就不理了,仿佛叫他来就是当个摆设。行吧。南若心态平和,这样也好,还省了他应付。半阖起眼默默复习祝词。一时车里安静的只有太子翻书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放下册子,抬眼一瞥。睡着了?倒是心大的很。不觉多看了两眼。少年确实生得不错,微垂的眉眼秀丽皎洁,不过和他父亲不怎么像,约莫是像了母亲。想到南宫云林,太子眼中掠过讥讽。钻营小人。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智谋算,却不知别人也拿骨头吊着他而已。他耷拉下眼帘,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叮当。突然响起铃铛声。南若猛地睁开眼,后知后觉自己沉思的太专注,捏在手里的铃铛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手,撞在椅子上,晃荡着叮当叮当响。立刻伸手握住:“臣失仪,殿下恕罪。”余光一瞥,见太子一脸恍惚失神。 第23章 这一次所有人一起。太子内侍周保充当礼监,吊着嗓子高喊:“跪。”南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没有犹豫。反正膝盖上戴了护膝,不会有事,不光他,大家都这么做,皇帝知道也当不知道,算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起。”三跪九叩。接下来太子献祭品。南若得在旁念祝词。他转身,只当自己是在学校礼堂演讲,下面全是老师和学生。这么一想,心情瞬间平静下来。“于昔洪荒之初兮,混蒙,五行未运兮,两曜未明,其中挺立兮……”“……泰号式尊,敬陈玉帛兮……”太子献上玉帛。“大筵弘开,欢声如雷,皇神赐享……”太子献俎汤美食。接着三次献礼,三跪九叩。这一次南若不用跪,念词就行。他站在太子下首,侧对众人,看到了乌压压一片。所有人整齐划一的跪地,庄严的,虔诚的,卑微的,诚惶诚恐。心里涌起无言的震撼。“瑶简拜书兮,泰号成,奉扬帝前兮……”全篇不到六百字,很快到了最后一段。太子将祭品丢入柴炉焚烧,他带头丢几个,剩下的由太监动手。火焰燃起,烟雾顺着管道飘出。所有人再三跪九叩。南若念完最后一个字,注视着熊熊烈火,胸口鼓动。祭祀顺利完成,并没有想象中出现的差错。东宫上下齐松了口气。伴读们瞧着还好,内侍一个个腿脚瘫软。喊跪的周保已经发不出声,得好几天恢复,脸上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欣喜。一旦出事,有背景来历的伴读们能活下来,他们一个都跑不过。南若站在东宫正殿的台阶上,燕朝皇宫建在京都一片高地之上,从这里瞧去,整个京城尽收眼底。他深深的看了眼这片从前只在电视或者画卷上才能看到的景色,转身叫人通报,求见太子。“殿下可知道生生不息?”第十章 野心十南若在外面等了近半个小时才被召见。地点在书房。东宫书房是太子平日接见近臣下属的地方,以往原身没有来过,他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往前凑。进去的时候和傅卓谢元崇容杬打了个照面。三人在外间坐着,帮太子分拣詹事府送来的折子,虽然太子还未正式入朝,但东宫有独立运转的小朝廷,这是规矩祖制,男主也不能随意裁撤。傅卓一脸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的表情。谢元崇瞥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继续手里的活。容杬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南若也回了一个,没有理会傅卓,随着小太监拐进内室。“坐。”太子在桌案后示意,他又换回了常服,褪去了庄严华贵,但也并没有变得亲切近人,仍旧高高在上。南若在他对面坐下。“说吧,什么事竟让你主动来见孤。”太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气竟然带了些许调侃。祭祀时那些压抑隐忍消失不见,仿佛是个幻觉,和以往一样从容松快。不,是得到发泄后的平和。 第25章 太子又不会去找南宫云林对质。太子没有出声,似在考虑,须臾,开口:“你是想要孤令陌院使替你诊治?”南若从善如流:“殿下仁善,臣铭感五内。”微顿,“若殿下愿意允许臣与殿下同饮同食,臣更感激涕零。”太子似乎被他这么溜的顺坡下震住,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南若低眉敛目任他看,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他不怕太子觉得他变化大,太子和原身并不熟,对他的了解只是片面,人面对不同的人本来就有不同面,外面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老板或许回到家是个妻管严耙耳朵。原身恰好也有想要改变的意识,加上年纪,性格发生变化不足为奇。只要习惯和学识没变,不用过度担心。这是南若这几天总结出来的,刚来的那两天他过于紧张,熟悉了才发觉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前两天京城还有个年过五十的勋贵突然性格大变,闹着要出家,贤妻娇妾说舍就舍,也没见大家多想什么,只要不露出现代相关,不会有人怀疑。“孤为何要帮你?”太子开口。来了。南若心中一定,太子能问出这句话,事情就妥了一半。他抬眸,大胆看向太子:“从前种种是臣愚钝,殿下襟怀豁达从未与臣计较,臣惭愧,从今往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从穿越过来,南若一直在尝试解决毒的问题。事实证明,仅凭他不行。超出了他或者说原身的能力范围。古代限制太多。或许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能做到,可现在他缺的恰恰就是时间。七七四十九天,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做选择。今天之前,他还在犹豫。他可以向男二爹寻求帮助,把刚刚的说辞变一变,让他说动男女主帮忙。这应该是最不费劲的解决方法。但有风险,他没有信心能百分百骗过女主。而且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改了主意。他想选太子这一方。投诚男女主,固然轻松,但接下来的人生几乎看得见。要么继承南宫府,继续当皇商,从前他只是从书上知晓古代商人地位低下,这几日所见所闻,让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低人一等。不是所有勋贵都是夏侯淳,大多数看他的目光是轻视的,不屑的。南若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原身记忆里那种自卑与愤懑深深影响了他。最重要,今天的祭祀给了他重重一击。南若在胸口摸到了两个字:野心。从前南若看穿越小说时,对主人公总是在情情爱爱里打转恨铁不成钢。譬如有一阵子清穿剧很火,他作为编剧顺应潮流,去看了许多清穿小说,那些只穿越什么金手指没有的就罢了,活着都艰辛,可以理解。有的带了堪比仙器的随身空间,那么大的金手指,居然就只缩在一个男人的后院做小妾。还有什么带攻略系统的,能兑换出忠心符,或者末日过来武力值爆表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的等等。都厉害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不蛰伏招揽人马造反,也可以弄死男人自己垂帘亲政。结果一个个全都甘心给阿哥当小妾。南若觉得自己不适合写清穿剧,放弃了。现在真的穿越,他想试一试。站男女主固然有剧情参考,可以保十年内无忧,如果努力一把,当上驸马,可以延长到老。但也止步驸马,权与势再多沾不到半分。这不是他想要的。选了太子,一旦成功,便是从龙之功。初来时他被原文误导,不看好太子,但准备春祭的这七日,他发现太子并没有那么糟糕。单短短七日便带领东宫完成春祭,太子能力是够的。对愿意站在他一边的手下赏罚分明,不愿意站位混日子的也并不刻意刁难。能力胸襟都有,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至于未来被废,还有五年时间,剧情并非不可更改,在他从原身身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改了。当然,最重要的,男女主离得太远,传信不便,他怕拖得太久来不及。时间与权势双双鼓动他,让南若来到了太子面前。 第27章 太子道:“孤对外会称你驾前失仪,罚你留在宫中抄写经文。”也行。南若颔首,同时心里受教,作为官场新人,他还有得学。趁着陌寒殇还没有来,南·官场新人·若尝试与上司拉一拉关系,主要是想摸一摸上司的性格脾气,好调整与对方相处的态度。曾经为了写一部犯罪剧,南若研究过一段时间心理学,略有心得。“劳烦殿下为臣思虑,臣深感惭愧,殿下若有吩咐,可交给臣来办,臣定当竭尽全力。”太子瞥了他一眼,大有一种说人话的意思。这是不喜欢被拍马屁?南若懂了,记下来,下次换个说法。他对拍人马屁曲意逢迎没有丝毫负担,甲方爸爸喜欢,他可以拍一箩筐不重复,还可以分人来,俗有俗的拍法,雅有雅的拍法。甲方爸爸不喜欢,他也可以率真直爽,或者阳春白雪,成年人谁还没几个技能。“暂且没有。”太子淡淡道,“若有,孤会召见你。”新员工,考察期嘛,能理解。南若换个话题:“不知容相可有查到什么,希望能早日找到幕后之人。”太子颔首:“孤会派人去查。”若真如南宫若谷所说,这件事或许也会牵连到他,能早一日查清早一日安心。南若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发现了上司一个优点,脾气好。准确说是对自己人脾气好。如果换成是没有投诚的他,太子绝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喜怒无常才是常态。其实仔细想想,太子似乎顶多也就嘴上冷斥原身几句,并没有实质上刁难过他。哪怕今早被男主戳到痛点,也没有拿他出气,而是自己强忍了回去。南若十八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能忍,正是年轻气盛,一点就炸。正聊着,陌寒殇来了。南若定神瞧去。陌寒殇是所有男配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出场时已经过了二十五,这个年纪在古代算大了。不过他是世外之人,又是神医,人们追捧还来不及。此时的陌寒殇已过四十,但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如小说中描述的一般出尘绝俗,气质清冷。“殿下。”“起。”太子道,“孤身体有些不适,劳陌院使跑这一趟。”陌寒殇便上前为太子把脉。片刻后,收手:“殿下并无大碍。”神色淡淡,一点也没有要说两句圆场的意思,说无碍那就无碍。果然有能力的人就是有底气啊。南若心里感慨了下。这些年因为牛痘急救法等等的普及,让陌寒殇在民间声望极高,甚至有些人还供起了他的小像,以保去百病。他一个人带动太医院乃至天下医者身份水涨船高,地位尊崇。试问谁不惜命,连男主也对他礼遇有加。太子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还配合着一脸那就好的表情:“得陌院使此言,孤顿觉轻松许多,许是孤今日祭祀太过紧张。”说完仿佛是顺便,将南若抛了出来:“这几日若谷也辛苦,院使既来了,便也替他诊一诊。”南若从善如流:“劳烦院使。”他盯着陌寒殇的脸,不放过一个细微。陌寒殇搭住他的脉,随后问了他几个不痛不痒的小问题,收手,道:“虚火旺盛,吃两剂汤饮便好,平日注意睡眠,勿思虑过度。”是真话。南若在他抬头前收回视线,心头一松。虚火旺盛好,旺盛说明他没中毒。种了生生不息,毒发之前,身体会比平常更健康,像是燃烧最后的生命。送走陌寒殇,南若再次向太子致谢,然后出宫准备收拾东西搬进宫住。夏侯淳听到消息先为他受罚一惊:“我去跟太子哥哥求情。”待听到后半句说要留在宫里,表情顿时由阴转晴,也不说要去找太子求情了,而是:“我去跟太子哥哥说,让你住到我殿里。” 第29章 下人们早习惯了他的混不吝,眼皮都没掀一下。老二只能自己憋气,俗话说小鬼难缠,爹不在,大哥掌家,这帮随从跟着水涨船高,要真得罪狠了,私下变着法给他找麻烦,他是吃过亏的。早知道今儿个出门就看看黄历,怎么偏被大哥撞上了。倒霉透了!“自己进来还是抬你进来?”南若洗了手,拿起手帕抹干净水珠。老二念叨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飞快进门:“我自己来。”觑了眼南若的脸色,用起惯用的和稀泥大法:“大哥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善心,见那小娘子可怜,咱们是什么人家,哪能说进人就进人,真的,我清早才给祖宗磕了头,哪能扭头就对不起先人。”这种事你还做得少?南若不为所动。叛逆少年什么事干不出来。“今日祭祖可顺利?”迎春节皇家祭祖,百姓家也祭。南宫家绵延百年,已经算大族,祖上皆京城人士,并无祖籍老家,京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九成族人都在这里。今天南宫家也要开祖祠祭祖。本来南若该带头,但东宫为先,只能交托给族老们。“顺利顺利。”老二道,“每年都是一样的流程,我都能背下了。”脸上的嬉笑在南若冷冷的目光下收了回去,快速道:“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发誓,我真的知道错了。”然后积极认错,死不悔改吗。南若冷笑,用板子告诉他没用。被按在凳子上的老二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啊——狗东西,竟然敢打爷,回头我就告诉老爷,将你们发卖!”“你这是挟私报复!我要告诉爹,我要给爹写信——”“没天理了,哥哥要打死弟弟了,救命啊——”越喊越不像话。南若面无表情:“继续打,我看你还中气十足的很。”老二瞬间改口,可怜兮兮哼哭起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将看风使舵审时度势演绎的淋漓尽致。南若揉着太阳穴,早上起得太早他有点头疼。见他不搭理,老二又骂骂咧咧起来,这回没骂几句就痛得脸色发白,只剩下哼哼唧唧。“大爷。”初一凑过来轻声提醒:“已经三十下了。”虽然二爷挨打他们很高兴,但得劝着些别打出问题,真出了事,传出去影响大爷名声。“再打十下。”南若心中有数,虽说下人听令,但打的是主子,他们不敢用太大力,比起他在容家见的,可差远了,这不,才瞧着破了点皮。他叫人打老二板子,除了替原身出口气,也是为接下来考量。他这一入宫不知道多久才回来,男二爹归期未定,府里不能乱,家里几个孩子,老三已经禁足,一时半会出不来,老五老八老九年纪小,没他允许,出不了门。女孩子有她们姨娘,让三姨娘看着她们别出门就行。唯独老二,最容易出去惹祸。南若没心情和他斗智斗勇,直接打“残”,让他下不了床,有心也无力。啪啪啪又十个板子下去,老二腿根皮开肉绽,人已经半昏。“好了。”南若挥挥手让停下,朝初三道,“将人抬回去,找大夫给瞧瞧,顺道去给三姨娘说一声,别让二姨娘闹起来。”等人清场,他叮嘱起初一初二:“我不在府里,你们多看着些,若真出了什么事,立刻派人到宫里通知我。”他将能想到的都一一吩咐。然后又叫来留守府里的几个大管事,交代了一番,他们是男二爹的人,虽说不会完全听命于他,但关键时刻,比初一初二几个小年轻稳得住。时间紧迫,解决完前院,南若又去后院见了三姨娘。三姨娘是个标准的古代女子。她记事不久就被生父卖给了人牙子,吃了一番苦头后,进了原身外祖赵家,被他母亲赵氏选中当了贴身丫鬟,随着小姐一起长大。为奴她忠心耿耿,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二姨娘爬床后,甘愿当了三姨娘,替小姐把二姨娘设计到失宠。 第31章 他倒宁愿男二爹续娶。燕朝婚嫁市场上,女孩养在主母和养在妾室身边的待遇有很大不同,大多数都会求娶养在主母身边的。有些庶女得主母喜欢,还会记在名下当做嫡女出嫁。可南宫府根本没有主母,也不怪四娘只能对着他使劲。而且没有主母,四娘她们也没法去交际。男二爹只管生不管教,儿子好说,却苦了女儿。南若想起穿越来时做的那个梦,原身请求他照顾好弟弟妹妹,他不能不管。临进东宫前,南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原身记忆参考有限,他得多做些调查,看看其它没有主母的人家是怎么做的。第十三章 书房十三南若带着大包小包进宫,日常用品他不用带宫里有,但贴身衣物得用自己的,还带了一些书籍。守门的侍卫一一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放他进去。下人是带不进去的,只能他一个进。夏侯淳早就在门后等着了,见他进来,赶忙使唤小太监来帮忙。自己蔫答答走过来:“我本来想让你住到我殿里,可太子哥哥不同意,我怎么央求都没用,唉……”他耷拉着肩膀泄气。偌大的皇子所空荡荡就住了他和堂兄夏侯澎夏侯沛三个人,他和两个堂兄关系一般。夏侯澎是寿王嫡三子,夏侯沛是衡王第五子,侧妃所生。寿王伯和衡王伯比皇伯年长,生下的世子也比太子大许多,不适合入宫陪读,便送了年龄相近的来。夏侯澎和夏侯沛年纪一样,比他大七岁,又是一起进宫的,关系亲近,平日不怎么带他玩。而且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要及冠,然后回封地各自去成亲,以后来不来,得看皇伯旨意。皇伯只有太子哥哥和荣王两个皇子,太子哥哥有东宫,荣王还住在后宫,就他孤零零一个。这回好不容易若谷住进宫,却不能和他一起。夏侯淳越想越委屈。表情这么明显,南若岂会看不出来,轻拍他的肩膀,温声哄道:“别气,太子虽罚我抄书,却并未禁我的足,我去找你就是,这几日迎春,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夏侯淳瞬间喜笑颜开:“真的?太好了!”一拉南若的衣袖,兴冲冲:“快,我帮你一起安置,收拾完我们去隔壁御苑玩,前几日我让人在湖边扎了个秋千,我带你去荡秋千,可高了,荡起来能看到城墙外。”荡秋千……南若有点想拒绝,但瞧着夏侯淳神采飞扬一脸献宝似的模样,心一软:“好,我陪你去。”夏侯淳笑容更灿烂了,滔滔不绝起来:“我还让曹伴伴做了春饼,曹伴伴做春饼是一绝,还有益宁进供来的樱桃,我分得了一篮,特意留了些给你尝……”益宁大概相当于前世的……山东?南若在脑中换算着。这个世界和前世地貌并不相同,不说远的,单说大燕,就和前世有很大差别。比如京城,虽然同样叫燕京,但前世京城在北,大燕的京城则偏中心,版图也不同,一个是鸡一个形似心形。——大概因为这是言情小说?地图都是爱你的样子?总之,版图变化导致地名也随之改变,南若这几日翻看地理相关书籍,只零星几个熟悉的,多数第一次见。益宁按照方位来看,大约相当于前世的山东。南若隐隐记得是有一种樱桃是山东出产的。微笑道:“谢谢淳哥儿了。”夏侯淳拍拍胸脯:“咱们什么关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小圆脸豪气万丈。一路喋喋不休到了园舍。园舍是东宫专门安置伴读的地方,相当于集体宿舍,只不过是最高星级的那种。每人一个小院子,有专门的太监服侍。南若刚到园舍门口,就有两个小太监迎上来:“奴婢张显/钱川见过公子。”张显十五六岁,虎头虎脑,很机灵的样子,钱川稍小两岁,也瘦弱些,但瞧面相是个稳重的。夏侯淳就邀功道:“我让曹伴伴去詹事府打点,亲自挑了他们两个过来,你放心用。”曹伴伴曹岩是夏侯淳的总管太监,他原本是男主身边的内侍,被男主派到了夏侯淳身边照顾他,一照顾就是十三年,相当于亲手带大了他。因夏侯淳,他对原身也很好,时常给予关照。 第33章 如果是,那真的很值得称赞。太子撩起眼皮:“愣着干什么?”南若微笑:“臣在想,这些书都是殿下亲笔抄录的?”太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仿佛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伸手:“拿下来,孤接着。”南若将手里的递给他,不掩饰自己的肃然起敬,由衷称赞:“殿下学富五车,臣佩服。”太子懒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有一种学霸不屑向学渣多做解释的意味。两人一个给一个接。南若数了数,一共六十八本,四十本《大燕律》,其余二十八本也是与律法相关的书籍,譬如大燕开国年间的《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前头两朝律法和名人释义解说。他大概猜出了太子的用意。果然,等他下来,太子道:“这些书你拿回去全抄一遍,每日至少抄一本,拿来给孤,孤要检查。”太子语气严厉,南若有种久违的面对班主任的错觉。他能说什么,只能应道:“是。”其实心里并无抵触。他原本就打算找律法相关书籍来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要了解这个世界,从律法着手是最精准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被太子帮他实现了。这么齐全,花钱都不一定能买齐。当下郑重道:“劳太子费心,臣定认真诵读。”太子让他抄这些自然不是没事找事,显然是想培养他,为官熟读律法是根本。太子顺手将书册分类摞好,下颌线条冷峻深刻:“孤不指望你全记住,挑你最感兴趣的一册,写一篇感悟,出宫前拿给孤,孤要看。”南若:“……”第十四章 郡主十四我太难了。南若长叹。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毕业证,工作勤勤恳恳,登上人生半个巅峰,结果一穿越,一切清零从头再来。重学也就算了,还要写作文给领导批阅。真是人生不活到最后一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书分装了两个书箱,由东宫跑腿的小太监给他抬到院子里。南若跟张显和钱川说了来由,两人看书箱的表情顿时如见圣旨,小心翼翼的一本本捧着放到书架上。南若心中失笑,却又深刻感受到了阶级和权力的震慑力。初春万物复苏,书房窗沿下移来的盆栽新绿喜人,这种大盆栽还是女主引领起来的风潮,所以瞧着很有现代风,燕朝之前流行的是小盆栽,越小越精致越受欢迎。正对窗口的是一盆山茶,艳红的茶花绽放着,浓墨重彩。南若深呼吸一口气,敛去眼中的兴奋和躁动,拿过墨条,慢慢研磨,一圈一圈,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着急,不着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件件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间充裕得很。要抄的书虽然多,但这里的书不像现代普遍都很厚,又是精简的文言文,字数并不多,毛笔字写不了像钢笔或者铅笔字那么密集。等夏侯淳午睡完找上门,南若已经抄完了半本。其实可以更快,但抄书有讲究,不能错字不能歪字,一页里有一个写错,整页便得重写,如果是他自己抄录,哪个写错直接裁掉添一个上去就行,但这是要给领导看的,领导第一次布置任务,得做得漂亮些,让领导知道自己的能力。“若谷!”夏侯淳还没进院子就高喊出声,“快出来,我们去御苑荡秋千!”大概是终于有人陪他一起玩,兴奋的不得了。南若将抄好的纸页压好,快步走出来:“来了来了。”“看我带了什么!”夏侯淳圆滚滚的身体蹬蹬蹬跑上前,带动脸颊上的肉果冻似的弹起落下。南若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夏侯淳瞪大了眼。南若微笑:“淳哥儿该清减清减,再胖下去要难长个子了。”夏侯淳顿时愁眉苦脸:“曹伴伴也这么说,可御膳房的饭菜太好吃,让我不吃我忍不住。”“那就多动动。”南若温柔道,“今儿我依你去荡秋千,明日咱们去蹴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切想做的要做的都建立在身强体壮的基础上。古代医疗条件有限,他不能将健康依托在别人手里,增强自己的免疫力才是最重要的。 第35章 作者们为了保证主角清白绞尽了脑汁。话说回来,康怡郡主算是反派女配里结局比较好的,也比较悲情,虽然确实做错了事,但情有可原。思忖间安乐郡主被夏侯淳呼唤了过来。虚十二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暮气沉沉,面无表情朝两人打招呼:“世子,南宫公子。”夏侯淳丝毫不介意,笑容灿烂道:“我远远瞧着就像是你,果然是,来,我们一起荡秋千!”南若知晓他这是同病相怜。都是被丢在宫里的孩子,夏侯淳好歹身份来得正,又有忠仆好友,安乐郡主至今都被大家认为是男主的女儿,男主若认了也就罢了,偏他不认,也不澄清,任由大家猜测,加上康怡郡主做得那些事,导致安乐身份尴尬。男主只有长乐公主一个女儿,安乐郡主身边连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女主倒没有亏待她,但孩子成长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安乐郡主瘫着脸:“不来。”很酷的样子。南若不由想起了小姨家青春叛逆期的表妹。“来嘛来嘛。”夏侯淳晃晃秋千。安乐郡主不为所动:“不来。”夏侯淳不放弃,兴冲冲道:“迎春节荡秋千能得好姻缘,外面小娘子人人都这么做,快来,我推你,保证你荡得最高,让月老看到你,来年及笄得一个好姻缘。”安乐郡主神色阴沉。好姻缘?呵!夏侯淳声音小了下去,往南若身边缩了缩,用眼神跟他求救。南若微笑道:“世子纯善,并无恶意,郡主若不愿也无妨,郡主尊贵,即便不靠秋千,陛下与娘娘也会为郡主找一份好姻缘。”说完见小姑娘目光更阴了,随后暮气加重,整个人仿佛要被压垮一般。心中便有了数。渐渐勾勒出一个计划。他上帝视角拥有的优势有发挥的余地了。第十五章 调查十五是夜,当了一下午陪玩的南若赶完最后一张作业,将纸张装订成册收起来,准备明日早上去蹭饭时交给领导。晚饭他没有去打搅太子,中午回来的时候他打包了几样没吃完的菜,书房里有小火炉,倒进砂锅里热一热就能吃。还有夏侯淳送来的樱桃,够饱腹了。水也不用担心,他借着淘洗樱桃,亲眼看着水从井里打出来,井是公共设施,凶手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往井里投毒。何况南若觉得对方根本做不到。最初的恐惧和焦虑过去,理智回笼,他对凶手的勾画又清晰了一些,其实并没有多么可怕,是他自己被恐惧支配吓住了自己,对方是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存在什么神神鬼鬼的通天手段,原文也没有武侠修仙之类的标签,就是个低武古言世界而已。整理完,南若重新抽出一页纸,换成钢笔写写画画。既然买了太子这只股,买定便不能离手,不但不离手,还得让这只股持续走红。给太子加了一个筹码,相应的,也该给男女主那边减一个筹码。本来他还没思考出具体要怎么操作,安乐郡主给了他灵感。女配不止一个,相应的,安乐郡主也不止一个。还有男配这边,像原身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虽然接受万事孝为先的教育长大,不敢忤逆父亲,可内心深处,他对父亲南宫云林是有怨气的。尤其他母亲赵氏的死,在他看来父亲有不小的责任。古人成亲普遍较早,南宫云林认识女主的时候,已经成亲,而且原身刚刚出生不久。他和女主认识,就是因为原身的满月酒。女主打听到皇商南宫家,做出了穿越女必备技能生日蛋糕来谈合作,双层奶油蛋糕惊艳了全场,也为女主赚到了第一桶金。算起来,南宫云林比男主先认识女主,但女主以他是已婚人士自己不愿意为妾拒绝了他。然而两年后女主主动进宫给男主当了小妾。南若对此很迷。皇帝就不是已婚人士了?他当时觉得是作者的锅,大概文写得太长,前面的设定到后面忘记了。总之,女主因为已婚这个理由拒绝了南宫云林,让南宫云林心里有了疙瘩,觉得如果他没有成亲,女主就会接受他嫁给他了。原文中没有描写他这些心里路程,也没有给过他的夫妻生活多少篇幅,是南若参考原身记忆总结出来的。记忆里,南宫云林与赵氏相敬如“冰”,他给了赵氏作为正妻的权力和尊重,却吝啬给予一分感情。宁愿不间断纳妾,也不愿陪伴赵氏。不然赵氏不会只有原身一个孩子。 第37章 可惜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一个九岁一个八岁。但这个年纪又最好引导,将真相在他们面前揭开,会刻下深刻的印记。南若还在思考要不要这么做。“容相、尉迟将军、广德侯、冷指挥使、陌院使……”太子一个个念出来,“孤记得你先前说先恒王的事,便有他们。”“是。”南若有点饿了,太子不动筷他不好先动,便主动道,“臣可以先用膳吗?”相处一个月,他发现只要面对自己人,太子还是很好说话的,颇有礼贤下士的明君风范,一般合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太子就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样子,拿起筷子抬了抬又放下,示意可以动了。南若便启筷吃起来。真到了古代,才发现并不是完全食不言,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还是会交谈的。大约因为是分餐制?虽说女主拿出了圆桌凳子和火锅,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风俗,让燕朝人还是习惯分桌吃饭,即便不分桌,也会分盘。比如现在他面前摆的就全是他的,太子面前也有同样的一份,当然,身份不同,太子要比他多出几盘。南若先吃了两块蔬菜鸡蛋卷压了压,抿了口汤,道:“除了殿下念到的,还有几个也同他们一样心思……”他将几个还记得的男n名字说出来。书中为了表现女主的魅力,多次提及男人们对女主的痴心妄想,尤其番外,男女主频频出巡,经常会乔装外出,出现女主被当地俊杰一见钟情,然后男主吃醋,引发甜甜的互动的情节。甚至连荣王伴读都有半章对女主朦朦胧胧的幻想。南若当时还想,若不是太子和男女主是对立关系,作者恐怕连太子都不会放过,这种设定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这种配角太多,不重要的他没记住,只记住了几个稍微比较突出的。譬如国舅傅向詹。是的,没错。傅卓亲爹,太子亲舅舅,他喜欢女主,准确说是暗恋,除了他自己,以及南若这个上帝视角,没有人知道。原文里他一个人默默的深情,因为姐姐傅皇后的死,使他这份感情不能表露,每逢节日进宫看到男女主秀恩爱就会黯然好几日。太子表情裂了,然后毫无征兆,扭头吐了出来。第十六章 丹若十六南若半口汤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僵持两秒,迅速抄起空碗掩袖吐掉,然后抽出两张纸巾起身递向太子:“殿下——”声音消失在太子刺来的目光中。狭长的双眸泛着凶光,戾气横生。“出去!”哪怕如此狼狈,也难掩凛然气势。南若迟疑。大约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太子耷拉下眼皮,顺手接了纸巾。“刘端!”他扬声呼唤内侍,用纸巾捂住嘴,“叫膳房重新送一份午膳去丹若阁。”又朝南若道:“你去丹若阁,用完再过来。”南若视线划过他青筋崩裂的手背,随手夹了几样饱腹的主食,道:“臣用这些就好,不劳烦膳房。”体贴的起身:“臣先告退。”出了门,撞上了神色焦灼的刘端,向他急急行礼,快步进了殿内。南若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而后放慢脚步,走出没多远,听到里面隐隐绰绰传来碰撞声,但很快消失不见。他若有所思。狂躁症?躁郁症?还是情感障碍?信息太少,不太好判断。他也不是专业心理医生。有点麻烦啊。南若夹了块蛋饺边吃边思量。领导情绪不稳,这是个大问题。心理疾病可轻可重,轻的,人自身会消化解决,像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只要不严重,不成问题,甚至有一些人将病症当做个性。但重的,就麻烦了,严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看太子的情形,不太妙啊。 第39章 难道是因为傅皇后病逝没多久,男主就张罗将女主扶正的原因?这么看,傅向詹喜欢女主是不太妥,不管女主与傅皇后关系如何,她确实在傅皇后死去后才继位的。南若脑中闪过万般猜测,最后摇摇头,清空,都只是他的胡乱揣度,多思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帮领导解决问题。心理疾病可不好治啊。南若这厢发愁,那边殿中,太子头疼欲裂,一把推开来扶他的刘端,暴躁道:“滚出去!”刘端没稳住撞到了一旁的灯台上,灯台落地发出咣当撞击声,顾不上站稳,心焦如焚叫道:“殿下快去后头!”太子已经起身去了内室。他双眼通红,握着纸巾的手抖个不停。进了内室,穿过重重帷幔,掀开角落的柜子,竟露出一个密道来。太子几乎踉跄入内,柜门落下,看不出丝毫痕迹。密道通往地下,是一个挖凿出来的地窖,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有瓷器有玻璃。太子抄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朝着地上砸了下去。一个接一个。整个人暴躁而扭曲,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声,全然没有人前的高贵从容。瓶罐哗啦碎裂的声音似乎带给了他愉悦感,一口气砸掉了大半,又抓过一个玻璃瓶要砸时,他猛地停了下来,脸上的暴戾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出现过,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玻璃瓶放回架子上,仿佛这一地碎片与他无关一样。太子闭着眼睛在原地站了片刻,再睁开眼,捡起掉落的纸巾,重新回到地面。刘端已经候在柜门前,快速迎过来:“殿下可有受伤?”“无碍。”太子淡淡道,“你去丹若阁,告诉南宫若谷,让他在那里候着,孤洗漱完便过去,让膳房重新备膳。”“是。”刘端应下。太子去了浴室,路过屏风前的落地镜,脱下外衫覆了上去。他暂时不想看到任何与傅向詹有关的事物,包括自己这张与他有三分像的脸。他怕自己忍不住又吐出来。太恶心了。母后若泉下有知,死都不会瞑目。不,他这个不孝子已经让她不瞑目过了。脑中掠过幼时自己间接为父皇和那女人牵线搭桥的画面,太子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沉入了池中。半个小时后,丹若阁中,南若再次与太子相视而坐,桌上摆放着眼熟的食物,太子手里拿着眼熟的折子,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发生了变化,还以为之前发生的是幻觉。“国舅的事,你又如何知晓?”太子开门见山。南若便将早准备好的说辞说给他听,无非是偷听,他小时候偷听到了国舅醉言,也不怕对峙,时间久远,国舅自己恐怕都记不清了。反正他爱慕女主是事实,结论是真,过程便不那么重要。太子耷拉下眼帘,南若似乎看到他唇畔泛过冷笑。“季贤,袁安……”太子念了几个人名,“这些也是?你确定?”南若颔首:“是,这些是臣从家父口中听来的名字,他偶尔会提起,臣便记了下来。”太子便看了他一眼,又翻了几页:“这些呢?”这些是反派男女配。南若:“他们曾与陛下和皇后有过过节。”到现在还活着的反派男女配不多。冲在最前面,和男女主冲突最多的那些早下线了,且下场一个比一个惨。譬如和男主夺嫡的反派恒王,王位被褫夺,尸骨不入皇陵,唯一的子嗣也夭折,恒王这个称号在他这代便消失不见。譬如女主嫡姐嫡母,一个先疯后死,一个被休出家。还有被女主“唐诗三百首”击败的昔日第一才女,因失去名声而被迫远嫁,最终难产而亡;尉迟将军的前未婚妻,因为算计女主被识破,且反噬弄伤了自己的脸,接受不了吞金自尽等等。以及宫斗失败选手若干,坟头草已经三丈高。活着的,大都是仅仅口嗨,或者犯的错在可容忍范围内,但因为得罪过男女主,无法再出头,只能夹起尾巴行事。“臣想没有人是无用的。”南若道,“单看如何用,怎么用。”包括死去的那些男女配,他们是死了,但他们的家人家族还在,未必不能派上用场。太子又将折子翻看了一遍,撩起眼皮:“既是你提出来的,那便交给你来办,选一个人去试试。”顿了下,似乎不太放心,“先写个章程给孤。”领导给活了。南若接下:“是。”第十七章 短小十七 第41章 女主封后后,他为了离女主近一些,加入了銮仪卫,銮仪卫责掌管皇帝皇后车驾仪仗,是比较能时常见到皇后的职位了。十年过去,已经晋升銮仪卫指挥使。而銮仪卫也从单纯只负责帝后仪仗和沿途巡视,增加了廷杖审讯的职责。让南若不禁想起了一个耳熟能详闻风丧胆的机构——锦衣卫。他不知道这是女主提议的,还是男主自己的想法,銮仪卫瞧着很明显有往锦衣卫发展的趋势。若放任下去,对太子而言,会是非常棘手的存在,头领上官子辰肯定无条件站女主。南若将担忧写进折子里,当然他不会提锦衣卫,只是提醒太子,如果有一日男主给了銮仪卫侦查逮捕的权力怎么办。所以在这之前得将苗头掐掉,或者将上官子辰拉下来,换成己方的人。南若略一沉吟,写下设想的方案。官场手段他是不太会,可他会别的。譬如舆论,譬如营销,譬如黑人。作为幕后,他对圈中这些操作清楚的很,他自己就参与过,颜值最高编剧的称号怎么来的他心里一清二楚。没办法,现状就是营销炒作为主流,想混口好饭吃,只能随波逐流。南若将想法一一罗列出来,连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也设想出应对方案。隔天交给太子,他看完再抬头看他,眼神又变了变。书生杀人不用刀,满纸尽是诛心言。怕是任谁都想不到,这一脸乖顺无辜的人会写出这样的东西。他审视低眉垂目的少年,问:“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南若微笑:“臣不懂为官之道,便只能从旁门下手,世人重名声,尤其士子勋贵,名声重于性命。”“臣也是为了活命,广德侯应当很想知晓是谁害了他的幼子。”广德侯幼子上官钧也是中毒受害者,上官子辰接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想来应该已经和其他两位受害父亲联系上,在联手调查。他等了一个月,还没等来动静,是该催一催了。再没动静,他怕男女主要回来,他们回来,南宫云林也会回来,他便不能再赖在东宫蹭饭。太子盯着他瞧了片刻,将折子合起来:“孤允了。”七天后,京城上下忽然被一则消息刷了屏。第十八章 八卦十八銮仪卫竟在审讯时虐待凌/辱他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这条消息悄无声息出现在京城上下。说的人头头是道,连怎么虐待的怎么残忍的都说的一清二楚,叫人信服。别人问如何知晓,我隔壁的表舅的堂弟的侄子亲眼所见,我三叔的小舅子的堂弟的岳父认识某个銮仪卫大人家的下人,听对方亲口说的。消息并非突然爆发,是一天天增加的,因内容稀奇劲爆,大大丰富了广大百姓乏味的夜间谈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开了。而消息也从最初銮仪卫如何阴狠,落点在了銮仪卫指挥使广德侯身上。说他其实本性阴狠,故意借机发泄自己的恶欲,还有理有据摆出作证,你看广德侯连死了三位妻子。这是他身带煞气,克妻!很快有人帮忙添加,盘点了下广德侯的妾室通房,竟发现这些年陆续病逝了十三个。更证明了克妻带煞的说法。还有人提起了前阵子广德侯急症夭亡的幼子,广德侯不止克妻,还克子!听说他幼子前一日还好端端的,突然就咽了气,不是被煞气冲克了是什么。大家还震惊的时候,新的话题又冒了出来。这么大的煞气,是折磨了多少人才有的?至少不下百人吧?太损阴德了。随之新的问题也出现了,銮仪卫有审问了这么多人吗?銮仪卫审问的权力是去年才有的,且审的是皇亲国戚以及不便被公审的内侍,竟有百人之多吗?即便有,也不可能个个都被折磨凌/辱,那广德侯这冲天的煞气是哪里来的。就有人说了,肯定是之前就犯下杀孽了呗。广德侯又没有上过战场,哪来的杀孽?真正上战场杀敌的尉迟将军可没他这么大的煞气,人家妻儿娇妾活得好好的,父母也建在。话题议论到这里微妙起来。平民百姓不知里面的弯弯道道,听着这些市井流传的八卦,不管见没见过广德侯本人,已经将他认成了酷虐残暴的大恶人。 第43章 也是他娶第三任的时候降低了家世要求,事后补偿也多,不然女方娘家岂会轻易罢休。话说回来,因没有主母,且上官子辰又不讲究,使得妙娘受宠时想法联系上了赵来福和弟弟,不但帮赵来福还了赌债,还将弟弟送去学手艺。但没过两年,就在去年年中,她突然病逝没了。赵来福虽觉察有异,却碍于侯府送来的银子,将怀疑压了回去。南若选上他,是因为他又去赌了,除了家中盖的三间瓦房输了个一干二净,这一回再没有帮他还债的女儿。赵有福急需钱,否则便要被赌坊收走最后的地契,以及儿子,自己也要被拉走送去矿场挖煤。他们出面略施手段,赵有福同意去击鼓鸣冤。这件事是傅卓去办的,南若只负责出主意想办法,包括查上官子辰后宅,行动全靠傅卓。傅卓办得很漂亮,令南若侧目,这跟小若谷印象中的傅卓不一样。他记忆里的傅卓就是个大咧咧没心机的膏粱纨袴,课堂敷衍糊弄,下课活蹦乱跳。太子叫傅卓来给他帮忙的时候,他还头疼过,没料想竟合作的十分顺利。除了依旧瞧不上他喜欢嘲讽他。人不可貌相,南若为自己的狭隘反省,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完全依赖小若谷的记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看人看物的认知,好比口味,有人喜欢香菜觉得很美味必须要加,有人就受不了恨不能离八丈远,看人也是,他觉得傅卓不学无术,别人眼里却未必。两人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大理寺的衙役们走了出来。一审未分胜负未出结果,先将双方一道收押,等明日二审。人群瞬间嗡嗡嗡开了锅,议论起来。紧跟着街头蹿巷,分享今日的见闻。“然后呢?”傅卓虽不情愿,但太子吩咐,还是来询问他的意见。南若勾了勾唇:“等明日。”别急,现在才算正式开始。第十九章 贺寿十九不能亲自进去观看审讯,不代表他们无法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傅卓的人很快带来消息。大理寺卿杨震接了赵来福的状纸,且命双方分开陈词,而后对峙,上官子辰当然不会承认,赵来福也无法拿出确切的证据和证人,只提议愿意起馆验尸。杨震到后头与属官商议过后,决定先将双方收押,按照流程派人走访调查,收集情报证据。銮仪卫虽是皇帝近卫,但论职权论地位,远不能与大理寺叫板,且皇帝不在京中,上官子辰只能勉强先同意,他若反对,倒显心虚。“让他去查。”傅卓吩咐亲随,下意识看了南若一眼,见他没有异议,继续说,“叫咱们的人安静下来,什么也别做,照常就行。”说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看了讨厌鬼的脸色,表情立刻耷拉了下来,忿忿瞥过头。南若也不在意,正在心里感慨着傅卓的能力,放现代他这个年纪,顶多也就做个班长,管一管同龄同学,傅卓却已经管着百十来个手下,而且还是他十岁出头就开始着手培养调/教的。他十岁的时候还在干什么,与写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补习班作斗争。因他父母早逝,姑伯姨舅们就怕没管教好耽误了他,对不起去了天堂的兄/弟姐/妹,对他的教育看的非常重。不说傅卓,便是小若谷,也从小就呼奴唤婢,只他的复柳院,林林总总就有近四十个下人受他差遣。南若前世自认混得不错,工作室也只有四个员工。当然,两世环境文化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但也可以体现出某些差距,至少在这方面,他还有得学。不过傅卓给了他启发。南若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养一批人,以社团的方式,名字现成的——水军社。唔,恐怕不行,会被官府以为真的圈养私军。自来水社?明晃晃给女主送把柄,更不行。古早言情女主穿越的时间早,她那时候的网络远没有他来时这么发达,水军她可能没听过,但自来水肯定知道。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名字,干脆先放一边,想到再说。名字是其次,重要的是社团如何构建。“走了。”等了半天没等到南若主动来搭话,傅卓憋不住,没好气道,“该回去跟殿下禀报,愣着干什么?!”南若回神,笑道:“抱歉,是我走神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笑!每次都是这样,无辜又单纯,明明是他不对,却显得是他过度计较刁难人一样。傅卓暗恨自己心不够硬。 第45章 远远便看到姑祖父王鼎乐呵呵在门口当迎宾。南若不觉露出一个笑。这位姑祖父是个极有趣的人。当年姑祖母先有一个未婚夫,可长到十六岁准备出嫁时,对方偷偷去花船上寻乐不慎落水没了。姑祖母性子强势,气得没等人出头七便上门退了亲,若放在现代,可拍手称好,别说头七,就是当天退也不为过,可在这里,便坏了名声。一直拖到十八,父母都开始着急,姑祖母默不吭声出去了几回,突然就说若有个姓王的来提亲,就嫁。隔日便真有个姓王的来提亲,就是姑祖父王鼎。他比姑祖母小三岁,官宦人家出身,可到了他父亲这代,因失职被裁撤,很快郁郁病逝,他母亲也跟着去了,留下他一个,他本身官窍不通,也不喜仕途经济,只钻研风花雪月——此为褒义,样样都极烧钱,很快家道中落。无人知晓他与姑祖母是如何相识的,总之两人火速成了亲。姑祖母别的没有,钱一大把,姑祖父什么都不用干,只继续玩他烧钱的活动,家里家外姑祖母一把抓。放在现代,会被人耻笑软饭男。但在这里,已经算极好的丈夫了,不纳妾不喝花酒,除了有点小爱好,什么都听妻子的。就像此时,姑祖父愿意站在大门口当迎宾,乐呵呵没有半点不自在。见到南若,主动跑过来,四十岁的人,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谷哥儿来了!”南若扶额,他就知道。我更喜欢度娘,谢谢。第二十章 别院二十南若立时下马迎上去,王鼎是长辈,长辈可以随意,他却不能不尊礼数。王鼎上来拉了他就往里走:“快快快,你姑祖母今儿个睁眼就念叨着你了,憋了一肚子话要同你说呢!”“拙哥儿几个还在车上……”南若象征性挣扎。王鼎就唤来跟他一起迎宾的小儿子王博:“老三过来,我先带谷哥儿去见你母亲,你去招呼拙哥儿几个。”南若就对着走过来和他如今年纪相仿的少年笑道:“博表叔。”少年笑眯眯诶了一声,还煞有其事的回礼:“大侄子近日可好?”南若也一本正经回话:“劳表叔惦记,尚可。”而后两人相视而笑。姑祖母三个儿子,最小的王博只比小若谷大一岁,他未进宫当伴读前,两人时常玩在一道,后来也未疏远,姑祖母三五不时支使王博来南宫府陪他。于小若谷而言,博表叔似兄似友。笑意还未淡去,南若就被王鼎拉走,两人只能容后再聊。别院的格局与寻常宅邸不大一样,尤其姑祖母夫妇随性,全按喜好来,进了大门先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四周用矮灌木围了起来,正值春日,挂满了红的粉的黄的鲜花,空地里铺满了草坪,两头各摆着一个球门,是蹴鞠场。说起来,如今流行的蹴鞠规则也是女主带来的,在这之前蹴鞠的球门是高高架起来,犹如牌坊般,中间一个圆洞,叫风流眼,踢进风流眼便叫胜。球场右侧修了一座观楼,用来观看球赛,姑祖母手下养着两个球社,时常叫来表演。观楼一层做成了镂空游廊,沿着游廊进入二门,里头是充满江南气息的园林,一草一木,每一道景,皆是王鼎亲手布置,做到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当然,造价也不菲,譬如那些假山,是正宗的太湖石,花费人力物力从江南运来的。草木更不用说,只每年养护便得花去一大笔。南宫府虽也华美,但匠器太重,中规中矩,远没有这别院自然精致。南若边走边欣赏,前世著名的苏州园林他没去游览过,只在朋友圈看过别人拍的照片和小视频,眼下也算弥补了遗憾。拐过两座亭子,迎面被一墙紫色铺了满眼。是紫藤花,挂满了整面院墙,灿若云霞,只中间大门留了空,门匾上四个字:密叶香风。南若不由露出笑来。他喜欢这种一开便郁郁簇簇开满枝的花,像海棠樱花杜鹃,花朵若小便得挂满枝头不留空隙,花盘大的,要如牡丹芍药向日葵这样大的突出,他不喜欢一根枝蔓上空荡荡就开零星几朵,譬如被人称颂的傲雪红梅,他就欣赏不来。他更偏爱花团锦簇,觉得花开得越热闹越美。姑祖母往年也都在这密叶香风坞做寿,南若没敢多打量,神色自若的跟随王鼎进去。“太太,快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还没进屋,王鼎就邀功似的大喊起来。廊下的小丫鬟对自家老爷这副孩子气的模样见怪不怪,笑着掀帘。南若进门眼前一亮。正堂沙发椅上打扮华丽的女子就是姑祖母了,虽已过四十,但瞧着顶多三十过半,双眼清亮,眉尾飒然,见到他先眼睛一亮,而后毫不遮掩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抚掌大笑起来:“长了,是长了!瞧我说什么来着,谷哥儿肯定会长,你输了,快,快,荷包拿给我!”笑声极其爽朗。王鼎就嘟嘟囔囔垂头丧气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给妻子,但瞧她的眼里却含着笑。 第47章 当下笑着迎上四舅舅。第二十一章 少年二十一“四舅舅。”南若上前见礼。赵荣摇着把纸扇,一副风流墨客的打扮:“同我还客气什么,过来给舅舅瞧瞧,我瞧你好似比上回见长了许多。”说着伸手冲他比划。后面过来三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谷表哥好。”“秀哥儿,颖哥儿……”南若视线落在第三个少年身上顿住,没认出来。小若谷外祖父孩子不多,只四子一女,可到了儿子这代,因家中日渐富贵,子嗣上登时如开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四个舅舅加起来生了二十来个。表兄弟姐妹太多的结果就是小若谷至今没将人认齐全。倒不是他傲慢或是忘性大,是舅舅内宅太过热闹,尤其庶出的二舅和三舅,后宅一团乱,妻妾斗法牵连到孩子,一些年纪小的表弟表妹被嫡母压在后院压根不见人,他想认也没法认。秀哥儿是四舅的嫡长子,他自然认得,颖哥儿虽是庶出,却是三舅的长子,他也识得,旁边这位翻遍记忆没有,是第一次见。“这是二伯家的穗哥儿。”赵秀机灵的接过话头,“他自小身子弱,一直在屋子里养病,如今日渐好转,便一道出来玩。”想起来了,是二舅那位夏姨娘的小儿子。夏姨娘是二舅奶母的女儿,二人自小一道长大,感情深厚,婚前就搞出了人命,被若谷外公棒打鸳鸯流产送去庄子,哪知二人藕断丝连,后来二舅母嫁过来怀孕生子,儿子刚满月没几日,二舅就抱了个男婴回来,说是夏姨娘生的。二舅母气了个仰倒,叫来娘家说理,最后夏姨娘进府做了妾,二舅母生的嫡子为长,夏姨娘的儿子记为次子。这件事发生时小若谷还没出生,是母亲赵氏告诉他的。赵氏临去前将她知道的许多积年往事都告诉了小若谷,不管他懂不懂,先让他背下,长大自然会懂。后来的事若谷倒没特意去关注过,毕竟是长辈的后宅,可夏姨娘的光辉事迹太耀眼,每次去外祖家,总会听到一二。她进府当妾只是个开始,跟着陆续又生了二子二女,二舅如今统共也就四个儿子,她一个占了三个,二舅母膝下只一儿一女。小若谷只对夏姨娘生的第一个儿子季表哥有印象,因为季表哥养在二舅母膝下,与二舅母的儿子科表哥一道长大,如同双胞胎,十分要好,待他也不错。剩下的几个很少出来见客,除了节日,根本见不着,像眼前的赵穗,确定是第一次见。再瞧这孩子唯唯诺诺,一点没有小说里宠妾之子的嚣张气焰,南若就对这妻妾后宅有点闹不明白了。南宫府的姨娘们是二舅的n倍,也没这么复杂的。不过跟他没关系,他就像从前一样,只保持基本礼节就行了。就是这后宅关系他得研究一下,他现在有三个妹妹要嫁人,可不希望遇到像二舅这样的骗婚渣男。赵荣比划道:“真长了,至少有一寸,再长三寸。”促狭一笑,“争取超过你爹。”南若就跟着笑起来。渣爹有男二光环,一米八是肯定的,小若谷天天牛奶喝着,已经有一米七五,南若打算配合运动,再长个十厘米。前世约莫是基因原因,他牛奶喝了篮球打了,也只堪堪到一七六,虽说穿上鞋吹个头发就跟一八零差不多,可男生不显个,更高些好。寒暄完,南若道:“待会儿吃完席,舅舅可有空,我有话与舅舅说。”赵荣便端详他一眼:“怎么了?”也不等他回话,冲三个少年道:“走,带你们去花园转转,看看人家这才叫花园。”折扇一打,示意南若跟上。南若摸摸鼻子,心道果然是赵家最洒脱随性的人。四舅赵荣可不是那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人十八岁就拿到了秀才学历,还是一次就考上的,喜得外祖父以为能多一个有出息儿子,结果转头就撂挑子不干退学了。用他的话说,我就是感受一下科举是什么滋味,现在感受完了,没兴趣了。后来玩乐也是,什么感兴趣学什么,学完兴趣没了便撂开再换一个。南若看重的不是他会各项技能,而是因为学习这些技能而练就的交友能力。去京城最热闹的东街口大喊一声谁认识赵荣赵勉仁(字),十个里头能有八个应声。上到勋贵宗亲,下到小贩走卒,他都能搭得上话。来帮他组建水军社再适合不过了。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南若思考怎么说,实在不行厚着脸皮卖个惨吧,先把人拉进来,等帮忙组建起再退也行。进了花园,发现这会跑来赏花的人不少,女眷也有,因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大家见了只远远打个招呼,各走各的就行,不用躲开。一行到锦鲤池前停下脚步,赵荣打发三个孩子去喂鱼,转头面向南若,表情严肃:“说吧,出了什么事?”南若一愣。赵荣就用扇子虚点他的脸:“瞧你这眉头紧皱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还不赶紧的,说出来我给你想办法。”不忘踩渣爹一脚:“难不成你指望等你爹回来帮你解决?”这么明显吗?南若摸摸脸,果然还得再修炼,不过心头泛起热意,笑道:“我这不是找您来了吗,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组个社,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想让舅舅帮忙。” 第49章 眉眼轻抬,露出一个温柔又羞涩的笑来。南若:……他这是收到了传说中的秋波?第二十二章 操作二十二被送秋波这种事,南若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从小就长得不差,又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小学到大学收情书收到手软。可不知道为什么,进了社会工作以后,反倒来自男性的表白更多,许是他待的圈子比例太高,比如他工作室四个助理两个是同,还有一个自称颜性恋都可以。这种事情太多的后果就是南若跟欣赏的女生去接触时,对方兴冲冲拿出哥哥/朋友/男闺蜜的照片,说对方想认识一下。在他委婉表示自己是对她有好感时,对方一脸我以为我们是姐妹/闺蜜你居然想泡我的震惊表情。南若就熄了火,后来工作繁忙也没心思谈恋爱,久而久之更享受独身。但眼下,慧表姐的秋波让他感受到的不是被女生青眼的欣喜,而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冷汗。姑娘你顶多才十二岁吧,别别别,我对触碰法律没有兴趣。“不用。”南若恨不能后退三舍,礼貌回应一句,便扭头去关心三个妹妹,只当没看见。虽说他现在身处古代,大环境如此,可他接受的教育,他的三观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又不是真的十六岁,对未成年下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否则他和古人有何不同?他前半生接受的教育白学了。像圈养仆从,向人行跪礼这些他无力反抗,他目前还没有和整个社会制度抗衡的能力,只能妥协,但在这方面,他拥有绝对主动权,他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从前看小说时,南若就很不能理解穿越男们到了古代,毫无负担便受用了贴身丫鬟,对着十来岁的小姑娘做这种事不觉得羞愧吗?成亲还能说是无奈之举,对方是妻子不能不碰,可丫鬟明明可以忽略。相比慧表姐,他更关注的是那个扭头离开的冷面少年。如果他真是那位才女女配的儿子,说不定可以用得上。不过眼下有旁人在,先按捺不表,打算回头去叫人查一查。有四娘几个打岔,南若只能先将社团的事放一边,正好下人来园子说开席了,便一起去饭厅。一顿饭宾主尽欢,十分热闹。南若借口正在养胃吃着药不能多食,只吃了几样端上来大家一起分的肉菜,盘子里早早分好的只象征性动了动。吃完饭,夫人太太们去看戏,老爷们去看蹴鞠,孩子们则心照不宣被支使去花园相亲。南若见情形不对,果断扯起上司大旗,借口要抄书带着弟妹先溜了。临走和四舅赵荣约好过几日去拜访他,到时候再详细商议社团的事,眼下他主要精力在上官子辰身上,一样一样来。回府安顿好弟妹,南若去找傅卓了解今日的情况。上官子辰被告杀妾这个话题已经上了京城热门,今日吃席时,南若便听到大家在议论。他坚持吃席,也是为了听一听真路人的评论。基本上在他预想的范围内。老地方见到傅卓,他正逗弄着贴身小厮宝应:“……怎么还这么爱羞,爷可亲眼见你跟那小丫鬟亲香,怎么爷亲你一下你就羞成这样?”宝应秀气的脸红彤彤,瞪他:“爷瞎说,我何时与小丫头亲香了,可不能这样诬蔑我。”傅卓就凑到他耳边私语,宝应脸更红了。南若若无其事上前。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古人压根不是他以为的保守落后,某些事情上他们开放的很,对一些问题的看法甚至比现代人更开明。单说傅卓与宝应。在大燕,断袖之癖被认为是一种雅事,越是贵族上层越推崇,青楼楚馆中接客的男女对半,因男子出门便宜,某些场合小倌更受欢迎。像一些流觞曲水诗词歌赋的文人聚会,时常会请些才名远播的小倌来助乐。少爷们身边除了美貌丫鬟,也有俊俏小厮。对此他们的未婚妻并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有些觉得小厮比丫鬟更放心,因为丫鬟会怀孕,小厮不会。已婚的同样。书生的书童,除了要帮主人端茶倒水背包磨墨,有时还负责暖床。老爷们出门走远路,不方便带女眷时,也常常会叫随从来解决生理问题。而且更迷惑的,这些小厮随从还会娶妻生子,主人不但赞同,还会帮忙指婚。南若:地铁老人看手机。一言难尽。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挑战他三观的迷惑行为。南若家不住海边,管不了那么宽,也没法管,只守住自己的底线就够了。他甚至有些刻意在心里强调要坚守,因为他怕自己一旦失守,会被同化,那么他身为现代人所拥有的骄傲就成了笑话。人一旦堕落,速度之快会让自己目瞪口呆。 第51章 第二十三章 引爆二十三京城热门话题进度刷新:那击鼓喊冤的庄户是因签了赌债想讹人,才胡乱攀咬广德侯的!这条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出来,舆论风向顿变。先前暗骂广德侯的人面面相觑,有些耳根软的,迅速改了口,哦,原来是冤枉侯爷了,顺便感慨一下人心险恶。也有坚持己见的,说人即便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也是被他煞气煞到克死的,这说法得到许多人认同,也有人完全不相信,认为是官官相护,其中必定有隐情。先前觉得广德侯给他们丢了脸面的勋贵们这回倒不沉默了,就穷生恶胆四个字引经据典发表意见。当然,更多聪明人还是选择观望,先不表态。状态持续了两日。大理寺卿杨震并不为流言所动,没有立刻做出判决,仍按流程继续派人该走访走访该调查调查。到了第四日,午间最热闹的时候,大理寺门口出现了一个瘸腿的女子。女子自称是妙娘生前的贴身婢女秋芹。她愿意作证,证明妙娘是被广德侯所杀,她亲眼所见,且事发后广德侯为了遮掩罪行,将在场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婢女遣送去了庄子。仆从进了庄子,没有主人准许,是到死都出不来的。所以才有宁做乞丐不做奴仆的说法。秋芹因还有亲人在侯府,不像另两人被送去了广德侯府昌临老家,因顾念家中父母,她便听话在庄子待着,若无意外,等过两年事情过去,被指给庄仆或者小厮,结婚生子过完余生。可万没想到,就在昨日,她父亲突然出现在庄子里,说要带她去昌临避一避,自被罚去庄子,秋芹还是头一回见家人,没有怀疑便跟着父亲走了,因庄子与外头不通,她压根不知晓这几日外面发生了什么。结果没想到,出了城,她父亲竟不是将她送去昌临,而是将她带进了山里,要把她嫁给到山窝里去做共妻。秋芹偷听到父亲与车夫的话,又震惊又伤心。她询问父亲,父亲却哭说这是管家的意思,不然就要要了她的性命,是他苦苦哀求提出这个法子,管家才同意放她一马。秋芹没料到真相如此,没防备被父亲和车夫绑了起来,防她逃跑,且夜里车夫竟摸黑进来要欺负她。秋芹当时便想咬舌自尽,她曾也是妙姨娘身边的体面人,怎甘心受此欺辱。幸得有人救了她,虽不是白救,可她仍然感激涕零。主子将她发配去庄子她没有怨言,可不想竟要她的性命,她明明未曾做错事。她愿意答应他们的要求。“她父母弟弟可安顿好了?”南若透过望远镜瞧着跪在大理寺门口大声陈词的秋芹。回答他的是傅卓手下之一富安:“公子放心,已经送出城了,到了地方会有人接应,为他们落户。”南若这些日子已经熟读《大燕律》,燕朝的仆役大体分买断终身和雇佣两类,后者有相应律法条例保护他们的权益,前者却不受任何律法保护,主人对他们拥有绝对的处置权,即便要了他们性命官府也不会过问。高门大户里九成九是买断终身的世仆,一代又一代伺候主家,这类仆从知晓主家阴私秘闻,更不会被放出去。秋芹一家便是如此。但也意味着,一旦他们消失,全靠主家自己派人去找,找不回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这个亏。不过一般仆役不会偷跑,他们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即便跑出来也无处可去,要么沦落为乞丐,要么躲入深山不再出来。再者,他们在高门中见识了荣华富贵,也习惯了做人奴仆,外界对他们来说是未知的,反不如墨守成规来的安稳。秋芹愿意出面作证的交换条件之一便是希望能给他们一家户籍。南若从查到的资料里看到她后,就叫傅卓派人跟着她,又趁着上官子辰被收押,叫人去给他的管家旁推侧引,曾经为写剧本去传销蹲过点的南若很清楚怎么叫一个人失去冷静,果然管家在慌张之下选择自作主张对秋芹下手。秋芹在大理寺门口的一番话一下子引爆了舆论。她不止说了妙娘的事,还按南若叫富安交代的,说了其它妾室以及广德侯第三任妻子并非意外死亡的事。铺垫了这么多,最后这一桩才是压轴致命一击。南若看完《大燕律》以及历年典型案件合集《大诰》,发现并没有对男人杀妾制定条例,不知是因为妾的构成复杂嫌麻烦,还是说刻意忽视,毕竟制定这些律法的都是男子,多保障的也是他们的利益。也就意味着,无法以杀妾来给上官子辰定死罪。像那些仆役转变的妾,不拘男主人,女主人也可以随意打杀发卖。妙娘是被上官子辰赎身进的侯府,相当于卖身。其她死去的妾室也都是这般,后院中活下来的,都是良妾,可见上官子辰精明。即便这十几个妾室的死全部证据确凿是上官子辰所为,他也顶多被革除官职降爵,再打个几板子罢了。只这还得看皇帝喜好,若皇帝铁了心要偏袒他,对他根本没什么影响,过几年风头过去,又重新被皇帝重用。何况还有个女主在旁,南若不知道她的善良在这件事上是会给上官子辰,还是给那些死去的女孩。以她对男主的影响力,很大可能左右男主的判决。所以,想要真正给上官子辰定罪,这一桩杀妻案才是重中之重。《大燕律》:夫伤妻至死者,绞刑。 第53章 傅卓不知死活,还在继续叨叨:“要不要我帮忙叫人来……”来一起看热闹。南若拧完了衣摆绑起来,露出双脚,因在宫中,他并未穿靴,只穿了双浅口矮屐,以至于竹桥断裂露出的木刺将他的脚踝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足袜。傅卓也看到了,一愣。“劳烦。”南若朝他伸出手,“扶我一下。”“我又不是你家下人……”傅卓嘴上抱怨,却犹豫两秒后走了过来。南若握住他的胳膊,借力将袜子脱下来,所幸看着血多,伤口并不是很深,皮外伤,盐水冲洗擦点药止血会自己结痂愈合。傅卓却瞪大了眼,心里突的冒出一丝懊悔,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我——啊!”手肘一麻,胳膊失去了力气,然后毫无防备被一股大力推进了河里。他几乎是头朝下栽进去的,扑腾了好几下才冒出水面,跌坐在水里狼狈至极。从山顶下到半道的太子停住了脚步。好像不需要他插手了。好整以暇地举起了望远镜。傅卓难以置信,南宫若谷竟然会对他动手?!震惊到他都忘了站起来。“你怎么敢——呸呸呸……”一开口吐出泥土来。南若光脚趿上短屐,上前居高临下朝他微微一笑,和从前一般温和的笑,此刻落在傅卓眼中,却莫名浑身一冷。“抱歉,我方才没站稳,错施了力气,没想到你会真掉进水里,对不住。”却是将他先前说的,一样还给了他。傅卓涨红了脸。南若伸出手,温柔道:“上来吧。”傅卓一抖,立刻自己站了起来。南若就状似惋惜的收回了手:“我还得去见殿下,先走了,待会儿再聊。”还不忘温柔关切道,“快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说着转身朝山上走去。傅卓愣愣看着他走远,待看不到人影,冲着水里狠狠踢了一脚,结果水花溅起,迎头浇了他一脸。气炸。·京城暮春中午的气温已经过了二十度,南若倒是不冷,只湿哒哒不舒服,但想着太子已经等着,不好再回去换,哪有让领导等员工的。只是走起路来脚踝伤口被牵扯有些刺痛,所幸在忍受范围内。想到傅卓震惊的脸,胸口散去一股浊气。其实南若并非天生好脾气,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是学校扛把子里的一份子,只不过因为他学习好,家长和老师都不信.是后来被生活教成这样的。笑脸迎人是娱乐圈生存的最基本能力。尝试过一次对人笑脸带来的好处,他便悟了,就像他上学时为何努力保持年级前十一样——因为有好处。他不需要给父母争脸面,姑伯舅舅们对他是最简单粗暴的奖励教育,只要考得好,就有钱有名牌衣服有美食。除了物质好处,还有旁人或仰视或赞美的目光。学习好,能让他在学校如鱼得水,他便愿意保持好成绩。进入社会同样,发现体贴温柔能让他在工作中获利,他便改了脾气,时间久了变成了本能。后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本身就是这样。南若本不在意傅卓的冷嘲热讽,网络喷子的威力可比他厉害多了,傅卓才哪到哪,连个脏词都没有,何况傅卓才十七,他一个奔三的人没必要去跟一个高中生计较太多。且小若谷觉得对傅卓有亏欠,愿意让着他。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熊孩子。南若觉得自己刚刚还是教育轻了,要不是在宫里顾及太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刚拐上山,迎面周保领着两个小太监迎上来:“公子,殿下吩咐奴婢带您去更衣。”南若就朝山顶看了一眼,忘了,领导有望远镜看得见。就是不知道看到两个员工“互殴”什么想法,会不会对他有意见。虽说错不在他,可傅卓是领导亲信,且有亲戚关系的那种,他一个后来的,还是先跳槽又跳回来的,难博领导信任。南若就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到哪里升职都不容易。简单擦洗换衣,周保还体贴的拿来药箱,叫细心的宫女帮他处理了伤口。 第55章 且他去找傅卓时吃了闭门羹没见到人,不知是生气不想见他, 还是真受了教训躲着反省。南若没有三顾茅庐的精神对他,传话给了富安。阖宫上下都知晓他与傅卓交恶,从前也偶尔被捉弄,没人对此事过于在意,顶多又加深了一次两人不和的印象。只夏侯淳听到消息立刻跑来看他, 瞧见他脚上的伤,气呼呼撸起袖子要找去找傅卓让他来道歉, 被南若劝住。不过瞧他眼珠滴溜溜转, 就知道心里肯定在想惩治对方的主意。这回南若就没劝了,横竖身份压制,夏侯淳不会吃亏,他怕的是他冲动之下闹出意外。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比如检查小公主的宠物。长乐公主离开前将她的宠物托给了小若谷, 现在她要回来,他得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南若既说了腿伤要修养, 便不好亲自露面, 只叫张显和钱川去南宫府跑一趟,将宠物搬来。是的,搬来。长乐公主的宠物是一只乌龟。是藩国进贡来的, 说叫长寿龟,送来时只巴掌大,结果长着长着越来越大,到现在已超过了百斤。且背甲不似一般乌龟那般平滑,而是有规则的凸起,像是游戏里的神兽铠甲,露出来的四爪如锯齿似鳞片,若不看龟壳,很有恐龙的风范。南若见过这种龟,前世他认识一个富二代热衷养龟,在国外有一个龟场,养着大大小小各种陆龟,经常在朋友圈发他的养龟趣事。只不过他没记清这龟的名字,苏打卡还是苏卡打来着?(都错)算了,不重要,他只需记得眼下叫长寿龟就行了。“豆芽,过来。”南若拿了片蔬菜叶逗它,如怪兽般狰狞的身体从温暖的窝里探出来,慢吞吞爬向他,叼住菜叶咔嚓咔嚓。南若就伸手碰了碰他的背甲。这也算穿越福利了,前世他哪有时间金钱来养这些东西。保护动物都摸到了,摸到大熊猫指日可待,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养一只。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大熊猫啊,多少人做梦都想养,前世就算花大价钱领养一个,也得放在动物园,想带回家,想得美。不过转念一想这世没有科学的喂养方式,也没有精密仪器,带回来万一养不好养不活,还不如让它们在野外自由生长。便熄了心思,不如养点耐活长寿的,譬如眼前的长寿龟,可以养到送自己走,好好养,孙子也赶得上,省了经历与宠物的生死离别。喂完菜叶,南若带着豆芽在院子里遛了遛弯,确定它身体健康活蹦乱跳,送回了特制的暖窝里。这龟很聪明,会认人,自小被小若谷和长乐公主一道喂大,能分辨出他们两个的声音。长乐公主会托给小若谷照顾,不是指望他天天喂吃喂喝,这些活有大把宫人抢着干,是让他给龟精神安抚。安顿好豆芽,南若铺开纸张,开始预设自己与男女主见面时要说的台词。他承认自己有些紧张了。他对男女主的印象八个字概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几乎所有和他们站在对立面的,都没有好下场。小若谷记忆里的帝后形象就更高大了,堪比偶像天神。他怕自己被两人的光环扫射到不幸gameover,提前预演一下,多做点准备总没错。总算他的专业又有了用武之地,台词他能写出n种不重样。两日一闪即逝,恰是五月初二,帝后船驾到了京郊码头,而后改换马车。太子带领百官于城外亲迎,到了地方,又独自带护卫往前十里再迎。南若混在队伍里,只当自己是在参加欢迎领导人莅临巡查活动,如果手里拿个小红旗或者小花束,就更像了。这么一想,心情平和了不少。只这世的皇帝并不像大大和蔼亲民,坐在御驾里全程没有下车,来凑热闹的百姓连个后脑勺都没看到。不过这已经够他们激动许久。南若策马前行,看着人群如浪潮般跪下起来,凡御驾走过的地方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御驾,目光炙热崇敬,像是在看一个神。胸口砰砰砰跳动,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悄悄涌上来。他阖了阖眼,掩去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情绪。百官接驾到宫门口便结伴散去,回各自办公室继续上班,南若则按往年惯例,先跟大部队回东宫,然后等待小公主或者皇后召见。果然,没等多久,就有眼熟的宫人来报,长乐公主要见他。南若便叫张显和钱川找几个小太监,抬上豆芽一起去椒房殿,小公主和荣王都还住在皇后殿中。严格说起来,皇后的椒房殿并不属于后宫范围,它和皇帝的紫宸殿以及前朝两殿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椒房殿后头过一个内城墙夹道,才是宫妃住的殿群。如今皇帝独宠皇后,后宫如同虚设,只剩下十来个不愿意出宫另嫁的嫔妃结伴养老。 第57章 “快打开听听,里面有玄机!”长乐公主催促。南若接过来,不免为八音盒精美的外形赞了一声,虽只是最普通的长盒形状,但四周镶边一圈精致的镂空雕刻,正面用贝壳宝石等镶嵌出一幅蝶恋花图案,配色美而不艳,整体叫人眼前一亮。仔细看那镂空雕刻的花纹竟是前些年从西夷传来的向日葵。“殿下说它叫音盒,又说听听,想来这玄机便是掀开会发出乐声。”长乐公主就啊了一声,一脸说错话的懊恼,嘟了嘟嘴,天真又可爱。南若掀开八音盒,叮叮咚咚的乐声响了起来,八音盒里面简单,下面遮得严实,也没雕花,只掀开的那面里头嵌了块镜子。“是不是很有趣?”长乐公主凑过来,伸手戳戳镜子里他的脸。“是。”南若耷拉下眼皮。他现在确定,长乐公主确实是在向他示好,或者说在笼络他。且这种示好充满了强烈的目的性,不是因为朋友生气疏远,因情感上的难过想要挽回,而是我需要这个人。南若一时不知是该震惊一个十岁的女孩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还是该为小若谷难过。他对公主是真心真意的!有对妹妹的疼爱,也有一丝未来共度的期许。即便厌烦父亲总催他亲近公主,也嫉妒过父亲对公主和荣王好过他们这些亲生子女,却从未将这些不满迁怒到长乐身上,连荣王也没有。他几乎看着长乐公主长大,从她跌跌撞撞开始走路便陪伴着她护着她,对她的感情,比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要深厚。南若胸口一窒,油然而生义愤之情。不论是渣爹,还是那一帮弟妹,他都可以保持平和,甚至玩笑似的调侃,因为小若谷自己没有怨恨。纵然生气父亲忽视母亲让她郁郁而终,但不影响他仍然对渣爹心怀孝顺,且关爱手足,这是他接受的教育,成长环境如此,南若尊重他的想法。原主本人自己都不怨不想报复,他一个外人,没有理由替他做决定说什么报复不报复的话,那不是替原主报复,单纯是自己想做。所以南若对渣爹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深刻恨意,因为小若谷本身就没有,他顶多是作为旁观者的气愤。说到底,渣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对,应该说像是电视剧里讨人厌的角色,叫人想揍一顿解气,恨不至于。唔,现在还是立场不同的政敌。他会尊重小若谷的想法,将来给渣爹养老送终——过程不论,当然他若意外早逝怪不了他,也会照顾弟弟妹妹。可长乐公主不同。小若谷对她奉上了所有真意。无关利益。他并不是因为驸马这个头衔才对她好,他想过长乐长大另有心上人的结果,也心甘情愿接受。他想要找个差事,有一半原因是想配得上她,他不是觉察不到长乐公主的不情愿,所以想努力一把,做点成绩出来,改变长乐公主对他的看法。南若可以接受长乐公主的不情愿,他们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小若谷对她来说是盘恒算计的附庸。哪怕她颐气指使将他当下属当仆从都好过现在这样。可他什么都不能做,眼下不能。南若将郁气吞咽下去,抬眸,脸上眼里盛满笑意,微微弯腰,温柔道:“我很喜欢,谢谢殿下。”长乐公主怔了下,旋即笑开,嘟囔道:“喜欢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隔了好久才写信给我。”南若:“抱歉,是我的错,我那几日心情有些不好。”“怎么了?”南若垂目:“不是公主的原因,是我自己的缘故。”长乐公主眨眨眼:“是不是傅卓他们又欺负你了?我都听桃月说了,他前两日还害你受了伤。”她愤愤不平,“你放心,我帮你教训他!”南若便摇头:“公主千万不要,他是太子表亲,公主是太子亲妹,他便也是公主表兄,不好为我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叫人看笑话。”长乐公主想说他才不是我表兄,又叹气南宫若谷怎么还这般胆小,回回都被欺负,她才不想要一个只会被欺负的驸马,可气母后不这么想,只会说什么好拿捏,她不要好拿捏,她日后的驸马,得让她由衷服气才行。但想到母后,她只能泄气。心道先糊弄着母后,待她真有了中意的驸马再说。“我不找傅卓,我找父皇。”她神色狡黠,“表妹不能教训表兄,姑丈教训侄子天经地义。”南若就说:“圣上朝务繁忙,何必用这种小事去烦他。”顿了顿,他蹙起眉轻声细语:“我比不上傅公子出身显贵,他瞧不上我不怪他,世情如此,也不单只他一个,公主不用为我忧心,所幸有公主替我撑腰,寻常也不会有人故意来找麻烦。”长乐公主就蹙了下秀鼻,险些忘了,外人瞧着南宫若谷是她的人,她若真不管,外人还当是她好欺负。这不行。思考了一会儿,道:“他既仗着身份,我便去求父皇,让他赐你个官职,比他还高,让他以后见了你给你行礼。”越想越是个好主意,笑嘻嘻一拍手:“就这么办!”南若愣愣,面露迟疑。长乐公主下巴一抬:“你要说不,我就生气了。” 第59章 南若便一脸感动:“得娘娘为我这番费心,哪还有什么委屈。”郑皇后面露思索:“不过长乐所言不无道理,是该给你安排个差事,我本想待你及冠再与陛下提,既有此事,不如提早,你可有想好的去处?”南若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懵道:“啊,都行……”长乐公主被他逗笑,咯咯笑道:“瞧谷哥儿乐傻了!”南若羞垂下了头。郑皇后也笑起来,朝伺立在旁的榴锦和彤锦道:“这孩子就是面薄,瞧他这样,更得给他安排些事做了,男子面太薄可不成。”榴锦展唇一笑:“怕是在娘娘和公主面前才如此,奴婢瞧谷哥儿对着外人大方着呢,娘娘且放心吧。”南若就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众人笑毕,郑皇后道:“这几日刚刚回宫,诸事繁多,待过几日陛下得闲,我便同他提。”南若自是感激不尽。而后东拉西扯,听郑皇后和长乐公主聊此次巡游趣事,不多时荣王午睡醒来,也过来一道。郑皇后便留了南若一起用晚膳。可惜男主忙着召见臣子没来,没能满足他围观活的皇帝的好奇心。饭毕,南若走出椒房殿,对着远处的夕阳缓缓吐了口气,人生真是世事无常,他一个编剧,跨行干起了演员的活,奥斯卡都可以给他颁奖了。边走边细细回想这两个小时的对话,做总结检讨,古人说话总爱拐弯抹角,尤其这宫里,一句话恨不能每个字里都藏着深意,现代人时间就是金钱,哪有功夫跟你咬文嚼字,南若还在适应学习中。就当在做语文阅读理解了,他心道。老话说活到老学到老,诚不我欺。如此做了一路“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的阅读理解。此时暮鼓已经敲响,宫门落钥,他不好再出宫,只能明日再去见渣爹。张显钱川服侍他洗漱安顿,两人铺床时,南若似不经意问:“太子可回了东宫?”钱川一愣,看向张显。张显心头一跳,道:“奴婢不敢窥伺太子行踪。”南若盯着手中的书,没有接话。张显心中忐忑,又不敢回头,公子这是发觉什么了吗?几息过去,还没等到公子开口,捏着被子的手微颤,额头渗出冷汗来,拼命回想自己哪里出了疏漏。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秒,又许是几分,他听到翻书页的声音,随后公子啊了一声:“看书入了神,你刚刚说了什么,哦,是了……”失笑:“哪里就与窥伺行踪扯上了干系,太子是否回了东宫,去外头找个宫人一问便知。”张显浑身一松,忙道:“是奴婢想错了,公子恕罪。”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见公子面色如常,顿时似重新活了过来,加快手中的活计,做完行礼退了出去。南若垂首笑了笑。能理解,敌对阵营待了十多年的人突然投诚,是个人都会怀疑,万一是无间道碟中谍呢。古代也没监控录音的手段 ,只能靠人来盯着了。他原本没觉察,况且人是夏侯淳托曹伴伴帮他选来的。但谁让他喜欢观察,穿越来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而且他也在通过观察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恰巧就被他发现了张显的异样,他每隔三日总会消失不见一会儿,虽然他都每次都找好了托词,奈何遇上了南若这个闲的蛋疼的,喜欢画一笔,累计起来,就看出了不对劲。稍稍试探几回便确定了他的来历。这下真无间道了。南若摸摸下巴,决定得趁着领导还没发现,每天早中晚变着花样多表表忠心。一夜安眠。隔日天蒙蒙亮,晨钟刚刚敲响,南若就匆匆出宫赶回南宫府。没办法,此世人重孝道,他若想参政,在这方面就不能落人话柄。回府天已经亮起,直奔正院去给渣爹请安。南宫云林正准备用早膳,见他过来,抚掌一笑:“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合该你今日陪我一道用餐,过来坐。”南若巴不得,总算家里有了个性命保障,男二也是有光环的,他跟着蹭一蹭。坐下来,先走一下流程:“爹此行一路可安好?”南宫云林将擦完手的帕子丢回盆中,抬起手,随侍的两个丫鬟立刻一左一右上前将他的袖子挽起束好:“御驾开道,自是一路顺畅,你被太子罚抄书是为何,傅卓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叫你躲着他些,不要理会他吗?”南若自是将准备好的托词说给他听。南宫云林就皱起了眉,桃花眼透出冷光:“这几日不必进宫去了,在家里待着养伤,陛下那里我去说。”“圆山!”他冲大管家赵圆山道,“我准备给栀奴的那个匣子呢,快找找拿过来。”赵圆山就忙应声去了,不消片刻回来,捧这个巴掌大的盒子。 第61章 可惜大燕刚刚立国, 他便因病痛去世。用现代话说,是一位杰出的书画家文学家兼思想家。可惜他后人平平,再没出现过什么突出人才。不过光凭宋葆良留下来的余荫,也足够宋家绵延百年不衰,成为当地名望大族。一般而言,这种名士家族是瞧不起商户的,南若就怀疑的看向渣爹。南宫云林道:“我给四娘定的,是香公四房中人,宋氏传承至今族人众多,内里自有纷争,四房虽说是内房嫡支,可传到这一辈,已经出服,四房不擅掌财,偏出了个爱弄风雅的甩手老爷……”他嗤笑一声:“所谓书香望族……”士族素来爱拿他们商贾做嘲讽,却不想想,若没有他们开通买卖,他们拿何来享受?若真耻于谈钱,怎不去餐风饮露?南若皱起了眉,这种士族人情繁杂且清高,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好亲事,可此世婚姻父母之命,他的反对没用,何况渣爹已经跟人应下,若反悔,反误了四娘名声。只能问:“爹可亲自见过人?”南宫云林就乜了他一眼:“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四娘是我亲女,我会害她不成?自然是见过人才答应结亲。”“四娘未婚夫是四房嫡三子宋允芳,与四娘同岁,我观他年纪虽小,却行事有度,心思纯正,其父是荒唐了些,可他上有两位嫡兄,三位庶兄,不怕独木无支,且四娘嫁过去,上头已有五位嫂子侍奉公婆,轮不到她操劳。”可妯娌多,是非也多。南若心道。现代一个婆婆一个大/小姑子就能在网上掀起百页腥风血雨,他曾为取材围观过,看他得胆肝颤颤。四娘一过去就得面对五个嫂子,还不知有几个姑子。他委婉提醒:“……京城离绍阳千里,便是走水路也要半个月,四娘单只递信一来一回就得一月。”如果真出了事,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南宫云林就挑眉道:“四娘能叫你这长兄如此维护,嫁过去便不会吃亏,你且安心吧。”南若一怔。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对。他总习惯性用看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些小女孩,从四娘到慧表姐到长乐公主。事实她们远比他以为的更早熟更有成算。明明昨天长乐公主已经给了他一击,他却依然惯性思维。像是一种嘲讽,嘲讽他的自大,南若心里反省。其实这也是变相的傲慢,现代人对古人的傲慢。所幸发现的早,否则迟早他会为自己这份优越感付出代价。南宫云林满足了指点儿子的兴致,叫下人进来伺候洗手漱口,还不忘点评一下刚刚的早饭:“那碟清香素肉卷味道不错,给赏。”南若也回过神,跟着走流程,挑了个配粥咸菜夸了两句。心道这吃顿饭就要赏一回小费的毛病也是挺无语的,明明已经给了工资,食材也是自家出,偶尔赏一两回能理解,天天这样,规矩乱套,没有章程,也别怪被士族瞧不起。四娘的婚事已成定局,宋家人已经到了京城,稍作安顿便会上门提亲,南若在这件事上没有话语权,只能做事后弥补,其实他立得稳站得高,就是对四娘最好的帮衬。虽南宫云林说会帮他请假,南若还是差人去给太子说了一声。有男二光环帮忙保命,接下来几日他便待在家里,一边为四娘做定亲准备,一边分神关注着大理寺的进展。这件事上了京城热门,就注定不会悄无声息结束,皇帝一回京,御史台的言官们便轮番上阵,一通轰炸。南若没有入朝,打听不到朝堂上的详细消息,男女主回来,也不方便与太子联系,只能从市井获取只言片语。更坚定了他一定要建立情报网的决心。所幸传来好消息,皇帝下旨彻查,并表示绝不会偏袒,似乎选择放弃了上官子辰。但直到宋家人带着宋允芳上门,两家交换庚帖定好了婚期,依旧还没查完。仿佛进度条卡住,没了动静。南若心知焦急也没用,写了三篇大字放松心情。既然领导说让他别插手,他就别插手,多做多错,眼下保全自身保持低调才是王道。说到底还是他不够格。南若叹息,干脆转移注意力,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比如社团。他叫来初三,派他去给四舅赵荣送帖,约他带上亲眷到城郊庄子游玩,自己也会带上几个弟妹。南宫云林欣然同意,还赞助了一百两游费。消息通知下去,老二老三又是最积极的,自打南宫云林回府,两人缩在院子里哪也不敢去,恨不得亲爹忘了还有他们这个儿子。终于有机会能出去喘口气,哪能不积极。 第63章 初一快去快回,说是一个小孩调皮跑太快不小心摔倒在了路中间。队伍重新启动,南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孩子似乎摔得不轻,当爹的一边数落一边将孩子背着朝路边走,当娘的在后面给拎着鞋。南若突然目光一凝:“停车!”他打开车窗,从钱袋里抓出两大把金珠朝着一家三口的方向丢过去:“拿去给孩子治脚。”夫妇两瞬间直了眼,当爹的脱手就将孩子丢到地上,边冲南若说吉祥话边弯腰捡金珠。南若便朝初一道:“带人过去将那两人绑了!”初一毫不犹豫领命。待护卫下马,南若扬声高喝:“将这两个拐子抓起来,扭送官府!”夫妇一愣,想跑,可他们正蹲在地上捡金珠,来不及起身就被一拥而上的护卫按在了地上,周围人听到拐子二字,纷纷赶过来,然后看到满地的金珠直了眼。“救命!”女人杀猪似的嚎叫,“青天白日杀人啦!”“冤枉啊,我们不是拐子,那是我儿子,误会啊误会!”男人叫屈。南若从车中走下来,没搭理两夫妇,走到那孩子面前,拨开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眼熟的脸,他没看错,是在姑祖母寿宴那日见到的冷面少年。才女女配的儿子顾渔。少年发不出声,只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充满哀求。“这孩子我认得。”南若冲那还在胡乱喊叫的夫妇道。夫妇两戛然而止。南若冷冷道:“工部尚书王大人的嫡亲外甥,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儿子?”围观的人倒抽一口冷气,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对朝廷官制多少是有了解的,何况尚书这样排在前列的大官。竟有人敢拐带尚书的外甥,这胆子也太大了!夫妇两也被吓住,瘫软在地,男人颤声求饶:“大人饶命,小人不知晓他是尚书外甥……是有人硬塞给我二人的……”南若神色一凛:“你可记得那人是谁,什么长相?”男人只反复一个劲儿为自己开脱:“人扔给我们就走了,也不是我们给他灌的药……”南若冷喝道:“这些话无需再言,若真想活命,还不快如实将那人贩模样描述出来,戴罪立功将人抓到,说不得能得青天老爷开恩饶你们一命。”男人诺诺道:“小人只记得与我们说话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婆子,她戴了头巾,没见到长相……”南若就不再理他,冲围观众人抱拳:“多谢诸位乡亲前来助阵,这二人是拐子无疑,我欲将他们送官,还请诸位乡亲帮忙一道去做个证人。”他微微一笑:“地上这些金珠便算耽误大家的补偿,一人一枚,还望大家不要嫌弃。”“同去同去!”众人哪里会嫌弃,已经有眼疾手快的捡了一枚握在手里,其他人见果然无人阻拦,纷纷有样学样,也没人会多捡——手持棍棒的随从护卫就在旁虎视眈眈。南若抓出来的金珠足有五六十颗,眼下围过来的顶多三十人左右,人人都拿到了。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财,众人眉开眼笑。南若就叫初一带着护卫将两个拐子送去官府,得了金珠的百姓跟在后头,浩浩荡荡。余下随从快速将剩下的金珠捡起来。那边初二初三已经带人将顾渔抬上了马车。南若一样样吩咐:“叫人快马回府一趟,请梁、孙两位大夫来,初二去王大人府一趟,记得务必将话带到王尚书本人面前,初三留下来照顾顾少爷。”微微顿了顿:“叫回府的人记得去知会老爷一声。”他自己上了后头老二和小八的马车。老二和小八好奇又兴奋,跟他问来龙去脉,刚刚人多他们怕下车添麻烦。“这肯定不是寻常的拐卖!”老二看热闹不嫌事大。南若一个眼神过去让他闭嘴:“事情未定论之前,勿要胡乱猜测,以免叫人捉住话柄。”老二心道这里就他们兄弟三个,谁来捉话柄,但还是听话闭了嘴。既然说了今日听大哥差遣,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八眨眨眼,也跟着乖乖闭嘴。南若暗自猜测着顾渔被拐卖的原因。给姑祖母贺寿回来,他便叫初二去查过顾渔。当年才女女配远远嫁回了西北老家,且是续弦,原文中没怎么描述她的夫家,只说她嫁过去不到两年就难产而亡。调查来的,她夫家姓顾,是她兄长王尚书的同窗,年轻时入京科举借住在王家,在女配坏了名声被未婚夫退婚后,主动提出愿意娶她。女配便做了他的续弦,在他科举失利后,与他一道回了西北老家。后来女配难产去世,顾举人于五年后再度续娶,妻子是当地庄户,他发妻留有一女,现在的妻子生了一儿一女。顾渔两年前被舅舅王尚书接来京城。只看这明面上的资料,看不出来谁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第65章 “先前跟舅舅说过的,不知舅舅可还记得?”赵荣干脆道:“你便直说吧,要我做什么。”都到了找借口将他约出来的地步,这般谨慎小心,怕不是什么小事。南若看出他眼里的跃跃欲试,赵家四个舅舅他只单找赵荣,除了他交友遍京城,就是因为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便也不拐弯抹角,道:“广德侯之事舅舅应当有所耳闻。”赵荣皱眉:“你跟他怎的扯上了关系?”南若反诧异问:“舅舅与广德侯有旧?”“我哪里能与广德侯相识。”赵荣摇头,但眼里显见透着嘲色。南若:“舅舅误会了,我与广德侯并无干系。”他微微一笑,“只广德侯被告一事,是我所为罢了。”赵荣被惊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南若神色自若,毫不谦虚道:“舅舅没有听错,广德侯此事确实是我在幕后操纵所至。”赵荣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他,是自己外甥没错,他脑子聪明,很快想明白:“你投了太子?”南若却未直接承认,只道:“舅舅可愿帮我,若愿,我便与舅舅坦言相告,若不愿,只当我方才说了玩笑话。”赵荣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自家外甥,谷哥儿真的长大了,叫他既欣慰又有些不安。欣慰他终于懂得自己做选择,不再事事听他那个爹,不安是觉得他太莽撞冒险,皇位之争竟都敢插手。叫他放手怕是已经晚了,登时头疼起来。“你怎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南若垂眸:“我自五岁便进宫做了太子伴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他自嘲:“人人都知我是太子伴读,俗话说一仆不侍二主,便是将来全身而退,又岂能得新君重用,倒不如跟随太子走到底。”赵荣不由道:“可为何非要掺和这些,做个富家翁守着南宫家不也快活。”南若一笑:“若我自小长在府中便罢了,可偏将我送到了宫中,见识了世间至高权势,你说教我如何甘心只做个富家翁?”赵荣就骂起了的南宫云林,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带好头,若不是他日日围着皇帝献媚,又总逼迫谷哥儿做这做那,谷哥儿哪会起这样的心思,总之都怪他。噼里啪啦一通骂,骂完叹了口气:“你先说说,要让我做什么?”南若听出他的松口,心中动容,他即将走的,是失败许会牵连亲族的路,可赵荣却愿意为他试试。当下道:“舅舅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同我一样,也不会叫你为难……”他简单将水军的概念说给他听。他最终选择叫摸鱼社,明面上是动词的摸鱼,实际上是浑水摸鱼。放在台面上的社团只是一个掩护,真正的社员会隐在背后,彼此间使用代称,且尽量避免互相知晓真实身份。即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同时也避免水军成群后被有心人利用。没人比南若更清楚水军的威力,可以一言令人死也可以一言令人生,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舅舅只管帮我牵线,将社员串联起来,之后想退随时可以退走。”赵荣听得呆住了,谷哥儿知道自己搞出了个什么东西吗,他知晓言能杀人的道理,可没有像谷哥儿这般清晰明白弄出一个章程的,若成了气候,岂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南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一笑道:“我只将这摸鱼社当做东风,借我一臂之力罢了,并无其它想法,也不会用它作恶,舅舅若不信,可做监督来看着我。”赵荣也回过味来,还没影的事,他自己先吓自己了,道:“你这样说,我还如何拒绝?”南若欣喜:“舅舅这是答应了?”赵荣没好气:“此事交给别人我岂能放心?”他就这一个外甥,又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不靠谱,他这个做舅舅的不帮谁来帮。且这摸鱼社也真勾起了他的兴趣。“来,来,你给我仔细说说,这摸鱼社具体怎么个章程?”南若倒被他突然的热情弄得懵了下,这就完了?居然不问问他与东宫如何?不担心一下他如果失败怎么办?赵荣还真没再关心,只兴致勃勃与他讨论摸鱼社,还拿出随身小本做起了笔记。南若哑然之余,更坚定不能败的心。舅甥两讨论得差不多时,初三急急进来,说王尚书亲自赶来了。第二十八章 短小二十八南若和赵荣立刻起身去迎, 顾渔的事赵荣已经知晓。因下人提前一步来报,待他们赶到门口, 王尚书的马车正好停下。“学生赵勉仁见过尚书大人。”赵荣带头拜下。南若虽未有功名在身, 但好歹挂名在东宫,便也自称一声学生。王尚书挂心外甥,只草草点头, 南若见状便主动提出带他先去见顾渔。 第67章 叫初二到街上打听,发现竟然已经有茶馆将他救顾渔的事迹改编成了小故事,当评书宣讲。很快人尽皆知。太子这是想做什么?南若思索。会这么做的,显然只有清楚见识过水军威力的太子了。他很想去问一问,可眼下不是联系的好时机。所幸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回府第三日,皇帝派人送来了圣旨,旌表他义勇有为,堪为楷模,破格提拔他入銮仪卫,任从七品小旗。第二十九章 谢恩二十九椒房殿书房里, 郑皇后缓缓落下最后一笔,后退一步看了看, 而后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这虫鸟图我再怎么练, 也画不出神韵,算了算了。”她提笔抹掉,揉成团扔到纸篓里。随侍在旁的茜锦快言快语:“奴婢听人说, 这画虫鸟得蹲在跟前瞧上十天半月才好动笔,娘娘一国之母,每日有万件事要操心,自是不能同那些闲人相比。”她天生一把甜嗓,又带着些脆, 直白的话语在她说来悦耳动听。缇锦笑着啐她:“人家好好的文人画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闲人?”茜锦振振有词:“和娘娘比, 可不就是闲人了。”“瞧瞧, 瞧瞧。”缇锦笑道,“就你嘴甜,惯会说好话,哄得娘娘最疼你。”郑皇后在旁含笑, 只要不耽搁工作,她素来不禁宫女们聊天说话, 反而很喜欢她们在她面前嬉嬉闹闹的样子。皇宫太大太空, 这样才有人气,否则无声得可怕,会将人逼疯。她又重新铺开一张画纸, 这回不画虫鸟,画她擅长的静物,几笔勾勒,一个插着芍药的花瓶跃然纸上。茜锦立刻夸了起来。郑皇后心情转好,她练了十年,若不出一点成绩,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她如今一手水墨画放到现代,很能唬人了。想到前世,她目光恍了恍。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有时候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真的穿越到了古代,而且结婚生子做了皇后,仿佛回头,她仍然是那个迷迷糊糊赶着去上课的大学生。可她知道不是了。她垂眸,忽然没了兴致,搁下画笔,一边由缇锦茜锦伺候着洗手,一边问:“给谷哥儿的东西可挑拣出来了?”缇锦道:“挑拣出来了,英石笔架一座,湖笔一对,竹镇纸、竹臂阁、竹笔筒各一个,还有娘娘吩咐的两身銮仪卫校服也赶出来了,娘娘看可还要再添些什么?”郑皇后想了想,道:“今春厨房制的樱桃酱不错,给谷哥儿送两罐去,他素来喜爱这些甜甜的吃食。”茜锦笑盈盈道:“谷哥儿这会怕是在府里不知多高兴呢,娘娘这般为他着想,只盼他别辜负了娘娘的苦心。”郑皇后摇摇头:“他母亲临终将他托付给我,我自是得看顾着些,赵氏当年于我有知遇之恩,后来香宝斋也多亏她才在京城立住,何况……”她叹了口气。她心里对赵氏有愧。她真的没想到赵氏会郁郁而终,她不知道云林竟然会迁怒赵氏,虽然赵氏说并不怪她。那个时候她刚来大燕不久,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雾里看花,懵懵懂懂,被人爱慕她只顾了窃喜,没想太多。她那时被冲昏了头脑,她穿越前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经受过这种被万人追捧的情形。郑皇后敛神,将往事抛到脑后,道:“去跟长乐说,谷哥儿这么重要的事,让她准备份贺礼,和这些一道送去南宫府。”“是。”缇锦应下。椒房殿前头的紫宸殿里,永昭帝也正在同南宫云林说话。“臣特意来谢谢陛下提拔谷哥儿。”南宫云林眉开眼笑,遮不住的春风得意。他在永昭帝面前并不似外人猜测鄙夷的那般卑微献媚,反倒大喇喇颇为随性。永昭帝也不怪罪,笑着道:“也是谷哥儿自己争气,朕正想着如何给他安排,就出了这桩事,王卿可亲自来找朕要为他奏请表彰。”他正打算用谷哥儿,便有了义勇救人一事,恰似瞌睡递来了枕头,省了他寻借口。如此合情合理,便是御史台也挑不出错来。南宫云林还沉浸在喜悦里,道:“臣家世代商户,如今总算有个正经官身了。”皇商虽带了个皇字,也可以不遵守朝廷对商户吃穿用戴的限制,但仍旧是商户,偏他们南宫家又因与皇室渊源,时时贴近权势,他吃够了被人轻视的苦,不想子孙也跟他一样。只是他原本期望谷哥儿走文官的路子,没料想得了个武职,但也总比没有强,如今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往后再走着看。冲永昭帝感激涕零道:“臣回去定要挑个日子开祠堂祭祖,好叫祖宗知晓陛下的英明决断。”永昭帝对他的奉承十分受用,皇帝也是人,喜欢被人夸奖,偏御史台只知晓弹劾指责,叫他头疼。 第69章 穿过一段蔷薇花藤环绕的游廊,眼前豁然开朗,太子和谢元崇的身影映入眼帘。两人正拿着短刀在对打。不是那种隔空你来我往互相喂招, 而是真正拳拳到肉,能听到捶打到身上发出的击打声。南若不由停下了脚步, 盯着场中的搏斗。太子下手凶狠有力, 不留丝毫情面,谢元崇也不落其后,下拳毫不犹豫,只不约而同避开了脸部。两人一边躲避对方的刀刃一边奋力攻击对方, 太子伺机绊倒谢元崇,提刀便用力刺下去, 谢元崇一个躲闪, 刀尖擦着他的脸颊砸在了地面上,他趁机反身扑到太子背上将他制住,手中的刀顺着他的背划下去, 还没真正落下,被太子反手握住手腕一扭,腾身而起反将他压住,同时刀架在了脖子上,只消轻轻一抹,就能收割掉一条人命。南若在旁看得心惊动魄又热血沸腾。“来。”太子看到他,起身冲他勾勾手。待他走近,将手里的短刀扔到他手里,自己拿过谢元崇的,道:“来一局。”南若指腹轻轻在刀上划过,发现并没有开刃,洒然一笑:“好。”两人站定,谢元崇随手举起一根树枝,随着他向下一挥,南若二话不说冲向太子,举刀刺向他胸口,结果刀尖连衣服都没碰到,就被太子抓住手腕一扭,将他调转个制在了胸前,冰凉的刀身架到脖子上。空气安静了两秒。南若忽视谢元崇眼里的无语和鄙夷,由衷赞道:“殿下厉害,臣不及。”他不行,他承认,呸呸,不是,是小若谷不行,他很行,呸,也不是——他现在就是若谷,说他不就是说自己。总之,他打架还是可以的,好歹当年也是学校扛把子一员,但是小若谷不是,他只擅长骑射,这种肉搏对打他很少参与,都是伴读,一起上学,谁不清楚谁,他不能莫名就突然成了泰森。太子似乎也有些无语,愣了几秒才将他松开:“再来。”这是想试探他?南若摸不准,依言换了个方式继续攻击,又很快被太子制服。“再来。”如此来了五次,太子将刀丢到地上:“过来,孤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南若就恍然,原来刚刚是在摸底,便也丢了刀,走到太子面前。太子伸出手,下巴轻点,示意他手搭上来,南若迟疑了下,将手放到了他手上。太子表情一滞,沉默两秒,将他的手挪到了小臂处。南若:……“握住这里。”太子道,“然后朝外拉,用力,不用在意孤,然后……”他分步骤仔细指导南若怎么做,一共教了三招。“记住了吗?”南若点头:“记住了。”太子不置可否,将束袖口重新扣紧,道:“孤会演示一次,学不学得会全看你自己,去了銮仪卫若被欺负,别怪孤没有教过你。”好领导啊。南若面露感动:“劳殿下为臣忧心,实在惭愧。”说完就被好领导来了个背摔。这一回不是之前轻飘飘的试探,整个人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砰一声响,半边身体都僵了僵。南若痛嘶了一声。太子居高临下冷冷道:“若连这点痛都扛不住,孤劝你早早辞官回家去,銮仪卫的训练比这要痛百倍。”南若知道他说得对,銮仪卫再怎么风光,本质是军队,避免不了摔摔打打,但心情莫名不太爽。大概因为从前都是他收拾别人,这是第一次被人收拾。他眯了眯眼,然后骤然起身,半蹲式用力冲向前拦腰将太子抱住,借着这股力一提一俯冲,将太子摔在了地上。对上满面愕然的太子,微微一笑:“臣记住了。”他低着头,杏眼下垂,愈发显得纯澈无辜,但眼里泛着光泽,明亮摄人,似从灵魂中蔓延出来。太子一怔。南若已经敛目,从太子身上起来,半跪在他旁边:“是臣冒犯了。”太子并没有生气,坐起来打量他一眼:“不错。”南若立刻夸道:“殿下宽厚仁泽,实乃天下大幸。”太子若无其事起身,不想承认自己竟有一日会喜欢被人奉承。“殿下。”谢元崇过来,递上手帕,目光冷淡的瞥了南若一眼。南若视若无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对谢元崇,他没有对傅卓的耐心,小若谷先做错对不起的是傅卓,不是他,再者傅卓讨厌他是明着熊,谢元崇看似礼貌,实际一举一动无形中贬低打压了小若谷的自信心。南若很反感这种精神暴力。 第71章 “听说啊,人死之前会像这走马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凡姐姐,是真的。他看到了。全是凡姐姐呢。嘻嘻,没关系,凡姐姐很快就会来陪他的。“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容龄走出监牢:“广德侯畏罪自尽,遗言……无。”第三十一章 情深三十一“彤锦, 彤锦——”皓月当空,椒房殿内寝室里传来郑皇后惊慌的声音。被叫到名字的彤锦立刻掀开层层帷幔进去, 皇后入睡时素来不喜欢宫人在旁值夜, 又不忍他们在门外吹风受冻,便专门设了一间候差室供宫人们歇脚更衣,他们只盯着摇铃便可。一道轮值的蜜绫就露出羡慕的目光, 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也只有彤锦姐姐这个时候能进娘娘寝殿了。”一旁的茜锦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妒色。平日总说什么娘娘最宠她,可谁不知道她们四锦里,默不吭声的彤锦才是最得娘娘信任的。蜜绫托着腮憧憬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跟彤锦姐姐一样。”随后吐吐舌头,“瞧我想什么呢,有茜锦姐姐在, 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丫头。”茜锦笑着道:“快吃你的瓜子吧。”心里的妒意更深。蜜绫重新捻起瓜子,唇畔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彤锦急匆匆走进内室, 郑皇后抱膝缩在床角, 一见她慌张无措地朝她伸出手:“彤锦,我梦到他了,我梦到子辰了,他怪我没有救他……”彤锦立刻上前拉过被子给她盖住:“娘娘快小心着凉。”郑皇后抓住她的手, 惶惶不安:“他满身是血,他在怪我……”“不是娘娘的错。”彤锦握住她的手安抚, “是陛下下的旨意, 与娘娘无关,娘娘为他说过情,是陛下铁了心要他死, 娘娘已经尽力了……”郑皇后似乎被安慰到,渐渐平缓下来,她眼圈泛红:“可终究是我害了他,我只是想让他安静些别再纠缠,我没想要他的性命,我没有……”她急迫告诉彤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彤锦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她的背:“奴婢知道,是广德侯得寸进尺,即便娘娘要他的命也是他该的,娘娘就是心太软,一步步退让,他敢说出那样的话,死不足惜。”要她看,广德侯死得好,若非娘娘念着少时的情分,凭他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为过。娘娘当他是弟弟待他好提拔他,他却心生歪念,自个偷偷肖想不够,竟敢凑到娘娘面前来,还说什么让娘娘给他生个儿子这样的混账话。想到这彤锦又起了怒火,说什么爱慕娘娘,却半点不为娘娘想,娘娘若真有孕,第一个要她命的便是陛下……郑皇后含在眼眶里的泪掉落下来:“他向来就是口无遮掩的性子,胆子又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他对旁人如何,待我的确是真心实意,我对不住他,早知今日,我便该早早劝他收敛……”人已死,再想起来便全是对方的好。彤锦掏出手帕为她擦去眼泪,心疼道:“娘娘便是心太软,总念着别人的好……”她想起娘娘第一次处置下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躲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夜。那时娘娘还不是娘娘,陛下也还不是陛下是太子,她本是暗卫,被陛下送到了娘娘身边,保护娘娘。她亲眼看着娘娘一步步走到如今,其中艰辛与辛酸只她和娘娘二人知晓。别看陛下现在待娘娘好,刚入宫时,可没少叫娘娘伤心。郑皇后拉住她的衣袖,依赖道:“子辰一去,如今真心实意为我着想的只剩你了,你可不能出事,要一直陪着我才好。”彤锦愈发心疼:“娘娘安心,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自陛下将她送到娘娘身边,她便是娘娘的人了,娘娘才是她的主子,她真心诚意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因为娘娘拿他们当人,而不是一个随手就能丢弃的物件。郑皇后放松下来,额抵在彤锦肩头,道:“子辰的身后事我不方便出面,广德侯府里没有主母,定会慌了手脚,你叫外头的人去看着搭把手……”彤锦一一应下。昏黄的灯光遮掩了郑皇后所有神情。紫宸殿,小太监急匆匆来报信,一层层传递,递到了今日当值的首领太监常青手里,他看了眼墙角的时钟,已经过了十点半,陛下早就睡下了,但他毫不犹豫拐进了值夜室。“高总管呢?”“高爷爷去歇了,后半夜起来。”小太监回道。常青本想说去叫一声,话到嘴边却换了词:“高总管辛苦,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了。”说着自己进了内寝宫,穿过层层帐幔,在最后一层停下。“陛下。”他轻唤,唤了约莫三分钟,里头传来动静,“说。”常青躬身道:“椒房殿递来的消息,说娘娘似受了惊,辗转难寐……”永昭帝的声音立时变得清晰:“朕去瞧瞧……”帐幔上的影子起来,却又顿了顿,叹息道,“算了,皇后今夜只怕不想见到朕,朕明日再去。” 第73章 南若倒不怕买不到,这种被官府收缴空置的土地会进行拍卖,价高者得,为朝廷增加收入,比钱,南宫家还没输过。“你吃你的。”南宫云林挥挥手拒绝了他的跟随,“这种事你不出面的好,省的被御史台那帮老匹夫知晓又闹幺蛾子。”南若心道这就是人家的工作,靠这个刷业绩。不过亲爹发话,那就不去了。可惜还是没能解答他的疑惑,上官子辰到底是自杀还是被自杀。南若心里做出各种猜测,还动手制了张表出来,将所有的可能性排列组合,逐条分析。他不能次次都去问太子,难免给领导留下能力低不能自主思考的坏印象。再者,往后遇事他也不能总指望从别人嘴里听到答案,得自己做判断。阅读理解配合表格解析,南若渐渐从中抽丝剥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等接下来找机会验证。可惜这个机会比较难得。他遗憾的想。只能等了。上官子辰的事算告一段落,南若重心放在了即将要上任的工作上,七天准备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七日转瞬即逝,到了入职这天,南若起了个大早,穿上郑皇后送来的銮仪卫校服,前往驻地报道。第三十二章 驻地三十二銮仪卫在城北偏西处有一块操练驻地, 并不是所有銮仪卫都能进宫打卡上班,有资格进宫的, 得正五品千户往上。往下的副千户百户等只有在帝后外出巡游时才有资格近身, 平日都在驻地操练。南若如今只是一个从七品小旗,自得遵守部门规章,到驻地接受培训。京城规矩文官坐轿武官骑马, 有了官职,南若就不便再坐马车,除非出城或者外出,便叫门房牵马来,一路骑马到了城北。如今骑马对他来说已经不成问题, 甚至还有点享受策马的乐趣,只是在城中需得小心驾驶注意速度, 虽说没有交警贴罚单, 可有御史台发弹劾信。听说御史台专设有一门下线,每天蹲在京城主干道,就观察看谁纵马。南若觉得若拿娱乐圈类比,官员是明星的话, 御史台就是狗仔,天天长/枪/短/炮盯着想搞大新闻。区别在于明星被爆顶多退圈, 官员可能会丢掉性命, 还不止本人,牵连全家全族的那种。唔,好像这么类比有点不太妥, 但这是他最熟悉的圈子,最易理解。南若提醒自己谨慎再谨慎,他现在相当于刚火起来的当红流量,御史台n双眼睛盯着他等他犯错呢。到了驻地门口,他停马下来,正要询问门口的守卫马交给谁,一旁窜出三个少年来。“你是今日来报道的小旗?”说话的是个身强体壮的高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笑容可掬,不待南若回答,冲身边的矮瘦少年道:“去,将小旗的马牵去马厩。”转脸笑呵呵凑过来:“小旗莫慌,我们是来给你带路的,只管跟我们走就是。”南若挑了下眉,将缰绳递出去:“好。”“小旗这边来。”少年主动带路,边走边介绍,“咱们銮仪卫人少,驻地比隔壁步军驻所小些,跟京郊大营就更比不得了……”南若慢悠悠踱步:“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少年笑容僵了下,道:“小旗唤我邵哥儿就成。”“哪个shao?”南若含笑。少年眉间掠过一抹不耐,商户子就是商户子,跟着走就是了,叽叽歪歪问那么多做什么。正要应付过去,一旁冷不丁传来一声喝:“邵怀亭!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走过来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出声高喝的比“邵哥儿”更高大健硕,浓眉英挺,虎着脸很有一番气势,只是再开口叫南若险些掉了下巴。“你个含鸟猢狲!净做杂种事,有种你站着别动,等老子过来扇你个diao脸!”南若:……“邵哥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身旁的小跟班也跟着撒腿狂奔。青年哈哈大笑,而后冲南若走过来:“你就是南宫若谷?别怕,我与你表叔王博是老相识,他早同我打过招呼,叫我关照你,方才来晚了一步,没被吓着吧?”南若意外又惊喜。旁边稍文弱些的青年也笑道:“我姓徐,与你四舅母是同族,你四舅也托我帮忙看顾你一二。”南若顿时心头泛起融融暖意。他一直觉得自己幸又不幸,不幸的是父母缘淡薄,不论前世还是如今,但幸运的,上天约莫给他补偿,又为他开了一扇窗——亲戚缘旺盛。前世不论父亲的亲人还是母亲的亲人,都对他非常好,包括他们的伴侣和孩子,给予他的全是正面的、美好的,虽然也会有矛盾,但亲父子母子间都会吵架拌嘴,没有才显得见外。如今穿越来,也有一堆亲戚为他操心,尽管他们是给小若谷的,可他现在就是南宫若谷,承接这份善意的是他,这就够了。二人朝他做了自我介绍,健硕的叫魏绩,字思远,稍文弱些的叫徐世洁,字心泉。“你可以叫我绩哥,或者直接叫思远。”魏思远道,嘿嘿一笑,“或者随你表叔王博,叫魏表叔也成。” 第75章 虽然刚熟悉岗位就休息,但南若对这福利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太热了。不知道是他现在的身体适应热度低,还是真的气温高,每日早起光走路就一身汗,穿再薄的衣衫都扛不住,前日训练时,已经有许多新丁幼丁扛不住被热晕,南若也险些没撑住。他近来翻看历年邸报,发现各地尤其高温府县有不少夏日百姓被热死的奏闻,包括京城。南若不敢大意,果断随大流避暑,和往年一样,带着弟妹去了城外山中别院,只不过今年不同的,渣爹也跟来了。因为帝后今年没去避暑山庄,留在了宫里,南宫云林也就留在了京城。“爹不用去圣上面前点卯?”南若试探问。南宫云林正吃着冰碗,闻言头也不抬:“圣上苦夏,夏日最烦人唠叨,你爹我躲还来不及呢。”南若就诧异,那你往年怎么跟去了,转念一想,往年是去避暑山庄,那里凉快,皇帝也就没那么烦。似随意般问:“怎的今夏圣上不去避暑?”南宫云林漫不经心:“娘娘同陛下置气,不愿去,陛下只能苦着了。”见儿子错愕,“瞧你这表情,这又不是什么秘闻,我先不是说过,你如今入仕,有些事会说与你听吗。”南若就面露担忧:“若陛下恼了娘娘可如何是好?”南宫云林咬了一块碎冰,露出惬意之色,含混道:“你懂什么,女子使小性儿不是很寻常,陛下不会恼娘娘的,还得哄着,过几日娘娘消气就和好了,这叫夫妻相处之趣,等你娶妻就明白了。”不知是否错觉,南若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南宫云林搁了勺子,擦嘴:“往后这种事多着呢,你别一惊一乍,娘娘费不着你操心。别忘了给长乐写信,如今你入仕不便再往后宫跑,可不能淡了与长乐的联系,听见了吗?”又来,南若耳朵都快起茧了,嘴上应是,忽的心中一动,道:“前些日子我入宫抄书时在御苑瞧见了安乐郡主——”话没说完就被南宫云林粗暴打断:“我从前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远着她,你当你还是总角小儿?若被传出闲话来,我看你怎么收场?!”见儿子似被惊到,放缓了语气:“安乐郡主自有陛下和娘娘操心,我知你只是心善,并无它意,可人言可畏,你怎知安乐郡主出现是意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此话对女子也有效,听我的,难道爹会害你不成!”南若回想起几次与安乐郡主的偶遇,一时竟有些骨寒毛竖,安乐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偶然吗?她表现出来的又全是真还是假?他在算计别人,别人又何尝没有在算计他。南宫云林见他面有所悟就不再多说。很快到了别院,南若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看到大门口站着个眼熟的面孔。顾渔?第三十三章 顾渔三十三“你来找我?”南若迎上顾渔, 想到这孩子的遭遇,声音不自觉放轻。顾渔看上去倒还好, 点点头, 然后拿起挂在腰间的小本子,翻开一页翻转过来给南若看:“谢谢你救我。”五个字写的很大,占据了整页。南若目光从他喉咙处掠过, 心里叹息,道:“我只适逢其会,恰巧撞见罢了,无需言谢。”顾渔摇头,又翻了一页:“我说过, 救命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我来报恩了。”南若道:“不必如此, 我救你是出于本心, 而非有所图,何况你舅父已回过谢礼了。”王尚书在带侄子回去的当天就派人抬了两箱谢礼给他,还有那道旌表旨意,也多亏王尚书为他在皇帝面前请奏, 虽然皇帝本来就有此意顺水推舟,但他提了, 才有舟可推。何况这桩事本身已经让他获得了极大的利益——有了官身。顾渔似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 小本子又翻了一页:“舅父归舅父,我归我,言需有信。”抿着唇, 倔强的看着他,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南若回头看了眼朝这边看过来的南宫云林,将顾渔带到树荫阴凉处,道:“你在这暂等片刻,我去去就来。”顾渔牵扯到王尚书,他得向渣爹汇报一下。快步走到南宫云林面前,三言两语说给他听,一副等爹吩咐的乖顺模样,余光暗暗觑着他的脸。南宫云林目光从顾渔那边收回来,说不出来是什么眼神,似感慨似叹息,微微低头,嘴唇微抿,嘴角下垂了两息——这是愧疚!南若心中飞快掠过各种猜测。“他也可怜……”南宫云林像寻常知晓顾渔遭遇的人一样同情感慨几句,而后道,“你随便找个事让他还了就是,到底是王尚书的外甥,若他还执意坚持,你就当多个友人。”也许将来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这一句他没说出来,少年人之间的情义最忌功利,栀奴如今这般就很好,心怀宽仁又知分寸,若他提醒,许会起了反效果。南若颔首应下。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救顾渔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什么恩情不恩情,是做好人好事的本能,现代遇到人贩子,相信没有人会袖手旁观。大言不惭一点叫为了正义。捡到大笔金钱或者贵重物品会有人希望得到一些回报能理解,但在人贩子这种事上,几乎是统一战线的深恶痛绝不求回报。 第77章 南若带着他进了别院,直接拐入一旁的花园,找了个环水凉亭坐下。“坐。”见顾渔站着不动,他示意。顾渔当即坐下,仿佛将自己代入了他的属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南若就有点头疼,他是真的不需要顾渔报恩,但这孩子好像雏鸟情节发作,有点将他当成依赖的样子。想了想,道:“你若真想报恩,好,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顾渔点头,顿了下,又抬起小本子,给他看言需有信四个字,表情固执而坚定。南若:“……”似乎见他为难,顾渔收回本子,取下夹在侧边的铅笔,飞快写了一行字,拿起来:“我知道有人要害你。”南若一惊。顾渔又拿笔当着他的面写下四个字:“生生不息。”南若愕然,再看他全然换了眼神。第三十四章 幕后三十四南若万万没想到, 关于生生不息的契机居然会在顾渔!“你如何知晓?!”大概因为等得太久,他关注的重点竟在顾渔居然知道这件事, 而不是幕后黑手。如果说刚来时他为生生不息小心谨慎日夜辗转, 别说吃饭,连喝口水都要再三掂量算计,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已经越来越麻木,似产生了抗体,习惯了。顾渔飞快写下一行字:“我听见的。”南若耐心等他描述来龙去脉。原来顾渔被抓住时逃出来过一次,那两个拐子以为他被喂了药便高枕无忧放松了警惕,让他伺机翻墙跑了出去。他被关的地方是在山里, 人迹罕至方便人贩看管交易,他一个自小出入有仆从跟随开路的少爷, 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跑。人贩为不引人瞩目, 开辟出来的山中小道只有他们知晓怎么走,顾渔跑得越远越不认得路,慌乱中闯入了山中猎户的院子。准确说,是他以为的猎户。他本想进去找人求救, 却撑不住倒在了院墙外,只来得及将自己摔进草丛里藏住, 他动弹不得, 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等药效过去。便在这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争执声。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声音很年轻。女孩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我不去!我不想去!二哥咱们回辛阳好不好?我想婶母想阿来了,我不想再做这些,我已经害死了赵嬷嬷红儿珊儿,不想再害别人,若不是我,她们不会被活活打死……”男子很生气:“你忘了阿娘和大哥怎么死的?!若阿娘泉下有知,当初便不该救下你!”女孩哭声戛然而止。男子:“三娘听话,二哥保证这是最后一回,那上官恶贼已经下狱,广德侯府咱们便可以撂开手,你不用忧心再牵连到旁人,容府你也不用再去,赵嬷嬷她们是那容贼命人下的手,与你无关。”女孩抽噎:“容管家在灵堂外当众施刑,便是想要逼我出面救下他们……”男子打断她:“那是容贼心狠手辣不给人留活路,即便你露面,也不会手下留情,你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女孩没了声音。男子声音也弱了下去,说了什么顾渔没听清楚。过了片刻,女孩声音突然又变大,带着尖叫:“……我要回辛阳!我要回家!我不想再杀人了,我害怕,二哥,我真的害怕,我夜里睁开眼就看到赵嬷嬷她们看着我,还有容家的枟少爷,他叫我陪他玩,血淋淋的,好可怕……”男子生气,声音愤怒,“那只能怪他们活该倒霉!谁让她们偏巧伺候得宠的少爷,又谁叫这些少爷正好投胎到这帮恶贼家中,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已经够仁慈,用生生不息叫他们走的安稳,还要如何?!”“咱们等了一个多月,那商户子终于从宫中回来,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女孩哭泣:“我不去,南宫公子是好人,我不想害他……”男子声音更加愤怒:“好啊,我说先前你怎的就失了手,原来是被那商户子迷了眼,你忘了娘为什么会被害?!忘了我们为什么会沦落成现在这般?!”“我忘了!忘了!”女孩歇斯底里,“我本来就不记得,娘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跟婶娘跟阿来在山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是你非要我知道,非要带我来京城!”“你……你……”男子失望又悲愤,“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为了你放弃大哥,我该先救大哥,我该先救大哥才对……”兄妹两都哭了起来。哭了片刻,女孩:“好,我去!给我一个半月,生生不息已经没有了,我需要一个半月才能做出来,这是最后一回,事后我便回辛阳!”而后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女孩要出来,男子叫住:“等等,往后这里不要来了,那容贼似乎查到了痕迹,你先下山,待我将这里收拾完,会与你联络。”女孩脚步声离去,男子进屋片刻,随后也离开了。顾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辛密,即便已经能动也不敢动,怕被发现灭口,一直等着人走远才敢起身,他本想跟着这兄妹两走过的痕迹下山,哪知根本找不到,反而绕了回去,被来抓他的拐子撞了个正着。 第79章 南若猛地坐了起来。那个女孩!他想起来了!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第三十五章 女孩三十五从看完顾渔的描述, 南若就很在意“南宫公子是个好人”这句话,一直到刚刚躺下, 他还在想。这是一个很明确的主观判断句, 结合语境说明说话的人曾跟他接触过!正因为接触过,所以她才这么肯定说他是个好人。而说话的是个女孩,人选范围就瞬间缩小了一大半。不论小若谷还是南若, 接触到的女子都是能数的出且有迹可循的,宫中的宫女首先排除,除非到年纪被放出来,她们平日根本不能随意出宫。娘子闺秀们也不可能,哪个不是一脚迈八脚跟, 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跑出来,还是人迹罕至的山里, 而且听女孩说的话, 她是被“二哥”从辛阳带到京城来的,从前一直住在辛阳山中。范围就更小了。南若总觉得自己应该有印象,但就差了那么一点想不到,直到刚刚, 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个人影。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这是他穿越至今, 唯一明确给过善意的女子!而且这也符合外来人的身份。南若起身趿上鞋子, 去桌上铺开一张纸,逐条写下来对照分析。他猜测这两兄妹应该是去年来的京城。从第一批中毒的人反推,两人第一次下毒是在今年上元节后, 辛阳在西南,距京城两千里,崇山峻岭,赶路至少也得两个半月左右,按照此世人腊月不赶路的风俗,他们至少在十二月前到京城。听女孩话中的意思,她接触过容枟的嬷嬷和丫鬟,且有了感情,所以才会因为她们的死愧疚难过。要么她卖身进容府,通过丫鬟身份下毒,所以和嬷嬷丫鬟有接触,要么则是她在府外和这些人结识——丫鬟与宫女不同,可以出府探亲,平日也有机会跟主子出门。但不论哪一种,都需要时间经营,尤其前者,容家堂堂相爷府,又是前朝世家,自有一套规矩,不可能招进去一个丫鬟就立刻送到主子身边,像掌管主子吃食的厨房那都是几代世仆。所以还得再往前推算。这个联系至少经营了三月到半年。南若扩展到一年,将小若谷去年加上他至今接触过的女子都列出来,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两个,丫鬟和卖身葬父的女孩。对比之下,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小若谷记忆里并没有和这三家的丫鬟有过过多交流,他甚至根本没去过广德侯府和冷家。也没有和别的女子发生过值得被夸是个好人的插曲。反倒是他给那个女孩银钱,她这么说符合逻辑。而且这女孩出现的时间和时机太巧!南若非常怀疑她所谓的卖身葬父是假的,是打算借此进入南宫府,再一次给他下毒,想必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会没事。如果那天他没有停下马车阻止老二,她恐怕已经被老二买进了府里!南若心头泛起寒意,想起那句“失手”,他直觉并不是指“诈尸”,恐怕是后来“二哥”叫女孩再下毒时她糊弄放了他一马。但也只这一回,女孩即将又要对他下毒。南若将纸折起来烧掉,思索片刻,叫来初一:“叫二爷过来一趟,还有你去问问府里去年初至今年初有没有进来和放出去丫鬟小厮,有的话,打听清楚是谁。”顿了下,“别叫老爷知晓。”他一直有个疑问,小若谷是怎么中毒的。那兄妹两能和容家丫鬟嬷嬷建立联系,那他身边的呢?会不会他身边也有下人无意识被他们笼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毒带给他让他吃了下去?又或者他们已经进过南宫府一回,只是在确定给他下了毒之后就离开了?这样一来,倒是能说通为什么他们要选择生生不息,因为能有四十九天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抽身。而如果真的进过府里,那不可能是其中的妹妹,否则她不会又表演一次卖身葬父,很大可能是那个“二哥”。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没有亲自进来,进来的是别人!南若对仅凭他们兄妹两个就搞出这些事存疑。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在同一段时间内与四个府建立起了联系,而且几乎前后脚仅隔着半天,精准的在同一天内给四个孩子成功下毒——小若谷和容枟是中午毒发,上官和冷家两个是傍晚毒发。他们如何确保百分百会成功?万一中途出现意外呢?如果真的只是他们两个,那只能说厉害。但不妨他眼下怀疑他们有同伙。很快老二来了。“大哥找我有事?”他表情忐忑问。南若示意他坐,等他坐下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老二脸皮紧绷,自从上次被大哥打了板子,他再不敢在大哥面前嬉皮笑脸糊弄,忙拍着胸脯道:“大哥只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南若不置可否,道:“记得我之前为什么打你板子吗?” 第81章 可以不照实说, 相信顾渔也会帮他隐瞒, 但想借此升职加薪,必须做到当场发现当场抓人,这需要更周全的计划, 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痕迹,又绕回知情不报,若将人抓住还好,若不小心被逃脱,就不单单只是知情不报了。急功近利、愚不可及之类的标签会立刻砸在他身上, 人命关天的事,他却为了立功而隐瞒, 帝后会怎么想, 太子会怎么想,还有受害者容相,一下得罪三方大佬。南若彻底歇火。他又不是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的诸葛,能制定出一个百分百不露破绽的计划,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能瞒得过谁?可要他完全放手交出去又不甘心。人肯定是要抓的, 事关他自己的性命, 不可能沉默不作为。南若在屋子里踱步,山里果然凉爽,明显感觉温度降了下来, 不会走两步就出汗,可他心烦气躁,还是热。抓起扇子摇了几下,又不耐烦撂开,拿起墨条磨墨,一圈又一圈,机械的动作让大脑放空,慢慢冷静了下来。还是不够稳重啊。南若自我检讨。一点点事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成这样,换到冷千影或者容相身上,绝对比他从容镇定,怕渣爹都比他稳得住。淡定淡定。他心里念着。等默写了三页律条,心情完全平和下来。抬头看了眼天色,南若搁笔叫人进来更衣:“叫赵嬷嬷不必费心准备晚饭,我去老爷院子吃。”是他蠢了,竟然想着单打独斗,他做不到,可以请外援啊,宗族亲人就是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他居然只想着一个人大包大揽,在他升职加薪这件事上,整个南宫家都是他的后盾。惯性思维要不得。果断找渣爹去了,他惹出来的事,当然得他来想办法。南宫云林一听蹭的站起来:“你怎的现在才来跟我说?!”南若无辜:“儿子不敢打搅爹午睡。”“睡个p!”南宫云林瞪他,脏话都冒出来了,“事有轻重你分不来?脑袋都悬在梁上了,还操心我睡不睡,蠢!”南若乖乖挨骂,适时提醒:“爹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进宫去禀报陛下还是……”他意有所指的拖长音。南宫云林住了口,在长桌后来来回回,扇子敲击着掌心,神色变幻。南若试探问:“爹知道生生不息?”他不信容相几人没跟他通过气,看他刚刚的表情,不像是乍听到生生不息再现的反应,听到他也是被下毒的一员,除了关心儿子,更多是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的了悟。南宫云林深呼吸:“知道,先恒王便是中这毒去的。”说着给他科普了一下七七四十九天毒发的药性。南若就配合震惊:“竟还有这样稀奇的毒药?!”堪称玄幻有没有,还有不真刀真枪ooxx就一定会死的哔——药,如果不是身份限制,他很想搞一份来研究一下是什么原理,说不定能开辟出个医学新篇章来。南宫云林皱眉:“正因如此,当年我等奉陛下之命将此毒毁去,包括制毒之人,也早已伏诛。”南若:“所以那两兄妹是此人子女,才说是来报仇?”南宫云林摇头:“那人只有一个妻子,并无儿女,他妻子事后已出家为尼。”南若顺势问:“那他们是……”南宫云林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道:“陈年往事,无需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人抓住。”他坐下来,沉思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得仔细想想,”南若也不打扰他,自顾自抓了把攒盒里的瓜子来剥,一边剥也一边调动脑子思考。他先前猜错了,那兄妹两竟然跟陌寒殇的师弟没有关系!那他们的生生不息是从哪学来的?南若回想剧情,其实许多细节他早忘光了,如果不是穿越之前刚刚好看完,恐怕连主线都记不全,全文可有两百多万字,一千多章!能记清那么多配角,还是因为他编剧职能作祟,一边看一边将主要人物整理摘抄出来,方便他编写。也不知道现代他被人发现死前还在尽职尽责,会不会给他一个娱乐圈最劳模编剧奖。想到这,他神色一黯。从穿越来,他一直尽量避免去想现代的事,好像他不想,亲朋好友就不会悲痛一样。可他知道不可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肯定会很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痛,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儿女,又要失去一个孙子。南若喉头发堵,他用力吞咽,将涌上来的哽意压下去,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时间地点都不对。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被勾了起来,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他在心里念叨,像之前什么都不想不是很好。“圆山!”南宫云林冷不丁开口,似乎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待赵圆山进来,道,“去叫老二来,再派人去容相府里递张帖子……”南若看他,这是要跟容相联手? 第83章 小若谷从前温和乖巧的形象深入人心, 以至于不论容相还是亲爹南宫云林都没发觉他神情背后的狡黠。南宫云林见好就收, 冲南若晃晃手,一屁股坐到容相对面:“行了,你义父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瞧你义父心疼你呢。”南若发誓, 他看到了容相额头冒出了黑云。容相抬起茶盏往桌上一磕:“说吧,你叫人来说十万火急的事是什么?”南宫云林脸色一正, 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南若乖巧捧茶,余光暗觑着两人的神情。不同于渣爹听到这件事时神色变幻,容相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南若心道果然, 就像那“二哥”说的,容相已经查到了一些端倪,所以才不惊讶。他都能明白的事,南宫云林岂能不懂,立时道:“不愧是辅明,我来时就跟栀奴说容相肯定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不差咱们这一点消息,果然。”不,你没说,南若心里抗议。容相压根懒得搭理他,面露沉思。南若悄悄给南宫云林递了个眼神:然后呢?瞧容相这样子,显然早就心里有数,不缺他们这一报信,这功劳不白瞎了?南宫云林:坐着别动。扭头朝容相道:“要不叫顾渔亲自来一趟,在辅明面前他定不敢说谎。”容相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用,他并未说谎,我之前已经查到了一些痕迹,那兄妹两确实是当年的孩子。”“当年……”南宫云林神色微变,似愧似悔,“是我们对不起他们母子四人……”容相神色平静:“落子无悔,悔恨的话无需多说,杀了人便是杀了人,后悔换不回人命。”南宫云林抬了下眉,行行,就我虚伪,你们真诚行了吧。容相指尖轻轻拂过袖口,拂顺堆起的褶皱:“谷哥儿帮我去同外头的小厮说一声,叫他去冷府请冷指挥使来一聚。”这是要支开他?南若了然,应声去了,传完话没立刻回去,在前院穿堂客室坐下,一直等到冷指挥使来,才带他一道进去。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冷千影,先前祭祀与接驾时便看到过,不过那时隔着人群只遥遥一瞥,如此近距离打招呼是头一次。作为男配,长相自然是不差的,南若还记得他摘抄出来女主形容他的关键词:酷哥,man帅。时光流逝,昔日酷哥已经成了酷大叔,约莫为了凸显威仪还蓄了胡子,更显成熟,和渣爹容相站在一起,不像同辈更像长辈。想到他或许已经中了生生不息时日无多,南若敛目。“你明日一早便去太医院一趟。”容相与他似乎并未有过多交情,简单解说完自己的猜测直接道。冷千影也不像南宫云林喜爱寒暄,从头到尾寡言沉默,即便听到自己有可能已经中了毒,也未表现出过分激动,只怔愣片刻,说了一句“报应”。待听得容相吩咐,接过南宫云林递来的茶,如喝酒般一饮而尽,落杯,道:“佛言因果报应,善得善果恶得恶果,自我昔年落下第一刀,便有此觉悟。”他暗卫出身,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刀下落了多少亡魂,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没料想能得陛下娘娘恩许,叫我走入人前、拜官置业,已是我毕生福报,是我奢求过多,竟想着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叫我偿命我毫无怨言,不想却连累妻儿……”他呼吸加粗,“海哥儿才六岁,他第一声哭,第一声笑,我全记得,说句叫你们耻笑的话,我三十得子,海哥儿降生那日,我抱着他竟哭了出来,还惹得我妻笑我……”似想到当时的情形,他面上露出一丝笑来。南宫云林叹道:“这是哪里话,栀奴降生那日,我也激动的不得了,若不是当着下人要顾及脸面,我怕也会哭出来。”容相垂目,他也死了幼子,虽不及长子降生时欣喜,但这几年放在身边宠着,岂能没有感情。南若沉默,他想起了前世早逝的父亲,他当年是不是也为他的降生这样高兴过。冷千影:“我亲眼看着海哥儿死在我面前,前一刻我们还在说话,我说要带他去骑马,去校场看□□,可还没说完,他就倒在了我面前……”他手握成拳,忍不住颤抖。不过并未失态,很快深呼吸冷静下来,道:“海哥儿不是那对兄妹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南若一瞥他的神色,心头一跳。冷千影平静道:“我不后悔杀他们母子四人,职责所在,主子要我杀谁,我便杀谁,他们若想听我一声愧疚那便错了,我不会有半丝愧疚,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干净。”“我杀人,人杀我,我杀人亲人,他们也可杀我亲人。”他面上浮起痛苦,一闪而逝。“我唯一做错的,是不该娶妻生子,奢望儿孙满堂,手染鲜血之人,便得做好孤苦一生的准备。”南宫云林与容相沉默。冷千影续上一杯茶,再次一饮而尽,沉声:“无需找陌寒殇,我不会叫他们如意,我自会了结自我。”南若倏地抬头,掩饰不住满脸惊色。他等南宫云林和容相说点什么,却见两人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霎时一股寒意从脊背蹿了上来。“仇也好,怨也罢,就到我这里打住。”冷千影平静道,“他们既是为了报复我才对海哥儿下手,我没了,想来往后也不会再牵连到妻女。”他直视容相:“我的命你拿去用,随你如何谋划,我唯有一个请求。恳请相爷看顾我妻女一二。”容相举杯:“好。” 第85章 “我记得先前太子叫你抄了全部<大燕律>,你就写写抄完后是何想法,不拘题目主旨,你只管想到什么写什么,日落前交给我。”容相说完便施施然走了,留下南若一个兀自凌乱。这叫什么,哄孩子吗?奈何他压根没法反对,只能压下心思完成任务。他是何想法?他的想法就是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妙社会主义呱呱叫,这个想法伴随在他抄写《大燕律》和《大诰》的全过程。不提纸上,单说他身边,顾渔就是一个很典型例子,放到现代,顾渔直接可以去警察局报警将顾解抓起来。顾渔还算幸运,中途被救下,《大诰》里各种匪夷所思的凄惨案例看得他直冒火。这个时候就不禁感谢起了太子,他的所有愤懑和不平都已经在给太子写读后感的时候被磨平了,依法治国一视同仁这种话肯定是不能写的,写出来怕郑皇后还没发现他这个同胞,就先被儒生们联合起来撕成两半。南若一边磨墨,一边揣测着容相此举的用意,他想要听到什么呢?他希望自己写出什么观点?又为什么要他写这个?斟酌半晌,最终定下主题——论普法的重要性。他发现《大诰》中许多案件追根究底是不懂法造成的,百姓不知道做了这件事会有的后果,缺乏对律法的敬畏之心,即使信息发达如现代,许多人对律法了解的也不够,何况眼下。总说百姓愚昧无知,你不叫他知,他怎么能知。当然,他不能这么写,得委婉着谦虚着再带点迟疑不解虚心求教的来。再次感谢太子,感谢他的耐心批注。顺便检讨一下他之前还是不够谨慎,言行举止改过来了,可思想难改,写读后感时不免带出来了一点,幸好只是一点,约莫在太子看来他只是少年天真想得单纯激进。删删改改了一上午,赶在午饭前打好了草稿。容相安排了下人来给他送饭,南若趁机打听容相在做什么,得到一个不在府里不知道的回答。只能歇了心思继续埋头钻研文章。他大概猜到一点容相这么做的原因,他应该是知道了皇帝要改制銮仪卫,也知道帝后对他的安排,想看看他是什么想法,或许还有指点他的意思。南若心情有点复杂,他发现容相和小说里描写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小说里他是温文尔雅的浪漫文士,会与郑皇后谈天说地吟诗作对,带她游湖赏灯,教她抚琴下棋,怎么说呢,就是很常见的言情才子人设。可他亲眼见到的了解到的容相,是个叫渣爹形容迂腐的传统士子,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容相忠君爱国勤勉克己,若不是他看过小说,压根看不出来他对郑皇后有什么不同,就连当年为郑皇后请封皇后,真正第一个出头递上折子的也不是他。还有渣爹,有这样舔的“应有尽有”的舔狗?加上昨日见到的冷千影,南若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对原文太看重了点,好像穿越到现在,他总不自觉围绕着原文打转。可他已经照着参考书答了半页卷子,现在突然告诉他参考书印错了?南若茫然。或许是因为时间流转世事变迁?毕竟十多年过去了,人到中年什么爱不爱的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像冷千影现在不就更看重妻儿,想当初剧情里郑皇后被反派恒王掳走,他为救她能豁出命……可他是暗卫,皇帝叫他保护郑皇后,他一定会听令,未必就是他自己的意愿……南若心乱了。容相说日落前让他交作业,可他这一走,连着两天不见人影,南若不知这是不是给他的考验,待在书房除了洗漱更衣哪里都没有去,书房里的东西他不敢乱动,只闲的发慌时翻看了桌上的几本游记——好像专门放在这里给他打发时间似的。到了第三日下午,一直负责给他送饭的小厮敲门来请他去见相爷。南若以为在相府,不想小厮直接带着他出了府,一銮仪卫旗丁力士正牵着马候在门口,见他来,递上马鞭:“奉容相与谭镇抚使命,接小旗前往銮仪狱。”南若难掩讶异。人抓到了?这么快?皇帝在给銮仪卫审讯职责的同时分了一座院子,用来设立临时审讯室,又因有时不会立刻定罪,需要羁押犯人一段时间,便有了銮仪狱这个称呼。关进銮仪狱,说明皇帝也知道了,也是,动用禁卫不可能瞒住皇帝,容相不会犯这种错。南若心里做着种种猜测。策马到了銮仪狱,旗丁快步为他引路。南若前世今生第一次来监狱这种地方,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许是因为由院落改建而来,此地并没有人对监牢阴森破旧的刻板印象,反而十分敞亮,院子里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圈了一丛花圃,里头紫薇月季凤仙等开得正盛。不过十分冷清,除了进来时见到的守卫,再没见到一个人,耳边只有绵绵不绝的蝉鸣,越发显得幽静。但拐进了内院,情形大不一样,入目先是廊下一排持刀肃立的銮仪卫校尉,不是他们小旗手下混日子装饰似的门面旗丁,这些显然真正见过血,只看精气神便不一样。容相正坐在中厅喝茶,见了他上下一打量,脸上露出些许意外,随即赞许道:“不错,耐性够了。”南若送上自己的作业,垂首静立。三天这么久,纵使有再多的情绪他也消化掉了。容相看完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人给他倒了杯茶道:“等着。”南若只能陪坐,目不斜视。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一个三十出头剑眉细目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边走边用湿帕擦着手,笑呵呵:“人带来了?” 第87章 南若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男子被转移注意,哑声嗬嗬笑,似嘲笑他天真,他什么都不会说。南若:“你可是姓陌?”男子双目睁大,随即了然一哼:“你爹告诉你的?他怎么说的?可有告诉你他们当年如何心狠手辣对孤儿寡母下杀手?!”“呵……”他咧开嘴,血水挂在嘴角下巴上,狰狞可怖,“父债子偿,你们该死!”南若摇头:“不,我猜的,家父并未说过。”微顿,轻飘飘,“他只说陈年往事不值一提。”男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怒目圆睁:“不值一提?我母亲我大哥两条人命,他竟说不值一提!”怒喝,“我就该先杀他才是!”南若:“是啊,你应该先杀他才是,可你杀了他们的儿子,现在你被抓住……”他轻声似喃呢,“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呢。”男子目眦欲裂,额头青筋迸起。南若唇角微微翘起,劫后余生般感叹:“幸好我没有喝那杯牛奶,我若死了,我爹该多难过,如今我活着,又侥幸有了官身,往后定要好好报效陛下,孝顺我爹。”“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男子怒极反笑,“想要他们命的人多得很!”南若皱眉,随即舒展开,天真般道:“容相位高权重,岂是随便谁说要命就能要的?”他微微抬眼,抛去不加掩饰的轻蔑,“瞧你不就被抓到了。”男子被刺激的失了冷静,口不择言起来:“什么贤相什么清名,不过是个滥杀无辜的虚伪小人!昏君奸相,为个女子滥杀无辜,迟早霍乱倾覆……”隔间里的谭瑛听得脸色一变,就要起身,被容相制止。南若瞪眼,似被他突然发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你……”男子重拾回了得色,忽的一笑:“你当我和三娘是如何来的京城?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下的毒?”“如何?”“自然是……”男子说到一半停住,恶劣大笑,“我也不知,你们既有本事,自己去查吧!”随后闭目低头,半句话都不再说了。南若只能遗憾起身。谭瑛冷笑着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扭头冲容相,“这回可不会拦着我了吧。”容相轻轻拂顺袖口折痕:“留一口气。”谭瑛得令,等拿起刑具又迟疑:“陌院使可别会怪我吧?万一往后请不来他出诊我找谁去?”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惦着这个儿子,与陌寒殇这样有本事的名医结怨可不明智。容相眼中浮起明显的讽意:“他不会。”南若看向男子,他勾着头没有半丝反应,仿佛早就料到,他忍不住问容相:“他妹妹呢?可也抓住了?”容相瞥了他一眼:“死了,抓捕他兄妹时,被他以身作挡,死于乱箭之下。”南若怔怔看向男子,半晌回神,收回了对他的所有同情。谭瑛已经捏起男子的手指,二话不说拔掉了一片指甲,还笑眯眯说着自己许久不练手生了。男子身体剧烈颤抖,却硬挺着不发出喊叫。南若再洗脑自己是片场也有点扛不住。偏这时谭瑛冲他扬扬下巴:“呆站在那做什么,哪有镇抚亲自动手,小旗在旁看乐子的?”南若看向容相,他却负手走了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半个小时后,他神色恍惚的从刑室出来,吐倒没有吐,大概刺激太过,反倒吐不出来了,只是下台阶时没踩实,一脚下去栽了个大跟头。彻底将他栽醒了。第三十九章 当年三十九小说骗我!说好的陌寒殇情深如海守身如玉呢?tmd孩子都三个了!还是遇到女主之前!!南若顶着谭瑛和一众校尉善意的嘲笑目光, 捂着磕得眼冒金星的头蹲在地上不想起来。我就是个傻子!他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到底谁给他的自信认为小说写的就一定是真的?!什么金手指,贴着三个大字说它是金手指了吗?就算贴了, 凭什么说是就是呢?是有穿越局认证还是有穿越大神背书?就算有, 怎么证明穿越局真实存在穿越大神不是假神伪装?蠢到家了简直!惯性思维害人,看多了拿着剧情风生水起的穿书文,还真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了。明明在发现渣爹和男配们一个个娶妻纳妾就该有警觉了。偏偏他因着那点我有参考答案的优越感不愿深想, 也是,考试的时候天降一本参考书还不会被发现,会有几个人能忍住不翻?南若自认是个平庸俗人,忍不住,事实也确实没忍住。结果就是被参考书无情嘲讽了:快看这里有个傻逼。 第89章 “本来我们只打算将他母子四人送走,送离京城越远越好,谁知道上官居然半路连人带车扔下了悬崖。”“我早就说了,上官是个疯狗,别让他跟去,让冷行舟去办就行,他偏要去,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南宫云林提起这段忍不住咬牙,显然也很气恼。“事情已经发生,便只能将计就计,冷行舟当时出手将人击杀实属无奈,不然若落下悬崖未死,会更麻烦,只是没想到,这兄妹两竟活了下来。”当年冷行舟说马车并没有立时掉下去,他本来要将人拉回来,却被上官子辰阻挡,还挥刀砍断陌夫人的手让她掉落,看到孩子眼里露出恨意,他改了主意,拔出了刀。本以为一人挨了一刀又掉下悬崖必死无疑,哪曾想居然还活着。所以轮到给男配本人下毒时,他们先选了冷千影,不对——“先广德侯是不是也中了毒?!”若论恨,他们肯定最恨上官子辰,先中毒应该是上官子辰才对!南宫云林可有可无的点头:“或许,不过他已经去了,无所谓中没中毒。”身败名裂的自杀死去,可比悄无声息中毒死适合他多了,想到他平日心高气傲瞧不起的人样子,心里就一阵爽快。南若:“为什么要将他们送走?是陌院使不愿意认妻儿?”南宫云林张嘴,似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片刻,叹气道:“与他无关,至少当时与他无关。”“陌寒殇的医术天赋极高,娘娘随口说的一些主意,他都能做出来,比如娘娘说的什么霉菌培养液,我们听着像天书,偏他就能听懂,那年灵州大疫,他去不过半月便控制住……”这他知道,记忆里这些年大燕发生的疫情基本都是陌寒殇带队去摆平的,也不怪百姓会拜他去百病,往上数哪个朝代逢疫不是一死一大片,只大燕出了个陌神医,疫病见了他就缩回去。所以这和他抛妻弃子有关联?南宫云林:“当时陛下被册封太子不久,下头几个王爷虎视眈眈,陛下当时也在灵州,得娘娘与陌寒殇相助化险为夷……”南若想起来了,这段原文里有,郑皇后真正冒头正是因为这场疫病,让她在当时的皇帝已逝先皇面前挂了名。剧情里——先一边去吧,还是听当事人怎么说。南宫云林:“……陛下自是希望将陌寒殇拉拢到麾下,陌寒殇是娘娘救回来的,那时他失去记忆,只认娘娘一人……”“失忆?!”南若惊了,这是什么时候的剧情?原文——滚滚滚,他再不信什么原文了,原文得打三折看。南宫云林以为他理解错了失忆的意思,道:“只不记得一些事而已,又不是变成了傻子,他素来冷冰冰不多话,若不是他主动说破,娘娘也没发觉……”他含混道:“因他名气渐大,他妻儿听到消息来京城找他,那时正值先皇病重,陌寒殇入宫为先皇诊治,陛下怕恒王作乱,决定先将他母子送出京,待日后稳定下来再接回来告诉陌寒殇,谁知上官发疯……”第四十章 恐惧四十渣爹说的含蓄, 南若结合打三折的原文总结了一下,就是说当年他们这帮男配, 为了确保还是太子的男主顺利上位登基, 必须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而带着孩子上京寻夫的陌夫人恰好就成了这个不稳定因素,如果被恒王或者其他王爷抓住他们母子,那么正在给先皇治病的陌寒殇就很有可能会反水叛出他们这个团队, 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威胁。所以他们必须确保稳住陌寒殇。男主选择先将人送走,等事后再接回来告诉陌寒殇,结果队伍里出了一个傻逼,不按常理出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剩下的人被迫不得不帮他收拾烂摊子?说的好像很无辜的样子。南若没敢全信,人在叙述自己做的错事时总会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他挨个去问这帮男配, 怕每个都能从自己的角度给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来。而且他怕是再也不能直视古早言情文了,这算什么玛丽苏?什么他他他为女主痴为女主狂为女主守身如玉哐哐撞大墙,都tm是假的!各有各的算计!“当时时局紧张,不能将他们母子四人留在京中, 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哪曾想……”“哪曾想你们害了他母子。”南若轻声替他接上。“是上官, 都跟你说了, 是上官!”南宫云林怒目瞪他,“他发疯闹的,怎能算在我头上!”南若看着他不说话。南宫云林豁的站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怪我吗?是我推他们母子下的悬崖?还是我拿刀砍得人?知道什么叫祸从天降?!”“人家一个侯门世子是我能指摘的?还是说叫我去指责陛下派错了人?那你也太看得起你爹我了!”他气得将扇子扇得呼呼响。南若转移话题:“陌院使是怎么失忆的?”“我怎知道!”南宫云林还在气, 瞪了他一眼,道,“说是研究新药时以身试药导致记忆错乱,又被带出来的药童诓骗卷走了金银,若不是恰好遇到娘娘……”南若回忆打三折的剧情,接下来应当是郑皇后与陌寒殇初遇,她远远看到陌寒殇拦下抬棺埋人的村民,说里头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路人都不信他,只有郑皇后对他说的剖腹惊讶,站在了他一边,并且帮忙说动孕妇家人同意对女尸剖腹,取出了里面还活着的婴儿。剧情里压根没说这时候的陌寒殇是失忆的,难怪事后郑皇后聘请他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合着是正好没钱又没地方去。“那娘娘知道吗?”他顺势问。南宫云林:“自然不知。”那时不知,现在知不知,他就不知道了。南若:“陌院使恢复记忆了吗?”南宫云林看着儿子还似垂髫小儿般鼓起的脸颊,迟疑几息,道:“恢复了,这两年他陆续想起来些。”南若蹙眉:“他没问自己的妻儿?” 第91章 接连三日,南若辗转难眠,白日在别院周围慢悠悠踱步,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山看看日出日落。这日沿着这几日逛的路径不知不觉到了旁边一座形容不显的矮峰上。沿着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七拐八拐,竟看到了一座庙宇,静静坐落在山腰间。庙不大,修得却很雅致。南若隔墙听着里头传来的木鱼声,心头一动,上前敲了敲门,没料来开门的竟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尼,他抬头环顾,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间尼姑庵。“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迷了路?”女尼慈眉善目,和善问道,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南若迟疑道:“请问寺中能否点长明灯?”记忆里,并没有规定男子不能进尼姑庵,京城几个有名的尼庵也接待男信众,只是不能留宿。不过这山中小庵偏僻,许不会接待。正想说他可以不进去,女尼却开门:“可以,施主请随我来。”南若见她坦然,便带着初一初二随她入内。许是女子管理的庙宇,里头清雅幽静,一看就知平日没少花心思打理,一路见到多是老尼,给他们带路的女尼竟是最年轻的一个,也难怪会同意他们进来。南若直接解下钱袋放到桌上:“我想点两盏长明灯,不用刻名字上去,我自己知晓就行。”一盏给小若谷,一盏给死去的女孩,虽然她和“二哥”吵架后答应继续给他下毒,可之前她确实放了他一次。他原本还想着见到她和她聊一聊,没想到那次卖身葬父是唯一一次见。女尼微笑应下,很快为他准备妥当。南若叫初一初二去挂灯,自己虔诚的冲佛像跪拜下来,心里诚挚为两人念诵经文,并祈求佛能让小若谷投一个好胎,最好他和赵氏还能继续做母子,然后幸福快乐过完一生。拜完正要离开,却被女尼叫住。南若以为是因为他给的香油钱过多吓到了她们,没想到隔壁门打开,走出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太子?!第四十一章 木槿四十一太子……出现在尼姑庵里?南若微愕, 正要问安,太子挥挥手示意免礼。南若:“您这是……”他想问的是您在么在这。太子难得没有拿望远镜, 双手交握在腹前, 十分放松闲适的样子,微笑:“随孤去走走,如何?”南若自然不能说反对, 交代初一初二留在原地,跟了上去。寺庙前殿瞧着不大,穿过洞门拐到后山却别有洞天,一片花林映入眼帘,是木槿, 白的粉的红的,花团锦簇如火如荼。太子沿着花林小径缓缓踱步。“这清心庵是母后命人建造的。”他忽然开口, “用来安置出宫的宫女嬷嬷。”南若愣了下, 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母后是他生母傅皇后。所以刚刚见到的尼姑曾经都是宫里的宫女?难怪他觉得她们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度,也难怪太子会出现在这。“娘娘仁善。”他道。太子摇头笑笑:“不及皇后。”南若抿了下唇。当朝之前,确切说是郑皇后上位前,大燕并没有宫女满二十五就出宫的规矩, 放归宫女与数量有关而不是年龄,当宫中宫女数量过多承载不住才会放出去一些, 一般要十几二十年或者皇位交替才会发生一次。也就是说, 这些十岁出头就离开父母从民间被选入宫的女孩们,会在宫中度过她们的一生。被赐婚或者机缘巧合出来的只是极少数。机缘巧合放出来的,也大都是年长且无特长的, 有能力或执掌宫务的根本不会被纳入放归名单中。这些出宫的宫女很难有好归宿,大部分直接去了庵堂,孤独到老。许多年老失去劳动能力的宫女,也会被发一笔遣送费送去庵堂安置养老。一般这种庵堂由当朝皇后负责监管,如今这座清心庵,应当就是傅皇后在位时建起来的。郑皇后继位后,在皇帝的支持下制定了宫女满二十五岁就放归的新规章。而且她为这些放归的宫女安排了后路,比如去给官宦千金或富家娘子做教养嬷嬷,郑皇后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选择做教养嬷嬷的宫女会被统一登记造册,册子发放给各地官府,然后由当地夫人太太们去官府申请,即保证请来的教养嬷嬷是正规宫女,也保证了宫女回到家乡有容身之处。还有与太医院合作建立的保寿粹和馆。在此之前,宫女太监生了重病只能被送走,宫女去庵堂,太监去寺庙,虽然规定好转可以回来,但付不起诊金得不到好的照顾,十有□□都一去无回。郑皇后便向皇帝提议在宫中隔出一座医馆,专门为宫人诊治,未免宫人外通,医馆内多由宫人打理,起初只是打下手,做一些抓药煎熬的事,后来慢慢的,宫人跟着学起了医术,之后每年放归宫女中有考核通过的,便可以去保寿粹和馆帮忙。待馆中宫女渐多,又调出一部分去了太医院掌管的医学堂继续学习,近两年京城里还出现了专为女子看病的女医馆,便是这些女医开设的,郑皇后鼎力支持。除此外南宫家也与郑皇后合作,名下所有全国连锁的商铺都会招收放归宫女进家乡分店入职。 第93章 太子便不再说话。两人立在田埂边欣赏夕阳西下,夏日落阳如火,烧得天边火红一片,美不胜收。许是被大自然的美震撼,南若突然有了些许倾诉的欲望,但他知道身边并非好人选,舔了舔唇,道:“臣有不解,想请殿下指点。”太子侧身:“说。”南若:“若殿下正驾车前行,突然前头出现一个人,刹车已来不及,只能转向,可路旁恰巧走来五个人,殿下会选哪一边?”著名的电车难题被他修改了一下。救一个人便害死五个人,救五个人要牺牲一个人,好像选哪方都是错,又好像都是对。太子略加思索:“从车上跳下顺势将那一人扑到一旁。”肯定似的点头,“孤应当做得到。”南若:“……”第四十二章 和软四十二题不是这么做的!南若先夸了两声殿下英勇, 加上限制条件:“若不能弃车,必须选一方呢。”太子略一思索, 道:“那得看前提。”“前提?”太子:“这一人我是否相识, 与我是何关系,这五人我又是否相识,相识几个, 与我是何关系,若都不相识,那这一人是何身份,是何年纪,这五人又是何等情况。”南若一刀切:“殿下全都不认识, 且全都是一样的青壮,身份也一样。”太子抄手, 淡淡道:“所以这只是你的假设, 成真的可能与你所说情况会出现的可能一样低。”南若:“是,臣明白,所以只当假设,殿下会选哪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固执坚持想知道一个本来就没有答案的答案, 大约这些天的颓丧和焦虑已经积累到了爆发点,他又无法爆发, 只能在这一刻稍稍放纵流露些许。太子微微向前俯身, 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孤选哪方?”南若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忽然失了声。太子笑了笑,看他的目光变得和软:“这世上人有千千万, 便有千千万个想法,你问我,我便告诉你我自信能救下一人,你又不信,即便我告诉你选哪一方又如何呢,做决定的是我,承受结果的也是我,而非你。”“就算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成真,那也得当时才知道会做出什么选择,提前的预设做不得真。”事前说得再漂亮,真到了那一刻,或许当事人脑子发懵,压根来不及思考,更莫说选择。南若沉默。其实道理他都懂,只是大概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会好过些,可以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想的没错,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太子:“若想不出答案,还有一个办法。”南若:“什么办法?”太子站直:“那便永远不要让自己面临这样的抉择。”他微微含笑,透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睥睨。南若大着胆子歪头打量他,弯唇:“殿下将来定会是一个明君。”太子不置可否,转身看向天际,眸光幽深。或许吧。两人静立又欣赏了一会儿落日,太子缓缓道:“谭瑛此人重情义,昔年冷指挥使救过他一命,虽是顺手,于他而言却是大恩,往日碍于身份不便多交,如今冷指挥使一去,他定会遵守嘱托关照你。”南若下意识摸向腰间,没摸到,他今日并未佩刀,想起笑着送刀给他的冷千影,心情复杂。“不过,”太子话音一转,“谭瑛擅用酷刑,为人桀骜诡黠,为镇抚合适,若做指挥使……”他摇了摇头。意思不看好谭瑛当指挥使?也意味着皇帝确实会升谭瑛做指挥使。南若将太子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两遍,领导这是来敲打他了?先告诉他谭瑛关照他是为了还恩,别被一点特殊关照就感动,而且表示不看好谭瑛未来仕途,让他别走了歪路。“谢殿下指点。”一边感慨他竟然也在太子亲自费心关照的名单里,一边积极表态,“俗话说一臣不事二主,臣因殿下入得东宫,此生都是东宫之臣。”越了解大燕,他越觉得荣王上位不是件好事,荣王比长乐公主都要天真烂漫,而且性格说好听些叫善良宽仁,难听点叫软弱没主见,做个王爷很好,做皇帝绝不适合。他很疑惑,连他都看得出来,为什么永昭帝还会将皇位传给荣王?之前他只当是真爱大过天,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这里面明显有问题,总不能荣王其实是伪装藏拙,为了等太子被废才显露?如果真是如此,那心机就太深了些,他才十岁而已,而以他对荣王的观察不像。又或者……脑海里掠过郑皇后的脸。番外只到男女主成为太上皇和太后决定去游山玩水结束,可时间还在继续,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呢。太子点了点头,淡淡道:“去吧,免得日落天暗下山不易。”南若应声离开,拐入花林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正伸手出去,手中的木槿被吹来的晚风带走,落日余晖笼罩在他身上,明明该是极温暖浪漫的一幕,却莫名显得清冷寂寥。踏着最后一缕夕阳回到别院,南若心中的郁结稍稍消去了一些,与太子的交谈将他拉回现实,他接下来要面对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功夫伤春悲秋,长吁短叹起不到丝毫作用,他若想不被这个世界同化,那就去拼去搏,直到有一天他可以不用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95章 “脸上的笑收一收。”赵荣白了他一眼,又拿出另外一个本子给他,“这上头是我招揽的几个人手,你别看只这几个人,但一个顶十个,不止舌灿莲花伶牙俐齿,且行事有分寸,绝不会暴露自己,他们皆是对此事有兴致才同意……”南若一个个翻看过去,这些人大都是百姓中的中层阶级,要么是小有资产的商人,要么是家中有宅院靠收租过日子的闲人,有时间有闲钱,愿意加入确实是兴趣所致了。再往后翻还看到了两个老童生和一个秀才。他面露惊讶。赵荣道:“你那一套方法得叫他们自己会翻书查找,百姓中识字的不多,我便想着从这些秀才童生中挑选,时间短了些,只挑出这三个,放心,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穷秀才,童生更算不得什么,一听说会给他们银钱,都应下了。”南若笑道:“我信舅舅。”全部翻看完,他道:“劳舅舅费心,改日我请舅舅去攒楼喝酒。”赵荣啧了一声:“去攒楼喝什么酒,真要请便去仙客舫。”他冲南若挤挤眼睛,“你还没去过吧,要不要舅舅带你去见识见识……”南若:“……”舅舅带侄子上青楼什么的……有点心动怎么办。倒不是他真想做什么,纯粹是好奇,青楼可是穿越者必打卡景点,有句话叫来都来了,穿越都穿越了,怎么也得去见识一下……吧。赵荣就嘿嘿一笑:“放心吧,仙客舫乃官营,去喝酒听曲并不妨事,舅舅还会害你不成。”南若含蓄应下。赵荣立刻兴致上来,给他滔滔不绝讲了一番仙客舫的舞女跳舞有多好看,歌女嗓音有多曼妙云云。东拉西扯一番,南若拉回正题:“眼下并无事情交代给社员去做,便让他们收集消息,不拘是什么,只要觉得有趣或者奇怪的,都可以投递进去……”他提出的一套就是前世谍战剧里常用的手段,指定一个报箱,将收集来的信息投入报箱里,自会有人去取,资料不能明白写出来,得用暗号,太复杂的密码怕他们不好理解,选了用翻书看几页几行这样的办法。为了叫这些人感兴趣,资料取回来会挑一些对他来说用处不大的又放进去,让他们互相交换着玩。南若还给自己也起了个代号严己,严以克己。“只是这取件得需舅舅费心……”大燕没有报箱,郑皇后还没有创立报刊——官员邸报不算,得换个方式,也得找个固定地点,还得找人盯着及时拿取,为避免社员互相撞见,投递信息的时间不能重复。赵荣晃着扇子,胸有成竹:“放心吧,我保证去取信的人不会被发现。”南若见他一脸神神秘秘等他追问的样子,就笑着顺他的意:“舅舅这般,这人是我认识的?”赵荣心满意足一笑:“记得穗哥儿吗?”谁?南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可是那日姑祖母生辰宴上见到的穗表弟?”二舅宠妾的次子赵穗。“没错。”赵荣扇子一敲手心,得意道,“穗哥儿有个好本事,只要他瞧见的人,过目不忘,我已找了画师教他素描画,往后凡他看到的人脸,都能画出来。”南若已经想不起来赵穗的样子,隐约记得好像很腼腆,不由道:“即能过目不忘,该去念书科举才是。”赵荣笑道:“他只对人脸过目不忘,旁的可不行。”南若想起前世好像在哪个新闻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有人天生对人脸有很强的识别和记忆的能力,这倒是件好事,往后锻炼起来,是个做警察的好苗子,给他跑腿拿信倒是大材小用了。“穗哥儿多大?”“十二。”那是有点小了,先锻炼锻炼,等过几年再说。南若默默在心里将赵穗记到名单里,嘴上道:“二舅舅可知道?”他们这样使唤人家儿子,当爹的万一不乐意呢。赵荣嗤笑一声:“你二舅舅那个糊涂蛋,我给穗哥儿安排前程,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那就好,南若没接话,赵荣可以吐槽亲哥,他却不能附和。赵荣也没多说,道:“放心,除了穗哥儿,我让秀哥儿也一道去,还派了人跟着,不会出问题。”从赵家别院回来,假期也告一段落,南若又收拾行李和渣爹弟妹一道浩浩荡荡回了南宫府。虽然十天假期已到,但还有夏祭,祭祀过后才真正收假。气温原因,夏祭比春祭简略,便是皇室也不会大办,南宫家只简单开宗祠告祖就行。而告祖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被旌表且得赐从七品小旗。族老拿着告文,激动的大声唱念,堂下所有人肃立听着,南若站在前排,背后数百道激动又羡慕的目光如有实质。有几个族老甚至对着牌位抹起了眼泪。连渣爹眼圈都是红的。南若恍惚了片刻,等他上前上香,仰头看着南宫家堆积成山的牌位,只觉厚重与历史扑面而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宗族。南宫家如今所享受到的,是这上面每一个牌位的付出换来的。也终于理解了小若谷为什么托他照顾南宫家,这是他从姓氏里就带出来的责任。现在换成他享受了南宫家给他的所有便利,便得肩负起支撑家族的重担。夏祭结束,所有官员收假上班,南若也穿戴整齐去了镇抚司报道。 第97章 郑皇后也没有再帮忙指点改良,就任由这么发展了。说起来,她近些年已经很少点科技树,更多是政策上的建议,譬如銮仪卫改制锦衣卫。丫鬟拿了湿帕来,两人一人一条。南宫云林擦手道:“太子妃不会落在平民头上,莫说太子不乐意,那帮等着献女的朝臣勋贵也不会答应。”太子会不乐意吗?不知怎的,南若觉得太子反而不会高兴娶贵女为妻,说起来,他是该给太子递个信,或许在这件事上有能为领导效劳的机会。“陛下呢,陛下怎么说?”他试探问。南宫云林将帕子撂到水缸边:“不知。”两个字说的干净利落。他翻了个白眼:“你爹我又不是住在陛下肚子里,哪能事事都知,陛下愿意让我知的,我就知,不愿叫我知道的,我也没那个心思去猜。”猜得越多死得越快,费那个劲干什么。南若擦去脸上的灰,似单纯好奇般问:“那爹觉得太子妃会花落哪家?”南宫云林这回倒是想了想,斟酌道:“陛下应当不会在朝臣中选,许会出自勋贵,至于是哪家……”他摇头一笑:“怕陛下也没定下,别忘了,还有太后。”南若一怔,是啊,差点忘了,还有太后,在决定孙媳妇这件事上,太后拥有决定性的一票。傅太后可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她与郑皇后十分合不来,这几年跑去礼佛休养,也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太后原话,怼起郑皇后来,她一点都不虚。打三折的原文里,郑皇后在后宫最大的对手不是那些妃嫔,而是傅太后,还是永昭帝找她促膝谈了一场她才让步,不过也仅仅是眼不见,见了照样该怼就怼。这次太子选妃,傅太后恐怕要回来了。“这件事你自己去办,我不帮你。”南宫云林拉回正题,“谭瑛出去跑这一趟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便是半个月完不成也不妨事,一个月时间,挨家挨户去问也该问到了,还需我帮你?”南若笑道:“不用,先前不知内情,如今知道了心里便踏实多了,不劳烦爹。”既然不会从平民中选,调查只要出入不大便不会有问题。不过回到书房,他还是写了封信叫初二拿去给赵荣,一来以防万一,二来他想看另外二十五户会不会有状况,或许还能得到其它意想不到的消息。过去一个多月,摸鱼社又壮大了不少,交换趣(八)闻(卦)这个活动足够吸引人,社员已经自发进行起了安利,拉进来不少人,其中还有能接触到官员的。为了让真正探听消息时不突兀,南若进行了几次主题活动,即他定一个关键字,让他们围绕这个关键字打听消息。这一次他便定了太子妃三个字,让赵荣等消息传开后传递出去。想了想,又写了张纸条,简单将渣爹的猜测阐述一下,趁着隔日走访调查的间隙交给太子说的联系人,看领导有没有什么指示。第四十五章 军棍四十五銮仪卫驻地里, 南若手下另外三个小旗正拉着旗丁一起赌牌。小旗刘守连输三把,气恼地将牌扔到桌上:“不打了不打了, 今儿手气太差, 换个旁的!”小旗伍永将输出去的珍珠数出十粒,附和道:“麻将如何?”赢得最多的周千瞧着快满匣的珍珠乐呵呵:“成,都成, 不过咱们三缺一,找谁来?”刘守冲一旁的旗丁扬扬下巴:“他们呗。”“那不成。”周千道,“在这的都是你二人的旗丁,定会偏向你们,麻将可跟打牌不同……”刘守笑:“谁叫你将旗丁都派出去, 咱们三个手下旗丁轮换着来,你没人来换可怪不得我们。”周千抱怨:“我派出去做什么你们还不知?总旗有令不能不听。”顺势捧了一下二人, “我与二位哥哥不能比, 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要养,为这小旗的名额便险些倾家荡产。”刘守和伍永就面露骄矜得色,他们可是世职,祖上在太/祖时便是銮仪卫了。想到此, 刘守不忿道:“如今可不同往日,瞧瞧, 竟连个商户子都能进来, 銮仪卫的脸面快丢尽了,还偏将咱们分到他手下……”伍永也道:“可不是,瞧他冲着咱们那样, 小人得志猖狂。”“哎呦,二位哥哥小心隔墙有耳,这话咱们可不能说。”周千提醒,“别忘了总旗可是太子伴读,又得陛下看重,还有他父亲……”“他算什么伴读,还不是仗着亲爹得陛下宠强塞进去的,你瞧太子殿下进出身边可有过他?”刘守嗤笑,语气忽变得暧昧起来,“那南宫云林在陛下身边也十多年了,也不见陛下腻了他。”“人家有本事呗。”伍永咬重本事两个字,露出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偏就能叫陛下去哪都带着……”周千忙道:“两位可打住,满天下都知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陛下英明,哪会被小人左右。”刘守不在意的摆摆手:“咱们在自个儿营房里谁会知晓,再说了,我们有说什么大不敬之言?”说两句南宫云林得陛下宠就是不敬了?伍永嘲讽两句周千胆小,道:“这可不是只我二人这般认为,你去外头问问,那帮酸腐书生私下可比咱们会说,瞧你这吓得,那咱们便不说了,说别的……”他冲刘守挤挤眼,“前朝有个贺元郎你们可知?”刘守嘿嘿一笑:“哪能不知,前朝哀帝宠臣,从父到子,哀帝的龙床都快被他们父子睡出印儿了……”伍永语气猥琐:“听说过送女送妾的,还是头一遭听说送子,据说那贺元郎父子皆貌美,哀帝好福气。”既不是说当朝,周千也就没了顾忌,跟着附和几句。刘守和伍永就更来劲儿,越说越荤,反正他们说的是前朝事,被传出去也不怕。帮忙搬麻将桌的旗丁里一人默默听着,待桌子放好,忽的捂住肚子借口上茅厕跑了出去。 第99章 待见唐岗过来作证,刘守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唐岗不善言辞,却十分坚定的证明刘守三人确实说了那些话,并坚定:“属下也愿受军棍!”他看向以往欺压他的几个旗丁,见他们纷纷避开,心里勇气顿生,挺直了脊背。“你三人如何说?!”南若喝道。刘守和伍永立刻叫屈:“是他胡乱编造,我们根本没说过,总旗怎能听他一面之词,若如此,我也可以站出来随意找人诬蔑。”周千嘴唇翕动,他已经意识到此事怕不能善了,他不像刘守伍永有底气,不敢反驳,何况……诋毁的话全是刘守和伍永所说,他可什么都没说。“徐心泉!”南若高喊一声,“禁军十七律五十四斩背一遍!”徐心泉上前:“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大声!”南若喝道。徐心泉高声:“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待念到“多出怨言,怒其主将”,跪在下头的邵怀亭跟着开口和声:“……此谓构军,犯者斩之!”魏思远也紧跟着出声。南若便回头看了眼手下旗丁,一个个立刻跟上,一时背诵声响遍营地。军令如号又如誓,越念越肃穆,越念越羞愧,这是他们每个人进入銮仪卫都要默写背诵的,可又有几人遵守过。原本来看热闹的旗丁们安静下来,有人忍不住加入,有一便有二,待到最后一句,几乎是所有人一起喊出来。“……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尾音震天。“好!好!”南若环视一圈,“原来都还记着,太/祖亲书十七律五十四斩,此乃禁卫军荣誉,为何旁的禁卫能做到,咱们銮仪卫就不成?难道咱们不是禁卫?”他只说到这,銮仪卫几十年积累的懈怠散漫不是他一两句激励的话就能扭转过来的。“我再问一遍,邵怀亭所说,你三人可认?”刘守和伍永被刺耳的军令震得失了底气,嘴唇嚅嗫着。周千跪到邵怀亭旁边:“属下认,属下甘愿受罚。”“你……”两人怒目向他,而后一咬牙,也跟着跪下,“属下认。”认就认,难不成还真能将他们斩了不成。“好,敢做敢认算条汉子!”南若高声,“念在初犯,刘守伍永领四十军棍,周千三十,即刻执行!”刘守伍永脸色大变,四十军棍他们岂能受得住,这分明是要将他们打残!刘守立刻道:“望总旗看在我二人初犯,从轻发落,今后定不会再犯。”他看向左右围观的旗丁,“何况,在营中赌博戏语的并非只我二人……”被扫到的旗丁们顿时对他投来怒目。“其他旗丁我管不着,我只管我旗下。”南若冷声打断他,“往后凡我旗下旗丁,必严格遵守军律,若有犯者,按军律处!”刘守和伍永急了:“你这是狭私报复,我要上告张百户,上告谭镇抚……”“魏思远!”南若回头,“还等着干什么,给我打!有什么问题我担着!”魏思远和徐心泉带着手下旗丁一起上前。“你要见谭镇抚,我要见陛下,我有冤,我刘家世代銮仪卫出身,忠心耿耿……”刘守气急败坏,“你个商户子,你唔……”徐心泉捂住了他的嘴。南若一声令下,军棍噼里啪啦落下,连同邵怀亭唐岗一道,两人约莫怕丢人,特意叫给他们也堵了嘴。一棍又一棍下去,浑身颤抖汗如雨落。銮仪卫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经过这样的事,四周一片鸦雀无声,还有人竟吓得看都不敢看。待邵怀亭与唐岗受刑结束,南若道:“邵怀亭与唐岗举告有功,二人补刘守伍永缺,升为小旗,周千降为旗丁!”总旗有任命和裁撤自己手下小旗的权力,若行军或战场上,便是就地处决也不会有人追究责任,只銮仪卫混乱已久,互相顾忌来历上下不分。“我会派人为你们诊治,期间一应费用皆由我出,包括周千。”他看向自己二十来个下属,“凡我旗下旗丁该得的,我绝不会亏待一分!”刘总旗苦着脸上前来,苦口婆心:“刘守与伍永世代銮仪卫出身,上至千户下至小旗,多少都与他两家有交情,你打了他们,怕事后不会轻易了结……”南若心道我下令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会快打完了过来卖巧,面上怒意未消:“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二人犯错,我为何责罚不得?你倒提醒了我,他二人犯错,也是我御下不严,竟叫他们敢诋毁陛下,不用他们参我,我这便去向陛下请罪!”说着将佩刀卸下交给随从,大步朝外走去,带着满满少年人的嫉恶如仇与义愤填膺。第四十六章 人设四十六出了驻地, 南若直奔皇宫,守卫与内侍都认识他这张脸, 不用相求就去帮他传信, 很快得到陛下召见。南若进了紫宸殿撩起衣摆便跪下:“臣有负陛下所托,特来请罪。”“起来,起来。”永昭帝在案桌后抬手, 面带笑,“有话说话,跪什么跪,说说怎么回事?”说话间一瞥伺立在旁的高进忠,高进忠微微弓腰, 倒退着从旁悄悄出去叫人打听发生了什么。南若没起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又气又急又委屈:“……臣知晓驻地旗丁们平日散漫无序了些, 却没料到他们竟然胆大到在背后编排陛下,说您和我爹——” 第101章 荣王登时苦了脸,向太子求救。南若瞧着这父子三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默念三遍淡定,不行,他这心境还需再修炼。第四十七章 名字四十七和乐融融的吃完饭, 南若本想着找机会跟太子说两句,却被荣王叫走。“我带你去见母后和长乐!”南若看向永昭帝, 毕竟他现在是外臣。永昭帝并未在意, 笑道:“去吧,皇后和长乐的确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南若便被荣王牵着去往椒房殿。走过了紫宸殿,荣王忽然拽拽他的手:“跟我来!”然后拉着他拔腿就跑, 边跑边朝后头一众宫人喊道:“我要带谷哥儿去看我的宝藏,不许跟过来!”南若只能跟着他跑,抽空回头看了眼,发现宫人们不紧不慢的缀在后头,神色一点都不慌张, 看来已经习惯了。荣王拉着他跑进了西边一座殿宇,殿里空荡荡没有人住, 庭中一棵高大粗壮的常青木绿荫如盖。“这里。”荣王拉着他到树下, 然后三两下便爬了上去。南若一惊,没来得及拉住,只能撩起下摆塞进腰带跟着爬上去护住。好在这棵树枝干横生并不陡,踩着两边的粗枝, 别说荣王,五六岁的小孩都能轻松上去。荣王并没爬太高, 在树干交缠成三角的地方停下来, 回头冲南若招手:“快上来,过来,给你看我的宝藏!”南若从另一个枝干上去, 入目是一个大的有些离谱的鸟窝,上面盖了一个更大的草棚,似给鸟窝遮风挡雨,只留了一个出口,恰好正对他这个方向,里头看到的不是鸟,而是一块藏蓝绸布。荣王掀开绸布,露出里面的东西:“看,这些都是我的宝贝!”被一片珠光宝气炫到的南若:“……”不愧是皇子。相比之下他这个首富之子弱爆了,里头令人炫目的金玉宝石只有皇家才能拥有,其他人有也得憋着偷偷把玩,敢拿出来先洗净脖子。“殿下真厉害,竟然会想到藏在这里。”他哄道。荣王得意:“我叫父皇下旨,没有我准许谁都不能到树上来,父皇母后都不知道我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南若心道你父皇母后怕比你更清楚里头有什么,若有相机,估计能当场拍下来等你长大挂墙上给你看。正开口继续哄两句,却见荣王眉眼忽然耷拉下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其实父皇和母后早就知道了。”他扶着树干坐下来,低头顺着晃荡的双腿往下看:“他们也知道。”十多个宫人静静站成一堆在他正下方,齐齐抬头,双手微抬,以防他掉下来能第一时间接住。南若对上那十多双眼睛,心头一突,有种身处鬼片的悚然,对荣王突然的变化反而没有多么惊讶,大概这一次两次见过的“影帝”太多,有抗性了。“陛下和娘娘只是关心王爷。”荣王冲他一笑:“你别怕,咱们在这上面说话,他们听不到。”拍拍他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南若坐下,轻声问:“王爷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荣王点头:“我刚刚在父皇面前说的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王爷说的是……”荣王就看着他叹气,肩膀跟着耸起又塌下来,很无奈的样子:“他们听不到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跟别人说。”南若没有出声,只面上露出你怎么突然变样的错愕。荣王又摇着头叹了口气:“没办法,父皇和母后喜欢,我只能当个小宝宝,母后跟长乐笑我是妈宝,可我跟她撒娇,她又很高兴。”一脸大人事真多搞不懂的表情。南若被从他口中说出妈宝两个字呛了一下。荣王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倾吐烦恼,看着眼前绵延不见边缘的琉璃金瓦,惆怅道:“你说人为什么会长大呢,长大一点都不好,我不想长大。”南若看向不远处从屋瓦中冒出头来的桂花树,正值花期,花朵金灿灿挂满枝丫,仿佛能闻到空气里甜甜的香味。“我觉得长大很好。”他说,“长大了就可以做更多事。”他前世在荣王这个年纪的时候,补习班和没完没了的作业让他每天睡觉前都恨不能醒来就成年。“这倒是。”荣王煞有其事地点头,“长大了就可以不让他们跟着我,想去哪里去哪里,父皇巡视只去江南,我都看腻了,我想去草原想看沙漠,还想跟船去海钓……”他眉飞色舞,整张脸发着光,但很快低落下来,很小声的叹了口气。“殿下会见到的。”南若只能顺着他道,“待殿下成亲搬进王府便可以带王妃外出游玩。”荣王歪头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透着大家都明白别装了不用说瞎话的直白,语气失落又有点失望:“连谷哥儿也变成跟大人一样了,大家都这样,唉,还是不长大得好。”他神色低落:“我是亚子,我只想一辈子做亚子。”这话南若接不了,甚至想捂住耳朵表示自己压根没听到。亚是第二的意思,荣王的小名是永昭帝亲自取的,大笑说荣王是他的第二子。 第103章 “刘守与伍永如何?我走后可有人来为难?”上午他取了巧,故意借军令将情势激起,叫围观的百户总旗们不敢贸然站出来,他一走他们反应过来,说不定会有人出头,还有被谭瑛留在京的几个千户,不知与刘伍两家有没有交情,他二话不说直奔皇宫便是为此,有了皇帝背书,即便他们找上门也不惧。徐心泉道:“两人较严重些,不便挪动,暂时留在了营中,营里的百户与总旗只派人来打听了消息,听说总旗去见陛下只说知道。”看来都不傻。南若挑眉,问:“听完口谕呢?都怎么说?”徐心泉道:“百户总旗互相瞧瞧便走了,并未说什么,倒是旗丁们来打听消息,问是否必须都来训练。”南若:“告诉他们此事不勉强,你叫人去驻地门口摆一张桌子,将愿意来的记下来。”他不怕没人报名,不是所有旗丁都是承袭世职,还有许多百姓出身,他们有的是因为见义勇为被作为表彰招进来,有的则是因为体格容貌适合。这些人大部分到退休也只是普通旗丁,銮仪卫晋升渠道全被人情把持,又没有战事能立功,平民很难爬上去。当然,他们估计也不会想上战场,加入銮仪卫除了面上有光,说到底是为了养家糊口。銮仪卫待遇极好,毕竟是皇家脸面,每年四季衣帽鞋饰等全部免费发放,且一季两套,每月月俸从不拖欠,逢年过节还有上头赏赐,若皇帝爱往外跑,还能跟着免费旅游。同样辛苦种田,自家耕种还需忧心收成操心农具,卫所军田统一管理,农具齐全,他们只需到了时节去卖力气,而且銮仪卫的军田大都是沃土,很少歉收,意味着只要付出劳力就一定会得到粮食,尤其海外新粮传来后,年年高产,家家户户粮仓丰实。更何况京城里许多平民根本没有田,平日吃粮全靠买,进了銮仪卫便算变相拥有了土地。若跟的小旗是勋贵富户,给跑跑腿陪着打打牌也能赚到许多外快。所以别看不能升职,对住在城中的百姓来说,能进銮仪卫算一个不错的去处。“若有人来问,你便告诉他们,训练月余后将进行一场考校,我会请谭镇抚与几位千户来主持,届时得优者奖银百两,归园会员一张,全国通用。”归园是南宫家与郑皇后合开的客栈,或者说民宿式酒店,十多年过去,已经遍布全国,会员住店可以享受最优服务,且每月有免费三天入住体验,可以自己用,也可以给家人。“正好我名下还有个小旗空位,也拿出来,奖给魁首。”银钱体面前程都有了,他不信不动心。“还有。”他想了想,道,“你们几个小旗商量着拟一个训练规章来,明日此时给我。”怎么训练他已有腹案,但还想听听下面人的想法,尤其魏思远和徐心泉比他待在銮仪卫时间长,对旗丁的心理更了解些。“是。”徐心泉带头应下,虽神色依旧,但目光和声音透着压不住的跃跃欲试和兴奋。魏思远先是发愁,一瞥徐心泉又放松下来,反正有老徐,这种事他最在行。南若将两人神色纳入眼中,心有计较。有皇帝站台,这件事并没有泛起多少波澜,谭瑛交代的调查工作已经做完,趁着训练还没开始,南若去找渣爹,让他帮忙招募家丁,或者说家兵。大燕允许武官招募家兵,家兵与小厮不同,小厮是卖身制,像他身边的初一初二几个,自小便卖身给了南宫家,卖身契在他手上,他有绝对处置权。家兵是契约制,多是普通百姓,相当于雇佣,比如尉迟将军的常胜军,前朝李家军宋家军等,虽底层士兵由边军与卫军组成,可其中统领多是家兵。南若总结了一下,家兵相当于保镖/生活秘书/得利助手等等,必要时候还能客串个军师。军律中有一条不准许武官带小厮进出军营驻地,所以武将为了方便,必得招募家兵。大约在皇帝看来,雇佣来的家兵不会像卖身的小厮随从忠心,从而达到对武官的制约,然而事实上,一些家兵反倒比小厮更忠心,当然恩将仇报噬主翻脸的也不少。南若如今要整顿銮仪卫,便得从自身做起,往后不能再带着初一初二随意进出驻地。不过他不能跟尉迟将军比,顶多只能招募两个,即当保镖又当跑腿。“不是现成就有一个么。”南宫云林道,冲着西边一扬下巴,“顾渔!”“以他如今的情况,若想求个前程定会答应,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怎的也会对你有一两分忠心。”南若蹙眉,旋即散开,撇去心里那点小矫情,眼下与现代不同,南宫云林说的是对的,他认为的不妥恐怕对顾渔而言乐意之至。想起他那句“有一点”,当即派人去找他。“我这还有个人,正好给你用。”南宫云林道。南若好奇:“谁?”南宫云林:“你冷世叔从前在圣上身边时有个好兄弟,他不幸早逝,留下个独子,这些年你冷世叔帮忙养着,他去前托我照顾一二,虽年纪小了些,可给你跑个腿还是行的。”南若摸了摸腰间的佩刀:“行。”但等人到了面前,他沉默了。这是小了些?小多了好吗!长得再壮实也改变不了他只有十岁的事实!“你叫金龙?”他做最后的挣扎。“嗯!”少年憨憨点头,“你,啊不,总旗也可以叫我蛮虫。”南若扶额,扭头去找渣爹算账。“你跟着我做什么?”走了一段,他回头看向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的少年。金龙:“婶娘说让我跟着你。”南若就停下了脚步,金龙口中的婶娘是冷千影的妻子宋氏,冷千影去后,渣爹就将母女两安排住到了南宫家附近,以防她们被欺负,想找冷千影寻仇的可不止陌家兄妹。 第105章 南若心道皇帝也是够拼的,顺势问:“圣上怎的又惹着娘娘了?可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行了,过来坐。”南宫云林下巴一点对面,不着急为他解惑,而是道,“这半月我一直没叫你来,想着叫你自个琢磨,先跟我说说都琢磨出什么来了?”南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笑说:“爹给个醒?”南宫云林想了想,道:“我只说一点,你当圣上为何这几年年年去江南?”南若端着茶思忖道:“圣上早有了整顿江南的意思?”南宫云林微微颔首:“还有呢,继续说。”“莫非……”南若大胆猜测,“这回甄采出事是故意为之?圣上想借机派人去江南?!”怪不得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皆知,连一些对话细节都传了出来,若是皇帝有意放任便说得通了。“那詹事府敛财一事是真是假?”究竟是皇帝想要打压太子,还是想让太子去江南坐镇?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南宫云林掀起眼皮睨他:“詹事府的事你别插手,记着,你如今是皇帝的臣子。”南若辨出他说是皇帝而不是圣上,略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圣上与太子如何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你只管做你的事,其它的别掺和。”可你不是已经摆明站郑皇后吗?南若如实表露在脸上,他如今已经摸到了和南宫云林相处的方式,也不惧在他面前表现的不那么单纯。南宫云林嗤了一声:“你爹我忠的是圣上,俗话说夫妻一体,妻凭夫贵,我向着娘娘与向着圣上有何异?”南若心道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前世历史上出过个女皇帝,更不知道你家娘娘穿越前可是个接受过新世纪教育的大学生。转念想想不怪他们想不到,女帝此世前所未有,又男尊女卑思想禁锢了千百年,思维局限罢了。南宫云林忽的笑了一声,带着自嘲:“我靠阿谀逢迎得圣上看重,自是喜圣上所喜,恶圣上所恶。”他摆摆手,打住了南若的安慰之词,神色复杂道:“你莫要学我,你只管好好听圣上吩咐,不该掺和的别掺和,自有好前程。”南若默然。南宫云林拉回话题:“你想的不错,圣上今春巡游回来便有了整顿江南的意图,只一时没有机会,如今正好借甄采一事发作。”“自娘娘呈上棉花羊毛羽绒与新式纺织机已过去十年有余,江南织造越发兴盛,我只说一件,去年十月织造坊与夷商商谈二十万匹丝绸贸易,折银二百二十万两,只半月便交付完成。”南若对大燕的货币已经有了清楚认知,二两银子便能买到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二百二十万两至少能养活百万人!南宫云林道:“这还只是织造坊,江南三省作坊遍地,每年产出不知凡几,更不提粮食瓷器与茶叶,每年缴纳赋税全国之冠,江南富庶远比京城,你去了便知。”南若颔首,这他知道,只看上学时那些描写江南的诗词就知,还有皇帝微服私访之类的电视剧,基本都往江南跑,若那里不好皇帝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爹可知这回买卖名额的事会是何人所做?”那个自杀的知府明显是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南宫云林摇头:“朝事我不掺和,江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已经够惹人眼,若敢对朝政发表意见,怕圣上都保不下他,每回去江南他只能往温柔乡里栽,让自己不去听不去闻,不知才能不露。“不过。”他叹息道,“杨焘应是被人陷害冤枉,他为人清廉节俭,断不会收受贿赂……”说到这又有些不确定,“应当吧,昔年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我自认看人还有些功力,不过如今说不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南那个地方,最易乱人眼。”说到这他脸色一肃:“这回去了江南你只记着一件事——跟紧太子!”南若看向他。南宫云林表情严肃:“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惹急了什么不敢做,圣上派你去只叫你长长见识,你可别贸然出头,进出都跟着太子,太子活你就能活!”虽然之前谭瑛的提醒已经让南若知道此行不易,可南宫云林的话才叫他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头一紧,道:“我听爹的,必不会强出头。”南宫云林恐吓完,又安抚道:“你放心,圣上派太子去,定会叫人护他周全,你只要跟好太子就不会有事。”南若琢磨着他这句话里的意思,所以皇帝还是向着太子的?若真如此,又为何派他跑这一趟?不对,是太子主动请缨的。没体会过父子亲情的南若有点搞不懂这对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恼陛下又是为何?”说了半天还没解答他的疑惑。南宫云林含混:“娘娘昔年在江南置业,陛下此次整顿必会受些影响……”再多的却不说了,只仔细叮嘱他路上小心。南若心里大概有了数,也没再追问。南宫云林虽然不了解江南内里究竟如何,对明面上的官员还是知道的,一一为他做了科普。又道:“此去若路过绍阳府,你记着去宋家上门拜访。”南若应下,宋家往后是姻亲,若路过肯定要上门一趟,正好问问四娘有没有什么要他捎给未婚夫的。商议好该带的人该带的物,南若立刻去收拾安排。不管顾渔和金龙的抗议,将两人打发回家,又亲自去点了护卫,一个个高壮威猛,总算让他有了点安全感。又派初三去赵府跑了一趟,带信给赵荣,叫他多费心摸鱼社,南若感觉自己这不是搞了个水军社,分明是个吃瓜社,社员投递来的信息全是八卦。内容劲爆堪比前世深夜母猪为何惨叫九旬老太为何起死回生云云,互换消息里最受欢迎的也多是此类。 第107章 南若顺着他的手抬头,一瞬间漫天星辰落入眼中,繁星如钻石明珠铺满了整片夜空,夜空与远处的黑融为一体,船只轻晃,恍惚间仿佛摇曳在星河里。南若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前世今生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城市里哪有这样的夜空,他以往只在视频里见到过。穿越这么久他竟然没想到夜里抬头看看天!也是,在灯火璀璨的城市待久了早失去了夜里要抬头观星的认知,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前世他连中秋都没抬头赏过月,以至于竟没反应过来在这里抬头是能看到星星的!南若凝望着天空久久不能回神,连太子什么时候到了身边都不知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太子凭栏吟诵一句,见他回过神,笑道,“此情此景,可是应了这句诗?”南若忙行礼,心道这句诗好像有点耳熟。“不必拘礼。”太子抬头目视天空,“皇后此句诗作得妙极,孤从前只耳闻,如今才算眼见为实什么叫星垂什么叫月涌。”郑皇后的诗啊,南若心情微妙,怪不得他觉得耳熟,应该是以前背诵过全文,不过这首他已经忘得差不多,谁写的来着?“可惜皇后只得了这半句,他人描补得都差了些意境。”那是因为她大概只记得这半句,或者后面的不方便说出来,南若心道,嘴上跟着夸了两句,就当是夸给原作者。太子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皇后诗词中精妙的又岂止这一句,只可惜近些年极少再有诗作问世,皇后文风多变,不论哪种总有佳作,如今搁笔,实在叫人遗憾……”南若却没听出有多遗憾来,反倒听出了一股暗讽的意味,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被郑皇后的仙人梦授糊弄过去,那么皇帝渣爹他们呢?当女主还没想到梦授这个说辞、却名诗佳作不要钱似的往出冒时他们是什么想法?尤其容相,作为名满京城的才子,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吗?就一丁点都觉察不出破绽?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郑皇后吟诗作对抚琴下棋的?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娘娘……”他想假装没听懂应付两句,嘴唇翕动,始终没说出口。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加深,不过却没有再多说,换了话题:“可是在房中闷得慌?”南若便从善如流接上:“是有些,臣如今在营中操练惯了,忽然闲下来倒有些不适。”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网络,他再也不是那个半年都能不出门的死宅了,现在闭门在家一天他就能无聊死。太子便上下打量他一眼,颔首道:“是结实多了,你从前太瘦弱,瞧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如今刚好,有了点武官的样子。”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不错,改日与孤再较量一场,给孤瞧瞧长进了多少。”南若笑着应下。太子又对他训练旗丁之举赞了两句。南若见他心情不错,趁势问道:“此行殿下可需臣做些什么?”或者说打算做些什么。太子听出他的言外音,一笑:“你只待在孤身边看着就行,不用你做什么,哦,倒是有一件。”南若来了精神。太子:“等回京,你写篇感悟给孤,免得回头父皇问你此行都见识了些什么你答不上来。”南若:“……”大哥你教导主任转世的吧,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太子被他的神色逗乐,朗声笑了出来,俊朗的眉眼完全舒展开,眸光明亮,竟有股阳光不羁的意味。南若被这扑面而来的青春期荷尔蒙震了震,太子往日表现的太过成熟,叫人忽略了他其实还是个十八快十九的少年。放到前世,正是在篮球场里挥洒汗水接受女生喝彩的年纪。想着,便忘了恼意,被他感染禁不住也跟着露出了笑来。太子目光一怔。“咳咳咳……”冷不丁傅卓从后面冒了出来,看看太子又看看南若,狐疑道,“大晚上都站在外头做什么?”往前两步一阵冷风迎面,他抖了下,“你们不冷?”太子回神,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重新恢复淡淡的模样,仿佛刚刚的笑只是一个幻觉。“是有些冷,回去吧,免得着凉。”南若只能应下,心里可惜浪费了这么好的气氛,他本来还想趁着太子心情好多打听点消息。从京城到江南一般需要半月左右,他们加快行船,又一路畅通,缩短到了十日。本来第九日便能靠岸,甚至已经看到了等在岸边来迎接的官员,太子却忽然变了主意,叫船继续往前,而后拐入支流停在了文芝。第五十一章 冤屈五十一船停靠入港, 南若以为太子临时改主意是想借机微服悄悄探查消息,却不想太子叫人抬出太子依仗, 还不知从哪给他们也找来了马, 鼓乐吹打开路,浩浩荡荡前往知府衙门。到了大门口,南若挑了下眉, 大燕讲究官不修衙,只要衙门不是太碍观瞻或有倒塌倾向,官员不得修缮衙门,当然这个不得是指不得用公款,若自掏腰包就没有问题。不过极少有官员这么做, 官职并非连任,花大价钱修好没住几年就调走, 岂不是白花了银子, 还显得自己不够清廉。然而眼前的文芝知府衙门却没有一丝破旧,门柱屋瓦全是新的,显然花了一番功夫修整过。门口接到消息的官员小吏急匆匆赶来,个个诚惶诚恐, 领头的看样子一路跑过来,额头满是汗, 上前磕磕巴巴:“下官……属下……小臣文芝同知黄寿见、见过太子殿下……”后头小吏们层次不齐磕头唱礼, 嘴里喊的词都不一致。黄寿汗流得更多了,抖着嗓子解释道:“另两位同知与通判前日便去了华亭码头迎驾……” 第109章 裴定高目光一亮:“秦楼楚馆消息灵通,想必傅兄是想借机打探消息。”南若见他似有意动,便主动道:“未料这文芝如此繁华,不如你我分开行事如何?”裴定高欣然应下。其实南若也有些想去,青楼确实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不过已经去了两个人他就不去了,免得信息重复。他带着魏思远三人主攻茶楼酒馆,专去那种人声鼎沸的小馆子,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也没有人会注意他们。但奇怪的,很少有人议论知府畏罪自尽一事,按理说这样的大新闻足够百姓津津乐道许多天,好比前世网民对富豪富二代家的事反复讨论且乐此不疲一样。这显然不正常。大燕不以言获罪,京城的百姓连皇家都不避讳议论,何况一个知府。又换了个小酒馆,南若给了魏思远一个眼神,魏思远拿起酒杯往桌子上一磕,操起一腔彪悍北音:“这些个狗娘养的小吏,就知伸手讨银,老子给街庙的乞丐都不给他们,狗扶嘴的老咬虫@#&……”南若撸起袖子跟着道:“回去我要同表兄好好理论理论,他竟坑我,说什么文芝官吏清廉只按律投贴就成,我到了衙门口瞧见那两根簇新的红柱就知不对劲,狗屁清廉……”边说边觑着四周人的反应,魏思远开口时似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但他们顺着瞧过去,却又一个个飞快收回,像是在顾忌什么一样。表演了半天无人搭腔,南若便知是打探不到什么了,也不为难他们,带着魏思远三人离开。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南若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看着百姓三三两两踏着夕阳结伴归家,有调皮捣蛋的孩子不愿意回去,被亲娘骂骂咧咧提着耳朵揪走。南若低头看了眼脚下平整的路面,他们知道是知府杨焘主张修缮了道路吗?知道他这三年做的一切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好像杨焘从未存在过一般。天色渐暗,南若决定先回衙门,等明早再出来打探消息,到了知府衙门所在的那条街,远远看到一列队伍抬着什么东西在往衙门方向走。等他们赶上去,队伍已经停在了衙门口。发现竟然是十来个老人!领头的齿豁头童约莫已过了八旬,手里拿着鸠鸟拐杖,应是官府聘请来的三老。老人扑通一声冲着衙门口跪下来,老迈颤抖的嗓音声嘶力竭:“杨知府死的冤枉!”守在门口的小吏连忙躲开,大燕规定凡八十岁以上老人赐爵里士,九十以上赐爵社士,可与县官平礼相待,见了皇帝都不用跪,何况莫说八十,即便六七十的老人冲他们下跪也必须避开。南若立刻上前将人扶起:“老人家快请起,若有冤情要诉,可进衙门再说。”老人站起来却不肯进去,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南若的胳膊:“杨知府是个好官,是清官,他没有贪银,他死得冤屈!”“杨知府死得冤枉!”后头十多个老人跟着齐声呐喊,互相搀扶着支撑彼此,一声接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像是一口气要将所剩不多的生命在此刻全部耗尽。南若怔立在当场。此时太子大步出来,老人们愈发激动。领头的老者一瞬间精神瞿烁,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磕,直挺挺朝太子道:“小老儿见过太子殿下,我名槐,于今日出族,无姓!带众老来见殿下只为给杨焘杨知府求一个清白!”“杨知府上任三年,为文芝修路修堤改渠引流,整顿慈幼局养济院,做下无数善事,绝不可能做出贪银之事,更未叫人购买过伶人,实属诬陷!”“文芝十年才等来一个清官,旁人不敢站出来,小老儿却不惧!”他转身一把掀开遮掩的粗布,露出里面抬来的东西,竟是一副棺材!此时夕阳西下,冬日最后的暖阳如残血,照射在槐老脸上,岁月冲刷出来的沟壑清晰可见。两行清泪从浑浊的眼中落下:“杨知府死的冤枉啊!”第五十二章 义愤五十二槐老说完便要朝太子跪下, 太子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使不得,老人家放心, 我来此便是为了探查真相, 若查实杨知府确被冤枉,定会还他一个清白。”他朝南若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将槐老撑住。太子扭头朝跟出来的内侍道:“去将那帮官员都叫过来!”内侍领命而去, 很快被拘了两天的官员们脚步匆匆赶了过来,一个个面色憔悴,过来看到门口的情形,不用太子开口,依次撩起衣摆先跪到一旁。“跪孤做什么!”太子冷着脸, “都转过去跪着,睁大眼睛给孤看看!”“这就是文人口里称颂的江南?这就是你们想给孤看的?!逼得杖朝之年的老者抬着棺材来衙门口来喊冤?!”“孤今日便告诉你们, 杨焘一事孤管定了, 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在场的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太子暴怒,丝毫不给官员脸面,就在大门口当着百姓的面厉声怒骂起来。在场文武官低着头无人敢在这时候跳出来触霉头。太子亲自将槐老扶进衙门, 交代南若和周保将槐老包括一众老人带下去安顿。南若沉默着和周保将人带去东边宅院,这本是杨焘与家眷住处, 自杨焘自尽, 杨家人便被驱赶搬了出去。周保指挥小太监进去收拾左右厢房,槐老却坚持不进内院,只在外头下人排房凑合就行, 还坚持要抬着棺材。“我就睡在这棺材里!”他掀开棺材盖,里头枕头铺盖俱全,“若我哪天没睁开眼,直接抬去埋了就是!”“老人家可莫要说这样的话。”周保忙道,“有太子在,定会叫您安安稳稳,您只管住下来等信儿就是,您得保重好自己,到时才能亲眼看到杨知府洗刷冤屈。”槐老却固执坚持:“若不让抬进去,我就放在院子里睡!” 第111章 “不着急。”他屈指点了点安宁布政使的折子,“他们不说,总有办法叫他们说。”南若似乎明白他打算怎么做,正想请缨看看能不能出力,太子却话音一转:“你过来没用早饭?”这意思是?南若迟疑点头:“是。”太子便拽了拽摇铃,等内侍进来:“给南宫总旗拿份早膳来。”南若就立刻谢恩,心里再次感慨当代好老板,能惦记着员工没吃早饭还叫人给送餐的老板不多了。南若吃早饭的时候,太子叫来了谭瑛和常青,他本打算回避,太子却止住了,叫他就在这吃。南若便了然,这是要证明确实按照叮嘱关照他了。于是太子三人在旁谈正事,南若一个人捧着粥在旁慢慢喝,防止发出声响,就这还被两人连连投来视线。而果然如他想,太子将安宁布政使的折子给两人,叫他们以甄采出错为由去问责。同时也知道了谭瑛和常青这两日查到了什么。叫南若意料之外的,杨焘竟然真的是自杀,他在文芝海边的功过崖上悬石上吊,留下的认罪书也是他亲笔写的!之所以如此确定,除了仵作验尸结果,是他的管家和妻子亲口承认。杨焘写认罪书和上吊时两人就在旁边亲眼看着!南若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太子抄起手边的折子重重摔到地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意从心口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半晌发不出声来。第五十三章 证据五十三南若很想骂人, 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他能骂谁, 骂皇帝还是骂皇后?还是这帮个个身份都比他高的官员?或者是这个人命如草的世道?这可不是前世披个马甲按按键盘便能指点江山畅所欲言, 即便前世造谣也要负法律责任,他现在脱口爽了,回头被帝后知晓, 只一个再不重用就够他喝一壶。他若想往上爬还得靠他们。只能憋屈地咽回去,挂上和其他人一样的震惊与愤怒。太子摔完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一回才是真正被气到,南若瞥到他露在袖口边的手握成拳,青筋崩裂。“带管家与杨焘妻子来见孤……算了, 孤亲自去。”两人托了谭瑛带话说要见太子一面,许是杨焘有遗言留下。太子派人去拿了身校尉服换上, 南若也趁机叫初四去给他要了一套, 太子看了一眼没说什么,默许他跟着了。杨家人并不住在文芝,杨焘自尽的当天他们便按照杨焘的嘱咐去了省城,就住在宁安布政使衙门隔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杨焘被朝廷定罪之前, 不仅不能动他们还得保护住。谭瑛要去衙门问责, 他们正好混在他的队伍里。到了地方,谭瑛一把拉住缰绳,厉声高喝:“将衙门围起来, 只许进不许出!”“是!”谭瑛手下立刻带着半路拉来的卫所旗丁分成四列堵门。谭瑛下马来:“派几个人去杨家守着。”太子和南若便顺势去了隔壁,谭瑛一收马鞭,带着校尉力士上前,一脚踹开守门的衙役,凶神恶煞长驱直入。原本对锦衣卫感官并不怎么好的南若这一刻却泛起了一股爽意。杨焘的管家和妻子见到太子眼泪瞬间溢了出来。管家声泪俱下:“我们老爷是被逼才走上的绝路……”泣不成声。杨焘妻子王氏还算坚强些,忍着泪将她知道的快速说了一遍。大约为了保护她和三个孩子,杨焘并没有告诉她来龙去脉,是她从丈夫以往的行迹言谈中推测出来的。杨焘继任文芝知府前两年都算顺利,直到今年初,皇帝南巡回去后,织造局忽然开始大肆买田圈地,意欲改稻为桑。“亡夫并非反对改稻为桑,如今江南织业愈加兴盛,植桑的确能为百姓添些余财,可织造局强买强卖……”南若皱起了眉,改稻为桑在郑皇后还没出现之前就在江南推行了,只是进行的很慢,百姓种十亩田搭配一亩半桑,毕竟对百姓而言粮食才是根本,一棵桑树种下去要三年才能采叶,若全种桑他们吃什么。至于说什么眼光看长远,百姓不看这个,他们只看实际,实际就是有粮心不慌。何况谁能保证到时候来收桑的商人不会压价?真到了那个时候,没有粮没有钱,只能被商人宰割低价出售,还不如种粮食。报官找官府做主之类,百姓对官是很畏惧的,若无大事很少会上衙门,大部分都以村或者族为单位自行解决,再者若官商相互,便是跑断腿都没用。总之百姓有百姓的生存智慧,他们唯一能握紧的便是手里的田,除非必要,绝不会放弃种粮。大燕从开国就鼓励江南多种桑,百多年下来,成果寥寥,直到新式织布机出现,江南织业成井喷式爆发,如今国库丰实,南宫家的功劳只占小份,丝织才是大头,还有一部分是海贸。“……其实亡夫自去年冬时便有意推行多植桑,还是他主动向布政使递交了请书,后来织造局很快派人来,亡夫那时还很高兴……”谁料被骗了。织造局非但没有按照说好的补偿以及采购方式来,反而强行圈地驱逐农户,逼得他们将土地租赁出去,强制种桑。杨焘本是好意,却没想到“引狼入室”害了百姓。“……亡夫投递无门,三司互相推卸,亡夫日日辗转难寐,待听得京中有镇抚亲自来监督甄采一事,便……”王氏哽咽。便选择自尽,并故意写了封认罪书,将此事掀到人前。 第113章 南若耐心听着,待听到江筠娘三个字时心头一定,据谭瑛调查来的,郑则消失前在画舫见的就是江筠娘。“她,她,她……”傅卓一口气点了六个留下,“伺候得好都有赏!”六个花娘掩唇一笑,便自发结成两两分别走向三人。南若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给两个花娘留出足够的空间,瞥了眼坐到傅卓身边的江筠娘。老板笑着退下,小厮手脚麻利的送来酒水点心。一时言笑晏晏。老实说,逛青楼的感觉一般,或许跟心里惦记着事有关,南若根本没心思在意她们长得好不好看温不温柔,他只想快点找到郑则拿到证据。日头渐渐落下,暮色四合,船上点起了灯火,傅卓似喝醉,揽着江筠娘踉踉跄跄朝隔壁去,而裴定高是真的喝得有点上头,整张脸通红。南若这边他笑着拒绝了两次花娘劝酒,她们就真没有再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们看他的眼神仿佛带着一丝慈爱??正惦记着傅卓能不能搞定,突然乒乓一阵响,紧跟着一声高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南若倏地起身大步到门口,双手紧握腰间的短刀。第五十四章 生死五十四到了门口, 南若脚步一顿,拉开门的瞬间迅速闪到一旁, 只见一把匕首刺了进来, 没刺到在半空停滞了一下,而后一拐,继续朝他刺来。刀尖对着自己, 南若条件反射躲闪,他的躲闪壮大了匪徒的胆子,更蛮横的朝他刺来。“啊!”背后传来花娘的惊吓声。南若踢倒脚边的落地大花瓶,趁着匪徒被挡的空隙抽出刀朝他劈去,恰巧此时匪徒正想矮身袭击他的双腿, 这一刀下去正好劈到了他的脖颈处。霎时鲜血如涌而出,溅了南若一脸一身。他脑子空白了一瞬, 下意识握紧刀朝后退了一步。他……杀人了?“小心!”耳畔传来裴定高一声高喝, 南若立刻举起刀,又两个匪徒紧跟着朝他袭来,他用刀挡住了右边的匕首,刀匕相接, 发出一声响,却被左边的匪徒一脚踹在腹侧, 顿时一阵剧痛, 整个人朝后退去,所幸背后是一张圆桌,稳住了身形。一连串只发生在几息间。大半年的训练有了作用, 南若单手按住圆桌,一个翻身便跃了过去,顺势反手将圆桌推出去,挡住匪徒的冲势。这一挡给他缓了口气,裴定高举刀上来与他并肩,正好老板也带着真正的小厮上来。两个假小厮一见不对,二话不说冲向窗户跳了下去。老板诚惶诚恐:“小人实在不知竟有匪徒混入船中……”南若没工夫搭理他,立刻去隔壁,路过被他砍倒在地似还在抽动的匪徒,假装没看到,握紧刀柄,掩饰自己颤抖的手。倒是裴定高叮嘱老板叫人看着,万一活下来要拉去审问。此时走廊上乱成了一片,有朝楼梯口奔跑离开的,有吓得连连惊叫的,也有探头看热闹的。隔壁门大开着,两个护卫就趴卧在门口,身下血迹蔓延,南若顾不上查探,屋里传来乒乓打斗声,立刻和裴定高进去帮忙。傅卓正被三个匪徒围攻,江筠娘被他紧紧护在身后,也因护着人叫他有些狼狈。“我左你右!”裴定高飞快一句提刀上前。南若直奔右侧,趁匪徒还没反应过来,先随手抄起一个东西砸了过去,然后在他躲闪的时候一弯腰冲着他下盘划去一刀,匪徒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南若立刻上前补刀让他彻底失去行动力。裴定高也飞速解决了一个,傅卓没了牵制,一刀捅进匪徒心口。“走,下船,这里不能留!”傅卓拉起江筠娘就走。刚到门口,轰一声响,整艘船都震了震。“是炸/药!”南若一惊。这些人疯了吗?船上还有其他人!瞬间画舫乱成了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老板踉踉跄跄进来:“快跑,几位公子快跑,底舱着火,很快就会烧上来!”“走!”几人不顾晃动,跌跌撞撞朝楼梯口走去,可没走几步又是轰一声响,船中央炸开,水柱喷涌而出,而船开始倾翻。“不行,下不去,跳水!”南若当机立断。未免客人落水,画舫冬日夜晚不开启游湖项目,只停靠在岸边,跳水后很快就能游上岸,东宫伴读统一学过泅水,这点距离不成问题。老板和江筠娘未提出反对,想来也精通水性。“走这边!”老板主动道,“从这边下去有小船。”几人跟着老板到窗口,果然看到下面牵着几艘小舟,已经有机灵的人跳下去占了两艘。一行二话不说跳下,老板带着两个小厮跳了一艘,南若三人并江筠娘跳上了一艘。 第115章 南若喃喃,机械般继续按,双臂仿佛已经麻木。“咳……”傅卓睁开了眼。“醒了,醒了!”裴定高激动的又哭又笑。傅卓张了张嘴:“……”“你说什么?”裴定高抹着眼泪将耳朵凑过去,“胸疼?没事,这正常,按压这么久如何不疼,没按断骨头已经算很好了,好在谷哥儿力气小,我都不敢使劲……”南若心道那是因为他前世为了家里老人专门去培训过,就怕发生意外手足无措。却已经没了力气开口,整个人瘫倒在地。猛然起身:“江筠娘呢?”“奴家在这。”军卫后面传来江筠娘的声音。南若重新瘫倒,入目冲天火光与满天繁星交映。活着真好。第五十五章 圣旨五十五南若一行整整齐齐来, 凄凄惨惨回去。带去的护卫十个只剩三个,南若一边叹息, 一边庆幸没有带初二初四来。他们几个也不好过, 傅卓差点醒不过来,后背被匪徒匕首划了深深一道,险些见骨, 整个人是被抬回去的。裴定高跳船时崴了脚,一直忍着没有吭声。南若左脸颊被箭头擦伤,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这一刀他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大约是被冻得麻木了, 还是裴定高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这还是那帮人明显手下留了情,约莫是碍于他们的身份没有下死命令, 否则他们只怕根本逃不出去, 直接派几个人带炸/药来冲着他们的包间炸就是了。一行伤伤残残被军卫护送回衙门,太子已经带着大夫等着,抹药的抹药,包扎的包扎, 路上已经换了衣服。裴定高忙拿出揣了一路的东西交给太子,长出一口气:“这下总算安心了, 臣这一路就怕将东西遗失。”南若这才发现傅卓当时给他的是一个镯子。太子摩挲两下轻轻一捏, 镯子裂开露出里面的空心,捻起一根线,抽出了一张绢帛。“带江筠娘进来。”江筠娘神色紧张的进来, 太子直接摆手免了她的礼,拿起镯子:“这可是你的东西?”太子的态度叫江筠娘略放松了些,道:“是,也不是,这镯子本是郑大哥的,就是你们要找的郑则,他送给奴家,本是叫奴家在里头藏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有一日他来找奴家,给了奴家一张绢帛,叫奴家收好,还交代奴家,若京城钦差来之前他还未来取回,便叫奴家留心,若钦差找来画舫,便将东西交给钦差。”她原本想着同三位公子来见太子,亲自交到太子手中她才放心,才不枉费郑大哥……心头一急,磕头:“奴家求殿下派人寻一寻郑大哥,哪怕……”哪怕尸体也成。太子朝一旁的周保道:“带她去见谭镇抚。”江筠娘欣喜的去了。南若却明白过来,郑则不是失踪而是出事了,否则这会他已经出来见人,而不是带过去看。他木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百分之百的利益足够让人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死一个平民算什么,他们连官都逼死了。绢帛上记载的,是一本账册,记载的是织造局近五年真正的账目,相比明面上交给朝廷的数额,足足多出了三倍!裴定高倒抽一冷气,磕巴道:“那不就是万万……”南若也被惊到了,即震惊居然这么赚钱,又惊他们私吞近乎上亿的银钱要做什么?难道……造反吗?如果要养军队,确实费钱。可她是怎么做到在永昭帝眼皮底下养私军的?难道一整个省的官员都心甘情愿帮她遮掩?这不可能!即便官员不怎么忠于皇帝,也绝不会忠于一个后宫女子,哪怕她是的皇后!除非……南若顺着郑皇后的思维,想到了大燕之外。穿越者可没有只在领土内的局限,深通自古以来四个字,也不会觉得大燕之外就是蛮夷,大燕之内她不方便做什么,之外可操作的就多了。但她怎么能确定这些人一定忠心呢?就不怕养虎为患?虽然已经隐约猜到郑皇后有效仿武则天的意思,可她这波操作实在有点费解。其实发现她有问鼎帝位的野心时,南若心里第一反应叫了个好,大概是同为穿越者,哪怕立场不同,也会有种同类感,比起打三折原文里那个恋爱脑的女主,他宁愿郑皇后野心勃勃。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女儿”突然争气了的感觉。 第117章 傅卓也跟着点头。三人谈天说地,快要称兄道弟的时候,永昭帝的圣旨姗姗来迟。一共三道。第一道为杨焘正名,为他洗脱冤屈,加封其妻王氏二品夫人,长子次子赐入国子监。第二道旌表郑则与江筠娘英勇,赏郑则家人银百两,江筠娘改籍从良,同样赏银百两,且郑皇后特意嘉奖招她入京,愿为她安排前程。第三道,宁商张谷、赵敏安、李昂三人并织造局郎中孙石行贿敛财为祸乡里,抄家立斩流放三族,限织造局一月内补上缺漏。同时还有一道口谕,招太子速速回京。第五十六章 恨意五十六椒房殿。啪!郑皇后将信件摔在桌上:“谁叫他们自作主张的?!竟敢派人去——”“娘娘!”彤锦出声提醒。郑皇后胸膛起伏, 气得不轻,握住彤锦的手:“一帮蠢材, 见钱眼开的东西!”她分明早就派人递信叫他们配合太子, 该交人交人,该交钱交钱,不要多事, 她能将他们保下来已经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退让了不知多少步,结果转头又给她惹祸!他们曲解她的意思为祸乡里她还没有追究!想到这,郑皇后恨恨咬牙。怪只怪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即便她是皇后, 又有如今的声望,也难招揽到真正有才有德之人。什么古人重信, 什么救命之恩, 若不是她后来坐上后位,若不是从她这里能得到想要的利益,哪里会甘愿听令于她。这世男人思想有多封建有多瞧不起女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惜晚了, 她冷笑一声,以为夏侯俨不知道他们是她的人?是该警告警告了, 上了她的船想只拿东西不听令, 想得美!她能把他们扶上去,也能把他们拉下来!“娘娘莫气,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所幸事情没到那么严重,傅公子还活着。”彤锦抚着她的后背心疼劝道。郑皇后稍稍平静了些,道:“你去叫人准备几样东西,待会儿送到傅家做赔礼。”“是。”彤锦立刻起身。“等等。”郑皇后叫住她,“先不急,待陛下召傅国舅进宫,你亲自带人去给他。”抿唇犹豫了下,道,“我记得库房里有支镂空雕蜜蜂的黄玉镇纸,你找出来……”无需多言,彤锦了然点头:“奴婢明白。”傅国舅的心思她们哪里不知,昔年傅皇后在时,娘娘出入椒房殿,与来探病的傅国舅打过几回照面。初时傅国舅还因娘娘受宠厌恶娘娘,后来有一回傅国舅被蜜蜂追的慌不择路,谁知一个大男人竟会怕蜜蜂,幸亏娘娘及时出手将蜜蜂打掉。自那以后便变了。好在娘娘警觉立时点醒了他,否则还不知要给娘娘招来什么祸事。男人从来都只顾自己,不会为女子着想,不想想若被陛下发觉,娘娘要如何自处。“傅国舅并非蛮横之人,他会明白娘娘苦处,当年傅皇后去时,他便站出来为娘娘说了公道话……”那时有人借傅皇后之死攻讦娘娘,却不知其实娘娘与傅皇后相处甚洽,傅皇后是宫里难得良善之人,娘娘被康怡郡主陷害时,傅皇后拖着病体亲自来为娘娘说情。傅皇后极喜欢听娘娘讲外头的事,她去之前那半年,几乎日日都要召娘娘去陪她。何况娘娘哪知道傅皇后偏在她出事的那两月去了,明明是先恒王作乱,娘娘也是受害者,千辛万苦活下来回到宫中,却还被陛下猜疑。提到傅皇后,郑皇后目光恍了恍,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被一众女人簇拥着端坐在上位的女子孱弱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可丝毫遮掩不了她通身似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派,叫人自惭形秽。哪怕后来她形销骨立不成人形,可只要对她上清亮含笑的双眸,她所有侃侃而谈堆积起来的自信都好似矮了一头。后来她才知道傅皇后自小被当男子教养,和堂兄弟弟们读一样的书,一样学礼乐骑射,又自小出入宫廷,时常陪伴傅太后,比贵女多了胸襟学识,比才女添了贵气从容。如今回想起来,她那时在傅皇后面前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自卑,她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封建古代女人比了下去,便恨不得用所有她认为先进的思想来证明自己的独特。那时的她还真是天真的可笑。郑皇后垂眸,敛去眼中的自嘲。她后来一直在想,傅皇后当时看她时在想什么,是真为她的谈论惊叹,还是其实觉得可笑,她至今都不懂她,她好像看夏侯俨也是一样的眼神,永远含笑,永远从容。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梦到傅皇后,她端坐在凤椅上如初见般浅笑看她。曾经她庆幸傅皇后不得夏侯俨喜欢,如今看来,傅皇后才是聪明的那个,怕早看清了夏侯俨的本质。可惜她那时被情爱蒙蔽了双眼……郑皇后闭了闭眼,道:“拿纸笔来。”彤锦一惊:“娘娘……”“去吧。”郑皇后冷静了下来,“到底是我没有约束好手下,先将人保下来,之后有的是功夫收拾他们。”有权有势的光鲜日子过久了,该叫他们尝尝跌落谷底的滋味,这样她再丢骨头过去,他们才会更加紧紧地咬住,乖乖听话。 第119章 哪怕只是为了拉拢人心, 但能记着这样的小细节,也足够叫人心怀感动了, 若按此世人的思维来, 主公这般体恤臣子,怕恨不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感激完,忙又满怀歉疚道:“臣竟忘了今日是殿下生辰, 未曾准备贺礼,实在羞愧。”他真忘了,大约因为傅皇后是在太子生辰后不久去世的,自傅皇后去后,太子再未庆贺过生辰,也许私下会与傅卓几个聚一聚,但从前小若谷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太子生辰一事。“无妨。”太子笑了下,似乎今日心情不错,略带玩笑道,“孤也未曾给你准备贺礼,扯平了。”傅卓和裴定高也为他解围:“我们也没准备,欠着,殿下和谷哥儿的都欠着,下回一人送一个大礼。”“好,我等着。”南若笑道。几人说说笑笑,将这两天的颓丧驱散了一些,太子道:“用完早膳,孤带你们出去转转,难得来江南一趟,下回还不知何时,该见识的趁着这个时候见识见识,莫要想太多。”三人自是应下。太子说话算话,吃完早饭便带他们出城去逛,且目的明确,直奔此地最有名的景点——望波楼。望波楼建河岸高地之上,不算基台,单楼身便有五十米高,下来抬头看到高耸的建筑,即便前世见惯了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南若还是被震撼到,此世建造可不比现代便捷,当初建造时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因太子要来,望波楼早已清场,太子带着众人一边观赏楼阁一边上到最高处。刚上去便看到墙上正对他们一行刻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南若霎时表情微妙。不用说,又是郑皇后杰作,只这两段字并非她写上去的,前半句是永昭帝墨宝,后半句则是容相所书。郑皇后解锁江南地图时也同他们一样来了望波楼,并在此念出这句令在场诸人拍手称颂,永昭帝更是和容相当场提笔,一人一句写在了墙上。才女郑凡儿所作,又是太子与才子亲书,当时的宁安布政使立刻将这句叫人雕刻保留,等后来才女成了皇后,太子成了皇帝,才子成了相爷,这句就更珍贵了,几乎每个来爬楼的人都要来瞻仰一番。他们一行也不例外。太子带头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可惜眼下冬日,看不到这落霞秋水的景致了。”傅卓对着字雕撇了撇嘴。裴定高跃跃欲试扭头朝外:“想来冬日也别有一番景色,咱们去瞧瞧。”南若这回实在没心情说场面话,只附和裴定高两声。太子便带着几人凭栏而立,欣赏脚下美景。虽然没有落霞也没有孤鹜,可登高远望本身便能欣赏到不错的景致。南若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尽头与天相接,远处山峦峻岭起伏,整个人好似都跟着开阔了起来。他有些明白为何古人喜欢登高,登高望远,入眼的壮阔与渺小太容易叫人心生豪迈与雄心,一瞬间觉得自己郁郁寡欢的烦恼与忧愁完全不值一提。不禁扭头看了太子一眼,这才是带他们来望波楼的真正目的吧。太子凝望着远处,似乎深深沉浸在美景中,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显得冷峻而坚毅。南若却感觉触到了一丝温柔。太子平日看似成熟稳重,可实际上仍然有着少年人的固执和单纯,在对外人和自己人这点上体现的分外明显,对外人冷淡不耐烦,甚至喜怒无常。可对自己人,护短操心又关心,界限分明得有些孩子气,你不跟我玩我也不想搭理你,跟我玩你对我如何我便对你如何。好像软心巧克力,外头看上去坚硬不好接近,实际里头出乎意料的和软好说话。“劳殿下为我们费心了。”他悄悄挪到太子身边,轻声道。太子扭头看他,一笑:“心情好多了?”“嗯,好多了。”南若干脆点头,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天高江阔叫人心情舒畅,殿下呢?”他大起胆子,露出直白的关切:“殿下心情可也好些了?”太子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怪罪他这近乎逾越的行为,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多了。”南若刚想说那就好,慢半拍反应过来太子竟然在模仿他,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下意识板起脸:“殿下。”太子就笑起来,好像逗他生气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一样。南若很想对这种小学生行为翻白眼,可谁叫对方是太子,只能望着他无声谴责。太子轻咳一声收了笑:“孤并非有意,只是……”只是觉得他板起脸的样子很像孩童在装大人,甚为有趣。南若一脸别解释了没用,又只能无奈道:“能逗殿下一笑,也是臣的荣幸。”太子端详他的神情,见他并非真的生气,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转移话题:“下午杨焘出殡,杨夫人不愿张扬,咱们悄悄去……”南若被转移了注意。杨焘先前一直停尸在义庄,如今沉冤得雪,杨夫人便张罗为他办葬礼,扶官回乡路途太远,孤儿寡母也不方便,杨焘父母已经去世,家乡只剩一个外嫁的妹妹,他是耕读起家,并无什么大宗族。杨夫人便做主将杨焘葬在这里,让他看着这个他为之付出性命的地方。两人并肩聊着,不远处傅卓将两人来往纳入眼底,若有所思。游览完望波楼,他们又顺道去品尝了宁安出名的全鱼宴,美景美食抚慰了大家受创的心灵。吃完直接去祭拜杨焘。杨夫人将墓选在了山中,墓碑正对的方向恰好能将整个城纳入眼中,墓修得简陋,用杨夫人话说,丈夫一生清廉,死后也一切从简。她披麻戴孝跪在墓前将亲自手抄的圣旨烧给杨焘,三个孩子跪在旁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父亲烧纸。 第121章 想到这,突然想起了甄采的事,差点忘了,太子妃还没选出来呢。不由好奇问了一句。南宫云林这回倒是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选不成。”南若诧异,太子可已经十九了,就算想拖到二十及冠,至少也得先定下个人选来,哪怕过两年结都成,怎么能选不成?南宫云林摇摇头:“圣上其实压根没有要选太子妃,我也是这几日才看明白,圣上……”他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先不告诉你,你自己琢磨。”南若便不再问,打算回头问问初一这些日子京城发生了什么事。鉴于他刚回来,南宫云林问完想知道的就叫他去休息了,南若也确实累,意思意思喝了两口腊八粥,便回屋睡下。一夜好眠,隔日醒来先去了宫中一趟。没料还未到紫宸殿便听到一个消息:太子病了。据说太子昨夜在傅皇后墓前跪了半宿,冻僵晕厥,是被抬回来的。南若一时有点摸不准是真是假,不是消息真假,而是太子被冻晕这件事,是真的愧疚错过忌日表孝心,还是有其它意思?以太子能为傅皇后亲手种下一大片花来看,他对傅皇后感情很深,会愧疚跪半宿说得通,可又觉得太子不会单纯只为了愧疚。到了紫宸殿,他向永昭帝汇报此行感悟,也亏太子叫他提前写了小作文,该怎么说胸有成竹。永昭帝连连颔首,赞道:“不错,果然男儿便该放出去多见识见识,谷哥儿这一趟长进了不少,多了几分血性,好!”南若被勾起了那一刀的回忆,已经没了初时的不适,平静的连他自己都为之惊讶。果然自己也不一定了解自己,只有真正遇到经历了,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南若已经感觉到底线在一点点突破,前世法治社会塑造的三观崩塌了一块——前世他绝不会杀人!他能清楚的觉察到自己在变,这种改变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是好还是坏,若放在前世他已经够得上坏人二字,确切说叫罪犯,可这里,他做的是对的,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南若并不后悔那一刀,再来一次他依旧会下手,这是求生的本能,他只是感慨,感慨曾经过个马路都要遵守规则的自己。他事后的颤抖归根结底来源于两种不同认知的碰撞。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现代已经成了切切实实的泡影,眼下才是真实。永昭帝并没有与他长谈的意思,夸完便放他离开。南若摆出犹豫。“怎么?还有事要说?”永昭帝问。南若便斟酌道:“臣来时听闻太子晕厥,臣到底曾为东宫伴读,虽太子待臣并不亲近,可……想着当去探望……”他抬头,一脸该不该去的纠结。提到太子,永昭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道:“太子既病重,便该静养,朕已下了旨叫东宫暂时封闭,让他安心养病,待过些日子太子病好你再去也不迟。”南若心头一跳,封闭东宫?父子两闹得这么凶?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是,臣听陛下的。”出了紫宸殿,他正要离开,忽然看到远远有个人影在御台后上上下下蹦跶。“谷哥儿,这边这边!”是夏侯淳。南若不觉露出一个笑来,快步上前:“我正要去找你,我从江南带了许多好东西给你……”话音渐消,看到了从夏侯淳背后探出头来的荣王。“你们这是……”不由蹙起了眉。“别叫别叫!”荣王急急点唇,“我偷偷跑出来的,不能被人看到。”夏侯淳很无奈:“我来找你,刚出院子就碰到他,他非要跟来。”自荣王搬来皇子所,他已经想尽办法躲着他,没想到还是被缠上,真羡慕两个已经回封地的堂兄,希望陛下快点给他赐婚让他搬出去住。第五十九章 明白五十九荣王抿了抿唇, 道:“我只是想知道太子哥哥怎么样了。”他期盼的看向南若,“你问过父皇了吗?”南若打量他一眼, 反过来问:“你可知昨晚出了何事?”荣王摇头:“我只知……”他左右看了看, 放低声音,“我今早去找母后,偷偷听到母后和榴锦她们说太子哥哥触怒了父皇, 被父皇关了起来……”南若弯腰:“王爷还听到了什么?”荣王犹豫了下,道:“母后说父皇这回是真被气到……”——“看来陛下这回是真被气到了,呵,人家父子两的事我又如何插得上手,何苦去触这个霉头, 紧着点下头的人,让别多管闲事。”南若将原话琢磨两遍, 这意思是太子主动惹怒了永昭帝?为什么?对上荣王期盼的脸, 道:“陛下只说叫太子安心静养,再未说其它。”荣王皱起脸思考。南若扭头看向夏侯淳:“我不在的这些天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 第123章 摊上这么一个爹,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娶到老婆。还有参与这场甄采勋贵的官员们, 他们汲汲营营费心费力, 结果都被永昭帝骗了,他压根就没想选太子妃!不过也是他们太心急了点,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就想着投资下一任,也别怪被皇帝算计, 想必这会已经有聪明的回过味来了,剩下不知哪些傻的会被推出去祭天。太子知道吗?南若忽然想到太子的晕厥, 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知道亲爹不给自己娶媳妇所以气的?咳, 应该不是,南若摸摸鼻子,只当自己想了个冷笑话。那又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给这些官员求情?南若思忖, 忽又想到了傅太后,永昭帝不给太子选妻,她会怎么做。想了想便丢开了,不管怎么做也轮不到他操这份心,多思无用,等着看就是了。给夏侯淳说了说此行发生的事,又说好送礼物给他,南若出宫回了府。刚到渣爹院门口,就听见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别打!爹我错了,别打,啊——”“躲,你还敢躲!”院子里南宫云林拎着半人高的木棍,冲着老二的后背往下抡,老二吓得条件反射往旁边缩。一扭头看到南若,顿时连滚带爬过来:“大哥,救命,大哥救我!”南若深感来的不是时候,但想走显然是不行了,只能无奈上前:“爹,二弟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了?”老二立刻喊冤:“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他们硬拉去的……”南若:“拉去哪了?”赌场?老二支支吾吾:“就是,就是……”南宫云林棍子往地上一敲:“你过来还是不过来。”老二一把拉住南若的袖子:“我就是去仙客舫喝了杯酒,真的只喝酒,我敢赌咒发誓!”哦,是青楼啊。南若正想谴责两句,忽然想起来在江南他也去了,虽然是迫于情势,但好像没什么立场说老二。抽回袖子,惊讶脸:“你竟然去了画舫,这……”一脸我也没办法救你自求多福吧闪到了一边。“只喝酒?你觉得老子会信?!要不是老子撞见得早,怕是什么都做了!”南宫云林气得口不择言,“你当我不知你跟你院子里那几个丫鬟是怎么回事?往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你竟胆子大到去画舫……”一敲地面,喝道:“跪过来!”老二颤颤巍巍不敢过去。“赵圆山!”南宫云林冲旁喊道,“去,去把老二院子里的丫鬟都给我打发出去!”老二立刻爬过来乖乖跪下,抱住南宫云林的腿:“爹我错了,您打我吧,随便打,跟琥珀她们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再不去了……”南若不由对老二有点刮目相看,撇开他那些不良习气,至少还算有担当。南宫云林冷笑一声:“这还像句人话!”拎起棍子啪啪啪打了五下,老二咬着牙硬是没有躲,也没叫出声。南若便上前劝了几句。“行了。”南宫云林扔掉棍子,“看在你大哥给你求情的份上,今天先放过你。”他接过赵圆山递来的湿帕边擦手边道:“我好不容易给他寻了门好亲,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可也半门清贵,哪知我正试探口风,就跟人在仙客舫撞上了他……”那是该打。南若点头,点完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等等,这意思是您和老二预备老丈人一起上青楼喝花酒,然后撞上了也来喝花酒的老二?先不说父子青楼偶遇多无语,这算哪门子清贵?清贵会上青楼?南宫云林对上儿子狐疑的视线道:“所以说半门清贵……”你懂的。南若算是明白了,渣爹挑选女婿/媳妇的方法就是找好人家里的不好,真好的轮不到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大家族里总有几个不争气的,他就从这些不争气的下手,总归搭上人脉就是了。“那这桩婚事……”黄了?老二也确实该定下了,再过两月便和他一样到了十七,再不定就算大龄,想找好姑娘更难,老二定下,老三也能跟上。南宫云林没好气:“自然是没成,我跟人说了老二一堆好话,结果呢,扭头就看到他……还叫人家怎么信?”老二龇牙咧嘴揉着背后,闻言面露悔意。“这下知道后悔了?”南宫云林哼道,“晚了,后悔着去吧,就你这德行,想娶个好姑娘我看是难。”老二低头撇了撇嘴。 第125章 顺便又找了四舅赵荣,将这一个多月社团积攒的秘(八)闻(卦)拿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信息。如此过了两日,忽然宫中传来消息:安乐郡主晋封安乐公主,同时赐婚北宁侯第五子周瑄,三年后完婚。南若听到消息时正在渣爹院子里接受每日一教子活动,闻言飞快在脑子里搜寻北宁侯的信息。北宁侯乃大燕开国功勋之一,如今的北宁侯周昌掌将军印镇守北宁,膝下六个儿子,长子二子战死,三子四子任指挥掌事,五子周瑄体弱未参军事,留在京中照顾祖母,六子没什么印象,应当年纪还小。周家门风正直,南若对周瑄的印象也不错,中秋宫宴时还和他说过几句话,是个温文有礼的小少年。对安乐来说,是桩不错的姻缘。只是永昭帝怎么忽然想起了安乐?封公主意味着坐实了安乐是他女儿的流言,岂不是变相告诉大家他和康怡郡主在她还未和离前就有了首尾?建昌侯头顶被揣测了十年的绿帽这下戴了个结实,此刻怕气得想死。这个节骨眼上赐婚……南若迎上渣爹鼓励的目光,说出自己的揣测:“陛下是想用安乐公主安抚朝臣?”儿子不选妃了,就拿个女儿顶上?正好安乐也到了定亲的年纪。等等,想起原文打三折,南若忽然反应过来,也许安乐真的是永昭帝和康怡郡主的女儿呢!可若是,这些年永昭帝对安乐郡主的态度实在不像对亲生女儿,尤其和长乐比,差远了,但又没忘了给她安排个好姻缘。不由探寻看向渣爹:“安乐究竟……”南宫云林摸着下巴,也很八卦的样子:“我也想知道,不过瞧着圣上是不会说出真相了,行了,别管那么多,不论真相如何,如今只记着安乐是公主就成,往后该远还远着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掺和。”你还知道你们乱啊。南若其实很想问问他对郑皇后究竟是什么想法,不过想也知道不会跟他说实话,便放弃了。从安乐开始,永昭帝仿佛月老附体,接下来几日每天都有赐婚的旨意放出来。先是夏侯淳这帮宗亲,单身的几乎都被他赐了婚,除了夏侯淳得宠被赐婚贵女外,其他全都是民间选来的采女。然后是勋贵朝臣,凡是参与甄采的贵女全被赐了婚。南若专门铺了张纸,将永昭帝赐婚的男女双方列了个表格,一点点慢慢分析,他从前没有培养过政治嗅觉,那就多学多观察多思考,总能锻炼出来。直到考校会上,他还在边鼓掌边琢磨。考校会举办的非常顺利,报名的不少,但坚持下来的不多,大部分来当了个陪衬,但也有小部分表现突出,叫人眼前一亮。至少谭瑛和其他来凑热闹的千户们眼睛亮了,连连拍手喝彩。最后决出的前十全部被他们瓜分带走,南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走了十一到十五。而后当着全营的面,给前二十得到优字评价的每人赏银百两,并归园会员一张,且直接提拔第十一名为他第五个小旗。出身普通的旗丁们不约而同露出了羡慕与懊悔,包括一些世职勋贵,他们也不是所有都家境富裕,京城空有名的落魄勋贵不少,家里出个赌徒,再多的积累也经不起败。即便不眼馋那一百两,也眼馋归园的会员,拿出去有脸面。南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点都不担心人才被瓜分,大不了再操练就是,又不是什么技术型人才,并不难得。考校会办完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朝里朝外陆续休假,大燕春节前后加起来有二十天假期,按照部门不同各有划分,銮仪卫不负责守门,所以假期从腊月二十开始到初五,然后十三到十七。忙忙碌碌忽然闲下来,南若一时有点不太适应,正准备找点事做,忽然傅卓找上了门。“怎么,我不找你,你就打算一直不找我们?”傅卓上来先发制人埋怨了他一通,“都说了咱们私下各交各的,不妨事,我已经跟圣上提过了,你放心吧。”南若亲自端茶给他:“你想到哪去了,不是因为这个,是我最近确实忙,这不正闲下来打算去找你们,你就来了。”傅卓揶揄道:“我还当您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们呢。”“打住啊。”南若道,“差不多得了。”东拉西扯寒暄一番,傅卓似乎也没什么正事来找他,纯粹就是路过进来看看他在不在。南若陪着聊了半天,想了想,还是问了声太子如何。如今他不方便常进宫,更不方便向内侍们打听,免得传到帝后耳中,先前荣王说他看完太子会跟他们说,可他最近一直没进宫,见不到荣王。正好傅卓肯定知道。傅卓叹了口气,道:“殿下不太好,你也看到了,圣上这回根本没想给殿下选妃,殿下白白担了名声,这回去江南又吃力不讨好,回来还差跪坏了腿……”这么严重?南若蹙起了眉。傅卓唉声叹气:“殿下固执,旁人轻易劝不住,反正我是劝不住,这不,前几日又跟圣上闹僵了,我这两天去见他都得偷偷摸摸,不能被圣上发现。”南若慢慢品味过来,太子跪晕是为了江南的事?他还没放弃?一时怔了怔,想起长眠的杨焘,心情复杂,太子比他以为的更有担当更有勇气。但在永昭帝那里,这件事显然已经翻了篇。傅卓忽道:“要不你劝劝殿下,叫他跟圣上服个软,过几日便是大朝会,总不能大朝会太子不出现,后头还有宫宴。”南若摇头:“你都劝不动,我就更劝不动了,太子心中应当有数。”他不觉得太子是不顾大局的人,他这么做肯定还有别的缘由。 第127章 嫁去的便是被郑皇后“传教”过的宝寿公主,十多年过去,草原建立起了互市,各种牛羊制品源源不断向大燕输送,大部分都安定了下来,甚至有些小部落已经成了大燕的养马场。随着近几年鼓励两族通婚,等两三代后,草原便不再是问题。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新(火)鲜(枪)事(大)物(炮)都使得大燕盛名远播,周边国家一个个安定下来,俯首称臣。甚至随着一次次开海远洋,一些海外国家也陆续派遣了使者来。说盛世不是虚名。可是这样的盛世又能持续多久呢?看着侍卫们骄傲自豪的神情,南若心里却突的划过一丝悲怆,仿佛穿透时间看到了有朝一日这座华美的宫殿被兵马闯进来,烧杀抢掠不复存在。前世已经存在的事实告诉他,没有哪个王朝是永存的,兴起灭亡灭亡又兴起,像是一个轮回。一阵冷风吹来,南若被吹回神,不禁暗自失笑,不知猴年马月的事,哪轮得到他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在这里伤春悲秋。大朝会结束,南若终于不用再美丽冻人,几乎迫不及待出宫,可惜他们在外面站台,没欣赏到帝后一年一回的盛装模样,还有太子,只远远看到个背影。出宫文官们上了轿子避风,武官还得再骑马一阵,等回到镇抚司,南若觉得脸都快冻僵了,休息片刻又得进宫去参加晚宴。只凭銮仪卫总旗的身份他是没资格参与的,奈何他有后门,帝后点名叫他去。于是新年给南若的第二个印象便是渴。宫里没有厕所,是的,没有厕所,总不能在宫里修粪池,所以只能靠马桶,连郑皇后也没辙。这种数百人大集会,马桶都得靠抢的,还得顾忌身份官位该让便得让。所以大都少喝水,能忍则忍。饭菜也很少有人动,只意思意思夹几筷子,一个个都影帝似的满脸带笑欣赏曲乐歌舞。南若心里给美丽冻人的舞娘们点了个赞。所幸这种宴会帝后不会待太久,两人相携离去,气氛松了不少,一些上年纪的宗亲勋贵也陆续离去。夏侯淳立刻过来和南若说悄悄话。“等五月我就能搬出宫住了!”他一个冬天又胖回来的圆脸上满是兴奋。“恭喜。”南若也替他高兴,他现在深感皇宫不是久待的地方,待久了正常人也不正常了,能早搬出来便早搬出来。夏侯淳托着脸满怀憧憬的絮絮叨叨讲他出宫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去哪里逛。南若一一答应下来陪他去,他没忘记刚穿越过来时是这孩子第一个对他展露善意。夏侯淳说着忽然话音一拐:“我都定亲了,谷哥儿你什么时候成亲?”他压低声,“我看你还是劝劝你爹别等长乐了,早点找个小娘子定下来,你现在是官身,又受皇伯器重,不愁找不到好岳家,要是再拖年纪大了想找也难……”南若:“……”他现在收回刚刚的承诺还来得及吗?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夏侯淳凑过来道:“差点忘了,荣王托我告诉你太子哥哥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我前两日也偷偷去看他了,没什么大碍,看,我就说吧,皇伯不会跟太子哥哥闹得太凶……”鉴于傅卓有言在前,南若持保留意见,或许荣王和夏侯淳看到的只是太子和永昭帝愿意给他们看的。不过今日太子在大朝会上出现,说明父子两还是缓和了一些。元日宫宴后南若便再没机会进宫,忙着跟随渣爹四处拜年,亲属长辈要拜,南宫家用联姻拉出来的关系网也需要他去拜,还有上司同级等等,即便人不去,礼也得到,如今他有了官身,便可以亲自写贺贴。如此忙忙碌碌到上元,中间虽说收假了几日,可基本只去点个卯就能走人。上元灯会,一年一度的盛况。南若前世对这种人挤人的活动素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什么五一十一从不去凑热闹,若如今只他一个,绝不会出门找不自在,可现在下头一溜儿弟妹眼巴巴看着他,只能打起精神给他们当保镖。倒不是他同情心泛滥,只是他如今担着长兄的名,便得做长兄该做的事,小若谷当了十多年好兄长,他不能说翻脸就翻脸,何况他还想培养老三几个给他做帮手,拉近感情没有坏处。带上护卫小厮,浩浩荡荡去正街看灯,这条街正对皇宫,每年上元节二十四衙门都会负责摆出各种稀罕花灯,许多都是贡品,百姓只有上元才能得见。南若一手牵着七娘一手牵着小八,一边吩咐老二看好四娘六娘,一边叫老三带好老五,时不时点个名,就怕一个不注意走丢被拐走。一路上热闹没看到多少,只顾了看孩子。身心疲惫。如果他有一天恐生恐育,包括渣爹在内都是罪魁祸首。这厢南若焦头烂额,那厢太子和傅卓正在攒楼上透过望远镜欣赏这满城美景。“是不是出来散散心好多了?”傅卓扭头朝太子道,他私下与太子说话比在人前要随意许多,“别总憋在宫里,当年谈太医便说了叫你多外出多四处走走。”太子眉间透着倦怠:“这不是出来了。”傅卓没好气:“我若不叫你你会出来?”太子露出一个包容的无奈笑容。傅卓一脸你明白就好,心里的忧虑却未散去分毫,这些年尽管表哥一直在遮掩,可他不但是伴读,也是他亲表弟,怎么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这两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实在叫人担忧。圣上便是捏准了这一点不给表哥选太子妃,叫表哥非但不怪他还得感激他。虽说叫人气愤,可表哥确实没法在这个时候迎娶个太子妃进东宫,一旦暴露,还不知会引起多少风波。傅卓心中发愁,这次去江南他偷偷暗访了不少名医,可没有一个能有办法的,陌院使医术高明,可谁不知道他是皇后招揽来的,叫他知晓,岂不是亲手将把柄递到皇后手里。可眼瞧着越来越严重…… 第129章 从这边看出去是热闹的街道,京城少有高建筑,这个高度几乎能俯瞰小半个京城,上元节灯火如织,从高处看更有一番意境。什么叫东风夜放花千树,什么叫星如雨鱼龙舞,古人诚不欺他。“看他。”太子示意他站过来些,将手里的望远镜架到他眼前,帮他调整方位,“看到了吗?那个捏糖人的摊贩。”南若余光瞥了眼太子近在咫尺的侧脸,想着既然太子不在意,自己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便忽视略过亲密的距离,定神瞧去,看到了他说的摊贩。是个圆脸中年男子,很慈和憨厚的样子,乐呵呵捏着糖人,捏一下抬起头看一下路过的舞灯队,等候的客人也不催他,笑着和他聊天,两个戴毛线帽的小孩蹲在旁边一会儿瞧瞧摊贩的手,一会儿瞧瞧灯,还不忘舔一下手里的棍糖。南若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很有意思?”太子音色低沉,带着一些沙哑,几乎能叫人想到他说话时喉结震动的情形。南若不动声色的将耳朵挪开了一点:“是。”不忘怕句马屁,“殿下上元也不忘体察民情,实乃国之大幸。”太子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气音,南若又默默将耳朵挪开了一点。“我在看他,他,他们……”太子目光落在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容淡了下去,“百姓无知,可无知而无忧,你说,若有选择,你愿知还是不知?”南若不由扭头大着胆子端详了太子片刻,道:“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太子任由他看,只盯着下面的热闹:“都听。”南若哑然失笑,想了想,道:“臣记得<心经>有言: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知梦想,究竟涅盘。”“臣愚钝,只理解为万事勿要执着,只要不关心,没有得失之苦,便也没了恐惧,不会为未知而忧虑惧怕。”顿了顿:“这是假话。”太子扭头,因两人离得近,这一转,四目相对。南若没有后退,也没有错开目光,坦然直视他,道:“若让臣来选,臣宁愿痛苦的清醒着,也不愿快乐的糊涂着,也许是臣未曾体会到真正的痛苦,臣想,并不是知晓越多越痛苦,知本身并不痛苦,而是思虑过多。”难道他是欢天喜地高举双手接下这份突如其来的穿越的吗?不是!被迫穿越,他也愤怒也烦躁也郁闷,可这些负面情绪除了惹来怀疑外,没有丝毫用处,成年人之所以称之为成年人,便是能迅速调整自己,消化负面情绪。若在保留现代记忆和消除之间选择,他肯定选择保留,再见不到亲人固然痛苦,可至少他还记得他们。“之所以痛苦,无非发现无力改变罢了,便将一切怪罪太清醒。”他大概明白太子的病根在哪里了——或者说病根之一。他接受着世上最好的教育,整个国家最顶尖的学识都向他敞开,任他随意阅读,他也拥有至高的地位。可偏偏许多事情他预见有问题或者已成事实,却无力阻止也无力解决,尤其他离能够做决策只一步之遥。南若想起前世许多出家的硕士博士,慧极必伤。太子怔怔看着他,面上竟掠过一抹无措。南若一瞬间心头遏制不住泛起了怜悯,想想太子的年纪,放在前世正处在树立三观的阶段,前世信息爆炸,迷茫时动动手指可以搜到无数条建议,可太子听到的声音有限,全凭自己去摸索,又不能跟人诉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神佛也会犯错,何况是人。”他道,“臣从前也时常苦闷,臣那时是何情形殿下也知晓,臣甚至想过自暴自弃,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说来臣还得谢过殿下当时不计较,愿意帮臣一把。”“殿下聪慧过臣,胆识学识都过臣,想来也会比臣更快想明白。”“臣胆大妄言,还望殿下莫怪。”太子沉默半晌,道:“江南之事恐怕短期内我不能为你和傅卓裴定高讨个公道。”南若一怔,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他们三个被追杀的事,他竟惦着给他们讨公道,他自己都没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用,皇帝坚持要保人,他还能抗旨不成。可太子在意!南若这一刻体会到古人所说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是什么感受了。“臣不急。”他由衷道,“臣愿意陪殿下一起等,臣相信殿下。”毫不吝啬朝太子奉上诚挚的目光。太子定定看他。“殿下?”南若莫名。太子抬到一半的手顿住,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敛目:“我记下了。”南若见他眉头舒展,心头不觉松了口气,迟疑了下,道:“殿下往后若有疑虑不妨试试写下来,就当倾诉,然后再烧掉,臣先前便是这般抒发苦闷。”这是他忘了从哪里看来的一个办法,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对太子来说许是最保险的方法了。太子沉吟道:“何必烧掉,往后你若写下不如拿给我看,作为交换,我写下的也拿给你看。”这……南若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正想找借口婉拒,冷不防傅卓急急推门进来,满面惶然的冲到太子面前:“殿下,太后病重——”第六十四章 翻转六十四年节过完第一件事:太后病重。 第131章 真期待那一天到来,她要好好看看夏侯俨的脸色。·福宁宫。太后睡下,太子满身疲惫走出来。傅卓轻手轻脚迎上去:“如何?”太子示意出去说,两人到外面廊下坐下来,今日天气晴好,冬末午后的阳光在人身上照出暖意。“比前两日好了许多,若按这个方子继续吃下去,能缓解些痛楚。”太子道。傅卓松了口气:“能减轻痛楚就好。”见太子满眼血丝,劝道,“你也别熬坏了身子,该歇息就去歇息,有宫人在,还有我,我会照顾好娘娘,你还得为入朝做准备。”太子抬手揉揉眉心,长袖下滑露出手腕一截。“你……”傅卓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将袖子撸起来,果然看到了一道道划痕,看颜色明显才划下不久。“怎么又——”他急急道,左右一打量,又飞快将袖子放下来,压低声,“不是说再没发作过了吗,表哥你又诓我!”太子沉默,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漠然,耷拉下眼皮,淡淡道:“最后一回。”是他失控了,回过神来手已经划了下去。傅卓胸膛起伏,不知该朝着谁发泄,最后只恨恨冲着桌子磕了两下。怪谁呢,娘娘如此为表哥殚精竭虑,表哥当然不能怪娘娘,还得满怀感激,否则便是狼心狗肺,可事先有谁问过表哥是否愿意!这几日伺候娘娘,她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像是巨大的山压下来,连他都感到窒息。“表哥你走吧。”他忽然道,“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太子哑然,掀起眼皮朝他投去安抚:“你放心,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差不多也该想明白了。傅卓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泄气:“这话我都听了不止一回,你叫我怎么信?”太子忽的看着他似想说什么。“怎么了?”傅卓疑惑,大眼瞪小眼,冷不丁福至心灵,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你是想问南宫?差点忘了,他托我带信给你,我贴身揣着就怕丢了……”话还没说完手里的信就被抽走,肉眼可见紧绷了几日的人放松了下来。傅卓心头隐有明悟。太子打开信逐字逐句看完,看到最后唇畔竟泛起了笑意,精神似都好了几分。傅卓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中暗暗做下决定。·帝后与太后之间的事南若还摸不到边,于他而言开年的第一件大事是抄家。永昭帝似下定了决心要将銮仪卫打造成锦衣卫,过完上元便正式任命谭瑛为銮仪卫指挥使,并给予銮仪卫侦查逮捕的权力。头一个撞上来的,便是参知政事薛惟仁。御史台开年第一参,联合中书省参议告发薛惟仁受贿鬻官,陷害忠良,且内宅不修纳妾超制等罪名,证据确凿。永昭帝下旨命銮仪卫抓人查办。谭瑛当即整合手下旗丁,策马直奔薛府,南若不但在其中,还被谭瑛叫到身边着重关照。“待会儿进去可别心软,别忘了咱们的职责。”“是。”南若应道。谭瑛带着一众校尉力士如狼似虎直闯而入,一路见人就抓,但凡反抗直接踹倒殴打。南若只迟疑两秒,上前一脚将门踹开,面对满屋尖叫惶然的女眷,冷声道:“下人跪地,主子全部带走!”偌大的薛府不消片刻便繁华倾覆,薛惟仁被校尉如死狗般拖出大门,参知政事等同副相,一朝犯事也不过尔尔。南若看了眼高高的牌匾,策马扬鞭而去。第六十五章 三年六十五足蒸暑土气, 背灼炎天光。七月暑气还未完全散尽,晌午依然热得人汗流浃背, 街道上行人稀少, 两边的摊贩全躲到树荫下,一个个靠着树干昏昏欲睡。突然地面一阵震动,只见二十来个锦衣绣服的兵丁策马而来。“是小阎王!”有眼尖的低呼了一声。被惊醒的探头去瞧, 一眼瞧见打头那匹神骏健硕的黑马,是小阎王没错了,这黑马是皇帝陛下专门赏赐给小阎王的,听说是海外进贡来的极品战马,一看这黑马就知肯定是他。纷纷打起了精神。“这是哪家又出事了?” 第133章 顾渔举起挂在腰间的本子,面带担忧:“我听邵怀亭说千户抓了黄宁回来,黄宁是容相学生。”南若系好系带,走上回廊:“容相桃李遍天下,昔年又主持过会试,座下学生多不胜数,一个黄宁算什么,我已叫人去过容相府了。”顾渔便点头,略迟疑了下,翻开一页:“顾解要来京城了。”南若挑眉:“他竟还敢来京城?”当年顾解丧心病狂指使下人给顾渔喂熟炭还要将他卖掉,幸好他路过将人救下,看来王家这些年没少折腾他,西北可是王家的大本营,他怕是待不下去了才想着来京城。顾渔翻页:“舅舅没告诉他我的境况。”南若笑道:“叫他来。”以为天下脚下不敢拿他如何?那可是想错了,王尚书不敢,他可敢得很。顾渔不赞同摇头,翻页:“千户何必为他脏了手,属下会解决。”他就知千户知晓了定会为他出头,所以提早告诉他莫叫他费心。南若淡淡道:“这算什么脏手,我哪里又差他一个。”顾渔还想再翻页,被他按住,“行了,还不知他来京城是什么目的,待他来了查清楚再说。”顾渔想了想点头。打发走顾渔,南若并没有立刻去审问黄宁,先将人晾着,待日头偏西策马回府。到门口正好撞上出门的老二,见了他扭头就往回跑,撒腿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南若朝迎上来的初三道:“这又怎么了?”初三从金龙手里接了缰绳,道:“二爷和二奶奶又吵起来了。”南若就扭头不再问了。两年前老二成了亲,娶的是个落魄秀才的女儿,没办法,他是庶子又名声不好,更没什么出息,寻常官宦人家都瞧不上,愿意嫁女的渣爹又瞧不上。最后拖到不能再拖,渣爹不知从哪结识了个落魄秀才,和人酒后定下了亲事,没曾想这秀才读书不成,却是个实干家,渣爹托关系给他安排了个鸿胪寺的编制,结果短短两年便做上了主簿,拿到了正式品阶。但老二和妻子却相处艰难,通俗点说,二奶奶觉得丈夫没文化聊不来,老二觉得妻子不关心他还爱挑他毛病。照南若来看两人都没错,只是三观不合。但可怕的,两人盲婚哑嫁不说,若无意外,往后一辈子都这样互相折磨。不止老二,去年刚成亲的老三夫妻也感情淡淡。每每听到老二和二奶奶吵架,或是三奶奶又给老三纳了个妾这样的消息,南若在恐生恐育的基础上又添上了恐婚,只要想到有一日他得和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陌生女孩结婚,就忍不住头疼。更叫他头大的,长乐再有半月便要举办及笄之礼!这几年永昭帝和郑皇后一直没有开口给长乐选驸马,像一起失忆了一样,若早早定了人选,他也不会这么头疼。虽说长乐是他比较熟悉的女孩,可他初见长乐时她才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算上穿越的五年他已经三十三,都能当她爹了!若一直没见过,十五六才见面,他还能说服自己些。最近宫中有传言说帝后要在及笄礼上选婿,这半个月于他而言堪比倒计时。南若给太子写信时忍不住写了进去,既是发泄焦虑,也是希望能给个建议,如果能直接帮他一把就更好了,想来太子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员工跟其它公司高层联姻。就算看在他这几年兢兢业业给太子当笔友的份上,也不能见死不救。第六十六章 擦肩六十六一夜好眠, 隔日南若早起先进宫去永昭帝跟前点卯,按说他归谭瑛管, 应事事先向谭瑛汇报, 可实际永昭帝时常召他面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直接向皇帝汇报的局面。南若对此自然乐意之极,他本就是要成为永昭帝的刀, 皇帝越重视他,刀便越锋利。见了永昭帝,他二话不说先跪下:“臣又来向陛下请罪了。”昨日黄宁说对了,他确实是无诏抓人。“说。”永昭帝头也没抬。南若脸上便挂起了笑,不用永昭帝叫他自己起身上前, 顺手拿了墨条一边磨墨一边道:“臣昨日抓了翰林编修黄宁,当时走得急, 事后才给陛下递了折子, 这不来跟陛下请罪了。”“你啊。”永昭帝抬头无奈看他,“这都第几回了,抓了便抓了吧。”“谢陛下。”南若笑道,“那御史台那边陛下可得帮臣遮掩着点。”一副小辈理所当然找长辈帮忙的语气。永昭帝就吃这一套, 乐呵呵应下:“成,朕帮你遮着。”南若高兴起来, 道:“臣可不是乱抓人, 那黄宁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臣是怕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叫他毁了证据,才着急先赶去将人制住。”“朕知道。”永昭帝颔首, “你做事朕放心。”“那是。”南若故作得意挺挺胸,逗得永昭帝一乐,才道,“何况臣心里奇怪,他一个翰林编修怎敢收受如此多的贿赂,翰林素来待遇优渥,京里一些比他们品阶高的官员都没他们过得滋润,他敛那么多财做什么,这里头必有蹊跷。”永昭帝似并不意外,目光沉沉盯着手里的奏折,道:“放开去查,查到消息立刻来告诉朕。”“是。”南若阖了阖眼,又道,“黄宁是容相的学生,容相那头陛下可得帮臣挡一挡。”永昭帝毫不迟疑道:“这你不用担心,容卿秉正,断不会为这种小事徇私。”南若便对容相在永昭帝这里的分量又有了认知。汇报完正事,南若迟疑再三,终究没有提起长乐,他怕万一开口提了,反倒给永昭帝递了话柄伺机定下来,探口风的事还是交给旁人帮他试试吧。陪永昭帝聊了几句家常,正准备伺机退下,小太监进来报说太子来了。 第135章 术业有专攻,叫他收集收集情报审问审问官员可以,上战场就算了,顶多是个纸上谈兵,永昭帝还没昏头到这个份上。夏侯淳就松了口气。南若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镇抚司已经是晌午,他直接去审讯室,叫人将黄宁带上来。关了近乎一天一夜小黑屋,黄宁形容狼狈,浑身早被汗渍熏得臭烘烘,衣服皱巴巴贴在身上。“别带过来,就坐那,对,可以了。”南若隔着桌子挥挥手,叫坐到离他两米远。“说吧。”他翻开纸笔和气道。黄宁明显消极抵抗,一声不吭。南若也不生气,道:“要不我给你提个醒?”他抽出压在下面的几页纸,“十六年九月,你托族人为你修缮江南祖宅,前前后后修了有一年,里头园林流水应有尽有,虽说宅子不大,花草水石江南也遍地,可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得三千两往上,还有你悄悄叫人置办的两套黄花梨家具,计五千八百八十八两,这还不算运送回去的费用。”“还有,十七年三月春祭,购宝石头面两套合计一千两,六月购避暑别庄一座价值八千两……”林林总总念下来,只纸上记载的便有十万两有余。南若放下纸,双手交握在桌上:“说吧。”一个普通耕读出身的翰林编修,怎么忽然就发了财,燕朝又没有彩票。黄宁不知是热的还是如何,额头满是汗,辩解道:“修祖宅的银子是我这十年攒下来的,我族中有人行商,我中举后他们来投,得我庇护每年自会送来银钱,那别庄也是旁人送的……”南若挑眉:“你族人行得什么商?投得哪家商会?我可有听过名字?想来黄编修也知道,本千户商贾出身,对商颇有了解。”黄编修嘴唇翕动又不吭声了。南若也不着急,笑道:“你慢慢想,我不急。”招手叫金龙去帮他端午餐上来。不一会儿金龙打头,后头跟着四个厨房小厮,每人都抱着一个托盘,一下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南若由家丁伺候着洗了手,过来一瞧,笑道:“不错,天热正该吃凉面。”四个托盘,小的整齐码着煮好凉过的面条,闪着诱人的油光,另三个稍大些的一个摆着开水烫过的时令青菜,分盘摆得满满当当,一个是切好成丝的拌菜和切成丁的咸菜,剩下的那个摆着调料,厨房知道他喜好酸辣口,偏甜酱便没有摆上来。南若从金龙手里接了碗筷很快给自己拌了一碗,挑起一筷子,红油辣椒拌着芝麻,香味一下便冲了出来。黄宁抿了抿干涩的唇。碗只巴掌大,南若不消片刻便吃完了,斯文又优雅,没有发出半丝声响,直白点说吃的不香,没办法,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两口就吸光一碗泡面的宅男,小若谷从皇家学来的用餐礼仪叫他没法放肆。“去,都端碗过来在这吃。”一声令下,四个家丁和两个守门的校尉都叫进来,一圈坐在黄宁面前吃。顿时呲溜吸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尤其金龙正是半大小子能吃的时候,吃得那叫一个香。南若瞧着他都多吃了两碗,何况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黄宁,不住吞咽口水。吃完面,南若又叫人端了冰奶茶来,专门叫用玻璃杯装着,一个个面对黄宁抱着瓶喝。黄宁虽耕读出身,可自小展露读书天分后就没吃过苦,家中吃的用的都先紧着他,哪里像眼下这样饿过肚子,他闭上眼睛不看,可声音就在耳边挥之不去,嘴里口水疯狂分泌,快要崩溃,却又抱着一丝希望苦苦熬着。南若也不管他,已经悠闲在旁看起了书,他坐在窗户旁有风不时吹过,旁边又放着冰鉴,黄宁就不行了,热的满身大汗。“给他喂杯水,别渴死了冤枉咱们銮仪卫使酷刑。”金龙端了杯水给他,还是盐水。黄宁不吭声南若便陪他耗着,晚饭时中午的情形又来了一遍,黄宁眼神已经开始发虚。这回他想耗南若却不陪他了,叫人将他带回小黑屋,第二天继续,黄宁依旧嘴硬,不过眼瞧着快要撑不住,第三日南若赶了个早,天蒙蒙亮便将人带上来。“黄编修昨夜睡得可好?如何,可想好该怎么说了?”南若挥退家丁,对满脸憔悴的黄宁温和一笑黄编修看他的目光如见恶鬼,连续三日只喝水叫他快要虚脱,抖着嗓子道:“你不是人,你虐待官员,我要向陛下上书……”南若诧异:“这话从何说起,黄编修可不能随口诬蔑人,本千户何时叫人虐待过你,本千户可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便是去御前对峙本千户也不怕,大可叫太医来验一验,看看是谁血口喷人。”“你……”黄宁气得嘴唇哆嗦。没了外人,南若姿态闲适地活动着肩膀,语气懒散道:“黄编修若指望你背后的人来赎你怕是想多了,你贪墨之事证据确凿,本千户前日便已经禀明了圣上,你老师容相也在当日便派人来知会本千户不会徇私。”他挑眉一笑,痞气十足,眼里透着明晃晃的顽劣恶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黄宁颤声:“胡说,若是真的你为何不早说……”南若:“你没有问啊。”一脸你不开口问我怎么回答的无辜。黄宁绷了三天的弦霎时断了。南若双手交握搭在桌上,下巴抵上去凑近黄宁,天还未全亮,屋子里点了灯,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照出几分蛊惑的意味。他轻声道:“只要你说出背后那人是谁便算戴罪立功,我可以在圣上面前为你说情。”“我猜你只是一个中间人,他们两头不愿有牵扯,便拉你进来充当联络人,是不是?”黄宁舔了舔干裂的唇,半晌才艰涩开口:“是……” 第137章 见了永昭帝,南若一边递上折子一边快速将内容口述了一遍,省了永昭帝费时间看。“……织造局竟在背后操纵臣子,臣越想越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赶忙来向陛下禀报。”他忧心忡忡,“当年陛下仁慈,念在织造局多年辛劳,只叫他们补足缺漏,可这才过去几年,他们竟……臣实在疑惑,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话点到为止,留下想象空间。永昭帝面色微沉。南若也不再多说,等他看完。片刻,永昭帝合上折子,沉声道:“去查,查清楚银子的去向,朕给你一月时间。”“是。”南若欣然领命。证据他早就备好了,就等永昭帝表态。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也正好将调查摆到明面上来,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摸到点什么。于是长乐公主及笄礼之前的小半个月,南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压根不给渣爹训人的机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所幸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来自夏侯淳,他去探了永昭帝的口风,虽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但他心中属意的驸马八成不是他,一个来自太子,也是同样的说法,且罗列出了几个他认为会成为驸马的人选。南若就放了大半的心,尤其太子简直给了他一针强心剂。欣喜的同时洋洋洒洒写了万字开解鸡汤送给太子,感谢《意林》感谢《读者》感谢《故事会》《今古传奇》《九州》……虽说随着时代发展前世的鸡汤小故事已经变了味,可对这世人来说还都是新鲜的,充满鼓励和振奋。不过话说回来,做了近四年笔友,他发现太子出乎意料的思想先进,有些想法比一些现代人都开明,叫南若怀疑莫非是受了郑皇后影响。打三折的原文里,郑皇后开拓后宫副本之初在太子这里刷了不少好感度,而她刷好感的方法便是讲故事和美食玩具,像《西游记》就是她哄太子用的,还有现代儿歌等等。原文描述的不多,更多着墨在太子将从郑皇后这里得来的无意间说给永昭帝听,或者叫永昭帝撞见两人温馨玩耍的场景,使得两人感情升温。但落到现实,恐怕太子从郑皇后那里听到了不少于此世而言新鲜超前的言论,只是不知那时太子年幼记下了多少,但从来往书信看应该有不少。还有傅皇后。太子给他的倾诉中有时会提到傅皇后,话里话外似乎傅皇后临去前教了他很多,而且有件事叫他毕生难忘,这个难忘透着惆怅和压抑,而非喜悦。南若心中不免多做猜想,不过太子再没多提,只怕是他的病根之一。转眼到了长乐的及笄礼,作为帝国的明珠,帝后唯一的女儿,及笄礼举办的非常盛大,盛大到除了命妇闺秀,京城里年轻俊才们都被请到了现场,意思不言而喻,任公主选“妃”。南若也在,不过他是作为侍卫维持秩序。十五岁的长乐公主已经是出名的美人,明艳又高贵,专为今日特制的华裳衬得她光彩照人。南若打眼一扫,看到了不少才俊目露痴迷,不经意间视线瞥见了观礼的安乐公主,微微停顿了两秒,安乐公主去年与周瑄成亲后便搬出了皇宫,对外瞧着一副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模样,可就他从摸鱼社社员投递的消息分析来看,安乐怕并不像对外表露的那么淡然。想想也是,若没有郑皇后,当年坐上继后的许是她母亲康怡郡主,长乐的所有风光也会换成是她。收回视线,冷不防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顺势瞧去,看到了放下望远镜的太子。南若:?这是有事?心里正猜测着什么事,那边长乐公主已经面带羞涩选出了心仪的驸马。全场一片寂静。南若慢半拍反应过来她选了谁,顿时瞠目。长乐公主选中的竟然是建昌侯长子孙和礼!这叫什么,你夺走我女儿,就用你女儿来还?昔日夺走我前妻的仇人的亲生女儿要嫁给我儿子?女儿看上了被我戴绿帽的女友前夫的儿子?这是什么样的狗血孽缘?还有长乐是什么时候跟孙和礼认识的,不,不对,看孙和礼一脸震惊的样子,似乎是长乐主动看上了他。我靠靠靠。惊天大瓜砸下来,南若忍不住心里爆了粗口。再看永昭帝和郑皇后,似乎也被震得不轻。只长乐公主倔强的看着两人,一副不同意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南若忽然想到什么,瞧向安乐的方向,只见她持扇遮掩了半张脸,只一双眼露在外,眼皮耷拉辨不出喜怒哀乐。第六十九章 内情六十九长乐公主的神操作将在场所有人都震懵了,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僵住,准备好恭贺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位份低的齐刷刷看地, 位份高的有的看天看风景一脸事不关己,有的则小心觑着帝后的神色,还有些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其中以寿丰大长公主为最, 旁人还稍微用扇子遮掩一下,她大喇喇表露无疑,自当年冬祭她唯一的孙女新乐县主被削去封号后,她就跟郑皇后闹翻了。寿丰大长公主是孝宗唯一的嫡出子嗣,孝宗在世时对她极为宠爱, 宠到婚后她嫌弃驸马体弱——没错,就是下半身的那个弱, 虽碍于皇家脸面未能明说, 但私下大家心照不宣。总之寿丰大长公主在怀孕生下一女后便不再搭理驸马,驸马连公主府进都进不去,没多久就有公主养面首的传闻,孝宗丝毫不追究, 反而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他看错了人,害得爱女“与寡妇何异”, 导致驸马彻底颜面扫地, 不出两年便郁郁而终了。先帝当时能成功坐上皇位,与寿丰大长公主有非常大的关系,孝宗临去前还不忘嘱托先帝照顾好这个妹妹, 先帝念着恩情,对寿丰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位四十余年,寿丰大长公主便风光横行了四十多年。到了永昭帝这代,寿丰大长公主也聪明,先帝一去她就收敛了行迹,又与郑皇后交好,依旧风光。南若如今想来,她当初要收郑皇后做义女不过是一种投资罢了,什么合眼缘什么像亲生女儿都是借口,就像她后来在康怡郡主和郑皇后pk时投了郑皇后一票一样。傅皇后眼瞧着命不久矣,未来肯定会有继后,以寿丰大长公主的性子,绝不会想看到康怡郡主上位。 第139章 他友爱弟妹是出了名的,疼爱的妹妹出嫁亲自护送也不算出格。永昭帝沉吟片刻:“可以。”南若精神大振,正聊着细节,忽的高进忠急急进来:“陛下,福宁宫来报,太后怕是不好了……”永昭帝瞬间失色,起身奔向外,南若略一迟疑跟了上去。一路策马狂奔。第七十章 紧扣七十永昭帝快马加鞭,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福宁宫,南若紧跟在后, 直奔正殿。还未到门口, 远远便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一个个恨不能将头埋进地板里。南若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这回怕是真的不好了。进到里面便看到靠墙跪了一排的太医, 见永昭帝进来齐齐埋下头去,意思不言而喻。永昭帝脚步立时踉跄了一下。“陛下……”南若忙伸手搀扶住。进了内室看到太子和傅卓正跪在床边,太子握着太后的手,自上月太后连连病危,他便搬来住到了福宁宫就近照顾太后。“陛下。”傅卓听到动静行礼, 太子充耳不闻,握着太后的手一动不动。“母亲……”永昭帝疾步扑到床边。南若慢半步跟上, 瞥到榻上的太后心头一悚, 太后蜷缩躺着,大约嫌热什么也没盖,能清楚看到瘦小干瘪的身形,骨瘦如柴不过如此。半年前春节时他来过福宁宫一次, 那时太后瞧着还有些肉,远不像眼下, 仿佛一副骷髅, 脸上沟壑堆积,头发已经掉得没剩多少,乍一瞧竟有些恐怖。“娘亲……”永昭帝跌跪下来, 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太后的脸。南若也跟着跪到一旁。太后闭合的眼皮下能看到眼球在动,片刻后才吃力的睁开了双眼:“阿大……”“我在,我在,阿娘我在……”永昭帝抖着唇,从太子手里抽走太后的手。太后气息虚弱:“娘……这回怕是……真活不成了……”永昭帝强忍哽咽:“娘莫这么说,娘会好起来的……”太后吃力的笑了下:“你又哄我,你啊,自小就会哄人,哄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南若伸手轻轻撞了傅卓一下,他们是不是该避开。傅卓目露迟疑。南若反应过来他也是太后的亲人,在场最不适合留下的是自己,正想伺机悄悄退走,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来,隔着宽大的衣袖将他的手压住,而后屈指一握,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捏碎。南若大脑发懵,看向手主人,对上了一双泛着腥红的双眼,充满了攻击性,暗藏着兽性的恶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咀嚼。同时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嵌到一起。嗯?啊?哈?南若顾不上疼痛,像被打了一拳般蒙了,刺激太大导致脑子死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眼前忽又落下一片衣摆,是傅卓,他悄悄往前挪了挪,将衣摆撩起来盖到两人双手交叠处,还飞快往皱里拨了拨,造成一副他撩起衣摆不小心遮住的假象。南若死机的大脑又卡了两下。怪不得,难怪,原来如此。这几年傅卓有时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有了解释。靠靠靠靠。南若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瓜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自己变成了瓜,整个人都不好了。我靠太子居然是个断袖→原来太子这么多年没子嗣不是洁癖也不是不行→特喵的看上的竟然是老子,什么时候的事→有眼光→个屁!老子是直男→办公室恋情没有好下场,拒绝职场潜规则→呸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头大!南若恍恍惚惚,直到永昭帝一声喊将他惊醒。“母亲——”太后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字一个字困难的出声:“往后照、照顾好自个,娘再也不会烦你多添衣裳了……”永昭帝眼泪汹涌而出。“太子要活着……”她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永昭帝的手指,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他,“他是你儿子!你……的儿子!”永昭帝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只不住重重点头。太后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欣慰笑道:“我要去见你父皇了,还有英娘,我不该强求她嫁给你,我对不住她……”她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一身儿郎打扮的英娘,手握长弓,笑得肆意而明媚:“姑母快来,我猎虎给你瞧!”就来。太后含笑闭上了眼。“母亲——”永昭帝悲痛哀鸣。 第141章 只见太子竟被绑坐在床头,头发散乱,床上散落着血迹,源头是他被包扎的胳膊。“他自己划的。”傅卓解释道,“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表哥有癫症,发作起来会伤到自己,方才他发病,不得已只能将他绑起来。”太子勾着头,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南若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他印象中的太子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心怀烦恼也从容不迫。脚步不由往前,在床边停下,他蹲下身,轻声唤道:“殿下?”傅卓忙道:“你小心些,表哥这会神志不清会攻击旁人,你……”话音伴随着太子抬头消失。太子目光空洞没有焦距,似只是条件反射回应,伴随着意识回笼,腥红的双眼盯着眼前的人忽的滚落下一串眼泪来。傅卓:行吧,当我没说。南若心头莫名一窒,不觉抬起手帮他擦拭,却在下一秒被咬住了手指。第七十一章 不说七十一“别动别动……”傅卓急急道。南若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想起前世为取材跑过的精神病院,有些病人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且攻击力极强, 眼下可没有镇定剂。手指僵住一动不动, 就怕将人刺激到酿成惨案。好在太子并没有狠咬下去,像是叼到了想要的玩具,齿尖发痒般难耐厮磨, 疼痛是有,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南若观察他的神色,轻声唤道:“殿下?”傅卓:“没用的,他这会神志不清叫不醒,可千万别反抗, 越反抗他越凶。”南若又唤了两声,虽然太子对他的声音有反应, 可明显沉寂在自己的意识里, 并不算完全清醒,倒没有再砸下眼泪来,只咬着他不放。“殿下这样多久了?”傅卓叹气道:“他这样倒是没多久,从前他只伤自己, 或者摔摔打打将火气发出去就好,也就这两年愈发严重, 发作起来拉都拉不住, 而且越来越频繁……”南若眉头紧皱,以他对这方面的了解,这种情况该药物干涉治疗, 可这个时代哪有这方面的药。傅卓抹去虚汗:“别看他对你口下留情,这要换成旁人,哪怕是我,信不信表哥也会狠咬下去,破皮出血都是轻的……”他在床边瘫坐下来,敲打着肩膀:“你不知把他绑起来费了多大劲,可累死我了。”南若诧异:“你一个?”以太子的身手,六亲不认发作起来凭傅卓一个怎么可能制得住。“自然不是。”傅卓道,“还有刘端和他两个干儿子一起,他们这会在前头守着,外头都当太子悲痛晕厥。”见南若一直蹲着,起身扯过帐幔到他屁股后面:“坐着等。”南若蹙眉:“就这么等着?”不做点什么缓解?傅卓干脆也在旁边坐下来:“没用,能做的我们都试过了,都没——嗯?”太子冷不丁止了口,直勾勾瞧过来。南若和傅卓一起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到了傅卓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空气安静了一瞬。傅卓火速放下手,还顺势往旁边挪了挪,力求和南若中间空出段距离来。太子收回了视线,南若趁机想抽出手指,没抽成功,只能试探着换了一根。“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太子为何……”说话间瞥向太子,顿时眼皮一跳,换手指的时候他没注意,换完才发现太子从横着咬变成了竖着,偏他还换成了中指,太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含咬间湿软的舌扫过……被压在脑海深处的一堆废料涌了上来。我靠,有画面了。“为何什么?”傅卓问。“为何……”南若喉结滑动,别开眼道,“为何是我?”网盘资源丰富就有这点不好,横看成黄侧成色。再一看傅卓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哦,忘了这位是个实践达人来着。“什么是你?哦,你说表哥对你……”傅卓干咳一声别过眼,“这难道不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如何清楚。”南若面无表情。你不清楚你当什么月老?闲得慌吗?“许是缘分吧。”傅卓诚恳道,“你和表哥青梅竹马,啊不,竹马竹马,知根知底又兴趣相投……”南若看着他不说话。傅卓停了瞎扯,无奈叹气,道:“表哥如何想的他没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何况情爱一事旁人如何能说得清,你看就像长乐,她瞧上孙和礼这满京城谁不看笑话,可她偏就喜欢……”一瞥太子,忙道,“表哥和你当然不是笑话,你两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第143章 太子唇角抿成了直线。南若梳拢好头发,三两下帮他束好,而后退到一边,谨守君臣礼数,道:“太后逝去令人心痛,但请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圣上与太后感情深厚,太后一去,定会消沉一段时日,殿下不能也跟着倒下去,朝里朝外还得靠着殿下。”提到太后,太子气息变沉,周身被阴霾笼罩,似要再次失控。南若一惊,上前一步先握住他的胳膊,以防他发作第一时间制住:“看着我,跟着我吸气……”引导太子有节奏的呼吸。太子目光锁着他。南若心头一跳,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臣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不知殿下可曾听过。”太子:“什么话?”南若:“有人出生了,众人不知他的未来,却说恭喜恭喜,有人去世了,众人不知死后世界如何,却说可惜可惜。”“咱们活着的人不知死后是何情形,也许太后此刻到了地府,见到了先帝与娘娘,正团聚欣喜,若知晓殿下如此悲痛,反倒叫她忧心。”太子低叹:“原来死后是这般吗?”南若眼皮一跳,道:“臣猜想如此,真实如何臣也不知,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该知晓时自会知晓。”他垂着头,能感觉到太子如有实质的目光,心里默念别说,千万别说。太子似听到他的心声,终究没有说破。两人这一刻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似乎只要不说出来,白日那一握便没有发生一般,依旧和从前一样,可又清楚不一样了。第七十二章 痛楚七十二傅卓看到两人出来有点惊讶, 征询的看向南若:这么快?南若:……从南若这里没得到回应又看向太子:表哥你不说点什么?这就出来了?太子投来一瞥,他立刻面色板正:“我去开门, 你们慢聊。”火速转身上了台阶。南若避开太子欲言又止的目光, 抬手引路:“殿下,该出去了,未免被人发觉太子不在殿中, 还是及早回去的好。”太子敛目,提步上了台阶。南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台阶往上,四周一片安静,燃烧的烛火在墙壁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倒比真人挨的近, 拐弯的瞬间重合融到了一起。走上两个台阶,影子渐渐分开。太子蓦地停下了脚步, 转身下了一阶, 和南若站到了同一层,似不能自抑般朝前踏出一步。“殿下!”南若抬手执臣礼,将他的一步挡在半步处,手背抵在了他的胸口。太子伸出去手停在半空, 指尖微颤,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我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可清楚不能说出口, 若说出口, 往后谷哥儿只怕会躲得他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了。是他的错,他本没想要这么快表露出来, 白日是他失控了,癫症发作,他克制不住握了他的手,他那时已经不清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他走,祖母已经抛下了他,他不能再让谷哥儿也离开他。后来回过神他自己都被吓到,不知该如何面对,何况谷哥儿。“抱歉。”说着歉意,却舍不得后退,贪恋和对方离得这样近,胸口被对方手抵住的地方发烫,哪怕明知这是拒绝的姿态,却仍旧叫他欣喜不能自抑。借着烛光近乎贪婪的用目光描画着青年英秀的眉眼,似要印入心里。想要伸手碰触,只能生生忍住,这样的忍耐太过痛苦,脸上肌肉因压抑而显出几分狰狞。一忍再忍,手抑制不住抖了起来,目光一恍,待回过神,他听到自己说:“只是想到出了这里,往后怕再难与你独处,便难自抑……”他仓皇补救:“我绝非勉强你如何,也不愿为你带来烦思,就当还与从前一样……”假话,他说出口时就已经给谷哥儿带去了烦忧,他不想就这样恍若无事发生,他卑劣的希望谷哥儿念着他想着他,哪怕是厌烦与无奈,也好过不思不想。南若低眉垂目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殿下,前头刘伴伴该等急了。”答非所问就已经是答案。太子后退了半步。空气冷凝。南若保持着执礼的姿态一动不动。一片安静中太子开口:“你看看我……”南若被他近乎祈求的语气惊到,抬眸望去,撞入了一双幽邃泛红的深眸中,没有掩饰,深埋的情感彻彻底底坦露出来,南若一瞬间竟有种溺水的窒息感。太子看着他不说话,神情和目光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 第145章 傅卓目光在他和太子之间打了个来回,嘴上道:“知道了,若非怕被人发觉,我恨不能让你代替我。”南若重新看向太子,微微倾身,直视他的双眼:“殿下可记得我方才在里面说的话?”难道后悔了?太子紧张:“记得。”南若伸手替他抚平肩头的折痕:“在我想好之前,还请殿下保重好身体。”太子立刻道:“好,我听你的。”南若这才转身离去。傅卓眼珠转了转,凑到太子身边:“南宫说了什么?他应你了?”却见表哥仿佛磕了神药,瞬间精神转好,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站起来,答非所问:“走了,免得刘端等急。”还神神秘秘的,傅卓撇撇嘴,打算回头去问南宫。太子阖了阖眼,敛去眼中的愉悦,脚步轻松。第七十三章 书桓七十三夜凉如水, 一轮圆月悬在半空,映照着金瓦波光粼粼, 此情此景最适合赋诗一首。南若长长吐气, 低声喃喃:“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幸好太子不知道这句俗语。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做了回渣男,他是说会想一想, 可没说想什么,又想多久。想怎么拒绝也是想,想如何躲避也是想,一天是想,一年两年也是想。太子的感情确实触动的了他, 叫他一时心软给了回应,可心软不是心动, 他分得清, 事实上说完他便后悔了,他不该给太子希望。从前他瞧不起周围人对待感情模棱两可的备胎行为,已经和妻子各玩各的好友一边给不知道编号第几的情人发信息一边笑他等你遇到就明白了。他那时嗤之以鼻,他才不会拖泥带水,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给别人期望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结果友人一语成谶, 事到临头他竟真的犹豫了。果然真如友人所说, 男人的渣是根植在基因里抹不去的,只有人是显性有人是隐性,他大约属于后者, 真临其境才显露出来。“不能怪我啊……”南若喃喃,“何书桓诚不欺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也有男人的弱点,看到她那个样子实在好感动,一心想要去安慰她,想治好她的眼泪,于是情不自禁!他也是个平凡的男人,他也有男人的弱点,素来高高在上的太子那么卑微祈求,那么厚重的情意,他如何能不感动。至少他没有“我不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为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他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南若揉了揉眉心,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走。所幸他理智还没有完全下线,给自己留了后路,无论如何先将太子安抚住,等太后葬礼结束再说。大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南若睡得极不踏实,做了一夜的“噩梦”。先梦到他似乎在成亲,满室大红,看不清脸的宾客嬉嬉闹闹,他和遮着盖头的新娘并排坐着。人群里太子忽然冒了出来,一脸痛苦的看着他:“伯偃,我希望你和依萍幸福,但是如果依萍辜负了你,我不在乎你退而求其次。”南若懵逼:依萍?哪来的依萍。猛地梦境一变,他握着太子的手,深情款款:“殿下,你让我从心里佩服,我这一生都不会忘了你,永远为你保留着,不管我在谁的身边,我心里有个角落,留给你。”太子动容,上前一步拥住了他。南若:???不,这绝不是他会说的话!画面又一变,他正抚着太子的脸:“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太子邪魅一笑,搂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放到梳妆台(?)上,膝盖分开他的双腿欺身上来。还不忘说出灵魂台词:“你好骚啊。”冷不丁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满头珠翠看不清脸的女子抱着高耸的肚子声音高亢:“殿下!”南若瞬间惊醒,抹着冷汗一脸凌乱。这都什么跟什么,还带串台的。淡定淡定,深呼吸安抚自己,梦到个何书桓和洪世贤算什么,他前世还梦到过自己是容嬷嬷给小燕子表演甩针舞呢。编剧职业病很正常。虽这么说,但仍旧心有余悸,尤其太子那句你好骚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以至于白日远远见了太子他二话不说就扭过了头,容他缓缓。好在太子忙着为太后守灵,顾不上他这头。太后驾崩,群臣纷纷赶来福宁宫哭灵,南若也在列,他怕太子那边有事不敢中途离开,只能叫小厮回府报信。太后并未留下遗诰,低阶官员只需在宫门口按时来哭一场就行,太子和容相为首诸臣哭完还得去奉慰永昭帝,南若没有往跟前凑,他到底品阶还不够,省的被言官抓到把柄。转眼十日过去,太后大殓成服,大约南若那晚劝慰太子的话起了作用,傅卓一直没叫人来找他。 第147章 夏侯一族祖上有异族血统,皇室后代五官轮廓较常人立体些,太子一双眼尤其深邃,眉骨优越,如此近的距离,能看到叫人艳羡的眼睫,深邃的眼眸饱含温柔的注视着一个人,叫人禁不住沉溺其中。好看的面孔同性间也会欣赏,南若虽不是颜狗,但也不可免俗更偏爱美,对着颜值高的人,态度不自觉变得温和起来。更何况这个人还对他满怀情意,是个男人都没法给人难堪好吗。南若心里对他突然上门的头疼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态度软化:“确实许久未与殿下坐下来说话,这一月殿下可还好?”太子能忍住一个半月没找他已经叫他很出乎意料了,毕竟当时他表现出来不像能忍这么久的样子。“好,很好。”太子道。傅卓却见缝插针:“哪里好了,守灵时便险些发作,我本想叫你来,表哥却担忧节外生枝叫圣上知晓对你起疑,叫我将他绑起来生生忍了过去。”太子有些慌,忙道:“我自觉能捱得过去才没找你。”南若避开他的目光,不赞成道:“殿下乃储君,未来天子,牵连着大燕的将来,为君解忧本就是臣分内之事,殿下身体康健,大燕才安定,臣也能安心。”撇开太子对他的感情不谈,他既然投资了太子,自是希望这只股走势平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太子出事,他这几年的投资可都通通打了水漂。太子自动过滤他前几句,只认准他说会安心,颔首道:“下次不会了。”一脸你说得对听你的让我如何就如何的模样。南若:“……”实在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只能奉上一个微笑。傅卓见机忙东拉西扯维护起气氛来,充当讲解员将葬礼时发生的种种讲给南若听。南若认真听着,尤其他讲帝后的几段,边听边在心里做阅读理解。太子终于借机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怎么看都看不够,从眉到眼到鼻梁到嘴巴,每一处都叫他喜爱不已,想爱怜的碰一碰摸一摸,可他不敢。掩在袖中的手紧握,因忍耐有些微颤。其实在表露出来之前,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对谷哥儿的情意竟已经如此浓烈,他自认克制隐藏的极好,但许是以往压抑的太过,没料想一露出来便仿佛断闸的泄洪,一发不可收拾,已经无法再遮掩回去,他也不想遮掩。他凝视着因傅卓的述说眉眼生动的谷哥儿,他蹙眉时他恨不能伸手替他抚平,他展颜时他跟着露出笑意,他不解时迫切想为他解疑答惑。他有些理解父皇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与皇后妥协了,撇去旁的不谈,他对她是有感情在的,一旦掺杂了感情,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起来。就像他今日来出宫一般,若平日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出来,可顾及谷哥儿乔装不够还得藏着。也明白了母后曾说过的话,叫他记住在父皇表露出厌弃皇后之前,永远不要和她正面冲突,因为情爱一事最无道理可讲。莫说道理,他在谷哥儿面前已经连开口都变得艰难,他想问他是否想出了结果,可又迟迟不敢开口,怕催促惹他心烦,又怕听到不愿听到的答案。只能告诫自己忍耐再忍耐。“殿下……”南若蓦地暂停了倾听,扭头迎上他的目光心头微微一叹,这一眼又一眼都快要将他戳出个洞了,他怎么可能发觉不了。太子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倏地扭头挪开视线,动作幅度有些大:“何事?”南若目光在他这一转头露出来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顿了顿,而后向下挪到他隔着衣服在颤抖的手上,道:“殿下跟着我说的做,吸气,再吐气……”太子手往后缩想要遮掩,瞥见南若投来的不赞同的目光,又放了回来,还从袖子里露出来,似意思方便给他看,而后乖乖按他说的呼吸。南若心不可抑制再次软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手已经搭在了太子手背上,安抚般随着呼吸口令一下下拍抚。顿时在心里狠狠撞了两下墙,圣母院烧了同情心多得无处安放了是不是,说好不给回应的呢!可对上太子遏制不住的惊喜雀跃目光,手愣是没收回来。傅卓心里噫了一声扭过了头。南若再收回手便显得刻意了,只能镇定自若一副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继续安抚。马车一路驶出城内到了郊外一处庄子,傅卓让亲信直接将马车赶到里头,打发走所有仆从,才示意二人下来。“放心,这处庄子是我平日用来训练手下的,庄子里全都是我的人,绝不会泄露半分。”太子看向南若,他说了不出去不露面的。这样一个人看着自己,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南若心里那句别问我看我干什么咽了下去,下意识道:“既然如此,殿下同我们一道出去也无妨。”太子二话不说起身,一脸既然你开口了那我就下来,赶在他之前长腿一跃下了马车,转身朝他伸出手。南若朝旁躲闪了下,扶着车身轻松落地。太子目光一黯,收回了手。南若“痛苦”扭头,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不拒绝还不想负责,做个人吧!第七十五章 知道七十五傅卓的庄子虽没有南若名下的几个庄子大, 位置却极好,四面都能欣赏到不同的美景, 显然这庄子最初修建时特意规划过。为避人眼, 马车停在了后院一片天然未修剪的林子前,正值秋季,一片火红映入眼帘, 美不胜收。三人步入林中,里头有一座修建精致的草屋,连着回廊竹亭,十分有意境。傅卓招呼他们在亭子里坐下,一边煮茶一边介绍四周的景致。“……林子后头有一池温泉, 虽小了些,可水质极佳, 引的后头行宫里的温泉水……”南若蹙了下眉。太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能久留, 晚些便回宫。” 第149章 “有一回母后问皇后是否真有女儿国,你可知皇后说了什么?”南若心里咯噔了一下。太子眸光幽深:“皇后说不止女儿国,还有一国将男女一视同仁,女子也可自在出入为官为政,母后便称赞以皇后之才,若到了这两国,当得起一国之主。”微顿:“母后是故意的。”南若呼吸一窒。太子眼底掠过一抹嘲色:“她召见皇后其实是圣上授意,他想多‘了解’皇后罢了。”南若嘴里的冰糖咔嚓咬碎了,嚼吧嚼吧混着震惊一起咽了下去。“可母后并未将听到的全部告诉圣上。”太子道,“尤其这段,她非但瞒了下来,还叮嘱皇后莫叫他人知晓。”他目光复杂:“只每每圣上因皇后所献得了功绩,被群臣百姓称赞时,她便在皇后面前提起……”南若已经不知道该做摆什么表情才对,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有点扭曲。太子竟笑了下。南若竖眉,他很好笑?太子立刻肃起脸:“母后临去前将她所做全告知于我,叮嘱我一一记下。”南若不由想起了赵氏,她病逝前也强行叫小若谷背下许多秘闻,心头不禁一怅,可怜天下慈母心。“母后做这一切皆是为我……”太子眼中露出痛色,搭在膝上的手微颤。可他那时竟因她卧病,觉得她形容可怖不敢亲近,反倒去亲近皇后,还在母后面前句句不离“郑娘娘”。全然忘了母后是因生他才染病。他那样伤了母后的心,她却在病中还要为他费心谋划。“殿下。”泛着甜气的茶盏递到了他面前,南若面带安抚转移话题,“殿下又如何肯定皇后会按娘娘所料行事。”微甜的茶水入口,咬碎没融化的冰糖,想到他和谷哥儿口中泛着一样的味道,太子心头的压抑褪去,只剩一片欢愉。“皇后这些年行事并不完全隐秘,圣上瞧不出来,是因母后瞒了他,他也从未朝这方面想过,若有了这念头再看皇后行事,便不难觉察。”所谓一叶障目便是如此。“不过……”他思索道,“或许先广德侯有所猜测,母后曾言,唯广德侯对皇后感情最为纯挚深厚……”因为他是病娇,南若心道,某种意义上,病娇偏爱一个人,确实足够深厚。想起上官子辰的畏罪自杀,没料想这里头竟还藏着一层,若他真的知晓郑皇后的心思,也不怪郑皇后轻易便放弃了他,谁会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忽的一顿,自哂道:“原来殿下竟都知道。”他当初竟还仗着知晓剧情整理男女配名单给太子瞧。太子忙道:“我也并非知晓全部……”南若摇摇头没多做纠结,太子解释完轮到他,真话自是不能说,只能推到赵氏身上:“你也知皇后入宫前与我母亲多有来往……”她既然能在傅皇后面前说出那些话,说给赵氏也不稀奇。“我母亲只当故事说与我听,是我自己后来猜测……”见太子似接受了他的解释,他神色一正,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疑问:“殿下可曾计划放弃继位?”第七十六章 假设七十六其实那晚亲眼看到太子病发时南若就有了这个疑问,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或者说假设——如果他没有穿来, 所谓的番外真相会是什么。结尾太监给渣爹报信长子猝逝的一幕还会发生, 从巡游途中赶回来的便不止上官子辰一个,渣爹也会一起,不管有没有他, 陌家兄妹仍然会被揪出来。渣爹或许会消沉会痛苦,但除了南宫家和夏侯淳外,小若谷的死对外界影响不大,世界依旧正常运转,哦, 或许荣王会为他伤心一段时日。没了他,上官子辰依然会被帝后推出来祭天, 他只是让这个过程稍稍加速了一些。顾渔没被及时救下, 也许会死,也许会被王尚书找到,但过程绝不愉快。銮仪卫依旧会改制,谭瑛依旧得势, 他如今的位子自有旁人取代。杨焘的事也会发生,太子谭瑛几人还会去江南一趟, 然后……傅卓死在了那里。如果当时他没有立刻游回去将傅卓及时托上水面, 如果他没有坚持给他做急救,傅卓或许就此长眠江南,再也醒不过来。救人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假设他的假设成真,那么对太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如果永昭帝再大事化小轻轻放下,对太子的刺激更大。还有太后,或许她会因为这件事提早赶回来,迫使永昭帝无法大事化小,那么太子彻底和郑皇后撕破脸站到了对立面,同时也有可能加快了太后的死亡,导致太子再一次遭受打击。没有了他提议写信,没有持续四年的劝慰开解,太子的病恐怕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如果是这样,那么番外里含糊其辞的造反便说得通了。永昭帝不会将江山托付给一个随时会疯癫的皇子,太子自己也不会愿意,如果在掌握权势的私欲和天下百姓之间选,他毫无疑问会选后者,他会甘愿放弃。四年书信往来,他清楚了解太子的胸怀和理念。 第151章 太子恐怕自己都没发现他看他时暗含的偏执,叫人细看心头发毛。南若一时乱了心神。其实他在车上时是想趁机和太子说清楚的,他不想拖着他,不想被渣男,可现在他犹豫了。他心里有许多问题没想明白,他想在理清思绪后再做回应,以免造成误会和……后悔。他迟迟不语,太子心沉了下去,捏着杯子的手指泛白,只声音平稳:“我知你还惦念着江南一事,别急,最多一月,一月后便见分晓。”南若目光一动:“殿下有办法叫圣上松口?”他担心永昭帝一锤定音不查,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要不要延后。太子将所有渴望和难耐按下去,叫自己如寻常一般,他不想营造出用深情胁迫人的样子,不想叫谷哥儿背上负担来面对他。“若是旁的我暂且不能给你十成应承,江南之事倒不难,这些年我也一直未曾忘记,我答应要给你和傅卓裴定高报仇,自然不能食言。”他目光落入南若眼中,似在说看我们多么默契,竟不约而同记着且不忘谋划。南若耷下眼皮,装没看到:“既如此,臣便等殿下的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傅卓端着两盘点心过来放到桌上。“没什么。”南若和太子几乎异口同声。傅卓猝不及防,左右看看,啧啧两声:“行,没什么就没什么,我信了。”——个鬼!朝太子挤挤眼,又朝南若挑挑眉,一副想听八卦的样子。太子和南若齐齐将他忽视,默契地拉回之前聊天的话题,继续谈天说地。傅卓无语地撇了撇嘴。很快夕阳西下,太子如他所说不多留,一行又驾车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城内。“先去南宫府。”太子道。“谢殿下 | 体恤。”南若几乎秒懂他这么做的意思,却宁愿没猜到。太子目送他下马进府,直到背影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走吧。”他宁愿看着谷哥儿的背影,却不想叫他看着他的背影。南若回到院子便关上书房不叫任何人来打扰,片刻后,看着摆在面前的几张纸条,手指轻点桌面。权势、情爱、渣、不渣……天下、百姓……改……第七十七章 答案七十七世界不会少了谁就不运转, 哪怕尊贵如太后,两个月过去, 民间百姓早已恢复如常, 该嫁娶嫁娶该热闹热闹,只勋贵官员需守足百日。南宫家严格算起来属平民,不过因为有渣爹和南若, 行事跟着上层走,老八老九以及几个姨娘的生辰宴都取消不办,包括新出生的小十二满月宴。哦,对了,这几年南若又多了五个弟妹, 只是中间有两个没到满月便夭折了,不算在序齿内。小十小十一都是女孩, 小十二是男孩。已经凑满了一个足球队首发, 南若估算着照此下去,连替补都能补全,说不定还能集齐两个队赛一场。渣爹对此振振有词:“也就听着多,其实算上你也才七个而已, 家族兴盛靠的是什么——人,自家兄弟总比旁的好, 何况我又没给你生出一堆庶兄来。”他说这话时一瞥院墙南边, 那里是他叔伯兄弟的宅院。“你爹我可是吃了大亏的。”这确实,别看如今他是一家之主人人敬畏,当初也是经过一番争斗才守住。南宫云林出生时上头已经有好几个庶兄, 最大的几乎能生出一个他来,老太爷原本都已经在着手培养庶子,没料人到中年竟得了个嫡子。也亏他有魄力,强将嫡子捧起庶子压下去,但凡有一丝犹豫,南宫云林怕都活不到成年,但晚年时又期望儿女和睦,使得庶子被他几个兄弟撺掇,生出不少事端。渣爹怕就是那个时候搭上的永昭帝。“老三往下的几个养好了,都是你的帮手。”他自己吃过的亏不想叫长子也尝一遍,老二是个意外,到底是他的骨血,虎毒不食子,养着就是。南若却想起了那个假设,小若谷没了,渣爹会怎么做呢,再娶房继室生个嫡子出来,还是从庶子中选个来培养?可惜三折番外里已经没了他的篇幅,找不到答案了。除了宴请,还有四娘的婚期,两家一合计,重新测算出了一个黄道吉日来,来年开春二月初六。南若原本的计划全盘作罢。不止四娘,夏侯淳的婚礼也推迟到了明年。永昭帝的病断断续续到十月中才好,他和太后是一同苦过来的,母子感情深厚,太后这一去仿佛带走了他部分精气神,肉眼可见身上那股勃勃向上壮志未酬的劲儿不见了,变得平和了许多。南若亲眼见他在听汇报时竟走了神,这在从前是绝不会出现的情况,不管永昭帝是否真的雄才大略,但对待皇帝这份工作是极其认真的,起早贪黑不为过。可现在,他接二连三的走神了! 第153章 “如果……”南若道,两个字出口却又后悔了,“算了算了,你去吧。”他问一个孩子干什么,脑子抽了这是。老八没走,有点担忧地在他身边蹲下来:“大哥你问,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包括灵犀。”南若迟疑片刻,最终揉揉太阳穴开口道:“如果……假设有朝一日幺娘跟你说,她其实并不心悦你,嫁给你只是因为婚约,或者旁的原因,你会如何想?”老八愣了愣,似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刚刚压下去的八卦之心又冒了出来,悄悄观察大哥的神情,道:“我和灵犀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她因婚约嫁给我没错。”南若蹙了下眉,他不是这个意思。老八笑了笑,竟显得有几分成熟,道:“那又如何呢,总归她是嫁给我了,往后要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业,将来也是跟我躺在一个墓室里,冠我的姓氏,这就够了。”南若为他这番话侧目。老八挺挺胸膛:“我不小了,翻年我便十二,爹说等灵犀及笄就给我们操办婚事,大哥你若看上哪家娘子便赶紧想办法定下来,人娶回来你对她好就是了,保证她会回心转意,总比看着她嫁给别人强。”他发愁的看着他:“如今五哥都定亲了……”别他和灵犀都成亲了,大哥还没定下来。南若:“……”心累的将人打发走了。抬头看了看已经飘走的云,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第七十八章 应你七十八从庄子回来, 南若从书房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里头是冬祭前太子托傅卓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比起往年金玉书画之类的常规贺礼, 今年的要特别些, 是一个红绳编织的平安结手链,再寻常不过的那种,只打结处缀了两颗红豆。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南若拨弄两下红豆,想到太子背着人一缕一缕编织的情形,眼里泛起一丝笑意。他没着急将手链戴到手上,而是叫初一和初二进来:“你们谁会编平安结?”初一和初二相觑, 这个还真不会,作为大爷面前的得脸管事, 素来都是别人编给他们。初一反应快道:“小的屋里的会, 要不小的叫她来?”初一屋里的正是南若内院大丫鬟二月,这几年他身边的丫鬟都陆续配了人,四个大丫鬟除了四月嫁给了他奶娘赵嬷嬷的儿子外,其她三个都嫁给了他身边的小厮, 当然,初一他们如今已经是管事了。二月手巧, 以往南若身上的小件都是出自她手, 平安结肯定不在话下。不过南若拒绝了,道:“你去学,学会来教我。”二月到底已经嫁人不再是他的贴身丫鬟, 平安结还不知多长时间才能学会,他不好跟她相处过久,免得传出闲言碎语来。这几年丫鬟们配人后他并未叫再添补,他平素住在前院很少回内院,内院有奶娘看着就够了,比起指使十几岁的小女孩,他更适应差遣小厮随从。“是。”初一应下,随后道,“可要小的准备些线绳来给爷挑拣?”“脸上的笑收收。”南若板起脸瞪他一眼,“去吧。”顿了下,“做的隐秘些,别叫人知晓。”初一就带着笑下去了,脚步飞快。他们爷可算是开窍了,就是不知看上的是哪家小娘子。初一执行力极高,当晚南若从镇抚司回来,他就带着线绳来交答案。南若不算是手巧的那类人,好在平安结并不难,只要抓到技巧很快就能编成功,只是精致与否的问题。反复拆编了几次,总算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成品,坠子他不好用红豆,太明显,便选了两颗色泽亮丽珠圆色润的蜜蜡珠子串上去,倒和太子的气质也配。捏着编好的手链,南若迟疑了片刻,最终装进盒子里,打算等太子生辰送给他。没料永昭帝今年忽然提起要给太子办生辰宴,倒没有大办,只是接了傅家人进宫,和和乐乐吃席。南若以防万一,便没敢将东西拿去给傅卓,只像往年一样照常送礼。结束宫宴回来的太子看着挑拣出来的贺礼:“还有呢?”刘端知道主子想听到什么,可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都在这了。”太子放下礼单:“长宁伯呢,他可有来过?”他目露期盼,可有送什么东西来?刘端摇头,不忍心道:“想来今日长宁伯不好携物进宫,许明日便会送来。”太子目光渐沉,挥手将人打发走,去床头秘盒里拿出谷哥儿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原本该和以前的信件一样烧掉的,可他怕往后谷哥儿再不理他,断了跟他通信,一直留到了现在。而这封也已经是一月前的了。他一遍遍摸着开头那句“见信如见吾”,仿佛真看到了谷哥儿伏案写信时的模样,连他写下每句时是什么神情都能想象出来,笑着的苦思的无奈的……日日夜夜,他都靠着这样的想象度日,描绘着心中谷哥儿的样子。太子捏着信在黑暗里坐到了天亮。太子生辰不久便到了傅皇后忌日,虽每年永昭帝都会叫人办一场,可今年格外隆重,提前三日便开始进行法会,又日日将傅家人宣进宫来。甚至失言说出了后悔叫郑皇后搬入椒房殿,应该将椒房殿封存留念才对这样的话。 第155章 南若没跟他争这个,会不会往后看就知道了,就算了解后仍然坚持,但将来有一日知晓他的私心……他阖了阖眼:“殿下只说如何?”太子将血液里叫嚣着抱上去的欲/望按下去,他知道谷哥儿不喜欢,握紧他的手:“都依你。”第七十九章 握着七十九太子三个字说的迫切又激动, 似怕他反悔一般。南若心里掠过几分愧色,他正是看准了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太子都会答应……不觉放缓了声音:“这期间我会试着叫自己努力亲近殿下, 殿下莫心急, 可好?”微僵的手也放松下来,回握住,拇指安抚地轻轻摩挲太子手指。太子舔了舔唇:“我不急。”南若心里不置可否,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男人除非挂到墙上,就没几个真正的贤人,可以坚持运动到死, 哪怕有心无力也不会放弃“有心”。连他说着自己是直男,夜深人静却也做过遐想, 毕竟太子颜值非常在线, 男人“狠”起来可是连母猪都下得去手,且永远怀着新鲜探索精神。南若不否认自己的劣根性,也不会将太子看的多纯洁,预防针还是要打的。“殿下能如此想, 我感激不尽。”他声音愈发柔和,“我保证在殿下厌倦之前不会成婚, 只与殿下一道……”话音未落, 手指又被箍紧,太子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亮光逼人, 似要将人融化吞噬,他深喘几下,难耐地俯身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费力摁住胸口挣扎咆哮着想出来的恶兽。南若禁不住伸手去安抚,虽从初见太子便表现的超出年纪的成熟,有些事上连他都不及,可他到底比他多活了十年,放到前世,太子不说叫他叔叔,至少得叫声哥。可指尖刚碰到他的背又觉得不合适,收了回来。只语带调侃道:“怎么,殿下可是不同意?”“没有!”太子急急抬头,“我也一样,我也不会娶妻,也只与你一道,更不会厌倦。”怕南若不信,扭头冲着傅皇后牌位:“我在母后面前发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南若眼皮一跳,忙道他信,将这个话题带过,他这么说其实有私心在,想借太子帮他挡一挡婚事,能拖多久拖多久。至于太子成不成亲,他若想成,也不是他能阻止的了的。“我去找些吃的来。”他想抽手。“我不饿。”太子不想放开。南若心道要不是傅卓说你连着三天都没好好吃饭我就信你了,道:“我饿。”太子仍然不想放手,他怕一放开,谷哥儿就不让他再牵了:“我叫人送些吃的来,你想吃什么?”南若也不是非要去,想了想,点了一个素暖锅,大杂烩做起来简单也省时。趁着刘端去准备,他和太子将手边的纸钱烧完。南若边烧边在心里连念三声抱歉,前世他也不算完全的唯物主义,如今亲身亲历穿越,自是宁可信其有。希望傅皇后在天有灵明白他并无坏心,也没有说假话,他答应了和太子谈就会好好谈,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这期间他会对太子好,尽应尽的义务,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太子烧几张便要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似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样,即便握着手也不放心。须臾,傅卓抱着一沓纸钱进来:“饭菜准备好了,在偏殿,你们去吃,换我来守着。”南若起身,动动被紧握的手,示意要么放开要么一起走,太子立刻跟着起来。傅卓心里噫了一声,只当看不见。到了偏殿,桌椅碗筷已经摆好,因是分餐制,暖锅左右各摆了一个,还各摆了六小碟配菜。这么短的时间又是在皇陵里,能置办出这些来很不错了。“殿下。”南若示意,这下该放开他的手了吧,得亏眼下是寒冬,换成夏天这么握着,早捂出汗了。却见太子上前将原本相对的椅子拉过来挨在了一起。南若:“……”有些无奈的看了眼交握的手:“殿下能用左手握筷?”太子沉默了,随后不甘不愿地松了右手,决定回头就将左手练起来。南若瞧着他的表情心里一乐,竟觉得太子有些可爱。既然说要做一个合格的男友,南若便按着前世的经验来——他虽没正式谈过,可也追过人,知道吃饭时该怎么照顾对方。太子椅子挪过来,离对面的暖锅便远了,他站起来用公筷夹了几样到碗里,不忘浇上汤汁,放到太子面前:“我记着殿下爱吃这几样。”这时候就很庆幸他有同桌用餐时留心上司喜好的习惯,只是没想到用到时是这种情形。太子愣了下,似有几分受宠若惊。谷哥儿竟记得他爱吃什么!这是他平日想都不敢想的!果然是梦吧。对的,肯定是,从谷哥儿进来就是梦了,只有在梦里,谷哥儿才会按他期盼的来。“假的……”他喃喃,忍不住去咬手腕。 第157章 南若蹙眉。傅卓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姑母去时表哥亲眼在旁看着,而且与她的尸首整整待了一夜……”第八十章 当年八十南若第一反应怎么可能, 一个皇后身边除凤仪女官外配四个一等宫女,八个二等宫女, 还有打杂跑腿的小宫女小太监, 林林总总好几十人,何况傅皇后病重需要人照顾,身边不可能离人, 太子亲眼目睹她咽气有可能,跟尸首待一夜就太离谱了,宫人都是死的吗?傅卓道:“姑母去时正值先恒王作乱,当时的情形你应当听说过,圣上在猎苑养伤不见外人, 宫里谣言四起,其实那时姑母已经起不了身……”南若想起来了, 这是原文里最后一个高潮情节, 也是永昭帝和郑皇后感情最后的虐点。那时郑皇后与康怡郡主之争落下帷幕不久,郑皇后虽洗脱了冤情,可永昭帝对康怡郡主的维护伤到了她,她心冷想要出宫远离京城, 去过自在日子。宫禁森严,她一个妃子哪能轻易出去, 便联系上了恒王, 因为她当初选择进宫时恒王曾跟她说过,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带她走。然后她就被恒王设法偷运出了宫。岂料恒王并没有放她走, 而是拿她当了人质来要挟永昭帝。当然恒王也未曾折磨她,只将她安置在了一个小院子里叫人看着,时不时去看望。恰巧这时陌寒殇的师弟发现了郑皇后的踪迹,乔装潜入给郑皇后下毒。他自以为下毒成功,去跟陌寒殇挑衅,看他有没有本事能在毒发前研制出解药,否则便得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去。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结果陌寒殇研究了大半个月,突然发现郑皇后其实没中毒,她这大半月表现出来的症状和师弟所说根本对不上,一番追溯才发现本该给郑皇后喝的那碗汤其实被恒王喝了,真正中毒的是恒王。恒王设法抓住了师弟,得知毒药无解,召来的医者也都束手无策,一时间多年谋划成空,便想来个鱼死网破。结果关键时刻郑皇后舍身为永昭帝挡剑,永昭帝随后又救了她,恒王此举反倒成了两人感情的助攻,让两人表明心意和好如初。之后便是郑皇后好言相劝,恒王醒悟,郑皇后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他倒在郑皇后怀里咽气。标准反派死在大结局、男女主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生娃养崽的正剧流程。南若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逝,太快没抓住。剧情视角跟着郑皇后跑,并没有提及恒王作乱期间宫里发生了什么,之后也一笔带过,否则南若刚穿来时便会记录下来。小若谷记忆里压根就没有郑皇后离宫的事,他只知道当时永昭帝在猎苑被刺杀重伤的消息传回宫后,傅皇后当机立断封闭宫门,所有内命妇以及宫人都禁在宫中不得随意外出,恒王只打到前廷就被传言重伤不治的永昭帝拿下。同日传出了傅皇后受惊薨世的消息,圣上大痛,痛斥恒王十大罪状,将其贬为庶人,在其死后又降旨不准葬入皇陵。小若谷和其他人一样,只知晓这些众所周知的真相,连赵氏也不知道郑皇后曾经出宫过两个月,否则不会不告诉儿子。傅卓:“……其实姑母在恒王闯宫的前一日就去了,当时宫中惶惶不安,为了稳住人心,姑母临去前交代陈女官,在圣上回来前绝不能将她崩逝的消息传出去,又叮嘱让表哥待在她身边,以免叫人起疑……”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悲愤、哀戚、同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南若眉头紧蹙:“为何不叫宫女陪着殿下?”再怎么也不能放太子一个人跟尸体待着。傅卓:“姑母去时身边只有陈女官和表哥,当时姑母正教导表哥……”他投来意会的眼神。南若明了,太子跟他说过,傅太后临去前私下教导过他,这些教导肯定不方便叫更多人知晓。“谁也没料到她会在这时……陈女官怕节外生枝瞒着谁也没说,偏那时传出恒王要趁夜杀进宫的流言,圣上在猎苑养伤已经一月未露面,妃嫔闹成一团,陈女官不得不出面稳住人心……”傅卓提到永昭帝眼里有一丝冷意:“当时情况急迫,陈女官不得已,只能留表哥一人,让表哥守在床前,别叫宫人靠近发觉。”南若心口发紧:“陈女官去了一夜?”傅卓:“不,是一去再没回来。”南若错愕。记忆里傅皇后身边的人在她逝世后都被放了出去,包括凤仪女官,据说是傅皇后留下的遗旨。“妃嫔们以为她回了椒房殿,椒房殿的人以为她还在后苑,加之那夜人人惶惶不安,直到隔日圣上回宫尘埃落定才将她找到——在井里。”南若脊背爬上一丝凉意:“谁做的?”傅卓摇头:“不知,那晚太过混乱,人人想着明哲保身,根本无心关注他人,查证艰难,至今仍是个悬案,所以才遮掩起来没有对外宣告。”他叹息:“其实姑母也是为了表哥好,怕有人伺机加害表哥。”皇后还没咽气,身边的凤仪女官就趁乱被害,若她崩逝的消息传出去,谁知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对太子下手,哪怕不要他的性命,只让他受些有损身体的伤,便能叫他与大位无缘。只言片语便叫南若窥到宫廷争斗的惊心动魄,能要命绝不跟你玩虚的,永昭帝如今的后宫太和谐,和谐到叫他都忘了还有宫斗一说。看长乐便知,若后宫仍如当初那样,永昭帝和郑皇后再宠溺她也不会傻到轻易被安乐算计,她怕至今都没见过宫斗是什么样子,作为众星捧月的嫡公主,她只需关心自己的裙摆有没有脏。忽然一顿:“太后呢?”问完想起太后那时恰好去礼佛了,事后才知晓消息赶回来。不过这个恰好实在太恰好了,巧的很难不叫人怀疑。傅卓轻嗤一声:“圣上说找到了一心大师,太后怕一心大师又去云游,便赶着去为他和姑母祈福。”他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讽证实南若心中猜测没错,果然永昭帝早识破了恒王的计谋,来了个将计就计,假意被刺杀重伤,又提前将太后支走,保证她的安全。可同时,他间接放弃了傅皇后和太子,还有其她宫妃……南若心头发寒。 第159章 奈何永昭帝一叶障目,对此消息只有欣喜,大手一挥,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赐去给新王后做贺礼。南若对他爱面子的本性已经有了深刻了解,每年各国派来的使臣拍拍马屁说几句崇敬的话,他就大把大把的金银赐下去,美其名曰彰显大国风范。每回看着一箱箱金银财宝就这么被抬走,南若心都滴血了,这些钱投入到慈幼局或者养济院它不香吗,或者拿去多造几座炮也行啊,大国风范不是这么显的,真以为那些小国会感恩戴德?伟人亲身体会告诉后代,枪杆子里出政权,壮大自身才是硬道理。搞这些虚的没用,如果出现一个比大燕更强的国家攻打大燕,这些小国只怕跑的比兔子都快。你来我往才叫外交,白送只能叫冤大头。虽此世与前世不同,但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文字,历史也只是从半路拐弯,南若做不到只眼睁睁看着历史仍朝着前世一样的惨痛发展而什么都不做,何况他有参与其中的机会。他忽然理解太子的感受了,看到了错误,也有能纠正的办法,可偏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错误继续,对责任感较强的人来说,光无力感就足够磨人。感同身受的南若写了八百字小作文给太子,借自己的感受来安抚他,药他是造不出来,也没那个本事,只记得他去采风时心理医生曾告诉过他沟通很重要,许多心理病症都是因为没有及时沟通造成的。太子的病显然也是如此,如果一开始发病就能有人和他沟通为他开解,应该会好很多。现在他愿意做这个倾听者,鼓励太子多多将心里话说出来,若不是傅卓不好天天来回跑,他能每天都写八百字给他。除此之外南若还研究起了制香。这也是他做的第二件事,气味是很奇妙的东西,调配得当的香薰除了助眠外,也有舒缓情绪、安抚人心的作用,前世的芳香疗法可是被科学佐证过的。南若便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香薰的方式让太子放松。大燕已经有非常成熟的制香技艺,尤其勋贵女子许多精通此道,各种香方多不胜数,郑皇后又带来了香水蒸馏,南若也不是从零开始。不过等了解完整个制香过程后他沉默了,制香这个动作不难,难得是搭配,不仅要懂香料,还要懂医,不是所有香料都能混合,有些非但不能治病还会致死。等看到四舅赵荣帮他收集来的制香书册更沉默了。——整整四大箱!南若深深怀疑四舅是不是打劫了制香世家的藏书楼。这还只是用来点的香,萃取精油还排在后头。奈何大话已经放了出去,只能埋头钻研,唯一庆幸的是他不缺钱,各种材料随他霍霍。第三件事跟镇西将军尉迟烨有关,他时隔七年回京述职,顺便给次子向傅家下聘完婚。跟顾渔也有一定的关联,他爹顾解是跟尉迟将军一道进京的——被押着。据说顾解上京途中在“渔船”借宿,因钱财丢失付不出嫖资想逃跑,结果被起夜的渔娘发觉,他焦急之下失手将人错杀,趁夜逃跑时被尉迟家车队撞见,尉迟将军次子见他形容鬼祟,便命人将他抓住,一番查探审问才知晓他杀了人。同时也知晓了他是顾解,鉴于尉迟将军故去的兄长与顾解有些渊源,未免被猜疑趁机报复,尉迟将军才将人带进京,交由圣上裁断。——才怪!南若都不用审问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顾解杀人这件事整个就透着古怪,他上京时难道没带仆从,钱丢了不会叫仆从送来?再不济他好歹也是个举人,凭着名帖也能找人周转些银钱,他还想上京谋前程,怎么可能轻易自己断送。还又好巧不巧偏被尉迟将军撞见。他有充分理由怀疑这就是一个套,尉迟将军专为顾解设下的。是因为顾渔身份果然有疑,还是单纯帮兄长为故人之后报仇?南若心里揣测着,永昭帝直接下了旨,以顾解杀人一事影响恶劣为由判其斩刑,赶在春节前便执行,都不用他们审问真相,谭瑛带人去意思意思走了个过场就结案了。同时表彰尉迟将军次子尉迟诚,赞他机敏有魄力,并亲自给他和傅卓二妹选了良辰吉日,让两人在京城完婚再回西北。旨意降下,顾渔丝毫没有外界以为的震惊伤心,当着南若的面毫无顾忌笑了出来。“忍着。忍着。”南若朝屋外看了一眼,“都到这时候了,不差这几步,待你爹埋进土里了你再笑也不迟。”顾渔抬手捂住下半边脸,意思我挡着笑。南若扶额:“眼睛也在笑!”这几年顾渔已经在他的劝解下学会了“不孝”,挣脱出了君父为大的枷锁,果然他也没能逃脱穿越者必走的离经叛道。可惜也只是在他面前。南若心里叹了口气,叮嘱道:“记着待会儿去探望你爹的时候哭一哭,表现的悲伤一点,可千万别叫人看出你的真实情绪……”此世不孝可是会压死人的,虽是顾解有错,可外人只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顾渔拿出纸笔飞快写下:“千户能陪我一道去吗?”他期盼的看着南若。南若迟疑了下,道:“我只陪你到门口,你自个进去。”顾渔忙点头。两人带上酒菜去探监,为叫人看到孝心,还专带了攒楼的食盒。结果到门口看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尉迟将军。除了早早不在的,这是南若最晚见到的排前十的男配,眼前人和书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形象相去甚远,帅还是帅的,大约在西北待久了,浑身透着一股彪悍,目光犀利,眼神扫过来叫人忍不住心惊,街边的稚儿怕会当场吓哭。他目光落在顾渔脸上,恍了恍。南若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带着顾渔一起行礼。 第161章 大朝会还是老样子,南若已经过了新鲜劲,到万国觐见时全然没了头回的激动,听着永昭帝各种赏赐心疼的眼皮直抽,得亏郑皇后当初给力,不然十个大燕都不够他这么败的。他深刻怀疑当年永昭帝与其说对郑皇后心动,不如说是对她赚钱的能力心动,娶了她,相当于拥有了一座移动金库。这不朝会尾声献宝环节二十四衙门就献上了三辆自行车,不是木头组装的那种,是铁加橡胶轮胎,三辆车体型各异,几乎囊括了现代自行车的发展过程,最大的前有杠后有座,中型的只有后座和一个前筐,最小的只能骑不能带人。匠人们亲自骑上去做示范,得到准许在广场上表演,以至于后头橡胶罐头橡皮擦等小物件基本没人关注,全被自行车吸引了注意。南若看着大臣们伸长脖子跃跃欲试的模样,额头落下三道黑线,哪怕已经待了五年,看到这种古今结合还是让他很想吐槽。自行车出现他倒不是很惊讶,有郑皇后在迟早的事,按她当年“推陈出新”的速度,现在才拿出自行车都算慢了,而且穿来的第二年他就听永昭帝说在南方移栽了许多橡胶树,想来如今已经能大规模产胶了。其实南若很好奇郑皇后知不知道怎么制作蒸汽机,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看到火车,还有飞机轮船什么的,他十分怀疑郑皇后脑子里其实有一本百科全书。朝会结束,帝后相携离去,太子紧随其后,这样的场合两人连眼神都没敢交换,尤其太子,全程忍着没有多看南若一眼,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有所流露,连累了谷哥儿。南若心道办公室恋情的弊端就在这了,为了不让领导发现,人前得表现的比其他人更不熟。不过人后两人也没走得多近,至今还停留在书信网恋阶段,南若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正式恋爱竟如此淳朴。太后崩逝才没几个月,永昭帝无心举办宫宴,他不庆贺,底下官员也纷纷低调,整个春节唯有普通百姓过得最快乐。南若本想着趁上元节与太子见一面,没料永昭帝又招了傅家人进宫,还叫太子陪着一道,只能作罢。太子隔日来信很是抱怨了一通,言语间吐槽永昭帝脑子不正常,这与溺杀有何异,若不是傅国丈脑子还清醒压得住,傅家人早飘起来了。南若嘴角微抽,你们父子两都不正常,谁也别笑谁了,不过瞧着太子字里行间越来越外露的随意,叫他安了心。就怕他愿意倾听,太子却不愿意诉说。上元过后永昭帝忽然振作了起来,又恢复了从前精神奕奕的样子,自己朝五晚九不够,还要拉着太子一起,连荣王也被他叫到了紫宸殿,说是教导如何御下,以免将来去封地被身边长史糊弄。而南若也没功夫惦记太子,四娘出嫁在即,南宫家上下都忙着准备起来,婚期定在二月初六,从京城到绍阳坐船最快也得十日,到了之后还得做准备,所以上元刚过三日,便准备装船出发。这一去至少得两个月,怕期间太子发病,南若提前写了一沓纸条交给傅卓,叫他每天给太子看一两张,本来是想写信的,可一想到要一次写够两个月的八百字他就头大,只能偷工减料变成了纸条,一两句他还是想得出来的。到了出发这日,裴定高笑嘻嘻出现在了他面前。“放心,不影响你的计划,我回江南探亲,搭个顺风船。”南若无奈:“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将你赶走不是。”裴定高揽住他的肩膀:“其实即便殿下不派我,我也是想来的,当年……”他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如今我也想出一份力。”南若想起当年种种,便随他跟着了。来送人的傅卓看到裴定高眼睛都红了——气的,他也想去,当年的事他也记着呢!裴定高冲他得意的笑。南若背着四娘上船,轻声问:“怕吗?”他是不是真送嫁四娘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不怕。”四娘声音坚定,露出掩在袖子里的匕首,“看!”南若忍不住一笑,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放心,大哥会保护好你。”还不至于叫四娘出头,只是让她别因惊慌耽误事罢了。第八十三章 短小八十三东宫。太监张显脚步匆匆从外头回来, 他先去找了师父刘玉柱,将今日在码头所见告诉他。“没被人发觉吧。”刘玉柱问。张显忙道:“没, 奴婢来去换了三次装扮, 保准没人觉察。”刘玉柱就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师父就知你机灵,快去收拾收拾, 跟我一道去见殿下。”张显不敢置信:“师父,这……”当年他因主动递消息得师父了赏识,后来南宫公子出宫,他被师父调到手底下,去年正式拜了师, 他做好了熬十年八年的准备,哪敢想师父竟然这么快就要提拔他。刘玉柱:“怎么, 乐傻了?你小子好运道, 前日书房里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太监手脚不干净被撵出去了,如今正等着补缺,我想着你机灵会来事,叫你到人前露个脸, 若能被刘爷爷瞧上,指不定这事就成了。”“下头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空缺, 师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你待会儿可不能给师父丢脸。还不快去,小心耽误了时辰叫殿下问起。”张显忙千恩万谢下去梳洗了。书房里,太子正批阅着从紫宸殿搬回来的奏折, 自年后开始,一些不甚重要的折子便全交给了他和荣王,这些折子琐碎繁杂偏还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谢元崇和容杬在一旁帮忙分类整理,全篇只歌功颂德的直接被他们拦下扔到筐里。须臾,刘端弓着腰走了进来,谢元崇眼皮抬了抬,看到他走到太子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殿下神色虽没什么变化,可以他对殿下的了解,显然心情好了许多。随即撂了笔便起身出去了。谢元崇忍不住皱起了眉。殿下与南宫之间他并非全无所觉,毕竟傅卓这些年所作所为从未刻意对他遮掩,他本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事,汉时文帝与邓通,武帝与韩嫣,昭帝与金氏兄弟,便是当朝高宗英宗也都有过宠臣。南宫如今是天子近臣,殿下与他交好也是好事……可如今瞧着,南宫对太子的影响似乎有些过深了,看南宫这几年行事,显然并非善类,叫他不禁想起高宗时险些为祸朝纲的宠臣李赏。 第163章 宋二伯面带笑目送南宫家一行走远。旁边几个子侄憋不住,不忿道:“咱们亲自来接人, 又好声好气, 这还接出错来了是怎的,瞧那傲气的样子。”“就是,对我们这样也就罢了, 两家既结了亲,二伯好歹也是长辈,竟对长辈也这般傲,太目中无人了。”“都给我闭嘴!”宋二伯扭头瞪了一眼,“人家天子宠臣,一举一言可直达天听,今日便是布政使在此也得给两分面子,你们一个个连个功名也无,凭何叫人看得起?”侄子们瞬间闭了嘴,只宋二伯幼子撇撇嘴嘀咕:“我要有他那张脸,说不得我也能做宠臣。”先是爹,再是儿子,圣上也真不讲究。宋二伯抬手给他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胡说什么!满天下谁不知帝后恩爱,再瞎说我打断你的腿,往后再别想我带你出来!”幼子闭了嘴,但看神情明显不服气。宋二伯不好再当众将事情嚷开,只剜了儿子两眼,再看着同样不当回事的侄子们,心里直叹气。名士之后是他们的荣耀也是枷锁,他们宋家人走出去,即便是在京城,说自己是香公后人也会引来旁人侧目,可不是每个宋家人都有香公之才,一旦发觉他们才能平平,旁人便一个个遗憾可惜,私下都说他们堕了先祖名声。他年少时还不服气,苦心钻研诗文,连科举都放到了一边,可世人嘲讽的对,他绞尽脑汁写出的文章也比不得先祖随手所得,他便认了命,除非他也能与当今皇后一般梦中得仙授。所以老爷子当年才将他们圈在绍阳府,免得再到各处叫人看笑话,却不想时间久了,小辈们一个个如井蛙不知天高,在这小地方被捧得飘飘然。宋二伯心里直摇头,是该叫他们去外头瞧瞧了。南若没工夫跟宋家小辈计较,即便知晓他们所说也顶多哂笑一声罢了。这些年他没少被儒生们在背后诽谤,还有人给他做过诗,酸腐书生骂起人来也要展示一下才华,将看惯前世直白粗暴网络喷子的南若还给逗乐了。若有文采最佳喷子奖,肯定归他们莫属。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跟前世网暴比起来,这些都是弟弟,何况他们也不敢当面来说,甚至碍于銮仪卫,只能私下暗戳戳议论,战斗力基本为零。南若眼下还有重要事要做。到了宅子他一路背着四娘到房中,看着她安顿好,和裴定高兵分两路,裴定高去找华亭都指挥使,南若则带着家丁悄悄去了绍阳府千户所。“不知南宫千户前来,有失远迎……”千户马槐接到消息急匆匆赶来。南若负手冷冷道:“绍阳府千户马槐接旨。”马槐立刻跪了下去。三日眨眼便过,到了婚礼当日,虽正式拜堂是在黄昏时,可此世婚礼流程繁杂,各种活动从早起便有,其实等候的这三日就开始了,百里不同俗,京城和绍阳府的习俗都得来一遍。终于折腾到午间,四娘走完哭别娘家的流程,南若背着她上轿。“别叫几个武师傅离你太远,到了房里让丫鬟陪着。”他叮嘱道。他给四娘聘了几个女武师,保护她周全。四娘刚刚哭完,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十分坚定:“大哥只管安心去忙,我会顾好自己。”南若拍拍她的手臂,将她送入花轿。接着是游街晒嫁妆,然后到宋府拜堂,按绍阳府规矩,南若作为娘家人可以再去吃一顿席,不过他眼含泪以伤感为由拒绝了。宋允芳只得朝他行礼后离去。待队伍吹吹打打走完,南若压下怅然,抄起马鞭上马:“走!”宋家迎亲队与四娘的嫁妆队浩浩荡荡,又是绍阳府有名的宋家娶亲,几乎全城人都出来看热闹,当然最主要是南宫家阔气,沿路撒糖撒红包,红包里除了增吉祥的铜板,还有南宫家铺子的优惠券,连糖也是上好的水果糖。没有被纳入游街的街道便显得有些冷情,但很快,阵阵马蹄声出现在这些街道上。马槐亲自带队来了其中一家,踹开大门:“圣上密旨捉拿要犯,若有阻拦,就地格杀!”卫所旗丁们可比銮仪卫要粗鲁许多,如狼似虎扑进宅子。马槐手里鞭子往地上一抽:“说了不许弄坏物件,回头卖了钱又不是进了老子一人腰包!”旗丁们立刻放轻了动作,卫所旗丁自来比较苦,高产作物出现前,有些地方所里连吃都吃不饱,过得好坏端看千户百户们的良心,他们世代军户,想找个其它营生都难。马槐对手下人不错,可养军最费钱,如今也只是粮食不缺而已,眼下有机会敛财,自然不能放过。此情此景同一时间在城中各处发生,不止绍阳府,还有华亭、宁安等。他们不会想到南若会在妹妹婚礼这日动手,也丝毫没听闻京城传来圣上又要查江南的消息。南若要的便是出其不意,免得他们有了准备逃走,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华亭织造局郎中李翰府邸。南若看着这一步一景,华贵精致堪比皇家园林,往年永昭帝和郑皇后来江南巡游便下榻在这里。也莫怪永昭帝当初会起了整顿江南的心,李翰叫人修建这园子是想讨好皇帝,可不想想皇帝享受过后理智回笼会是什么想法。旗丁引着他到后花园,李翰已经被裴定高带人制住,似乎被抓前在睡觉,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裴定高招呼他过来,道:“我们进来时这厮正跟妾室厮混。”揶揄,“可惜你没是没瞧见……”南若白了他一眼,到李翰面前蹲下,露齿一笑:“又见面了,李郎中。”李翰见了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变幻,眉眼阴沉道:“我愿随你们去进京,我所做皆有缘由,我自会向圣上陈诉。”只要到了京城,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谁说要带你进京了。”南若冲他微微一笑。 第165章 宋允芳忙俯身:“兄长放心,我定会护四娘周全。”其实哪里用得着他护,舅兄如今威名赫赫,谁敢惹他妹妹,便是他也心有余悸。南若就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不管宋允芳表现的是真是假,只要他不倒,只要宋家还想靠着他,他即便心里再不愿也得给他忍着。不过眼下看小夫妻相处得还不错,相信以四娘的聪慧会拿捏妥当,他也交代了戴二七,让他继续帮忙盯着宋家,四娘到底多在内宅,若宋允芳在外头搞出什么她未必清楚。见完四娘夫妻,南若又很给面子的跟宋老爷子宋二伯拜别过,到底四娘将来要在宋家生活,给他们撑撑脸面也无妨。临行前南若和裴定高一道去了杨焘墓前,代替杨夫人和孩子给他上香烧纸。当年守完孝杨夫人便带着他们进了京,为了孩子前途她没法离开京城,得知南若要来江南,亲自上门来托了他,南若原本也打算去上柱香,爽快应下了。两人对着墓沉默。虽帮杨焘报了仇讨回了公道,可心情并没有以为的那样轻松释然,南若心里反倒更沉重了几分。这只是他们看到的,在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和杨焘一样官员悄无声息死去。这些年南若抓的审的并非都罪证确凿,许多是永昭帝和郑皇后以及太子之间互相博弈的牺牲品,尽管他想方设法护着他们,可一口旦皇帝下了决定,他做再多也没用,该贬还是贬,该死还是死。他们甚至死后也依旧背着污名,无法恢复清誉。南若对永昭帝最后的尊敬也在他这些年所谓的政治手腕下被磨平,郑皇后带来的先进发明他用得比谁都起劲,可郑皇后曾经侃侃而谈传输的思想,他却恍若未闻。郑皇后本人也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其实南若也是,只是他还不想完全沦为权力的奴隶,他心里存着信念,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没有被完全同化。迟早有一天…他朝墓碑行礼别过,如同当年离开一样,又暗暗发下了一个承诺。来时天还泛着冷意,回去时已经春暖花开,沿路逆流而上,欣赏到了不少景致。南若一一记下来,打算回头写进给太子的小作文里。其余空闲时间继续学制香,他又从江南找来了不少香方,其中好些个能舒缓心情帮助睡眠的,他打算都配来试一试,香铺里的成品他没敢买,谁知里头有没有少或者多添,还是自己配的安心,事关太子安危,不能马虎。尽管船行得快,待到京城还是错过了春祭,码头上大理寺已经派了人来接囚犯,南若让裴定高帮着移交,自己先去宫中跟永昭帝复命。初二套了马车来接他,结果掀帘进去,和坐在入口处的太子对了个正脸。南若几乎立刻反手放下帘子:“殿下怎的在此!”这不是胡闹么,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太子伸手想握他的手,却最终改成拉住他的衣袖,道:“我只是想见见你,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他目不转睛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显得有几分痴意。南若最受不了他低声下气的模样,瞬间没了脾气,又被这样的眼神瞧着,便是圣人也没法无动于衷。嘴巴已经先一步:“我并非怪你,只是一时担忧。”顿了下,“许久未见,我也很想殿下。”太子目光亮了亮,修长的手指顺着衣袖滑下,握住了他的手,往里让了让,示意南若坐到他身边。南若正要坐下,却不知怎么脚下一崴,直接跌坐到了太子腿上。顿时大眼瞪小眼。南若心里靠了一声,刚要起来,只见太子眼皮一垂,顺势将他揽入怀里。南若瞬间石化,下一秒几乎是跳着从他腿上起来。太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似有一瞬间的失落,下一秒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抱歉,是我冒失了。”拍拍身旁的位子:“坐这里成吗?”重新伸手去扯南若的袖子,低声道,“我想和你挨得近些……”他仰着头,深邃的眉眼带着祈求。南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握住扯他袖子的那只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太子试探着十指交握,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第八十六章 抱抱八十六“殿下这两月过得可好?”南若问。既然已经来了, 难得见面,趁机抓紧聊一聊。太子明白他想知道什么, 道:“自你走后我便没有发作过, 不骗你,有你留下的纸条,每次不适时我只需拿出来看一看便会好转。”南若将信将疑。太子扭头看他:“你若不信可以问刘端, 子康也知晓。”声音里透着那么一丝委屈。南若立刻投降:“我信,我信,我没说不信,殿下能好转实乃幸事。”如果真的有效,那可真的是件好事, 说明他的病是能减轻的。转头发现太子看着他不说话:“怎么了?”太子重复:“我没有发作过。” 第167章 南若顿时顾不上起不起来的事,蹙眉道:“殿下可有万全把握?”永昭帝明显还想用谭瑛,若他坚持偏袒,哪怕证据确凿也没用。太子目光好似粘在了他脸上:“你放心,只等着听消息就是。”南若没再追问,太子不告诉他肯定有不告诉他的理由,干脆道:“那我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也不在意躺赢一回,他上位对他们而言是双赢,如今帝后和太子三方角力越发频繁,恐怕拖不了多久就会撕破脸,三折原文里这个时间太子已经造反被废,他得再爬高一些,才能在接下来的角逐里起到作用。说完想坐起来,再不起来,他怕脸上被太子盯出个洞。刚支起胳膊,太子道:“父皇在服丹药。”什么?南若停住了动作。太子帮他扶正发冠,却不知怎的散了开来,重复一遍,道:“已经有三个月了。”第八十七章 弯了八十七永昭帝在服丹药?!南若惊了:“什么丹药?”不会吧, 他不像是傻到会相信丹药能治病的人。太子取下发冠给他看:“散开了,我不是有意的。”“散就散了。”待会儿叫人重新束起来就行了, 南若随意扒拉两下头发, “皇后不知道?”头发披散又躺着,像极了……太子喉结滑动,压下不适宜的遐思, 道:“丹药具体用何炼成还未查出来,只知道父皇服了这丹精神便会好转,虽眼下未看出有何害处,可自古服丹犹如赌博,十人中只二三对症, 何况……”他顿了顿,“我幼时曾听皇后随口说过, 服丹药如服慢/性/毒/药, 如今父皇服丹,她却未曾劝阻。”丹药和郑皇后有关?南若心头一沉:“殿下可知圣上服丹后的具体情形,精神好转是怎样的好转,还有没有其它症状。”太子对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这种好似知晓什么的笃定让他有一丝熟悉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里转了一圈, 并未说出来,道:“你去江南之前他便服了丹,当时他的精神便已经好转, 至于其它症状暂且还不知。”这就很难锁定是哪类药物了。让人精神振奋的药有很多种,不说西药,只凭中药也能配出来,但若真与郑皇后有关,只怕这丹药许是他想的那几样,就算与她无关,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南若看向太子,太子正把玩着他的发冠,眼皮耷拉,看不到眼里的情绪:“殿下是想……”太子声音淡淡:“父皇私下悄悄服丹,便是不想叫人知晓,我会查到也是机缘巧合,无法明着劝阻父皇,父皇也未必会听。”南若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顺其自然不管了,这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殿下可查到丹药的来源?”如果真跟郑皇后有关,那这件事就是一个极好的把柄,不管永昭帝对郑皇后还有多少情意,知道给自己下药绝不会淡定。太子:“还未,父皇服药也才三月,再过些时日应当会露出蛛丝马迹。”南若心里一时不知希望是郑皇后还是不是她。他对郑皇后有些许复杂,有欣赏的一面也有不喜的一面,要说两人有多大仇恨并没有,只是他有了和她不同的选择,便注定无法走一条道。还有太子……他打住思绪,道:“我也会叫人私下留意京城各道观。”永昭帝总不能随便相信一个野道士,他会吃下去,肯定对炼丹的人十分信任,或者说是对献出丹方的人,盯着这些有名的道士准没错。他在心里扒拉扒拉爱慕郑皇后的名单,文人名士有许多,并没有道士上榜,倒是她当初在寺庙那些佛语震撼了许多人,主持直说她有慧根。太子:“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南若就笑了下,太子懂他吃瓜群众的心,没再嚷着要起来,支着头跟太子继续聊。东拉西扯聊了聊彼此这两月都做了些什么,以及之前一些在信里没有表达清楚的分歧,难得见一面,两人都有许多话要说,码头离皇宫有一大段距离,足够他们聊很长时间。但马车并未停止,还是即将到达。太子终于坐了起来,拿起发冠:“我来。”南若有点怀疑他的手艺,但看他似乎很想帮忙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将后背给他。太子十指极轻柔的帮他顺着头发,声音温柔:“那次在福宁宫你替我束发,我便想着若我也能为你束一回发就好了,没想到竟真能实现。”南若一怔,声音和心一起软了下来:“往后机会还多得是,只要殿下不觉得烦。”太子立刻说不会,手里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三两下便帮给他束好了发冠。初二在外头轻声道:“主子,到了。”南若看向太子。太子也正看着他,神色充满了不舍,伸手似乎想抱他,又收了回去,语气低落道:“你去吧……”南若起身:“我走了。”却并没有动,眼带笑一挑眉,“我真走了?”眼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确定不抱? 第169章 南若穿上崭新的镇抚使官服,顶着内侍投来的目光,一手拿佩刀一手拿圣旨,毫不犹豫赶往镇抚司,谭瑛今日当值。虽他被告被弹劾,可永昭帝一直没有明确下旨,他依旧是銮仪卫指挥使。南若一身新衣,手持圣旨,背后又跟着内侍,谭瑛看到他的瞬间就明白了。“大人,请吧。”南若抬手。谭瑛到底关照过他,虽后来也多有猜忌,可最初的帮助是事实,他能做的,便是给他最后的体面。谭瑛先是惊再是怒,瞪着南若:“好,好,好,我倒是成全了你!”南若平静的看着他。好人不一定是好官,何况谭瑛本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他今日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贪污索贿、滥用刑罚、徇私包庇……一桩桩证据确凿,没有人逼他,都是他自己主动做的。谭瑛颓然,其实他料到过自己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他起初做这些只是为了叫圣上安心,他有短处,圣上才会放心用他,如此他便只能靠着圣上。可日子久了,连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收入囊中的钱财越来越多,手里的人命也越来越多,欲/望也愈发膨胀,待回过神来,已经不能后退。“走吧。”他似认命起身。与南若擦身而过时,猛然抽走了他腰间的刀,没有丝毫停顿,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鲜血喷溅出来,落在了南若崭新的官服上,像是一种无言的征兆。谭瑛冲着他笑,好似在说等着吧,我的下场之后就是你,握着刀倒了下去。南若面无表情抹去眼皮上的血,蹲下身给谭瑛遮上了双眼,抽走自己的佩刀。不,你错了,我绝不会是你。轰轰烈烈的弹劾以谭瑛自裁落下了帷幕,他的自裁叫永昭帝念了旧情,没有牵连他的家人,只贬回了祖籍,之后永昭帝和朝臣们各退了一步,永昭帝处置了谭瑛,又暗示今后不会再派銮仪卫监视内宅,朝臣也不再继续弹劾,銮仪卫仍然运行。谭瑛去后,永昭帝没有再任命新的指挥使,而是将镇抚司一分为二,南若统领的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负责逮捕、侦讯、行刑与处决,南镇抚司则负责銮仪卫内部法纪军纪人员管理,以及采买研发等后勤事务。南北镇抚司加起来共统领十三个卫所,南若手下从千人瞬间增加至万人。新上任的北镇抚使干劲十足,一头扎进了镇抚司,他必须迅速坐稳这个位子。将忠心谭瑛的属下直接踢走换上自己人,南若没心情搞什么怀柔收服,这些人又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人才,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没有本事做到独一无二,便只能被无情取代,既在军中,就该有弱肉强食的认知。不服气的直接勾掉名字扔出去,站队失败可以理解,但主子倒了还不懂看情势夹起尾巴做人的,也不用再来了。除此外,南若还得整理谭瑛留下来的种种庶务,一一清算盘点呈给永昭帝,还需适应新职位,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指挥使。如此忙忙碌碌,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銮仪卫平日该做的还得继续不能停,他恨不能一个人掰开成几瓣。一直到九月,过了太后一周年又过了秋祭才得以喘了口气。期间和太子只能书信交流,且八月永州出现洪灾,太子还被派去赈灾了一个月,莫说见面,连书信都断了。九月迎来了两桩喜事,长乐公主与孙和礼将在月中完婚,而夏侯淳先她一步,在月初完婚。原本夏侯淳和四娘一样开年即可成婚,可他为表孝心,决定和太子荣王一样为太后守满一年,未免叫女方以为他是不愿成亲,时间定在了刚除服一月。长乐本不用这样焦急,到明年也不迟,然而她坑爹娘属性再次爆发,竟与孙和礼提早有了首尾。南若知道时都惊了,虽大燕女子地位不算低,可以外出游玩可以自立女户,二婚改嫁也实属寻常,自由恋爱的也不少,可那大多是平民,官宦勋贵人家反而需遵守种种规矩。长乐此举简直给皇家脸面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永昭帝简直气疯了,郑皇后也气得不轻,连原本一直事不关己的荣王也跑到孙和礼面前,将他狠揍了一顿。南若“有幸”旁观了全过程。荣王暴揍孙和礼时长乐冲上去阻拦,是他和宫人一起将她拉住,虽然换来长乐恶狠狠的瞪眼和翻来覆去几个连脏话都算不上的骂词。倒是孙和礼不知是觉得理亏还是硬气,一声不吭任凭荣王揍他,只精准的护住了几个致命点。南若眯起了眼。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怎么关注过孙和礼,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长乐喜欢的人”上,毕竟他曾和长乐之间有过戏言,为避嫌,他对长乐的事都尽量不去多关注。说起来,孙和礼当初究竟为什么会接受安乐和寿丰大长公主的安排去引诱长乐,为了给父亲出一口气还是他自己想当这个驸马?不管是哪一种,他似乎都非良配。如今更是诱得长乐婚前与他有了首尾,他这么做无非是怕永昭帝借口拖时间将婚事否掉,眼下生米煮成熟饭,长乐便只能嫁给他。哪怕他确实对长乐是真心,这手段也着实太恶劣了些,何况能用这样的方法叫女方父母就范,怎么看也看不出对长乐是真心的,偏长乐如猪油蒙了心一样,看不出来不说,还坚持将主意往自己身上揽。南若都开始怀疑起来孙和礼是不是会下蛊,他拧了拧眉心,决定回头好好查一查他。他能想到的事,永昭帝和郑皇后自然也能想到,正是因为看出孙和礼的“良苦用心”,两人才发怒,可就如孙和礼有恃无恐的那般,长乐铁了心要嫁,他们还真没办法。未免闹出更大的丑闻——公主未婚先孕,便匆匆定下了两人的婚期。于是刚参加完夏侯淳婚礼不久的南若又去参加了长乐公主的婚礼,他本不想去的,可想到太子也会在场,许能趁机独处,便备好贺礼去了。第八十九章 吞没八十九 第171章 南若心里又靠了一声,即为自己果然是弯了,又为越来越低的下线,妾不如偷的渣因子在他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谈恋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只能用男人自来爱刺激安慰自己,何况他也只是这么一想,他不信其他人就没想过。虽婚事不被看好,但婚礼却进行的很顺利,长乐明艳照人,孙和礼温文儒雅,两人一道走来,看着倒像是神仙眷侣的样子。建昌侯与继夫人尤氏面带笑,似乎曾经的芥蒂根本不存在。南若不由看向安乐,去年太后灵前她被郑皇后以“无哀色”贬为郡主,但今年初永昭帝又将她升回了公主。她此刻正面带笑看着两位新人,满满都是祝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长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南若心里猜测着收回了视线,男女有别,不好再多看。婚礼顺利结束,长乐被女眷簇拥着送入洞房,孙和礼留下来招待男宾。南若等他敬完酒走过一轮,用手帕将剥好的松子包起来揣进怀里施施然提早离场,临走前朝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夏侯淳喝酒间瞧见他包松子的动作,心里咦了一声。公主府两条街外,一辆马车进了一座小院里,过了大约一刻,街道上又来了一辆,进了隔壁院子。无人知晓两座看似无来往的院子其实是连通的。太子过来时,南若正躺在后廊上枕着胳膊看满天繁星,太子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他定定看了两息,忽然起身,二话不说直接扯住太子的衣襟亲了上去。太子呼吸一滞,傻了似的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唇上的温度要退开,猛地回神,大掌扣住南若的后脑将人压向自己。南若本是想做个试验,最后证实一下自己究竟是真弯还是一时感动,却不想太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一击,一时如卸了闸的洪水,来势汹汹似要将他吞没。完全不似平日面对他时的那般温柔小心,吻得又深又狠,舌头搅进去,毫不迟疑勾住他的舌尖一口一口吮吸,凶猛又饥渴,似要将他口中全部的气息都掠夺走,叫他只能依靠他呼吸。南若感觉血液里似乎有什么被释放、沸腾,太子粗重而灼热的呼吸像是给他身体里放了一把火,不由伸出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得,妥妥是弯了。第九十章 不舍九十章爱生欲还是欲生爱, 似乎对男人来说界限并不分明,可以对着喜欢的人手都不敢碰一下, 却也能对着网盘里的陌生人想入非非。南若不能肯定自己对太子有爱, 喜欢是有的,但他确定自己对太子有欲。如果说之前只是夜深人静时动过歪念,且这种歪念有六成是对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新鲜与好奇, 那么眼下这个吻,则彻底点燃了他的欲。他攀住太子的肩膀吻回去,舌头不再被动勾缠,主动舔舐,搅出清晰的水声, 声音刺激着两人的感官,太子呼吸更重, 南若的回应让他激动到连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想拥抱却又不敢,怕自己控制不住力气勒疼了他。南若似有感应,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给他抚慰, 脑海里曾经见识过的接吻画面蜂拥而至,舌尖轻轻一挑, 放缓了节奏, 探索起每一个角落来。太子被他的花样百出震住,中途停下来换气时看他的目光满满的控诉。南若还在喘息,挑眉带笑:“你不喜欢?”太子叼住他的唇瓣咬了一下, 带着恨恨和无可奈何。南若反手撑在地板上,乐得后仰:“我只亲过你一人。”夜风中杏眼含笑,“我的殿下。”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吻,学着他刚才做的,尽数还给他,且举一反三,叫南若竟有些招架不住,喉间溢出难耐的哼声。大约清心寡欲太久,一点刺激便全燃烧了起来,来势汹汹遏制不住争抢着要冒头。南若从迷离中清醒过来,略有些尴尬。太子胸膛震动,低低闷笑,却停下了亲吻没有再进一步,只用鼻尖亲昵挨蹭他的脸颊给他安抚。南若反而兴致未尽,他如今的身体年纪,念头被勾起来一时半会难平复下去,有心想冲动一把,可触及太子温柔包容的目光,所有冲动化成了一滩水,在心间流淌而过,这一刻情盖过了欲。墙上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竟有几分脉脉缱绻。时间有限,未免被有心人觉察,两人不能多逗留,抓紧时间聊了聊彼此近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虽有傅卓传信大都知晓,可听亲口说又有不同感受。还有一些信里也无法明说的话,比如太子的病情,比如永昭帝的身体状况,比如眼下朝中状况,只能当面聊。两人聊到兴头上忘了时间,还是刘端来提醒。南若头一次感觉到了不舍。太子握着他的手也不想放开,今日对他而言简直如在梦中,恨不能时间就此停止,他愿意永永远远和谷哥儿待在这里,想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独处,竟惶惶不安起来。万一谷哥儿回去冷静下来后悔了呢,万一谷哥儿尝到了鲜去找旁人呢,他记得谷哥儿的小厮家丁都生得不错,他先前哄着他停下来,也是怕他尝到了美处回去找小厮厮混。京城哪个公子身边没有亲近的小厮丫鬟,谷哥儿已经算极洁身自好,从前他想着是他没尝过才不开窍,可如今他动了念,若真找小厮宣泄,他无法阻止也没理由阻止,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他不能叫谷哥儿憋着,他已经拐得谷哥儿不娶妻,不敢再得寸进尺,怕他回过神来后悔。虽清楚宣泄无关情爱,可只要想到谷哥儿和旁人亲作一团的画面,暴躁、阴戾与痛苦在心口翻涌。“殿下?”南若以为他是因为要分开而焦虑,安慰道,“我日日都进宫,虽不能独处,却也能见到,如今殿下从永州回来,也能恢复书信往来,待过些日子再寻机会叙话。”如今局势愈发紧张,永昭帝的身体变化人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是傻子,朝里朝外看似平静,其实早已暗潮涌动。南若如今执掌銮仪卫,能查到的更多,一些人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越是这种时候,他和太子就越得小心。太子脸上的焦虑并没有缓解,眉间挤出深深的折痕,欲言又止。南若:“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第173章 南若在外围,銮仪卫只负责充门面做仪仗队,真正的安保是金吾、羽林、虎贲十二卫,完全隶属皇帝本人的禁卫军,今日来护送永昭帝的是羽林右卫与虎贲后卫。两卫指挥使飞速指挥卫军将永昭帝包围起来, 抽刀肃立,不让任何人靠近。百官噤若寒蝉, 唯有容相当机立断上前, 两卫指挥使与高进忠略一商议,准许他近前。“大人。”徐心泉悄声提醒南若。南若眯着眼看台上:“别急。”眼下这个情况,还轮不到他冒头。容相正给永昭帝把脉,此世读书人大都懂些医理, 只见他掐住永昭帝人中,不消片刻, 永昭帝悠悠转醒。高进忠与两卫指挥使立刻凑上去, 荣王反倒往后退了些许。南若离得远,听不见永昭帝说了什么,只见片刻后容相起身, 神色镇定,扬声道:“圣上并无大碍,祭礼已成,诸官自行退去。”小官员们如蒙大赦,几乎毫不犹豫倒退着出去,三省几位官员和宗室长者却没有立刻动身,直到永昭帝被抬上御辇,冲着下头摆了摆手,才相视离开。南若定下心神,带着旗丁继续按祭祀规矩护送官员离开,半路遇到匆匆赶来的郑皇后,郑皇后竟毫无礼仪拔足狂奔,发髻散乱朱钗歪斜,满脸的焦灼和担忧。后头跟着追上来的长乐公主,也同样容色惊乱。撞见的官员一个个立刻转过身去,只恨自己脚慢。南若也命旗丁止步低头。关于丹药的事他和太子至今未查出端倪,好像是忽然出现在永昭帝手里,完全查不到丁点蛛丝马迹。南若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有些难以置信的荒谬,他不敢确定。永昭帝的晕厥在隔日给出了官方说明,是因为圣上平日过于操劳导致,需要静养休息。至于真正原因知情的都知道是嗑丹药嗑出了问题。南若本以为经此一事,永昭帝会停了丹药,却从太子那里得知没有,非但没停,还嗑得更凶了,不禁叫他想起一个词:成瘾性。同时永昭帝大约还存着些理智,收敛了之前对太子的打压,以静养为由,将太子召到紫宸殿,让他在容相及中书门下诸官的协助下理政。又叫礼部与工部为荣王在京城修建王府,似要将他永远留在京里。一时间太子继位的可能性上升到了九成九,朝中大半官员明里暗里开始朝着太子倾斜。如此大半月过去,到了傅皇后忌日,因为得守着永昭帝,这一回太子没法亲自去皇陵,南若不免写信给他安慰,他本想趁夜色替太子去皇陵上香,可皇陵不比寻常人家的墓园,有军卫看守,他靠近就会被发现,未免生出事端只能放弃。结果两日后,礼部左侍郎上书请求甄采太子妃,此言一出,得到了朝中上下一致赞成。太子已经二十有四,翻年便二十有五,岂能还不娶妻,太后崩逝已满一年,他身上的孝已去掉,是该定下太子妃了。皇帝身体渐衰,太子无论身份能力都无瑕疵,继位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那么太子妃就是下一任皇后,勋贵也好朝臣也罢,显然都瞄上了这个位子。以太子的品性,显然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只要将来太子妃不犯错,说不得又是一个傅家。礼部侍郎递折子时南若并不在当场,刚听到消息,傅卓便匆匆给他带来太子口信叫他放心。紧跟着便听到了太子以儿子怎能在父亲病中饱受痛苦时举办喜事为由推拒了甄采,并痛斥说冲喜的人是何居心。永昭帝似乎默认太子的说法,将折子压下。南若瞧着傅卓送来的信发怔,这样的大环境下,太子能做到这样着实叫他动容,虽然其中也有太子本身就不愿娶妻的缘故,但不可否认,大部分是为他。未来如何先不论,至少眼下他做到了。他提笔将心中的欢喜告诉太子,到结尾顿了顿,将一句想说已久的话添了上去,太子如此坚持令他感动,作为对这份感情的回报,他不但愿为太子舍去妻妾,也愿意舍去子嗣。隔日太子便叫傅卓捎来回信,笔迹明显透着激动,告诉他也愿和他一样。南若阖了阖眼,摩挲着信纸,敛去了所有情绪。如此过了几日,忽的京中传出谣言来,说太子一直不册太子妃并非尽孝,而是身体有疾。传言信誓旦旦且有理有据,太子已经二十有四,却至今没有子嗣,实在奇怪,虽无太子妃,可太子后院有十多个姬妾,太子十三岁就有了姬妾,十一年时间,没道理留不下一个孩子,却只有怀孕又流产的消息。若不是作假,那便是太子天生体弱。得益于郑皇后当年的科普,大家对男女生育之事有了更多了解,知晓怀孕并非单看女方,男方的身体也极为重要,太医院这些年也有许多相关研究问世。一时间太子有疾的揣测甚嚣尘上。此世人看重子嗣,太子无法有后,若他继位,下一任皇位之争会带来许多麻烦,严重些会使朝纲不稳,朝臣岂能安心。甄采再一次被提了出来。这一次永昭帝没有完全压下,只说等年后再议,太子也没有再坚持。同时陌院使站出来亲自辟谣,表示太子身体十分康健,并不影响子嗣。一时间大家又怀疑起了郑皇后和荣王,太子没有子嗣,受益的是谁还用说。南若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太子不会妥协,他记得当年他问太子电车问题时,他说过永远不要让自己面临两难的选择,眼下便是,他如此笃定,说明所谓的年后再议永远不会到来。也意味着……风雨欲来。南若增加了进宫的频率,以担忧永昭帝身体为由,每日早晚都要跑紫宸殿一趟。直到除夕来临,他不得不回府休假。 第175章 说着不告诉别人,自己却说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林氏柔声替他描补:“前日太医刚诊出来世子便嚷着要去告诉镇抚,只是我那时身体不适,世子担忧没敢出府,又不好只叫仆从传话,便想着今日宫宴亲口告诉镇抚。”她拿起帕子掩唇一笑,“这不,从进门坐下就一直朝门口惦记着。”南若笑道:“淳哥儿头一回当爹,自该谨慎些。”夏侯淳喜得合不拢嘴,林氏嗔怪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些。南若忽然有点后悔坐过来,看这架势,今晚他狗粮是要吃撑了,不过心里也为夏侯淳高兴,温柔似水的林氏对缺爱的他来说恰恰好。瞧着小夫妻恩恩爱爱,不禁想起了太子,他也是有男朋友能自产狗粮的。好在没叫他等多久,太子与荣王便一起到了。路过他们这一桌,荣王主动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太子顺理成章也跟着停了下来。南若和太子若有似无对视几下,自大朝会后,他们有半月没有见过面了。可惜众目睽睽,只能用眼神聊以慰藉,还不能对视太久。过了一会儿,帝后相携而来,永昭帝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全程带笑与众人寒暄。南若也被叫上前说了几句话,他余光瞥着郑皇后,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嘴角弧度始终不变,好似刻上去的一般,无端叫人心悸。宫宴无非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南若不想看旁边夫妻两秀恩爱,又不能看旁人,更不敢往太子那边瞟,只能摆出一副欣赏歌舞的模样。别说舞姬小姐姐跳得确实不错,皇家梨园培养出来的舞姬,个个一顶一的厉害,放到前世能评得上艺术家称号,他想看还得排队买票,现在不花钱便能大饱眼福。歌声悠扬,舞姿似仙。水榭里满室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南若也免不了应酬,朝臣们怕他却又想讨好他,还有七拐八拐的亲戚想来拉关系,不过一圈下来,他手里的酒杯纹丝未动,举起时是多少,放下时还是多少。喝酒误事,他这副身体酒量不行,便从源头上掐灭。热闹的氛围似乎感染了永昭帝,他叫了几个臣子过去玩行酒令,郑皇后在旁含笑做裁判。座钟响过八下,南若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帝后起身,换场地去园子里赏灯。出了水榭,男女宾自动分开,免得冲撞生出乱来,南若提醒夏侯淳:“世子妃有孕,与你待在一起方便照顾些。”夏侯淳也是这个意思,让林氏和他一道走。朝臣簇拥着永昭帝,郑皇后则领着命妇。难得宫里有这样大的盛会,二十四衙门各方协作,拿出了看家本领,将御苑打扮的美轮美奂,花灯与景致交相呼应,叫人挪不开眼。南若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豆,有些可惜没能跟太子一道欣赏这美景。太子似有所觉,借着驻足流连,朝这边瞧了一眼。一道道烟花伴随着噼啪声冲天而起,众人仰头欣赏。按照原本的安排,接下来该叫少年少女们出来借击鼓传花行酒令等展示才艺,可负责走流程的内侍左等右等,没等来小娘子们,管事太监忙叫人去寻。这一去,却再没有归来。时间一分一分流逝,观赏完烟花的诸人觉出了不对劲来,他们的妻子/女儿/妹妹呢?正猜测着,忽然一群身穿盔甲兵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手持刀枪肃然有纪,最前排持枪的齐刷刷举枪半跪,做瞄准姿态。“交出皇帝与太子,降者不杀!”领头一人高喝,话音落下,枪手们举枪冲向前方池面,砰砰砰枪响,炸开一道道水花,而后迅速重新装上火药铅丸,对准惊作一团的众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夏侯淳一哆嗦,立刻将林氏藏到身后,喃喃,“难道是我爹……”南若强压住朝太子那边看去的冲动,抽出路旁挂花灯的木棍,拿掉花灯试了试棍子,用力一分为二,一半塞到夏侯淳手里:“拿着防身,火/枪射程在五十步内,朝后躲。”知晓这点的人不少,纷纷连滚带爬朝后跑去,原本在后面的人被露了出来,见状也跟着往后跑,绝不做最外围一圈。贼军迅速持枪迈步跟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无人能冷静下来,便是有些理智的也被四散奔逃的影响的不理智。永昭帝似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刺激到,端坐在上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荣王去扶他,被他惊恐的甩开,只紧紧抓住高进忠的胳膊,高进忠焦急呼喊侍卫,却什么都没叫来。扑通一声响——“太子落水了!”第九十三章 变中九十三扑通扑通, 如下饺子般,不少人跳下池塘去救太子, 南若扭头叫自己不去看, 几个箭步来到永昭帝面前:“陛下,快随臣离开这。”永昭帝指着水池:“去救太子,快去救太子……”荣王已经冲到了池边, 想跳下去被两个贴身太监一个抱腰一个按肩死死拦住。“陛下,您活着太子才能活!”南若半跪在地,给高进忠和常青使了个眼色,两人飞快将永昭帝扶起。容相带着几个文武官员也赶了过来,容相折下一段木棍握在手中, 朝南若厉声道:“带陛下走!” 第177章 周岩立刻带手下五百禁军挡在殿门口,南若拿起从禁军那里抽来的刀挡在永昭帝身前。贼军直逼到殿前,而后中间分开一道路来,一个微胖的身影走了出来。众人一惊。衡王?!“许久不见,老九。”衡王冲着永昭帝微微一笑。永昭帝脸上肌肉因愤怒而抽动。衡王略显自得地捋着胡须:“怎么,见到皇兄也不打个招呼?”环视一圈,下巴微扬道,“也是,眼下这般状况皇弟是该气,可谁叫你自个不争气,守不住家业,也怪不到我。”南若压了下眉,去了封地的王爷无诏不得回京,衡王又不得永昭帝的心,极少来京城,他唯一一次近距离见还是在已故太后的葬礼上,总听人说衡王不着调,眼下算明白了是怎么个不着调法了。永昭帝怒喝:“你这是谋逆!是造反!”“呸!”衡王毫不讲究的冲着地上唾了一口,明明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似个顽童,大喇喇道,“当初你害死先皇自己登基的时候怎的不说是谋逆?”在场众人恨不能埋到土里去,宫人们已经吓得齐刷刷跪下。南若朝前一步:“先皇分明是病重而亡,有太医院脉案记录在册,王爷莫想为自己谋逆寻莫须有的借口!”“你谁啊?”衡王斜了他一眼,“一边去,本王跟皇弟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南若表情险些没绷住。永昭帝朝他摆手,叫他让开,朝衡王道:“先皇究竟因何崩你我心中清清楚楚,朕问心无愧。”衡王嗤笑:“问心无愧?你?此话从你口中说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忽的笑脸一收,所有轻慢与懒散消失无踪,怒目横眉:“我只问你,当年太子三哥究竟因何而死?!你敢对天发誓与你无关?!”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宇,“你敢吗?!”永昭帝扶着常青站起身:“朕敢。”“你敢个屁!”衡王双目发红,近乎嘶吼,“当年三哥是如何对你的?!夏日惦记着你热,冬日怕你冷,吃的用的但凡想起来都给你,你不小心摔了贵妃的花瓶,他替你顶了,被父皇训了好些天,你从马上摔下来,也是三哥第一个冲上去抱你起来,满宫就找不出他那样好的兄长!”“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白眼狼!是,那道士不是你找的,可三哥为何会横死,你敢说跟你没有半点干系?!”衡王怒指永昭帝,恨意满满:“夏侯俨,你就不是个人!”永昭帝冷笑:“你既要谋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衡王怒极反笑:“瞧瞧,瞧瞧,你素来就是这般,你以为你一张嘴能将所有人都哄得团团转,你错了,老子打小就看出你是个虚伪小人。”他轻蔑一笑:“如今你也报应来了,你当我是怎么这般顺当就进的皇宫,是不是猜出来了,真有意思,这满天下都知晓——”话未说完,不知从哪里射出一箭来,正中衡王太阳穴,他睁着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右侧屋顶冒出一个人来,竟是郑皇后,手持弓箭起身:“臣妾救驾来迟,陛下恕罪。”而后冲着贼军一声高喝,“衡王已死,尔等速速束手就擒,降者不杀!”第九十四章 变中九十四“谁敢!”郑皇后叫投降的话音刚落, 贼军里站出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来,掀开头盔, 露出一张阖宫上下都熟悉的脸。昔日被送到京城陪太子读书的衡王第五子夏侯沛!刚刚慌乱的贼军瞬间又有了主心骨。夏侯沛冲着郑皇后冷笑:“娘娘若不在意荣王的生死, 大可再射一箭来。”张弓搭箭的郑皇后面色微变。夏侯沛直接下命令:“谁将皇后打下来,赏金百两!”半跪在地的火/枪手们瞬间齐刷刷扭转枪口,冲着屋顶开火。郑皇后立刻躲了下去, 铅弹在屋瓦上砸出砰砰声。瓦片裂开四溅,殿前充满了浓浓的硫磺味。见郑皇后躲掉,夏侯沛不再管她,蹲下身给死不瞑目的衡王合上双眼,目光复杂, 待抬头红着眼眶满脸痛苦与自责,叮嘱手下将尸首收敛。而后看向殿内, 似明知故问般:“许久不见, 皇叔可还安好?”永昭帝重新坐了下来,竟寒暄起来:“自你回岳州,快六年了吧。”夏侯沛从枪手手中抽来一把火/枪,一边装药一边道:“想不到皇叔竟还记着我, 实在叫我受宠若惊。”说着架起了枪,直指永昭帝。南若迅速挡到永昭帝身前, 周岩也带着禁军将殿门到永昭帝面前这段路堵得严严实实。夏侯沛嗤了一声:“皇叔以为这些人能拦得住?都说当今圣上仁孝, 爱民如子,想必皇叔不会眼睁睁看着忠心你的臣子为你而死,看着他们的父母失去儿子, 妻儿失去依靠。”永昭帝叫南若让开,平静道:“你想做什么?”夏侯沛将枪口放下来,道:“只要他们束手就擒,我便不伤他们性命,皇叔放心,我与我父王不同,咱们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话自然是最好的。”他扫过禁军一张张脸,意味深长,“就看皇叔愿不愿意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永昭帝盯着他瞧了片刻,开口:“太子何在?”南若眼皮一跳。夏侯沛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散漫的模样有了点衡王的架势:“我怎知,大约已经死在了我父王派去的人手里。”永昭帝沉默了一会儿,朝周岩挥手:“都出去吧。” 第179章 九十五外头刀枪火拼喊杀声起, 一时没人停下来,只周岩想伺机冲进来解救永昭帝的脚步刹在了门口。还是常青尖嚎拖长的嗓音冲天, 在众人耳畔炸开。“陛下——陛下——”凄厉好似皇帝崩殂, 响彻整片殿宇,朝外扩散。打斗中的人一滞,夏侯沛抓住这个空隙, 朝空中开了一枪:“都给老子住手!娘娘若想圣上死便继续!”家兵飞速接替他用枪指住了永昭帝的脑袋。南若想伺机扑上去的动作一滞,永昭帝反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南若依言蹲回去,对上常青投来的目光, 阖眼微不可查地摇头。郑皇后从军士后走进来,即将三十七的她貌如二十五六, 尤其今日拆下了华丽的发髻, 只用红布绑起了高高的马尾,似哪家蹴鞠归来的小娘子,英气飒爽。冷冷直视夏侯沛,目光如电:“乱臣贼子, 还不束手就擒!”夏侯沛笑了,似听到了什么极荒谬的话, 一边慢条斯理给手中的枪装弹一边道:“我这个乱臣贼子方才可是叫圣上下诏传位于娘娘, 娘娘说我是乱臣贼子,那娘娘岂不是贼子头领?”他语气委屈:“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娘娘,这份忠心天地可鉴, 娘娘竟如此误会我,实在叫我心寒,还是说……”他举枪对准郑皇后,“娘娘是想过河拆桥,利用完便将人踹开?”郑皇后不为所动,冷声道:“你少在此血口喷人,今日分明是你父子带兵逼宫,妄图谋朝篡位,还想诬陷本宫,禁军与朝臣马上就到,到时叫众人瞧瞧,到底是谁叫人心寒。”夏侯沛单手拍击手背鼓掌:“好好好,娘娘真是好算计,撺掇着我父王谋逆,自己充当黄雀,不管陛下是否活着,除掉太子也不亏,届时这皇位便只能落在荣王身上。”他含着戏谑瞥向永昭帝:“反正太子没了,将来继位的不是荣王也得从宗室挑选,好歹荣王还在皇叔跟前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永昭帝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眼睛半垂没有吭声。夏侯沛无趣地扭头。郑皇后脸上浮起怒意,被她强压了下去:“夏侯沛,本宫自认昔日待你不薄,你六岁住进宫中,衣食住行本宫从未短过你,每逢节日太子荣王有的,你们都有,便是不感念,也不该这般诬蔑本宫。”“瞧娘娘这话说的。”夏侯沛轻笑,“好似我多么无情无义一般,娘娘身为一国之母,职责便该照顾住进宫的宗室子弟,何来不薄一说,怎的做分内之事还需叫别人感念,若如此,那这满天下的朝臣做了职责所在之事,都可以说叫百姓必须感恩,不感恩便是无情。”南若心道郑皇后如果穿的晚,此时脑子里一定会冒出杠精两个字。夏侯沛啧了一声,感慨道:“若换成先皇后,定不会这般挟恩图报。”他杠了一大段郑皇后都无动于衷,先皇后三个字一出,眉眼瞬间沉了下来。夏侯沛居高临下悠悠道:“也是,先皇后是陛下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元后,娘娘说白了是由妾扶正的继后,自然不同。”郑皇后脸色难看,强忍怒意:“夏侯沛,你究竟想做何?”“问得好!”夏侯沛放下了枪,“娘娘不是说我是乱臣贼子么,我便乱给娘娘瞧瞧。”他重新将纸笔放到永昭帝面前:“还请皇叔将诏书写完。”见永昭帝不拿笔,直接塞到他手里:“皇叔这下也看到了,我方才所说可并非虚言,瞧皇后这不是来跟您讨要功绩了,皇叔快识趣些将位子腾给娘娘,说不得娘娘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还能留您一命,唉,我就惨了,待会儿禁军一到只能束手就擒,只希望娘娘看我如此卖力为您取得诏书,也留我一命,如何?”郑皇后和永昭帝双双被气得不轻。尤其郑皇后,绝不能让永昭帝写下这诏书,她是想坐上帝位,可不是用这种方式,这诏书不是帮她,反而是害她。“夏侯沛!”她怒道,“你想羞辱我与陛下也无需拿圣旨做儿戏!”夏侯沛睨她:“娘娘敢说自己没有称帝之心?可敢发誓?”郑皇后毫不犹豫,满面荒唐:“胡说!我若真如你所说,岂会来救陛下。”夏侯沛轻飘飘:“来救还是来灭口还说不准呢。”“一派胡言!”郑皇后呵斥,“快放了陛下!”夏侯沛挑眉:“娘娘确定?确定要我放了陛下?”也不等郑皇后回答,嗤道,“娘娘若真如此想,又为何与我父王联手,娘娘别不承认,娘娘这些年来往联络是足够谨慎,可没有物证还有人证,我这就叫人去抓建昌侯来。”永昭帝抬起失血的脸看向郑皇后。夏侯沛啧啧:“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娘娘也是心狠,为了权势,连亲生女儿都算计,也是,建昌侯于陛下有夺妻夺女之恨,对娘娘夺位怕高举双手赞成,我要是建昌侯,知晓你们夫妇反目,恐怕梦里都要笑出声来。”“胡说!”郑皇后怒不可遏,“本宫与建昌侯素无交集,公主与驸马的婚事乃陛下点头应允而非本宫!”长乐最初与孙和礼来往她确实不知,她只是在知道真相后选择沉默放任罢了。她掀起眼皮看了眼永昭帝,何况这般做的并不止她。“皇叔为何会应允?”夏侯沛自问自答,“是了,一个不知是否亲生的女儿去填补心中的亏欠,划算的很。”永昭帝不言不语,好似入定般。夏侯沛:“若一个建昌侯不够,还有岳州布政使,娘娘在海上的壮举实在叫人佩服……”郑皇后脸色微变。“皇叔还不知道吧。”夏侯沛唯恐天下不乱的冲着永昭帝道,“咱们娘娘在海上分散养了不少海兵,哦,叫海盗也成,就我所知,足有四十万,只多不少。”永昭帝面沉如水,却依旧不吭声。郑皇后眼中掠过一抹狠意,不想再听他废话,挥手:“随本宫上前解救陛下!”“谁敢!”夏侯沛调转枪口直指永昭帝。郑皇后冷冷道:“你若不怕妻儿被诛,只管开枪!开啊!”夏侯沛举着枪没有动。 第181章 她做够奴婢了,虽说她是皇后跟前风光得脸的四锦,可再风光也是奴才,她不想再伺候人,不想熬身子值夜不想绞尽脑汁揣测娘娘的心思,她不比缇锦她们脑子灵泛,每回揣摩都好似脱了层皮。“……娘娘曾说拿奴婢当妹妹。”她似心有怨气,开了口,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娘娘后来回宫却再未提过此事,奴婢只当娘娘笑言,也不敢多提,只想着一心一意服侍娘娘,可娘娘这些年只信彤锦……”郑皇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想再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她:“若胜的是我呢?为何没想过来求我?”茜锦低着头不敢看她:“荣王并非陛下亲生,太子才德兼备。”太子又早早识破了娘娘的计谋,娘娘如何能胜,更何况女子岂能为帝,娘娘实在异想天开。郑皇后呵了一声,透着荒诞与可悲,不知是为茜锦还是为自己。“谁告诉你荣王并非陛下亲生?”她问,目光却盯着永昭帝,“他就是陛下的儿子!亲生儿子!”永昭帝耷拉的眼皮微颤。郑皇后声音冷厉:“我敢对天发誓,敢用我的性命起誓,荣王若非陛下亲子,我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来世为奴为婢!”她倏地站起身,怒意压抑不住朝太子而去:“殿下,荣王和长乐可是你的亲弟妹,殿下为了今日竟造此谣言,实非君子所为。”太子淡淡道:“孤从未说过,皇后该问的另有其人。”郑皇后轻嗤:“除了殿下还能有谁,若我真做过对不起陛下之事,难道陛下会不知?还会封我为后?陛下您说呢?”永昭帝好似成了佛,一动不动。郑皇后眼中掠过一抹嘲讽,重新坐回去,意有所指道:“陛下可小心些,连跟了我二十年的宫女都能说背叛便背叛,想来陛下身边也未能幸免,只是不知是哪个,是否在殿中,高公公呢,怎的不见高公公?”南若目光平静,恍若未闻。常青膝行到永昭帝面前磕头,又急又慌:“绝不是奴婢,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奴婢若说谎,便不得好死……”永昭帝掀起眼皮:“皇后先跟朕解释为何会与衡王勾结?”声音一厉,“难道皇后真如夏侯沛所言,想谋夺帝位?!”郑皇后沉默两息,抬眸直视他,掷地有声:“是又如何?!”一片寂静。除了早就料到的,其余全被郑皇后的豪言壮语惊住,他们以为她与衡王勾结,是为了推荣王上位,哪曾想竟是为了自己,诸臣面面相觑,满心荒唐,比听到圣上功绩全来自皇后都荒唐,若非圣上与太子在此,他们会以为皇后疯了。太子摆手:“都退出去。”郑皇后:“怎么,何必如此惊讶,殿下也别着急赶人,反正该说的你们方才不早都说出来了,想来也不差我再说一个。”她轻笑,目光含着病态似的猖狂:“连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都能做太子,本宫为何不能肖想帝位。”南若心头一沉。郑皇后一抬手,外头数道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响了起来。第九十七章 变中九十七南若几乎瞬间想伸手过去堵住太子的耳朵, 指甲陷入肉里的疼痛叫他忍住了。太子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铃声而有丝毫过激反应, 只捏着腕上琥珀珠子的手指泛白。永昭帝高声怒喝:“皇后!”铃声很快伴随着禁军的枪声停止, 刀枪的威胁下,外头“援军”不得不停下小动作。郑皇后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遗憾:“太子何必强忍,你得了癔症是事实, 就算今日忍得住,总有一日也会发作,癔症发作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跟在一个发疯的主子身边,说不得哪日就丢了性命……”她朝诸臣一笑, “各位大人说呢?”诸臣不语,这种时候他们闭紧嘴才是最合适的。“皇后!”永昭帝怒极, “你大逆不道犯上谋逆, 竟还敢诬陷太子,世上怎有你这般恶毒妇人!来人,将皇后拿下!”没有人动。太子耷拉着眼皮调整呼吸,没有理会永昭帝。郑皇后发出一声嗤笑, 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和幸灾乐祸,似乎从刚刚坦白想称帝真实目的后, 她就不再伪装自己。“恶毒?论恶毒我哪里比得上陛下, 陷害兄长、弑父上位、害死发妻,跟殿下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南若目光微变, 害死发妻……“太子还不知道吧。”郑皇后冷冷道,“你母后——”“闭嘴!”永昭帝盛怒,不顾腿伤站起来指着她,“你究竟要污蔑多少人才罢休,竟连先皇后都牵扯进来,太子,难道你就看着她攀扯你母后!”太子摩挲着手中的琥珀珠,开口:“孤知道。”郑皇后与永昭帝话音戛然而止。太子神色平静:“母后临去之前便告诉了孤,她早就察觉自己的病有异,也查出是父皇在她的药里多添了一味,父皇这些年对孤忽冷忽热,不正是怀疑孤知晓真相,怕孤心怀怨恨么。”可他同时也怀疑荣王不是亲生,再不甘心也只能让他这个确定是亲子的太子坐得稳稳当当。“荒唐!”永昭帝喝道,“你母后的病有脉案在册,吃了什么药皆有记录,你大可以找太医来对峙,朕知晓你母后对朕有怨,怨朕当年执意要封郑氏为皇贵妃,却不想她竟怨朕至此,对你说下这般谎话……”“噗嗤——”郑皇后突然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全无礼仪可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183章 郑皇后朝长乐招手:“过来,到母后这来。”长乐迟疑:“母后,你和父皇——”“什么父皇!”郑皇后打断她,“人家可不认你是他的女儿,亚子,你也过来。”长乐不知所措,看向永昭帝:“父皇,这是怎么回事,你和母后吵——”话音消失在永昭帝阴沉的目光里,慌张起来。荣王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到郑皇后的话。郑皇后恨声:“你当他是父皇,他可不当你是儿子!难道这些年还没叫你看清?!”荣王终于抬头看她,轻声问:“母后决意造反可想过我和长乐?”母后……造反?长乐惊呆了。“你赢了,我无非是你的傀儡,你输了,即便太子宽仁让我们活下来,我们又如何面对外人,往后去了地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你和建昌侯联手,所以才放任孙和礼引诱长乐,是吗?”长乐愣在原地。荣王也不是想要答案,问完就垂下了头:“母亲,我姓夏侯,不姓郑。”郑皇后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惊讶悲愤,只有淡淡的怅然:“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她教导亚子再多,也比不上环境对他的熏陶,他会和此世所有男人一样,宗族为高,姓氏为大,哪怕他不帮夏侯俨,也永远不会和她站到一边。“你呢?”她看向长乐。长乐此刻茫然而无措,她去看父皇,父皇咳嗽着根本不看她,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郑皇后不再管她,转向太子:“太子深谋远虑,我自愧不如,想来大燕很快会有新皇,还望新皇看在亚子和甜娘与你有半份血缘的份上,别为难他们。”太子掀了掀眼皮,忽道:“走到今日,全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怎么怪不了!”郑皇后被他的神情和语气刺激到,“若不是你父皇花言巧语骗我,我岂会进宫?我本来在宫外行商游览山河,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是他诓我进宫,我为了他丢掉廉耻参与甄选做妾,因为他被诬蔑被陷害,还失掉了一个孩子,什么叫怪不了旁人?!”“他明君的称号还是我帮他换来的!若没有我交出来的桩桩件件,他从哪里被称明君?!”“嘴上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呢,背着我临幸宫女,还能若无其事的来哄我,无耻得叫人想吐。”若非有推翻夏侯俨的信念支撑,每每和他亲密她都会忍不住吐出来,即便现在想来也觉得恶心。周保带着陌院使走了进来。郑皇后蓦地一指:“还有他,当年若非我慧眼将他捡回府,他如何认识夏侯俨,如何被封太医?没有我的点拨,他和其他医者没有什么不同!岂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他回报给我的是什么,和夏侯俨联合起来骗我!忘恩负义!”她说红了眼,眼底浮现若隐若现的癫意。又指向南若:“还有你爹,装得多么深情,不过是想通过我从夏侯俨那里得到好处罢了,否则当年也不会费心费力将我送到夏侯俨面前!”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英雄救美,早有安排罢了。这些年每每想起来她都觉得如鲠在喉。上官子辰说爱她,却在觉察她的目的后畅想着叫她给他生一个儿子,好将来接任她的皇位,她连夏侯俨碰她都恶心,何况他,便只能叫他去死。“你们一个个装得深情款款,叫我虚荣心起,洋洋得意,其实心里早在看笑话对不对?!”她双眼发红,直勾勾盯着永昭帝,透着几分病态似的偏执。“不是……”永昭帝呼吸平复下来,目光微动,开口,“凡儿——”郑皇后却被这两个字刺激到,尖叫一声:“闭嘴!”高亢的声音透着几分歇斯底里,仿佛要将灵魂一起喊出来,积压了近二十年的郁愤压抑与不平全融在这一声里:“我不叫郑凡儿,我叫郑繁,繁花似锦的繁!”第九十八章 变下九十八郑繁小时后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因为笔画太多,老师罚写名字的时候她抹着眼泪跟爸爸抱怨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么难写的字, 同学的茹、莎、萱、妍都比繁好写。爸爸笑着说因为这个字含着他和妈妈的期望, 期望她未来繁花似锦,一路阳光。她确实如他们所期盼的那样长大,成绩优异活泼开朗, 考上名牌大学时是她最繁花似锦的时刻,谢师宴上她是许多人赞美的焦点。若无意外,她和万千大学生一样享受四年校园生活顺利毕业,有一个体面的工作,然后和喜欢的人组建幸福的家庭, 有酸有甜的过完这一生。可是意外发生了,她穿越了。她从郑繁变成了郑凡儿。那时她以为自己开启了一场新奇有趣的冒险, 却不知其实是噩梦的开始。从她变成郑凡儿的那一刻, 再没有繁花似锦。“我叫郑繁。”她重复,眨去眼眶里的薄泪,神情坦然而坚定:“繁花似锦的繁。”不是郑凡儿,不是郑贵妃, 不是郑皇后,更不是郑氏, 是郑繁!永昭帝似被震住, 僵在皇座上。南若心头油然泛起一丝悲怆,为郑繁,也似为自己。 第185章 荣王带上失魂落魄的长乐顺从离去。南若看了眼郑繁的背影,敛目掩去了眼中的所有情绪。太子叫陌寒殇给永昭帝诊了脉,极其孝顺的亲自记录下脉案,又亲自服侍他喝下助眠的汤药,为他掖上被角。待走出帷幔,一把抓起南若的手,近乎急促的跌撞进隔壁,门一关上,似失了全部力气,栽倒下来,浑身颤抖。南若忙抱住他在地上半跪下来,顺着他的脊背安抚:“没事,没事,我在……”换来太子死死将他箍住,仿佛要嵌入身体里。“你……”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道,“我和父皇不一样。”南若心头一跳。太子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等情绪平复松开了他,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去,外头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今夜只是一个开始。南若重新回到永昭帝床边,守着他直到天亮,等他醒来,他轻声道:“陛下写一道圣旨给臣吧。”第九十九章 各方九十九永昭二十年上元夜, 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漫长的一夜。受邀来御苑的命妇小娘子们毫无防备被郑繁诓骗关了起来,她们大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娇娘子, 纵使有人心智手段都不浅, 可面对举枪持刀的绝对武力,也只能识时务顺从。所幸没多久东宫属官便带着禁军将她们救了出来。命妇们战战兢兢被护送回府,包括公主郡主们在内, 全送出了皇宫。男宾这边要比她们狼狈许多,衡王想伺机铲除永昭帝御下的忠臣,比如容相便首当其冲,若非太子派人护得及时,不止是双腿受伤, 其他朝臣便没有这么幸运,一些官员包括勋贵当场毙命, 还有一些被混乱牵连意外身亡, 受伤的也有不少。都需太子出面安抚解决。傅卓谢元崇等东宫属官带五城兵马司巡游街道把守城门,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同时抓捕衡王藏在城中的部下。南若虽守在永昭帝床前,但銮仪卫并没有闲着, 太子负责收拾衡王的人手,銮仪卫则负责抓捕郑繁相关官员, 譬如作为她和衡王沟通桥梁的建昌侯, 包括其子孙和礼,一道被关入镇抚司,等永昭帝醒来再做发落。皇后谋逆一事并未传播出去, 一来是太子的命令,二来也是在场诸官不愿说出口,难道要说皇帝的功绩来自皇后,皇后一个女流想称帝?对根深蒂固男尊女卑的他们而言,简直荒唐,压根不能接受,更别说传播出去,一个个不用太子吩咐都闭紧了嘴巴,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外头便只知今夜是衡王作乱,纵使心中有疑惑也都压了下去,谋逆一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各家纷纷闭门谢客扎紧篱笆。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容相双腿不便挪动,暂且留在了御苑,他对守在门口的一排内侍视若无睹,捧着书册神色自若。周保将方才紫宸殿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听到皇后自爆来历这段,他神情怔了怔,原来此繁非彼凡,原来如此。“……殿下叮嘱叫相爷安心养病,圣上还念叨着相爷,等着相爷去开导。”容相翻书的手顿了顿,道:“公公告诉殿下,臣明白。”周保行礼离去。容相捧着书册半晌没有看进去一页。他对郑繁动过心的。那年他与还是太子的圣上去江南,不幸遇到疫病被困城中,郑繁带着陌寒殇赶来,坚持进入疫区救治,又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揭发地方官员隐匿疫情。城墙上圣上问她为何如此辛劳奔波,她的回答至今叫他震耳发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哪怕后来起了怀疑,也难忘那一刻她迎着朝阳熠熠生辉的双眸。那时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动。或许正因震撼太深,后来失望的落差才越大。原来不是什么仙妖鬼怪,也不是什么仙人梦授,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来如此。现代……他咀嚼着这个词,一时对那个有着瑰丽诗篇与没有皇帝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南宫府。南宫云林一口气喝完茶,由丫鬟伺候着脱了凌乱的外衫,甩掉靴子缩进软软的沙发里,长舒了口气。“快,叫人备水,爷要泡澡。”赵圆山忙张罗起来。他闭着眼,享受着丫鬟的按摩,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脑子里乱糟糟,一时是方才御苑的乱境,一时是周保来跟他说的那些话。郑凡儿不是郑凡儿,是郑繁。什么现代什么古代。是,当初确实是他用了些手段,将郑凡儿、哦是郑繁,推到了圣上面前,可他对她并非全是利用,他动过真心的。商贾地位低下,即便他是皇商,在勋贵官宦眼中也要低一等,便是妻子赵氏,也是见了他这张脸被他甜言哄着才收了偏见。 第187章 而他会继续苦守西北,用后半生赎罪。第一百章 合作一百天光渐亮, 常青带着小太监进来:“大人去洗漱用早膳吧,这里有奴婢守着。”一抬眸瞥见南若手中捧着的纸愣了下。南若淡定吹干墨迹:“太子呢?”“殿下忙了一夜, 刚刚说要小憩片刻。”常青回道。南若颔首表示知道了, 见他瞥着自己手里的圣旨,挑眉:“高公公的尸首捞出来了吗?”常青低下头去:“夜里天黑水凉,奴婢想着等天光大亮再叫人乘船去捞。”南若将圣旨折起来揣到怀中, 道:“我去椒房殿送份口谕,陛下就劳烦公公照看着些。”常青想开口阻拦,却又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人走远,朝下首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南若走出殿门发现院子里昨夜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包括血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鼻间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抬头看了眼压抑逼仄的四方天, 阴云沉沉,似有风雪要降下,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阳光。他熟门熟路来到椒房殿,一路上宫人个个低垂着头行色匆匆, 见了他纷纷靠墙,没人出来拦他。椒房殿门口的守卫看到他愣了下, 长矛一挡:“太子有令, 没有准许,任何人不能进入椒房殿,大人莫要为难我们。”南若掏出圣旨, 给他看盖着玉玺的红戳。守卫面色一变,朝着红戳行了个礼,进退两难。南若理解道:“陛下晨起醒来想到些话想与娘娘讲,叫我跑这一趟,你放心,我问完还得回去复命,你若觉得不便,可以派人去向太子禀报。”守卫看了眼红戳,只得松手放他进去,同时派人快速去禀报。南若重新揣起圣旨,镇定自若的进了椒房殿。殿中倒没什么变化,只一片安静,待他走到中央,吱呀一声响,紧跟着几道脚步声响起,缇锦带着六绫中的三绫匆匆迎上他。“谷哥儿!”缇锦激动道,“你怎的来了,是不是圣上下了圣旨?”后头三个绫也期盼的看着他,似在绝境中抓到了一缕希望。南若便明白她们还不知道真相,否则此刻怕已经心如死灰了,他环视一圈,隐隐看到各个窗户后面的人影。“娘娘呢?”他问。缇锦忙道:“在里头,榴锦陪着呢。”南若进了殿里,在书房见到了郑繁,难怪缇锦几个怀着希望,郑繁精神奕奕正在作画,丝毫没有陷入危境的不安。“坐吧,夏侯俨要你带什么话来?”她道,语气竟含着笑,昨夜的歇斯底里完全消失不见,仿佛已经挣脱了一大半束缚她的枷锁,眉眼透着发泄后的松快。南若摇头:“不是陛下,是我有话要与你说。”郑繁停笔,投来诧异的目光。南若一笑:“要不要我说一句天王盖地虎?或者五环奥运会?”郑繁手中的笔跌回桌上,震惊失色:“你……”南若一瞥她旁边的榴锦,她回过神来,压着激动叫宫人都出去。榴锦和缇锦迟疑,却不敢违背她的命令,两人忐忑不安的将书房留给他们。“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确定跟我是同一个世界?你是哪里人?我们认识吗?”郑繁激动的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等他回答,自己已经急急给出了答案,“是生生不息那一回对不对?谷哥儿只有过这个生死攸关,也是从这以后才越来越长进的,你怎么不来找我……”“因为我还想活着。”南若轻声道。郑繁话音戛然。南若拉来凳子坐下,示意她也坐:“同一个世界出现两个穿越者,一个身份高一个身份低,你说那个身份低的怎么敢暴露。”郑繁眼里的激动褪去,理智上线,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你投靠了太子?”“哈。”她笑了一声,似觉得有些荒谬,“你连试都没试过,怎知我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对付你?”南若反问:“你不会吗?”郑繁想说不会,可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说不出口。空气陷入沉默。“你现在来告诉我是想做什么?”她彻底冷静,问道,“总不至于是来跟我炫耀你的高瞻远瞩。”南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娘娘帮我解惑。”“你说。”“娘娘是不是有金手指?”郑繁迷惑。南若想到她穿越的年限,可能金手指这个概念还没有普及,道:“唔,大概类似特异功能,比如脑子里有一本百科全书随时随地任由你翻阅,毕竟娘娘拿出的东西太多太厉害,许多我连记都没记住。”郑繁似有恍然,沉默片刻后,道:“没有百科全书,凡是我曾经看到过的,只要我想,便能想起来。” 第189章 “你……”郑繁没有他这么洒脱,拧眉瞧着他,有点摸不准他是真傻还是心有计较。南若随她看,道:“我想娘娘昨夜在紫宸殿说出来历,也不全是冲动,可是?”她料定说出现代种种太子一定会感兴趣,包括圣上容相,只要感兴趣,她手里的筹码就又多了一项。郑繁没有否认。南若心中一定,道:“娘娘虽握着筹码,可你谋逆是事实,纵使太子有心保你,朝臣那关也不好过,何况还有圣上,他醒来若一心要追究,四十万海军也挡不住多久,娘娘敢保证你被圈的消息传过去,他们会一直为你拼上性命奔波?”郑繁眸光闪动,看向太子。太子还没从兴奋中回过神,不假思索:“伯偃的意思就是孤的意思。”郑繁后知后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朝南若投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一眼,道:“一切全凭你们说,谁知将来会不会翻脸无情,你身份低时怕我害你,如今你我颠倒,如何保证你不会害我?”太子在南若开口前淡淡道:“不用他,孤眼下就能叫人来将你处置,只是为了百姓安宁愿意退让,孤的仁慈不是叫你拿来肆意谈条件的,即便孤眼下不处置你,也可以将你圈在宫中,一年两年,你觉得你的海军能撑几年?”郑繁最忧心的被戳中,脸色不太好。南若微笑接过话:“我知道娘娘只是不安,口头说说确实难以取信,但没有谁能断言保证未来一定如何,愿与不愿全看娘娘,娘娘若愿,咱们便有愿的谈法,不愿,自然也有不愿的举措。”郑繁沉默,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样子,似在思索利弊,片刻后开口:“好,我答应合作。”她也只有这条路了。南若一笑,起身:“如此便好,娘娘先歇着,圣上还在前头,我不能久留,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聊。”郑繁摇头微叹:“不用再称呼我娘娘,随便什么都好。”她再也不想当什么娘娘了。南若报以理解的目光,大约终于说开结盟,两人难得有了点穿越同类的默契。郑繁问:“我来时还有半年举办奥运,你是哪年?”南若:“我比你晚一轮。”郑繁一算时间睁大了眼,顿时有一肚子话想问,比如奥运办得怎么样,比如预言的末日发生了什么,汽车真的能在天上飞了吗等等。太子已经站起身,示意南若跟上,虽知晓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可看着他们说着只有他们懂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出了椒房殿,南若正想提议岔开前后走,眼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太子一副跟我来孤有话要训斥的模样,让他跟着一起走。南若知晓他此刻心情定不平静,便遂了他的愿。拐出椒房殿,四下无人,太子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带进了一侧拐角小巷里,小巷清冷,加之昨夜刚刚出了事,没有宫人敢来椒房殿,刘端立刻和两个小太监扭头守在路口,不叫人接近。“殿下……”南若才唤出一声,就被拥入一个炽热滚烫的怀抱。“我忍不住……”太子紧紧抱住他,“叫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炙热的呼吸落在南若脖颈,能感觉到太子的激动与热烈,不由软下了心来,回拥住他。太子抱得更紧了,好似要将他嵌入身体里。“殿下。”南若有点喘不上气。太子稍稍后退些,脸颊凑过来和他轻轻挨蹭,低哑的声音压不住的愉悦:“抱歉,我心里实在太高兴……”他怎么也想不到伯偃会跟他坦白,激动的几乎要飘飘然起来。“能告诉我你原本的姓名吗?”南若怔了下,道:“南若,东南西北的南,杜若的若。”是了,他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虽然不比皇后的繁有美好寓意,也没有小若谷的上德若谷有深度,只是父母闭着眼睛随手翻字典翻出来的,可也是他曾用了二十八年的姓名。“南若。”太子轻喃一声。南若竟好似触电般一震,忽然明白了郑繁的感受:“是我。”不是南宫若谷,不是南宫镇抚,是南若。“南若。”太子又唤了一声,低哑的气声温柔又缠绵,饱含着浓浓的情意。或许因为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呼唤过,或许名字真的有未知的魔力,南若心口鼓动,似有什么要涌出来。“往后我不叫你谷哥儿,叫你若哥儿,或者若儿?若若?”不等南若回答,太子自己先不适否决,“就叫若哥儿吧,我的若哥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若哥儿。若在以往,南若定被肉麻到起鸡皮疙瘩,可不知怎的,许是太子的声音太温柔,亦或者他的目光太专注,他竟鬼使神差的应了:“好。”太子无声低笑,捧起他的脸:“我忍不住,叫我亲一亲,亲一下就好。”南若心道这话似曾相识,刚刚抱得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可到现在也没撒手。这么想着,却没有躲闪,主动攀住了他的肩。第一零二章 野心一零二太子的吻一如既往的热烈, 像是要将平日克制的情意全都借此宣泄出来。南若主动张开唇纵容他横冲直撞,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上回还是长乐婚礼时, 期间两人距离最近也不过是在宫中擦肩而过。如今大局已定,总算能有机会亲昵,彼此胸膛相贴呼吸交缠, 谁也不想放开手。 第191章 太子心情畅快:“嗯。”南若阖了阖眼,掩去眼中的情绪:“殿下可想过往后我们如何相处?殿下先听我说完,历来宠臣皆无好下场,如邓通董贤,亦或手握兵权的韩蛮子,当初我转投殿下并未想过会有今日,不过为了权势。”“殿下如今是太子,承诺可以轻易许出,可若殿下成了陛下,江山百姓才是首要,圣上当年对郑繁也并非全然无情,可依旧走到如今这般,可见权势迷人心。”顿了下,坦然直视太子:“而我比郑繁,对权势追求只多不少。”“其实我并没有殿下想的那般单纯,我叫殿下知晓我的来历,除了相信殿下,也有为自己增加筹码的私心。”“帝王与权臣历来相辅相成的少,纵然殿下心悦于我,可殿下是君,我是臣,从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所有甜蜜与痛苦皆捏在殿下手中,若有一日殿下厌倦,我只能灰溜溜离开,好些还能得个善终,差些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殿下先别着急反驳,世事无常,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感情更是如此,与其往后叫殿下说我变了,不如一开始便说清楚。”“你看,我连跟你坦诚,都选这个时候。”更卑鄙的,他知道太子对他的感情,知道他一定会反驳,八成会妥协,可他还是说出来了。但他愿意坦诚,其实也是赌了一把,他大可以憋着什么都不说,包括自己的身份来历,可他还是说了。若赢了,皆大欢喜,若输了——“殿下若后悔可以直接告诉我,只希望看在这些年我帮了殿下不少的份上,放我离开,我会走得远远的,也保证永远不会与大燕为敌。”他毫无遮掩、清清楚楚的将自己的野心袒露出来:“但若可以选,殿下我想要,权势我也想要。”第一零三章 满足一零三在南若原本的计划中, 并没有坦白这一项,纵然有, 也不会说得这样透彻。但没料到昨晚郑繁会主动说出来历, 他守在永昭帝塌边望着窗外想了一夜,决定赌一把。输了也不过远走他乡再不回来而已,反正要真计较起来, 他对大燕也没有深刻到必须留下来,渣爹也好,南宫家的几个孩子也罢,要说感情有多深厚,那是假话, 他来这里也不过六年,平日表现出来在乎, 除了维持小若谷好兄长的人设, 顺带给自己培养帮手外,也有麻痹永昭帝的缘故。他有弱点,永昭帝才放心用他。如今他经验钱财人手都有了,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他私下早就研究过此世的舆图,并不一定非得漂洋过海, 大燕往南就有许多零散的岛屿, 面积不小,他甚至连基本策划方案都琢磨过了。至于南宫家,他也是笃定太子不会为难他们, 而这六年给他的帮助他也会在今后还回去。当然这一切是赌输的结果,赢了便不存在。太子的反应出乎意料,他笑了。不是气笑也不是嘲笑,是真真切切愉悦的笑,他掏出手帕帮南若和他自己擦拭手心,看了看左右,道:“外头天凉,我叫刘端找间屋子咱们坐下来说。”说着喊来刘端,叫他去收拾。南若瞧着他将擦完的手帕揣进怀里,目光游移了一下。太子低笑一声,凑过来蹭了蹭他的鼻子:“若哥儿的东西,不给旁人瞧,我亲自去洗。”南若微窘,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吧。刚刚严肃下来的气氛无端又变得暧昧起来。太子知道他在这种事上脸薄,见他放松下来就没再多逗,帮他拢了拢衣襟,道:“往后离开走远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想也不要想,我不爱听,也听不了,你若想要我的命,只管走。”南若被他眼中的偏执震住。“我以为我对你的情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如今看来还不够。”太子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强势,“我知道你愿意同我在一起,是有几分情势所迫,可你应了,就不能反悔。”他并非看不出来若哥儿的小心思,只是他甘愿装傻装看不到,他本想着慢慢来,他和若哥儿多得是时间慢慢磨,总有一日他会叫他归心。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惯”着他。“有句话你说反了。”他平静道,“你我之间你才是君,我是臣,一切都捏在你手上而不是我,包括性命,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他再也不遮掩,直视他将心里所有的阴暗与难堪摊开给他看。“知道吗?”他凑近南若,泛红的眼尾透着几分病态,“我曾想过带你一道走。”南若呼吸一窒。太子似有皮肤饥渴症般挨蹭着他的脸颊,轻声喃呢:“癔症会发疯,与其当个疯子叫人看笑话,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如早早了结……”南若是见过真疯子的,幼时大伯住的小区就有一个,父母担心女儿去了精神病院受欺负,将人养在家里,有几回出来在小区散步时不小心发病,模样可怜又可怕。他不敢想象太子变成那样的画面,纵使荣王会善待他,可照顾他的下人并不一定,若哪个宫人心理扭曲,还不知会怎么欺负他。只想想,心都揪了起来。尤其听到他说了结,惊得握住了他的手,太子在这之前可从跟他没表露过有自裁倾向。太子自语般:“我疯了,若哥儿一定会娶妻生子,和旁人恩恩爱爱,不成,我受不了,带着若哥儿一起好了,这样若哥儿永远都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就在南若险些以为他发病时,他目光一凝,神色清明:“每回要发作时我都会这样想,所以我忍住了,我不能疯,我还要跟你长长久久。”“害怕吗?”他抚摸南若的脸颊,“你看,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从前我不敢表露,怕将你吓跑,我这般小心翼翼,你却说你要离开……”南若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太子有病这个事实,以往他表现出来镇定与淡然往往叫人忽视了这一点,可事实上他有病,还病的不轻。他本该后怕的,可诡异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满足,叫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心理也有问题。不止满足,还有享受,他享受有人对他这样浓烈毫无保留的爱,享受极了!哪怕偏执病态都觉得可爱。 第193章 太子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低声道:“我希望你喜欢……又不希望,皇后当年留下来与父皇重归于好,与她有了身孕有很大干系,我想着你若有了子嗣,便不会轻易说离开……”目光微暗:“可我看不了你碰旁人……”南若脑子不知怎的一抽,顺嘴道:“那你别看。”说完恨不能时光倒退塞回去,忙道:“我只随口一接,并没有那个想法,你别——”却见太子眼里含着笑,没有半丝恼意。“我别什么?”他笑道,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我喜欢你这样自在说话,你别当我是太子,想说什么只管说,我永远不会怪你……”正是因为对他不设防才会随口接话,他从表露心意起便不敢将太子的身份摆出来,一直温水慢炖,就怕若哥儿惦念着君臣之别不敢表露真意,事实也是如此,即便亲昵时若哥儿也怀着谨慎,如今终于有了成效,怎么能不高兴。南若心头泛起涟漪,可他谨慎惯了,情人之间情到浓时许诺能给出一万种,但等情转淡,便是算账的时候,何况太子的身份天然对他压制,这个旧账许是会要命的。眨去眼中的动容:“殿下不怪就好。”太子心中失望,但也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过来的,如今他和若哥儿有了更多的相处机会,不着急。转回先前的话题,道:“我不会有子嗣。”他语气是百分百的肯定,南若下意识目光朝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额角抽了抽,一揽他的腰挨着向自己,“我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南若一僵,怎么又……太子埋头过来蹭着他,炙热的呼吸含着一丝委屈:“明明都叫你摸过了……”咳咳咳,南若心里疯狂咳嗽,别说了。太子瞧着他脖颈上瞬间涌起的红潮,舌尖干渴地抵了抵牙根,死死压抑住渴求:“你若还不信,可以亲眼瞧一瞧……”说着手搭上被子,似要掀起来。“我信!”南若几乎喊出来,大哥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骚话。“我根本什么都没想。”他一点都不想看,不想!太子哦了一声,很遗憾的样子,不过适可而止,重新拉回正题:“宗室王爷郡王一堆,不缺子嗣。”南若蹙眉,过继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却也会引发一堆问题,他隐约记得前世哪个朝代就有过这种麻烦。太子却瞧着成竹在胸:“眼下计较此事还早,别急,我心中已有安排。”南若隐隐意识到他的想法,默契的没有再问下去,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有些热。”约莫地龙烧了起来,暖阁里温度越来越高。太子看了眼他的外袍:“热就脱掉些,省的待会儿出去忽冷忽热着了凉。”说着已经自顾自脱了自己的,层层减下去,只留了中衣。南若按着衣襟没有动。太子并不催他,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重新躺下来看着他道:“皇后那里先晾几日,叫她仔细想清楚。”南若嗯了一声,对郑繁,主动权必须掌握在他们手里,她养尊处优身处高位这么多年,心气早就被拱高,若连谋逆都轻描淡写过去,难免生出更多妄念,必须得将她彻底压下去才成。再者她如今的精神状况不稳,先叫她冷静冷静,方才说是合作,其实只是不想再刺激她罢了。顿了下,补充:“往后我不会单独见她。”虽说他和郑繁站了不同立场,可到底算同类,他不想造成误会。太子眼里掠过无奈:“你可以见,我信你。”欣喜和动容在南若心头翻滚出来,终究被理智的浪潮拍了回去。太子叹息,手指轻轻触摸他的脸颊:“我信你并非只因我心悦你,更多是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才信你。”南若微怔。“不止这一桩,你想要权势,只管来拿。”太子一笑,“不是我昏头,而是我知道你要权势并非只为自己……”修长的手指挪到他胸口,“你心里有百姓,有天下。”旁人都以为若哥儿是不近人情的小阎王,可他知道其实若哥儿骨子里最良善不过。恐怕连若哥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以及皇后,不,应该说是刚入宫时的皇后,他们身上有一种融入骨中的天真。这种天真糅杂了善良、悲悯、纯挚等等诸多复杂的感情,比如若哥儿对杨焘的耿耿于怀,还有他腰间冷千影留下的刀,以及看仆从宫人的目光。皇后刚入宫时表现的尤为明显,几乎每个跟她诉苦的宫人都要管一管,宫人犯了错磕几个头,她便会原谅,包括给她使过绊子的妃嫔,跟她哭着道歉她就能揭过。他们似乎本能相信善,本能耻于作恶,他还记得幼时见过皇后训斥宫人,训完人一走便懊恼是不是说重了,可惜她后来和父皇越来越像。他喜欢若哥儿的这种“天真”,不想他变得和皇后一样。他用目光在南若脸上一寸寸舔过,哑声道:“我和权势都是你的,都给你。”而你是我的。第一零五章 骤雨一零五南若喉咙干涩, 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源源不断的喜欢快要喷薄而出, 太子似乎总在他有所犹疑的时候给他惊喜, 且精准地化解他心中的矛盾。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笨嘴拙舌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却纷杂拥挤说不出口, 只化作一声喟叹,攀住太子的肩膀吻了上去。 第195章 他绝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他害怕重蹈父皇的覆辙,何况他还有癔症,许会遗传,何必再多添一个人一起痛苦。南若心头发酸,面上扬起笑:“原来殿下和我想到了一处,我也做不好,这下好了,咱们谁也不用刻意迁就谁。”他穿越前对结婚生子一直怀着顺其自然的态度,现代生存压力和各种丰富的精神娱乐叫他不觉得结婚和生子是必需品,而此世的大环境叫他更不想添一个孩子来受苦,尤其是女儿的话,孩子或许会因土生土长而不觉得怎样,可他自己会对比会难受。折磨郑繁十多年的不甘与痛苦便多是来源于此,体会过天堂,落到人间但凡过得不如意,就会加倍怀念天堂的好。太子:“不迁就。”南若无奈:“我是希望殿下多想着些自己,不用为了让我高兴而委屈了自己。”他不擅表达,怕太子会觉得总是自己单方面在付出,时间久了便会生怨。太子:“没有委屈,我只是想对你好。”南若笑了下:“我往后得对殿下更好才是。”太子却摇头:“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对你好,并非为了换取什么,你不用有负担,你愿意接纳我的好意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他对若哥儿好,也是在取悦自己,若哥儿高兴他也高兴,当然——他凑过来蹭了蹭南若的鼻子:“你愿意同样待我好,我心里更欢喜。”南若心里的固执和坚持在他温柔的注视下溃不成军,捂在胸口的手指略加迟疑,拿出了怀中的圣旨,递过去:“我最后的筹码……给你了。”第一零六章 值得一零六圣旨给出去的那一刻, 南若感觉浑身一轻,也不管太子什么表情, 起身去了对面榻上, 忙活半天他也确实饿了。顾不上君臣不君臣,自顾自拿起汤勺,几口温热的粥下肚, 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俗话说饱暖思淫/欲,颠倒过来也一样。刘端不愧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公公,给他这一桌全是他爱吃的,夹起一块虾饺尝了尝,赞道:“是东宫的御厨, 好些年没尝到了。”他穿过来敞开好好吃的第一顿就在东宫,之后一住两个月, 对东宫御厨的手艺记忆犹新。太子披了外袍过来:“往后随时能尝到, 想吃只管吩咐刘端。”顺手将重新折起来的圣旨放到了他身边。南若筷子一顿:“殿下看完了?”“看完了。”然后呢?南若看向他,不说说什么想法?太子用筷子将虾饺里的虾挑出来:“圣旨你收好,待会儿叫人仔细装录,唔, 就叫常青去做,他知道怎么做, 明日早朝拿出来。”南若这下确定他是真的愿意放权给他, 心头泛起热意。他撺掇永昭帝写下的,是封他为銮仪卫指挥使,且将禁军兵符交由他掌管的旨意。他一直做戏到今早, 为的就是这道旨意。容相双腿受伤永昭帝见不到他,他最信任的高进忠已经溺亡,暗卫统领也早已被太子策反倒戈,投向太子的禁军守在了殿门口,忠于他的禁军则被挡在了城外。他能信的,只有他。南若窥视兵权很久了,銮仪卫说白了是皇帝的狗腿,即便爬到指挥使,手下能指挥也不过万人,且这样的权势太虚,只要皇帝一句话就能轻易收回。虽然他早与太子达成了合作,但他不想全然依靠承诺,情爱维系起来的关系说牢固也牢固,可一旦分崩,最脆弱不过,与其全然依赖太子的情意,不如握在自己手中。既然已经投身在权势的漩涡里无法抽身,那就牢牢掌握,给自己加重砝码。地方卫所他鞭长莫及,也不想离开京城这个权势中心,能瞄准的便只有永昭帝手里的禁军。禁军虽因着尉迟将军一部分投靠了太子,可还有三分之二忠于永昭帝,只要永昭帝一天是皇帝,他手里的兵符便仍然有效。有了这十四万禁军,他便有了底气。还有被抽调发派到各个边戍的上万禁军,也全听兵符行事。他和太子商议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坦诚,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只是说让他来牵制住永昭帝,给永昭帝一个假象,让他认为还有翻盘的机会,不至于鱼死网破。同时也可以借唱双簧试探朝臣,肃清朝堂。而南若私心,为自己谋得了兵符。永昭帝或许也不完全信他,可他眼下身边只有他,只能用他。方才拿到圣旨时他设想过太子会有的反应,没想到远比他想的叫他惊喜。南若觉得自己骨子里是比较冷漠的,太子喜欢他对他好,他知道,可平日的那些好,大部分随手便能做到,他会开心会感动,可也仅限于此,方才这一遭,才是真真切切打动了他。不是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也不是只给予他的倾诉,而是在他最看重的政事上愿意偏让他。他唇间溢出叹息:“……殿下如此,叫我越发觉得自己卑劣。”太子有十分给了他十分,而他回应给他的不到一半,还夹杂着私心,太子的赤诚似一面镜子,照出他的不堪。“看着我。”太子放下筷子,“我会同意这道圣旨,不单是因为我钟情你,我也有自己的考量,既然父皇要用你牵制我,兵符给你才合情合理,而且对我和父皇来说,你都是最好的人选,我不反对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做出危害朝纲的事,你看,我也何尝不是在谋算。”“何况是我先动了心,哪有什么都不付出就将人抱入怀的,想要得到自然得先付出,你要我做什么都不过分,是我该当的。” 第197章 在他们将郑繁晾了七天后,她主动叫侍卫给他们传了话,算是服了软。也是,她这些年养尊处优,连每根头发丝都有宫女给她保养打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宫门一封,别说护发,连洗澡水都难打来,马桶也不许拎出去,她能忍住七天已经算不错了。南若便叫她讲现代种种给太子听,他在旁边既是监督也是补充,毕竟他们所在的年份差了一轮,许多事物已经不是郑繁知道的那样。太子对现代十分感兴趣,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听讲,还叫郑繁将具体样子画出来给他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纵横有序的马路、学校医院警局……郑繁有记忆回放,哪怕过去了二十多年,也依旧能再现的清清楚楚。南若也跟着图画追忆怅然了一把。至于还原出来的教材就不那么想追忆了。如此转眼到了二月中旬,经过一个月的梳理调整,朝堂恢复正常,太子监国的模式开始被诸臣熟悉。除了永昭帝整日有事没事就叫人传话想折腾太子外,朝堂宫里适应的很快。太子和朝臣进入磨合期,捎带着南若一起,将朝堂行事风气往他们喜欢的方向打造,比如精简奏折,纯拍马屁的折子再也别想出现在御案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通通由各部门自己解决,又给奏折重新规定了样式,有事直奔主题填上去就成。很快人人看出太子属于实干派,所有华而不实的全部别想在他这里得到关注。养伤回来的容相对太子一系列做法鼎力支持,他带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何况最大的“反对头子”南若都没有抗议,他们更没资格反对了。岳州那边也尘埃落定,想逃跑的衡王三子四子被抓到处决,其他人流放的流放,夷族的夷族,新任衡王夏侯沛暂时留在京城,岳州不再是他的封地。南若和太子终于得空找机会腻在了一起,太子并没有搬进紫宸殿,而是将紫宸殿东边的垂拱殿收拾了出来,用来居住加听政。“唔……”层层落下的帐幔上映出两道影子,亲昵相拥,舍不得分开。南若扬起的脖颈绷直,看着床顶上的绣花失神。太子带着熟悉的花香上来啄吻他的脸颊,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热气落在他耳畔:“看来若哥儿想狠我了……”含着戏谑的笑:“还说不要我亲,假话。”南若腰窝泛起痒意,摸到他的后颈凑上去讨要亲吻,想堵住他的嘴。太子却不叫他如意,捏着他的耳垂低语:“我喜欢亲,愿意亲,一回怎么能够,往后都要叫我亲,好不好?”话太多了。南若翻身将他按住,舔了舔唇:“闭上眼睛。”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亲了回去。第一零八章 圈地一零八帐暖花香。南若正在生气, 任谁被兜头迎面都不会高兴,太子还火上浇油说擦其实是抹。“夏侯治!”南若忍无可忍, 拍开他的手, 撩开帐幔去角落的盆架,刘端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这会正好温热, 其实还准备了旁的,巴掌大的盒子装得满满当当,南若刚刚好奇掀开看了一眼就关上了,全用上他得死。好在太子见他不虞,立刻丢到了角落。太子隔着帐幔撩开的缝隙看他, 搭在膝头的手指隔空从他头发丝抹到脚趾,脑海中浮现起的画面牵扯着他的神经, 眼中的贪餍愈发浓重。人心总是不满足的, 拥抱时渴盼着亲吻,得到了吻又不知足,想再近一点,再多一点。完完全全从头到脚全部属于他才好。南若洗完脸扭头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奈何自己选的人,变态也得受着, 总归太子精神稳定, 他“牺牲”一点也算值了。“殿下可有收到岳州来的消息?”他转移注意力。衡王案已经尘埃落定,他说的是关于沿海的调查,太子也派了人去。老三老五昨日叫人带回了信, 他看完思绪良多。太子余韵未消,拍拍身边的空位叫他过来一起躺着:“收到了。”南若皱了下鼻子,似乎还有残存的气味,没搭理他,擦着手上的水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可说了岳州的情况?”太子只能遗憾的放下被角,说到正事,目光微沉:“你也知道了。”南若点头。岳州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岳州为直隶州,相当于府,又因是王爷封地,已经划分为上府,设立了府衙,这些年衡王看似花天酒地,实际把持整个岳州,上下沆瀣一气。衡王为了造反养私兵,与夷商勾结,竟然偷偷将岳州海域的一座小岛暗度陈仓给了夷人,导致夷人在岛上落地生根,修建港口夷庙不说,还暗暗建了营房!也幸亏衡王还有点脑子,知道不让一家独大,一座岛分了八家,各夷内斗不止,顾不上生事,再者各国夷人千里迢迢航海来是为了挣钱,他们修港口建营房也是为了方便贸易。但衡王为了敛财,打着互市的名号与夷人勾连受贿,且放任夷人贩拐大燕子民。南若昨晚看到这怒从心起,他历史知识再浅薄,也听过华人劳工和黑奴贩卖,每个字都诉说着一部血泪史。衡王是死了,可这些夷人依旧盘踞在琴岛上,更叫人心惊的,这些年大燕研究出来的枪炮也已经被夷人得了手。南若怕的就是这个,才会想快些将海贸搞起来,贸易战总比真刀真枪流血得好,武器的研究也得继续加强,可惜郑繁穿越前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相关记忆并不多,想再改良只能靠工匠,南若就更别提了,他连机床长什么样都没亲眼见过。他将担忧一条条说给太子听。 第199章 常青弄死高进忠的手段并不高明,事后想想就明白,永昭帝不敢信他,南若就成了他死死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指望着南若跟太子打擂,自然得教他。当然,夹杂的私货被南若自动屏蔽,学其精华就可以了。反倒是太子时不时妨碍他学习,一有空就过来黏他,热恋期的小情侣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太子食髓知味,恨不能将他拴在裤腰带上,嘀咕着要把之前错过的都补回来,一墙之隔就是永昭帝也敢弄。南若咬牙切齿,没忍住将那句你好骚丢给了他,结果反倒叫太子如奉圭臬,更加得寸进尺,越来越没有下限。前两天不知从哪里学来了粗俗手段,做到了他说的都可以,午睡起来南若恨不能连床一起搬走销毁。和日常相处关照他的温柔不同,太子在这种事上变态且疯,一点点蚕食着南若的底线。话说回来,朝国这些年因为互市逐渐安稳,和大燕一直处在蜜月期,但并不意味着所有朝国人都乐意和平,内部主战派一直存在,只是被老朝王压制,如今新王没有主见,宝寿公主对他的影响力极大,她和郑繁的私下协定犹如定时炸/弹,得早早拆除才好。南若想了想,在太子晚上来爬床时提出想和郑繁单独谈一谈。“……我怕她有些想法当着你的面不会说出来。”他按住太子的肩膀让他躺到身边来。太子停手,躺上来亲吻他的唇:“好,不过得小心些,别离她太近。”他拨开南若脸上的发丝,手指上脂膏的气味叫人面色发烫。太子低笑,蹭着他的脸乖乖心肝一通喊:“快点适应吧……”南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叫象孩儿叫猫孩儿,指不定第一天就本垒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猫?”太子若有所思。南若一巴掌贴到他脑门上:“给我打住。”太子想说你不想怎么知道他也在想,不过念在若哥儿脸皮薄忍住了,到时候只管准备就是了,若哥儿喜欢着呢。隔日上午忙完,南若去了椒房殿。郑繁见他一个人来,挑眉:“太子竟然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啧啧,“就不怕我和你背着他达成什么协议?”南若不理会她故作刻意的挑拨,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那你和宝寿公主又达成了什么协议?给她雁蓟十六州帮她坐稳女王之位?还是一起瓜分大燕,或者你纯粹只是忽悠她,根本不打算兑现?”郑繁不意外他会猜到这些,太子不在,她也不必伪装,轻笑:“怎么,你还真将这里当祖国了?”对上南若的冷眼,耸肩:“开个玩笑,放心,我好歹也是上过大学读过历史的,不会让大燕落得跟宋明一样,宝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从来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承诺,能不能当上女王那是她的本事,我顶多给她仗仗势罢了,不过现在——”她一摊手,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谁仗势。“其实她当了女王也好,她是大燕人,此世人骨子里的家族精神极重,她曾是公主,接受过皇室教育,你们到时可以试着策反她,说不定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朝国纳入版图。”南若对她的侃侃而谈不为所动:“你想要什么?”郑繁从梳妆匣里取出写好的信递向他:“我要见夏侯俨。”南若眯起了眼,没有接。郑繁一笑:“放心吧,我不是要跟他联手,叫我跟他联手我宁愿去死,我只是想去看看如今的样子,好吧,我直说,我就是想去看笑话,看看他现在有多狼狈。”南若接过信:“每天一个小时,我会派人看着。”郑繁乐道:“你和太子亲自来看着都成。”她没说谎,她确实是去看乐子的,常言道夫妻同心,丈夫落魄了她这个妻子怎么能不去瞧一瞧。南若对她已经病态的心理不发表意见,从太子到荣王到永昭帝到郑繁,这一家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他竟然有些习惯了。打开信一目十行扫过,是写给宝寿公主的,没说她造反的事,只报了个平安,说她和太子达成了和解。这就够了。南若慢条斯理折起来,冷不丁开口:“那丹药是什么成分?”郑繁一愣,反应过来目露荒谬道:“你怀疑我制毒?”南若:“果然是你弄出来的。”郑繁脸色沉了下来:“你诈我?”南若神色淡淡:“你以为通过太后的手就能高枕无忧了?”他先前猜对了,那丹药原是太后吃的,她最后几年都是靠丹药叫自己清醒,永昭帝信的不是哪个道士,是太后。“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目光如电冷冷刺去。郑繁下意识逼视回去,却在触及他身上的官服时泄了气,自嘲一笑:“我现在是落汤凤凰,哪敢跟南宫指挥使置气,大人且放你的心吧,我再怎么也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只是叫人精神振奋舒缓止痛的东西,吃一两颗治病,吃多成瘾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止咳糖浆喝多了还上瘾呢。”南若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确定她没有说谎,收敛了目光:“太子已经同意叫你的人进京一趟,这几日你仔细想想见了面该怎么说。”郑繁要用四十万海军保她,他们又何尝不是用郑繁吊着这四十万海军,群龙无首必定会乱,乱则生事,倒不如让他们依旧奉郑繁为主,而他们只需要捏住郑繁就行,所以非但不能隔开,反倒要主动促成两方的联系。不过前提是真正捏住了郑繁,郑繁这两个月来还算配合,虽然不会主动给他们什么,但只要他想起来要的,都写了出来。南若如今对她的感官很复杂,他们是这世上唯二的同类,有天然的熟稔和亲近,但岔开十多年,观念想法已经各有分歧,做不到真正老乡见老乡。何况出门在外,最会坑人的也是老乡。就这样彼此抱着警惕也好。郑繁自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说什么,自然是你们想听什么就说什么了。” 第201章 也就到最后几题叫众人有些安慰,一个个奋笔疾书表达自己对大燕的忠心耿耿,恨不能抛头颅洒热血。等考试结束,太子便叫人将题目散播了出去,并表示往后正式科考也会加这一门,名曰公考,考过科举只是开始,所有外放官员必须通过公考才能去就职,包括吏部考察升迁,也得添上公考这一项。一时间京里京外都品出了当今太子的偏好,三个字:干实事。被太子搡进榻里的南若对这三个字体会最为深刻,为了号码匹配,他已经坚持动手了两个月,一天都没落下。刘端找来的那一匣脂膏已经用了大半,时间久到南若越发发怵,太子做事从不白浪费精力,他的付出往往是为了加倍得到,这个加倍自然是要从他身上讨回来。但奈何身体不争气,适应的越来越好,他有时忍不住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就默认在下方的,好像莫名其妙就被得了手,思来想去还是怪身体不争气。“要不就这样,我觉得也挺好。”眼瞧着太子眼底泛红,南若心惊肉跳的提议,说实话太子这变态劲实在有点骇人,反正有些他打死都做不出来,感觉小电影都不敢这么拍,真上垒他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亲亲抱抱不是挺好的。太子亲着他的唇低笑,笑声从唇齿间溢出来:“乖乖别怕,你成的,忘了昨天……”南若果断堵住了他的嘴,快别说了,他都不知道太子每天哪来那么多的精力,要批奏折要开会还不忘熬夜都要来爬床,午睡都不放过他。时间在南若纠结中一天天过去,四月开头,刘端给他们换来了新匣子。与此同时,去调查当年生生不息的人终于回来了。第一一一章 细活一一一消息传来时南若正瘫在御苑的床榻上半死不活, 听到刘端敲门说有急报,立刻睁开了眼睛, 叫太子快去, 一开口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太子一口气喝完手里的茶,又倒了一杯端到床边,将他推到里头褥子干燥的地方, 掖上被角:“闭上眼歇一歇,我回来亲自收拾。”南若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只眼神示意他赶紧滚吧。太子轻笑,浑身上下透着餍足和松快。等听着门关上,南若磨着牙根骂了句疯子, 开口却愣是没发出声来,嗓子干的冒烟, 不止嗓子, 整个人都干,叫他想起被海浪拍到了岸上的鱼,被日光透支了所有水分,鱼皮皱巴巴, 两面都是腥味。抹了把脸,手一顿, 咬牙一句夏侯治, 似要将三个字嚼碎。他说什么来着,这变态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硬生生捱住两个多月, 就是为了这一天成倍讨回来。南若担心的那些问题统统没有发生,顺利到不可思议,常言到如小死一回,他简直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怵了,他怵的不是“象孩儿”,是太子近乎可怖的自制力和耐心。像是烹饪一道菜,有人拿到食材就忍不住洗来尝几口,有人边煮边吃,等真正装盘却没了胃口,太子讲求慢工细活,菜认认真真划开,调料一点一点研磨,中间品尝也只沾一点点吮几口试个味道,他愿意花两个月精心准备,等菜真正烧好入味他才拿起筷子,享受最极致的美味。南若自认换成他绝对忍不住,至少绝忍不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太子不单自己享受,更多是给予,身体上的刻肌刻骨都不算什么,精神上的一次次灭顶才是最可怕的,南若觉得别说这辈子,他恐怕下辈子喝了孟婆汤都不会忘记。尽管干渴的不行,也愣是伸不出手去够茶杯,只想躺着不想动。好在太子没去多久就回来了,见状笑了一声,透着些男人都懂的自得,在南若白眼下将他扶起来喂水给他。整整一杯茶下肚,南若才活过来了一点,问:“是去西南的人回来了?”“嗯。”太子放下茶杯,见他唇角沾了茶渍,凑过去想亲,南若愣是反应飞快拼起力气给捂住了。“别,明天,不,三天之内别凑上来。”他恶心。这人先前还只是变态劲儿,轻轻沾了沾他还能忍,这回是真变态,他咽得下去他可亲不下去,是他自己的也不行,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前世在一档求生综艺里见过,正常人谁会干这种事。一瞧发现自己捂得还是对方的嘴,立刻收了回来,还不忘在他身上抹两下,忍着恶心闻了闻才放下。太子也不勉强,只抱着他心满意足的笑,反正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了,仿佛心里缺了的一块被填满,如今才有了真正和若哥儿在一起的实感。南若被他笑得又瘆了下,摸摸鸡皮疙瘩,由衷道:“将来我得死在你后面才行。”被人万安千岁恭维长大的太子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疑惑看他。南若冷哼:“你说呢?”自己变态不知道啊,他估摸着他如果死在太子前面,他能连骨灰都吞下去,说不定事前还会先放血攒着做成毛血旺就饭吃。太子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闷笑:“果然若哥儿懂我。”南若心道我不想懂,奈何他好像也被带偏了,吐槽归吐槽,竟然还觉得挺带感,心里以头抢地,收拾自己破碎的三观。同时又有担忧,太子如今看似正常了许多,也越来越少发病,可他知道这类病症不是说好就能好的,心理是一方面,生理是另一方面,没有药物只靠精神上的抚慰不知能坚持多久。这也是他乐意纵着他折腾的原因,能帮他缓解一点是一点。太子瞥见他的神情,道:“当年的事查出来了,和你猜测的差不多,不过人已经没了。”南若蹙眉:“都没了?”太子颔首:“范氏和刘氏在山中一座尼姑庵里找到了,大约意识到有人在查,怕牵连旁人,一道自尽了。”南若怔了怔。范氏是郑繁那个被休出嫁的嫡母,刘氏是康怡郡主的奶娘。他当初就猜是女配亲人报仇,因为陌家兄妹行事全围绕着内宅转,他们能顺利混入下毒,可见对勋贵官宦家的内宅非常熟悉。后来摸鱼社运转成熟后,他借机打探过,听到范氏和刘氏早已离开庵堂的消息,就更肯定了他的猜测。范氏自然是为了死去的女儿还有她自己,刘氏是为了康怡郡主,她亲子早已夭折,与康怡郡主情同母女,当初查出郑繁流产是康怡郡主下手,她立刻站出来担责,康怡郡主跪了一夜,哭喊着承认自己是主谋才将人救下来。 第203章 南若每天听着小太监的学舌,补全了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种种,不管郑繁是不是有意叫他们知晓,听着这番物是人非,还是叫他心头唏嘘。太子就没这么多感慨,只身体力行反驳他和永昭帝的不同,从各个角度给南若证明渣男的儿子不一定是渣男。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永昭帝也慢慢琢磨出太子的意图来,精神头肉眼可见好了起来,郑繁的挤兑倒成了一种激励。这恰是太子想要的,让他看到希望觉得还能翻盘吊着他不让他死,继续充当吉祥物背景板。而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太子和南若已经对朝堂了解透彻,朝臣们的配合度越来越高,大都习惯了两人对立的执政模式。尤其太子雷厉风行,恩科取中的二十名举子,除了被南若要走的八个,剩下十二个全部外放,兑现了他说的公考通过就给官的承诺,叫一些被迫无奈窝在各部门混日子的进士们看到了希望,开始琢磨起公考来。虽一次外放这么多,但都是最低品的县官,朝中并没有过多反弹,宫变牵连的不止是岳州,上层的变动也牵连到下层,各地都空出了不少位子,南若这个反对头子也没吱声,最重要两人正你来我往“斗”的火热,官员们自顾不暇。今天太子方某个官员被弹劾强占良田,明天另一方就有人被爆行贿,刚刚平静下来朝堂又起了波澜,不少人将蠢蠢欲动的心放了回去。南若和太子有意为之,用打擂的方式将各自门下的毒瘤踢了出去,尤其太子门下有许多投机者,如今太子得势便一个个抖了起来,太子不方便清理,毕竟对方给了他助力,他若扭头就将人处置岂不寒了其他人的心,而南若出手就不同,只能怪他们自己不争气被抓住了把柄。南若这边也一样。两人还得假意维护一番,也不一定非得置人于死地,将位子腾出来就成,被收拾的还得心里存着感激。何况太子这边出手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自己亲舅舅,南若这才发现太子有个和他亲妈一样的毛病:记仇。当年他刚投诚说了傅向詹暗恋郑繁的事,太子当场就吐了,但后来却像不知道似的,逢年过节该叫舅舅还是叫,平日见舅甥两相处和乐融融,还以为是揭过了,没想到原来一直在心里记着呢。傅向詹才能平平,不然永昭帝也不会跳过他将傅卓高高抬起,又是给赐婚又是给赐爵,他倒是没直接作恶,可旁人拿捏着他耳根软好面子这点,间接通过他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放在从前轻轻拿起放下就过了,可太子记着仇,加上正好需要有个典型出来祭天,傅国舅就倒霉了,身上的官职被撸了个干净不说,还得每天一份检讨当众上交,里子面子全无。南若就想起了当初被太子小作文支配的恐惧,晚上太子来爬床时不免感叹了两句。太子正拧了帕子给他擦汗,进入夏季夜里再凉也热,冰和风扇不敢多用,他们胡闹起来没遮没掩的,容易着凉生病,于是只能忍着一身身出汗,他觉得也是种意趣,可若哥儿总嫌脏,明明睡前才洗过……“……我那时心想你怎么小小年纪跟班主任似的……”南若调侃。“小?”太子挑眉,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许多现代的事,还抽空看了郑繁默写出来的教材,和南若交流起来基本没障碍。南若不用扭头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翻身平躺,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事吗。”一到晚上脑子里净是废料,余光一瞅,身体先有记忆性的颤了下,双手合十告饶,“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呢,叫我歇歇吧。”小时候老人总打趣说你忙能有总理忙,他那时还不服气,现在真担上了担子,才知道是真的忙,忙得每天到了晚上只想赶快躺下,都不知道太子从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太子凑过来亲他:“你躺着……不用你动……”被动也是动!南若气得揪了揪他的头发:“你不怕铁杵磨成针,我还怕合不上呢……”他已经被带偏跟着粗俗起来。太子就笑,在他耳畔亲昵低语:“不会,我们若哥儿天赋异禀……厉害着呢……”南若就捂住了他的嘴,快闭嘴吧。难道还能怪自己身体恢复能力太好不成。六月中派去岳州的人也陆续回来,邵怀亭和金龙这一趟出去显然涨了不少见识,南若先将两人晾了几日才将人召来,一番推心置腹后,一个派去了江南,一个派去了庆渝。前者是已经成型的经济中心,后者则即将建起的未来贸易区,必须得将自己的人放过去,尤其江南只一个戴二七根本不够,官方和民间得一并来,銮仪卫做这种活最适合不过。当然太子也派了人,双方便形成了监督。同样长见识的还有老三和老五,两人明显亲自跟船出海玩了,一个赛一个黑,倒是精神奕奕,眉飞色舞跟南若描述这一趟的旅程。南若便跟渣爹商量着,叫南宫家带头帮忙出钱建设庆渝港,南宫家是大燕商户的领头羊,又有南若这个掌权的儿子,他出面,下面各个豪商便能放心掏钱。当然,也不是白拿他们的钱,等海港建好,按照投资比例叫他们参与海贸。南宫云林做这种事手到擒来,很快就筹募完成,有钱的给钱,有人的出人,他还亲自跑了一趟庆渝,作为商会代表跟王博协商。不过等港口建好怎么也得年底,真正达到他们想要的繁华需得几年十几年逐步积累。除此外草原也传来了消息,新朝王派了使臣亲自前来,想来摸摸看新任掌权者对互市是个什么态度,朝国如今已经离不开互市,若关闭,他们连日常用品都成问题,享受过好日子,没人想回到过去。也同时带来了宝寿公主的信件,态度很明确,愿继续两国和平。南若和太子不管她心里实际怎么想,既然她表了态,那就继续保持原样,不过扭头还是给北宁调拨了一批军款,让北宁侯继续扩大马场,训练骑兵。夏祭还没结束,夏侯淳妻子林氏和长乐接连生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夏侯淳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儿子恨不能跟全世界炫耀,还乐颠乐颠来跟太子求赐名。长乐这边就低调了许多,不提郑繁,建昌侯帮衡王传递消息证据确凿,看在长乐和安乐的份上免除夷族,只建昌侯和驸马两个主谋一起斩首,其他人全部发配流放。因长乐身怀有孕,一直到她生产前都瞒着她,安乐则进宫来恳求让她去送一程,太子允了,之后再没怎么关注,如今事情走上正轨,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心关注这些琐碎杂事,包括生生不息里头复杂的纠葛,只叫人去查就放到了一边,若是刚穿来那年,他肯定会时时关注进展,必要将每个环节都查的清清楚楚,跟每个参与的人都追究责任。可如今已经没了那个心情,他手里是牵扯万千百姓的政事,一桩桩一件件牵连着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哪里有时间在这些内宅纠葛上打转。直接下毒的陌氏兄妹已死,间接的那几个查出来大都过得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怨恨掺和一手,这就够了。两个年轻的掌权者正对着亲手做出来的地球仪畅想未来。第一一三章 避暑一一三因为刚接过重担, 这个夏天太子免了去行宫避暑,南若也没去别院, 员工能放假老板不能放, 该忙还得忙。好在宫里有专门用来避暑的宫殿,依水而建,凉爽宜人, 殿里还有扇轮运作的简易空调,冷水沿着屋檐落下一片水帘,暑气全消。 第205章 永昭三十年春, 御苑里传来孩童连串嬉笑声。“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这边, 这边……”“我在这!”几个总角孩童正在玩摸瞎子游戏。宫女太监们乐呵呵围着观看, 宫里好些时候没有这么热闹了,自永昭二十大量宫人放归,宫里就冷清了下来。这十年间皇后“病逝”, 妃嫔们在外巡游,近些年又在各地开办女学,每年只除夕回京几日,还都各自回家省亲,根本不在宫里住, 太子一直不曾甄采,宫里就只有圣上和太子两个主子, 哪需要那么多宫人, 几乎年年都在裁减。三年前太子专门下旨招来天下豪商,让以竞拍的形式让他们瓜分了皇室供给,二十四衙门一下子裁撤了大半,如今宫人剩余不足五百, 宫中许多用不到的殿宇都加锁关了起来。没有妃嫔没有皇子公主,宫人也跟着少了许多娱乐, 难得有孩童进宫来玩, 这会不在排班表上的都跑来看热闹,如今不比从前,只要不当值, 宫人都能来御苑里赏景散散心,逢节日还准许他们自个组织玩乐。“那是益王世子吧,和益王幼时简直一模一样。”有年长的宫女感慨。旁边年轻些的宫女就捂着嘴笑,原来益王幼时这般圆滚滚。认出益王世子,他身边一左一右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自然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了,再旁边和益王世子一般大的小娘子是长乐公主的长女静安郡主,蒙着眼朝前跌跌撞撞摸索的是荣王世子,还有几个年纪更小的被奶娘抱着玩。荣王世子摸了半晌摸不到人,顿时失去了耐心,一把掀开蒙眼的布,气呼呼道:“我不要当鬼,你们都不给我抓。”他一指静安郡主,“你来当鬼!”静安郡主性子柔善,在家中是长姐,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且母亲长乐和荣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便上前准备去哄。“你自己来!”益王世子却挡在了她前面,小胖子叉腰,“不许耍赖!”“我就不要当鬼!”荣王世子才六岁,正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在家做惯了小霸王,一把将蒙眼布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就不要!”益王世子挂着两个拖油瓶大步上前。荣王世子却不怕,恶狠狠道:“你敢欺负我试试,我马上就是太孙了,将来要当太子当皇帝,等我当了皇帝就叫人砍你脑袋!”宫人们面色微变。这些年太子一直未娶,东宫原有的姬妾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头两年朝臣还上书请立太子妃,后来忽然流出各种传言,有说太子是断袖才不娶妻,虽然太子身边并未有男宠出现,伺候的内侍皆容色平平,有说太子曾被后宫阴私波及无法生育,甚至有说太子其实是天阉的,五花八门。而太子对这些传言从不制止,朝臣们好似一夜之间忽然想通,再没人上书请立太子妃,但自太子过了而立,便又提起了承嗣一事。荣王是太子亲弟弟,朝臣们自然将目光放在了荣王子嗣身上,虽说荣王早就为儿子请封了世子,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也有许多提议从益王府选人,益王可有三个儿子,且益王妃又有孕了,说不得又是一个儿子,况且益王既是太子伴读,还与南宫大人是自幼就交好的挚友。自上元过后,朝堂上就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前两日,太子似乎和南宫大人达成了协定,将荣王和益王一家召进宫来小住,还有长乐公主,似有意考察挑选。没料荣王世子会如此沉不住气,难道荣王平日的低调都是假的?宫人这厢猜测着,那边益王世子叉腰一声冷喝:“没出息!只有没出息的窝囊废才会惦记别人家的家产!”荣王世子被他嫌弃鄙夷的眼神气得大叫:“太子是我亲大伯,才不是别人家,你是嫉妒我和大伯亲!”“没出息就是没出息!”益王世子拉住眼睛冲他鬼脸吐舌头,“我才不嫉妒,我娘说了想要什么自己挣,我以后要跟衡王伯一样去航海,去做岛主,才不跟你一样没出息惦记别人的家财。”荣王世子被气得哇哇大哭,喊着要找娘,要跟大伯告状。益王世子才不理他,拖着两个弟弟跑了,还不忘拉上静安郡主。孩子间的争吵很快传到了前头,传话的内侍一字不差复述,荣王神色难堪,手握成拳气得发抖,立刻深吸气道:“我想去找衡王兄,还请皇兄恩准。”太子神色淡淡:“你可想好了?”荣王郑重点头:“我一直都想去海上看看,只是……”只是这些年他必须待在京城,待在皇兄眼皮底下是最合适的,若就藩,凭母亲做的那些事,朝臣都不会安心放他走,他自己也不愿给朝廷增添烦扰,何况皇兄有意取消就藩,他留下也是配合。“不能将焕儿再留在京城……”他面露痛苦。未免生出事端,有了焕儿之后他就没想再要子嗣,更是在他诞下就请封了世子,千算万算没料到王妃竟起了心思,焕儿是她亲自带的,若不是她说了这样的话,焕儿又岂会脱口而出。南若心中轻叹,荣王妻子薛氏是郑繁为他选的,当时郑繁为了拉拢人手,后来事败薛家受到牵连,荣王亲自来求情,更是坚持不退亲,愿意娶薛氏,这些年他冷眼瞧着夫妻和睦,薛氏也是个温柔和善的,没想到私下竟有这样的心思。想想也能理解,太子明显不会有子嗣,既然要过继,肯定是过继亲兄弟的,皇位是何等诱惑,机会触手可及,怎能不动心。可惜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也好。”太子颔首道,“叫你待在京城这么些年委屈你了。”荣王瞬间红了眼圈。太子微叹:“去吧,去找衡王,叫他带着你在海上好好玩一玩,若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只记着出去别忘报个平安。”顿了下,“顺道还能去看看你母亲。”话虽这么说,可兄弟俩心里都清楚,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了。荣王捂住眼睛抹去奔涌的泪水。太子就笑起来:“好了,都当了爹的人怎么还这般爱哭,小心叫焕哥儿瞧见笑你。”南若和夏侯淳也劝解了几句。正说着,长乐来了,她进来恭恭敬敬给太子行礼。这些年要说变化最大的,非长乐莫属。郑繁刚走的那两年,她着实荒唐,倒没有闹别人,而是躲在公主府里醉生梦死,还生下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被荣王气得亲自上手打了一顿,又跟太子求来旨意,让她跟着妃嫔们去做慈善。如此南来北往跑了一年,长乐好似大彻大悟,从此一头扎进了事业里,如今如火如荼的女学就是她最先组织办起来的。不过大约是被孙和礼那段感情伤到了,她再没有成亲,只在公主府里养了十来个男宠,除去跟孙和礼的长女,陆续生了不知父姓的一子二女,鉴于她这些年正事做的不错,南若和太子对此只当看不见,随她高兴了。 第207章 “这就不劳父皇操心了。”太子微笑,“反正你也看不到,父皇不如替我想想皇位该交给谁……”永昭帝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太子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其实母后那晚有动过念头,带我一起走。”她已经握住了床边的烛火,却最终看着他松开了手。永昭帝面色僵硬。太子:“我不止一次想过一把火将这皇宫付之一炬。”几乎每一年,每个月,他踩着地砖走在宫里,都会有这个想法,若燃烧起来,一定非常美。永昭帝猜到他想干什么,目露恐慌:“不,不,你不能……”“我能。”太子轻飘飘道,他笑,“你看,我不会有子嗣,亚子需要儿子继承自己的王位,宗室年轻一辈有志气的都选择了出海,再过十年二十年,新长成的也会出去,到时全世界——我叫人送来的地球仪父皇看了吗,想必知道这世界有多大,到时旁支全都在各处圈地为王,建立新的王朝,而父皇这一脉——”他轻声低语,落在永昭帝耳中仿佛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在我这里便结束。”永昭帝怒目圆睁,几乎要渗出血来。太子仿佛刺激他还不够,道:“父皇莫想着还有亚子,你不是不承认亚子是你的儿子吗,你当亚子为何一走了之不来看你,他早就知道了你对他的怀疑,你以为他天真好骗就错了。”以为孩童什么都不懂?亚子聪慧又敏感,早早洞悉了他若有若无的嫌恶。“你……闭嘴……”永昭帝嘴角歪斜,快要说不出话来。太子:“父皇去后我不会继位,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孤儿,随便抱一个来,当然,对外我会说这是父皇留下的孩子……”“疯子,疯子,疯——”永昭帝心里掀起巨大的恐慌,因为他知道太子真的会这么做。太子笑:“是啊,我是疯子,父皇难道不是早就知道吗。”永昭帝目眦欲裂,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倒回了床上。太子不动,静静看着他咽气,伸出手帮他合上不瞑目的眼睛:“父皇安心去吧。”他没有叫人,好似永昭帝根本没死似的,和往日一样坐到案桌后一边批奏折一边守夜。若哥儿才刚睡下,不能吵着他。母后死时他守了一夜,如今父皇死了他也守一夜才公平,满天下都找不到他这样的孝子了。太子笑,病态而阴戾,却又很快收敛起来,不成,不能被若哥儿看到,手抖了抖,从抽屉里摸出一枚丹药来,迟疑片刻,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南若是被撞醒的,额头一下撞到了床柱,不痛,被太子的手挡了一下,可身体里的感受让他一下清醒了。“我还没刷牙……”他嘟哝着,却没有拒绝,习惯性舒展身体缠上去。太子却没有像以往一样乖乖心肝肉的哄他,好似被野人附体,不知疲倦不知停歇且一言不发。南若想问怎么了,可席卷来的浪潮让他模糊了意识。直到云消雨散,太子才开口道:“父皇去了。”南若瞬间惊醒:“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叫醒我?你还有心思……”立刻就想将人推开,但触到太子兴奋发红的双眼顿住了,算了算了,太子和常人不能一概而论。只能拍抚着他的背哄,心里念头飞快转动,太子这个样子,接下来的丧葬他就得多操心些。奈何太子正亢奋,拍着拍着就换成了被拍。等折腾完,南若才知道太子压根就没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去,等他们收拾好才叫内侍们高喊着去通传。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皇帝指的是永昭帝,太子监国十八年,人们早就已经习惯将他视为皇帝,忘了太子只是太子,真皇帝还在,宫变后出生的少年更是只知道太子不知永昭帝。永昭帝的陵墓在他登基时就开始修建了,他在位三十八年早已修好,丧葬事宜也早在他中风时就着手准备,不过谁也没想到他驾崩的日子恰好和开国太/祖的生辰撞在了同一天,为避免冲撞,太子便主张将丧事从简,顺便让去给海外宗亲传信的人告诉他们路途遥远不必亲自前来,于是很快便走完了流程。按理说葬礼结束便该准备继位大典,虽太子以先办葬礼为由推脱,大家并未在意,太子仁孝天下皆知,能养着病重先帝十八年不继位,可不是孝子,谁料葬礼一结束,太子放了个大雷。他不知从哪里抱出一个刚满月的婴儿来,说这是先帝的遗腹子,要拥立其为帝。满朝哗然。但很快,在太子的坚持下同意了。如今明眼人都看出了太子和南宫的关系,眼瞧着太子不会有亲子,将来必得过继,与其从分支挑选,不如培养自己的亲弟弟,俗话说长兄如父,相当于养个儿子了。何况从宗室挑选还需顾忌其父母,倒不如养个没有牵累的,免了朝纲不稳。大臣们怀着各自的心思,承认了新帝。当然也有人怀疑新帝其实是太子的私生子,太子怕南宫大人置气才那么说。事实上只有太子和南若知道,这个孩子压根就不是什么遗腹子,是他们从慈幼局抱来的!南若刚从太子嘴里听到这个想法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你……”一时间有千万个问题想问,想问他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被发现了怎么办,将来怎么办,更想问他……是不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别怕。”太子牵起他的手,牵着他一起坐到龙椅上,“即便没有你出现,我迟早也会放火毁了这皇宫,只要它还在,父皇母后郑繁,我、亚子、长乐安乐……这些悲剧仍旧会出现,你只是适逢其会,何况即便没有你,也会有旁人,既然历史的洪流阻挡不住,为何不能是我们亲自来缔造。”他轻抚南若的脸颊,偏执而疯狂:“我们一起,我要让历史留下我和你的名,不是皇帝和臣子,是情人是爱人是夫妻,让后世人人都知晓。”疯子。南若低喃,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上去。可他爱死这个疯子了。 第209章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buff会持续这么久。南若对夏侯易的许诺只成了一半,在他最后一次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后,议会成功建立,确保选票发放到每个百姓手中,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新任首辅从他手中接过重担,吉祥物身份坐实的皇位不用再更换,夏侯易可以在护卫的陪同下以巡查之名各处游玩访问。原本说好陪同他的南若却在接到一封文件后失约了。文件是清心庵主持递交上来的。南若看到这个名字恍惚了一瞬。时间倒流,他回想起了那个夏日受到“毒打”恐惧不安的自己,想起了夏日山中清幽的蝉鸣,想起了满园木槿花丛中太子愉悦的笑,他给他簪的第一朵花,以及绚烂如火的晚霞。一切好像就在昨日。南若轻叹,果然人老了便喜欢回忆。主持递交文件是询问后山花园该如何解决,京城发展飞快,凉山被纳入了开发区,将进行整改,清心庵将搬迁到新建的庵堂,旧的庵堂会被拆除,庙宇拆除无碍,可后山的花是当初摄政王叮嘱让照料的,即便摄政王去后她们也没有松懈。负责整改的官员听闻此事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叫主持亲笔写了文件送上来。南若想了想,批示让先别动,他想去看一看。到了凉山脚下,他健步如飞上山,比那些来爬山的年轻人都要走得稳当,看呆了不少人,而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鹤发童颜还能如此精神的,不是南宫首辅是谁。一时激动连连,不过没人贸然上前,全都崇慕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人年轻人举起笨重的相机拍照,被护卫瞪视也不怕,更有人大着胆子喊话问怎么能长寿。南若不禁失笑。虽大燕百姓如今生活越来越好,可能活到百岁的还是少数,这些年没少有人想打听他有什么长寿秘诀,还有传言他吃了仙丹的。清心庵已经被封了起来,自他上次也是第一次来已经过去了八十四年,瞧着旧了许多,廊柱上刻下了斑驳的印痕,进去院子里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拐到后头撞入眼中的木槿让回忆一下子扑面而来。南若怔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在这等着。”他摆摆手,自己走了进去。沿着盛放的木槿花林走过,当年的一点一点在脑海中回放。路过一朵探出枝条的粉紫色花朵,他禁不住伸手摘下,对着花喃喃:“你倒是走的早,留我一个人,是谁说要一起相伴到老的,结果呢……疯了都不让人安生……”夏侯治终究还是没撑住,疯了。一开始只是偶尔,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到最后半年已经完全陷入了癔障里,所幸没受什么罪,还算体面的走完了最后一程。“总说我不够爱你,还说什么我会‘改嫁’,老不修,有本事出来看看,看我有没有‘改嫁’,我一个人过得不知道多快活,哪用得着——”脚步顿住,声音戛然而止。一大片怒放的栀子花映入眼帘,正值花期,洁白的花朵朝远处铺天盖地蔓延而去。南若手中的木槿掉落在地。恍惚间想起当年通信时,太子提过等尘埃落定一起来凉山走走,后来事成却再没有提过……是了,那时他知道了自己不是真的小若谷,栀奴不是他的乳名。可在他以为他是的时候,栽下了这片花田……南若笑,眼中却落下泪来。他买下了这座庵堂,重新修建了院落,在这里住了下来,拒绝了所有想来照顾他的人,自给自足,每日看太阳升起落下,照料花园的木槿栀子。如果这是对他不够爱的惩罚,他接受。春去秋来,转眼十六年。已经成了外人眼中奇迹的南若在三月的某个上午,给花园浇水时忽有所觉,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是百病不侵,是长命百岁!不算小若谷的十六年,真正的百岁,一个世纪。他哂笑,平静的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穿戴整齐,摆放好遗书,顺便拨通了夏侯易非要给他安装的电话。哪一日来便哪一日归。永兴五十六年三月初六,安国公南宫若谷薨,举国皆悲。这个世界我来过、见过、爱过,得到过、征服过、付出过,无憾矣。第一一七章 番外一、再相逢滴滴滴——南若在闹钟催促声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吊顶,做成了天窗的模样, 装的是单向玻璃, 里面看得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不论白天晚上, 只要躺下,就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或是蓝天白云,或是噼里啪啦的落雨,还能听到雨点击打声。这是他当初装修房子时特意让安装的, 他喜欢这样寻找灵感,包括家里的每一处, 都为了他的灵感而服务。家里……南若直愣愣瞧着玻璃窗上落下的麻雀, 直到麻雀低头啄了啄发现啄不动振翅飞走,他才回过神来。这是……回来了?!豁的坐了起来,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滑落在了地上,遁声去看, 是那本被他已经刻进脑子里的《盛世宠后》!摊开的书页上还有他熬夜写下的笔记,南若俯身捡起来, 飞快翻到最后, 还是原来男女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什么都没有变,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第211章 唯独有一点——南若一巴掌将夏侯治凑来的嘴巴拍开:“别亲我!”“你快把这毛病改了吧。”他一脸嫌弃,“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眼皮耷拉,若无其事道,“这辈子可没什么病了吧?”夏侯治安抚地捏了捏他收紧的手:“没有,身心健康,不信我可以去医院开证明。”南若心底一松,安心享受余韵。夏侯治帮他揉捏腰部,心里盘算着今后得拉着一起多锻炼,若哥儿上辈子的百病不侵显然没一起带过来。南若心情平复,开始算账了:“说吧,怎么没来找我?”夏侯治手一顿。南若扭头:“别说什么才想起来的话忽悠我。”刚刚看到他那副表情可不是当场突然想起,分明是意外竟然会碰见,显然他是知道他回来了的,知道却不来找他……“说吧,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夏侯治躺下来:“我看到你写的故事才想起来,不到一周,我去找过你,我……”南若就叹了口气,明白他的症结在哪了:“猜猜你走后我活了多久?”夏侯治迟疑。南若:“我活了一百一十六岁,长寿吧。”夏侯治一震,胸腔里满满的惊与悔,红着眼将人抱住:“对不起。”想到若哥儿独自活了五十三年,痛得他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南若抚着他的背笑道:“说什么对不起,我自己想活着还能怪你不成,是我贪恋权势不想走,跟你无关。”那个时候他若一走了之,他们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说起来还是郑繁的锅,她自由之后一下子放飞了自我,她脑子里有全套的理论和详细的知识,到了苏律后便友情大放送,她料准了他们没法立刻推行,借着这个时间差,将各种发明往她那帮“娘子军”头上扣。理论定律之类的先不说,反正东西确实是她们第一个做出来的,往后历史上就只会记下她们的名。衣食住行大大小小各个方面,全被她的“娘子军”包揽了,可以想象后世课本上一水的女性学者先驱。她倒是开心,活够了拍拍屁股禅位闭目,留下一堆被强行超前几百年的科技,南若想放权也放不了,必须将未完的改革搞到底,否则但凡出一个目光短浅的皇帝,就能让这一切付之一炬。“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孤单一个,你走以后,不知道多少人往我跟前献殷勤。”夏侯治蹭蹭他的鼻尖,泛红的双眼温柔饱含情意:“你不会。”南若挑眉:“我会呢?”夏侯治哑声笑:“不会……”凑过来在他耳畔低语,“……只吃过我……”南若哑然,他的反应和习惯骗不了人,只刻下了夏侯治的印痕,没有别人。夏侯治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也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那么久。南若叹气:“我五十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点,现在信我了吗?”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无非是怕他后悔,怕他当做是梦,怕他不再选择他,不再爱他,毕竟前世夏侯治临走那段时间没少折腾他,谁和他多说句话都要猜疑半天,一直到咽气都揣着对他爱不爱他的质疑,他说多少遍都没有用。夏侯治更愧疚了:“我原本准备过两天就去见你,没想到会提前碰到。”算了,总归是见到了。南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若放到以前他肯定会计较,可活了那么多年,只剩下再相逢的庆幸,想到这,瞧着他充满青春朝气的脸不禁叹道:“这下真吃嫩草了。”算上前世今生、生理心理,他比夏侯治大了一倍。嫩草含笑拉过他的手,低哑的声音充满蛊惑:“要不要再吃一回?”南若:“……要。”第一一八章 番外二、再相逢久旱逢甘霖, 难免激动了些,两人一直折腾到了深夜, 还是南若扛不住想睡才叫停。“本来年纪就大, 再熬夜更容易老。”南若懒懒躺着,一丝都不想动,“看来得开始注意养生了, 免得出去人家说我诱拐小男生。”小男生还没完全满足,但也知道不能再折腾,意犹未尽地轻抚他的脊背,低声私语:“不老……嫩着呢……”指尖下滑,被南若瞪了一眼。夏侯治含笑蹭了蹭他的鼻尖, 按灭了头顶的大灯,只留了床头昏黄的一盏, 映照出他深邃而温柔的眉眼, 像曾经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样,轻拍他的肩膀:“睡吧。”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者灯光的缘故,南若在这一刻不可抑制流露出了些许脆弱的情绪, 一个人孤独坚守那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怨的。夏侯治心里泛起尖锐的疼痛, 是他错了。“我在, 以后我会一直都在。”他紧紧握住南若的手,一遍又一遍重复。两人相拥,不让对方看到泛起湿意的双眼。南若被些微的刺痛闹醒, 睁开眼看到湿漉漉的脑袋,打着哈欠将脑袋揪上来:“都洗澡了怎么不知道刮胡子,刺得疼。”瞄见细密的胡茬啧了一声,少年人荷尔蒙就是张狂,一晚上而已就冒出来这么多。 第213章 两人厮混了一个多月,八月底夏侯治得回家和爸妈一起去大学报道。南若竟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直接定了当天下午的机票,他怕再不走腰要断了。夏侯治开车送他,他已经拿到了驾照,到了机场抱着他不撒手:“真不想让你走。”“别,再不走要出人命了。”南若果断将他拍开,见夏侯治目光往他肚子上瞧,无语地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夏侯治低头凑过来:“我听听,说不定已经有了呢。”南若今天没心情陪他演情景剧,白眼道:“有个屁,想要自己生去。”夏侯治脸蹭上来:“昨晚明明说给我生的……”南若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没辙,干脆不搭理他。夏侯治自己一个也可以演得很嗨:“没关系,我再辛苦辛苦,保证让你怀上,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搞大了你的肚子肯定二话不说让我们去领证,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办喜酒,不然不好穿婚纱……”“大学得四年太久了,我得赶紧工作赚奶粉钱,万一中间有了二胎,我喝都不够……”“差不多行了!”南若忍无可忍,剥了块糖塞进他嘴里。这货前世就骚话连篇,上辈子还顾及一下身份,这辈子完全放飞了。夏侯治含着糖笑,他就喜欢逗得若哥儿气急败坏,看他一天天变得生动。“真不想分开……”他抱着人不撒手。南若叹气,他当然也不想,对夏侯治来说只是和他分开了几个月,而且睁眼就知道了他的消息,于他而言却是五十多年,这才重逢多久,如果可以,一刻都不想分开。夏侯治:“要是能把你变成套子一直戴在身上就好了……”“夏侯治!”再一次被这厮粗俗骚话打败的南若满头黑线上了飞机。等双方各自忙完再相见已经是半个月后,然后发现彼此在这段时间默契的出了柜。南若这边十分顺利,姑伯他们毕竟不是他的父母,他们养大了他尊重他的选择,哪怕心里不愿意,小辈们接受良好,除了惊讶一下他怎么忽然出柜。夏侯治这边稍微麻烦了点,他爸妈倒是开明,惊讶过后接受了,夏爷爷绝不接受,气得打电话要他退学回家,被夏侯治拒绝后威胁他不回来就放弃继承权,夏侯治二话不说同意了,将老爷子气了个半死。南若开车去学校接人时,就被夏侯治抱住求包养:“以后你可就是我的金主了,只求给一口饭吃,让我干什么都成。”“什么都干?”南若挑眉。“都干!”半个小时后,夏侯治看着堆了满地的快递扶额。“拆吧。”南若毫不客气指使他,“如今可没有下人伺候,我也不喜欢家里住着外人,以后你过来,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自己干,这里面都是给你买的,拆开自己去摆好,以后你来就不需要带什么。”两人就此开启了同居时光。上辈子虽说也算同居过,可那时候有成群的侍从服侍,衣食住行几乎不用他们动手,现在则不同,一切都得自己来,油盐酱醋生活中的种种都得磨合。好在科技发达,一切家务都有电器可以解决,又有家政定期来清洁,唯独做饭上两人适应的磕磕绊绊。南若从前会做,可过了百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早忘了,夏侯治是根本不会,上辈子压根没进过厨房,这辈子同样,两人又都不愿意请阿姨,只能自己学。“说好的我是金主呢!”南若忍不住吐槽,“哪有金主自己做饭的。”他到底有基础掌握的快些,常常是他掌勺,夏侯治打下手。夏侯治振振有词:“金主负责喂饱我,我负责喂饱金主,公平合理。”南若:“……”中华文字博大精深。两人同居两年后,南若连载了两年的小说投入拍摄,两年时间足够他经营起人脉,他和夏侯治商量,决定打造一个架空宇宙出来,也算对前世有个交代。先拍出来的是顾渔和金龙的故事,两人的经历都足够曲折坎坷,尤其顾渔,完全可以作为主角独立出来。看着电视里两个小演员相视而笑,夏侯治冷不防说出个爆炸消息来:“金龙其实是恒王的儿子。”南若惊了,那个孩子不是夭折了吗?夏侯治:“他生母表面是恒王的妾室,其实是夏侯俨派去的暗卫,当年恒王中毒身亡,她知道夏侯俨绝不会让恒王留后,便去求了冷千影,他找了个死婴将孩子换了出来。”怪不得当年他第一次见金龙时觉得他长得高大不像十岁,是冷千影隐瞒了他的真实年龄。“怎么没有告诉我?”夏侯治:“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冷千影和容相,容相临死前才告诉我,那时金龙已经是统领水师的大将,他忠于你,我若说出来反而影响你的判断。”这倒也是,谁知道容相还有没有后招,那时朝臣正催着立储,有些事说了反而是种烦恼。两人借着电视剧回忆了一场,许多上辈子没说开的事情也顺势说开来。转眼又是两年,夏侯治正式毕业,南若的架空宇宙越来越火热,他干脆来他的工作室帮忙。两人前世忙碌了一辈子,今生对事业已经没有太多追求,钱够用就成,只希望幸福安宁的过完这辈子。同时两人也正式向两家人宣告了恋情,经过四年的潜移默化,双方接受的十分顺利。南若摸着脸感慨:“多亏了我长得显小。”他长得显小,夏侯治长得偏成熟,站在一起看不出十岁年龄差,不然肯定会被当做诱拐小青年的怪蜀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