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 前言 鬼月的祝福 七夕前献给大家一篇小说 说它是小说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 就这样吧 我要改掉引言过长的怪癖 希望在都市恐怖病系列之外能有新的尝试。 第一章 “有些事,一万年也不会改变。” 我躺在地上,此时,有两个问题等待我去思考。 第一个问题,这世界为何开了我如此残酷的玩笑? 第二个问题,小咪有事吗? 我的时间也许所剩不多,所以,我马上放弃第一个于事无补的问题。 我试着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只是微微抽慉. 雨点打在我的眼睛上,我却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我想大声呼喊,却觉得呻吟比较适合。 但我实在挂心小咪。 就算我即将死了,我也想再见小咪一面。 就算我即将死了,我也不愿小咪受到任何伤害。 滂沱雨声渐渐凝结在耳边,我的四周似乎静了下来。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视线也陷入一片黑暗,连雨点打在身上的仓皇感都静绝了。 这是什么征兆? 我要死了吗? 上天啊!求求你!再让我见见小咪一面! “阿纶!你醒醒啊!”急切的声音。 我等待已久的声音。 我的视线登时亮了起来,大概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小咪急说:“阿纶你会撑下去的!我立刻叫救护车!” 救护车?在这深山里? 我看着满脸惊恐的小咪,安慰道:“还好你还没答应我——要不然要不然你就亏大了——” 小咪搂着我大哭:“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死前能听到这句日夜期待的话,我感动地看着——看着——看着眼前这个与我无缘的妻子—— 小咪紧紧拥着我,在大雨中。 也许,我该闭上眼睛了。 谢谢你。老天爷。 你让我听到此生最大的幸福。 再见了。 小咪。 我爱你。 我好爱你。 第二章 “石孝纶!” 我往前踏上一步,忿忿等候命运对我的发落。 我得解释一下。我生前不是个啰唆的人,死后也不是条拖泥带水的鬼,说我是懒惰也好,总之,我省略了许多说明:死后掉进黑暗的漩涡、眼前出现白光、跟着一堆跟我差不多时间死亡的鬼魂,被命运吸来阴曹地府的审判中心等等。 地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跟我以前幻想的其实相去不远。 不过地狱没有长相凶恶的阎罗王——或许有,但我没见到,只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耸立在地狱的中心,上面写着“命运”两个血红大字。 坦白说,我没有上天堂,却跑到地狱报到,一开始的确令我忿忿不平;除了小时候顺手牵羊外,我没做过什么坏事;说到孝顺父母,在我十二岁那年爸妈就出车祸死了,所以没什么机会孝顺他们。 总之,我对下地狱这件事感到很火大。 更对命运加诸我无情的捉弄感到非常不爽。 “我为什么不能上天堂?” 我看着命运大声说道。 命运看着我,嘲笑般说道:“你做过什么好事可以让你上天堂去?” “但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命运。 虽然石头不会有什么表情,但我老觉得它一副幸灾乐祸的屌样。 “上天堂要做多少好事,你知道吗?!”一个身穿黑色官服的鬼魂踏上前大喝,丢给我一本厚厚的书,上面多半记载着上万件龟毛的规定。 “好,就算我不够格上天堂,但你为什么要作弄我,让我在求婚的时候被闪电打死!”我咆哮着。 我愤怒得理直气壮,换做是任何人都会怨恨这么白烂的死法。 我回想起大约十五分钟前,命运带给我的错愕。 我在观雾山林间淋着滂沱大雨,举起秘密藏好的鲜花,兴奋地向交往十年的女友求婚时,却被一道烈焰般的闪电击毙。 太漫画了吧? 是谁都会愤怒不已的。 “那是你自己的命运,跟死神无关。”命运轻蔑地看着我:“再说,你临死前的愿望也实现了。你该知足了。” 我沉默了。 能再看到小咪一面,甚至得到小咪美丽的允诺,我知道——我该满足了。 命运叹了口气,说:“轮回路上本多波折,岂能事事顺心,又何苦执着?” 我站在巨大的命运前,觉得委屈与无奈。 虽然我才二十六岁,但死都死了,难道还能复活不成?我只好接受命运的无情,希望现在正为我哭泣的小咪,此生能有个好归宿。 希望她一辈子都记得我。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命运说完,另一个身穿黑色官服的鬼魂领着我,带我穿过层层架叠的大宅院,进入一间坐满上千只新鬼的大房间,房间上写着“1999/04/01”,嗯,是我的死期,多半也是这几千个鬼一起殒命的忌日。一起死在愚人节,算是缘份吧。 身旁的这些新鬼有些肚破肠流,有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有的拎着断掉的手脚,有的不甘冤死大呼复仇,却无鬼理他。 但大多数的新鬼身形都尚称完好,不是苍老干黄、就是顶着颗光头,这大概跟癌症维持死大死因榜首有关吧。 至于我,则带着一身漆黑的焦皮。 接下来的七天,我跟其他的新鬼坐在一起聆听地狱讲师的轮回课程,内容不外是一些好心有好报、坏心必坏报之类的鬼话。 不过另一名地狱讲师的轮回选择课程就有趣多了,介绍许多除了立刻投胎之外的选择。 人死了,乃至猪羊等万物死了,除了上大和解的天堂之外,都必须到其信仰的主宰地报到,没有信仰或是不幸信仰错误(简单说,就是拜了几十年的庙,却发现庙里根本就没有神)的魂魄,就由其所死之地的大宗教领去。 我死了,跑到中国式的地狱来,就必须接受轮回这一套玩法。 想一想也好,总比天主教那些魂魄幸运,他们必须好好躺在地上,等待上帝最后的审判来临时才能出来透透气。 讲师说,要是想投胎可以马上跑去轮回之门,喝碗忘却前世记忆的孟婆汤就可以了,但不保证下辈子会跑到哪户人家、哪个国家、变成哪种动物等等,命运是不可捉摸的,万一你变成吃屎的粪虫或是椰子树,那也只能说你前世不修。 为了求取下辈子更好的投胎机会,讲师建议我们多读点佛经再喝孟婆汤,带点慈悲与慧根投胎总是有好无坏的,可以增加下辈子做好事的机缘。 上千只鬼花了很多时间齐念佛经,场面是很壮观的。 我也跟着念了几个昼夜,我想,多读读佛经或可帮我下辈子趋吉避凶,求婚的时候别再有意外。 第三章 讲师也提到许多地狱的神职,令我感到浓厚的兴趣。 “要是不急着投胎,那好,你们也可以挑一个神职做做,做得好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也可以积阴德,命运会让你们将来投胎的机运好些。”讲师说。 “就像土地公那样吗?”一个只剩半颗脑袋的女人问道。 “土地公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像我一样的讲师、狱卒、孟婆、死神、月老、守护神、城隍护卫等等。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任神职,却表现不佳的话,命运会使你们未来的轮回之路多风多雨,比如投胎到乱糟糟的家庭时,变成枪击要犯的机会就会大些。”讲师郑重地说。 “当神职可以当多久?”一个抱着死婴的可怜妈妈问。我猜想,她是想与她出世未久的孩儿多相处一会。 “你的孩子太小,不适合跟你一起当神职,念完经就要送去重新投胎。”讲师看出那名母亲的心思。 母亲难过地低着头,看着怀中血肉模糊的婴儿掉泪。 “那我的资格让给小孩吧!”我大声说。 讲师摇摇头,说:“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抱歉。”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鬼官站出来说:“将来有心想服务人群的魂魄,请跟着我来,想早点投胎的,跟着我左手边的孟婆走。给你们考虑一天。” 我坐在地上,看着身旁上千个愁眉苦脸的鬼,想着小咪。 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哭红了眼。 小咪是爱我的。我知道。 即使那是我拼命争取来的。 在我小学三年级分班的第一天,我的位子被分配在一个短发女孩的旁边,在她放下书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身旁的女孩将是我此生的妻子。 你问我为何如此笃定? 不知道。 但这跟泡妞的实力无关,我只是坚信,我这辈子别的可以不要,就只要这个女孩跟我在一起。所以,上天绝对会把这个女孩的幸福交给我,因为我的人生就只要她。 这个爱情观成为我人生的主轴。 我跟同年龄的小三男孩不太一样。我不喜欢玩“新电旧电”,不喜欢用泥沙球丢正在玩跳格子的女孩。下课时我喜欢在座位上画画,画机器人跟怪兽大战。 坐在旁边的女孩,小咪,有时就坐在我身旁看我表演纸上大战,还会发表一些战略上的意见。 “怪兽有三个,机器人只有一个,为什么不多画两个机器人?”小咪看着空白数学簿上的涂鸦。 “机器人一个就可以打赢了。”我边说,边帮机器人的翅膀加了一管死光炮。 “才怪。”小咪不同意,拿着橡皮擦想把多出来的两只怪兽擦掉。 “不这样画,机器人怎磨会厉害?”我挡住她的橡皮擦。 “那你可以画机器人快输了,结果他的朋友出来救他。”小咪说。 “下课十分钟根本不够。”我敷衍着。其实机器人就是我的投影,没人可以阻止我那么厉害。 “那你第二节下课二十分钟再继续画下去啊?”小咪说。 “第二节下课你不是要去玩红绿灯?”我把怪兽的牙齿擦掉,画得更巨大。 “你画第二个机器人,我就继续看。”小咪说。 “好吧,那我画你出来救我吧!”我说。 “真的吗?!”小咪显得很开心。 从此,两个友情坚固的机器人彼此互相支援,一直到国小毕业;死在我俩手下的怪物不计其数,拯救宇宙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喂!别发呆啦!怎么称呼?”一个头上插着把菜刀的猛男突然蹲在我旁边。 虽然这里死人无数,但这种怪异的死法还是首见,我不禁笑了出来。 “别看我头上这把菜刀,我是跟一堆流氓干架,双拳难敌十手,最后被一个痞子干了一刀——干你妈咧,害我英年早逝!”菜刀猛男摸着头上的大菜刀,生气地说。 “怎么不是武士刀啊?”我忍住笑。 “我哪知道他们那么没品味,赛他妈的,害我死得这么难看。”菜刀猛男看着我发噱:“那你自己呢?黑人啊?” 我看着自己焦臭的皮肤说:“我参加人体彩绘全身被涂黑时,心脏突然麻痹葛屁,应该是颜料有毒吧。” 菜刀猛男说:“不想说就算了,我看你是瓦斯爆炸死的。” 我回嘴道:“我看你是走在路上,被正在煮菜的大婶从楼上不小心丢菜刀砸死的吧。” 菜刀猛男脸一红,说:“干,你怎么知道?” 我哈哈大笑,说:“你以为你很倒楣啊?不必不好意思啦,我其实是被闪电劈死的,去,还是在我跟我女友求婚的紧要关头时被雷打中的!” 菜刀猛男吓了一跳,说:“说不定你是四月一号里最倒楣的人,真不愧是愚人节。” 我点点头,说:“还好当时我的女友没跟我一起被雷打中,要不然我就不是被电死的,而是内疚死的。” 菜刀猛男疑问:“其实一起死掉更好吧?黄泉路上有个伴。你看我们现在不也好好的,不是等投胎,就是当神职。” 我摇摇头。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小咪还是活在世上,偶而想想我、有空时为我掉一滴眼泪,那样比较好。 因为,要是我们一起牵手投胎,下辈子有太多不一定,我宁愿小咪花一辈子的时间记得我。 第四章 菜刀猛男看我神色黯然,转个话题问道:“嘿!我很欣赏你!你刚刚愿意把当神职的机会让给那个婴儿,很不容易啊!” 我说:“还好吧,刚刚讲师不是说了吗?神职当不好的话,下场凄惨啊!” 菜刀猛男搔着头,说:“大概是因为我很想当神职吧,所以我觉得把神职资格让给别人很不容易。” 这时,一个穿着红衣、单吊白眼、长舌半吐的长发女人蹲爬到我们身边,说:“我也想担任神职。” shit!我瞧她是个上吊自杀的超级厉鬼。 长发女人闷闷地说:“我看过地狱规范手册了,我是自杀死的,一百年内是不能投胎的,只能待在这里一直念佛经。不过要是担任神职的话,就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我实在不敢看她的单吊眼,只好侧着脸安慰她说:“一百年也好,投胎后就是二十二世纪了,人间一定变得很炫。” 菜刀猛男也附和道:“对呀,我还以为自杀是永世不得超生咧。” 长发女人拿着厚厚的地狱规范手册,说:“你们一定没好好看完。本来自杀真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但近几十年来人口太多,自杀的鬼也暴增,地狱管理上鬼力不足,所以才改成一百年禁止轮回。” 我看着那本厚厚的地狱规范手册,说:“那你打算要当哪个神职?” 长发女子“嘿嘿嘿”地奸笑着,笑得我焦掉的皮肤都快结痂了。 不只人怕鬼,我看,鬼也会怕鬼。 大约奸笑了五分钟,我跟菜刀猛男都快死第二次了,长发女人才幽幽地说:“我要当死神,我要他一块一块的死!” 还好我的脸已经黑掉了,要不然她一定察觉我的大便脸。 菜刀猛男额头上的菜刀看起来很沉重,他勉强说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啦,命运会让那个你的仇人恶有恶报的。” 长发女人摇摇头,说:“他是个混蛋警察,不只骗走我所有的积蓄,还溺死我可怜的孩子,我去警察局报警告他,却被他的同事扣押起来,诬赖我杀了我的孩子,我在看守所内还被他们用电刑玩乐,哈哈哈,我自杀果然是对的!我真的变成了厉鬼!我一定要当上死神,亲自索他的命!” 我跟菜刀猛男点点头,气愤说道:“对!连那群狐群狗党的魂也一起勾了吧!” 长发女人感激地说:“谢谢。你们呢?想当什么神职?” 菜刀猛男说:“我想当月老。” 我问:“为什么?” 菜刀猛男说:“因为我还不急着投胎啊!好不容易死了,变成大家都看不见的鬼魂,加上当月老应该可以东奔西跑不受拘束,所以我想趁机偷看女人洗澡、看情侣打野炮,总之啊,当人当猪当狗机会多的是,何不趁当鬼的时候开心一点?” 的确。 我看过地狱神职规范的章节,当土地公有固定的辖区,管理的事也烦烦琐琐,好处是:民间的崇仰容易凝聚,可以增加阴德,另一方面,土地公在其辖区内的权柄是很巨大的。 其他的神职我就懒得详述了,总之,守护神必须跟在主人的身旁庇佑,城隍守卫就像当兵一样数馒头赚阴德,狱卒、孟婆跟讲师之类的,则必须待在地狱服役。 一句话,都很不自由。 至于死神跟月老,算是神职中最自由自在的了。 人的死多半是命运使然,地狱规律完全管不着,也使不上力(命运真是奇妙啊)。而死神的任务,是按照地狱判官的命令,负责向特定对象索命追魂,有些是前世欠了命债,有些是恶贯满盈,最多的情况是病人的死期需要死神确认加以勾魂。 但死神在任务空闲时,可以随意乱逛,要是他看到被地狱判官忽略的恶人,便可以依职权向判官通报,获得许可后便能向恶人勾魂。这一点,无疑受到许多等待复仇的厉鬼欢迎。 唯一要注意的是,万一死神勾错了魂,那可就惨了。 下辈子准备当头食蚁兽还是蟑螂吧! 月老呢? 还比死神更为自由,除了上头交代一定要撮合的佳偶外,其他时间就可以自行判断配对的方式,把手中配给的红线用完就算交差了。 有职业危险吗?靠!当然有! 要是乱点鸳鸯谱,造就怨偶的比例高过佳偶的话,恭喜你!幸运的话,下辈子可以当衣索匹亚的难民,不幸的话,就准备当一只意外搁浅在沙漠的鲸鱼! “你呢?黑人牙膏?还是去投胎?”菜刀猛男拍拍我烧焦的肩膀。 我想了想,说:“一样,月老。” 第五章 菜刀猛男高兴地说:“不错啊!那我们一起当月老吧!” 长发女人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也想当月老?” 为什么? 为什么我想当月老? 我摸着烧烂的裤子中,一只绒布钻戒盒。 “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妻。”我说。 “你家到底住哪啊?” 我跟把兄弟阿义蹲在校门口的椰子树下,胸口绣着五年级四班。 “很远啦!”小咪拉着她三年级的妹妹,无聊地踢石头玩,等着她爸爸开车来接她。 “洪小妹,你家到底住哪里?”我看着小咪的妹妹,一边跟阿义玩大老二。 “我叫洪菁敏!不叫洪小妹!”洪小妹涨红着脸大叫。 “我爸来了!”小咪眼睛一亮,拉着洪小妹走向一辆蓝色汽车。 我赶忙把牌一丢,绑好鞋带。 阿义把牌收一收,笑道:“我先去你家打电动喔。” 我看着汽车门关上,慢慢驶向街口的红绿灯,于是也飞奔追上,大叫:“你跟我妈说我晚点回家!” 车窗上挤满两张嘻嘻哈哈的笑脸,看着我从后面狂奔追上。 追上汽车?是的,还好英明的政府架了许多红绿灯,要是幸运的话,在红灯发疯的情况下,我可以卯起来跑两公里。 干!要不是我妈不买脚踏车给我,我早就追到小咪家了! 我不行了——今天又失败了,只好看着后车窗上两张挤眉弄眼的鬼脸,渐渐在我的剧烈心跳声中远去。 那时我才体会到,要是女孩越区就读的话,对男孩的健康有何不良影响。 “她很幸福。”长发女人安慰我说。 “黑人牙膏,你要亲手为她绑上红线?”菜刀猛男似笑非笑道。 “我不知道。只是想多看看她几眼吧。”我懊丧地说。 一天的考虑期到了,我也将月老的职责看个清楚。 一个鬼官领着急着投胎的魂魄登上孟婆桥,另一个鬼官领着为数八十三的魂魄进入神职殿。 “报告。四月一日忌日班,土地:20.守护:12.城隍兵:5.狱卒:2.讲师:5——死神:20.月老:16.报告完毕。”鬼官喊完便离开了,接着,我们便由不同的神职领员各自带开。 分开时,我跟菜刀猛男向长发女人做最后的挥手道别,祝福她复仇成功。 “将来再见!”长发女人说。 神职领员带着我们穿过炙热的火焰森林,到了险峻的悬崖边。 “踩着云上去,就当爬楼梯。”领员说,踩着凌空的云彩拾阶而上。 我们跟了上去,只见火红的地狱天空逐渐变成鹅黄,再往上爬,又慢慢转成淡蓝色。 此时,天空出现异景。 一片邃蓝的湖泊倒悬在我们头上,巨大而美丽,奇异地滴水不落。 “进去吧。跟好。”领员一头插进倒悬的巨湖,我们也跟着穿入湖水,舒服地往上游。 鬼不需要呼吸,所以每只鬼都悠然跟上领员。 往上游了约十分钟便探出水面,领员说:“有信心一点,踩着水面站稳。” 信心当然有,虽然我才刚死不久,却已大约知道鬼可以做出常人所不及的事,每个鬼都站得挺好。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紫金色古袍的长须老人踩着上百只喜鹊来到我们眼前,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鬼魂。 老人慈祥地说:“大家好,我是掌管姻缘的大月老,各位往后辛苦了。” 我们恭恭敬敬地看着这位未来的顶头上司,等待职务分配。 大月老摸着长髯,笑说:“月老是个需要用心、敏锐、辛苦的工作,你们这一班报名月老的人数多了些,但别担心,这里不会有考试筛选之类的名堂,每个人都是新生代的月老。”说完,又踩着喜鹊离去,留下刚好十六个鬼魂。 神职领员说:“那你们各自配对吧。我先走了。”一头又潜入湖中。 湖上剩下十六个新鬼,十六个老鬼。显然是个学长学弟制。 我低头细声说:“菜刀猛男,我们恐怕不能在一组了。” 那十六个老鬼仔细打量着我们,似乎是在选秀。 “你跟我。”一个老男鬼指着一个新女鬼,便带着她潜入湖中。 “你跟我。”一个老女鬼拉着一个新男鬼,立刻跳到湖里。 这时,一个脸上有两道轮胎印的破相女鬼捡走了菜刀猛男,猛男向我眨眼告别后,便随着轮胎印女跳下水。 又被选走五人后,我不禁感叹自己的死相太丑,落得乏人问津的窘状。 “你。”一个女鬼突然指着我。 一个穿着碎花旗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鬼。 第六章 这个女鬼毫无一点死态,样貌甜美可人,真不知道我这个非洲土人哪点吸引人家? 她说:“跟着。”便跳下水。 我赶紧滑入湖中,盯着女鬼的脚丫子往下潜、往下潜。 女鬼潜出倒悬的大湖,带着我走下云梯,经过悬崖、火焰森林,终于开口跟我说话。 “怎么叫你比较好?在这里我们都有一个不同于人间的名字,你自己想一个吧。”女鬼淡淡地说。 我想起菜刀猛男,便说:“叫我黑人牙膏吧,你呢?” 女鬼说:“大家都叫我粉红女,pindy。” 我看着女鬼,发现她的皮肤是淡淡的粉红色,很漂亮,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吗?你刚刚来地狱没多久,见过的死人还太少。你猜猜我是怎么死的。”粉红女转了一圈,让我检视她身上的伤口。 我仔细瞧了一下,并没发现什么刀伤或割腕的痕迹。 “瓦斯。”粉红女说。 对啊!我想起来了!瓦斯中毒的人,皮肤会呈现美丽的粉红色。堪称最美丽的死法。 我忍不住叹道:“好可怜,年纪轻轻就不小心瓦斯中毒——” 粉红女停下脚步,凝视着我:“我不是不小心中毒的,我是被谋杀的。” 我一愣,说:“对不起。” 粉红女浅浅一笑,说:“对你个大头,凶手又不是你,干嘛道歉?” 我本以为粉红女是个酷妹,现在看到她笑,我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我实在不喜欢严肃的人——嗯,也不喜欢严肃的鬼。 走出火焰森林后,粉红女选了块七色大石坐下,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介绍一下自己吧,你是怎么死的?”粉红女问。 “我在跟我女友求婚时,被一道该死的闪电打到。”我认真地说,深怕粉红女以为我在开玩笑。 “好惨,比我还可怜。”粉红女一边玩着旗袍边上露出的丝头,继续道:“至少你死前还有深爱你的人,而我却是被我爱的人杀死。” “那你为什么不参加死神团队?”我疑惑道。 粉红女从旗袍中拿出两块金色水晶,说:“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挪,拿着,一块是你的,一块是我的。这是切破时空的宝石,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要是被凡人拿到的话就惨了。” 我点点头,接过其中一块水晶。 粉红女说:“走吧,地狱好无聊,我们到人间去,我向你介绍月老的职责和一些零零琐琐的的事。” 说完,粉红女举起黄水晶轻轻凭空一划,割出了一道裂缝。 应该是通往阴阳两界的时空裂痕吧! 粉红女牵着我,跨进久违的阳间。 “好久不见。” 我看着高楼大厦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无限感慨。 自己刚满26岁不久、事业刚上轨道、心爱的小咪答应我的求婚,唉,我就这样被一道闪过万棵参天巨木,偏偏选中我劈下的雷电轰死。这就是命运。 但我心中有点奇怪,不知道担心着什么。 “啊!现在不是白天吗?”我惊呼,发现自己正坐在太阳直射的高楼天台上。 粉红女嫣然:“黑人牙膏,只要你带着这块宝石,就是神的身分,神怎么会怕阳光呢?” 我摸着裤带上突起的水晶,心想:“真是宝贝。” 脂粉淡施的粉红女跟我坐在这栋至少三十层高的大楼天台上,两双脚丫子踏空乱摆,坦白说,还真有点浪漫。 不过我很清楚只有我感到浪漫。一个娇美的妙龄女子坐在我身边,但坐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一个帅哥,而是一个黑不隆咚的木炭。不过我也不可惜啦,反正我生前就不是一个俊男。 粉红女从怀中掏出一盒黑色的针线包,打开给我看,里面是意料中的数卷红线。 “看到目标了吗?谁啊?”我张望着脚下根本看不清楚的小面孔。 “还没开工啦,只是先给你看一看我们以后的法宝。”粉红女谨慎地将红线收好,又说:“你都没有问题要问吗?不要怕我,我也只比你早一年当月老,算是最嫩的老手。” 我看过地狱规范手册中月老的说明,但只能说是简介精要,对于详细的状况我的确不大明白。 我想了想,问道:“那我一年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老手?像你一样选一个新的拍档?” 粉红女呆了一下,说:“不一定,除非两个人不和,非要拆伙不可,要不然可以一直合作。” 我笑问:“那你跟之前的老手不和啊?一定是你不要他吧?” 粉红女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是他不要我啦!” 地狱美女绝对是希世之珍,我暗暗衲罕,谁会拒绝跟这么可爱的旗袍女郎搭档? 粉红女微低着头,用大大无邪的眼睛看着我。 “你乖吗?”她问。 啊? 我乖吗? “不乖吧。”我坚强地说。 粉红女嘟着嘴,半天不讲话。 第七章 我不太明白粉红女的意思,只是猜测她是否在试探我要好好跟她合作。 “我会好好跟你合作的。”我看着粉红女的脚丫子道。 “谢谢。绑红线的工作必须由拍档两个人彼此同意才能进行,所以对爱情缘份的共识是很重要的。”粉红女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上一个带我的老手总是为了牵红线的事跟我吵架,你不会这样吧?” 我想了想,说:“你是老手啊,一开始应该是我听你的才是。不过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粉红女点点头,满意地说:“大月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交代我们绝对必须执行的任务,也就是为特定对象绑红线,至于其他时间,我们只需要三天为两个人绑上红线配对就可以了。” 我说:“三天才绑两个,简单啦!果然是轻松的肥差!” 粉红女不置可否说:“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一边玩乐一边观察男男女女,看看还没绑上红线的人们是否有合适的对象,调查一下彼此的兴趣与个性等等,再决定要不要绑上红线。” 我感到蛮好玩的,说:“那我们去绑红线吧!你教我绑!” 粉红女轻轻一笑,说:“黑人牙膏,那我们一起跳下去吧!” 从刚刚我就在思考鬼魂是否能飞行、穿墙行走等问题,一听到粉红女这么说,我便兴奋地拉着粉红女跃下摩天大厦。 真棒的感觉!比坐六福村的大怒神还过瘾!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 跳下大楼,来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我兴奋地在路人的眼前作怪动作、吐舌头、把屁股黏在小女孩的脸上,啊哈!隐形人最厉害也不过就是这样! 粉红女拍拍我漆黑的额头,笑骂:“黑人牙膏,你生前就是这副德行吗?” 我摸着中年路人的大秃头说:“哈哈哈,所以我说我不乖啊!” 粉红女四处观望,说:“你有没有锁定的对象?” 我看着这中年秃头,看见他身上并没有绑着红线,说:“这个光头男看来也有四十岁了,怪可怜的,我们帮他找一个女人吧!” 粉红女为难道:“好是好,可是帮这个男人找对象蛮难的耶,万一弄成怨偶就会耗损阴德——” 我咬着秃头男的光头,说:“我跟这贼秃也算有缘,就帮帮他吧!今天碰到我开张,算他好狗运。” 本以为粉红女会拒绝我,却见她爽快地说:“好,那我们跟着他,看看他的个性跟经济状况怎样,再帮他找配对的人。” 于是,我跟粉红女跟在这个穿着白衬衫、拎着小皮箱的中年男子后面,一边聊天。 “为什么需要我们这些鬼魂当月老啊?天上的神仙太少了吗?”我问,看着秃头男子弯腰,将口袋的两个十元硬币放在趴在天桥乞食的老者。 “其实就算没有月老的存在,人们一样会恋爱、结婚,不过彼此的对象是否真的适合自己,却比较不稳固,将来引发的社会问题会使人间增加不幸。加上若没有我们为他们牵线,男女之间的缘份就会锐减,人间的恋爱机率就会大大下降,不恋爱,结婚就少了,结婚少了,孩子就生的少了,人口就会加速老化速度,对整个社会造成很大的负担。”粉红女滔滔地说。 我摸着下巴,说:“原来如此,我有些懂了,我们只是尽量帮人们做出客观的择偶选择,这样双方都幸福的机会会比较大?” 粉红女笑着说:“嗯,这也是月老拍档为何必须是一男一女的关系。男女双方的观察角度各有不同,再加上讨论与辩论,替凡人决定爱人才会面面俱到。” 我们看着秃头男子走进一家药局,于是也跟了进去。 秃头男亲切地跟药局老板打招呼后,便打开公事包,拿出几份介绍新药疗效的资料,看样子是个药厂销售业务。 我说:“我想,是不是因为人间的人口爆炸,才需要这么多鬼魂当月老帮忙,好维持人间婚姻的品质。” 粉红女坐在药橱上,说:“对呀!婚姻品质会影响夫妻相处、子女的品格、子女教育程度、世代间财富的转移、贫富差距等等,可说是社会最核心的问题,所以我们的工作很神圣,必须帮合适在一起的男女绑上相恋的机会。” 我看着秃头男子跟老板愉快地攀谈,问道:“机会?” 粉红女玩着旗袍边上的线头,说:“嗯,红线只是巨大强化两人缘份的工具,相恋与否还须看两人真实互动决定,这对他们也比较公平,不是吗?不过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若是月老对自己的配对很有信心,可以集中念力为两人绑上红线,如此可以急速增加两人的缘份甚至情感,闪电结婚通常就是因为拥有月老信心的背书。” 我点点头,说:“你懂得真多。” 粉红女浅浅笑道:“哪有,还不是之前的老手教我的,一代传一代。” 第八章 秃头男子跟药局老板介绍了两款药厂正在促销的头痛药,药局老板正拿着药品简介询问进价与优惠。 我摸着秃头男子的后脑勺,说:“秃子,你再不出去,叫我跟粉红女怎么替你配对?” 粉红女坐在高高的药柜上,俯瞰着我说:“其实这秃子说话还蛮诚恳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对象?” 我问:“有没有办法可以打开他的脑子,看看他以前的记忆还是经历等等?” 粉红女摇摇头,说:“没法子,只能靠我们观察跟猜测,配对的风险就在这里,有时候看起来明明是一对佳偶,却不小心把爱滋病患者配上健康的少女,这样会耽误到人家。看穿人的心思跟记忆,唉,只有上帝才办得到吧。” 我好奇地问:“真的有上帝吗?” 粉红女歪着头,说:“应该是有的,西方也有自己的神职体系啊,也许以后你就会遇到了。” 我们继续听老板跟秃头男子交涉,实在无聊之至,这秃头男子人虽善良,谈吐也很老实,但实是欠缺诙谐的风采,难怪吸引不了女孩子。 正当我开始后悔挑错对象开张之际,药局的内门打开,走出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本杂志,坐在药局内厅的藤椅上。 秃头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嘴角隐藏不住笑意。 “挖靠,这贼秃暗恋人家很久啦?”我说,一边走近正在看杂志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说很漂亮,却有种成熟女人的风韵。 粉红女在药柜上说:“就她啰?” 我吓了一跳,说:“太快了吧?” 粉红女从怀中掏出黑盒子丢下我,说:“你自己决定,不管怎样我都赞成。” 我接住红线盒,苦笑道:“那么信任我?这可是跟你的阴德有关啊!” 粉红女天真无邪地说:“这没什么,只是我希望以后你也能信任我。” 我仔细看了看女子的身上,并没有发现红线,再看看药局老板的身上,却有一条绑住中指的极细红丝,可见这女子并不是老板的妻子,或许是兄妹之类的关系吧。 这是我第一次当传说中的月下老人,实在非常值得纪念,必须慎重点。 我说:“能不能花一晚时间观察这个女的?”这时,秃头男子明显听不进老板的话,说话逐渐乱七八糟,只是一直瞥眼偷看藤椅上的女子。 粉红女点点头,说:“好啊好啊,但你必须先用红线绑住这秃头的左手中指,万一三天内我们再也找不到这秃头就糟了。” 我惊问:“啊?那万一我发现这个女的不合适他,不就要在三天内再找其他的女人?” 粉红女哈哈大笑:“笨啦!那么紧张!红线能绑就能拆啊!不能拆?不会剪断啊?”说完,便抛下一只拇指般大小的小剪刀,又说:“多情总被无情伤。这剪刀恰恰就叫无情刀,一剪,红线就断了,可以在发现两人不合适的时候,一刀将两人的孽缘剪断,也可以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时,将原先先绑上去的红线剪掉。” 我接过无情刀,莞尔道:“原来分手也是月老的任务。” 粉红女说:“不见得啦,情侣自己也可以决定,我说过啦,红线只是机会。无情刀最多是用在月老拍档发现自己先前犯下大错,为免阴德耗损,所以赶紧剪断情丝。不过通常月老都懒得追踪以前绑下的红线,会这么做都是因为偶然遇到以前的目标罢了。” 于是,我将红线一头绑在秃头男子的左手中指上,另一头则收在黑盒子里。 我并不担心红线会被拉断掉,因为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照理说,掌管姻缘的红线的延展性,应该可以环绕地球一圈。 一小时候,秃头男子随便跟老板打下订单后,便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心想:“这贼秃心地善良,人又不虚华,喜欢的女人应该不赖才对。” 晚上,我跟粉红女就坐在那女子旁,跟她一起看杂志、看电视、看小说。 后来从她跟老板的对话中得知,她果然是老板的妹妹,因为刚刚跟男友分手不久,心情坏到谷底,整天恍恍惚惚没有目标感。 虽然如此,不过我瞧她是个没有大缺点的人,既然贼秃喜欢,我也打算成人之美。 我说:“我要绑了?” 粉红女点点头,说:“快绑吧,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好无聊。” 于是,我从黑盒子中拿出绑住秃头那条红线,仔细地将另一头绑在女人的手指上。不过我不敢动用所谓的念力,还是单纯地将缘份丢给他俩,感情的部份就靠他们的互动吧! 我满意地说:“忘掉以前的不愉快,享受新的恋情吧!” 我的第一条红线,就这样交差了。 第九章 回到人间的第一个晚上,我跟一个地狱大美女坐在海堤上,看着鹅黄色的大月亮挂在天上。 我想着刚刚绑上的红线,想到了自己。 我是个不被红线祝福的人。 不被祝福,也被命运捉弄。 粉红女看着默默无语的我,说:“心情不好?” “嗯。”我看着大海。 国小毕业典礼那天,我沮丧地坐在礼堂里,看着坐在我前面的小咪,等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典礼开始。 毕业没什么大不了。真正使天塌下来的,是我刚刚知道小咪以后又要越区就读,去台中念明星私立国中了。 真想海扁小咪的爸妈。 “你有办法从彰化跑到台中吗?”阿义糗着我。 “干!”我骂道。 “可见你还不够痴情。小小年纪果然不适合交女朋友。”阿义一针见血。 我心里真的很干,好不容易跟小咪变成好朋友后,却要在黄金的十二岁跟青梅竹马的未来老婆分离,距离这么远、小咪这么清纯可爱、明星私立国中里的男生又不是白痴,我的亲亲老婆马上就会被别人泡走…… “送给你,以后喝水就会想起我了。”小咪回过头,递给我一个玻璃杯子,上面是大眼青蛙的图案。 我强笑道:“喔,以后我就不用追着你爸的车子跑了,可以早点回家。” 小咪哈哈笑:“毕业纪念册里就有我家的住址啦!” 我嘻皮笑脸地说:“以后就没有我在后面追车了,你会不会怀念?” 小咪扮了个鬼脸,说:“才不怀念。” 我假装失望(心里其实也真是失望)地说:“那机器人大战呢?” 小咪吐舌头说:“不怀念!” 我有点生气了,说:“那你等一下毕业典礼会不会哭?” 小咪身旁的死党,思燕,立刻搂着小咪说:“才不会哭!我跟小咪要一起去卫道念书,不会分开干嘛哭?” 小咪点点头,嘻嘻笑道:“对呀!干嘛哭?!” 我耸耸肩,一肚子苦涩。 干。这就是我即将出墙的未来老婆。 此时,老师慌慌张张走到我身边,急切地说:“孝纶,你叔叔要带你去医院,你东西拿着快走!” 我狐疑地看着礼堂门口,站着一个神色哀戚的男子,我叔叔。 老师摸着我的脸,镇定地说:“你爸爸妈妈在赶来学校的路上,出车祸了!你快去医院!” 我愣住了,阿义也愣住了。 小咪也愣住了。 老师眼中满是泪水,却紧握着我的肩膀,说:“孝纶,你是男孩子,你要勇敢!” 我害怕地发抖,顾不得在小咪必须保持的气概,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阿义紧张地说:“快走!我跟你去医院!” 我举臂一擦眼泪,跟阿义冲向在门口等我的叔叔。 这就是我的国小毕业典礼。 在典礼中,我不但失去最好的朋友,也失去我的父母。 后来听阿肥说,小咪在典礼上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我的眼泪流在防波提上,原来,鬼也会哭。 粉红女呆呆地看着我,说:“你是个好人。”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因为老天爷让我在死前听到我未婚妻答应我的求婚。我一定是个积了百年阴德的好人。” 粉红女叹气道:“我就没你那么幸运。” 我躺在海堤上,看着手中的红线说:“洗耳恭听。” 粉红女娓娓说来一段可怜的故事。 粉红女本来是一个婚姻暴力下的受害者,为了逃避父亲的虐待跷家自立,从高职以后就在酒廊上班,自己赚钱生活,为了帮助家里,粉红女拒绝毒品的诱惑,把所有的钱都省了下来,而不敢回家的她,只好将部份薪水汇到母亲的秘密户头里,以免不务正业的父亲老是向讨不到钱的母亲出气。 高职毕业后,粉红女喜欢上一个偶而到欢场同她说笑的男子,阿汤,两人一下子就打得火热,不到一星期就同居生活。阿汤对她挺好,也有份土地代书的稳定工作,让粉红女得到失落的安全感,也得到了甜美的爱情。 但,阿汤的家人疯狂反对他俩的婚事,说是粉红女出身风尘等等老套理由,总之,他们禁止阿汤继续跟粉红女交往,甚至扬言要用硫酸毁容粉红女。阿汤为此跟粉红女吵了几次激烈的大架,阿汤提出分手,但粉红女不肯,哭哭啼啼地不肯放阿汤走。 就在一个夜晚,粉红女梳理打扮好要去上班时,阿汤拿着束鲜花走进门,热情地要粉红女从今以后不要去上班,自己将要迎娶她。 粉红女开心地答应阿汤,之后更与阿汤连做了五次爱,两人筋疲力竭后,阿汤去洗澡,粉红女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睡到通体粉红,坠入冥府。 粉红女咬着淡红的薄唇,说:“我跟城隍求证过,果然是阿汤趁我睡着时,将瓦斯打开,制造我为情自杀的假象。” 我听了毛骨悚然,却也为粉红女大感愤怒。 “听你这么描述,我更不懂你为何不加入死神团队了?”我说。 “你也觉得阿汤该受惩罚?”粉红女看着我说。 “当然!死了也不为过!”我说。 “谢谢,我果然没选错人。”粉红女欣慰地说。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里也有些谱了。 well,有何不可? 第十章 “鬼要睡觉吗?”我问。 “不用。不过你可以把睡觉当兴趣。”粉红女说。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粉红女点点头,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正要开口,粉红女又说:“去多久都没关系,别挂着我。” 我感激地说:“那我走了。” 我挥别躺在海堤上看着月亮的粉红女,搭上一阵吹向故乡的南风。 小咪的窗户是开的。 灯,也是亮的。 我站在阳台上的花盆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卧房。 小咪去哪了?在客厅吗? 一只黄色的小猫抓着我的脚指甲,我弯腰摸摸它的胡须,问道:“阿苦,你的主人呢?” 阿苦“喵喵”轻叫,趴在花盆里。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是子夜十二点半。 我坐在窗户缘木上,等着。 门打开了,小咪端着杯热牛奶惦步走进,反手带上门。 “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叹道。 “筐琅!”小咪看着我,手中的热牛奶翻落,杯子摔成碎片。 我吓了一跳,难道小咪看得见我? 小咪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走到我面前,说:“怎么又跑去阳台玩了……” 我看着小咪穿过我的身体,将阳台上玩耍的阿苦抱进卧房,放在凌乱的床上。 原来……是阿苦。 阿苦是去年我跟小咪在路上一起捡到的流浪猫,一只长得很苦的猫。 小咪抚摸着阿苦的背,阿苦懒呼呼地踡在床上,看着小咪翻开国中的毕业纪念册。 我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叹道:“你以前很爱干净的,每次我挖鼻孔,你就拿笛子打我。”走下窗户,我蹲在床缘。 小咪翻着国中毕业纪念册,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照片上。 我趴在小咪身旁,紧紧搂着她。 “没有你,我国中就完蛋了。”我亲吻着小咪的耳朵。 “你不是跑去台中的卫道?”我吃惊地问。 “我不喜欢通车。”小咪穿着彰化国中土土的制服,一派轻松地说。 “才怪!”思燕一脸狗屎,捏着我说:“你害小咪求她爸爸让她留在彰化,更害我也陪着小咪留在彰化国中,每天还要爬八卦山上学!” 小咪脸一红,拉着思燕跑进福利社。 也许是她看见我的眼睛红了吧,才省下一堆玩笑话逃开。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当时小咪并不是像男女之情那样喜欢我,但是她放心不下父母刚去世的我,所以决定要……要帮我妈妈照顾我…… “这是你的便当。”小咪拿着便当盒,放在我的桌上。 “我有订学校便当啊。”我说,但还是接下了小咪的便当。 “那个没营养,我叫我妈妈每天多做一个便当,你一定要吃完,不然我就不理你。”小咪说。 “真好,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我说,赶紧把便当盒打开,果然菜色丰富。 “这个便当是我借你的,每天五十块钱,一年就……一万八千元,以后你长大了,就要还我钱。”小咪面不改色地说。 我笑笑说:“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国小同班四年,国中又同班,月下老人一定……”我边说边把椅子拉到小咪对面,把便当放在小咪桌上,打算一起吃午餐。 “月下老人个大头!”思燕也拿着便当,坐在小咪左边。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继续同班的阿义泡上思燕,好堵住这婆娘的废话连篇。 有了小咪的国中生涯,让我每天都有美味的便当吃,更使我坚定地视她为上天派来的妻子。 “真的,我好爱你。”我摸着小咪乌黑的长发,惋惜地说:“谢谢你的便当。” 小咪看着毕业纪念册上,我捧着便当跟她一起吃的合照,眼泪又掉了下来,看得我好难过。 “黑人牙膏!” 我转过头,没想到是分开不久的菜刀猛男。 菜刀猛男面有难色地说:“这个女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又看了看身边的拍档轮胎印女。 我心中一沉,说:“你们要替小咪牵红线?” 菜刀猛男咬着牙,向身边的轮胎印女说:“我们放弃这个女生好不好,拿无情刀把那个男人的红线剪断,重新再找一个女生,ok?” 轮胎印女看了我,又看了小咪一眼,心底多半有谱了。 轮胎印女说:“嗯。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朋友,这女孩子年纪轻轻,终究是要嫁人的。” 我看着神情憔悴的小咪,心中大恸,喊道:“等等!” 菜刀猛男本来拉着轮胎印女就要离开了,被我这么一叫,又停了下来。 我叫住他们作什么? 我自己都感到悲哀。 “那个男生是个好人吗?”我黯然问道。 菜刀猛男默不作声,轮胎印女则说:“28岁,是个台大博士班研究生,是个用功读书的好男人。” 我紧握着小咪的手,思绪陷入遥远的记忆里。 我看着小咪的手指。 她原本该戴上我送的戒指的。 “请把这个女孩子交付给他,谢谢。”我慢慢说道,放开小咪的手。 菜刀猛男难过地流下眼泪,拿出黑盒中的红线,说:“你要亲手为她绑上吗?” 我哭了。 我要亲手将我最爱的女孩,交给一个被月老祝福的男孩吗? 我摇摇头。 轮胎印女叹口气,接过红线,仔细地绑住小咪的手指。 “小咪,再见了。”我痛哭失声。 大概是心灵感应吧,小咪也突然号啕大哭。 我冲出窗户,乘着悲伤的南风离去,仰天哭号。 一时之间,街上十几只狗高声狂吠,留下一条孤孤单单的红线。 还有孤孤单单的我。 第十一章 当我回到海堤时,粉红女正在跟驻防海岸线的土地公聊天。 那个土地公看起来很高兴,大概是攀谈的粉红女实在太漂亮了。 我沮丧地跳上海提,说:“嗨!我回来了。” 土地公羡慕地看着我,说:“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漂亮的搭档!” 我苦笑,点点头:“不只漂亮,还很体贴。” 粉红女嫣然一笑,拉着我跳下海堤,回头道:“改天再跟你聊!我们要去约会了!” 说完,就与我跳上清晨赶路的砂石车,坐在石子堆中。 “看到你未婚妻了?”粉红女拿着绣帕拭去我脸上的泪痕。 “另一组月老已经替她绑上红线了。”我惨然道:“shit!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粉红女叹了口气,说:“你们以前感情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月老替你们绑上红线?” 我全身浸在砂石堆中,说:“绑了又怎样?我还不是死了。” 粉红女摇摇头,说:“要是你们绑上红线,就一定会有姻缘牵绊,就可以躲过死亡,因为死掉就没有姻缘了。至少,你可以躲过结婚前的死亡。” 我恨恨道:“马的,我真的不被祝福。” 粉红女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过要说红线可以逃避灾祸,也不尽然,若是强大的命运使然,或是死神勾魂,使得系上红线的其中一人死亡的话,那么姻缘就会以冥婚的方式进行。” 我抱着头说:“过去的就过去吧!只要她以后结婚生子、幸福快乐之余,能拨点时间想想我就好了。” 粉红女轻轻为我按摩,不再言语。 过了很久,我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粉红女脸上一阵尴尬,说:“你不是愿意帮我吗?” 我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把阴德跟转世看得很重的鬼,我相信正义多过相信命运,我愿意拿着无情刀,剪断所有绑着阿汤的红线。” 粉红女眼眶一红,在我烧焦的额上一吻:“谢谢。不过希望不会用到无情刀,我们只要多多利用手中的红线就可以了。” 我看着眼前刚刚献吻的旗袍美女,说:“我懂了,不如我们把他跟路边的野狗绑上红线,疯狂恶整他。” 粉红女忍不住格格嘻笑,说:“那还不如把他跟路边的红绿灯绑在一起,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我接口道:“不如路边的垃圾桶。” 粉红女笑得花枝乱颤,窝在我怀里,像只乐透的小猫。 “你真的很善良,以前带我出任务的老手总是不愿理睬我的复仇,还跟我吵了好几次。”粉红女的声音很柔软。 “我不是善良,是无厘头。”我任由粉红女躺在我的胸膛。 “很高兴认识你”粉红女说。 “彼此彼此。”我说。 我感到很温暖。 真的,一种充分被信任的温暖。 “该跳车了。”粉红女拉着我,跳上旁边正要左转的计程车,过了两个街口,我们又跳下计程车,走到一栋高级公寓里。 “他家。”粉红女酷酷地说,带着我飘上六楼。 这是个高雅舒适的地方,看得出来是有钱人家的摆设。 粉红女带我进入阿汤的卧房,看见一个半裸的女人正在梳妆台化妆,而粉红女口中的负心汉,则躺在床上抽烟,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人。 粉红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出红线绑住正在化妆的女人,说:“我要你的女人通通跟别人跑。” 我在一旁认真地说:“你真的不怕阴德败坏?” 粉红女坚定地说:“死神一直不勾阿汤的魂,城隍也不太理睬这个案子,我得不到安息,哪里还想得到积阴德。你怕了?” 我立刻拿出一条红线,缠住阿汤的手指,说:“怕个屁,我只是想做得绝一点,但又怕你畏畏缩缩。” 粉红女吃惊地说:“你真的……” 我仔细地在阿汤的手指上绑了个死结,说:“没积阴德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下辈子变成一条大便。” 粉红女激动地点点头,说:“只要我们一直当月老,不去投胎的话,轮回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走到门口,说:“走吧,做个漂亮的结束。” 粉红女突然紧紧抱住我,啜泣道:“谢谢!谢谢!” 我嘻皮笑脸地说:“其实我很乖的。” 这会是另一段爱情故事吗? 我不知道。 不过我跟粉红女倒是很热衷替阿汤跟他的新女朋友,编织新的爱情故事。 两个小时候,阿汤的新女友爱上了开着红色保驰捷的多金帅哥。我们可没虐待她。 不过,我们也没有亏待阿汤。 他让我了解两个月老的念力加起来有多厉害。 我跟粉红女一起将红线的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公园里的蒋公铜像。 跟伟大的先总统蒋公谈恋爱,相信将为阿汤的生命带来崭新的一页。 “你们在搞笑吗?不投胎啦!”路过的另一双月老说。 我跟粉红女笑倒在公园碧绿的草皮上,滚成一团。 第十二章 接下来的三天,我跟粉红女接到喜鹊传来大月老的命令,帮一个每天只睡一个小时的女星,和一个水泥大亨牵上红线。这件事令我着实兴奋了好久。 牵红线跟物色对象的过程其实很轻松,今天下午我跟粉红女想看电影时,就跑去国宾电影院,随机物色适合的旷男怨女,还可以一边看电影。 今晚,我跟粉红女为一个男大学重考生,与一个女政大研究生牵上红线,希望他们可以互相鼓励。 忙完后,我们坐在大安森林公园的大树圆顶上,跟另一对月老玩扑克牌,梭哈。 那两个月老都是大光头,应该是癌症死亡的鬼。 “哇!你们去帮那个女星牵红线啊?!好羡慕!”光头甲。 “她皮肤真的很嫩很白,近看也很漂亮!”我啧啧说,又道:“再加五巴掌,跟不跟?” “跟!”其他人说:“开牌!” 我大笑道:“把脸凑过来!” 四人把牌摊开,光头甲一对,光头乙顺子,粉红女无赖,我同花,于是三人各自接了我二十三巴掌。 光头乙无奈地把牌重洗一遍,说:“真是见鬼。” 粉红女的脸被我印上红红辣辣的掌印,兀自生着闷气,嚷着:“不玩了啦!玩了五场都是黑人牙膏赢。” 我陪笑道:“下次我打小力一点。” 粉红女却不搭理我,嘟着嘴跳下大树。 “那我们有缘再玩吧!搞笑二人组。”光头男女挥别了我,乘风而去。 我跳下大树,忙跟粉红女道歉。 “道什么歉?”粉红女白了我一眼。 我打哈哈说:“对不起啦,我下手重了点,不过玩游戏就该认真一点才好玩嘛!” 粉红女不理我,急速穿过公园,飞上马路旁急驶中的宾士,我赶紧奋力跳上后面的小喜美,追着…… 追着…… “你又把脚踏车放在山下了?” 小咪背着书包,笑着说。 “没法子啊,你的死党被阿义泡走了,放学我不陪你走下山,你不就好可怜。”我说,指着走在前面谈天说笑的阿义跟思燕。 “你还是可以骑上山啊?牵着就行了。”小咪虽然这么说,但脸上还是很高兴。 “男生应该走外面,我又不习惯把脚踏车牵在左边,所以干脆把它放在山下,用跑的上学。”我说,心里是非常得意的。 用跑的上八卦山,那可真不是盖的!谁叫彰化国中盖在八卦山上的大佛旁边? 不过我不介意每天像疯子一样跑山赶上课,因为我相信,只要我愿意灌溉青春汗水,我期待的爱情就会结实累累。 “牵在中间又怎么样?”小咪说。 “会挡住我们之间的红线啊!说不定有一天我心情好,就会牵你的手也不一定!要是被脚踏车挡着,就一定牵不到了。”我贼贼地说。 “白痴.”小咪用笛子重重敲了我脑瓜子一下。 “我一定会追到你。”我认真地说。 “在想你的小咪?”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是粉红女。 “看你呆呆的,连我跳过来都不知道。”粉红女细致的双手搭上我的肩膀,软绵绵地替我按摩。 “你为什么这么会按摩啊?”我问。 “那还用说,我以前也在理容院待过,按摩的工夫自然磨成了精啦!”粉红女笑道,体香夹杂着淡淡的瓦斯味。 我微微笑,说:“好舒服。对不起,刚刚打得你发火。” 粉红女摇摇头,说:“再多告诉我一些有关小咪跟你的事,好不好?” 我想了想,说:“我国中的成绩很不好,一方面是贪玩,一方面是父母刚死,不好意思向领养我的叔叔拿钱补习。总之,成绩很差。” 粉红女笑道:“我的成绩更差。” 我看着窗外,说:“直到国三下学期,小咪怕我考不上好学校,于是叫我每天晚上到她家,她一题一题教我,一章一章解说给我听,才使我的功课突发猛进,模拟考从全校486名,狂飙到全校21名,大家都把我当天才看。” 我继续说道:“联考那天,小咪在进考场前跟我说:“跟着我,不要走散了。”我笑着答应了,因为我们约好要一起念彰中、彰女。” 粉红女问道:“那结果呢?” “很戏剧性的,小咪第二天最后一科考试,因为急性肠胃炎放弃考试中途出场,所以没考上彰女,分数只能念彰化的私立高中;至于我,幸运地考了高分,彰中没有问题。”我说。 “所以?”粉红女。 “所以我办了就学贷款,填了精诚高中,也就是小咪念的私立高中当第一志愿,这举动让小咪又气又感动。我说过,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天爷只安排了遇见小咪的巧合,却不负责帮我追,所以我只好辛苦点。”我看着肩上粉红的双手,说:“但到了高二,我却差一点死了。” 粉红女疑道:“嗯?” 我苦笑说:“小咪被高三的学长追走了。” 第十三章 “对不起。”女孩子。 “不用对不起,你从未应允过我什么。”男孩子。 “对不起。”女孩子哭了。 “不用对不起,有些事,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努力是没有用的。”男孩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对不起。”女孩子将脸埋在双掌里。 “不用对不起,不过你要明白,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改变的。”男孩子坚定地说:“我永远都在等你当我的新娘子。” 粉红女的眼泪滴在我的肩上。 “一个高中生承受打击的极限在哪里?当我的新娘子提前离开我时,我突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看着肩上的眼泪,笑道:“真的,有些事真的很呕,我费尽心思追了八年的女孩子,却被莫名奇妙的高三帅哥在一星期内追走,害我当时变得很宿命论;爱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的,再努力,再喜欢,也敌不过干你娘的姻缘簿,敌不过命运,敌不过我们现在的工作。” 粉红女拉着我,飞出车窗外。 “去看看小咪吧。”粉红女说,我陷入迷惘。 去看一个别人的新娘子? “这阵风很强,我们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彰化了。”粉红女说。 我继续迷惘着。 如果小咪不是我命中的新娘子,那么,我跟小咪究竟是什么关系? 单纯的好朋友? 所有的亲密关系,一切的甜美回忆,在我死后,竟全都归零。 我看着身旁御风飞行的粉红女,说:“月老的工作到底对不对?努力真的抵挡不了缘份?” 粉红女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小咪的窗口依旧开着,灯,也依旧亮着。 我跟粉红女微微吃了一惊,因为菜刀猛男跟轮胎印女正坐在窗户的花盆上。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菜刀猛男说。 “粉红女,好久不见,听说你们现在被称作搞笑二人组。”轮胎印女似乎跟粉红女是旧识。 我黯然点头示意,飘进了小咪的房间,看着小咪清瘦的背影。 小咪正坐在书桌上,整理着一桌子的照片,看起来很开心。 我叹了一口气,说:“shit!有了新男友,这么快就学会笑了。” 我话一说完,小咪身体颤抖了一下,竟哭了起来。 “好好的,干嘛哭?”我从后面搂住小咪,看着桌上的照片。 全都是我高国中以来的照片。 高中毕业前夕,我用油漆在学校网球场墙上,写下“嫁给我!”的宣言照。这张照片价值连城,足以让我退学。 八卦山上,我跟阿义蹲在小咪跟思燕的前面,装出小狗在主人脚上撒尿的搞笑照。 高一时,小咪生日,我征召二十个中心耿耿的仆人,举起写着“pleasemarryme”的红布条站在司令台的照片。这个举动让我们全都记了支警告。 高三时,我跟小咪晚上一起留在学校念书的合照。旁边还有一个火锅。 “你们以前真好。”粉红女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的照片。 我点点头。 我也只能点点头。 “怪事。”菜刀猛男坐在花盆上说:“虽然我是新手,但也猜得出这种事不常见。” “我是十年老手,也没看过这种事。”轮胎印女托着腮说。 “什么事?”我问。 菜刀猛男指着小咪,说:“你看看她的手指。” 我低头一看,寻找那条残忍的红线。 没有。 我蹲下来仔细找,的确,没有红线的踪影。 粉红女淡淡地说:“这也没什么,红线会因为两个人实际的相处后的观感,决定是否要继续缘份,要是小咪不喜欢你们帮她配的对象,她的感情便会像无情刀那样剪断身上的红线。这是月老的常识。” 轮胎印女“哼”了一声,说:“第一,小咪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博士生,红线就消失了;第二,红线不是被剪断的,而是被烧断的。” 粉红女疑道:“烧断的?你怎么知道?” 菜刀猛男拿起盒中的红线,走到小咪身旁,说:“不只如此,还有更奇怪的怪事。” 说着,菜刀猛男将一条全新的红线绑在小咪的手指上,然后蹲在一旁。 “这是条还没选定男方的红线,只是先系在小咪的手指上。”轮胎印女说。 此时,小咪手指上的红线突然泛黑冒烟,接着竟自行烧了起来! “怪事。”粉红女愣住了。 我呢? 竟然有点高兴。 第十四章 “一定是小咪太爱我了,还无法接受新的感情。”我跳上小咪的桌上,开心地说。 我蹲在照片上,看着正在拭泪的小咪。 小咪的嘴角,似乎泛着一抹笑意。 我亲吻小咪的鼻子,说:“怎样?看到我的搞笑照片,觉得回忆很甜美吧?是不是有点后悔当初没有早点答应我的求婚啊?” “真的是怪事。”轮胎印女说:“如果不能接受我们替她选定的恋情,红线会断掉是正常的,但要是连对象都不接触就使红线毁掉,就很奇怪;还有,我是第一次看见红线烧起来。” 粉红女也说:“你们试了几次?” 菜刀猛男说:“加上刚刚那次,六次,其中有四次动用了念力。” 我没理会他们的对话,只顾着亲吻小咪脸上每个地方。 轮胎印女看我发神经似的开心,居然说:“黑人牙膏,你不怕小咪将来会去出家吗?” 我呆了一下,说:“你胡说什么?” 粉红女却若有所思地说:“有可能,这种现象说不定是小咪斩断七情六欲的前兆,所以红线一碰到她就烧。” 我看了看粉红女,说:“那该怎么办?” 粉红女说:“出家也没什么不好,多敲敲木鱼可以,多念几部经,你也知道的,这对轮回有益无害。” 我坐在照片上,看着小咪。 出家? “不行。”我说。 “这对你也好,这样就不必看着她嫁给别人了。”菜刀猛男说。 我慢慢地说:“小咪需要的,不是佛珠跟念经,而是一个爱她的人,一个爱她爱得要命,非她不娶的人。” 边说着,我边捧着小咪的脸,说:“对不对?” 小咪闭上眼睛,鼻涕跟眼泪牵着手,一起流了下来。 “ok,我会把这件怪事报告给大月老,看看祂老人家怎么处理。”轮胎印女说。 我捏着小咪的脸皮,说:“整天乱哭一通,丑死了,赶快交一个男朋友吧,不要跑去深山当尼姑。” 轮胎印女跟菜刀猛男看我忙着发痴,相顾一笑,便飞走了。 至于粉红女,则偷偷躲在窗户缘木上坐下,背对着我。 我拿起裤袋里烧烂的钻戒盒,打开,拿出闪闪发光的戒指。 “祝你找到幸福,不,愿幸福找到你;这枚属于你我的钻戒,我来不及为你套上,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小咪,我在这宇宙最爱的人,你愿意嫁给一直想娶你的我吗?” 戒指闪闪发光。 小咪紧紧抓着照片,将照片几乎撕裂,心神激荡。 “再不说话就是默认啰?”我笑着,把戒指套在小咪的左手中指上。 终于,我为此生挚爱戴上了戒指。 终于。 “再见。”我跳下桌子,说:“不要傻呼呼地出家啊!” 粉红女回头看着我,脸上都是新鲜的热泪。 “你也很爱哭。”我笑着,拉着粉红女飘出思念的角落。 麦当劳,凉爽的冷气。 “以前我大学时,听说在英国有个怪人宣称自己跟一头母牛相恋,想在农场跟那头无辜的母牛结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命运的偶然,还是月老的恶作剧?”我说,舔着倒楣小孩手中的蛋卷冰淇淋。 粉红女哈哈大笑,说:“那件事很有名!前辈一代传着一代流传下来,在月老界是个经典笑话。” 我嘻嘻笑:“快别这么说,昨天我们去探望阿汤,他不是当着上百人面前猛亲蒋公铜像吗?这以后也会是月老界的笑谈。” 粉红女喝着小孩的可乐,说:“不过呀,母牛那案子可不是月老做的,是邱比特的恶作剧。” 我见怪不怪,说:“喔,西方的神职体系。” 粉红女点点头,说:“我们下午再去看电影好不好?顺便找个好男人配对早上看到的上班女郎。” 我点点头,说:“去哪看?我对高雄的戏院不太了解。” 粉红女说:“不必担心,问问土地公哪家戏院设备最好就行了。” 我说:“我们周游台湾,倒也惬意啊。” 粉红女调皮地趴在桌上,挽着我的手:“有机会我们渡海去澎湖玩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鬼可以浮潜吗?” 粉红女笑着说:“不知道。” 我舔着冰淇淋,说:“过些日子吧,我想等小咪心有所属了,我才放心。我想每隔两天就去看看小咪,要是我们跑去澎湖,风向不一定都顺,来回时间就会很赶了。” 粉红女哀怨地说:“唉,我好可怜,以前我在世时,每个男人都处心积虑地想带我出场,有的还愿意花三十万包我出国玩一星期,没想到死了以后,居然身价暴跌——” 我哈哈一笑,说:“走吧,问土地爷爷去。” 第十五章 土地爷爷正在海之冰屋里面,跟六个月老聊天。 “嗨!”我跟粉红女打了招呼,拉把椅子坐下,桌上堆着脸盆大的剉冰。 “粉红色的美女,加上一块烧焦的木炭,哇!我们遇到搞笑二人组了!”一个拿着自己断腿的家伙说道。 “嘻嘻。”粉红女似乎很高兴,牵着我的手。 “在聊什么?要玩牌吗?”我说,将扑克牌放在桌上。 土地公是一个老婆婆,说:“他们刚刚告诉我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月老界流传的怪事。” 粉红女帮我捶背,问:“什么怪事?” 一个嚼着槟榔,脸上躺着五道刀疤的月老说:“俺听刚刚南下的月老提起,中部有一个女孩子,一连绑上二十八条红线都没法子配对,听说还把红线烧掉了,真是见鬼了。” 我大惊,说:“这女孩是不是住彰化?” 刀疤男说:“好像是。” 粉红女疑道:“怎么会是二十八条红线这么多?” 一个眉心插着一颗子弹的女人说:“本来听说是烧掉六条,不过后来又有好奇的月老亲自跑去穿红线,看看红线是怎么被烧掉的。” 一个没有喉咙的女孩子说:“听说其中还有不少条红线动用了念力。” 刀疤男接着说:“俺等会也要北上看看,看那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俺也会绑条红线看看!” 眉心子弹女说:“据说这件事已经呈报给大月老了,祂老人家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还委托彰化分区的城隍调查。初步已经排除是女孩子想出家的原因,因为出家人也会被红线恶整。” 我喃喃说道:“连大月老也不知道?几千年来都没有红线被烧掉吗?” 一个资深的断腿月老说:“大月老以前跟我泡茶时提到过,月老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九次这样的情形,每一次都是凄凉的爱情故事。” 土地老婆婆说:“就像梁祝那样吧?” 断腿月老点头说:“嗯,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爱情故事。”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海之冰,说:“粉红女,我们去彰化好不好?” 粉红女点点头,牵着我跳上路过的狂风。 “再见!搞笑的!”七个鬼大叫。 这道狂风好急,就跟我的心一样。 “你怎么追回小咪的?”粉红女轻轻靠在我的肩上,说:“我想听听你的爱情,补足我所失去的。”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补足你的苦,”我看着身旁的旗袍美女,说:“那我全都说给你听。” 基本上,我讨厌挨枪。 那是基本上。 有些情况,我不反对吃子弹。 “碰!”人群散开,伴随着尖叫与鲜血。 我倒地,看着趴在一旁的小咪,双手仍紧紧抱着她。 我实在喜欢这双充满关切与惊慌的眼睛。 平日中枪的机会太低,而这颗子弹来的正是时候。 银行抢匪跨上机车,扬长而去前,竟对着玻璃大门开了一枪,我赶忙抱着小咪倒下,但速度实在没有子弹快,我的肩上似乎流着鲜血。 如果上天曾经帮过我,恐怕就是赏我这颗子弹吧? 粉红女拨开我的袖子,看着肩上的伤疤,说:“每个男人都吹嘘愿意为了爱人而死,你这笨蛋倒真的做到了。” 我笑着说:“这是信念。” 粉红女奇道:“信念?” 我说道:“信念。我认定小咪是我的妻子,在她嫁给我之前,我们是不会死的。” 粉红女说:“你的爱情观好自我。” 好自我? 粉红女幽幽地说:“也好感人。” 我继续说道:“总之,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就必须挺着没力的右手上联考战场,写的速度慢,加上脑子还昏昏的,所以只考上了东海。” 粉红女接口道:“我猜猜,小咪也填了东海?” 我得意地说:“没错,只是中了一颗子弹,就赢得美人心,实在应该常常中枪。小咪被我的真情感动,于是放弃去台大跟学长相会,跟我一起念了东海。” 粉红女偷偷拭泪,说:“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我扮个鬼脸,说:“说不定,你已经爱上我了。” 粉红女捶了我一下,嗔道:“我是感叹自己都没遇到好男人,他们都是纯种的色狼。” 我看着难过的粉红女,说:“别难过啦,别忘了有个色狼正抱着蒋公铜像猛亲咧!” 粉红女哽咽地说:“那后来呢?你们在大学成为男女朋友了?” 我红着脸,不,应该看不出来,总之我难为情地说:“雪特,小咪只是跟我念了同一所大学,却不当我的女朋友,害我莫名其妙又追了她四年,跟她一起念书、打工、同一个社团、同样的营队、同样的朋友。总之,她就是不给我追到。” 粉红女也搞不懂,说:“她好变态。” 我说:“我当时也觉得,所以在我毕业前夕终于狠下心来,交了一个大一学妹当女友。” 粉红女吃吃笑开:“你的信念呢?” 我说:“永远如一。” 第十六章 “不是吧?据我的了解,这是荷尔蒙的关系吧!”粉红女亲着我的脖子,说:“黑人牙膏,你上了你学妹对不对?” 我发窘道:“是荷尔蒙没错,但我懒鸟狠乖,没上我学妹。” 粉红女感觉狂风骤弱,于是牵着我跳上另一阵劲风。 我继续说着生前的故事。 东海大学毕业典礼,大草皮。 数百个人围观一场闹剧。 “你去死去死啦!我以后都不要见到你!”女孩大哭,推开男孩的照相机。 “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男孩搂着另一个女孩,怒吼。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机器人大战、为我念精诚、陪我念书、拉着我跷课看电影、为我——为我挡子弹——呜——都是骗人的!”女孩把鲜花摔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的努力一直都没用!都没用!我追你那么久你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别人一牵你,你就跟人家跑了!我算什么!上个月你网友说要追你,你竟然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干!我比不上一个你从未看过的男人吗?”男孩把相机丢在地上,愤怒地咆哮。 “呜~~~~”女孩蹲在地上,气得大哭大闹。 男孩从未见过女孩子这么胡闹,气竟消了一半。 “对不起。”男孩子叹口气说。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女孩咬着嘴唇,看着草地上的小野菊。 “对不起,我真的追不到你。”男孩子转身,就要走。 就要走。 就要走出女孩子的生命。 “不要走!”女孩大叫。 男孩不明白,但停了下来。 “我——我不是不当你的女朋友——我只是要你一直追我!”女孩红着眼,大声说:“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追我的感觉——呜——我好怕你跟我在一起以后,就突然不要我了嘛~~~~呜~~~~~” 女孩一直哭,男孩也一直哭。 围观的数百人,也一起哭。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啦~~~~~呜~~~~你知不知道这年头要找到一个真正愿意帮我挡子弹的人,有多——呜~~~有多困难~~~~~”女孩的鼻涕跟眼泪搅和在一起。 男孩身旁的女孩挣脱了男孩,淡淡一笑:“你们才是最登对的,再不走,我要被大家用石头砸扁了。” 男孩歉然说:“sorry——”看着女孩捂着脸跑出人群。 男孩看着挚爱的女孩哭花的小脸,觉得这张脸真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看这里。”男孩捡起草地上的照相机,对准女孩。 “走开啦!”女孩捂着脸,不让男孩拍照。 “我搞不懂,一下要我滚,一下子说我走了你会死掉,一下子又叫我走开。”男孩笑着,把脸上的眼泪都笑落了。 “我哪有说我会死掉!”女孩抽抽噎噎地笑了。 “嫁给我!”男孩大叫。 “不要!”女孩也大叫。 “至少当我的女朋友吧!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男孩嘶吼着。 女孩别过脸,但隐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答应他吧!”一个穿着毕业服的长发女孩擦着眼泪道。 “答应他吧,让我在毕业前留下一个难忘的美好回忆吧!”一个拿着篮球,毕业服乱穿的男生大叫。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答应他吧!”“答应他吧!” 男孩拿着相机,贼兮兮地等待他期待的瞬间。 女孩擦掉眼泪,说出男孩子期待十四年的咒语。 “女朋友就女朋友。” “喀擦!” 说着说着,我跟粉红女飘到了小咪家的上空。 “看来小咪变成了月老传奇。”粉红女啧啧称奇道。 “可不是?那是我挡子弹换来的。”我看着脚下上百名月老。 是的,大约五百多名好奇的月老聚集在小咪窗外窃窃讨论,还有十几名死神偷闲跑来聚会,外带八个翘头的土地,鬼容之盛大前所未见,吓得二十条街以内的狗狗夹着尾巴不敢作声。 “又烧起来啦!居然一次烧掉十条!” 小咪房里传来一阵惊呼,冲出十对兴奋的月老。 其中一个大胡子喊道:“记录推向四百二十一条!这次一次烧十条啊!每一条都有念力啊!” 不知怎地,我心底隐隐生疼,骄傲与高兴全都被淹没了。 “进去吧。”粉红女拉着我,滑进小咪的窗口。 第十七章 小咪刚洗完澡,正坐在书桌上吹头发。 我坐在桌子上,苦笑道:“小咪,你那么爱我啊?真想不到。” 小咪当然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 “真神奇,你们大概有心电感应吧。”菜刀猛男坐在窗口上,难以置信地说:“这是小咪今天第一次哭。” 我低头吻着小咪,看着她手指上的戒指。 这个戒指当然不是实体,却牢牢地镶住小咪的中指,我看着这个意义非凡的戒指,说:“你知不知道,当我死之前,能听到你答应我的求婚,我有多么高兴,所以,我不是被雷打死的,而是高兴死的。” 粉红女站在一旁,看着桌上的照片。捕捉小咪答应当我女朋友瞬间的照片。 十几名月老挤进房间,窗户也挤满了鬼脸,个个窃窃私语着我。 我贴着小咪的脸,感到吹风机的蒸蒸热气,说:“我是高兴死了,所以你放下我吧,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要是有,还记得我欠你六千多个便当吗?早就抵光光了。” 小咪紧紧握着吹风机,一动不动,任热风将头发吹得焦烫。 我看着小咪那双快被泪水淹死的眼睛,说:“放下我吧,试着接受新的感情,不要再坚持一个愿意帮你挡子弹的傻瓜了,街上还有很多好男人,虽然不见得愿意替你挨子弹,却有宾士车替你遮风挡雨,乐意跟你共渡白头,我这就吩咐下去,叫全台湾的上万月老替你征婚,让你一辈子幸福。” 粉红女叹了口气,房里的月老开始大喊:“传下去!帮这个女孩子找一个好男人!” “交给我们吧!传说中的搞笑二人组!” “交给我们吧!” “好男人我认识最多了!交给老娘!” “这里这么多月老!尽管放心交给我们!” 鼓励打气声此起彼落,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巨吼,还引起城隍爷派士兵来调查为何整夜都那么吵。 “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看看你,直到你找到归宿为止。”我跳下桌子,看着小咪的背影缓缓飘离,粉红女坐在我的肩膀上,大喊:“大家散了吧!去替小咪找个好对象吧!看看谁有本事绑上一条红线,结束这个传说!” 五百多名月老于是各自乘风离去,死神背着镰刀,莞尔地边走边谈论,土地公也坐在民宅屋顶,拿着辖区内的人事资料研究着,看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粉红女翻身搂住我的脖子,说:“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耸耸肩。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星期,我跟粉红女接到大月老两只喜鹊带来的任务,帮一个艳星和一个棒球明星牵线,再替小s跟黄子佼补上一条红线。 其余的时间,我跟粉红女看遍院线电影,玩遍台湾大大小小的游乐场。 “我活着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快乐。”粉红女坐在摩天轮上,边替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绑上红线,一边开心地说。 “真的吗?”我喜欢看女孩子笑。 “真的,虽然我不会认定所有的男人都是色狼,但是我身边的男人真的都是满脑子精虫,每一个都只想带我上宾馆开房间,没有一个愿意带我来游乐园。”粉红女玩着旗袍上的线头,说:“所以我都跟一些好姊妹来游乐园玩,或是自己来玩,自己一个人看电影——” 我看着粉红女,真诚地说道:“你很漂亮,人又善良,只是你的环境让你遇不到真心的男人。” 粉红女一双妙目看着我,细语软绵:“没想到我的幸福,是从我死后才开始。” 我不好意思地说:“别那么说,我也很喜欢到处玩、看电影。” 粉红女盯着我,甜甜一笑:“笨蛋,我的幸福才不是到处玩、看电影。” 我身体燥热,暗暗心惊。 粉红女原本粉嫩的脸显得更红了,说:“我的幸福,是有一个好男人陪我玩、带我看电影,却对我动坏脑筋。” 该来的,逃不过。 这一刻总会来的。我不笨。 “如果不是因为小咪,我恐怕早就对你不轨了。”我窘迫地说。 “可是你没有啊。”粉红女嘻嘻笑。 “而且我好黑,你闻闻看,我身上都是一股烧焦的味道。”我卷起袖子。 “我也有股瓦斯味啊。好像随时都会爆炸。”粉红女调皮地笑,偎了过来。 我哈哈大笑,粉红女也笑得花枝乱颤。 摩天轮停下来了。 “要继续坐吗?”我说。 “我想去玩云霄飞车。”粉红女喜孜孜地说。 “好啊!可是我们御风飞行这么久,云霄飞车不够看啦!”我说,但仍跟粉红女走向云霄飞车。 粉红女突然靠紧我,认真地说:“那我们就假装自己是人嘛,做一点人会做的事——” 我替粉红女生命的残缺感到遗憾,心中也涌起莫名的守护感。 第十八章 这算是出轨吗? 小咪活着,我却死了。 但我对小咪的爱没死。小咪对我的爱也更加强烈。 强烈到烧掉无数姻缘的红线。 “好过瘾啊~~~”粉红女蹦蹦跳跳的,又说:“我们去滑水吧!” 我翻着觔斗前进,跟粉红女跳上气垫船。 顺着电动水流,我跟粉红女悠闲地躺在船上,相视而笑。 “我知道你忘不了小咪。”粉红女拨着水。 “嗯。”我苦笑。 “要是小咪结婚了,你打算去投胎吗?”粉红女的手有点不安。 “不敢,自从上次我们帮阿汤跟蒋公铜像配对以后,我就不敢肖想投胎的事了,我估计我会变成一颗鼻屎。”我说。 粉红女眼睛一亮,说:“真的吗!那我们一起当几千年的月老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说:“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粉红女诚挚地说:“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喔。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我可没把握将来投胎转世还会遇到这样的好人。” 我感动地看着她,说:“谢谢。原来我这块木炭这么受欢迎。” 粉红女点点头,说:“我是说真的,也许我出身风尘不懂得矜持,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深深爱着小咪,但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这正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我傻笑着,黄昏的阳光照在粉红女的脸上、旗袍上,真的很美。 粉红女握紧我的手,说:“把我当备胎、把我当朋友、把我当知己,都没关系的,只希望你也能慢慢喜欢我。” 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蛮喜欢你的。” 粉红女嘻嘻一笑,说:“我早就知道啦!” 夕阳就落在小船身后,就跟所有的三流爱情小说说的,那么美。 人的心里会有矛盾,鬼也是。 而美景,往往只会加深心中的矛盾,把我困锁在难以言喻的心境。 也许我可以写一篇“鬼对人爱人、人爱鬼、鬼爱人、鬼爱鬼之看法”的论文,反正我有你想像不到的钜额时间。 本来我打算逛完游乐场,就要飘到彰化看看小咪的,但却在游乐场门口遇到一件鸟事。 鸟事的主角,当然是个鸟人。 一个流氓横着张脸走路,撞到一个小孩,小孩手中的甜筒掉在流氓的鞋子上,竟令流氓火大地将小孩一把抓起,塞进垃圾桶里。 那小孩大声哭喊,头探出垃圾桶咒骂着:“干!你死定了!我会叫外星人揍扁你!叫比克打死你!用死光把你融化!把你~~啊~~~” 流氓愈听愈火,捡起地上碎掉的甜筒涂在小孩的脸上,还把垃圾桶踢倒,让胡言乱语的小孩随着垃圾桶一路滚下阶梯,直到撞到大树才停了下来。 我在一旁看得更火大,骂道:“shit!不知道这个家伙被死神盯上了没有?” 粉红女拿出红线交给我,顽皮地说:“他罪不致死。” 我忍住狂笑,说:“对,罪不致死。”说完,便用红线将流氓、大树上的蜂窝绑在一起。 对了,我又动用了强大的念力。 过了一分钟,我跟粉红女看着流氓爬上大树,捧着蜂窝用力狂亲,引来上百名惊声尖叫的游客围观,最后流氓在惨叫声中跳下大树,被蜜蜂追赶攻击的流氓只好抱着蜂窝,冲进游乐园里的戏水池中避难。 我和粉红女坐在地上狂笑。 “你们一定是搞笑二人组吧?”两个坐在树上的月老不可置信地大笑。 “yes!weare!”我大叫,粉红女则笑到没有力气讲话。 “给你们一个忠告!千万别投胎啊!”树上的月老哈哈大笑。 “那还用你说!”我跟粉红女笑成一团。 “你真的很特别!”粉红女忍不住亲吻我。 “我说过了,这个叫无厘头。”我说。 我决定了。 既然我一不怕投胎,二不想投胎,所以不如趁着我的职责之便,施展我心中的正义,将坏人就地正法。 阴德? 如果正义换不来阴德,那么这种阴德不要也罢。 粉红女虽然说我偏激,但却义无反顾地赞成我的想法,她说:“这种事情再多做一百遍,量你也不敢跑去投胎转世,那很好啊!” 这就是女人的伟大之处。 真的很伟大。 第十九章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我跟粉红女甚少返回无聊的地狱,几乎都赖在人间。 我常常站在小咪上班经过的路口,看着小咪慢吞吞地从眼前走过,看着她努力让生活步入常轨的样子,我的心往往在瞬间揪成一团。 有时我会去她上班的地方,坐在她身边的招财竹盆栽上,陪她上半天班。 小咪喜欢看晚场的二轮电影,就跟以前一样,于是我也跟了进去,牵着她的手,摸着戒指的灵体——我不清楚我看电影的时间多些,还是看着小咪的时间多些。 小咪在人前很坚强,暗地里却偷偷擦眼泪。我将这一切瞧在眼里,除了难过,只好拜托土地公帮我多照料一下小咪。 我一直期待某天的到来,在那一天来临前,我是离不开小咪的。 那一天,我会看到小咪神采飞扬地走在路上,身边跟着一个善良幽默的好男人,两个人的手指间,系上一条美丽的红线。 虽然我一定会哭,我知道。 但是,我却非哭这一场不可。 “坏人。”粉红女指着在街上,公然殴打一个老公公的两个不良少年。 “我们快点行动,免得老公公被打死!”我跟粉红女各自抄起一条红线,冲向那两个将头发染成绿色的不良少年。 “怎么绑?”粉红女着急地说。 “念在他们年轻有救,趁着红灯,我绑这台计程车,你绑路边那台警车,快!”我大叫,集中念力跟粉红女一齐将红线甩出。 其中一个不良少年突然发腿狂奔,追着疾驶的计程车。算他幸运,那辆计程车跑得不见踪影。 不过延展性至少地球一圈的红线,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另一个少年就惨了。那台警车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 少年抱着警车狂亲猛吻,还趴在引擎盖上温柔地抚摸警车,霎时之间,所有的车子都停下来,摇下车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刚刚被揍的老公公,似乎忘却自己身上的伤,张大嘴看着爱恋警车的有为青年。 “你确定这是念在年轻无知的惩罚?”粉红女笑弯了腰。 “时代创造青年,青年创造时代。”我认真地说,看得粉红女笑得根本站不起来。 这时警车的车主,两个警察,从便利商店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警车被侮辱的恐怖画面,手上的饮料跟饼干只好响应地心引力运动,掉在地上。 这名有为青年的确是条好汉,指甲硬是刮得警车玻璃吱吱作响,舌头将引擎盖舔得清洁溜溜,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你有权保持缄默!”两个警察终于回过神来,愤怒地将青年铐上手铐。 这真是月老界的经典。 我跟粉红女坐在安全岛上大笑,脸都快僵了。 “howcanyoudothis?icantimaginewhatterriblethingyoujustdid!” 洋腔洋调的声音。 我跟粉红女转头一看,是一个高大挺拔、鼻高眼尖的西方白人,脚不沾地,背上有一对雪白的翅膀,赤身露体的甩着豪鸟。 “他说什么啊?”粉红女说,紧紧偎着我。 “他说我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可怕的事,他简直无法想像。”我说:“他是西方的邱比特吧?怎么跑到台湾来?” “itschineseway?doesntanyonepunishyou?ormanageyou?”邱比特一副倨傲的样子。 不等粉红女问我,我就说:“heyman!wearenotlikeyou,wefollowourdestinywecreateandepttheresultbydestinyalso,notgodsdoggie~~” 说完,我向粉红女译了一遍:“我说我们不像他是上帝的小狗,我们自己创造命运并坦然接受后果,你看看,洋鬼子气炸了。” 是的,洋鬼子邱比特气的脸都快涨爆了,手上的弓箭吱吱作响。 我说:“whyareyouhere?taiwanisntgodnd.” 邱比特哼了一声,说:“ibehavesgreatinamerica,andthisistheglorytripgodgivesme,hmandedmetowinagameintaiwan!” 我跟粉红女说:“他在美国表现很好,上帝派他来台湾赢一场游戏,hey!whatsgame?” 邱比特甩着小鸟,说:“godsentathousandpeopletowinthegameyouchineseghostlost,youshouldknow——thebeautifulgirlwhorefusestofallinlove!” 我大吃一惊,说:“他们共有一千个人,全都是为了小咪来的,看样子是要跟我们月老拼功力!他们要小咪再度谈恋爱!” 粉红女也吓了一跳,说:“那怎么办?” 我陷入慌乱,但随即心澄灵明,说:“那很好,五六百个月老都无法成功的事,换换邱比特品牌的魔法也许有用,你知道的,我只要小咪幸福。” 我对邱比特说:“mayyouwinthisgame!thisisfromthebottomofmyheart!” 邱比特怪异地笑了笑,说:“forwhat?youresostrange!” 我诚恳地说:“sheismyloveforever,ibegyou——giveheralovelyman!” 邱比特点点头,笑着说:“mygod!itsyoumakethegilegend!” 我无语,只好苦笑。 邱比特双翅微震,一飞冲天,大叫:“butthatsallright!itsjustapieceofcaketous!” 我跟粉红女看着邱比特飞向满天的邱比特集团,暗暗诧异。 “看样子有一场大架要吵了。”我说。 “吵架?我看不要发生战争就不错了!”粉红女笑着说。 吵架?战争? 都好。 只要成功终结小咪悲伤的传奇,都好。 第二十章 邱比特大举来台的事情一个小时内便惊动了月老界,各地的城隍也加派了较平日倍数的巡兵巡逻,以免月老跟邱比特发生冲突。 我跟粉红女跟几个资深的月老聊过,邱比特出现在台湾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台湾也有信仰基督教的信徒,而且外国人也不少,表现优良的邱比特常常会被指派到亚洲国家渡假,顺便射射爱神之箭。 月老的红线可以跨越国界,邱比特的箭也不遑多让,两者各有千秋;月老的红线可以使相隔两地甚远的两人坠入难以挣脱的缘份,而邱比特的箭却只能将走在一起、睡在一起、坐在一起的两人,一箭精准贯穿,使得近距离的两人从此爱得难分难解。 也就是说,月老的念力虽比不上邱比特的爱情魔法,但红线却可以使缘份超越千里,爱神箭却只局限于一箭贯穿的近距离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邱比特——会不会太瞧不起咱啦!”独眼月老这样埋怨。 “听说是要去彰化,去那个刚死掉男友的女孩那里!”城隍的巡兵说。 “听说邱比特的爱情魔法跟箭法,都远胜月老的红线,看样子你们月老要丢脸啦~~~”一个吃着冰棒的死神笑道。 “马的,我们也组团去美国跟欧洲!”菜刀猛男说。 我跟粉红女坐在树梢,看着一百多名月老从头上御风而过,个个神情激昂,从方向来看应是前往彰化。 此刻,我心中全无月老的尊严,只求邱比特大胜凯旋。 然后大哭一场。 两个小时后,全台湾的月老全都聚集在彰化上空,三千五百一十六名月老飘浮在小咪家上,手中各执红线,声势极为惊人。 但声势更惊人的不在天空,而在地面上。街上、屋顶上,站满了上万名彰化城隍的驻兵,以及从邻近县市借调来的鬼兵,以防止月老跟邱比特之间的冲突。 我因为身分特殊,于是跟粉红女坐在小咪的床上,紧张地等待月老们的决定。 “无论如何,今天你一定要脱离对我的思念!”我内心纠结地看着正在上网的小咪。 “大家听好!”一个资历长达一百年的死不投胎月老,大声地宣布:“趁着邱比特迷路找不到这里,我们一起集中念力,灌输在这条特粗的红线上,再绑在女孩的手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对!不要让那几只拿着弓箭的大鸟看扁我们了!” 三千多名月老集中念力,灌输在百年月老手上的粗大红线上,百年月老大喝一声,飞甩红线穿过窗户,套住小咪的左手中指,粉红女赶忙紧紧将之绑住。 小咪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电脑萤幕。 我手心都是冷汗,看着表情呆滞的小咪发慌。 是时候了吗? 小咪的中指依旧被强大的红线缠住。 粉红女紧张地握着我的手,说:“黑人牙膏,会成功的。” 窗外三千多明月老也在期待着,我想,大家额上的汗珠一齐落下的话,一定是场苦闷的咸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老们的眉色逐渐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成功啦!红线绑上去啦!”坐在窗口的月老振臂大叫,一时之间欢呼声响彻云霄,成千名月老的集体狂吼是很骇人的,连地上的城隍驻兵都沾染到月老的喜悦,规律地踏步,“扣扣扣”的震天价响。 而我,又不小心领悟到一个哲理。 "在欢呼中独自难过,是格外痛苦的。" 小咪一动不动,眼睛却湿了,中指上的红线微微颤抖,好像在跟我道别。 “爱哭鬼。”我轻轻说,自己也流下眼泪。 “才怪。”小咪哭着说。 粉红女突然用力捏着我的手。 我的心顿时悬空。 然后摔落。 红线呢? 红线呢? “干!” 窗口上的月老惨然大骂,看着红线冒出阵阵袅烟,烧了起来! 小咪缓缓回头,凄然看着我。 惊心动魄。 “你看得见我?”我张大嘴巴。 “一直一直——”小咪咬着嘴唇,甩掉手指上的燃烧的红线。 “我——”我说不出话来。 “不要走!”小咪大哭,扑在我怀里。 走? “我当然不走!” 我抱着小咪,抱着期待了一辈子的妻子。 第二十一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命运吗? 我无暇知道,双手却紧紧抱住我误以为曾经失去,实际上却未曾遗落的妻子。 “我一直一直都看得到你——都看得到你!”小咪哭着:“从你第一个晚上来,我就看得到你——” 我心中悲伤与兴奋杂然交处,说:“那你为何不跟我说?害我伤心得快要再死一次!” 小咪的鼻涕跟眼泪糊成一团,说:“我怕你知道了,会不来看我会不来看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离开我,逼我把你忘记!” 我愣了一下,怜惜道:“白痴,要是你看得见我,我会开心得要命!管他人鬼疏途等狗屁,谁都无法拦阻我跟你在一起。” 小咪号啕大哭,说:“你有毛病啊!我都答应要当你的老婆了,你还叫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鬼帮我牵红线!你明明是不要我了!” 我摸着头说:“我哪知道?我看你每天都这么伤心,恨不得赶快找一个好男人陪陪你——你呢?怎么有办法烧掉红线?什么时候有阴阳眼的?” 小咪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知道,自从那一道雷击中你,我被震波弹开后,我就看得到到处走动的鬼魂,我每天都在等,都在等你来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烧掉红线的,就算烧不掉,我也会把它拆下来!” 说着说着,我有些窘迫说:“可是我现在又黑又臭,你不怕我?” 小咪大声说道:“不怕不怕!”说完,又紧紧抱着我。 此时,我内心喜悦无限,再无疑惑,冲到窗口大喊:“各位月老弟兄!这女孩子是我的前世妻子!她跟我再也分不开了!请大家放弃吧!” 三千多个月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我想起以前粉红女跟我说的红线特殊用法—— “以前有月老太过痴迷前世未死的女友或男友,于是将红线用念力各绑在人鬼身上以祈求再续前缘,这只会导致三种情况。第一种,最罕见的一种,就是不久后导致活着的人死亡,这真是冤孽。第二种情况,就是立刻去投胎,两人或许真能续缘相恋,这也是部份老少配的缘由。第三种情况,也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红线立刻断掉,或是随着月老投胎时轶失在轮回的洪流里。” 我不愿冒着让小咪死亡的风险,因为小咪还要照顾逐渐年迈的父母,所以我只打算象征性地使用红线,等大家散去便立刻将红线拆下。 为了安抚上千个情绪缊乱的月老,我拿起红线大喊:“大家放心!月老传说永远都是月老传说!也只能被月老自己终结!” 我拿起红线套上自己的中指,想再套上小咪时,突然间一道悍然而至的白光将红线击断,直透入房间墙上。 我看着墙上,一枝闪闪发光的爱神箭。 “dontcheatus!” 一千个邱比特已经飞在云端,个个手持弓箭、拉满弓。 “andyouallshouldknowitswrongandillegaltofallinlovewiththelivinggirl!”为首的邱比特大声喊道,面色不善。 “dontbreakmydream!”我怒吼,又拿出一条红线。 为首的邱比特再度抡起弓弦,厉声喊道:“ifyoudothatstupidthingagain,youwoulddietwice!” 我知道鬼要是被鬼神之力再杀死一次,就会失去元神,无知无觉地灭绝,当然也无法轮回;面对百步穿杨的邱比特,我一时不敢甩出红线。 此时百年月老大叫:“邱比特!来台湾就讲我们听得懂的话,不要洋腔杂文!” 邱比特之中也有擅使华语者,便喊道:“我们在美国已经选定一个十年难见的好男人了!你们月老别干预我们行事!爱情是没有宗教跟国界的,任何掌控爱情的力量都被准许在任何地方施行,你们胆敢阻饶此一天律!” 月老一阵大笑,纷纷喊道:“那那个好男人呢?你们的箭只有一丁点射程,还要一箭贯穿两人方能奏效,难道可以一箭射到美国?” 数千名月老恣意狂笑,不料邱比特却说:“是又怎样?!拿出我们邱比特最以引为傲的宝贝,宙斯神弓!” 为首的邱比特打开手中的盒子,盒中乍现夺目奇光,出现一张巨弓跟一支巨箭,说道:“今天要你们瞧瞧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魔力,一百年只能射出一箭的宙斯神弓,配合宙斯亲制的爱情巨箭有多厉害。”语毕,所有的邱比特合力拉满巨弓弦,将一支垝木长的巨箭搭在弦上,吱吱作响。 我大骇,生怕这巨箭会伤害脆弱的小咪,于是想挺身保护,没想到被粉红女跟几个月老用力拉住,粉红女说:“这箭伤不了凡人,却能将你射得魂飞魄散!” 小咪看着天空中的巨箭,眼神坚定地说:“没什么,你都帮我挡一颗子弹了,这箭伤不了我的,更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天空中的邱比特兴奋地大喊:“大伙尽全力射出去,别怕!从这里到美国的天空,沿途都有邱比特接力,将箭导引到布莱德比特身上!” 三千个月老害怕巨箭的威力,赶忙让出一条空中大路。 我紧张地看着小咪,只见小咪擦掉满脸的眼泪,笑着举起左手,说:“我拥有全宇宙最幸福的秘密武器。” 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你们真登对。”粉红女拉着我,苦笑着。 “go!”一千名邱比特松手。 一支轰天闪电般的巨箭势若劈天,流星般射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咪! 小咪举起左手,等待着一百年来最震撼大地的爱情。 第二十二章 箭停了。 停在小咪举起的戒指上,像是被生生拦住。 声势天地动容的特大号爱情箭,难得百年出鞘,理当无男不催、无女不挡,什么恐龙、千年老处女的,此刻都该像喝了五百大碗春药那般渴求爱情。 但,此刻的大箭,却生硬地停在小咪的眼前,不敢继续前进。 “为什么我前进不了?”爱情巨箭看着小咪。 “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变的。”小咪摸着巨箭,说:“对不起。” 为首的老邱比特大吼:“箭!你疯啦!” 却见爱情巨箭流着冷汗说:“如果真的撞上去,我会裂成碎片的,到时候看你怎么跟上帝交代?” 月老轰然大笑,笑得邱比特们大窘,只好悻悻地将巨箭扛在肩上,跟巨弓一齐收回盒中。 “damnit!inevermetsuchunbelievablething!”邱比特嘴中碎碎骂道,一千个大鸟无奈地飞上天空,化作成千黑点。 “thankyouallinall!”我大声喊着。 “真是传奇。”百年死不投胎月老叹道。 “别打扰小俩口了!大伙散吧!工作都延宕了!”菜刀猛男大声喊道,看着我笑了笑,跟着众人御风离去,头上的菜刀在夕阳下化作一个耀眼的光点。 房间只剩下一个人,两个鬼,还有一只被吓傻的小猫。 “我要嫁给你。”小咪看着我,深情地说。 我笑得阖不拢嘴,说:“我知道。” 小咪咬着牙,说:“等我几年,等我爸爸妈妈过世了,我一定去找你。” 我猛点头,说:“不急不急。” 此时小咪四顾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 “你的拍档呢?”小咪问道。 我愣了一下。 “粉红女多半跟着大伙散了吧。”我说,心中颇为歉疚。 我心乱如麻。 我已经害得粉红女不敢投胎了,但是,我却—— 在小咪死后,我真想跟小咪搭档,再续前缘。 “不要让你的搭档等太久,去找她吧。”小咪叹了口气,说:“我早就瞧出来,她其实很喜欢你。” 我不置可否,吻了小咪一下,说:“我去找她。” 小咪凝视着我,说:“你是笨蛋,也是坏蛋。” 我挥手飞出窗外,说道:“无论如何,感谢那一道闪电让你看得见我。” 小咪摸着戒指,甜笑:“我永远都是你的新娘子。” 我站在新竹南寮的海堤上,已经等了一天了。 这里算是我跟粉红女的“老地方”,她应该知道我在这里等她。 但,这次的情况很不同—— 我不怪粉红女迟到,她有很充分的理由生我的气。 我看着水鬼在浪里追逐游泳,又趴在车道中让各式车辆碾过我,偶而飞升到高空中找寻粉红女,就这样,五个昼夜过去了。 想起过去三个月来的相处,号称“搞笑二人组”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如果抛开对小咪痛苦思念的话。 第七天了。 我实在很想飞去彰化看看小咪,却害怕粉红女来了,我却不在。 当我单指倒立在海堤时,我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惊。 “是不是粉红女抓狂,跑去投胎了?” 我这样想着,赶紧翻身拿出怀中的水晶,劈开时空,穿入久违的地狱。 地狱之大令人破口大骂,我边跑边吼着粉红女的名字,直到被鬼官拦下来。 “我要找我的拍档,我是月老!”我急道:“我怕她跑去投胎了,我要怎么找到她?” 鬼官摇摇头,说道:“你这样乱吼成何体统?要找你的月老伙伴,可以去问问大月老啊!就算她要投胎,也得跟大月老报备才行。” 我赶忙穿过火焰森林,踩上悬崖边的浮云急上,遁入倒悬大湖,不一会便拔出水面,大吼:“大月老!大月老!” 一群喜鹊载着一个慈祥的老人,大月老,飞到我面前。 “什么事?”大月老简单地问。 “我要找我的伙伴,粉红女!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了!请问大月老,粉红女在哪里,是不是跑去投胎了?”我问道。 大月老摸着七尺长髯,沉思道:“粉红女,我想想——” 我本以为大月老会拿出水晶球之类的东西找寻粉红女,却只看到他老人家傻理傻气的回想。 “啊!我想起来了!她去投胎了——据说,是变成一只穿山甲——”大月老开心地说:“她即将出生在太平洋上的小船上,然后在一分钟之内淹死,啊我就知道我还是老当益壮——” “干!”我一拳扁向大月老。 然后再一拳。 再一拳。 然后赶紧跳入水中。 粉红女—— 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立刻去太平洋救你。 第二十三章 我拿出水晶划破阴阳,跃入阳光普照的人间。 “太平洋——干!”我提气狂奔,踩着海洋上的气流急速飞行,但汪洋辽阔之极,四面八方的包围着我,令我感到绝望与无助。 但粉红女因为我投胎成一只哭八倒楣的穿山甲,我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溺死。 我盲目乱飞,着急地寻找汪洋中的一只穿山甲。 也许穿山甲已经溺死。 但也许没有。 “粉红女~~~~~~~~~~~~~~~~~”我大哭,看着一望无际的碧海。 如果愧疚是一种液体,我,已经淹死了。 “笨蛋。”粉红女站在我身后,淡淡地说。 我呆呆地看着一身旗袍的粉红女,说不出话来。 如果吃惊是一种固体,我正在被砸死。 粉红女骂道:“你白痴啊!竟然揍了大月老!” 我傻笑道:“他说你投胎到太平洋,变成一只穿山甲了。” 粉红女嘻嘻笑道:“笨蛋!用常识想也知道投胎是命运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连大月老也不可能知道个中奥秘!” 我怪笑道:“那大月老?” 粉红女用力敲了我一个爆栗,大笑:“你知道为什么大月老不再出任务牵红线吗?因为他已经痴痴呆呆了,什么事都记得颠颠倒倒的,他说的你就信,你白痴啊?!” 我摸着头,说:“那我死定了,这下子大月老不知道要怎么罚我?” 粉红女哈哈大笑,说:“刚刚我去找大长老谈我要投胎的事,大月老一脸鼻青脸肿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刚刚被一个月老扁了一顿,却一直想不起是哪一个月老,所以很苦恼。他只记得那个月老黑黑的,很臭,好像要赶去太平洋投胎,我一想就知道是你,所以就跑来了。” 我看见粉红女实在高兴,说:“好险你没真跑去投胎。” 粉红女叹了口气,说:“我想通了,我能怎么样呢?你跟小咪是一对的,我还是去投胎的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握紧粉红女的手。 粉红女含着眼泪,说:“我知道你很愧疚,是啊,你的确应该愧疚,但是请你再找一个拍档吧,我想去投胎了。” 我难过地说:“你不考虑继续跟我搭档吗?距离小咪死掉还要好久的。还是,跟别人搭档?总之,我舍不得你。” 粉红女幽幽地说:“我瞧见你跑来太平洋找我,那种急切跟伤心的样子,我真的很感动,我也更加明白小咪这么爱你的原因。你真的很特别。” 我说:“那就别去投胎吧!” 粉红女拉着我,坐在大海的波浪上,说:“你觉得,这个故事会怎么结束?你不觉得怎么结束,都是遗憾吗?” 我看着水里嬉戏的海豚,说:“其实这世界上好男人、好男鬼很多,你又那么漂亮。” 粉红女瞪着我:“烂结尾。” 我苦笑说:“那你说呢?” 粉红女摸着海豚撒娇的头,说:“我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粉红女暂时不去思考投胎的问题,我们中规中矩地牵了几十条红线,不敢再乱玩坏人。 我每隔两天就会去找小咪聊天,陪她上班,听她抱怨,在我跟小咪相处的时间里,粉红女有时候也会同我们一起说说话,有时候会跟别的月老或土地公约会。每天粉红女都会接到许多热情的邀约,你该知道地狱美女有多亮眼。 小咪能看见我、听见我、感觉得到我,真的给了我莫大的幸福,虽然我生前不能真正娶到她,但我却有几十年的光阴可以等待小咪往生,两人便可从此悠游天地阴阳,享受甜美的永恒了。 小咪是很孝顺的,所以她不可能自杀跟我在一起,因为人间仍有她系绊的爹娘。她说,自从妹妹出国留学后,很快就嫁给了英国的建筑师,家里只剩爸爸妈妈跟自己,她爸爸跟妈妈整天苦劝小咪早点恋爱,早点结婚生子让他们放心,但怎么可能呢? 我可是小咪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 也许,未曾有红线绑在我俩身上。 更何况,我死了。 不过,这是爱情。爱情没有公式。 我常常看着小咪趴在我怀中睡着,流着口水的酣样,真是人间绝景,实在应该被列为世界地九大奇迹。 虽然有时候我不免烦恼,要是小咪的爸爸妈妈身子一直壮健不死,那小咪不就成了人见人怪的老处女?不过这倒还好,只要我们开心,这点小事无妨。 但是阴阳律法就不容人鬼恋了。 “地狱忍受你们很久了,等着七天以后的天谴吧!”一个鬼官冷冷说道。 “我死都死了,难道要我魂飞魄散?”我双手叉腰,极为不爽。 “有何不可?”鬼官拿出令牌,丢在我脚下。 “一样是鬼,干嘛这么机巴?我不过是等待小咪死掉以后,能跟我再度相会。”我把令牌一脚踢到墙边。 “但你整天出现在具有阴阳眼的女孩旁边,扰乱她的心神,就是颠倒阴阳,毁坏律法!故意令该女不嫁,更是其心可诛。”鬼官大骂后,甩身离去。 七天? 开始倒数。 第二十四章 你问我粉红女怎么了? 她很好,每天都有约会,也每天跟我出任务。 “你不怕七天以后的天谴?”粉红女忧郁地说。 “怕。”简单的回答。 “那怎么办?”粉红女握着我的手,不安地说。 “等。”简单的说明。 “我不要你魂飞魄散。”粉红女认真地说。 “我也不想。总之,不要告诉小咪。”我坐在树上,微笑地跟窗口边的小咪挥挥手。 天谴是什么? 我想尽办法托月老弟兄到处打听,得到各式各样的答案。 “天打雷劈,劈得你魂魄散尽。”喜欢配对同性恋的月老说。 “是死神,一刀砍得你魂归四方。”爆炸头月老说。 “是强迫投胎,嘿嘿——投到哪儿,就自己想想吧!”只剩半颗头的老月老说。 对于这些恫吓,我只能苦笑,或假装不在意。 王八蛋,其实我也怕死了魂飞魄散,无知无觉的幻灭于虚无之中,一定不会是令人愉快的经验。 粉红女建议我写一份悔过书,发个誓不再接触小咪。 “反正小咪一定不会背弃你的,你就乖乖等她过世后,就可以跟她长长久久啦!现在忍一忍几十年,就可以换取小咪死后的无限机会!”粉红女真挚地说:“总之,黑人牙膏,我不要看见你的爱情枯萎,更不愿看见你化作虚无。” 我听话了,写了好几篇用词恳切的悔过书,拜托粉红女交给大月老、鬼官长老、城隍总部,期待地狱的判决改写。 第五天,我送小咪到南投参加公司的自强活动后,便飞到新竹南寮海堤上跟粉红女相会。 粉红女神色紧张,却又颇为复杂。 “怎么了?”我也沾染到紧张的空气,说:“地狱的判决下来了没?” 粉红女四处张望,拉着我跳下海堤,钻进岩石堆中。 一个长发及肩,双眼倒吊的红衣女鬼,正坐在岩洞里等我。 是我刚刚下地狱时遇见的“长发女人”,那个矢志复仇的厉鬼。 我惊喜道:“嗨!好久不见!复仇成功了吗?” 长发女人脸上扫过一阵喜悦,说:“七裂八剐,每个都跑不掉。” 我点点头,说:“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惜我衰透了,听说上面要对我搞天谴。” 长发女人面色凝重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也算是你我有缘吧。我接到上面的密令,这个命令牵涉极广,其中还包括你阳间的女友。” 我惊问:“小咪?” 长发女人郑重地说:“上面最近几天有个相当惊人的大计画,将会集结上千个死神共同执行,你的女友已被列入大计画的附带执行名单中。” 我心中揣揣,问:“什么大计画?附带执行名单是什么意思?” 长发女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也算有缘,我想我只能告诉你大计画的内容,却无法再多帮你一些,其实就算想帮,也帮不了。今天是九月十九号,后天,就是你女友的死期。” 我听了,虽然为小咪感到可惜与难过,但是我并没有太深刻的震撼,毕竟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旅行,死后的生活大可以多采多姿,最重要的是,小咪可以提前跟我在一起了! 只是可惜了小咪的孝心,她的父母都还健在,正需要亲情与照顾的时候,小咪的死一定会重创两老的生活。 “谢谢你告诉我。”我看着长发女人,深深感激她的情报。 长发女人摇摇头,说道:“你若是期待着你跟你女友将来的相会,唉,你就太乐观了,上面交代死神集团,务必将你女友的魂魄直接送到孟婆桥,迅速头胎转世!” 我大怒:“怎么可以这样胡来!小咪应该可以选择当月老啊!” 长发女人一脸无辜,说:“这不是我们死神可以决定的,上面说为了惩罚并禁绝人鬼畸恋,决不能任由小咪死掉后还能跟你在一起,因为这会造成现任神职的期待心理,你想想,要是每个鬼都这样影响阳间的人,一定会严重扰乱秩序的。总而言之,你跟小咪是到此为止了。” 我一听心都凉了。 然后碎了。 “我会保护小咪。”我捏着拳头,坚定地说。 “你只会找死,不,是魂飞魄散!”长发女人拿出一把冥刀,说:“现在小咪的旁边,大概已经有二十个死神守卫了吧,一旦你想接近小咪,就会被乱刀散魂,我劝你万万不要做出傻事!” 粉红女紧紧拉住我,说:“我不准你去!” 我甩开粉红女,飞上海堤叫道:“二十个!区区二十个!我去调一百个城隍兵帮我!我决不让小咪死掉!” 粉红女大喊:“你救得了小咪一次,救不了永远啊!” 长发女人也叫道:“城隍兵不敢帮你的!” 我身影如电,来到新竹城隍庙。 “城隍大爷!请帮帮我帮帮我!借我一些卫兵吧!”我跪在城隍爷脚下哭求。 “很抱歉,我们接到命令,各地城隍都必须拒绝你任何请求。”城隍爷走进内房,不再出来,留下又惊又怒的我。 第二十五章 “要硬拼吗?”我摸着怀中的红线,我唯一的法宝。 好逊的法宝,想要绑住二十个死神绝对太脆弱,遇到劈魂斩魄的冥刀,更只有被耻笑的份。 我跪在城隍庙前,突然心生一计。 “好!既然红线缠不住死神,那我就拿来缠小咪!”我顿时充满信心。 没错!如果将红线系住小咪跟另一个男人身上,再施展念力的话,姻缘的强度将会促使两人结为连理,强到连死神都夺不走! 但我该高兴吗? 我没时间细想,更没时间伤心。 如果小咪不能跟我在一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我决不能允许。 她应该享受美妙的人生,应该拥有完满的爱情,应该让她的父母安心。 这这样吧。 就这样吧。 “行不通的。” 粉红女听完我的计画直摇头。 “我知道要引开死神非常困难,但还是值得一试。”我只能这么说。 “就算你成功绑上红线,冥刀一斩,红线还是应声而断。”粉红女继续说道:“就算红线不断,死神照样依令可以取走小咪的命,那么红线上的念力将会使小咪跟那位男人以冥昏的方式结为连理,你知道的。” 我无法思考,说道:“那我去孟婆桥,准备抢夺小咪!” 粉红女大声说:“黑人牙膏!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天谴没有毁掉你的魂魄已经很幸运了!” 我吼道:“天谴应该针对我来!” 粉红女搂着我,哭着说:“我不要你走!我等了一辈子都等不到像你这样的人!我不想你走!” 我看着怀中的粉红女,叹道:“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要去城隍那边抢把冥刀,跟他们拼了。” “不必。” 菜刀猛男跟轮胎印女从天飞降。 “你们来帮我?”我不可置信地说。 对手可是死神集团啊! “不敢不敢,”菜刀猛男尴尬笑道:“我们只能给予精神上的鼓励。” “或是可靠的建议。”轮胎印女又说:“小咪成为月老传奇,我们也参与其中。” 菜刀猛男说:“刚刚我们听到你们的谈话,大致了解情况了,轮胎印女想起一个传说,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粉红女忙问:“什么传说?” 轮胎印女坐在大石上,说:“你知道七缘红线吗?” 粉红女跟我摇摇头。 轮胎印女继续说道:“你们资历太浅,难怪没听过七缘红线。这个传说在月老界是禁断的秘密,有些做了好几年的月老也不一定知悉。” 粉红女跟我同声说:“说下去!” 轮胎印女翘着腿,说:“这个秘密之所以被禁绝,是因为七缘红线不是大月老制做的,而是织女用自己的鲜血和眼泪织化成的,威力之强大震撼千年月老界,坚韧无比的缘份连无情刀都剪不断,若加上念力就更不得了了!织女将七缘红线绑在自己跟牛郎的身上,连天兵天将都无法使两人分开,最后两人还投胎成恩爱夫妻,姻缘蝉联七世,世人谓之七世夫妻。” 我心念一动,说:“那条七缘红线呢?” 轮胎印女耸耸肩,说:“那条七缘红线不是月老绑上的、也不是月老制造的,缘份的强度却连绵七世,这根本违反月老认定的爱情规则,所以大月老将之秘密封印起来,现在除了大月老,谁都不知道七缘红线的下落。” 粉红女疑道:“织女不是将七缘红线用掉了吗?怎么会被大月老封印呢?” 轮胎印女说:“七缘红线共有三条,一条用掉了,一条织女交给儿子保存,一条交给女儿保存,后来她儿子连同七缘红线不知下落,她女儿的红线则被大月老没收,以免扰乱人间姻缘。” 我明白了,说:“好!那我去大月老那边偷取七缘红线!” 粉红女摇摇头,说:“时间不多了,明天就是第七天,我去偷七缘红线,你去找一个适合小咪的好男人吧!” 我不知道。 由我自己去寻找适合小咪的情人——也许,我是这个任务最差劲的人选。 “从今以后该由谁照顾她、与她共度七世,你应该担起这个责任,因为她是你最爱的人。”粉红女浅浅一笑:“至于偷七缘红线这种小任务,就交给我吧。” 我长叹,说:“我不懂的事很多,但还不笨,偷七缘红线的罪责一定很重,所以还是我去吧。至于小咪的真命天子,就交给你吧,我不是个好人选,更没那种气度。” 粉红女点点头,握着我的手:“那一起去,我们动作快点,至于小咪的对象,就交给菜刀猛男跟轮胎印女拣选吧!” 菜刀猛男拉起轮胎印女,说:“ok!就交给我们了!你们需要多久的时间?” 我心中没个准,说:“天知道,五个小时吧。” 菜刀猛男说:“好!五个小时后在这里见面!我会动员至少五十个月老一起找寻好男人的!” “谢了!”我跟粉红女拿起水晶,破开阴阳。 第二十六章 火焰森林——〉悬崖——〉浮云——〉倒悬大湖——〉月老界。 “该从何找起?”粉红女看着满天喜鹊发愁。 “大月老病得有多严重?”我问,心中依旧郁郁。 粉红女:“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恐怕连大月老自己也不清楚。” 我勉强笑了笑,说:“希望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张嘴大喊:“大月老!大月老!大~~~~~~月~~~~~~~老~~~~~~~~” 一个老人拖着七尺白须,搭着百只喜鹊来到我们面前。 “什么事?”大月老慈蔼问道。 很好,你已经忘记我了。 我向粉红女使个眼色,要她让我处理。 “您忘啦?”我一脸诧异。 “忘了什么?!我可没忘!”大月老满脸怒容中,带有一点尴尬。 我叹了口气,说:“七缘红线,拿来吧。” 大月老神色一惊,说:“胡说八道!那可是我辛苦封印起来的宝贝。” 我忿忿说:“那你前天说要借我,都是虎烂的啊?还是你根本忘记啦?!” 大月老脸一红,恙恙道:“嘿——我才没忘掉,我只是逗你一下。” 我开心说:“果然如此,其他月老都谣传您的记忆力大退,我就不信?我瞧您神智清朗无比啊!” 大月老哈哈一笑:“没错没错!其实我只是装傻,只是喜欢开开年轻人玩笑罢了!”说着,从裤裆里拿出绑满符咒的盒子。 我接过盒子,笑咪咪地说:“别忘记我明年今天还你啊!” 大月老傻了眼,说:“借那么久?七缘红线借那么久?” 我奇道:“不是说好要赌一赌大月老您的记忆力?如果你记得明年今日之约,几千个月老都输啦!您不是说要证明您还是清醒壮朗?” 大月老拍拍胸脯,说:“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差!你尽管拿去吧!半年后这里见!” 我牵着粉红女跃入大湖,回头大喊:“是五年后啦!” 大月老大笑:“对对对!五年后记得把九转神仙丹还我!” 粉红女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笑。 “没想到这么简单吧。”我也笑了,心中总算放下大石。 “你真的很搞笑!哈哈哈!那你去哪里找九转神仙丹还他?”粉红女笑倒了。 我撕掉盒子上的禁咒,说:“什么九转神仙丹?我跟他借的是铅笔。” 粉红女笑得击掌,说:“七缘红线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打开盒子,拿出一条血红的细线,粉红女仔细端详,说:“比我们用的线细了许多,还有一股酸苦味,大概是织女的血和眼泪。” 我看着七缘红线,想着自己的挚爱将要成为别人缠绵七世的妻子,心中的酸楚绝不亚于当初的织女。 织女为了与牛郎再续前缘,以自身血泪织化作撼动大地的七缘红线,看似凄苦悲哀,但我相信织女当时的心情是非常喜悦的,因为七缘红线是她的希望,是她与牛郎幸福的保证。 但我呢? 这条七缘红线可不是我幸福的希望,事实上,我正要拿它来埋葬自己的幸福。 “别难过了,你是为了小咪好,她不应该遭到天谴的。”粉红女按摩着我的肩,说:“现在也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虽然有了无坚不催的七缘红线,但你要怎么绑到小咪身上呢?她身边可是跟了二十个死神部队的菁英啊!” 我看着七缘红线,说:“既然它无坚不催,就不怕冥刀砍,可以拿来当作防御的物事——” 粉红女骂道:“你白痴啊,这不是漫画,你一接近小咪就会被砍死的。” 此时菜刀猛男偕同轮胎印女从天而降,身后跟着十多个月老。 我看着这些令人窝心的朋友,心中非常感动。 “他们都是老朋友了,我们根据以前的资料,一起筛选找到了几个很棒的男人,我想,最后的人选应该由你决定。”菜刀猛男伸出手,手中的红线盒中系住了五个远方的男子,又说:“你真行,竟真的偷到七缘红线。” 轮胎印女解释道:“我们将红线先绑住对方确认位置,你决定后,我们双方各自拿着七缘红线的两端,分别绑住小咪跟男方。” “你们决定就好了——时间不多了。”我推却道,将七缘红线的一头拿给菜刀猛男。 “黑人牙膏,你自己选吧。”轮胎印女叹气道。 “至少听听是哪五个男人吧。”粉红女躲在一旁,好像很怕我生气。 我苦笑道:“说吧。” 第二十七章 “第一个,叫陈致中,年纪轻轻却大有来头,他是陈水扁的儿子,正在念台大法律系,虽然天机不可泄漏,但是我们认为上面的意思是要来个政党轮替,所以陈水扁当选总统的机会很大,而陈致中成熟稳重、努力上进,再加上父荫,小咪跟着陈致中一定不会吃亏的。”菜刀猛男。 我摇摇头,说道:“小咪不适合官宦之家。要是陈水扁没选上总统就算了,要是他真当上了总统,小咪一入豪门深似海,以后一定有八卦杂志紧盯着第一家庭,小咪不喜欢过这种生活的。” 菜刀猛男拿起第二条红线,说:“没关系。第二个男人大家都认识,刘德华。虽然老了点,不过是个标准的好男人,拍戏虽忙赚钱却很快,私底下孝顺父母待人和善,经过香港的月老调查,他的性向是百分种百异性恋,所以小咪嫁给他的话一定会感到很幸福的。” 我抓着烧焦卷曲的头发,说:“shit!小咪的确很喜欢刘德华——” 粉红女蹲在一旁,说:“那就刘德华吧,他们俩个很配的,一定会受到大家的祝福。” 我跺脚道:“事到如今我居然还会嫉妒——先告诉我第三个男人的资料吧!” 菜刀猛男拿起第三条红线,说:“第三个男人,是个才华洋溢的年轻音乐家,虽然还没有大放异彩,但是快了,他的才华不会让他的名字被埋葬。他曾交过一个女友,但是那女友却在五年前的车祸中丧生,让他悲恸欲绝,他需要一个跟他相扶持的好女孩,但是几年来月老为他绑上的红线却都无效。” 轮胎印女叹了口气,说:“选他好吗?” 我咬着指甲,问道:“为什么?选刘德华不是更好?” 轮胎印女眼泪滑落,说:“我就是他五年前丧生的女友。” 我放下手指,讶然说道:“你是他女友?” 轮胎印女看着远方,说:“自从我死后,他除了疯狂创作,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我亲手为他绑上好几条红线,他都只愿意跟对方保持朋友的关系——我想,七缘红线一定可以解脱他封闭的感情世界,对不起,我利用你们去偷七缘红线——是我太自私了。” 我莞尔一笑,说:“你男友是个痴情的好人吗?” 轮胎印女点点头,哭了起来。 我看着七缘红线,问:“他愿意帮所爱的人挡子弹吗?” 轮胎印女抹去眼中的泪水,说:“相信我。” 我将七缘红线一端放在轮胎印女的掌心,说:“希望他比刘德华好。” 轮胎印女破涕为笑,说:“谢谢你。” 菜刀猛男看着粉红女,说:“你选的男人真特别。” 粉红女嘻嘻一笑,拿着七缘红线的另一头,说:“问题还没解决呢,要怎么绑上小咪还是个大问题。” 我不好意思拖累大家,于是说道:“我一个去冲下去绑,你们只要帮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就行了。”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死神团队实在太强,不仅有二十个菁英在小咪旁守护,更有上千死神集结在一起,不知道要执行什么惊人的大计画。 简直是魂飞魄散定了。 “有没有什么防护魂魄的好宝贝?什么金甲神衣、无敌宝甲之类的?我去跟大月老借几件来穿?”我简直胡言乱语。 轮胎印女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有吧。” 粉红女眼放异光,说:“你们兵分两路,黑人牙膏拿着七缘红线一头去南投,轮胎印女拿着另一头去绑那个音乐家,我去讨救兵,到时候南投见!” “哪来的救兵?!”菜刀猛男大感疑惑。 “看我的。”粉红女跳上疾风,回头说:“如果风够强,就一定来得及!” 我看着粉红女的背影离去,拿起七缘红线说:“不管有没有救兵,我一定要绑上红线。” 轮胎印女感激地说:“谢谢你。” 我纵身跳上劲风,朝着南投奔去。 我必须亲手终结我的爱情。 第二十八章 “下雨耶,还要出去吗?”女孩望着窗外的大雨。 “要啊,在雨天里跟你散步一定很棒。”男孩牵着女孩的手。 “你不要趁机向我求婚,我才跟你出去。”女孩看穿男孩的心事。 “跟你求婚有什么不好?”男孩笑嘻嘻地说。 “今天是愚人节,你跟我求婚的话,我会很生气的。”女孩捏着男孩的鼻子,又说:“在愚人节求婚,会有报应的!” “才怪。”男孩牵着女孩,撑着雨伞,走进大雨中的山林小径。 我坐在风上,往事像坦克车碾过我的泪腺。 碾死我吧。 我从未看过这种骇人情景。 莫约上千多个死神,手持冥刀,一个个往南投埔里的方向飘去,景状妖异之至。 “老大!这么多死神去埔里干嘛?”我飞在一个断头死神身旁问道。 “你是?”断头死神问。 “月老。”我大声说。 “现在告诉你也不妨,埔里就要发生大事了,如果你要去牵红线,唉,那还是免了吧,那里将要死很多很多人啊!”断头死神说道。 “死很多人?!”我虽然猜到是场天灾,但不明白将会有多严重。 “所有的死神都被调来埔里了,你看会死多少人?”断头死神叹道:“我老家其实也在埔里,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唉——人间无常啊!” 我知道小咪公司正在埔里渡假,真是一个劲往火坑里跳! “任务什么时候开始?!”我急问。 “再过一小时吧!”断头死神道。 我赶紧拜别断头死神,慌忙地往埔里内冲,想寻找小咪公司的下榻旅社,但越往埔里里冲,我就越是心惊,每隔十几公尺就有一个死神磨刀霍霍,蓄势夺命。 小咪,你等我。 谁都无权夺走你甜美的生命,包括死神,包括命运。 拼着魂飞魄散,拼着堕入虚无,我都要你幸福快乐,即使带给你幸福快乐的—— 不是我。 是了! 那么多个死神!一定在那间旅社! 我看见五十多个死神汇聚在一间小旅社的周围、上空。混帐!不是说只有二十个吗?! 我根本不指望粉红女能找到什么救兵,毕竟只有鬼神才能对抗鬼神,但鬼神又都不敢逾越命运的安排、地狱的规令,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天兵天将来帮我。 所以,就这么办吧—— 我抓紧七缘红线,慢慢走近小旅社。 作战计画? 能指望我把七缘红线当成星云锁链来耍吗?靠!我又不是圣斗士! 能指望我像耍大月老那样,一次耍玩五十个死神吗?nononono…… “小~~~~~~咪~~~~~~~~~~~~~~”我大吼着。 死神们一惊,纷纷凝神定位,一下就看到站在街头的我,个个抽刀相向。 “小~~~~~~~~~~~~~咪~~~~~~~~~~出~~~~~~来~~~~~~~~~” 我大吼着,双脚却不由得颤抖。 我能挨多少刀? 在我魂飞魄散以前,我能及时绑住小咪吗? 真的,也许我根本没有把握绑住小咪。 也许我只是想在小咪面前,再逞一次英雄,然后壮烈地碎成破片吧? 也许。 一个清瘦的女孩,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走出旅社。 小咪。 我的双腿突然不再颤抖,胸口不再起伏。 “这两天我的身边有好多死神,我好怕——”小咪哭泣道:“我好怕埔里会发生恐怖的事,所以叫公司的同事先回彰化,但是这些死神威胁我,不准我离开埔里,不然就要依令处决我,阿纶,我好怕。” 我的心完全平静下来。 因为我的勇气已经站在我眼前了。 “别怕,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我拿起七缘红线,心中澄静。 几个死神踏步向前,大声道:“你就是那个叫黑人牙膏的月老吧!上面规定,要是你敢插手天谴,就连你一起处决掉!” 小咪大骇,说:“阿纶,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死神冷冷地说:“再过半小时,九二一计画开始执行后,我们就会取走你的命。” 小咪却松了口气,说:“那也没什么,阿纶,你别为我冒险,我马上就跟你相聚了。” 我大声吼道:“他们根本不会让你有机会跟我在一起!!!!” 一个死神阴阴笑道:“没错,我们会护送你去投胎,以免扰乱阴阳秩序。” 小咪仓皇失措地说:“怎么可以这样?我跟阿纶——” 死神拿着刀架在小咪的脖子上,喝道:“啰唆!大家摆阵!别让黑人牙膏靠近!” 五十个死神快速走位,举刀护身,杀气震撼大地,野狗纷纷奔逃走避。 我哈哈一笑,挥舞着七缘红线大叫:“快让开!否则我要用这条七雷毁阴索了!” 五十个死神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流露怀疑与不屑。 我怒眉大吼:“快放开我的女人!七雷一出,鬼神共拜,毁阴灭阳,万里俱灭!还不快快回避!” 一个光头死神大叫:“没听过什么毁阴索!你放屁!” 我咬着牙,看着小咪大叫:“那是你没知识!有种就砍啊!小咪一死,我照样甩出七雷毁阴索,一鞭就叫你们魂飞魄散!我再到阴间抢回小咪的魂魄就是!” 裂嘴死神狂笑:“我看你吹牛到几时!” 小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轻轻摇摇头。 我勇气百倍,大笑:“我数到三就冲过去!大家一块神形俱灭吧!” good—— 我来了,我的女神。 第二十九章 “三!” 我大叫,一条七缘红线在我手中红得发亮。 死神们个个戒慎恐惧,却又难以置信,手中紧握冥刀。 “二!” 我看着小咪微笑,两行清泪自小咪双眼滑落。 再见了,我的新娘子。 “三!” 我大笑,拉着七缘红线冲向死神的刀丛。 “大家快闪!那真是七雷毁阴索!” 一个死神尖叫,抛下冥刀滚出刀丛。 这一声尖叫就像炸弹在刀丛中爆开,所有的死神都仓皇失措地逃开,我边大笑边冲进溃散的死神群中,紧紧抱住小咪。 “快带我走!”小咪泪中带喜。 “好!我先替你绑上这条红线!”我将七缘红线绑在小咪的手指上,瞥眼看见刚刚尖叫的死神。 果然是提供我情报的“长发女人”。 真是太感谢了! “这红线——”小咪看着手上的七缘红线,说:“这红线有点怪怪的,跟以前的好像不太一样。” “对不起。”我看着疑惑的小咪,说道:“我们分开的时候终于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咪的眼中充满不安。 “把我忘记,远方有一个值得你托付七世的男人,在等你。”我紧紧牵着小咪,别过头来,不敢看着她的脸。 我环顾将我包围起来的死神团队,个个将信将疑,不明白“七雷毁阴索”为何会绑在小咪的手上。 我知道再也虎烂不了,于是大声说道:“来吧!反正你们已经伤害不了小咪了,快来拿走我的魂魄吧!” 五十个死神痛声大骂:“两个一起劈了!” 眼看众鬼合围之势就要向我俩卷来,此时却刮起一阵惊人的阴风,天地间浓烈着凛冽的肃杀气息,死神、我、小咪抬头一看,只见上千个死神聚集在埔里上空,个个面色哀戚沉重,等待着大地的哭嚎。 “轰~~~~~~~~~~~~~~~~~~~~~~~~” 地底下发出巨响,大地震荡!有如蛋壳般脆裂! 在小咪尖叫声中,家家户户亦发出胆碎心裂的呼号,伴随着几乎同时爆开的玻璃破碎声。 凄厉的阴风流窜在发狂的大地上,“飕飕”卷起飞沙走石,和疯狂的大地唱和。 一个七尺大鱼缸冲出对面民宅的窗户,重重摔烂在地上。 “碰!”沉闷的爆炸声冲破三间民房,一个瓦斯筒夹着火焰喷射出阳台,在半空中和钢琴撞成一团火球。 小咪抱着头,缩在我的怀里,吓得不敢作声,而我们眼前的小吃店顿时被无形的巨力推倒、压扁,只有一条断掉尾巴的花猫及时逃出。 “太可怕了!”一个死神叹道。 我抱着小咪,看着地面上的砖砖瓦瓦在一分钟之内逃离结构框架,机警的人们跳下窗户逃生,来不及从睡梦中醒觉的人,大多被倒塌的天花板或梁柱夺走生命,或陷在水泥破片中,连死神都看傻了眼。 小咪身旁的旅社也无法幸免,像老人般无助地跪倒,在我们头顶上崩塌。 但巨石钢筋在小咪的周遭却奇异地扭曲、弹开,好像有一道强而有力的神墙保护着小咪,一定是七缘红线的威力! 趁着混乱,我赶紧把握时机告诉小咪:“看到了吗?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小咪睁开眼,看着巨石瓦片从她身旁弹开,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太奇怪了!”一个无脸死神也惊叫:“那女孩身上有东西保护着!” 我扫视周围惊疑不定的死神,忍住眼泪,说:“小咪,这条红线很特别,它是织女用鲜血和眼泪织化成的七缘红线,一旦绑上它,天地万物都无法阻挡你跟红线另一端上的男人的爱情,所以,现在是你我道别的时候了。” 小咪瞪大双眼,看着手中的红线,“哇”一声哭了起来,接着,一巴掌打在我空荡荡的脸上。 “你有病啊!呜~~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小咪愤怒又伤心。 天崩地裂中,五十多个死神也在等待我的答案,一边磨刀。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决不让你因我而死,让你因我莫名其妙地投胎转世。”我摸着七缘红线,无奈道:“真是命运的捉弄,我生前不被月老祝福,死后却要送走自己最爱的人。” “忘记我吧!”我紧握双拳,大声道:“这条红线就是你的幸福!你不要为了一个死掉的笨蛋难过了!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爸妈,也为了我,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 小咪泣不成声,哭倒在地上,说:“你说过要娶我的……” 是啊…… 我说过的。 我亲吻着小咪的头发,说:“也许,也许过了几百年,只是晚了点——我会等你过完幸福的七世——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的泪滴在小咪的头发上,轻声说:“去追寻吧,我等你七百年。” 去吧。 我最爱的, 别人的新娘子。 第三十章 天摇地动,乱石崩云。 爱情,在这种时刻, 最坚强。 而我,是一个月老。 即将失去最爱的月老。 “再唱一次——再唱一次那首歌好不好?”小咪哭着,坐在我的怀里哭泣,无视世界在我俩身边毁灭。 “你的真命天子是个音乐家,他会为你谱出一万首情歌的。”我看着小咪,说:“他会疼你、爱你、替你挡子弹。” 小咪闭上眼,说:“我要再听最后一次,将每一个音符记住,七百年后,我会找到你。” 我哈哈一笑,说:“那我就再唱一次,死神大哥大姊们,再多给我三分钟吧!” 死神团团将我俩包围,我绝无可能逃离。 一个死神叹口气:“你唱吧,但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谈什么七世、七百年——” 小咪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我,慢慢说:“你又在骗我了。” 我眨眨眼,说:“你看这块水晶。”我从怀中拿出劈阴破阳的黄水晶,又说:“这是金甲护灵石,任何鬼神都伤不了我的。” 死神个个脸上斜线,却都不忍戳破我的谎言。 小咪抹去眼中的泪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才不信,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对不对?其实你又要抛下我了,对不对?” 小咪说完,却又将脸埋在我怀里,埋着。 我摇摇头,抱着小咪,轻声唱道—— “今天是我第一百次求婚,给你个惊喜。”男孩站在大树下。 “惊喜?”女孩撑着伞。 “我真的好爱你。”男孩拿出预藏在大树后的鲜花,说:“你知不知道爱情电影为什么会感人?” “你说呢?”女孩等着男孩的表演。 “那是因为背景音乐的关系,没有音乐,一切都不对劲了。”男孩笑着,说:“所以,我为你写了一首歌,有了背景音乐,今天你稳答应我的。” “是吗?听听看啰。”女孩看着大雨中的男孩。 走来了,轻轻走来了,在我的生命里,上天送我一份大礼, 那就是你,轻轻地偎在我的怀里,我要对你说声,老婆,我爱你。 走来了,细细走来了,望着你的眼睛,倾听着你的声音, 让我飞,飞到了神奇的世界,好想紧紧抱住你。 唱着你的歌,唱着你的歌,回忆吊桥的画面, 将你的手,轻轻地温暖我的胸口。 喜欢你的眼,喜欢你的体贴,喜欢你在身边的感觉, 喜欢你的柔,喜欢摸摸你的小小耳朵。 有你的故事,有你的一个我,就在这里再唱一首歌, 幸福的背后没有最终的温柔,就让我鼓起勇气向你亲口说—— 嫁给我吧,嫁给我吧,你这个幸福的傻瓜, 把你的一生都托付给我吧,顶多只是嫁给了神经病了罢, 嫁给我吧,嫁给我吧,把你的手轻轻慢慢地向我递过来吧, 家里的厨房不要一直空着啦,阿苦也要有人来陪它吧, 就这样嫁给我吧! 嫁给我吧,嫁给我吧,你这个幸福的傻瓜, 喜悦在我的眼眶里打转,难道你都看不出来吗? 嫁给我吧—— 我唱着唱着,胸口湿了一片。 就这样魂飞魄散吧。 带着心爱女人的眼泪,魂飞魄散吧。 “我要嫁给你,总有一天。”小咪说,不再流泪。 “我知道。”我捏着小咪的鼻子,说:“再见了,七百年后的新娘子。” “那戒指我就先保管了。”小咪摸着戒指,凄然笑道: “就像你说的,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变的。” 我哭了吗? 我没有,我笑得很开怀。 故事能有这样的结局,已令我意想不到的安慰。 “再见。” 我放开小咪,走向死神夺魄噬魂的刀锋。 我没有回头。我不忍心。 “动手吧,谢谢你们。” 我闭上眼睛,嘴角仍挂着微笑。 死神们举起冥刀,说道:“对不起,天谴难违,我们只好让你抵罪。” 我点点头,准备再死一次。 “砍!” “不准砍!” 第三十一章 冥刀摔落在地上。 我差点笑了出来,因为冥刀上钉着一支箭。 只有鬼神才能对抗鬼神。 “邱比特——”我喃喃自语,抬起头。 黑暗诡异的天空,点缀上星星般闪耀的白翅邱比特,个个拉弦抓箭,我猜……大概有几百个邱比特吧! “freeze!不要动!”为首的邱比特大叫,他的身旁飘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粉红女。 “风很大很顺!又刚好碰上会讲中文的!”粉红女张开双手大叫,脸上喜悦无限。 “谢谢你!不过不需要了!”我大叫:“不要让死神为难!我已经替小咪绑上七缘红线了!!” 粉红女一愣,她身旁的邱比特集团也一愣。 眼前的死神也一愣,随即大叫:“天上的兄弟快来帮我们!!!” 早已在半空中收魂纳魄的三千死神随即聚拢过来,跟邱比特集团形成对立的局面,状态紧张拉锯。 “你们不应干预我们的神职体系!”死神长老厉声说,指挥其余的死神舞刀护身。 “爱情是没有国界的!”一个华裔邱比特大叫,另一个邱比特也大叫:“pindy千里迢迢要我们帮忙,没有条件,只有爱情的请求!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死神长老咆哮道:“不要趁我们在执行重大任务时骚扰我们!这次的事跟你们西方的神职没有一点关系!大家快点乱刀砍扁那个月老,快快回到岗位收魂!” 为首的邱比特立刻举箭大叫:“你们敢?!我们就把你们射成蜂窝!” 我真是受宠若惊。 小咪从后面抱着我,紧张地等待。 等待着什么? fuck,idontknow—— 数百邱比特举箭朝向庞大的死神团队。 死神数量是邱比特的数倍,但两方的距离颇大,对使箭的邱比特相当有利,即使死神冲进邱比特集团中砍杀攻击,但在之前——死神一定会大量损兵折将。 死神长老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看起来非常心急,因为“九二一大计画”远比我这个私人附带的天谴计画要重要得多,要是未能在时辰内收完魂魄就算任务失败了,一定有异常严苛的处罚在后面等着。 “混帐!我们死神办事!到底干你们屁事?!”死神长老歇斯底里地大吼。 “爱情没有国界!”邱比特大叫。 “不要逼我!我们是你们的好几倍!”死神长老举起手。一挥手,恐怕一场大战争就要展开。 “我们有箭!!”为首的邱比特眼神也快冒出火来。 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多邱比特为我牺牲。 反正小咪即将嫁作他人妇,我已经没有存在天地之间的理由。 所以。 “邱比特大哥!粉红女!谢谢你们!不过真的不必为我开战!” 我轻轻挣脱小咪的双手,看着身旁的死神大叫:“来吧!不要客气!” “你说谎!”小咪一拳揍向我的后脑,哭喊:“说好七百年后再见的!现在有机会你却不逃!你却不逃!” 粉红女也大叫:“黑人牙膏!我愿意陪你七百年!你不要作傻事!” 我摇摇头,我只能摇摇头,慢慢拾起被爱情箭钉在地上的冥刀,看着。 粉红女急道:“不要!!!你只会为小咪想!只会为自己想!却都没替我想过!我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不要让我伤心,我会去投胎的!” 我看着半空中的粉红女,一脸的惊惶与悲伤。 “我投胎的话,一定会很可怜!”粉红女哭了,泪水滴在震动的大地上。 我知道。 我知道。 “请放过我。”我丢下冥刀,淡淡地说。 “长老,时辰快到了,万一发生战争,死神人手不够,恐怕……”长发女人担心道。 “王八蛋!”死神长老努力冷静下来,喊道:“散开!快回岗位收魂!以后再跟你们慢慢算帐!” 三千死神似乎也松了口气,一下子便散开。 “谢谢。”邱比特首领挥手向死神长老示意,却见死神长老气呼呼地掉头离去。 地震停止了。 一切的混乱暂时静止。 粉红女飞到我身边,看着小咪手上的红线。 “我把他交给你了。”小咪擦干眼泪,将我推向粉红女。 “我帮你保管七百年。”粉红女握紧我的手。 “他很笨,又爱乱讲话,你要多照顾他。”小咪低着头,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子。 “他很笨,又爱乱讲话,我帮你照顾他。”粉红女的鼻子也红了。 我看着小咪,说道:“七百年后,观雾大树下见,我要再唱一次给你听,再听一次你的承诺。” 小咪掩面转身奔跑,左手上的红线在夜空下闪闪发亮。 “一定要幸福喔!”我喃喃自语。 一定…… 粉红女拉着我,缓缓跟着邱比特,飘洋过海。 也许,这是逃亡的开始。 逃多久? 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看到小咪。 我在星空中看着身旁的粉红女,她似乎很激动,紧紧地牵着我的手。 “谢谢你。”我看着粉红女。 “谢谢这些天使吧。”粉红女揉着旗袍上的线头,笑着。 邱比特们纷纷向我点头问好,雪白的翅膀划过夜空。 “weetoourwestworld!”邱比特。 身为月老,我亲手了断自己的爱。 身为月老,我竟然倚仗邱比特的大力帮忙。 “thankyouall,myfriends.”我说。 也许,我该开始练习弓箭了。 后记 在那遥远的记忆。 “你的弓箭呢?”我好奇地问道,继续敲着键盘。 “没啊,还是老方法,红线。” 一个全身黑漆漆,带点焦味的男子,坐在窗户外的大树上。 也许,你可以叫他“黑人牙膏”。 “为什么?”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加了三匙奶精。 黑人牙膏笑着说:“邱比特努力交涉,使月老界赦免了我。” 我闻着咖啡的香气,说:“真是意想不到。” “是啊,真是意想不到,我在美国跟欧洲待了两年,才等到命运的赦免。”黑人牙膏叹了口气。 我看着黑人牙膏在咖啡的热气中迷蒙、溶解。 “小咪呢?”我端详着黑人牙膏。 “赦免令中规定我不准接近她,不过,我听菜刀猛男说,小咪过得很幸福。”黑人牙膏说:“那我就放心了。” 黑人牙膏看着远方,手中玩弄着红线。 我点点头,看了看黑人牙膏,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美女。 粉红色的旗袍美女,正摇晃着她的小脚。 “这个故事怎么样?”粉红女甜甜地说。 “该怎么说呢,虽然跟我以前写的小说调性不同,但,这是一个好故事,我整理一下,晚点放在网路上。”我喝着咖啡,忍不住说:“没想到你们会来找我。” 粉红女挽着黑人牙膏,说:“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些什么启示之类的。” 我耸耸肩,说:“提醒大家珍惜身边的爱人?” 黑人牙膏笑了出来,说:“就当作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吧!” 我看着电脑萤幕,准备做个结束。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我停下敲键盘,问。 粉红女轻轻吻着黑人牙膏,黑人牙膏笑了。 “没有。” 我也笑了,在电脑上敲着—— “有些爱情,在死后依旧永恒,有些爱情,在死后才开始。” 我不晓得七百年以后,黑人牙膏是否会等到小咪,也不晓得七百年以后,这个奇怪的三角关系,将会变得如何。 我不晓得。 但我相信爱情。 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