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第一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一章 第一章 “陛下,托木斯克又发来电报。” “远于那座城市的线路已经切断了吗?” “是的,陛下,昨天就这样了。” “每小时发一份电报到托木斯克,将军,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 “陛下,我一定办到。”基斯沃夫将军回答。 这是在午夜大约两小时后的一段交谈,那时在新皇宫举行的晚宴正达到了高潮。 整个晚上,来自普里布拉坚斯基和保罗斯基的乐队一直在不停地演奏波尔卡、玛祖卡、苏格兰慢步圆舞曲以及华尔兹这些最精彩的常备曲目。在皇宫富丽华贵的殿堂里无数对舞伴穿梭起舞。这座皇宫距“老石屋”几步之遥,“老石屋”过去曾上演过许多精彩的戏剧,而在今晚它那古老墙壁上沉睡的回声却被演奏家们欢快的琴弦声唤醒了。 宫廷侍卫长已被召来,随时准备履行他艰苦而细致的职责。大公爵们和他们的副官,随时待命的侍卫们以及宫廷中的其他军官亲自主持舞会的安排。公爵夫人们一身珠光宝气,宫廷女侍们衣着华丽,这一切对白石古城的军政显贵们的夫人来说起了示范作用。当波兰舞曲在大厅开始演奏时,不同官职的来宾们一起步入舞池,整齐地列队绕场,这一程式体现了民族舞在这样的场合中的极端重要性。各种华丽的衣裳,飞旋的镶边长袍,挂满勋章的制服,这一切勾画出了成百上千盏灯被四周无以数计的镜子辉映出的光彩夺目、无比华丽的情景。 大舞厅,这个皇宫最豪华的地方构成了与这一群高贵的宾客和衣裳华贵的女人们很相称的格局。那华丽的吊顶,虽然在时光的流逝中,闪闪的金光已被磨损,但仍然像星星一样闪烁。绣花的窗帘和门帘帐幔,层层叠叠地垂着,显示出斑斓的色彩,而锦缎斑驳的投影却也不时遮住了它们的光彩。 通过巨大的半圆形的窗玻璃,大厅的灯光向外四射,像是一场大火在燃烧,照亮了宫殿里充斥了几个小时的陰暗。那些没有跳舞的宾客都被这一巨大的反差吸引住了。他们坐在窗边小憩,他们不难辨认出那些在黑暗中高高耸立的数不清的塔的轮廓,那些圆顶、尖顶的建筑物装点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在装饰着雕刻的阳台下,人们可以看到许多哨兵静静地来回走动,他们把步枪横在肩上,头盔上的缨穗在宫殿放射的光芒照射下像火焰一样闪动。下面哨兵在石地上走动的脚步声声入耳,比舞厅里人们的舞步敲打地面的声音更有节奏。各个岗哨上的哨兵不时交换着口令,偶尔也有号角声响起,和着乐队演奏的旋律穿破了夜空。在远处,在宫院的前面,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宫殿里射出的灯光,那些是顺着河道游动的船只。河水在几盏闪烁灯光的暗淡照射之下,冲刷着地势较低的河岸。 前面提到的重要人物,那个舞会的举办人,也就是基斯沃夫将军用毕恭毕敬的语调与之交谈的人。人们通常只有在与君主交谈时才用这种语调。而那个人只穿着平常骑兵队的军官制服。他并非装模作样,而是不注重仪表的习惯使然。他在人群中穿梭,和那些衣装华丽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护卫身着华丽的高加索制服包围在他的身边,这些人来自高安吉、哥萨克和色卡西亚。 这个地位高贵的人物,身材高大,举止和蔼,稳重冷静,却隐隐透露出一丝焦虑。他在人群中走动,几乎不说话,也无暇顾及年轻宾客的欢快,甚至对欧洲各大国使团和达官贵族严肃的交谈也不在意。两三位外交家也能从主人的表情上觉察出焦虑不安,但不知原因为何,也没人敢大胆上前去问他这个问题。 很明显,这位骑兵军官的目的是不能让自己的焦虑为这个盛大的宴会投下陰影,虽然几乎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必须服从于他,但舞会的欢乐一刻也未曾因为他的情绪受到影响。 然而基斯沃夫将军一直在等待这位骑兵军官让他退下,他已经向他转达了来自托木斯克的电报,但军官却一直不吭声。当他拿到电报仔细阅读过后,他脸上比先前更加陰云密布。他很勉强地用手去摸佩剑的剑柄,然后又用手挡在眼前,就好像被灯光照得头晕目眩。他真想挡住这光线,最好能让他洞察自己头脑里的奥秘。 “我们,”他一边说一边把基斯沃夫将军拉到窗边,“从昨天以来就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陛下,令人揪心的是,恐怕不久电报就再也过不了西伯利亚边境了。” “但黑龙江和伊尔库次克省的部队以及外贝加尔区的部队都还未曾接到马上向伊尔库次克进发的命令吗?” “在我们能发送到贝加尔湖以外的最后一封电报中已下达了这些命令。” “我们仍能像叛乱以前一样与叶尼塞斯克、鄂木斯克、塞米普拉廷斯克以及托波尔斯克政府保持联系吗?” “是的,陛下,我们的电报已发到那里,并且我们已得到确切消息。目前鞑靼人还未过厄尔替失河和奥比河。” “那么叛贼,伊凡-奥加烈夫,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基斯沃夫将军答道,“警察局长还不能断定他是否已穿越边境。” “马上用电报将他的相貌传到奈基尼一罗夫哥罗德、白尔姆。叶卡特琳堡、卡西莫夫、泰俄曼、亚西姆、鄂木斯克、伊拉姆斯克、卡里凡以及托木斯克,并传给所有目前仍开通的电台。” “我马上执行陛下的命令,”基斯沃夫将军回答。 “对这一切要严守秘密。” 将军恭敬地表示他将遵守这命令,深深地鞠了一躬,马上混入人群,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那位军官仍然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定了定神,就走进舞厅里各处聚集的人群。此刻之前他的内心曾有片刻的波动,而现在却依然表现出冷静的神态。 然而,虽然那位军官和基斯沃夫将军的交谈非常短促,但并不如两人所想的那样不为人所知。这件事的确没人正式或私下地谈论过,因为言论并不自由,但已有几位高职人员已多少获悉边境所发生之事。无论如何,那仅仅是略为人知之事,即使在外交使团成员间也不谈论这种话题。但有两位客人并未穿着显赫的制服,也没佩带勋章,他们在这皇宫的舞会上却相当有根有据地低声交谈着这一事件。 这两位普通人通过什么方法敏锐地了解到了这些连很多达官贵人都难以觉察的事?这很难说,是他们有先知先觉的本领吗?还是有多于常人的感觉器官?才使他们之所见能远远超过常人的视角。难道他们有特殊的预知秘密的能力?莫非由于他们有一种靠消息生存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已成天性,人的大脑系统也因此得到改造了吗?人们很难摆脱这一结论。 这两个人中,一个是英国人,另一位是法国人。两人都是瘦高个,但法国人却像普罗旺斯人一样面色发黄,而英国人却像兰开郡的绅士一样面色红润。这个安哥格一诺曼族的英国人,正经八百,沉着冷静,言语不多,手势也少。他好像是在每隔一段时间开动一下的发条作用之下才开口或做手势似的。而高卢人正相反,他活跃而性急,他的嘴、眼、手都同时用来表达他的意思。他可以用20种不同的方法表达思想。而跟他说话的人却似乎太刻板,表达思想的方式一成不变。 即使是最肤浅的观察家也能马上觉察到他们之间的强烈对比。那些在他们身边密切观察他们的人可以对他们各自独特的性格分别作个清楚的总结。他们会说这个法国人“非常留神”,而那个英国人却是“细心倾听”。 而实际上,法国人的视觉器官是在经常使用中变得敏锐起来的。其视网膜的敏感就像把戏玩得飞快的魔术师。魔术师可以在切牌的快速动作中认出一张牌,也可以通过编排一些别人看不见的标记认出一张牌。这个法国人确实极大程度上具有一种可称之为“视觉记忆”的能力。 而英国人正相反,他似乎天生就具有特别能倾听别人说话的能力。一旦他的耳朵听到一个说话的声音,他就再也忘不了它。即使过了十几二十年后,他也能从上千人中认出这个声音来。他的耳朵肯定不能像有垂耳的动物一样自由地移动。但是,因为有科学头脑的人知道人耳实际上只有非常有限的移动能力,所以我们这样的想法该不会大错特错:前面提过的英国人的耳朵是竖起来的,当努力要听取某个声音时,它们会转向各个方向探听。这种姿态一个自然学家一见即知。必须指出,视力和听力功能的日臻完善对这两个人的职业来说是巨大的帮助。因为那位英国人是《每日电讯》报社的通讯记者,而法国人是他自己也没说过的一家或几家什么报社的记者。当有人问起他这个问题时,他打趣地回答说他在与他的堂姐玛德琳通信。然而这个法国人在他粗心的外表下,却很精明、敏锐。与人随意闲聊更便于掩饰他想打探消息的渴望。但甚至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忘记他自己。他喋喋不休的言谈帮他掩盖住了他的思想,他可能比来自《每日电讯》的同行更显得谨言慎行。他们两人都在7月15日这晚以记者的身份来新皇宫参加宴会,而目的则在于以更大的信息量向读者报道消息。 无须说这两人对他们的使命是全力以赴的,他们很乐意投身于搜寻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泄气,也没有什么能打断他们取得成功的念头,因为他们具有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勇往直前的精神。干他们这一行的人似乎都有这种精神。在这场抢夺新闻的越野马赛中,他们就是热情奔放的骑师。他们以赛马者的决心跃过树篱,跨过河流,跳过篱笆,不成功便成仁。 金钱是当今报道最快、频率最高的新闻素材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因此他们的报社对他们的花费毫不吝啬。必须附加一句,他们俩从来越墙偷看或隔墙角偷听过别人的私生活,这是他们的光彩之处。他们只是在政治、社会利益生死攸关之际行使他们的天职。总而言之,他们在对近几年的政治军事大事件进行报道。 对他们进行观察就可以看出,他们一般都用独特的方式观察事件,等待事件的结局,并且用各自的方法判断事件,得出结论。要达到的目标如果有足够的价值,要花多少钱他们都在所不惜。 那位法国记者名叫阿尔西德-嘉力维,英国人名叫哈里-布朗特,他们在这新皇宫宴会上是第一次见面。他们都是奉命为其报纸报道此次宴会的。通常存在于同行间的嫉妒加上性格的差异,可能使他们相处不好。然而,他们并未相互避开,相反他们却尽量在一起交换当天的新闻。毕竟他们是两位猎手,在同一场地上,在同一领域中捕猎,一个人如果失手另一个人可能就捕到了猎物,见面交谈是对他们有利的。 这天晚上,他们两人都十分警觉,实际上他们都感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某种东西。 “即使这仅仅是猎捕野鹅,”阿尔西德-嘉力维自言自语,“也值得用上些弹药。” 因此两个记者在基斯沃夫将军离开几分钟后就在这舞会上交谈起来,开始时他们都谨慎地试探着对方。 “真的,我亲爱的先生,这个宴会太迷人了!”阿尔西德-嘉力维欢快地说,他认为自己得用这种很典型的法国话来打开话题。 “我已经发过电报了,太好了!”哈里-布朗特冷静地回答,他用了这个联合王国臣民特用来表达赞美的词藻。 “然而,”阿尔西德-嘉力维又说,“我感到非得跟我的堂姐谈论一下不可。” “你堂姐?”哈里-布朗特打断了同行的话,惊奇地重复这个词。 “是的,”阿尔西德-嘉力维又说,“我堂姐玛德琳……和我通信的就是她,她喜欢迅速详尽地了解所有情况,她的确是这样……因此我告诉她,在这个宴会上,国王的眉头上愁云密布。” “我看似乎到处喜气洋洋。”哈里-布朗特回答道,他或许想掩盖自己对这个话题的真实看法。 “那么,很自然,你一定在《每日电讯》的专栏里把它描绘成喜气洋洋了。” “确实是。” “布朗特先生,你是否还记得1812年在扎克雷特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非常清楚,就好像我曾身临其境一样,先生。”英国记者回答说。 “那么,”阿尔西德-嘉力维继续道,“你知道,在那次为亚历山大国王举办的宴会酒酣耳热时,有人报告他们拿破仑率领他的先遣部队刚刚进入聂尔盟。然而国王没有从宴会上离去,尽管这一情报非常严重,意味着他可能失去自己的王国,他却没有让自己为此显出如别人一样那么焦虑不安。” “刚才基斯沃夫将军告诉这次宴会的主人边境与伊尔库次克政府之间的线路已切断的时候,宴会的主人可就焦虑多了。” “啊,你连这一点都了解到了?” “是的。” “至于我自己,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上一封电报已经到了乌丁斯克了。”阿尔西德-嘉力维洋洋自得地说。 “我的电报只拍到克拉斯诺尔亚斯克。”哈里-布朗特也不甘示弱。 “那么你也知道国王已向尼克力福斯克的军队下达了命令?” “是的,先生。我还知道与此同时电报已发往托波尔斯克政府的哥萨克人,让他们集结军队。” “是的,布朗特先生,再确实不过了。我也很清楚这些措施,而且明天我堂姐也一定会得知一二。” “正像《每日电讯》的读者一样,他们也会得知这些情况,嘉力维先生。” “那么,当第一个人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时……” “而且当第一个人听到谈论的一切时……” “这场有趣的战争值得跟踪采访,布朗特先生。” “我也会跟着采访的,嘉力维先生!” “那么到那时我们也许会发现还不如在这舞厅中比较安全。” “当然没这么安全。但是……” “但是没这么滑。”阿尔西德-嘉力维补上一句。此时布朗特正要退身,但却差一点失去平衡,嘉力维连忙扶住了他。 两位记者随即各自离去。他们了解到对方没有抢先行动,各自心中暗喜。 这时,大客厅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可以看到里面优雅地摆放着几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值钱的中国瓷器和金盘子,使得桌子有些不堪重负。中间的那张桌子上面放着的一个来自轮敦价值连城的果盘闪闪发光,在这个雕楼的金器饰物周围摆放着塞弗尔饰物厂生产的最精美的一套多件餐具。这一切在灯光映照下流光溢彩,都是为王子、公主和外交使团成员准备的。 皇宫的客人们开始步入餐厅。 这时,基斯沃夫将军又走进来并朝骑兵军官走去。 “怎么?”军官像他先前一样焦急地询问。 “陛下,电报再也过不了托木斯克了。” “马上派一名信使。” 军官走出大厅,走进隔壁的一间大房子。这间房子位于皇宫的一个角落,里面陈设着朴素的橡木家具,墙上挂着些油画,其中几幅是出自霍雷斯-佛雷特之手。 军官连忙打开窗子,好像憋了一口气似的,然后他走到阳台上,享受着这可爱的7月夜晚的清新。 在他眼前沐浴在这月光中的是一片圈围起来的处处筑堡设防的地方,里面有两座教堂、三座宫殿及一座军火库。围墙外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座城镇:基塔一哥洛德镇,贝洛一哥洛德镇以及则姆连奈一哥洛得镇。它们是欧洲人、鞑靼人和中国人大范围的生活区。许多高塔、钟楼和300座教堂的绿色顶阁高耸其间,上面嵌着银色的十字架。更远处,一条河流蜿蜒流淌,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在方圆10里格1之地,各种各样的房屋组合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 11里格=3哩1哩=l。609公里 那条河便是莫斯科河,城市便是莫斯科城,那壁垒森严的地方就是克里姆林宫,而那位双手把臂,锁眉沉思的骑兵军官模样的人便是沙皇。皇宫里的阵阵琴乐声飘扬在古老的莫斯科城上空,琴音袅袅,此时的沙皇正倾听得如痴如醉。 第二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二章 第二章 不知怎地,当这次为招待文职官员、军政当局和莫斯科显要人物的宴会达到高潮时,沙皇突然离去。沙皇是接到消息说乌拉尔边境发生了大事,很显然,一股强大的叛军势力正企图将西伯利亚省从俄国沙皇手中夺走。 俄罗斯在亚洲的部分,也就是西伯利亚,面积达1,792,008平方英里1,这里居住着近200万居民。西伯利亚从乌拉尔山脉延伸至太平洋岸边,乌拉尔山脉横亘在西伯利亚与俄罗斯在欧洲的领土之间。西伯利亚南面与古代中国和土耳其斯坦2接壤,北面从喀拉海到白令海峡则濒临北冰洋。它被分为几个省和地区,其中有托波尔斯克、叶尼塞斯克、伊尔库次克、鄂木斯克。雅库次克以及鄂霍次克和卡姆沙特卡两个地区,还有现在莫斯科特区辖下的吉尔吉斯和雅克共两个国家。这片广袤的草原从西至东跨经度约110度,是流放刑事犯和政治犯的地方。 11英里=1.609公里 2作者沿用某些外国人对里海以东广大中亚地区称为土耳其斯坦,下同——译者。 两位总督代表沙皇政权管辖这片疆土。一位驻留在西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次克。叶尼塞河的支流乔那河,将西伯利亚分隔成两个部分。 目前这块广阔的平原上还没有铁路线经过。有些地区确实很肥沃。这里有一些很珍贵的矿藏,地下宝藏远比地表物产丰富,这使西伯利亚更为富饶。但目前还没修通铁路来运送这些矿产。在这里,夏天人们进行旅行时常用四轮马车——冬天则用雪橇。 惟一条长约八千多俄里1的电报线路,为东、西西伯利亚边境之间提供了电讯交通的便利。从乌拉尔发报,穿过叶卡特琳堡、卡西莫夫、提欧曼、依期姆、鄂木斯克、依拉姆斯克、卡里几、托木斯克、克拉斯诺雅斯克、奈尼-乌丁斯克、伊尔库次克、维克尼-勒次京克、斯特克林、阿尔伯兹因、布拉格斯坦克、拉德、俄罗姆斯卡亚、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及尼克拉叶夫斯克等这么多地方,才能到达终点。从这端拍一份电报到另一端,每个字都要花去3个卢布2和19戈比3。从伊尔库次克有一通往蒙古边境城市哥塔的支线。只要30戈比,便可在两周之内从那里将电文传到北京。 11俄里=1.067公里 2卢布俄罗斯货币单位。 3戈比俄罗斯货币单位。100戈比=1卢布 正是这条从叶卡特琳堡到尼克拉叶夫斯克的线被切断了。起初只是托木斯克以外的线路,后来从托木斯克到卡里凡的线路也被切断了。 这就是为什么沙皇在第二次听到基斯沃夫将军报告这件事时,只说了一句:“马上派一名信使。” 沙皇一动不动在窗前待了一会,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警察局长出现在门口。 “将军进来。”沙皇简短地对他说,“告诉我你所掌握的关于伊凡-奥加烈夫的情况。” “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陛下。”警察局长回答。 “他有上校军衔,是吗?” “是的,陛下。” “他是个很聪明的军官吗?” “非常聪明,但是他这个人别人难以驾驭。他野心勃勃,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他无所不为。很快他就卷进一些陰谋活动,因此当时他被大公爵殿下降职流放到西伯利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蒙陛下您的恩准,他服刑六个月后便被赦免了。他又回到了俄罗斯。”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去过西西伯利亚了吗?” “去过,陛下,但是他是自愿回去的,”警察局长回答说。然后他压低嗓音补了一句:“曾经有一段时间,陛下,没有人能活着从西伯利亚回来。” “那么,在我有生之年,我要使西伯利亚现在以及将来都成为人们能活着回来的地方。” 沙皇有权这么骄傲地说。因为,他经常用自己的仁慈让世人知道俄罗斯的皇权掌握了该如何宽恕别人的尺度。 对沙皇这番话,警察局长什么也没说,但是很显然他并不赞成这样折中的做法。依照他的想法,他认为一个人一旦有警察押送越过乌拉尔山,就不该再回来。而现在在这位新君王的统治之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因此警察局长对此深感痛惜:什么,除了扰乱社会治安没有什么罪是判处终身流放的!什么,流放的政治犯从托波尔斯克,雅库次克,伊尔库次克回来!实际上,警察局长已习惯于对犯人严厉制罪,永不赦免。因此他不能理解这种治国的做法。但他保持着沉默,等待沙皇进一步的询问。 沙皇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伊凡-奥加烈夫,”沙皇问,“此行的目的还没有人知道,他在途经西伯利亚几省之后没有再回到俄罗斯吗?” “他回去了。” “从那时起你们警方就不知他的去向了吗?” “知道的,陛下。因为犯人只有从他受到赦免那天起才真正地危险起来。” 沙皇皱起了眉头。可能此时警察局长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虽然他的看法有些执拗,但他对君王的忠诚也是丝毫不差的。但是沙皇不屑于理睬这些对他国内政策的含蓄的责难,只是继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们最后听到有关伊凡-奥加烈夫的消息时,他在什么地方?” “在白尔姆省。” “在哪个城市?” “就在白尔姆城。” “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当时似乎清闲无事,他当时的行为也丝毫没有可疑之处。” “那么他没有在秘密警察的监视之下吗?” “是的,陛下。” “他什么时候离开白尔姆的?” “大概在3月份。” “要到……” “去什么地方不知道。” “从那时起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吗?” “是的,陛下,不知道了。” “那么,我自己知道。”沙皇回答,“我还收到一些没有通过警察部门的匿名情报,根据当前边境上出现的种种情况,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消息属实。” “您的意思是,陛下,”警察局长提高嗓门说,“伊凡-奥加烈夫插手了鞑靼人的叛乱。” “是的,现在我还告诉你一些你还蒙在鼓里的事,离开白尔姆后,伊凡-奥加烈夫越过乌拉尔山脉,进入西伯利亚,又穿过吉尔吉斯大草原,并且在那里曾极力地煽动游牧民族叛乱,而且并非没有得手。然后他向南深入土耳其斯坦。在波克哈拉、科可汗和昆达次那几个省,他也找到几个部落首领,他们有意将他们鞑靼人部落迁入西伯利亚并在俄罗斯的亚洲领土上煽动一场叛乱。这场风暴一直在静悄悄地酝酿着,但现在终于像晴空霹雳似地爆发了。现在东、西西伯利亚之间的一切通讯都已中断,并且伊凡-奥加烈夫渴望取我兄长的性命来复仇。” 沙皇激动起来,急促地来回踱步,此时警察局长什么也没说,但他在想,以前俄国皇帝从来不会赦免流放的犯人,那么伊凡-奥加烈夫的陰谋在那时是永远也实现不了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已经躺在安乐椅上的沙皇面前说:“陛下您应该已下达了尽快镇压叛乱的命令了,是吗?” “是的。”沙皇说,“在奈尼-乌丁斯克的线路切断之前已发出最后一封电报,命令叶尼塞、伊尔库次克、雅库次克当地军队及黑龙江和贝加尔湖区的军队开始行动,同时白尔姆、奈尼-诺夫哥洛的军团,及边境上的哥萨克部队正日夜兼程向乌拉尔山进发,但不幸的是还需要几个礼拜的时间他们才能到达目的地与鞑靼人交战。” “陛下,您的兄长、大公殿下,现在被困在伊尔库次克孤立无援,并且与莫斯科失去直接通讯联系了吗?” “正是这样。” “但是从您发的最后一封电报中,他应该能知道陛下您已经采取了什么措施,并且应该知道可从距伊尔库次克最近的地区获得何种援助,是吗?” “他知道。”沙皇说,“但他不知道的是伊凡-奥加烈夫不仅谋反,而且扮演了叛徒的角色,他也不知道伊凡-奥加烈夫是他的死敌。由于大公他第一次蒙羞,而更严重的是,大公并不知道他这个人。所以伊凡-奥加烈夫的计划就是用个假名到伊尔库次克为大公效劳,然后在取得其信任后,在鞑靼人包围了伊尔库次克时,他就会背叛那座城池,背叛我的兄弟,我兄长的性命也就直接受到威胁,这些情况就是我的秘密情报部门报告给我的。这是大公不知道的,而他又必须知道的!” “那么陛下,需要一名机智勇敢的信使……” “我正急着想找一位。” “并且希望他行动迅速。”警察局长补上一句,“请准许我多说一句,陛下,因为西伯利亚是叛乱者发动叛乱的理想之地啊!” “将军,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流放的犯人会与叛军合谋吗?”沙皇对警察局长这番暗示感到有些愤怒,他大声问。 “对不起,陛下。”警察局长支吾起来,因为那确实是他那多疑而不安的头脑里的想法。 “我相信他们是有爱国心的。”沙皇回答说。 “除开政治犯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犯人也被流放到西伯利亚,”警察局长说。 “刑事犯?哦,将军,那些人就由你去管了!我承认那些人最卑劣无耻,他们不归属于任何国家,但是这次造反或者说叛乱并不是要与皇帝作对,而是针对俄罗斯,针对这个流犯们还想看到的国家——他们会再见到的国家。不,俄罗斯人绝不会跟鞑靼人联合来削弱莫斯科政权,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也不行!” 沙皇曾制定政策,一度将一些犯人流放异地,但他完全相信那些被他流放的犯人是有爱国心的。他的法制的基础是他的宽大仁慈。当他能自己掌握处罚尺度时,就把从前的那些严厉法令在实施时做了一些变通,他的宽大使人相信他并没有错。但是即使鞑靼人叛乱还不具备成功的有利条件,事态还是相当严重,因为令人担心的是大部分吉尔吉斯人可能会和叛乱者联合起来。 吉尔吉斯人有大中小三个部族,一共有40万顶帐篷,200万人,各个部落各有不同,有的是独立的,有的则承认归属俄罗斯沙皇、可汗、科可汗、德可汗或波科哈拉的可汗统治,这些都是土耳其斯坦最难对付的首长。中部族是最富裕的也是最大的部族,他们的帐篷布满在撒拉河、厄尔替失河及和依期姆北部之间的地带以及塞桑湖和阿克撒咯湖之间的地带。大部族分布在中部族以东的国家,扩展到远及鄂木斯克和波波尔斯克行政管理区。因此,如果吉尔吉斯人叛乱的话,将是整个俄罗斯亚洲部分的叛乱,而首先发生的事就是叶尼塞河以东的西伯利亚的分裂。 要打起战来,这些吉尔吉斯确实只能算是新手。与其说他们是正规兵,倒不如说他们是偷盗和抢劫大篷车的夜贼和强盗。正像作家烈夫晴所说的:“只要有一道坚强的边防线和为数不多的一个方阵的优秀步兵就能击败10倍兵力的吉尔吉斯人;只要一门大炮就能摧毁气势汹汹的吉尔吉斯人。” 也许真是这样,但是必须有这么一个方阵的优秀士兵到达叛乱区,让大炮运出俄罗斯各省的军火库。这些地方离叛乱区还有两三千俄里,而现在,除开从叶卡特琳堡到伊尔库次克的这一段径直路线外,其他多为沼泽般的平原,很难通过。而俄罗斯军队要击败鞑靼人部落肯定还需要几个礼拜的时间。 鄂木斯克是西伯利亚的军事机构中心,之所以设立这个中心是为了威慑吉尔吉斯人。这里有界限,但是却多次被没有完全征服的游牧民族所侵犯。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鄂木斯克正处于危险之中,军事阵地的防线,也就是说那些从鄂木斯克到塞米普拉丁斯克阶梯状的哥萨克人岗哨一定已多处被击破,因此人们担心统治吉尔吉斯地区的大苏丹会很情愿地接受或不太情愿地服从于像他们自己一样是穆斯林教徒的鞑靼人的统治。而且由奴隶制引起的仇恨和对希腊正教及穆斯林的敌对所引起的仇恨溶合在一起了。确实有一段时间,土耳其斯坦地区的鞑靼人,主要是那些来自波克哈拉、基发、科克汗及昆达兹地区的可汗人试图用武力加游说来征服吉尔吉斯人归属于莫斯科统治。 关于鞑靼人我们只简单地说这几句。 鞑靼人主要属于两个不同种族,高加索人和蒙古人。高加索族,正如阿贝尔-德姆萨所说,“在欧洲他们被认为是最美丽的种族,因为这个地区的所有民族都源自高加索”。他们与土耳其人与波斯人共同归属于同一统治之下。纯蒙古族则由蒙古人、满族人和西藏人组成。 现在威胁着俄罗斯帝国的鞑靼人就属于高加索人,他们占据着土耳其斯坦。这个大国被分成几个州,由可汗统治,因此称为汗国。汗国主要有波克哈拉可汗、科克汗可汗及昆达兹可汗等。 现在,最重要及最难以对付的汗国便是波克哈拉汗国。俄罗斯已多次与他们的首领交战,而那些首领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支持吉尔吉斯与莫斯科政权对立。现任首领弗法可汗同样仿效前辈的做法。 波克哈拉汗国的疆土很广,从北到南,跨越了从北纬37度到41度的范围。从东到西则跨越了东经61度到66度的范围,合计面积约10,000平方里格。 这个国家有250万居民,战争期间,军队人数增加了两倍,达到6万人,另外还有3,000骑兵。这是个富庶的国家,有丰富的动植物和矿产资源,并且随着对巴尔干、奥克欧及梅曼地区的占领,疆土面积也扩大了,它占据了19座大城市。波克哈拉的周围有一道长约8英里多的围墙环绕,围墙内布满了楼塔。这座光辉的城市由于出了20世纪的学者如阿维森纳等人而名扬天下,被看成是穆斯林教育学术研究的中心,在中亚的各大名城中地位不凡。帖木儿的陵墓,以及摆放着蓝石的著名宫殿,都坐落在撒马尔罕。每位新可汗在登基时必须就坐于蓝石上面。撒马尔罕这座城市周围有防御坚强的城堡护卫着。卡希位于一片绿洲之上,绿洲的周围是一片到处生活着乌龟和蜥蜴两种动物的沼泽地。而这里警戒森严,因此几乎无法攻破。伊斯查德伊有近两千人防守。简单地说,卡他科干、拉那塔、迪扎、派康得、卡拉库、库扎这些城镇固若金汤,难以攻克。波克哈拉的可汗国以山脉为屏障,为草原所阻离、几乎坚不可催;俄罗斯如果要征服这个国家,还需要强大的兵力才行。冷酷而野心勃勃的弗法统治着这片属于鞑靼人的土地。他依靠这里的可汗——主要是科克汗和昆达兹的可汗,这些人是些贪婪而残酷的武士,他们乐意参加一项对鞑靼人的本性来说倾心以求的计划。并且在那些统治所有中亚部族的首领的协助下,弗法已成为叛乱的头目,而伊凡-奥加烈夫则是背后的煽动者。这个叛徒,在疯狂的野心和仇恨的驱使下,下令行动以便截断通往西伯利亚的道路。他如果想入侵俄罗斯帝国的话,那么他真是疯了。在他的提议下,享有埃米尔称号的波克哈拉的可汗已将其实力集结在俄罗斯边境。他已入侵塞米普拉丁斯克。而驻扎在那里只有小部兵力的哥萨克人只得从那里后撤。他的兵力已越过巴尔咯什湖,并把阻挡他前进的吉尔吉斯人争取过来。他对那些臣服的人掠夺,蹂躏,招募入伍,并俘虏反抗的人。就这样他带着东方君主独有的妻妾、奴隶这些拖累,从一个城市进军到另一个城市。他的所作所为透着现代切基斯可汗的冷酷和大胆。在叛乱的新消息到达莫斯科之前,很难确定弗法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的部队到达了哪里以及俄罗斯军队被迫撤到了西伯利亚的什么地方,这一切都无从知晓,因为所有的通讯都已中断了。卡里凡和托木斯克之间的线路也被鞑靼军队切断了吗?埃米尔本人已到叶尼塞地区了吗?西西伯利亚的南部也在动乱之中吗?叛乱已扩展到东部各地区了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人知道。而那既不畏寒冷也不怕炎热,严冬酷暑也难以阻挡的快如闪电的电流却不能再跨越茫茫草原,再不能通知被困在伊尔库次克的大公,告诉他伊凡-奥加烈夫的背叛已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只有派一名信使才能取代这阻断的电流。从莫斯科到伊尔库次克有5,200俄里,要走这段路程这名信使得花费一些时日,而要穿过叛军和侵略者的阵营他又需要有超人的勇气和智慧。但是只要有清楚的头脑和坚定的信心什么都能做到。 我能找到一个有这样头脑和信念的人吗?沙皇想。 第三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三章 第三章 皇宫内室的门又打开了,侍从报告说基斯沃夫将军进见。 “信使呢?”沙皇急切地问。 “他在这儿,陛下。”基斯沃夫将军回答。 “你找到合适的人了?” “我可以向您担保这个人合适,陛下。” “他在宫里当过差吗?” “是的,陛下。” “你认识他?” “我了解他。他多次出色地完成了艰难的任务。” “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吗?” “就在西伯利亚。” “他是哪里人?” “他出生在鄂木斯克,他是西伯利亚人。” “他镇定、机智、勇敢吗?” “是的,陛下。他具有成功所必备的一切品质,即使别人可能办不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他多大年龄?” “30岁。” “他身体健壮、精力充沛吗?” “陛下,他能忍受极度的严寒、饥渴、疲乏的折磨。” “他一定是一身钢筋铁骨。” “是的,陛下。” “那么他的心呢?” “一颗金子般的心。” “他叫什么?”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他已准备启程了吗?” “他在侍卫室等待陛下您的命令。” “让他觐见。”沙皇说。 不一会儿,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这位信使走进了御书房。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高大健壮,肩宽胸阔。他那强健的头部表现出高加索人优秀的品质。他那强健的体魄仿佛是由于练就一身武艺而生成的。要动摇这样一个人的意志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他的双脚落地,就像在里面扎了根一样。 当他摘下他的莫斯科式的帽子时,一缕缕浓密的鬈发便落在他那宽阔的前额上,他那平日白净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这仅仅是因为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的结果。他那深蓝的眼睛看起来很明亮,他的眼神显得坦诚而坚定,一股崇高的英雄气概流露于他那微锁的双眉间。他的鼻子长得很好,鼻孔较大,嘴型也不错,嘴唇微向前突,显示出他那慷慨而高尚的心灵。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有着实干家的脾气性格,他在犹疑不定时不会只是咬指甲,搔头皮。因为他说话时很少做手势,所以在上级面前,他总是像士兵一样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但当他走动时,他的脚步却显示出行动的坚定和洒脱自如。这一点有力地证明了他的沉稳和机敏。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穿着一身漂亮的制服:那是轻骑兵军官在战场上的制服,带着马刺的靴子,紧身裤,棕色皮上衣,衣边镶着毛皮,并装饰着黄色的编带,他胸前的十字勋章和奖章闪闪发光。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沙皇特别信使兵团的成员,在这支精选的军队中他当上了军官。他的个性突出,特别是他走路时的姿势、面容和他所表现出来的气质,让沙皇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执行命令、完成任务的好手”。他的身上具有在俄罗斯最让人称赞的品质之一,正如著名小说家屠格涅夫所说的,“这种品质能让一个人在俄罗斯帝国登上最高职位”。 简单的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冒着巨大的危险,穿过叛乱地区,克服各种困难,完成这次从莫斯科到伊尔库次克的任务,那么这个人就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对他来说,完成这个计划的有利条件就是他对要穿越的地区十分熟悉,而且还懂那里的各种方言,这不仅因为他以前去过那里,而且因为他就是西伯利亚人。 他父亲老彼得-斯特罗哥夫过世已有10年了,生前他居住在鄂木斯克辖区的鄂木斯克城。他的母亲——玛法-斯特罗哥夫仍然住在那里。就是在那里,在鄂木斯克省和托波尔斯克省那片荒凉的大平原上,一位很出色的猎手将他的儿子米歇尔抚养成人,教他吃苦耐劳,对付各种艰难环境的本领。彼得-斯特罗哥夫以打猎为生,无论在炎炎的酷暑,还是在气温降到零下如度的冷得刺骨的严冬中,他都能在这片冰冻的草原上、在浓密的桦树林和大片的松树林中驰骋捕猎。他设陷阱,用枪来对付小猎物,用长矛和大刀对付大猎物。大猎物就是西伯利亚熊,一种难以对付、凶猛无比的野兽。这种熊和生活在冻海区的熊类个头差不多。彼得-斯特罗哥夫杀死的熊不止39只,也就是说第40只熊也倒在了他的手下。根据俄罗斯的传说,大多数有幸捉到39只熊的猎人会在与第40只搏斗时丧生。但是彼得-斯特罗哥夫却安然无恙地逃过了这一劫数。从那以后,他11岁的儿子米歇尔每一次打猎都与他的父亲同去,帮父亲背着猎枪长矛,随时准备助父亲一臂之力,而父亲身上却只带着一把刀。到米歇尔14岁的时候,他就生平第一次独自杀死了一头熊。这并不算什么,他还剥下熊皮,并且一个人把这巨大的野兽皮拖回好几俄里外的父亲那里。这一行动显示出这个男孩小小年纪就力大非凡了。 这种生活经历让他受益匪浅,当他成年后,他几乎可以忍受任何饥渴、酷热严寒和疲乏的折磨,像北方的雅库特人一样,他有着铮铮铁骨。他可以24小时不进食,10天不睡觉,而且在空旷的草原上别人也许会挨冻而死,他却能为自己搭建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天生感觉极其敏锐,而且凭着有如北美德拉威印第安人一般强烈的本能,在这一片白茫茫草原上,在浓雾弥漫的时候,甚至在极夜持续多日的高纬度地区,他也能清楚地判断方位,如果换了别人,也许早就束手无策迷失了方向。他掌握了父亲所有的秘诀,他能从人们容易忽视的现象中辨明方位,比如说冰柱的形状,树上长出的小枝,地平线上升起的雾气,空中模糊不清的声响,远处的爆裂声,鸟儿飞越大雾弥漫的天空等等。对一个善于辨认的人来说,这一切现象就像语言文字一样清晰。他就像经过叙利亚河水洗炼的大马士革刀剑一样,经过风雨的磨炼造就了一副钢筋铁骨,而且还正如基斯沃夫将军所说的一样,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一点也不假。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心中惟一爱的人就是年迈的母亲玛法。无论米歇尔怎么劝说,玛法也不愿离开在鄂木斯克的斯特罗哥夫家的老房子。那幢房子在厄尔替失河边,在那里她和她以狩猎为生的丈夫共同生活了很多年。当儿子满怀深情地离开家时,他曾许诺一有可能就来看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直严守这个承诺。 米歇尔20岁的时候,上级决定让他加入俄国皇帝专用的沙皇信使兵团去工作。这个强壮、机智、热心且品行端正的西伯利亚青年在一次去高加索执行任务时崭露头角,在途中他穿越了一片环境恶劣的地区,这个地区经常遭受沙米尔的继承者们的劫掠。后来又在一次去位于俄罗斯亚洲边境线上的堪察加的佩特罗波罗斯执行重要任务时再露锋芒。在这几次执行任务途中,他显示出了非凡的镇定以及谨慎和勇气,因此受到了上级的赏识和器重,迅速地将他提拔上来。 在他外出执行任务后都会有一段假期。虽然他与母亲远隔千里,而且寒冬时节道路几乎不能通行,但他每次休假都会千里迢迢去探望老母亲。由于现在他在帝国南部,任务繁忙,已经三年没有见到玛法了,真是一日三秋呀!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离开母亲这么久,然而现在再过几天他就可休假了,而且他已经为回鄂木斯克的旅程做好了准备,但是此时却发生了前面已经提到过的紧急情况,因此斯特罗哥夫被引见给沙皇,而他自己还根本不知道沙皇想让他去做什么。 沙皇用敏锐的眼光盯着他看,一句话也没说,而此时斯特罗哥夫却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沙皇对他已经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显然他对米歇尔十分满意。他走到桌边,示意警察局长坐下做笔录,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向他口授了一封短信。 信写好之后,沙皇又认真地读了一遍,然后签上名,在名字前还写上“就那样吧”的俄文,这是俄国皇帝做决定时常用的套话。 信被塞进信封,信封上盖上御印。 沙皇站起身来,让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走近些。 米歇尔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笔直地站在那里,准备回答沙皇的提问。 沙皇又仔细地盯着他的脸,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然后他突然问:“你叫什么?”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陛下。” “军衔呢?” “沙皇信使兵团上尉。” “你了解西伯利亚吗?” “我是西伯利亚人。” “出生在……” “鄂木斯克,陛下。” “在那里有亲人吗?” “有,陛下。” “什么亲人?” “我年迈的母亲。” 沙皇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再问。然后指着自己手中的信说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我命令你将这封信送到大公手里,只能送交他本人手里,别人不行。” “我会送到的,陛下。” “大公现在在伊尔库次克,你必须通过鞑靼人占领的叛乱区,他们很想截住这封信,因为这封信对他们来说是利害攸关的。” “我一定能通过那里。” “最重要的是,小心伊凡-奥加烈夫这个叛徒,你很可能在途中会碰上他。” “我会提防他的。” “你会经过鄂木斯克吗?” “陛下,那是必由之路。” “如果你去见你的母亲,就会有被人认出的危险。你不能去看她。”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就不去看她。” “向我发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承认你是谁,你要去哪里。” “我发誓。”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沙皇继续说,一边把信交给这位年青的信使,“带上这封信。这封信关系着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安危,也可能还决定着我兄弟大公的生死。” “这封信我一定会送到大公殿下的手里。” “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过去?” “我会的,除非他们杀了我。” “我要你活着。” “我会活着,我也一定会过去的。”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回答。 沙皇似乎对斯特罗哥夫的冷静而简短的回答很满意。“那么,出发吧,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说,“为了上帝,为了俄罗斯,也为了我兄弟和我,你出发吧!” 信使向君王敬了礼之后,匆匆离开了皇宫内室,一会儿就走出了皇宫。 “你的选择太正确了,将军。”沙皇说。 “我也这么想。陛下,”基斯沃夫回答,“陛下您应当坚信男子汉能做到的任何一件事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都能做到。” “他确实是个男子汉。”沙皇说。 第四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四章 第四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将从莫斯科到伊尔库次克。这段路程有5,200俄里。在电报线路从乌拉尔山脉延伸到东部边界西伯利亚之前,电报传达的信息是由信使们传递的。从莫斯科达到伊尔库次克,行动最快的人也要花去18天。但这只是例外。即使沙皇的信使们可以自由使用各种交通工具,通常来说,要穿越俄罗斯的亚洲领地也需要四五个星期。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条好汉,他既不惧怕冰霜也不畏惧风雪。他很喜欢在严冬季节出门。这样他可以全程用雪车行驶。有了这个工具,严冬这个季节里其他交通工具可能面临的困难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大雪之后的平原一马平川,不要过河渡水,只是遍地冰封。雪车在上面行走又快又容易。 在那个时节在这平原上行走,某些自然现象可能是最令人害怕的。比如持久不散的浓雾,极度的寒冷,令人恐惧的暴风雪,这种暴风雪有时甚至能封住整个大篷车,使之遭受灭顶之灾,还有成千上万的饥饿的狼群在平原上游窜觅食。但是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来说有这些危险还好对付一些。因为在这寒冬时节,鞑靼入侵者一定已进驻城里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捞掠,但绝不会跑出城外到平原上来;而且部队此时也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因而米歇尔一定能轻而易举地走完这段路程,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否选择他所喜爱的天气和所适合他的时机却由不得他。不管天气和时机如何,他都只有听之任之,出发起程了。 这些就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曾勇敢面对过的和即将面临的诸多困难。 首先,他不能像平时那样以沙皇信使的身份出行。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在叛乱区里密探云集,如果他被人认出来,执行任务就有危险了。虽然基斯沃夫将军给了他一大笔钱,这笔钱作他的旅途盘缠是足够了,还能多少为他执行任务提供便利,但是基斯沃夫将军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证明他是为国王办事的文书。这样的文书如果有的话,他所到之处方便之门一定会向他敞开。但他得到了“波多罗依那”,对此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波多罗依那”是签发给居住在伊尔库次克的名叫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商人。它准许尼古拉斯-科巴诺夫在必要时可以有一个或多个人陪同,并且在有特别通知时,在莫斯科政府禁止外国人离开俄罗斯的情况下,这份文书就可以为他派上用场。 “波多罗依那”也就是使用驿马的许可证。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不会轻易使用它,除非他能肯定不会引起别人对他的身份和任务产生怀疑。这也就是说,在欧洲这片领土上使用它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么最终到西伯利亚,当他要穿越叛乱区时,他就再没有权力可以支配了,不论是在优先别人选择马匹上还是在个人调用运输工具上他都无权过问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也不会忘记自己不再是一名信使,而是一名名叫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普通商人,要从莫斯科去伊尔库次克。作为这样一个身份的人他将面对各种困难和障碍。 以不为人知的身份出现,动作要迅速一点,但不在乎用什么方法。这就是上级对他的指示。 30年前,一位高官出门须由200多名哥萨克骑兵、200名步兵、25名巴斯基尔骑士护送,还得带上300头骆驼、400匹马。25辆马车、两艘便携船及两门大炮。这些都是到西伯利亚旅行必备的。然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既没有骑兵,也没有步兵,更没有驮重物的牲畜。条件许可时他会坐马车或者干脆骑马赶路。如果不行,他就步行。 开始的1,500俄里路,也就是从莫斯科到俄罗斯边境的路程,走起来很容易。铁路线、邮车、蒸汽机船、驿站马,这些工具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使用,因此沙皇的信使也能自由使用。 于是,7月16号早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及时赶到了车站,准备乘第一班火车。在此之前他已脱下制服,背上背着一只大包裹,一身简朴的俄罗斯服饰装扮:他上穿一件紧身上衣,腰扎农夫常用的腰带,下穿着一条在膝盖处收紧的宽大的裤子,脚穿一双长靴。他没有携带武器,至少外面看不出来,但他腰带里藏了一把左轮手枪,口袋里有一把大刀子,既像短刀又像土耳其刀。用这样一把刀,西伯利亚的猎人可以干净利落地解剖一头熊丽丝毫不损伤那珍贵的皮毛。 一群要出门旅行的人聚集在莫斯科车站。俄罗斯铁路线上的车站总是人们会面的地方,不仅那些要坐火车的人可以碰面,而且来送行的朋友也可以。那里汇集了各种不同的人。从这一点看,车站确实像一个小型新闻交汇所。 米歇尔上了车找到位子坐下来,这辆火车将载他去奈尼-诺夫哥洛,那时候这条铁路只修到那里,但最终铁路将通到俄罗斯边境,把彼得堡连接起来。这条路程约有400俄里,火车要行驶10个小时。到了奈尼-诺夫哥洛后,斯特罗哥夫将根据情况,走陆路或坐伏尔加河上的蒸汽机船尽快抵达乌拉尔山脉。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坐在角落里,就像一位生活中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敬的公民。他只想用睡觉来打发时间。 但是车厢里并不止他一个人,所以睡觉时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还得竖起两只耳朵听身边的动静。 事实上关于吉尔吉斯部落造反叛乱和鞑靼人入侵的传言早已传开了。车厢里碰巧与他同行的旅伴们在谨慎谈论着这件事,俄罗斯人都习惯于谨慎行事。因为他们知道密探们时刻在注意观察人们可能在言谈中流露出来的叛逆神色。 这些乘客,跟车上大部分人一样是去奈尼-诺夫哥洛著名集市赶集的。火车是个各路人马汇集的地方,这里有犹太人、土耳其人、哥萨克人、俄罗斯人、格鲁吉亚人、卡尔美克人等等。但几乎人人都说俄语。 他们发表着对发生在乌拉尔以南地区严重事件的赞同与反对意见。那些商人似乎担心政府会鉴于目前局势采取限制措施,尤其是在那些靠近边境的地区。而这些措施必然会使当地商贸受损。 必须承认这些自私的人只从自己利益受到威胁的角度来看待战争也就是看待对叛乱的镇压和对侵略的抗争。因为制服在俄罗斯人心目中的意义是重大的,所以如果一个身穿制服的列兵出现,就一定能让在场的这些人闭上嘴。但是在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所坐的这节车厢里,没有一个人会让人猜疑成军人。而这位沙皇的信使也绝不会暴露身份。他一直在听别人说话。 “他们说大篷车茶叶涨价了。”一个波斯人说。从他头上戴的阿斯特拉汗皮帽和那一身褴褛的宽大棕色长袍,一眼可以看出他是哪里人。 “不用担心茶价会下降。”一位年老的犹太人一脸陰忧地说,“奈尼-诺夫哥洛市场上的茶叶将很快被西方人一扫而空。但不幸的是波克哈拉地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什么!你在等波克哈拉来的货吗?”波斯人问道。 “不,是撒马尔汗来的。那是有风险的。从基发到中国边境地区,要指望起兵叛乱的国家出口商品是不可能的。” “那么,”波斯人说,“如果地毯运不来,钱也就汇不到了,我想。” “利润呢?天哪!”那个年青一点的犹太人惊呼,“你没把它当回事吗?” “你说得对。”另一个旅客说,“中亚运来的货在市场上很有可能降价,撒马尔汗的地毯、东方运来的毛织品、牛羊脂和披肩也将同遭厄运。” “嘿,小心,老兄!”一个俄罗斯来的人用嘲弄的口气说,“如果你把披肩放到牛羊脂一起,你就会把那些披肩弄得满是油污。” “那就使你开心了。”一个商人尖刻地回答。他对这种玩笑毫无兴趣。 “那么,如果你扯头发,或在头上撒一层灰,”那名旅客说,“就会改变事态吗?不,改变不了的,任谁都一样。” “很容易看出来你不是商人。”年轻的犹太人说。 “真的不是,是亚伯拉罕的好子孙!我既不卖蛇麻于,也不卖凫绒被,也不卖蜜、蜡、大麻子、盐、肉或鱼子酱、木材、羊毛、缎带、大麻、亚麻、摩洛哥山羊皮……” “那你收购这些东西吗?”波斯人问,打断了他列举的那一长串东西。 “尽可能少买,只买来自己用。”对方眨了眨眼回答。 “他是个爱说笑的,”犹太人对波斯人说。 “要不就是密探。”波斯人压低声音说,“我们大家最好小心,能不说话时尽量别说。这个年头警察也没有个什么特别的模样,能让人一眼看出来。有时真不知自己是和谁在一起。” 在车厢的另一角,人们更多地在谈论鞑靼人入侵及其引起的令人讨厌的后果,而没有谈什么生意。 “西伯利亚所有的马都要征用。”一个人说,“中亚各地区之间的通讯将出现困难。” “是的。”坐在他旁边的人说,“中部族的吉尔吉斯人和鞑靼人携手合作了,是真的吗?” “据说是。”那人低声说,“谁能自以为真正了解这个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听人说部队已在边境集结,哥萨克人已在伏尔加河沿岸聚集,他们要与叛乱的吉尔吉斯人对抗。” “如果吉尔吉斯人顺厄尔替失河而下,去伊尔库次克的路线就不安全了。”他旁边的人说,“昨天我想发封电报去克拉斯诺雅斯克,却发不出去。我担心不久鞑靼军队就会封锁东西伯利亚。” “简单地说,我的老兄,”第一个开口的人说,“这些商人担心生意是完全有理由的,马匹征用后,他们还会征用马车、船。一切交通工具,直到有一天大家在这个王国里都寸步难行为止。” “奈尼-诺夫哥洛的集市虽然开始很辉煌,但我担心结果会不如开头那么好。”另一个人边答话边说。“但俄罗斯疆土的安全和完整是最重要的。生意毕竟只是生意。” 如果说这节车厢里人们谈论的话题没有什么改变——说实在的,其他车厢里也如此——总的说来人们都很谨慎。当他们偶尔谈论到事实以外的内容时,他们也绝不会高谈阔论去推测莫斯科政府的意图,或者去横加指责。 一个坐在车厢里靠前部的乘客对这一问题谈论颇多。这个人很明显是个异乡人,但善于观察判断。他问了很多问题,但人们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都闪烁其词。令车上其他乘客厌恶的是他打开车窗,并不时探头出去。沿途的景色他是饱览无遗,但人们都不愿告诉他对事情的真实看法。他向人询问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地方的名称,它们在什么地方,那里经营什么生意,出什么产品,有多少居民,平均死亡率有多高等等。问到的情况他都写在一个已经记录得满满的小本子上。 这就是那个记者阿尔西德-嘉力维,他之所以提出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就是希望从这些答案中为“他的堂姐玛德琳”了解一些有用趣的真相。但是很自然地,人们把他当成了密探,因此他没听到一句人们关于当前大事的评论。 他发现自己对鞑靼人入侵的消息一无所获,就在笔记本上写下:“乘客们十分谨慎,绝口不谈政治问题。” 当阿尔西德-嘉力维这样详细地记录他的旅行印象时,他的同行,在这列火车的另一车厢里,为了同一个目的专心地进行各种观察活动。那天,他们在莫斯科车站并没有碰到。而且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也出发去战争爆发地区实地采访。哈里-布朗特很少开口,但却在认真地倾听。他并未像阿尔西德-嘉力维那样引起旅伴们对他的怀疑。他没被人看成密探。因此他的旅伴们无拘无束地在他面前闲聊,甚至谈论到一些大多数场合下他们都会谨言慎谈的事情。就这样这位《每日电讯》的记者有了机会来探寻这些去奈尼-诺夫哥洛的人们到底对新近发生的这些事件看法如何,以及中亚的商贸转运受到了多大的威胁。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他颇为正确的评论记录在本子上。 “我的旅伴们焦虑不安,人们谈论的只有战争,他们非常自由地谈论战争,那种自由让人惊讶,就好像战争已经在伏尔加河和威斯杜拉河之间爆发了似的。” 《每日电讯》的读者们消息也很灵通,丝毫不比阿尔西德-嘉力维的堂姐差。而且,哈里-布朗特坐在车厢左侧,他只看到一片山峦崎岖的地带,他根本没费神朝车身右边看一看那片广阔的平原,他用英国人特有的自信继续写道:“莫斯科到乌拉底米尔这一带路程峰峦起伏。” 很显然,俄罗斯政府打算采取严厉的措施来对付在帝国内部可能发生的突发事变。叛乱还没有蔓延过西伯利亚边境,但对离吉尔吉斯很近的伏尔加地区可能会产生不良影响。 警方目前还没有掌握伊凡-奥加烈夫的任何线索,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个叛徒是在把外国人招引进来为他泄私怨,因而又重新加入弗法可汗一边,还是他自己企图在此时各路人马云集的奈尼-诺夫哥洛辖区煽动叛乱。也许在这些涌向大集市的波斯人、亚美尼亚人和卡尔美克人中,他已指使特务去唆使人们在国内发动叛乱,这一切都有可能,尤其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国家里。实际上这个国土面积达4,740,000平方英里的大帝国并不像西欧国家那样成分单一,这个大国由许多民族组成,难免会有很多差异。俄罗斯在欧洲、亚洲及美洲的版图,东起东经15度,西到西经133度,跨越经度近200度,南起北纬38度,北至北纬81度,跨纬度43度,居住着7,000万人口,一共有30多种语言,毫无疑问,以斯拉夫人为主,有俄罗斯人、波兰人、立陶宛人、古兰达人,除此以外,还有芬兰人、拉布兰人、爱沙尼亚人以及其他几个其名称很难正确发音的北部部族,以及帕美亚卡人、德国人、希腊人、鞑靼人、高加索部族、蒙古、末尔美卡、撒摩亚、堪察加及阿留申部族等,人们可以理解一个如此广袤的国家要维持完整统一毕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只是通过时间的作用再加上一代又一代君主的智慧才做到了这一点。 尽管这样,伊凡-奥加烈夫时至此刻还是设法逃脱了搜捕,很可能他又加入了鞑靼人的军队。列车每到一站都会有检查人员上前盘查旅客,每个人都必须接受详细检查,因为这些检查人员奉警察长之命正在搜捕伊凡-奥加烈夫。实际上政府确信这个叛徒还不可能逃离俄罗斯在欧洲境内的领土,如果某位乘客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将会被带下车去到警察局说清自己的身份。而此时,列车将继续向前驶去,没有人会去理会被抛在身后的那个不幸的人。 俄罗斯警方做事十分武断,跟他们争辩绝对没什么用。这些警察都授予了军衔,所以做起事来就颇有军人作风,再说谁又可以犹犹豫豫不执行沙皇下达的命令呢?沙皇有权在他发布的命令前加上这样的套语:“奉天承运,统治全俄罗斯、莫斯科、基辅。乌拉底米尔、诺夫哥洛的至尊君主,喀山和阿斯特拉汗的沙皇,波兰的沙皇,西伯利亚的沙皇,托里克半岛的沙皇,斯摩斯克省、立陶宛、伏楔尼亚及芬兰的国君,爱沙尼亚、立福尼亚、柯尔兰以及毕亚里斯托的塞米加里亚、卡立里亚、苏格里亚、白尔姆、维亚卡、保加利亚以及许多其他国家的国君,奈尼-诺夫哥洛、切米哥夫、利亚赞、波洛兹克、罗斯托夫、加诺斯拉伏、别罗则斯克、乌多利亚、奥布多利亚、孔地尼亚、维切普斯克、斯特斯拉夫的至高无上的君主,极北区的统治者,爱福利亚、卡他利尼亚、克鲁兹尼亚、卡巴地尼亚及亚美尼亚的君主,车其斯省及那些山区等地的世袭君主宗王,挪威的帝王,谢斯维格一霍斯庭、斯托马恩、迪特马森和奥登堡的大公。”事实上,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他肩上的纹章上刻着一只叼着节杖和金球的双头鹰,鹰的四周是写着诺夫哥洛、乌拉底米尔、基辅、格山。阿斯特拉汗等地名的饰盾,再环以圣安德的勋章环,最上面是一顶皇冠。 至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的文书证件很齐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没有受到警方的怀疑。 在乌拉底米尔车站火车停了几分钟,这时间似乎足以让《每日电讯》报的记者从物质和精神两个角度对这座古代俄罗斯的都城进行方方面面的观察。 在乌拉底米尔车站又有很多人上了车,其中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这节车厢的门口。这位沙皇的信使对面正好有一个空座位,女孩把一只似乎装着她所有行李的朴素的红皮旅行包放在身边,在那个空座位上坐下来,坐下以后她一直垂着眼帘,甚至没有瞧一瞧这些碰巧与她同行的旅伴们。她在准备着应付还要持续几个小时的路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忍不住仔细地观察这位新来的旅伴,因为她坐在那里背对着引擎。米歇尔甚至主动提出把他的座位让给她,这个座位比她自己的好,或许她很想换,但她却只微微低了一下那优美的脖子,谢绝了他的好意。 这个年轻姑娘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她那典型的斯拉夫式的面庞略显朴素,但确实很迷人。如果再过几年,她就会出落得漂亮而不只是好看了。她头上戴的那块方巾下,一绺绺浅金色的头发从里面垂落下来,她的眼睛是棕色的,柔和的眼神之中表露出温顺的性格。她脸蛋白皙但略显瘦削,她鼻梁挺直,鼻翼微微翕动。她的唇部线条很好,但看上去似乎她长久以来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微笑。 这位年轻的旅客身材高挑,甚至那罩在她身上朴素而宽大的外套也掩饰不住她优美的身段。照讲,她还是个年轻姑娘,但她高高的额头及其清秀的轮廓给人的印象是她确实是个思想独特的人,这一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绝没有看走眼。很显然,这个年轻的姑娘过去经历了许多坎坷,而展现在她面前的前途也并不会光辉灿烂,她知道该怎样与生活中的波折做斗争,这一点丝毫不会使人因为她过去的坎坷和未来的渺茫而对她失去信心。很明显她的活力既迅速又持久。但她的冷静,即便是在那些男人们都可能屈服让步或失去自控的情况下也不会改变。这就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她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由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自己充满活力,所以很自然地被她脸上的那种特有的气质所打动了。虽然他很小心,不让自己老盯着这位身边的乘客看,以免引起她的厌恶,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那位姑娘穿的衣服朴素而得体,显而易见她并非出身豪门。但她的衣着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疏漏之处。她所有的行李都装在一个上了锁的皮包里,但因为没有地方放,她只好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穿着一件长长的深色斗篷,在脖领处优雅地系了一个蓝色花结。斗篷里面,穿着一条短裙,也是深色的,套穿在长及脚踝的长袍上。长袍的下摆裙边装饰着简单的绣花。她那小巧的脚上穿着一双精致厚底的半高帮的靴子,好像是为了长途旅行而特意挑选的。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通过细致的观察能辨认出她的服装具有立福尼亚服装的风格,而且他认定这位旅伴是波罗的海地区人。 但这样一个还需要父亲照料兄弟呵护的年轻姑娘一个人到底要到哪里去呢?她是不是从俄罗斯西部地区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呢?她只是去奈尼-诺夫哥洛,还是她的旅途终点在帝国东部边境以外的地方呢?会有亲人朋友为她接车吗?或者正相反,她在城里也跟在车上一样孤独,不与外界来往,因为她认为在这车上没有人关心她。这可能吗?完全有可能。 事实上,这个年轻姑娘在孤独中养成的孤僻性格在她的行为举止中明显地表现出来。她走进车厢时脸上一副准备应付长途旅行的神态,她没有打搅周围的人群,她不让自己给任何人造成麻烦,这一切都显示出她已习惯于独处,只依靠自己。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但他自己却保持缄默,并不找机会接近她,虽然在到达奈尼-诺夫哥洛之前还要在这车上打发好几个小时。 只有一次,坐在姑娘身边的那位谈到牛羊脂和披肩时轻率鲁莽地评论了一大堆的那个商人睡着了,当他那左摇右晃的大脑袋不时威胁到那个姑娘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毫不客气地叫醒了他,告诉他应该坐正些,坐的姿势要多考虑别人。 那个商人性格粗鲁,叽里咕噜地对他发牢蚤说什么:“不关你的闲事就不要管。”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那个人就乖乖地靠到另一边去了,因而使那个年轻姑娘不再受到那令人不快的近邻的干扰。 那个姑娘对米歇尔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但那目光中流露出谦和的谢意。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紧急情况,这让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对那姑娘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在距奈尼-诺夫哥洛车站12俄里的铁路的一个急转弯处,火车很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一下子冲到路基斜坡上。 车上的乘客们都被震得纷纷东到西歪,车厢里到处都是喊叫声,一片蚤动和混乱。这是开始时造成的影响。人们都担心出了什么紧急事故,因此在列车停下来之前,就有人打开车门,惊慌失措的旅客们一心只想逃出车厢,跳到铁路线两边避险。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马上想到了那个年轻姑娘,她所在的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一边尖叫着挣扎一边往车厢外跳时,她却安静地坐在原处,脸色没什么变化。 她在等待,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也在等待。 她根本没有打算离开车厢,而他也一动未动,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坚定的性格!”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想。 然而危险迅速过去了。刚才车身的震动是因为行李车厢挂钩断裂引起的。然后,列车突然停了下来,于是车身从路基顶部跌落到沼泽地里去了。这里耽搁了一小时,最后铁路线清理妥当了,列车又继续前进,晚上8点半到达了奈尼-诺夫哥洛车站。 在人们准备下车之前,警方检查人员已来到门口开始检查乘客。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出示了他的以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名义开具的证件波多罗依那,因此他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车上的其他乘客,他们都是到奈尼-诺夫哥洛的。幸运的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轮到那个年轻姑娘了,她出示了一份背面盖着私人印章的许可证,那个印章似乎属于某个特殊人物,检查人员仔细阅读那张许可证,然后对照许可证上所描述的特征仔细地审视这位姑娘,他问:“你从里加来吗?” “是的。”年轻姑娘回答。 “你要去伊尔库次克?” “是的。” “从哪条路走?” “从白尔姆。” “好!”检查人员答道,“记住去奈尼-诺夫哥洛警察局签好你的通行证。” 这个年轻姑娘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听了这一问一答,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既感到惊奇又感到怜惜。什么!这个年轻姑娘只身一人,前往遥远的西伯利亚,而且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除开一般旅途中的危险之外还加上外敌入侵所带来的各种危险!她怎样才能到达那里?最终她会怎么样呢? 检查结束,车厢门打开了。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这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就第一个下了车,消失在车站月台拥挤的人群中。 第五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五章 第五章 奈尼-诺夫哥洛,或者说下诺夫哥洛,位于伏尔加河和俄咯河的交汇处。它是诺夫哥洛地区的重要城市。当时铁路交通在这里终止,所以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不得不离开了铁路线。这样,在他继续前进的旅途中,他的旅行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快速也没有前一段行程那么安全了。 奈尼-诺夫哥洛的固定人口只有3万到3.5万人。而此时却达到30多万人。也就是说人口增长了10倍。人口的激增是因为这里将要举行的著名的集市。这个集市在室内举行,为期三周。以前,马卡里约一直有幸承办这种商贾汇集的集市,并受益不少。但自从1817年以来,集市就移到奈尼-诺夫哥洛举办。 这座城市平日里比较冷落,一旦到了集市开市时期便呈现出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来自欧洲和亚洲的六个不同种族的商人们,在生意场中友善气氛的影响下,亲如兄弟,和睦相处。 尽管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离开车站月台时已经很晚了,但伏尔加河分隔开的组成奈尼-诺夫哥洛城的两部分城镇仍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奈尼-诺夫哥洛城城市建筑的最高点坐落在一片陡峭的岩石上。旁边有俄罗斯人称为堡垒的一种建筑物护卫着。 如果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非得要在奈尼-诺夫哥洛停留不可,要找到让他满意的旅店或小旅馆是有些困难。因为他准备乘坐轮船,而又并不急着马上出发,所以此时他不得不先找个栖身之地。但是在找旅馆之前,他想先弄清楚轮船什么时候出发。他去了经营奈尼-诺夫哥洛至白尔姆线路的船务公司的办公室。他了解到一艘名为“高加索山号”的船要到第二天中午才出发。这使他觉得很恼火,要等17个小时!这对一个时间紧迫的人来说真伤脑筋。然而他只得听天由命,他从不会愚蠢地抱怨。由于没有大马车、驿马或一般的马车能让他更快到达白尔姆或卡桑,那么只有等待乘坐轮船,这种运输手段会比其余的交通工具快捷得多。这也许更好些,能让他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 接下来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便在城里闲逛,想悄悄地找一个小旅馆过夜。然而他并不为此感到心烦,真正令他心烦的是肚子饿了。如果不是他饿得要命,他也许可以在奈尼-诺夫哥洛的街道上游荡到天明。他只想找个吃饭的地方而不是一张床。他在一个招牌写着“君土坦丁堡城”的地方既找到了吃饭的地方又找到了睡觉的地方。店老板给了他一间相当舒适的房间,里面确实没什么家具,但却没忘记挂上一张圣女图,以及一些框以黄纱的圣徒肖像画。 他面前摆了许多吃的东西:一只盖着厚厚的奶油、肚子里塞满了酸味香料的鹅,大麦面包,炼侞,加着糖粉的肉桂和一罐最普通的俄罗斯裸麦啤酒。这足够他填满他的空肚皮了。他大吃了一顿,而与他同桌吃饭的那个人就吃得不痛快。看来那个人是个多年信奉拉斯卡尼科宗教的人,曾立誓戒酒节食,所以摆在他面前的一盘土豆他就不吃,还很小心地控制自己不往菜里加糖。 吃完晚饭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又到城里去逛。落日的余晖虽然留连不去,但街上的人群已经散去。街道逐渐空荡起来,最后人们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住所。 米歇尔领特罗哥夫为什么还不安静地去睡呢?按理说经过长途火车旅行后他应该很有睡意了。他是在想那个在长途旅行中与他同行那么久的那个立福尼亚女孩吗?没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干,他就挂念起她来。他是否担心消失在这个繁华城市里的她会遭到别人欺辱呢?他确实很有理由为此担心。他是否还希望在必要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保护她呢?不,要碰上她是很难的,至于保护,他又有什么权利呢? “独自一人,”他自言自语,“独自一人置身于这些居无定所的部族之中!比起那些她将经历的危险,目前的危险算不上什么。西伯利亚!伊尔库次克!我将为俄罗斯,为沙皇置一切危险于度外。而她这么做是为谁呢?为什么呢?她被授权离开边境!而那边的国土上正叛乱四起!平原上满是成群结队的鞑靼人!”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停了一会儿,然后陷入沉思。 他想,毫无疑问,她一定是在入侵之前决定启程的。也许她对正在发生的事还并不知道。但是她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商人们在她前面谈论过西伯利亚发生的蚤乱,她并没有感到惊奇,她甚至没有让人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么她一定已经知道了,并且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决定无可更改。可怜的姑娘!她这趟旅行一定是有急事要办,但虽然她也许很勇敢,而且她肯定是很勇敢的,但她的体力一定吃不消,更不要说那些危险和障碍。她会忍受不了这长途跋涉的疲劳,她绝对到不了伊尔库次克! 沉浸在这思考中,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信步游荡,但因为他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他知道自己能毫不困难地找到回去的路。 逛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一栋大木屋前,这座大木屋建在一片宽广的空地上,空地上除了这幢木屋外还有一些木头房子。米歇尔在这幢大木屋外的一张长凳上背向木屋坐下来。 他在那儿坐了还不到五分钟,突然一只手重重地落在他肩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高大健壮的人粗鲁地问。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米歇尔面前。 “我在休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回答。 “你打算整晚坐在这长凳上吗?”那个人问。 “是的,如果我想这么做的话。”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回答。他的语调以他所假冒的小小商人的身份来说有些过于严厉了。 “那么过来,让我看看你。”那个人说。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此刻想起最紧要的还是要谨慎,所以他本能地收敛了一点。 “这没必要。”他回答,一边冷静地朝后退了十来步。 米歇尔仔细地观察,这个男人似乎有着波希米亚人的长相。就像那些在集市上碰到的波希米亚人一样。跟他们打交道可不太愉快。当他透过渐浓的朦胧暮色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才发现在木屋旁有一辆大篷车,这种大篷车通常是吉普赛人的活动住所。吉普赛人在俄罗斯随处可见。他们在俄罗斯无论到哪里都可以挣到些钱。 正当这个吉普赛人走上前两三步,准备更仔细地盘问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时,木屋的门开了。米歇尔看到一个女人很快地走上前来,躁着一口蒙古语和西伯利亚语的混合语,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听就知道这是什么语言。那个女人说:“又是个密探,别理会他,回来吃晚饭吧。蛋糕已经好了,来吃吧。” 对这个加在他头上的名称,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自己也最怕密探。 这个波希米亚人躁着同一种方言,虽然他口音有些不同。他说了些话,大概意思是:“你是对的,桑加尔!而且,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明天?”那女人用惊奇的口气重复了一遍。 “是的,桑加尔。”波希米亚人回答,“明天,是上帝亲自安排我们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随即,这一男一女走进木屋,仔细地关上了门。 “好!”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自言自语。“如果这些吉普赛人在我面前说话时不想让我听懂的话,最好用别的语言交谈。” 前面已经提过,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西伯利亚人,而且因为他在西伯利亚平原上度过了他的童年,所以他能听懂从鞑靼人居住地到一片冰封的西伯利亚地区里使用的所有语言。至于刚才那个吉普赛人和同伴之间对话到底有什么确切含义,他并没有费神去思考,因为他为什么要对此感兴趣呢?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时他想到应该回旅馆去休息了。在回去的路上他沿着伏尔加河河边走,河上漂浮着数也数不清的船只,多得几乎把河水都这没了。 通过河流的方位,他找到了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大广场上汇集着许多大篷车,还有许多木头房子林立其间。这里每年都举办奈尼-诺夫哥洛最重要的集市,这就是为什么这里会聚集着来自各地的江湖骗子和吉普赛人的原因。 一小时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就在一张俄罗斯床上酣然人睡了。这种床对外地人来说总是太硬了。第二天,就是7月17日,他天一亮就醒来了。他还要在奈尼-诺夫哥洛逗留五个小时,这对他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一上午除了像昨天晚上一样到处游荡外他还能干什么来打发时光呢?只待他吃完早饭,捆好他的包,到警察局去验查了他的证件波多罗依那之后,除开出发启程之外他就没事可干了。但他不是个太阳起来了还爱躺在床上的懒汉。所以他起了床,穿好衣服,把那封加盖了御印的信放在外衣衬里常用口袋的底部,接着在外衣上系上腰带,然后扣上包扛在肩上。做完这些事后,他不想再回“君土坦丁堡城”。他打算到码头附近的伏尔加河边去吃早餐。他结帐离开了旅馆。为了稳妥起见,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先到轮船公司办公室去落实一下“高加索山号”的确会在指定时间开船。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第一次突然想到,既然那来自立福尼亚的姑娘要去白尔姆,那么很可能她也打算来坐“高加索山号”。如果这样的话,他又能跟她做伴了。 上面那座筑有城堡的城池周长达两俄里,这都是依照莫斯科城和克里姆林宫而建。但这一切都荒废了,连总督都不住在那里。但如果说上面的那座城像座死城的话,那么无论怎么说,下面的那座城总是一片生机。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从船只连接成的浮桥上过了伏尔加河。浮桥都由骑马的哥萨克人守护着。他来到昨天晚上遇见那些吉普赛人的搭满帐篷的大广场。这广场在靠近城区边缘的地方,奈尼-诺夫哥洛的集市就在这里举行,而这个集市是莱比锡集市无法相提并论的。在伏尔加河那边的大平原上建起了总督将军的临时宫殿。根据沙皇命令在集市进行期间官员必须住在临时宫殿里。这是因为参加集市的人们的关系,这集市时刻需要警惕的监视管理。 这片平原上布满了摊位。这些摊位排列均匀有序,留有宽阔的道路,让人群能通过而不致过于拥挤。 这里有大小不同种类各异的摊位群,每一个摊位群组成了一个个专门经营一种生意的单独区域:有铁制品区、皮货区、羊毛区、木材区、编织品区、干鱼区等等。有些摊位甚至是用一些奇特的材料搭建的,比如有的用的是茶砖,有的用腌肉块——也就是说,用商品样品搭建摊亭。而摊主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告知顾客他们所经营的商品——一种独特且有些美国式的广告方式。 大街小巷里,已经汇聚了许多人——4点钟就已升起来的太阳此时已高高跃过了地平线——俄罗斯人、西伯利亚人、德国人、哥萨克人、土库曼人、波斯人、乔治亚人、希腊人、土耳其人、印度人、中国人。亚洲人和欧洲人混杂在一起。他们交谈,争吵,高谈阔论,讨价还价。能买卖的东西在这个广场上好似堆成了山。搬运工、马、骆驼、驴子、船、大篷车,每一种能为搬运货物服务的交通工具云集在这露天市场。毛皮、宝石、丝绸。羊毛、披肩、土耳其地毯、高加索商贩运来的武器、来自伊士麦和伊斯法罕的薄纱、第比利斯甲胄、篷车茶、欧洲铜器、瑞士钟表、里昂的天鹅绒和绸缎、英国棉花、马具、水果、蔬菜、乌拉尔的矿物、孔雀石、青金石调味品、香水。中草药、木材、焦油、绳索、牛羊角、南瓜、西瓜等等。所有这些来自印度、中国、波斯、里海和黑海岸,来自美洲和欧洲的产品在地球上这个角落里汇聚一堂。 要恰如其分地来描述到处潮涌的人群,描述他们的兴奋、混乱和喧嚣几乎是不可能的。本地人和来自社会低层的人们虽然有些感情外露,但那些外来客在这一点上却决不逊色。那些来自中亚的商人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护送他们的商品穿过大草原来到这里,他们不愿又要花一年时间去照料他们的商店帐房。总而言之,奈尼-诺夫哥洛的这个集市是很重要的,因而它每年的交易额不下一亿卢布。 在这座临时城市的各区之间的一块开阔地上聚集着许多各种各样的江湖骗子。滑稽人物和杂技演员们喧哗的叫喊声和乐器道具发出的嘈杂声使围观者震耳欲聋。来自山区的吉普赛人为那些轻易相信别人的傻瓜们算命,在这样的集会上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是常有的。吉普赛人是古埃及人的后裔,俄罗斯人称他们为金格里斯人或茨冈人,他们在这里唱起了最野性的歌,跳起了原始舞。来自外国剧团的喜剧演员们为迎合围观观众的口味在上演改编的莎士比亚戏剧。在长长的大街上,驯熊的人为他们的四只脚的舞蹈者伴奏,动物们在驯兽人的鞭打、炽热的铁棒的驱赶下发出哑哑的吼叫,声音响彻马戏场,除开这许多不同的表演者外,在中央广场的中间,围观的人有四五层之多,这都是些热情的业余爱好者,里面是一支伏尔加河水手乐队,坐在地上,好像坐在船上的甲板上一样,模仿划船的姿势。这艘假想的船只在真正的舵手的指挥棒的指挥下演奏起来。 多么奇特而令人喜爱的习俗! 根据奈尼-诺夫哥洛集市的一个由来已久的习俗,刹那间在这茫茫人群的上空一大群鸟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它们是关在笼子里运到这里来的。一些好心肠的人慷慨地捐了一笔钱给养鸟的人,让他们打开牢笼放飞鸟群。成百上千只鸟儿飞了出来,发出快乐的鸣叫。 不过,这里必须提一句,英国和法国的现代文明在今年奈尼-诺夫哥洛的集市上有了代表,这便是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两位先生。 阿尔西德-嘉力维天性乐观,他觉得一切都那么令人愉快,而且因为食宿恰巧都很合他的口味,于是他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些对奈尼-诺夫哥洛这座城市赞美的话。 哈里-布朗特却正相反,他找个吃晚饭的地方却没有找到,最后又只得在街上露宿,因此他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城市的。他准备写一篇措辞激烈的文章来诋毁这个城市,说说在这个城市里,那些过路客为求老板收留他们甚至任凭老板在精神和物质上对他们任意宰割。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抓着他的樱木柄烟斗,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并且很不耐烦。但如果看看他不时皱着的眉头,细心观察的人就会看出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万般焦急地要离开此地。 他在大街上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却发现自己走来走去还在这集市里。当他在一群群购买者和兜售者之间穿行时,他发现那些来自亚洲各国的人们言行间透着不安,显而易见他们的贸易受损了。 还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在俄罗斯的任何一个重大场合上,都会有穿军队制服的人。士兵们习惯于和人群混杂在一起。密探警察几乎总是带着几个哥萨克帮手。这些人肩扛长矛,在这30万外来人口中维护秩序。但这个场合中,市场里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士兵、哥萨克人或其他人。毫无疑问,他们已预感到会有紧急行动的命令即将下达,因此全都聚集在兵营里待命。 然而,虽然人们看不到士兵,但却可以看到军官。从昨晚开始,副官们就离开了总督官邸,朝各地急速进发。一次非常行动正在展开,这一行动只能说明事态很严重。通往乌拉底米尔和乌拉尔山的路上有无数信使在奔驰,使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电讯联系未曾中断过。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正站在中央广场,这时大家都在传说警察局长被一名信使召到总督将军官邸里去了,据说是因为从莫斯科来了一份重要电报。 “集市就得关闭了。”一个人说。 “奈尼-诺夫哥洛军团已经接到出发的命令了。”另一个人说。 “据说鞑靼人正威胁着托木斯克!” “警察局长来了!”叫声四起。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掌声,然后渐渐平息下来。最后人们全都安静下来。警察局长来到中央广场的中间,人们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份急件。 接着他大声宣读了这个通告:“奈尼-诺夫哥洛总督命令所有俄罗斯臣民不准以任何借口离开本省。所有亚裔血统的外地人必须在24小时内离境。” 第六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六章 第六章 不管这些措施对个人利益来说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措施是无可非议的。 “所有俄罗斯臣民不准离开本省。”如果伊凡-奥加烈夫仍然呆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将会妨碍他再次加入弗法可汗的部队,让他不能轻易得手。这样鞑靼人首领中就会少了一个让人最难对付的军官。 “所有亚裔外地人必须在24小时内离境。”这命令让来自中亚的那群聚集在这集市上的生意人统统离开,还有成群结队的那些波希米亚和吉普赛人的乐队,他们或多或少对那里的蒙古人和鞑靼人怀有一丝同情。这些人都汇集在这集市上,人数这么多,这么多密探夹杂其中,毫无疑问这严重的局势不得不让他们离开。 在像奈尼-诺夫哥洛这样一个外来人口稠密、其贸易额大大超过俄罗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的城市发布这样两条命令,无疑有如晴空霹雳般,所带来的后果也让人很容易理解。那些生意招徕的来自西伯利亚边境的国民至少暂时不能离开此地。第一条命令的大意很明确,大家必须一律遵循,没有例外,所有个人的利益必须服从公众利益。至于第二条命令所发布的驱逐令也不允许任何人逃脱。这一条只涉及那些亚裔外国人,但这些人只得收拾好自己的货物,怎么来就怎么回去。至于那些为数众多的江湖骗子,他们要到达最近的边境也要走上1,000俄里,这对他们来说大悲惨了。 这个非常命令刚宣读完时,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喊喊喳喳的反抗声和绝望的叫喊声,但哥萨克人和警察的出现马上平息了一切。 很快,大平原上开始了可称之为大撤离的行动,货摊前的帆布遮篷收下折叠起来,剧场也拆了,歌舞停止了,展览也悄然无声了,火焰熄灭了,杂技的道具绳降了下来,拉旅行车的喘息的老马又被从牲畜棚中牵了出来。警察和士兵手持棍棒皮鞭驱赶着不愿离去的人群,甚至在可怜的波希米亚人离开之前他们就毫不在乎地拆掉了他们的帐篷。 很显然,在这些有力措施作用下,在夜幕降临之前,奈尼-诺夫哥洛的广场上的人就会撤离一空,大集市的喧嚣之后接踵而至的将是沙漠般的寂静。 这里必须重复一点,这些严厉措施必然导致恶性后果,驱逐令中所涉及到的主要的游牧民族不允许迁往西伯利亚平原,那么他们只得匆忙赶往里海南部,或者去波斯,或者土耳其,或者土耳其斯坦平原。乌拉尔山的地区一座连一座的岗哨,还有沿俄罗斯边境上奔腾的河流、隆起的座座山脉,他们都过不去,那么他们只得走上1,000俄里才能踏上自由之地。 正当警察局长宣读完命令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突然本能地想到了一点。 他想,这个驱逐所有亚裔外国人的命令和昨晚两个吉普赛人之间的交谈真是一个奇特的巧合,那个老人曾说过,上帝会亲自送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不过上帝就是国王!人民总是这样称呼他。吉普赛人怎么能预料到会采取针对他们的措施呢?他们怎么可能先知先觉,他们想去哪里呢?那些人很可疑,在我看来对他们而言政府的命令是利多害少。 虽然米歇尔的这些想法正确无疑,但他的另一个想法却打消了他头脑中的一切念头,当然对吉普赛人的那些想法也全都随之烟消云散了。他忘记了吉普赛人和他们可疑的话与这个命令奇怪的巧合……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个立福尼亚的年轻姑娘。 可怜的姑娘!他想,她现在再也过不了边境了。 事实上,那个年轻姑娘来自里加,她是立福尼亚人,因此也就是俄罗斯人,那么她现在也不能离开边境了!在新法令颁发前发给她的许可证显然已毫无用处了,很遗憾通往西伯利亚的路全被封锁了,她是过不去的。不管她去伊尔库次克的动机是什么,她现在已被禁止前往了。 这个想法时刻萦绕在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心头,起初他只是模模糊糊想到在对他肩负的使命无任何疏怠的情况下他也许可以帮一帮这个勇敢的姑娘,这个想法让他高兴。他知道像他自己这样一个精力充沛身体健壮的人,要穿越这么一个地区,路虽熟,个人风险也是很大的。那么他一定估计得到对一个赤手空拳没有人保护的年轻姑娘来说这些困难有多么巨大。因为她要去伊尔库次克,她一定得跟他走同一条路,她也会要闯过入侵者队伍,正像他想做的一样。更进一步说,就一切可能性而言,即使她有应付正常情况下旅行必备的盘缠,那么在突遇不测,事态紧急旅费昂贵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到达她的目的地呢? “那么,”他想,“如果她取道白尔姆,那么很可能我会碰上她,到那时我会暗中保护她而不让她对此有所猜疑。而且因为她看来和我一样也急于要到达伊尔库次克,她不会延误我的大事。” 但是他的头脑中马上又冒出了别的想法。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直在考虑去做这一好事,去帮助她,但现在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事实上,”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对她的需要胜过她对我的需要,她在场的话就不会引起别人对我的怀疑。一个独自穿越大草原的男人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沙皇的信使,但如果相反,有这个姑娘陪伴,在所有人看来,我就只是拿着波多罗依那的尼古拉斯-科巴诺夫。因此,她必须跟我一起,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如果说她昨晚可能就弄到了马车离开了奈尼-诺夫哥洛的话,这似乎不太可能。我必须去找她,上帝会指引我。”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离开了大广场,此时广场上因为执行强制措施,喧嚣正达到高潮,被驱逐的外地人对警察反唇相讥,警察和哥萨克人都在粗鲁地吼叫,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喧闹蚤动。他要找的姑娘不可能在这里,现在是早上9点,轮船要12点才开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用来找这个他想让她作旅伴的姑娘。 他再一次跨过伏尔加河,在河对岸四处寻找,那里的人远没有广场那边的多,他来到高低两座城里每一条街道,他到了教堂里,那里自然是所有悲哀者和受难者寻求安慰的庇护所,但哪里也找不到那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 他此时又想:“可是她现在还不可能已经离开了奈尼-诺夫哥洛,我再找找看。” 米歇尔就这样找了两个小时,他一刻也没停,却一直没觉得累。他只是按自己的直觉去做事,这种有力的直觉驱使他这么做,让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但最终一切都是徒劳。 然后他又突然想到那个姑娘或许还未得知新颁布的命令——可是这不太可能,因为这么一个重大消息不可能有人还蒙在鼓里。很显然,在车上时她很有兴趣了解西伯利亚的各种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那么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与她息息相关的命令呢? 但是,如果她真的还不知道的话,一个小时之后她一定会到码头上来,而那些无情的警察一定会拒绝让她通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事先找到她,并要尽可能使她免遭令人不快的拒绝。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结果,最后他几乎感到绝望,认为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现在已经是11点了,此时米歇尔想到警察局长办公室去出示他的证件波多罗依那,虽然这在平时也许没有什么作用,这个法令显然与他无关,因为上面早已为他预料到这个紧急情况,但他想去确认一下他要离城不会有任何阻碍。 于是米歇尔又回到伏尔加河对岸,到了警察局长办公室所在地。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因为虽然所有的外国人都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但他们先得办理一定的手续才能离开,如果没有这道预防手续,那么某些与鞑靼人行动有牵连的俄罗斯人就可以通过伪装穿过边境。法令正是要阻止这些人出境,外国人要被遣送走,但仍先要得到许可才行。 院子和警局办公室里挤满了江湖骗子、吉普赛人、金格里斯人,还夹杂着来自波斯、土耳其、印度、土耳其斯坦和中国的商人。每个人都很匆忙,因为这一群被驱逐的人要找到交通工具不太容易,而且如果动作不迅速的话,很可能就不能在规定时间内离境。如果不及时离境,他们将要遭受到警察粗暴的处理。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肘部很有力,所以他才能挤过院子,但他要进到办公室里并挤到办公员的小窗前就更费劲了。但他在检查员耳边讲了几句话,又很聪明地贿赂了那个检查员几个卢布,便很容易就进去了。 那个检查人员带他进到等候室,然后去叫一位高级职员。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要办好警局的手续然后再自由行动,这一切并不会要太长时间。 当他在等的时候,他朝四周看了看,他看见了什么呢?在那边一张长凳上一位姑娘倒在那里,而不是坐在那里,她正无声无息地在绝望中忍受着一切。虽然看不请她的脸,但米歇尔可看到她靠着墙的侧影。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定没弄错,他马上认出就是那个立福尼亚姑娘。她并未得知总督的命令,所以来警察局签通行证……警方拒绝签证,毫无疑问她去伊尔库次克是经过批准的,但这条命令是绝对要服从的——它使在此之前批准的所有的许可证都作废了。在这个姑娘面前,所有通往西伯利亚的道路全都封锁了。 米歇尔庆幸自己再次找到了这个姑娘,他朝她走去。她抬头看了一阵,当她认出是曾经在一起的旅伴米歇尔时,她脸上马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本能地站起来,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正要向他开口求助……这时一个警察在米歇尔的肩上拍了一下。 “警察局长要见你。”他说。 “好的,”米歇尔回答,对这个让他找了一天的姑娘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向她作个手势让她放心,因为他知道这也许会对他或她不利,他只是跟着那个警察穿过人群。 这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眼看着她惟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就这么离开了,她又无力地跌倒在了长凳上。 不到三分钟,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那个警察的陪同下又出现了,手里拿着能为他敞开通往西伯利亚一切道路的许可证波多罗依那,他又走到那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前面向她伸出他的手。 “妹妹。”他说。 她懂这是什么意思,她站起来,像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不允许她有片刻迟疑似的。 “妹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警方已经批准我们继续前往伊尔库次克,一起走吗?” “我跟你走,哥哥。”那个姑娘回答,一边伸手过去让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牵着,他们一起离开了警察局。 第七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七章 第七章 到中午时,轮船鸣起了汽笛,伏尔加河码头上招引来一大群想乘船的人们。这中间不仅有那些本来就打算坐船走的人,也有些不愿但不得不离开的人。“高加索山号”的汽锅气压已经十分充足,烟囱里冒出了一股轻烟,排气管尾端和阀门盖被白色的蒸汽笼罩着。不用说,警方正密切关注着“高加索山号”的起碇开航。那些回答警方问题不太令人满意的乘客则被留下来,不允许离开。这在人们看来是太冷酷无情了。 数不清的哥萨克人在码头上来来往往,随时准备支援警察。但他们还不需要插手,因为没人敢对他们的命令有丝毫的违抗。就在最后一次铃响起时,缆绳被抛开,同时蒸汽轮船有力的轮子开始在水中搅动,“高加索山号”在构成奈尼-诺夫哥洛的两座城之间飞驶而过。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和那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毫无困难地通过检查,获准登上了“高加索山号”。正如大家所知,以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名字开具的许可证波多罗依那使这位“商人”有权在别人的陪同下去西伯利亚。他们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兄妹在皇家警察的护送下旅行。他们都坐在船尾,看着这座已被总督的法令搞得混乱不堪的城市向后退去。 米歇尔还没有对姑娘说一句话,甚至他连问也没有问她,他一直在等待她在必要时开口对他说话。她一直急着要离开这个城市,要不是天赐这位出人意料的保护者伸出援手,她此时还陷身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说话,但她眉目之间的神情已表达了她的感激。 伏尔加河是欧洲最大的河流,长约4,000俄里。伏尔加河上游水质颇为不洁,但在奈尼-诺夫哥洛有俄喀河汇入使之水质得以改善。俄喀河是伏尔加河一条水流湍急的支流,它发源于俄罗斯中部地区。 有人恰当地把俄罗斯的河流水道系统比喻成一棵大树,这些河流的支流遍及整个帝国的各个地区。伏尔加河就像是这棵大树的主干,它有70个入海口将河水引入到里海。这条河直到叶夫的河段都可以通航,叶夫是特维地区的一座城市。这也就是说,伏尔加河的大部分流域都可以行船。 航行于白尔姆和奈尼-诺夫哥洛之间的大蒸汽轮船快速航行350俄里后便可从这个城市到达喀山。其实这些船只需在伏尔加河上顺流而下,伏尔加河流量湍急,因此船速每小时增加两俄里。在喀山往下游走到卡姆河汇入伏尔加河的地方,船只必须驶离伏尔加河航道而驶入小河喀姆河,再逆流而上他们就可以到达白尔姆。虽然“高加索山号”的蒸汽机马力很足,但因为进入卡姆河后是逆流航行,所以时速不超过每小时16俄里。再加上在喀山要停留一小时,那么从奈尼-诺夫哥洛到达白尔姆要花上60到62小时。 这艘船上一切安排井井有条,根据乘客们不同的条件和经济状况,他们坐的舱位明显地被分为三个等级。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很细心地要了两个头等舱,这样那个年轻的同伴就可以有自己的客舱休息,想安静就可以安静。 “高加索山号”载着各种各样的乘客,一些亚裔商人认为尽快离开奈尼-诺夫哥洛是最好的。在船上的一等舱位区可以看到那些亚美尼亚人,他们穿着长袍头戴着各种头饰;犹太人,从戴着的锥形帽就能认出他们来;还有穿着传统服饰的富裕的中国人,他们穿着一种宽松的蓝色、紫色或黑色的长袍,前后敞开着,外面罩着一件宽袖的长袍,这种衣服的剪裁式样让人想起了教皇的长袍。此外还有包着头巾的土耳其人、印度人,他们戴着方形的帽子,腰间系着一条绳子当腰带,其中一些印度人手中握着整个中亚的贸易,人们特别称呼他们为史卡尔波利斯;最后还有那些鞑靼人,他们穿着靴子,靴子上扎着花哨的编带,胸前的衣服上装饰着大片绣花。这些商人不得不把他们的包和箱子堆放在货舱里或甲板上,运输这些箱包会花去他们一大笔钱,因为根据规定,每人只允许携带20磅重的行李。 在“高加索山号”船头聚集着一大群一大群的乘客,不仅有外国人,还有俄罗斯人,命令并没有禁止他们再回到该地区的那些城市去。 农夫们头戴帽子,身穿格子衬衫,外罩大斗篷。伏尔加河的农夫把黄色裤子扎在靴子里面,身穿玫瑰红的棉衬衫,用带子捆紧在身上,头戴毡帽。一些妇女穿着漂亮的棉布衣,系着灰色的围裙,头上扎着鲜艳的头巾。这些人主要是三等舱的乘客,他们幸好并未被这归去航程的前景所困扰。总而言之,船上这个部分十分拥挤,住在客舱里的乘客们都不敢和这些混杂的人群搅在一起,这些人所在的地方标在客舱以外。 与此同时,“高加索山号”正迅速地在伏尔加河两岸之间划动它的桨叶,它超过了很多满载各种货物开往奈尼-诺夫哥洛的船只,那些船只都是在纤夫的牵引下逆流而上。它还超过了许多木筏,那些木筏接二连三就像是大西洋某处的藻海里生长的连绵不断的马尾藻一样。还有货物满载、堆到了船舷边缘的驳船,这些驳船几乎要沉下去了,这些船只都是徒劳往返,因为集市刚一开始就突然关闭了。 轮船行进时激起的浪花拍打着野鸭群集的河岸,野鸭群惊飞四散,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鸣叫声。稍远处在那一片边上栽着赤杨、缀着柳树和白杨的广阔而干燥的田野上,可见零星稀落的几只深棕色的牛,一群群棕色的绵羊和黑白相间、大大小小的猪,田野里稀稀落落地种着养麦和黑麦,一片半开垦的群山绵延到远处。眼前的景色没什么动人美丽之处,即使是一位画家想用自己的妙笔来勾画一幅风景画,而他面对的是这样一片单调的田园风景,他也会觉得无从施展他的高超技艺。 “高加索山号”已行驶了大约两小时,这时那位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问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你是要去伊尔库次克吗,哥哥?” “是的,妹妹,”米歇尔回答她,“我们是同路,所以我要到哪儿你也要到哪儿。” “到明天,哥哥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波罗的海岸到乌拉尔山那边去了。” “我没问你什么呀,妹妹。” “你会知道一切的,”那姑娘面带一丝微笑回答,“作妹妹的不该向哥哥隐瞒什么,但今天我不能……疲惫和忧愁已让我崩溃了。” “你想回客舱去休息吗?”米歇尔问。 “是的,是的,而且明天……” “那么来吧……” 这句话他迟疑了一下而未说完,似乎他想叫她的名字来结束这句话,但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娜迪娅,”她说着伸出自己的手。 “来,娜迪娅,”米歇尔说。“有什么用得着你哥哥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地方尽管吱声。”他领着那姑娘穿过船厅,来到为她定的客舱。 然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又回到甲板上,他很想得知那些可能影响他旅程的消息,为此他混到那一大群乘客中间,然而他没有加入他们的交谈。如果有人偶尔问他些什么,而他又不得不回答时,他就会声称自己是商人尼古拉斯-科巴诺夫,乘坐“高加索山号”轮船准备回边境去,因为他不想让人怀疑他是被特别准许前往西伯利亚的。 船上的外国人很明显只是在谈论当今的局势、那个命令及其后果。这些可怜的人们,根本还没从中亚一路走来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又不得不踏上归途。如果他们的言语间没有发泄怨气或沮丧的话,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敢。他们心里很恐惧,所以做起事来瞻前顾后不敢放肆。很可能那些负责看管乘客的警方检查人员也秘密上了船,所以最好是保持沉默。驱逐出境毕竟比起囚禁在城堡里要好得多,因此这些人要么不说话,要么言谈非常谨慎,所以要从中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几乎不太可能。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这里了解不到任何消息,或许是人们因为不认识他而在他一出现时就不再交谈什么,但他却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这个说话的人根本就没有在乎有没有人听到他。 那个人的声音十分友善,他躁着一口俄语,不过带了些外国口音,而跟他搭话的人也躁着俄语,很显然不是他的母语,但他说起话来比较含蓄。 “什么,”第一个人说,“你也在这船上?我亲爱的朋友,在莫斯科的皇家集会上,我还碰到过你的。刚刚在奈尼-诺夫哥洛还看到过你一眼呢。” “是的,就是我。”第二个人冷淡地回答。 “真的,我没料到你竟然会紧跟在我后面接踵而至。” “不是这样吧,我不是跟在你后面而是在你前面。” “在前面!在前面!我们并肩进行,步调一致,像两个检阅的士兵。至少目前,我们俩统一意见,如果你愿意,一个不许超过另一个。” “正相反,我会超过你。” “等到我们上了战场就会看到的,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在旅途中做个伴吧,以后我们还会有时间有机会来作竞争对手的。” “敌人!” “敌人,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你说话太咬文嚼字了,我亲爱的朋友。但这正合我意,跟你在一起总能让人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这有什么不好吗?” “没任何不好之处,那么现在该我请你同意,我们来谈谈各自的处境。” “说吧。” “你和我一样要去白尔姆吗?” “像你一样。” “而且你还可能要从白尔姆去叶卡特琳堡,因为这是穿越乌拉尔山最好最安全的路线,是吗?” “可能。” “一旦越过边境,我们就到了西伯利亚,也就是说置身于被侵占区的土地上了。” “我们会到那里的。” “那么,到那时,也只有到那时才能说,各自为己了,上帝为……” “为我。” “为你,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很好!但因为我们两个还将要度过一星期的平静日子,而且途中肯定不会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新消息,在成为对手之前还是做个朋友吧。” “敌人。” “是的,是敌人,不过在那以前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不要相互破坏。尽管那样,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讲起我看到的……” “那么我也一样,我不会把我听到的对别人说。” “同意吗?” “同意!” “你的手?” “给!” 第一个说话的人五指张开的手有力地握住了对手冷冷地伸出的两个手指。 “顺便说一句,”第一个人说,“今早10点7分时我向我堂姐发了电报告诉她法令的原文内容。” “我在10点13分也向《每日电讯》发了电报。” “好,布朗特先生!” “很好,嘉力维先生。” “我要赶上那个速度。” “会很难的。” “不管怎样,我都会试一试。” 说完之后,法国记者不拘礼节地向英国人致意,英国人则僵硬地鞠了一个躬。总督的法令并未涉及到这两个新闻记者,因为他们既不是俄罗斯人也不是亚裔外国人。 然而,他们出发了,并在同一种直觉的驱使下一起离开了奈尼-诺夫哥洛。很自然他们要乘坐同一种交通工具,他们去西伯利亚平原也会走同一条路。既是旅伴,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们都得“一起度过一周的时间才会开始猎捕行动”。到那时胜利将属于最精明老练的那一个!阿尔西德-嘉力维取得了初期进展,虽然哈里-布朗特接受了这一挑战,但态度却十分冷淡。 然而就在那天吃晚饭时,法国人还是像平常一样坦率但有些喋喋不休,而英国人则仍然保持缄默。只见他们亲切地坐在一张饭桌上,喝着真正的克里科酒。这种酒每瓶值六卢布,是由这里生长的桦树的新鲜树汁制成的。 听着阿尔西德-嘉力维和哈里-布朗特在闲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心里暗想:“这些爱打听、好多管闲事而且轻率的人在路上我可能还会碰到,我要谨慎些,与他们保持距离。” 那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没有来吃晚饭,她在客舱里睡着了,而米歇尔又不愿叫醒她。直到夜幕降临后她才再次出现在“高加索山号”的甲板上。 经过了一天令人窒息的酷热之后,悠长的黄昏给空气中增添了一丝丝凉意,船上大部分的乘客渴盼地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清凉惬意。夜色渐深,但这些乘客根本都没想过要回到船厅和客舱去,他们在长凳上舒仲四肢,畅快地呼吸着轮船快速行驶时带来的阵阵微风。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在这个纬度区,天空在天亮日落之间几乎从来不会暗下来,这使得舵手在充足的光线下能轻松自如地驾驭他的轮船航行在伏尔加河上无数来往穿梭的船只之间。 可是从11点到2点,虽然一弯新月高挂天空,但天色还是暗了下来,此时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在甲板上睡着了,只有桨叶有节奏的击水声打破这一片寂静。焦虑不安使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无法入睡,他在船尾部分来回走动,有一次他经过机房,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来到二三等舱的区域。 那里,所有的人都躺下睡着了,有的躺在长凳上,有的则躺在大大小小的货包上,还有的甚至就躺在甲板上。值班人员站在上面的驾驶舱边,两盏灯,一红一绿悬挂在船的左舷和右舷上方,灯光照射在轮船的两侧船舷上。 睡觉的人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所以走动时得小心,以免踩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大多都是农民,他们已习惯于睡在硬板床上,所以对睡甲板已是非常满足了。毫无疑问,如果有人偶尔不留意一脚踢醒了他们,他们都会破口大骂这笨手笨脚的家伙。 因此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很小心不去打搅任何人,他就这样走到船尾,他只想多散一会儿步来驱散自己的瞌睡。 他走到甲板的另一处,开始登上驾驶舱梯子,当他听到附近有人说话时,便停了下来,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那一群身上披着斗篷裹着头巾的乘客那边传来的,但在这黑暗中认不出他们是谁。偶尔轮船的烟囱里冒出的股股浓烟中吐着微带红色的火舌,那火花就像成千上万的金片被突然照亮了一样散落在这人群中。米歇尔正准备爬上楼梯,却听到几句话,话音清晰可辨,就是那晚在集市上听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 他本能地停下来听,在驾驶舱投下的陰影的掩护下,别人看不到他,至于要观察那些正在交谈的乘客,这完全做不到,所以他只得迫使自己听听而已。 开始交谈的几句话都无关紧要,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但这些话却让他辨别出了是他在奈尼-诺夫哥洛听到的那一男一女的声音,这当然使他倍加小心地倾听。那些他曾无意中听到只言片语的吉普赛人跟他们的同伴一起受到驱逐,竟也登上了“高加索山号”,这一点确实并非不可能呀。 他最好还是再听听,因为他很清楚地听到了他们在用鞑靼人的方言一问一答。 “据说一个信使已从莫斯科出发前往伊尔库次克了。” “桑加尔,还有人说,这个信使要么会来得太晚,要么就根本到不了。” 这句话让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下意识地惊了一下,因为这跟他有着直接关系。他想看一看这一男一女是否就是他猜疑的那两个人,但因为太陰暗了,他根本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又回到船尾,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独自坐下来,把脸埋在手里,在旁人看来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可他并没睡着,甚至根本没想到要睡,他不无忧虑地考虑着一个问题:“这个知道我出发的人是谁?谁又会对了解这一情况有兴趣呢?” 第八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八章 第八章 第二天,也就是7月18号,早上6点40分,“高加索山号”到达了距喀山城7俄里的喀山码头。 喀山位于伏尔加河与卡桑河的交汇处,它是这个地区主要的重镇,而且是希腊正教总主管的辖区,也是大学的所在地。这里的人口鱼龙混杂,有歇米尔人、莫得凡人、邱凡克人、瓦萨克人、维祖里查克人及鞑靼人。其中鞑靼人身上更特别地保留着亚洲人的特征。 虽然到岸地点离城还有一段距离,但码头上已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是来听消息的。这里的总督和奈尼-诺夫哥洛的总督一样也发布了同样的法令。这里可以看到那些穿着短袖长衫的鞑靼人,头上戴着尖顶帽子,帽子的宽边让人想起了丑角的帽子,还有一些身上穿着长袍大衣头上戴着小帽子的人,看起来像是波兰犹太人。妇女们身上的紧身腰围上亮片闪闪发光,头上戴的头冠像一轮新月。她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谈论着。警察和一些哥萨克人也混杂在人群中,手里拿着长矛维持秩序,也为那些上下船的人们疏通道路,还对两类乘客进行仔细检查:一类是被驱逐的亚裔人,另一类是些携带家眷并要在喀山上岸的农民。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漠不关心地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轮船每到一个港口都是这样忙碌。“高加索山号”将在喀山停留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足够轮船补充燃料了。 米歇尔甚至没想过要上岸去,他不愿把那个姑娘独自留在船上,因为她此时还没到甲板上来。 两位记者天一亮就都起床了,好猎手都会这样行动。他们俩都上了岸,混杂在人群中,但还是各照各的模式办事。哈里-布朗特速写一些不同类型的事,或是记录一些观察所得;阿尔西德-嘉力维相信他自己的记忆力惊人,从未让他忘记过什么事情,于是他一个劲地向人们询问一些问题。 据传在俄罗斯东部边境一带入侵和叛乱已经扩展到很多地区,西伯利亚和帝国之间的联络已经很困难了。根本用不着下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只站在甲板上就从刚上船的人们那里听说到了这一切。 这些消息不由得使他忧心忡忡起来,使他更想亲自赶到乌拉尔山那边去,以便使他自己判断这些谣言的真实性,从而能使他防备万一。他正在考虑从喀山当地人口中寻求更直接的消息,但这时他的注意力被突然分散了。 在一群正要下船的乘客中,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认出了那天在奈尼-诺夫哥洛集市上出现过的那群茨冈人,在轮船甲板的那一边,他看到那个年老的波希米亚人和那个把他看作密探的女人,和他们在一起的无疑也是由他们指挥的是大约二十几个年龄在15到20岁之间从事唱歌跳舞的艺人。这些人穿着旧斗篷,遮住了里面闪闪发光的服饰。那些在微露的曙光中闪光的衣裙让米歇尔想起了他昨天晚上看到的奇怪的现象,这一定是昨晚吸引了他注意力的那些被轮船烟囱冒出的火焰照得闪闪发亮的亮片。 “显然,”米歇尔想,“这一群茨冈人在下面呆了一天后,晚上都蜷缩在驾驶舱的下面。这些吉普赛人是想尽量少露面吗?这与他们种族通常的习俗大相径庭。”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已能肯定昨晚说话的人的身份。他们就是那个老吉普赛人和那个用蒙古名字称呼为桑加尔的女人。 米歇尔下意识地朝通道走过去,此时那群波希米亚人正准备下船,他们不会再上船来了。 那个老波希米亚人也在那里,态度很谦卑,显得很温和。这与他们种族厚颜无耻的本性显得不大协调。看到这一情况的人一定会说他是在努力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把头上的帽子往前一拉,那顶帽子随他东奔西走已经被阳光晒得发黄了,遮住了他那皱纹密布的脸。虽然天很热,他身上却紧紧地里着一件斗篷,斗篷下的驼背稍稍弯曲着,穿着这破烂的衣服,很难让人判断出他的个头,也很难看清他的脸。他身边是那个叫桑加尔的茨冈女人,大约30岁,身材高大匀称,皮肤呈褐色。她长着一双大眼睛和一头金发,举止完美无缺。 这些跳舞的艺人中有许多都相当的漂亮,具有她们种族眉清目秀的长相特征。这些茨冈人一般很吸引人。好几个曾试图与英国人比试谁更怪异的俄国大贵族甚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吉普赛人做妻子。这群人中的一个艺人正吟唱着一首奇怪的曲调,第一段歌词大概是这样: 在我迎风飘拂的黑发里, 插上耀眼的金簪。 珍贵的珊瑚项链, 闪亮在我优美的脖子上。 我像空中的一只飞鸟, 在广阔的世界里翱翔。 那姑娘笑着继续唱她的歌。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再往下听。 就在那时米歇尔确实感到那茨冈女人桑加尔在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盯着他看。那女人似乎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里一样。 那个老人和那一群艺人已经下了船。不一会儿,桑加尔就赶上去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个吉普赛人真胆大,”米歇尔想,“难道她已经认出我就是她在奈尼-诺夫哥洛见过的那个人吗?这些该死的茨冈人有着猫一样的眼睛!他们在黑暗里也能洞悉一切。那边那个女人可能知道——”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正要跟上桑加尔和那一群人下船,但他又止步了。 不,他想,不能鲁莽行事,如果我去拦住那个算命老人和他的同伴,我匿名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而且他们已经上岸了,在他们来不及穿越边境之前,我应当早已到乌拉尔以外的地区了。我知道他们可能是取道喀山前往依期姆,但那样并不能出奇制胜,而且用西伯利亚的好马来拖的马车总比吉普赛人的大篷车要快!好了,科巴诺夫,冷静些! 这时那个老人和桑加尔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人们恰如其分地称呼喀山为“亚洲之门”,而且认为它是西伯利亚和波克哈拉的商贸中心,因为两条通过乌拉尔山的道路都从这里开始。经过深思熟虑,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选择了经由白尔姆、叶卡特琳堡和土曼这条路线前往目的地。这是条有驿站的大道。这些驿站是政府经费开支,可以提供替备马,而且这条路由依期姆一直通往伊尔库次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想到的第二条路线,确实可以避免经白尔姆绕路,而且也可以从喀山到达依期姆,途经塔拉堡、曼斯林斯克、伯斯克、格拉图斯特出欧洲边境,再经切里亚宾斯克、查德琳斯克、客甘到达目的地。 这条路也许比起另一条路线来是条捷径,但因为途中没有驿站,道路状况极差,再加上沿途村落极少,它的便捷优势会大为逊色。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对自己所作的选择很满意,这是对的,而且看起来那些吉普赛人很可能采用从喀山到依期姆的第二条路线。如果这样,那他也完全有机会先于他们到达。 一小时后,“高加索山号”的铃声响了起来,它送走了一批乘客又召唤来了一批新乘客。现在是早上7点,船已加足了燃料,船身在喷出蒸汽的作用下震动起来,船马上要启航了。 那些取道喀山前往白尔姆的乘客们纷纷上船了。这时米歇尔注意到两位记者中只有哈里-布朗特回到了船上。阿尔西德-嘉力维会错过这班船吗? 正当船上的缆绳抛开时,阿尔西德-嘉力维终于出现了。他一路飞奔过来,此时轮船正准备离港,通道桥已经怞回码头了。但这一点小麻烦难不倒阿尔西德-嘉力维,他像剧团里的丑角一样纵身一跃,跳到“高加索山号”的甲板上,几乎撞到他对手的怀里。 “我以为‘高加索山号’就这么丢下你启航了。”他的对手说。 “哼!”嘉力维回答,“那我就会包租一艘船,反正一切开销由我堂姐担负。也可以到驿站骑马,每俄里20硬币,很快就能赶上你。此外我还能怎么办?从码头到电报局实在太远了。” “你去过电报局了?”哈里-布朗特咬着嘴唇问。 “我正是去过那里!”嘉力维脸上带着最和善的微笑回答。 “电报能拍往卡里凡吗?” “那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比方说,能从喀山发报到巴黎。” “你给你堂姐发电报了?” “是的,很兴奋地发的电报。” “那么,你已经知道……” “听着,老兄,就像俄罗斯人所说的,”阿尔西德-嘉力维答道,“我是个好人,我不想向你隐瞒任何事情,以弗法可汗为首领的鞑靼人,已越过了赛米普拉丁斯克,正沿着厄尔替失河顺流而下,你就看着行事好了!” 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而哈里-布朗特却还不知道,而他的对手,可能是从某些喀山居民那里打听到了这些,而且已经向巴黎通报了这消息,英国报纸该落后了!哈里-布朗特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径直走开了,他走到船尾坐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大概是上午10点钟时,那个年轻的立福尼亚姑娘从客舱里出来,到了甲板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看,妹妹。”他边说边领着她向船头走去。 这里的景色确实引人注目。 这时“高加索山号”正好抵达伏尔加河与卡马河的交汇口,船已经顺伏尔加河下行了400多俄里,将驶离伏尔加河,然后它又将沿卡马河逆流而上航行460俄里。 此处的卡马河河面宽广,两岸树木成荫,景色宜人。碧波粼粼的河面上点缀着几面白帆,使江面更添生气。远处的地平线上是连绵的山峦,山上覆盖着白杨、赤杨,偶尔也有一些大橡树。但这些大自然的美景一刻也未曾分散过这姑娘的心思,她把手从他的手中松开,即刻转过身面对着他问道:“我们现在距离莫斯科多远?” “900俄里。”米歇尔回答。 “全程7,000俄里,才走900俄里!”姑娘低声说。 这时船上的早餐铃响了,娜迪娅跟着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到了餐厅。她吃得很少,也许她觉得像她这样一个穷苦的女孩负担不起这费用。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想最好还是和自己的同伴一样只吃一点算了。不到20分钟之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和娜迪娅又回到了甲板上,他们坐在船尾交谈。娜迪娅没有转弯抹角,她说话开门见山,但她压低了嗓音,用只有米歇尔才听得到的声音谈她自己的情况:“哥哥,我是个流放犯的女儿,我叫娜迪娅-费德。大约一个月前我母亲在里加去世,我正要去伊尔库次克与父亲一起过流放的生活。” “我也要去伊尔库次克,”米歇尔回答,“我将感谢上天,如果它能让我把娜迪娅安然无恙地地送到她父亲那里。” “谢谢,哥哥。”娜迪娅回答。 随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又告诉娜迪娅他有去西伯利亚的特别许可证波多罗依那,因此旅途中俄罗斯官方不会阻碍他的行程。 娜迪娅没再多问,这次幸运地与米歇尔相遇,她只希望能依靠这个善良的年轻人让她快些到达她的父亲那里。她感激地说:“我有前往伊尔库次克的许可证,但奈尼-诺夫哥洛总督的法令一下来,我的许可证就作废了。要是没有你,哥哥,我肯定是出不了城的,如果真的那样,我一定会葬身在那里的。” “你真是胆大,娜迪娅,”米歇尔说,“想一个人穿越西伯利亚平原。” “我从里加出发并不知道鞑靼人入侵了。”年轻的姑娘回答,“我到了莫斯科才知道这个消息。” “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这是我的责任。” 从这几句话不难看出这勇敢姑娘的个性。 然后她谈起了她的父亲,瓦西利-费德。他是里加的一名颇受人尊敬的医生,官方毫无根据地断言他和某些秘密社团有来往,他被放逐到伊尔库次克。传达这个命令的警方马上连夜将他押出边境。瓦西利-费德还来不及与病中的妻子和女儿拥抱告别,就匆匆地被带走。他痛苦地流着泪,就这样被放逐了。 丈夫走后一年半,费德太太就死在她女儿的怀里。从此女儿孤苦伶什,身无分文。于是娜迪娅向俄罗斯政府申请去伊尔库次克与她的父亲一起生活,她很快得到了许可。她写信告诉她的父亲她马上要出发了,她根本没钱支付这一长途旅行的费用,但她毫不犹豫地出发远行了。她会尽自己的力量,其余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此时“高加索山号”正冒着蒸汽溯流而上。 第九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九章 第九章 第二天,也就是7月19日,“高加索山号”到达了卡姆河沿线的最后一个地方白尔姆。 白尔姆是个地区的首府,而这个地区是俄罗斯帝国中最大的一个地区,它的边界越过了乌拉尔山,包括了西伯利亚的一部分领土。这个地区大规模地开采着大理石、盐、白金、黄金和煤。虽然白尔姆因为其地理位置成为了重要的城市,但这个城市却一点也不迷人,一片泥泞肮脏,而且也没有任何资源。对那些从俄罗斯去往西伯利亚的人来说,这里找不到一丝舒适,因为他们本来是来自能提供各种必备食品的更文明的地区。而对那些经过长途跋涉从中亚来这里的人们来说,如果帝国内的第一座欧洲城市能有更多的商店,无疑将更令人满意一些。 在白尔姆,很多旅客在出售他们的旧车,这些车在穿越西伯利亚平原的长途旅行中多少有些破损了,于是那些从欧洲去亚洲路过此地的人们在夏季便来此购买马匹,冬季在此购买雪车。因为穿越平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人们开始旅行之前总在此地购买交通工具。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已经订好了计划,现在他只要执行这个计划就行了。 以往经常有邮车翻越乌拉尔山,但现在由于突发的情况,邮车也停开了。即使现在还能通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也没打算采用这个办法,他只想不依靠任何人尽快到达。他明智地决定最好买一辆马车,行程也打算分段进行,这样就可以激发车夫的热情,正如他们所说的恰到好处地给些小费。 不幸的是,因为政府采取了针对亚裔外国人的措施,很多外地人都已离开了白尔姆,所以在这里很难找到交通工具,米歇尔不得不买别人挑剩了不要的东西。至于马,只要沙皇信使不是在西伯利亚,他就可以出示许可证波多罗依那,而且不会有任何危险,那么驿站站长就会给他优先选择马匹的便利。但一旦出了俄罗斯的欧洲领土,他就只能用钱来开道了。 但他应该让马来驾什么车呢?是敞篷马车还是四轮马车呢?敞篷马车是一种全木结构的没有篷的马车,它的车轮、轮轴、辕杆栓、车身、轴都是附近的树木做的。马车的各个构件都是用坚固的绳索绑在一起的,没有比这更原始,也没有比这更让人不舒适的交通工具了。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却没有比这更容易修复的交通工具了。在俄罗斯边境枞树有的是,森林里天然生长着许多枞树,它们能做轮轴,因此人们可以就地取材。 有些驿站里特别的交通工具就是敞篷马车,因为这种交通工具适用于任何道路。必须承认有时绑构件的绳索会断裂,而且当马车后部还陷在泥沼中起不来时,马车前部就凭着两只轮子跑到了驿站。但这种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如果运气不好,找不到四轮马车的话,也就只得用敞篷马车了。 人们希望俄罗斯的马车制造商能发明点什么以对四轮马车这交通工具做一些改进。这种车上和敞篷车一样需要加装弹簧,因为没有铁器,只得用木头,但它的四个轮子之间相互隔开八九英寸,使它在崎岖不平颠簸的路面上行驶也能保持平衡。车上装有挡泥板,使乘客不至于溅一身污泥,车顶上有一块皮车篷,可以为乘车的人遮挡夏日的酷热和强风暴。四轮马车和敞篷马车一样坚固,一样容易修理,而且很少出现车身后部陷在路中的情况。 米歇尔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一辆四轮马车,而且在白尔姆全城也不可能找到第二辆了。虽然这样,他表面上却为了价钱问题与买主讨价还价了半天,至少他的做法要符合伊尔库次克的商人尼古拉斯-科巴洛夫的身份。 娜迪娅跟着他一起寻找交通工具,虽然他们各有各的目的,但两个人都急于到达目的地,因此也都急于要出发。可以说同一个目的驱使着他们两个人。 “妹妹,”米歇尔说,“我本希望能找到的是比这更让你感到舒适的交通工具。” “你是对我说这话吗,哥哥?如果需要的话,就是走路我也会走到父亲那里的!” “我丝毫不怀疑你的勇气,娜迪娅。但有时奔波疲劳你们女人也许会受不了。” “不管有多苦多累,我都经受得住。”娜迪娅回答,“如果你听到我有一言半句抱怨的话,你就把我丢在路上,继续赶你的路好了。” 半小时后,米歇尔出示了他的特别许可证波多罗依那后,在驿站四轮马车被套上了三匹驿马。这些动物长着长长的鬃毛,很像长腿熊。它们个头不大,但个个生气勃勃,属西伯利亚种。 马车夫一般是这样安排这些动物的:最大的那匹在两根长车辕之间拴牢,车辕的远端有一个挂着缨和铃子的钩子;其他两匹马用绳拴在马车旁边的踏板上。这就是整个挽具,只用绳索来作缰绳。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和娜迪娅都没有行李,一个是要赶时间,另一个身上带的盘缠十分有限,因而他们两个都想轻装上路。在这种条件下,凑巧马车不能既载行李又载人,因为这种马车只适合两个人乘坐,马车夫除外。马车夫一般坐在他的狭长的凳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办法来保持平衡。 马车每隔一段就换一个马车夫,第一个驾车的马车夫和那些马匹一样来自西伯利亚,也一样一头蓬松的头发散落在前额上,头上戴着一顶边沿卷起的帽子,身上扎着红腰带,衣服上镶着交叉的饰边,纽扣上还印着皇室的标记。这个马车夫一边走到马匹前,一边对车上的乘客投以极其惊诧的目光,没有行李!要是有行李,他又该把行李堆到哪里去呢?他们看上去比较寒酸,因而马车夫显然有些瞧不起他们。 “嘿,你们这对乌鸦。”他说,也不在意别人是否听到他的话,“乌鸦们,每俄里6戈比。” “不,是一对鹰。”米歇尔说,他很懂马车夫的行话,“是鹰,听见了吗,每俄里九戈比,还加上小费。” 马车夫听到后马上愉快地打响了马鞭。 在俄罗斯车夫们的行话里,乌鸦指那些吝啬鬼和穷人。这些人到驿站只肯出每俄里两三个戈比的价;而鹰是指那些不在乎花钱的人,更不用说慷慨的小费了。所以乌鸦不能要求飞得像鹰一样快。 娜迪娅和米歇尔很快在车上坐好了,随身带的盒子里放着一些食品,以备他们路途耽搁而不能及时到达下一个驿站时食用。驿站是国家管辖的,因此设施供给都很舒适。车顶盖被拉上了,因为这时热得让人受不了。12点时,马车在三匹马的牵引下离开了白尔姆,身后扬起一阵灰尘。 车夫驾驭马匹快速奔驰的技术真有些让车上的人惊讶,如果换了别的乘客,既不是俄罗斯人又不是西伯利亚人的话,对这种驾车的方式会很不习惯的。领头马比其他的马个头大一些,它一直不停地稳步奔跑,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步伐都很均匀。其他两匹马好像只知道一个劲地飞奔,虽然行进中偶尔也会不协调地腾越两下,然而马车夫从来不去碰它们,只打响惊马的马鞭催促马匹赶路。但是他用了很多好词语,却也滥用历法上那些圣人们的名字来称赞他的牲口们。当马匹温顺地尽职尽责的时候,用来做僵绳的绳子似乎对这些精神饱满的马匹没什么作用,但马车夫用沙哑的声音喊:“‘那普拉沃’,往右走,‘那来沃’往左走!”这些话似乎比缰绳和马笼头都更管用。 车夫根据情况用的这些爱称听起来多么亲切! “继续往前走,小鸽子!”马车夫会说,“往前飞,美丽的小燕子!飞起来,我的小信鸽!待在左边,我的老兄!快,小老弟,呆在右边!” 但一旦步伐慢下来,这些牲口们马上就会遭到车夫的侮辱责骂。它们很有灵性,似乎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走呀,讨厌的蜗牛!该死,这么慢!你这该死的懒富生,我要活活把你烘死!你这乌龟!” 总之,不管是不是由于这种赶车的方法,马车一路以每小时12到14英里的速度前进。与其说这要求车夫要有强壮的手臂,倒不如说要有一副力气足的嗓门。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已经习惯了这种车以及这种旅行的方式,不论是摇晃还是颠簸都不影响他。他知道俄罗斯的车夫从不设法去避开路上偶尔碰上的石头、坑洼或倒下的树木或沟坎。他已习惯了这一切,但娜迪娅有可能在车颠簸时碰伤,但她不会叫苦。有一阵子娜迪娅一言不发,可能这时她心里只有那一个念头,抵达她此行的目的地。她说:“我算了一下,从白尔姆到叶卡特琳堡有300俄里对吗?哥哥。” “很正确,娜迪娅。”米歇尔回答,“如果我们到了叶卡特琳堡,我们就已经在乌拉尔山那面的山脚下了。” “翻过山脉要多长时间?” “48小时,因为我们会日夜兼程赶路。”他又加上一句,“娜迪娅,我说是日夜兼程,因为我一刻也不能停留,必须中途不休息地朝伊尔库次克前进。” “我不会耽搁你,哥哥,一小时也不会耽搁,我们就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好了。” “那么,娜迪娅,只要鞑靼人入侵后道路还通畅,我们20天就可以赶到。” “你以前经历过这样的行程吗?”娜迪娅问。 “经历过很多次。” “冬天,我们本可以走得更快更安全,不是吗?” “是的,快得多,但你也会多受些风雪霜冻之苦。” “这没什么,冬天是俄罗斯的朋友。” “是的,娜迪娅。但一个人要有多么好的体格才经受得住这样的友谊呀!西伯利亚平原上的气温有时会降到零下40多度,我曾碰到过这样的恶劣的情况!我身上虽然穿着鹿皮大衣,但冷气都钻到心里去了,四肢也开始僵硬麻木起来。虽然脚上穿着三层羊毛袜也无济于事,脚都冻僵了。我看到拉雪车的马匹身上结了一层冰,呼出来的气在鼻孔处冻结起来。瓶子里的白兰地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石头,用刀子都割不出痕迹。我的雪车在平原上行进飞奔如风驰电掣,畅通无阻。平原上一马平川,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河流,用不着费神去想该怎么涉水过河。也没有湖泊,用不着找船过渡。到处都是坚固的冰,到处都可以走,每条路都很安全。但是娜迪娅,只有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连尸体都被淹没在风雪里的人们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啊!” “可是,你回来了,哥哥。”娜迪娅说。 “是的,可我是西伯利亚人,而且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我的父亲去打猎,已经习惯于这种种困难了。但是娜迪娅,当你对我说冬天也阻止不了你,而且说你一个人去准备与西伯利亚的严寒抗争时,我仿佛看到你迷失在风雪中,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冬天穿过西伯利亚平原有多少次了?”娜迪娅问。 “三次,娜迪娅,那时我是要去鄂木斯克。” “那你这次要去鄂木斯克干什么?” “去看盼着我的母亲。” “而我是要去伊尔库次克,我父亲在那儿等着我。我要将我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带给他,这就是为什么任何事情也不能阻止我启程的原因,哥哥。” “你是个勇敢的姑娘,娜迪娅,”米歇尔回答,“上帝一定在给你引路。” 虽然在这一天里每到一个驿站都要换一个车夫,但每位车夫驾着马车都走得飞快。山上的鹰也不会觉得这大路上像鹰一样驰骋的马车玷污了自己的名声。每匹马出价都很高,再加上慷慨出手的小费,使得这些乘客特别受欢迎。也许驿站长只会觉得有些奇怪,在新法令颁布后,这两兄妹,显然是俄罗斯人,却在别人不得其门而入时可以自由自在地穿越西伯利亚。但他们所有的证件都是合法的,所以他们有权这样做。 但是米歇尔和娜迪娅并不是这条路上惟一从白尔姆去叶卡特琳堡的旅客。在行程开初的那几个驿站,米歇尔这个沙皇信使就了解到有一辆马车在他们前面。但因为驿站有的是马匹,他也就没为此去费神多想。 白天,马车停下来只是让车上的人用餐。驿站里可以提供住宿和食品,而且如果没有旅馆,农舍里的农民也会一样殷勤待客。那里的村落似乎都一模一样,都有白墙绿瓦的教堂。在村落里,外地客随便敲哪一家的门,主人都会开门迎接。这些农夫一定会满面微笑跟客人握手,他们会为客人送上面包和盐,还会为他们在铜盆里加上炭火,客人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主人一家还会为客人腾出地方来,绝不会让客人没地方睡。这个陌生的来客就是大家的亲人,他在农夫们的心中就是上帝的使者。 那晚到达驿站时,米歇尔随意地问站长他前面那辆马车是几小时前经过这个驿站的。 “两小时前,小兄弟。”站长笑着回答道。 “是辆带平台的四轮马车吗?” “不,是敞篷马车。” “车上几个人?” “两个。” “他们走得快吗?” “像鹰一样快。” “让他们快把马套上。” 米歇尔和娜迪娅决定一刻也不停留,昼夜兼程。 虽然气压很低,而且似乎正酝酿着雷雨,但天气一直很好。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地面上升起了一层雾。但愿他们在山间行驶时不会遇到暴风雨,如果真遇到,那就太可怕了。因为米歇尔善于观察天色,他感到天气恶变迫在眉睫。 这一晚没发生什么事情,虽然车子颠簸不平,但娜迪娅还是睡了几小时。车顶篷被拉开了一部分,这是为了在这沉闷的环境中尽量多透一点新鲜空气。 米歇尔彻夜未眠,他不信任那些一到驿站就想睡的车夫们,他不想在驿站耽误时间,也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 第二天是7月20日,早上8点钟,他们终于看到了东边的乌拉尔山。但是这条将俄罗斯的欧洲领土同西伯利亚分隔开的重要山脉还在很远的地方,而且他们可能要到黄昏时分才能抵达乌拉尔山,那么也就是说必须马上在夜里穿过山脉了。 一整天,天上都是浓云密布,因而气温反而让人感觉舒适些、但天气马上就要变了。 如果要谨慎行车的话,看到这种天气,就最好不要在夜里翻越山崖。如果条件允许他等待,米歇尔也不愿意那样做。当最后一个驿站的车夫让他听山间回响起的隆隆雷声时,米歇尔只是说:“那辆带平台的马车还在我们前面吗?” “是的。” “在前面多远?” “超过我们差不多一小时的路程。” “继续走,如果明早能到叶卡特琳堡,我给你三倍的小费。” 第十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章 第十章 乌拉尔山脉横亘欧亚之间,绵延近3,000俄里。不管这座山被称为鞑靼语里的乌拉尔,还是俄罗斯名称波亚斯,总之这些名称都很贴切。 这两个名字在两种语言里都是表示带状物。这座山脉在北冰洋边隆起,一直延伸到里海海滨。这就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进入西伯利亚之前要穿越的障碍。而且前面说过,他很明智地选择了从白尔姆到位于乌拉尔山脉东麓的叶卡特琳堡的线路。这是最容易走也是最安全的线路,因为这是中亚商贸交通的要道。没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晚上就可以穿越这座山脉。不幸的是,远处轰隆的雷声在预示一场暴风雨迫在眉睫,雷电来势这么凶猛;不以雷霆万钧之势,风暴是难以驱散的。这种雷暴在特殊的气候条件下是会很猛烈的。 米歇尔留意让他的同伴尽可能得到最好的保护。很容易被风吹走的顶篷此时在车背面和上面交叉地绑得紧紧的。马车的缰绳成双地加固了。而且为了谨慎起见,轮觳箱填塞了稻草,这既增加了车轮的力度,也减少在黑夜里难以避免的颠簸。末了,只用车轴连接在车身上的车的前后部上又加了横杆将它们连在一起,横杆用钉子和螺丝固定。悬挂在天鹅颈上的曲杆,是两根车轴相互固定的。在这里横杆取代了曲杆的作用。 娜迪娅又上车坐在原处,米歇尔坐在她的身旁,在拉低的顶篷前垂着两块皮帘,这两块帘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乘车者遮风挡雨。 车夫座位的左边挂着两个大灯笼,光线却十分微弱,简直不够行车照明。但这却可以用来警示前方来车切勿撞车。 采取这些措施以防暴风雨之夜行车有所不测,是完全有必要的。 “娜迪娅,我们都准备好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 “那我们就出发吧。”年轻姑娘回答。 车夫听到这个指令马上扬鞭卡嗒卡嗒地赶着马车登上了乌拉尔山的第一个山坡。8点钟时,虽然这一地区的黄昏时段通常很长,但夜色依旧降临下来。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驱不散那密集的悬在天空中的大量水气。虽然这些水气没有横向移动,但很明显它们正向地面推进。空中的一些云闪着火红的光向山头罩下来,好像上面有暴风雨在驱散它们。这条山路还是朝这团浓密的云雾逐渐升高。但云层如果不马上化成雨,而是形成了浓雾的话,那么马车在前进时就可能有掉入深渊的危险。 乌拉尔山脉并不非常高,最高的山峰也不过5,000英尺。那里并没有终年积雪,西伯利亚冬季带来的冰雪在夏日骄阳的烘晒下很快就融化了。那里的灌木和树木都长得非常高。那一地区的铜矿、铁矿及宝石矿吸引来了大批的开采工人,而且当地称为“加沃迪”的村落经常可见陌生人。因为有大路经过这片地区,所以邮车也很容易通过。 在良好的天气以及日光充足的情况下要经过这里并不难,但在这狂风暴雨的天气里,一切就都变得充满了困难和危险。 从以前的经验中,米歇尔知道这山上的暴风雨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此地暴风雨和冬季的暴风雪一样猛烈可怕。 雨还没落下来,于是米歇尔拉开那块遮住马车车厢的皮帘子朝外看,他看到摇晃的灯笼在路两旁投下奇怪的影子。 娜迪娅一动也不动,双臂交叉,两眼也盯着前方,但她没有向前探身。此时米歇尔正向车外探出半个身子,观察着天空和地面。 由于天空死气沉沉,这平静让人觉得似乎马上要变天了。大自然好像几乎要窒息了,呼吸艰难。它的肺,也就是那些陰沉密布的云层似乎也发挥不了作用了。要不是马车车轮在路上转动的摩擦声,车轮和板子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马的鼻息声以及马的铁蹄踏在卵石间得得的声音和四溅的火花,真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路上空无一人。在乌拉尔山的那些峡谷间,在这么一个要变天的夜晚,马车没有碰见过一个行人、骑马的人或者任何车辆。森林里甚至看不见炭炉的火光,也看不见矿井边开矿工人们的帐篷或者森林小屋。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完全可以推迟到明天早晨过山。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丝毫没有犹豫,他也没有权利停下来不走。但前面的那辆马车里的人怎么愿意铤而走险呢?米歇尔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米歇尔这样朝外面看了好一阵子,大约11点钟的时候,天空中电光不断闪烁。在急速闪电中,生长在高低各处的大松树在地上投下的影子时隐时现。有时当他们的马车驶到路边时,在闪电的照射下,他们可以看到底下是广阔的深渊。有时当他们的马车颠簸得比平时厉害时,他们就知道肯定是在过桥,桥一定是用削得很粗糙的木板拼成,架在深沟上面。此时雷声轰鸣,好像就是从他们下面传出来的一样。此外空中到处回响着一种轰隆的声音,而且他们的马车爬得越高,这声音也越大。伴随着这种声音的还有车夫的叫喊声和惊呼声。他有时是在责骂,有时又是在诱哄他可怜的牲口。这些牲口疲惫不堪,这不仅是因为气压使它们吃不消,而且山上道路崎岖使它们更受折磨。甚至连车杆上的铃声也唤不起它们的热情,它们一直在跌跌绊绊地前进。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山顶?”米歇尔问车夫。 “如果我们真能够到山顶的话,大概早上1点吧。”他摇着头回答。 “怎么了,朋友,这该不是你第一次在山上遇到暴风雨吧!” “不是,请求上帝保信这不是最后一次。” “你怕吗?” “不,我不怕,但我要再说一句,我认为你这时出发是错的。” “如果我留在那里不出发就更加错误了。” “振作起来,小信鸽!”车夫喊道,他的职责是服从而不是提问。 正在此时,刚才还十分平静的天空中从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声音呼啸刺耳,响彻天空。空中划出耀眼的闪电,紧接着是一声巨雷。借着闪电的光芒,米歇尔看见了在高高的山峰上的大松树被一阵阵疾风吹弯了腰。狂风如脱缰之马,但只是在高空的空气中搅动。接二连三的断裂声说明很多老树和浅根的树抵挡不住阵阵狂风。许多断裂的树干纷纷从山上滚落下来,横扫过山路,冲到左边的悬崖里。这悬崖离马车仅仅200英尺远。 马匹骤然停了下来。 “走呀,美丽的小鸽子!”车夫大叫,在轰鸣的雷声中又加上了一阵马鞭。 米歇尔拉住娜迪娅的手。 “你睡着了吗,妹妹?”他问。 “没有,哥哥。” “要准备好应付紧急情况,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已做好了准备。” 米歇尔刚刚盖上帘子,暴风雨就来了。 车夫从座位上跳下来,抓住马匹的头部,因为他们几个人面临的情况十分危险。 马车在山路上的拐弯处停了下来,沿路狂风大作。这时确实要在这风势中控制住马头,因为一旦马车侧着拉一下,车一定会倾覆,翻下悬崖。惊恐万状的马匹抬起前蹄,后腿直立起来,车夫也无法使这些牲口平静下来。他先是用爱称呼唤它们,但这并不管用,于是接着他便是一阵侮辱的责骂,但一切都没有用。这些不幸的牲口被闪电照得眼睛昏花,山岩间像炮火一样震响的雷声把它们吓得失魂落魄。它们急于挣脱缰绳逃跑,马车夫再也控制不住它们了。 这时,米歇尔从车上冲下来,上前去帮车夫。他力大无比,但他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控制住这些马匹。 暴风雨此时更加肆虐起来。上面的山坡上石头和树干纷纷滚下来。 “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米歇尔说。 “哪里都不能停车。”车夫回答,显然他已惊恐得无能为力了。“暴风雨马上会把我们送到山底下去,而且绝对是条捷径。” “你抓住这匹马,胆小鬼。”米歇尔回答,“我来看住这匹。” 这时又一阵狂风打断了他的话,车夫和他不得不趴在地上,否则他们会被风吹走,但马车虽然被他们和马拖住了,却渐渐地往后倒退,如果没有横在路上的树干挡住,一定会掉下悬崖。 “别害怕,娜迪娅。”米歇尔大叫。 “我不害怕。”娜迪娅回答,她的声音中没有显出半点惊慌。 雷声停了一会,狂风横扫而过,吹到下面的峡谷里去了。 “你们想回去了吗?”车夫说。 “不,我们必须继续赶路,只要过了这个弯,我们就可以躲在斜坡下面了。” “但马匹不肯走了呀!” “照我这样做,拖着它们走。” “暴风雨还会回来。” “你的意思是对暴风雨听之任之吗?” “你能让它听你的吗?” “它听陛下的!”米歇尔回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万能的沙皇。 “往前走,小燕子!”车夫抓住一匹马喊道。此时米歇尔抓住另一匹马。 他们就这样催促着马匹,马儿才开始挣扎着往前走。它们再也不能抬起前腿靠后腿直立了。但中间的马不受其他马的妨碍,它能一直在山路的中间行进。不管是人还是马,要顶着大风站稳是很不容易的。他们每前进三步,就会被风吹得倒退一步甚至两步。他们在路上行进时脚下打滑,跌倒了又爬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马车很可能会被风暴吹得散架。如果顶篷没有被绑牢,早就已经被风吹走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和马车夫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完这仅仅半俄里的路程,因为这一路上他们都要无所遮挡地面对风暴的冲击。而且此时此地危险不仅来自冲击他们的风暴,还来自于那些从上面下来的吹断的树干和崩裂的石头,它们像雪崩似的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突然,在一阵闪电中,他们看到一堆碎石飞速地从山上滚落下来,笔直朝马车冲过来。 车夫大叫一声。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挥起鞭子怞打马匹,但没有用,它们不肯动。 只要前进几英尺,碎块就可以从马车后冲下去。 米歇尔可以想象得到马车被石块击中的情景:他的同伴被压在其中,他根本来不及在事发之前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在这危险时刻,他身上聚集了超人的力量。他冲到马车车身后,他的脚像扎根在泥土里一样站稳身形,尽力推动马车脱离危险地带。 那个巨大的碎块径直砸下来擦过他的胸膛,就像是一颗炮弹一样,使他也大吃一惊。那碎石把路上的石头砸成粉末后,又弹起来滚到下面的深渊里去了。 “啊,哥哥!”娜迪娅叫道,在闪电的光亮中她看到了一切。 “娜迪娅,”米歇尔回答,“别害怕!” “我不是害怕自己怎么样!” “上帝和我们在一起。妹妹!” “确实和我在一起,哥哥,自从上帝把你送到我的身边以后!”姑娘低声说。 马车受到的推力并没有白费,劳累的马匹又开始向前走动起来。可以说在米歇尔和车夫的拖拉下,马匹艰苦地朝一狭窄的关口前进。这个关口横亘南北,他们可以在那里躲避风暴的直接冲击。在关口的一端一块巨石凸出来,巨石的顶部四周正刮着一阵旋风。在巨石的遮蔽下巨石后面显得比较平静。但一旦暴露在旋风扫过的范围之内,人和马匹都会抵挡不住。 确实,那块巨石顶上耸立的松树的树尖一瞬间就被刮走了,就像用大镰刀砍过一样。 风暴现在达到了高潮,闪电的光芒照亮了峡谷。雷声一直在轰鸣不断,大地在这电闪雷鸣的震撼下颤动起来,似乎整个乌拉尔山都开始抖动起来。 幸亏马车这样停放着,风暴不能直接冲击到它。但暴风由于山坡阻挡回吹过来的逆风就不好对付了,这股风风势相当强劲,似乎时刻都有可能把马车刮到岩石上击个粉碎。 娜迪娅只得离开座位,米歇尔在灯笼光线的照射下发现了一个留下了矿工搞具痕迹的坑道。娜迪娅可以在他们再度准备出发之前在那里安全地休息片刻。 正在这时,早上1点钟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大雨加上狂风让这场风暴显得确实十分可怕,而且闪电一刻也未停。要在这时继续上路确实是不可能的,而且到了这个关口他们只得沿着乌拉尔山的山坡往下行。,此时山坡已被千万股山洪的洪流冲毁,而且风高雨急。要在这时候下山,那简直是一种疯狂。 “在这里等待确实太危险了,”米歇尔说,“但我们必须这样做,以免更久地滞留。正因为此刻风暴这么猛烈,我坚信它不会持续大长时间。大概到3点天就会开始亮了。现在天太黑,我们不能冒险下山,但日出后我们可以尝试下山。到那时,即使不会非常顺利,但至少也没有这么危险。” “我们等等吧,哥哥。”娜迪娅回答,“但如果你延误了,希望不是为了不让我太疲惫或受到什么危险所致。” “娜迪娅,我知道你准备勇敢地面对一切,但是我们这么冒险行事,我要承担的风险不仅只是我的生命,也不只是你的生命,而是我将完成不了我的任务。这个任务高于一切,我必须完成。” “任务?”娜迪娅低声说。 这时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好像要把雨水都蒸发了一样。接着一声炸雷,空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硫磺蒸汽的气味。一丛大松树被电流击中了,像一个大火炬一样燃烧起来。这丛松树距他们不到20英尺。 车夫被电击所造成的反冲力推倒在地。当他站起来时,他很庆幸自己没受伤。 当最后一阵雷鸣声消失在山间深处时,米歇尔感到娜迪娅的手紧握住了他的手。他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哥哥,听!有叫声!” 第十一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平静。这时从前面的山路上清楚地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声。这声音离米歇尔他们的马车并不远。这声音听起来很急切,显然是某个陷入困境的人发出的呼救声。 米歇尔仔细地倾听着。 车夫也在听。但他摇着头,仿佛他觉得不可能去帮助那个人。 “是有旅客在呼救。”娜迪娅说。 “他们千万别指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车夫说。 “为什么不能?”米歇尔大声说。“难道我们不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我们碰到这种类似的情况,他们一定也会帮助我们的。” “你肯定不会让马车和马匹去冒这个险吧!” “我会走过去。”米歇尔打断车夫的话回答说。 “我也去,哥哥。”年轻的娜迪娅说。 “不,你待在这里,娜迪娅。车夫和你一起待在这里。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的,我会待在这里。”娜迪娅回答。 “不管发生什么事,待在这里不要离开。” “我会留在原地不动的。” 米歇尔紧握她的手,然后走到山坡拐弯的地方,消失在黑暗里。 “你哥哥这样做错了。”车夫说。 “他是对的。”娜迪娅简短地回答。 此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快速地大步向前走。如果说他救人之心非常急切,那么同时他也同样急于想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的暴风骤雨都阻挡不了他们的行程。因为米歇尔非常确信那呼叫声是来自那辆这么久以来一直在他们前面走的带平台的马车。 雨停了,但风暴却更猛烈了。空中传来的呼叫声越来越清晰了。娜迪娅所在的那个关口上看不到任何东西。山路蜿蜒,闪电照射时只看得见关口上方的斜坡。狂风因山路的迂曲而形成了很危险的旋风。要穿过这阵旋风而不被吹走,米歇尔必须得使出他全身的力量。 不久他发觉他听到的那个呼叫声距他并不远。但当时因为一片漆黑,米歇尔看不见他们,可是却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你还回来吗,笨蛋?” “到下一个驿站我叫你尝尝皮鞭的滋味。” “你听见了吗,你这该死的车夫!喂!下面的人!” “在这个国家马车就是这么载人的!” “是的,这就是你说的马车!” “噢,那个可恶的车夫!他还在往前赶,看来他根本没发觉把我们掉在后头了!” “也敢骗我!我是个体面的英国人!我要回到首相府告他一状,一定要把那家伙绞死。” 这个说话的人显然十分愤怒,但米歇尔听到那人的话语忽然被他的同伴发出的一阵大笑打断了。那个同伴大声说:“我得说,这真是个好笑话。” “你还敢笑!”英国人怒气冲冲地说。 “当然,亲爱的同伴,而且笑得很开心。哎呀!真是太好了。我看没什么能与它媲美。” 这时在山路间又回响起一阵炸雷,而后又慢慢地消失在远处的山峰上。当最后一声雷声停息后,快乐的话语又继续起来:“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个好笑话。这马车肯定不是来自法国的。” “也不会是英国制造的。”另一个人回答。 在闪电的照射下,米歇尔看见距他20码之外的山路上有一辆非常独特的马车,车上并肩坐着两个人。那马车的车轮深深地陷在车辙轧过留下的沟坎里。 米歇尔朝他们走去。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咧嘴笑起来,另一个则忧郁地思考着自己这一处境。米歇尔认出,他们就是那两个在奈尼-诺夫哥洛上了“高加索山号”前往白尔姆跟他同船的记者。 “早上好,先生。”法国人大叫,“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让我把你介绍给我亲密的敌人,布朗特先生。” 那个英国记者鞠躬致意,当他正准备按照礼节轮到他介绍他的同伴阿尔西德-嘉力维时,米歇尔打断了他:“完全不必要,先生。我们已经认识了。因为我们曾一同在伏尔加河上坐船旅行。” “是的!正是这样!您怎么称呼?” “尼古拉斯-科巴诺夫,伊尔库次克的商人。”米歇尔回答,“请问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这对你的同伴似乎是一场不幸,但却让你这么开心。” “当然可以,科巴诺夫先生。”阿尔西德回答,“想想看!真是奇怪!我们的车夫竟然驾着这辆倒霉的马车的前半部分跑了,却把后面的部分甩在这里。我们只得静静地坐在这车厢里。我们现在待在这糟糕的四轮大马车的后半部分,没有赶车的人,没有马。这难道不是个笑话吗?” “根本不是笑话。”英国人说。 “确实是个笑话,我亲爱的同伴。你不知道该怎样看待事物光明的一面。” “请问我们得怎样继续上路?”哈里-布朗特问。 “那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阿尔西德回答,“去把你套在马车残余部分上,我来掌握缰绳,然后像个真的车夫一样,称唤你为我的小信鸽,那么你就会像真的驿马一样飞奔起来。” “嘉力维先生,”英国人回答,“这玩笑开得太过头了。它超过了限度,而且——” “安静些,亲爱的先生。在你累得要命的时候,我来替换你。如果我不拉着你坐的车飞奔起来,你就可以叫我气喘吁吁的蜗牛或是怯懦的乌龟。” 阿尔西德这几句话说得如此幽默,米歇尔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先生们,”他说,“我有个更好的计划。我们现在已经到乌拉尔山脉的最高处,因此我们只须沿着山坡下山了。我的马车就在这附近,大概在后面200码处,我会借给你们一匹马。你们把马拴在你们车残存的这一部分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明天我们就可以一同到达叶卡特琳堡。” “科巴诺夫先生,”阿尔西德说,“这真是个慷慨的建议!” “确实是的,先生。”米歇尔回答,“我倒很愿意让你们坐我的马车,但那马车只能坐两个人,我和我妹妹已坐在里面了。” “是的,先生。”阿尔西德回答,“有了你的马和我们这半截马车,我和我的同伴可以走到天涯海角。” “先生,”哈里-布朗特说,“我们很乐意接受你好心的建议。至于那车夫……” “噢,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并不是绝无仅有的遇到这种不幸的旅客。”米歇尔回答。 “但我们的车夫为什么不回来?真是怪事!他应该十分清楚他把我们甩在后边了,这个卑鄙的家伙!” “他!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那家伙居然会不知道他把马车大半截儿扔在后面了?” “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他会老实巴交地驾着马车的前半截儿前往叶卡特琳堡。” “我不是跟你说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伙计?”阿尔西德大声说。 “那么,先生们,你们如果愿意跟着我走,”米歇尔说,“我们可以转到我的马车那里去,然后……” “但这辆马车呢?”英国人说。 “根本不用担心,这马车飞不了,亲爱的布朗特!”阿尔西德高声说,“它已经深深扎根在这泥土里了。如果它一直呆在这里不动直到明年春天,它一定会发芽的。” “那么走吧,先生们。”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我们回我的马车那儿去。” 法国人和英国人从车上下来跟上米歇尔,这车厢已算不上是车的后部了,因为车的前部早已跑得远远的,所以这车厢只能当整辆车来使了。 他们一边走着,阿尔西德-嘉力维一路用他惯常的幽默像平常一样聊着天。“真的,科巴诺夫先生,”他对米歇尔说,“你真的让我们摆脱了困境。” “先生,我只是做了,”米歇尔说,“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做的事。如果旅途中的人们不互相帮助的话,这世上还不如根本没有路的好。” “先生,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如果你还将在这片平原上继续你的行程,我们可能会再碰面,而……” 阿尔西德-嘉力维并没有直接地问米歇尔他要去哪里,但米歇尔不想让对方怀疑他隐瞒着什么,于是马上答话说:“我要去鄂木斯克,先生们。” “我和布朗特先生,”阿尔西德说,“去的地方肯定会遇到危险,但无疑也可以采访到新闻。” “到被入侵的地区去?”米歇尔认真地问。 “确是如此,科巴诺夫先生。我们可能会在那里碰上。” “是的,先生。”米歇尔回答,“我对炮弹长矛一点不感兴趣,而且我天生是个和平爱好者,根本不愿去闯硝烟弥漫干戈四起的地方。” “对不起,先生,真对不起。我感到很遗憾我们这么快就要分手了!如果可能的话,离开叶卡特琳堡后我们还会结伴同行,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你还要去鄂木斯克?”米歇尔想了一会儿问道。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阿尔西德回答,“但我们肯定要一直到依期姆。一旦到了那里,我们何去何从就要看情况了。” “那么好吧,先生们,“米歇尔说,”我们至少可以结伴同行一直到依期姆。” 米歇尔当然宁可单枪匹马旅行,但他至少不想让人觉得他很奇怪,总是行单影只,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和两个记者分开。此外,因为阿尔西德和他的同伴打算在依期姆停留一段时日,米歇尔认为这段行程和他们一块走没什么不妥。 然后他用一种很不在乎的语气问:“你们是否确切地知道这次鞑靼人入侵了什么地方?” “是的,先生。”阿尔西德回答,“我们只知道人们在依期姆所传的消息,说弗法可汗的鞑靼部队已入侵整个塞米普拉丁斯科省。经过几天的急行军,他们已沿厄尔替失河顺流而下。如果你想在他们之前到达鄂木斯克的话,那你得行动迅速一点。” “是的,我必须得快一点。”米歇尔回答。 “据说奥加烈夫上校已成功地乔装越过了边境。而且他一定会很快到叛乱区和鞑靼人首领联合起来。” “人们怎么知道这一情况的?”米歇尔问。这消息不管是否确切都与他直接有关系。 “噢!这些事总有人知道。”阿尔西德回答,“人们都在谈论呀。” “那么你真有理由认为奥加烈夫上校在西伯利亚吗?” “我亲耳听说他要从喀山前往叶卡特琳堡。” “噢,你知道这件事,嘉力维先生?”哈里-布朗特打破了自己的沉默说。 “我知道。”阿尔西德回答。 “那你是否知道他化装成一个吉普赛人?”布朗特问。 “扮成吉普赛人!”米歇尔下意识地大声说道。他突然记起在奈尼-诺夫哥洛见到的那个年老的波希米亚人的样子,想起他登上“高加索山号”后又在喀山下船的情形。 “足可以给我堂姐写封信评论一下这件事。”阿尔西德笑着说。 “你在喀山时抓得很紧。”英国人冷淡地说。 “是的,我亲爱的朋友!‘高加索山号’在码头上补充燃料时,我正忙着采访搜集大量消息。” 米歇尔没再听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之间的针锋相对的一问一答。他想起那一群吉普赛人,那个年老的茨冈人,那个人的脸他没看清。还有那个陪伴着那个老人的奇怪的女人。然后他又想起那女人看他的奇怪的眼神。正当他要回忆那些细节时,他听到附近一声枪响。 “噢,往前走,先生们!”他大叫。 咦!阿尔西德心里想,这个总是避开子弹的沉默的商人竟匆忙奔向刚才响起了枪声的地方。 阿尔西德身后跟着布朗特,布朗特不是一个临危后退的人。阿尔西德跟着米歇尔冲过去。不一会儿,这三个人就站到了那块凸出的石头对面。那石头保护着停在山路转弯处的马车。 那一丛被闪电划燃的松树还在燃烧。他们没看到任何人。但米歇尔没弄错,他确实听到了一声枪响。 突然,他们听到一声可怕的吼叫声。接着山坡附近又响起一声枪响。 “一只熊!”米歇尔喊,这种吼叫声他不会弄错的。“娜迪娅!娜迪娅!” 米歇尔从腰带里怞出弯刀,绕过那堵像扶墙似的小山梁。娜迪娅曾答应过她会待在那道山梁后等候。 那丛松树完全被火焰包围了,那明亮的火光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当米歇尔跑到马车跟前时,一只巨大的野兽向他退来。 那是只巨大的熊。这场风暴把它从山坡上浓密的树林里赶了出来,它是到这山洞里来躲避风暴的。很显然,这肯定是它习惯的藏身之地。而此时娜迪娅占据了它的地盘。 有两匹马看到这巨兽吓得挣脱了缰绳逃之夭夭了,而车夫却只考虑到他的牲口,去追寻它们去了,留下娜迪娅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只熊的突袭。 但这勇敢的姑娘并未惊慌失措。那头熊开始并没有看见她,只看到剩下的马匹,便朝它们进攻。娜迪娅从躲避风暴的地方跑出来,跑到马车边,从马车里拿了一支米歇尔的左轮手枪,果敢地朝熊走过去,在近距离朝它开枪。 那头熊,肩上受了轻伤之后,掉头转向娜迪娅。而此时娜迪娅则跑到马车后躲了起来。随后她看到那匹马要挣脱缰绳,她知道如果这匹马跑了,其他的马也会找不到了。那么他们就无法再继续赶路了。于是她又十分镇静地再次走近那头熊。正当那头熊抬起爪子想将她击倒时,她就又让它吃了一枪。 这就是刚刚米歇尔听到的枪声。他迅速地赶到了现场,再一跃身跳到了娜迪娅和那头熊之间。他一抬起手臂,那头巨兽就被锐利的刀锋刺中,被开膛破肚,随即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了。米歇尔刚才杀熊的那个动作精彩地表现了西伯利亚的猎人们出名的猎捕工夫,因为猎人们要完好地保留熊身上那张价值不菲的珍贵的熊皮。 “你没伤着吧,妹妹?”米歇尔说着飞快地来到娜迪娅身边。 “没有,哥哥。”娜迪娅说。 这时,两个记者走上前来,阿尔西德带住了马。不一会儿,他就靠那强大的腕力控制住了那匹马。他和他的同伴都看到了米歇尔迅速出击的动作。 “好!”阿尔西德叫道,“你只是个一般的商人,科巴诺夫先生。但你躁起猎人的刀来却这么干净利落。” “真大有工夫了!”布朗特也附和。 “在西伯利亚这个地方,”米歇尔说,“每件事我们都必须会做一点。” 阿尔西德凝神观察着他。 在明亮的光线中,只见米歇尔手中的刀在滴着血。他身材高大,神态坚定,双脚稳稳地站在被他杀死的熊的躯体上。那样子真让人觉得很英勇,值得一看。 “令人敬畏的小伙子。”阿尔西德想。 阿尔西德很有礼貌地走上前,把帽子拿在手中,朝娜迪娅致意。 娜迪娅微微鞠躬。 阿尔西德转身对着他的同伴说:“比起哥哥来妹妹丝毫不差,也一样勇敢!现在如果我是只熊,我决不会去惹这么一对勇敢而迷人的兄妹。” 哈里-布朗特手里拿着帽子,笔直地站在远处。他同伴的这种自如的神态使他更显得拘谨。 这时那个车夫把两匹逃散的马又牵了回来。他朝躺在地上的那头巨兽遗憾地看了一眼,似乎不愿把它留给猛禽作美食。然后他再次开始套马。 米歇尔把那两个记者的情况告诉了车夫,并告诉车夫他打算匀出一匹马给他们用。 “只要你乐意,”车夫回答,“但你要知道,现在是两辆马车,而不是一辆了。” “行,我的朋友。”阿尔西德回答,他知道这话是什么含义。“我们付双倍的钱。” “驾,乌龟一鸽子们!”车夫喊。 娜迪娅又坐上了马车。米歇尔和他的同伴们跟在后面走。 现在是3点钟。风暴现在慢慢地减弱下来,不再猛烈地横扫山路。他们很快爬完了剩下的那段上坡路。 当曙光初露时,四轮马车赶上了那辆带平台的马车。那辆马车还深深地陷在深及车轮轴心的泥坑里。面对这样的情形,人们可以推断出当时的状况:马车碰到障碍物剧烈地摇晃震动起来,让车身前后分离开来。他们将一匹拴在侧面的马分出来用绳索拴在带平台的马车的残余部分上。两位记者坐上了这辆奇特的马车,然后两辆马车同时出发了。他们现在只须下山了。下山很容易,一点困难也没有。 六小时后,这两辆马车,四轮马车在前,平台马车在后,一起到达了叶卡特琳堡。下山途中一路平安,没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两个记者在驿站门口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们的车夫。他似乎正在等他们来。 这个值得尊敬的俄罗斯人表情很坦诚。他毫不犹豫地微笑着迎上前,伸出手,平静地向记者们要他通常能得到的小费。 这个冷漠的请求使哈里-布朗特怒火中烧,他愤怒到了极点。如果那车夫不是小心地退后了的话,他就会用地道的英国式拳击中的直拳出击,让那车夫吃上一拳,付清车夫索要的一切小费。 阿尔西德对布朗特爆发的怒气前所未有地开怀大笑起来。 “但这可怜的家伙很对!”他大声说,“他做得完全对,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我们不知道如何跟随他,这也不是他的错!”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几个戈比。“给,我的朋友。”他说着把钱递给车夫,“拿着吧。如果你没挣到这些钱,那也不是你的错。” 这番话让布朗特先生更加愤怒起来。他甚至说要起诉这马车的主人。 “在俄罗斯起诉,我亲爱的朋友,”阿尔西德大声说,“等到诉讼有了定论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奶妈要求支付喂养一个可怜的婴儿12个月的费用的事呢?” “我从没听说过。”哈里-布朗特回答。 “那么你也没听说有利于奶妈的判决下达时那婴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他怎么样了?请你说下去。” “他长大了,成了皇家卫队的上校。” 听完这句话,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尔西德也陶醉于自己讲的这个笑话中,他掏出他的笔记本,写了下面一段备忘记录,准备把它作为词条列于即将出版的法俄词典中。 “平台式马车,一种四轮的俄国式马车。出发时有四个轮于,到达目的地时却只剩两只轮子了。” 第十二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叶卡特琳堡,从地理学上讲,是一座亚洲城市,因为它坐落在乌拉尔山那边,在山脉东坡的最远的地方。然而,它却属白尔姆政府管辖,因此它是俄罗斯欧洲疆土上的大地区之一。它就像是俄罗斯口中西伯利亚境内的一份美味佳肴。 在叶卡特琳堡这样一个大城市要找到继续赶路的交通工具并不难,米歇尔和他的同伴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这座城市建于1723年,自那以后这已发展成了规模相当大的一座城市。这里有帝国最大的造币厂,还有矿区管理官员总部,因此这座城市成了这一重要地区的中心。这里还聚集着主要生产、提炼黄金和白金的制造厂。 现在叶卡特琳堡的人口迅速地增长,因为这里已聚集了许多受鞑靼人入侵威胁的俄罗斯人和西伯利亚人,这些人是从受弗法可汗的部族蹂躏的一些省份以及吉尔吉斯地区被赶到这里来的。这些地区朝厄尔替失河西南部延伸,一直到土耳其斯坦边境地区。 因此虽然到叶卡特琳堡去时很难找到马和车,但要离开叶卡特琳堡却很容易,因为在这种情形下,几乎没有任何人愿冒险踏上去西伯利亚的道路。 所以布朗特和阿尔西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一辆坚固的马车替换了那辆出了名的半截马车,这半截马车好歹总算把他们送到了叶卡特琳堡。至于米歇尔,他仍用那辆马车,那马车在过乌拉尔山时翻山越岭却并没有损坏什么,只需套上三匹好马就能装载他登程飞奔去伊尔库次克。 到土曼,甚至到诺夫一赞木斯克的路程都是很好走的下坡路,路上地势微微起伏,这就是乌拉尔山脉的山坡的起始。过了诺夫一赞木斯克之后,就进入了广阔的平原。这平原一直延伸到克拉斯诺雅斯克,绵延达1,700俄里。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那两个记者打算在距叶卡特琳堡630俄里的依期姆停留,在那里他们决定看情况再选定穿越被侵略地区的路线。也许他们会志同道合也许会分道扬镳,这就要根据他们收集新闻的直觉来定了,这直觉能指引他们的行动路线。 这条从叶卡特琳堡通往依期姆途经伊尔库次克的路是米歇尔惟一能走的路。但是因为他并不是要去寻找什么新闻,而恰好相反他只希望避开侵略者蹂躏的地区,于是他决定途中不在任何地方停留。 “我非常高兴能和你们同一段路。”他对新的同伴们说,“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非常急于到鄂木斯克去,因为我和我妹妹要去那里和我母亲团聚。谁知道我们能否在鞑靼人来之前到达那里呢!因此我在各个驿站不能久留,换好马匹就要走。我必须昼夜兼程地赶路。” “我们的打算也正好这样。”布朗特说。 “好。”米歇尔回答,“别浪费时间,去买一辆马车或租一辆马车,那马车的……” “后轮,”阿尔西德说,“必须保证和前轮同时到达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精力充沛的法国人就找到了一辆和米歇尔他们的几乎完全一样的四轮马车。他和他的同伴立即上车坐好了。 米歇尔和娜迪娅也上了车。12点时两辆马车一起离开了叶卡特琳堡。 娜迪娅终于到了西伯利亚,在这条通往伊尔库次克的漫长道路上行进了。此时此刻这个年轻的姑娘会在想些什么呢?三匹膘肥体壮的快马正带着她穿越她父亲流放的地区,她不知道她父亲要在这里流放多久。这个地方离家乡多么远呀!但她没怎么看马车驶过的漫长平原、这片她曾经感到绝望的土地,因为她的眼睛正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她知道那地平线以外就是她那被流放的父亲生活的地方。马车以每小时15俄里的速度驶越这片地区,但她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这片与东方地区截然不同的西伯利亚地区的任何东西。这是一片没有经过开垦的原野,土地很贫瘠,至少表层土是这样。但在这片土地的底下蕴藏着大量的铁、铜、白金及黄金。这里有许多繁忙的工厂,却几乎没有什么农场,在这里挖掘矿产的人收入颇为丰厚,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去开垦土地、播种收割呢?到处人们都挥舞着鹤嘴锄开挖矿井,但走遍这个地区却看不见一把铲子。 然而,娜迪姐有时也会不去想贝加尔湖地区,她的思绪又回到她现在的处境。父亲的形象慢慢在她的头脑里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她慷慨的同伴第一次出现在乌拉底米尔的火车上时的身影。她回想起途中他对她的殷勤,他到达警察局,在那里真诚朴实地称她为妹妹,还想起在伏尔加河上行船时对她的友善及在乌拉尔山可怕的风雨之夜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她脱险的一切。 就这样娜迪娅一直在想着米歇尔,她感谢上帝赐给她这么一个勇敢的保护神,这么一位慷慨而有见识的朋友。她知道和他在一起。在他的保护下很安全。没有一个哥哥能比他更能干,所有的障碍似乎都排除了,到达她要去的地方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米歇尔也在沉思,他也感谢上帝让他遇上了娜迪娅。他们相逢同时也使他能做一件好事,而且又给他提供了隐藏真实身份的手段。这姑娘镇静而勇敢,他很喜欢。说实在的,难道她是他的妹妹吗?他对这位漂亮勇敢的姑娘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慕倒不如说是尊敬。他感到她有一颗所有人所敬仰的纯洁而非凡的心灵。 可是,因为米歇尔已踏上了西伯利亚的土地,那么现在他就要开始面临那许多的危险了。如果记者们没错,如果伊凡-奥加烈夫真的已经穿过了边境,那么米歇尔的一切行动都必须极度谨慎小心。现在情况已变化了,在西伯利亚到处都是鞑靼人的密探,一旦他作为沙皇信使的伪装身份被人发现,他的旅程也就结束了,同时还会搭上他的生命。米歇尔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地感到他肩头责任的重大。 第一辆马车里的人们的脑子里就是这样思绪万千,那么第二辆车里的情况又怎么样呢?没什么异常。阿尔西德滔滔不绝地说话,布朗特却只应付似的讲一两句话。在穿越西西伯利亚时,两个人看待事物各有各的见解,并记录下旅途中所发生的事情。但路上发生的事没多少而且大同小异。 每到一站记者们都会从马车上下来与米歇尔待在一起。只有在要去驿站吃饭时娜迪娅才下车。而吃饭时坐在桌上她总是沉默寡言,对别人的谈话也很少答腔。 阿尔西德言行十分得体,不失礼节。显然他对这个年轻姑娘印象深刻,他很钦佩这姑娘身上沉默的力量,这使她能够忍受这漫长而困苦的旅途上的一切劳累。 旅途中不得不做一些停留,这让米歇尔觉得非常不愿意。于是每一站他都催促快点出发,他总是叫醒旅店老板,催促马车夫上路,迅速套好马车,每餐饭也吃得很匆忙,这与用餐时慢条斯理不乱章法的布朗特太不协调了。吃完饭后,他们马上出发,因为他们花钱像公子哥儿们一样慷慨大方,所以赶起路来像鹰一样迅速,正如阿尔西德所说,他们付的钱是“俄罗斯鹰”。 不用说在餐桌上布朗特并不注意那姑娘,因为这位先生不习惯于一心二用。而这个姑娘也是他不愿和他同伴谈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话题之一。 有一次阿尔西德问他认为这姑娘年纪多大。 “什么姑娘?”他很严肃地回答,半闭着双眼。 “哎呀,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妹妹。” “她是他的妹妹吗?” “不,是他的祖母!”阿尔西德回答,对他的漠不关心很生气,“你认为她有多大年纪?” “如果她出生时我在场,那我就会知道。”布朗特草率地回答。 此时他们经过的地区几乎是一片沙漠,天气很好,天空中飘着几朵云彩,气温更宜人了。如果马车上装上弹簧的话,坐车的人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他们付的车费与驿站二人乘坐的四轮轿式马车一样,他们的车速之快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田野里几乎看不到西伯利亚的农夫,这里的农夫特征很明显,都是一副陰沉苍白的面孔。一位著名的旅行家曾把这里农夫的脸与卡斯帝尔的农夫的脸做过比较,认为后者的更显得高傲。随处可见一些村落荒芜人烟,这就证明鞑靼部族曾兵临此地。这里的居民赶着自己的羊群、骆驼和马匹到北方的平原避难去了。一些吉尔吉斯游牧部落仍然忠实于沙皇,他们把帐篷转移到了厄尔替失河及奥比河以外的地区,以逃避入侵者的蹂躏。 幸运的是,邮递还未中断,而且在线路连接的地区之间仍有电讯联络。每一个驿站在通常情况下都可以租到驿马。在每一处电报站,电报员都坐在办公桌上,发送着他们手里的电报。这些电报只有遇上要发送公文急件时才延搁下来。 到目前为止,米歇尔的旅途一直很顺利,沙皇信使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如果他能继续向前到达弗法可汗率领的鞑靼人入侵的最边远的地方克拉斯诺雅斯克的话,那么他知道他一定能在他们之前到伊尔库次克。这辆马车驶离叶卡特琳堡后的第二天早上7点,他们到达了吐鲁基斯克。他们已行走了220俄里的路程,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在这里,他们花了半小时时间吃晚餐,晚餐后他们又出发了。要快速行车只有给马车夫一笔钱才能办到。当天,也就是7月20号晚上,他们到达了土曼,行程是60俄里。 土曼原来的人口是一万,但当时却增加了一倍。土曼是俄罗斯人在西伯利亚建立的第一个工业城市。这里有设备精良的金属提炼工厂和一个铸钟场。这个城市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勃勃。那两个记者马上下车去收集新闻去了。那些从战争地带逃出来的西伯利亚难民们的消息非常不可靠,他们说了许多事,其中提到了弗法可汗的军队正迅速朝依期姆进发,而且他们还证实谣传所说:如果说奥加烈夫上校还未同弗法可汗联合在一起的话,他们也会马上联合起来。因此人们很自然地得出的结论——军事行动会很快推进到东西伯利亚去。 另一方面,主要从俄罗斯在欧洲的疆土调集军队来此的确很有必要,但因为还离得较远,他们无法和侵略军对峙。不过托波尔斯克政府中的哥萨克部队已朝托木斯克急行军,希望能切断鞑靼人的军队。 晚上8点,两匹马车又已走了75俄里。他们到达了雅路托罗斯克。 他们飞快地换好马匹,离城后坐着渡船过了托波尔河。托波尔河河水平静,渡船过河非常顺利。但在这次旅途中,需要坐船过渡的机会不止一次,而且有可能以后会不如这次这么顺利。 午夜时分,他们又已走了55俄里的路程。此时他们到达了诺夫一塞姆斯克,他们把一片山丘起伏的地区抛在身后了。那片郁郁葱葱的山头就是他们所经过的乌拉尔山脉山麓的最后部分。 西伯利亚平原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克拉斯诺雅斯克附近,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片广袤荒凉的草地。这里天地相接形成了一个圆圈,轮廓分明就像是圆规扫出的圆圈一样。除了长长的一列电报线杆以外,这平原上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那些电线好像竖琴的琴弦一样在微风中震动。只有马车行驶过后扬起的滚滚灰尘才让大路和平原其他地方区别开来。要不是这条像白带一样伸延得很远很远的烟尘,人们简直会误以为自己身在沙漠。 米歇尔和他的同伴们再次快速前进,穿越这片平原。马匹在车夫们的鞭策下简直像从地面飞起来了一样。因为路上一马平川,没有丝毫障碍阻挡他们,马车笔直地朝着依期姆方向前进。如果不发生什么情况使他们改变计划的话,两位记者将打算在依期姆稍作停留。 诺夫一塞姆斯克与伊期姆之间相距约200俄里,但如果路上不耽搁时间的话,第二天晚上8点钟之前他们能够也应该到达依期姆。依照车夫们的看法,如果仅就慷慨地给他们小费来说,这些乘车的人若不是大贵族或者大官,也该受到同样的礼待。 第二天下午,也就是7月23号下午,这两辆马车离依期姆只有30俄里了。突然米歇尔看见了一辆马车在他们前方行驶。那辆马车在滚滚灰尘里,很难看清。显然,米歇尔的马看上去显得精力更加充沛,速度更快,因此他要赶上那辆马车不需要大长时间。那辆车既不是敞篷马车,也不是四轮货车,而是一辆轿式马车。车上盖满了灰尘,看上去好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车夫用力怞打着马匹,只有用鞭打和辱骂才能让这些马匹继续往前跑。那辆车肯定没从诺夫一塞姆斯克经过,而是从平原上一条不大有人走的偏僻道路拐到这条通往伊尔库次克的路上来的。 米歇尔和他的同伴们看到那辆车时只想到要超过它先到驿站,这样才能抢先换到好马。于是他们对车夫说了一句,告诉了他这个想法,于是车夫很快驾着马匹赶上了那辆车,与它并驾齐驱了。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所坐的马车先赶了上来。 在他们经过那辆轿式马车时,那辆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米歇尔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得什么样,但当他冲过那辆车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用命令的口气说:“停住!” 但他们没有停下来,正相反,两辆马车迅速把那辆车甩到了身后。 现在一场角逐开始了。很显然轿式马车的马匹看到眼前这一幕,看到四轮马车的那些马跑得那么飞快,于是它们也兴奋起来,鼓足劲往前奔了一会儿。三辆马车都淹没在浓浓的灰尘里。鞭打声夹杂着高声的吆喝和愤怒的辱骂。 但是米歇尔和他的同伴占有优势,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因为驿站也许没备有太多的马匹以供替换。也许驿站站长无法同时为两辆马车提供装备,至少短时间内做不到。 半小时后,那辆轿式马车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看上去就像是平原远处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晚上8点钟时,两辆马车到达了依期姆驿站。 有关入侵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忧心忡忡了。 依期姆这座城市也受到了鞑靼人前锋部队的威胁。两天前当地政府已被迫撤离到了托波尔斯克,依期姆城里没留下一名官员和士兵。 一到驿站,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马上要求换马。他很庆幸将那辆车甩在了身后。这驿站里只有三匹马状况良好,能够用来替换。其他的马匹经历了长途跋涉刚回驿站,都已精疲力尽。 驿站长命令把马套上马车。 两名记者打算在依期姆稍作停留因此他们将马车存放好,因为他们不用为找交通工具而发愁了。 10分钟后,驿站的人告诉米歇尔马车已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好的。”米歇尔说。 然后他转身对两位记者说:“好了,先生们,既然你们要在依期姆逗留,那么该是我们分手的时候了。” “什么,科巴诺夫先生,”阿尔西德-嘉力维说,“你在依期姆连一个小时也不愿停留吗?” “不,先生。而且我希望能在那辆被我们抛在后面的马车到达这里之前启程。” “你是担心那辆马车上的人会和你争这些马吗?” “我不想卷入什么麻烦事里去。” “那么,科巴诺夫先生,”阿尔西德-嘉力维说,“我们只有再次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帮助和照顾。而且这段时间能与你同行真是太荣幸了。” “说不定几天后我们能在鄂木斯克重逢呢。”布朗特说。 “是有可能。”米歇尔回答,“我正朝那里赶路呢。” “那么,祝你旅途平安,科巴诺夫先生。”阿尔西德说,“上帝保佑你坐马车能安全抵达。” 正当两位记者伸出手来想和米歇尔热情地握别时,他们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马车的车轮声。 不一会儿,驿站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就是那辆马车上的乘客,看上去像一个军人,年纪大约40岁,个子高大强壮,宽肩大头,嘴唇上长着浓密的小胡子,两鬓还留着棕红色的落腮胡须。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军服,腰挂一把骑兵军刀,手里握着一支短柄马鞭。 “给我换马!”他用命令的口吻说,从他那说话的架势来看他是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没有可以替换的马匹了,”驿站站长鞠躬回答。 “我现在必须换马。” “不可能弄到马!” “那么我看见门口那辆马车上刚套上的马呢?” “那些马是给这位旅客的。”驿站长指着米歇尔说。 “把那几匹马解下来!”那个人的口气不允许任何人反驳。 此时,米歇尔走上前去说:“这些马我已经租用了。” “那又有何妨?我必须要用这些马,来,动作快些,我不能浪费时间。” “我也不能浪费时间,”米歇尔回答,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 娜迪娅也很冷静地站在米歇尔身旁,但她心里颇有些担心,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样一种场面最好能避开。 “够了!”那位乘客说,然后他走到驿站长面前说,“把那些马从四轮马车上解下来拴在我的平台马车上。”他大声说,一边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驿站长显得十分尴尬,他不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他注视着米歇尔,因为米歇尔显然有权拒绝那个人的无理要求。 米歇尔犹豫了一会儿,他不想在此时使用他的特殊许可证波多罗依那,因为这样做会引人注意;而与此同时他又不愿意放弃这些马匹,因为放弃的话会耽误他的行程。但重要的是不能卷入这样一场可能危及他的任务的争斗中。 两位记者看着米歇尔。只要米歇尔一吱声,他们就会来帮忙。 “我的马要和我的马车在一起,”米歇尔说,但他没有抬高声调。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伊尔库次克商人,所以这种声调更适合于他的身份。 那个人朝米歇尔走过来,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 “是这样吗?”他说,声音很沙哑,“你不会把马让给我吗?” “不会!”米歇尔回答。 “很好,那么谁有本事继续赶路,这些马就属于他。小心点儿,我不会放过你!” 他说着,把刀从鞘中拔了出来。娜迪娅挺身挡在米歇尔前面。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也朝他走过去。 “我不会跟人打架。”米歇尔冷静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你不会打架?” “不!” “那么我这样做你也不打架吗?”那个人大叫,别人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举起皮鞭柄在米歇尔的肩头猛击了一下。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米歇尔的脸上变得惨白。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似乎他想把这个野蛮的人打倒在地。但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决斗!这将意味着不仅会耽误时间还会让他完不成任务。现在不如耽误几小时时间。是的,可是如何咽得下这口怒气呢! “你现在还不想打架吗,懦夫?”那个人说,态度野蛮又粗鲁。 “不。”米歇尔回答,他一动也不动,但直盯着对方的脸。 “现在马上去把马解下来。”那个人说着走出了房子。 驿站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朝米歇尔看了一眼,那目光之中带着不满。然后他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出去。 刚才发生的事让两位记者对米歇尔的印象一落千丈,显然他们很失望。一个这么强壮的年青人怎么能让自己这样挨打而不去为所受的侮辱讨回一个公道,如此忍气吞声呢?他们朝米歇尔鞠躬致意然后离开了。阿尔西德-嘉力维对哈里-布朗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能那么手法熟练地将一只乌拉尔山熊开膛破肚,却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一个人只有在特定场合中才能显得勇气无比,而在别的时候又会是一个懦夫呢?不可理喻!” 不一会儿,那辆轿式马车上套着从四轮马车上解下的马飞速地驶离了驿站,吱吱嘎嘎的车轮声里还夹着马鞭声。 驿站里只剩下娜迪娅和米歇尔。娜迪娅一动不动,米歇尔身上还在颤抖。 沙皇信使双臂仍交叉在胸前,他纹丝不动地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他那张阳刚之气十足的脸上不再苍白,而且出现了一丝红晕,但那并不是羞愧的脸红。 娜迪娅相信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才能让他忍受这样的侮辱。 她向他走去,就像在奈尼-诺夫哥洛的警察局里米歇尔朝她走过去时一样。她对他说:“把你的手给我,哥哥。” 说着,她的手,像母亲一样,轻轻擦去了米歇尔眼里涌起的泪滴。 第十三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娜迪娅有着理智女性所具有的敏锐的洞察力。她猜想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的动机在支配着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一切行动。而且因为这种她不知道的原因,米歇尔并不只属于他自己,并且他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行动。就像刚才那件事,他只得为自己所负有的责任而英勇地做出牺牲,尽管他对所受到的侮辱非常的愤奴 娜迪娅没有向米歇尔询问这其中的原因。她向米歇尔伸出的手不就是对他所能告诉她的一切所做的答复吗? 米歇尔整夜一语不发。驿站长不可能在明早之前为他们准备好可换用的马匹,所以他们只有在这驿站里住上一晚。驿站的人特地为娜迪娅准备了一个房间,她可以乘机好好休息一下。 毫无疑问,姑娘不想离开她的同伴。但她感到米歇尔愿意一个人呆着,所以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准备进屋时忍不住又回到米歇尔身边向他道晚安。 “哥哥。”她小声说。 但他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她,姑娘叹了一口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有躺下来睡觉,他一刻也睡不着。他身上被那个残暴的家伙打过的地方感到一阵阵的灼痛。 “为了祖国,为了沙皇。”做完晚祷告的他低声说。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愿望,他非常想知道那个打他的人是谁,那个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至于那张面孔,那面容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记忆中,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米歇尔叫人去请驿站长来,驿站长很快就来了。驿站长是个古板的西伯利亚人,他很傲慢地注视着米歇尔,等着米歇尔问他问题。 “你是本地人吗?”米歇尔问。 “是的。” “你认识那个夺走我马匹的人吗?” “不认识。” “你以前见过他吗?” “从没见过。” “你想他会是个什么人?” “一个知道如何让别人顺从于他的人。” 米歇尔用尖锐的目光盯着那个西伯利亚人,但那西伯利亚人并没有退缩。 “你敢辱骂我吗?”米歇尔问。 “敢。”西伯利亚人回答,“即使你只是一般的商人,但对刚才所发生的事也不应该一味地忍让接受,应该出击。” “你是说跟他打架?” “是的,年青人。以我这样的年纪和力量我可以告诉你应该这么做才对。” 米歇尔走到驿站长面前,两只大手有力地放在他肩上。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声调说:“走,我的朋友,走!不然我会杀了你。” 这时驿站长理会了他的意思。“我倒喜欢他这个样子,”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但没再说什么别的。 第二天是7月20日。上午8点,马车上套上了三匹强壮的马,米歇尔和娜迪娅很快地驶离了依期姆。这座留下了不太令人愉快的记忆的城市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在这条通往伊尔库次克的道路上,他们每到一个驿站都停了车,却一直没看见那辆轿式马车的影子。米歇尔因此可以确定那辆马车一直在他们的前面。穿越这片平原时,他们一刻不停奋力地朝前赶路。 到下午4点钟时,他们又走过了75俄里路程,到达了阿巴特斯卡雅。在这里,他们得穿过厄尔替失河的一条主要支流依期姆河。 比起托波尔河来,要过依期姆河可就难多了,因为此处河水确实很湍急。在西伯利亚的冬季里,河流都会结上一层深达几英尺的冰层,此时要过河很容易。人们甚至从上面经过时根本不知道这是一条河流,因为平原上一望无际,雪层下的河床都看不见。但如果到了夏天,要过河就难多了。 事实上,他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渡过这条河。这本来就让米歇尔很心急了,而当船夫告诉他们有关鞑靼人入侵的可怕消息时,米歇尔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船夫们说弗法可汗的侦察兵已出现在托波尔斯克地区南部的依期姆河下游两岸,鄂木斯克城也受到了威胁。船夫们还说到在吉尔吉斯部族边境上西伯利亚和鞑靼人部队进行了一次交战。在这次交战中俄罗斯处于不利地位,因为那里的俄罗斯部队兵力薄弱。因此部队被迫撤退,然后那一地区的农民也都纷纷开始了大撤离。船夫们还提到入侵者的种种暴行——抢劫、偷盗、纵火。谋杀。鞑靼人既然挑起了战争就必然会这样。 在弗法可汗的部队到来之前,人们四散奔逃。米歇尔最担心的是一旦城市村庄都已人去楼空,他会无法找到交通工具。因此他急于赶到鄂木斯克,可能在他离开鄂木斯克城时,他还能抢在正沿厄尔替失河谷进发的鞑靼人军队之前,而且能一路平安地到达伊尔库次克。 刚才马车上渡船过河的地方就是在军事术语中被称作“依期姆防线”的终点。这里布满了塔楼和木制堡垒等防御工事。这一片区域从西伯利亚南部一直延伸到大约400俄里以外的地区。以前这片区域由哥萨克人的分遣部队驻守,以防止吉尔吉斯人和鞑靼人的侵扰。但自从莫斯科政府相信这些部族已经完全归顺时,这片区域就被弃置不用了。而在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本来这片防御工事能起到作用,却又失去了效用。许多设施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已变成了一堆废墟。那些船夫指着南边的地平线上升起的烟雾告诉米歇尔那是鞑靼人的前锋部队正在朝这里进发。 渡船上的马车和乘客一过到对岸,马车立即就出发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平原上行驶。 此时是晚上7点种,天空中云层密布。偶尔也下一阵急雨,雨水让路上的尘土沉聚下来,不再烟尘密布,因此道路显得好走多了。从他们离开依期姆后,米歇尔就一直保持沉默。但他一直很照顾娜迪娅,总是想法让她减轻旅途的疲劳。那姑娘却从没有抱怨过,她真想给马儿插上一对翅膀快快赶路,因为她能隐隐感觉到她的同伴比她更急于到达伊尔库次克。但这里距伊尔库次克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她又想到如果鞑靼人已经进入鄂木斯克城,那么住在那里的米歇尔的母亲将面临极大的危险,当儿子的一定非常焦急。这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这么急于要到母亲那里。 娜迪娅终于向米歇尔提起了玛法。她想说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人保护玛法,玛法会多么孤立无援。 “自从敌人入侵后你没听到任何有关你母亲的消息吗?”她问。 “没有,娜迪娅。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来信上告诉我的都是好消息。玛法是一个勇敢而且精力充沛的西伯利亚妇女。虽然她年纪大了,但她身上却还是蕴藏着充沛的精神力量,她知道该如何忍受痛苦。” “我要去见她,哥哥。”娜迪娅飞快地说,“既然你称呼我妹妹,我也就是玛法的女儿。” 米歇尔没有说话,娜迪娅又说:“也许你母亲已经离开鄂木斯克了。” “有可能,娜迪娅。”米歇尔回答,“我倒希望她已经到了托波尔斯克。玛法痛恨鞑靼人。她很熟悉这片平原,她只要收拾起东西沿厄尔替失河岸往前走就行。她不会害怕,因为这个地区没有一个她不熟悉的地方。从前她和我父亲不知多少次走遍了整个地区,而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跟着他们不止一次地穿越西伯利亚荒原。是的,娜迪娅,我希望我母亲已经离开了鄂木斯克。”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我会在回来的时候去看她。” “但是,如果你母亲还在鄂木斯克,你会马不停蹄地赶路去看她吗?” “我不会去看她。” “你不去看她?” “不去,娜迪娅。”米歇尔回答,他的胸部开始急剧地起伏着,他感到不能再回答娜迪娅的问题了。 “你说不去!为什么,哥哥?如果你母亲还在鄂木斯克,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为什么,娜迪娅?你问我为什么,”米歇尔说,他突变的声调让娜迪娅吃了一惊。他说:“这跟我为什么能容忍那个恶棍的原因一样,那个恶棍……”他说不下去了。 “冷静些,哥哥。”娜迪娅温和地说,“我知道一件事,或者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那就是一个更为神圣的职责感在指引着你的行动。如果真有那么一个职责的话,它比你们母子团聚更为重要。” 娜迪娅沉默下来。从这时起她就有意避开任何触及到米歇尔的特殊处境的话题。她必须尊重他那不能对人说的秘密原因,而实际上她确实也很尊重。 第二天是7月25日。这天凌晨3点钟,马车到达了上卡曼斯坦的驿站。从依期姆出发到这里他们已经走过了120俄里路程。 他们很快换好马,但在这里马车夫却说此时出发有困难,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上。车夫声称鞑靼人在平原上游荡,一旦有过路人、马匹和马车经过,就会成为这些强盗的抢劫对象。 米歇尔只得给了车夫一笔钱才让他同意驾车出发。这次跟往常一样,米歇尔不愿出示他的特别许可证波多罗依那。沙皇刚下达的一道法令已通过电报传送到了西伯利亚各省,而此时如果像他这么一个俄罗斯人可以不遵守这条法令的话,一定会引起大家对他的注意。但他决不能暴露他沙皇信使的身份,所以他不会那么做。至于车夫的犹豫,也许是看到米歇尔的焦虑不安而无耻地想敲诈米歇尔一笔钱,也或许他是真害怕碰上什么不幸。 但是,最终马车还是出发了。它一路飞奔,下午3点钟时就走过了80俄里,到达了库拉丁斯科。就这样他们又赶了一小时路,来到了厄尔替失河边。此时他们距鄂木斯克仅20俄里了。 厄尔替失河河面十分宽广,是流往北亚的主要河流之一。这条河发源于阿尔泰山,自东南向西北蜿蜒流动,长达7,000俄里,最后注入奥比河。 在一年的这个时节,西伯利亚所有的河流都涨水,因此此时厄尔替失河水位也很高,水流湍急,要渡河比较困难。如果一个人要游泳过河,不论他水性有多好,身体有多强壮也很难到达对岸。就算是坐在渡船里过河也有相当大的危险。 但是,无论是多么大的困难,米歇尔和娜迪娅也下决心要勇敢地面对。眼前这个危险也不例外。 不过米歇尔向娜迪娅提议让他和马车一起先过河,因为他担心船上装上这么多东西会不太安全,等他把马车送到对岸再回来接娜迪娅。 但是娜迪娅不同意这样做,因为这要耽误一小时的时间,她不想只为个人的安危而耽误行程。 上船时他们颇费了一番力气,因为河堤由于洪水的冲刷而部分遭到了损坏,所以船只不可能靠岸太近。 经过半个钟头的努力之后,船夫终于将马车和三匹马装上了船,米歇尔、娜迪娅和车夫也上了船。船夫撑起了船驶离了河岸。 开始几分钟一切都很顺利,河上游不远处岸边一块突出的长而尖的地方阻隔了水流,形成了一个漩涡,但船很容易就过去了。两个船夫熟练地用长竹篙撑着船。但当船行到河中间时,河水越来越深,到最后竹筒的长度也只能刚刚够到河底了,竹篙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1英尺长,这使船夫用起篙来相当吃力,就算是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行程进展也很缓慢。米歇尔和娜迪娅坐在船尾,不安地注视着船夫,因为他们担心会耽误太多的时间。 “小心!”一个船夫对他的伙伴大叫。 那个船夫之所以这么大叫是因为船此时改变了航向,它在急速的水流的作用之下,顺着河水飞快地向下滑动。船夫们费力地撑着船篙,让船篙的篙头深深地插入船边上缘的水流中。船篙插入水中形成了一个个v字形的谷道。船夫们艰难地使船逆流而行,然后慢慢地驾着船以倾斜的角度向右岸靠拢。 船夫们预计能在上船处对岸往下游去五六俄里的地方靠岸,但只要船上的人和马匹能安全地上岸,在哪里上岸毕竟是小问题。这两个船夫身体健壮,而且客人还许诺给他们双倍的报酬,所以他们认定一定能安全地渡过险滩急流的厄尔替失河。 但船夫们没预料到会发生他们无法防止的意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热情和技巧都无能为力了。 此时船正行驶在河中,与两侧的河岸距离都差不多,但船在水流的带动下以每小时2俄里的速度往下游冲去。这时米歇尔猛然站起身来,仔细地盯着河流的上游方向看。 河流上游有几只船划着浆,并且在水流的冲力作用下迅速地朝米歇尔他们的船冲过来。 米歇尔锁紧双眉,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娜迪娅问。 但米歇尔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一个船夫惊恐万分地大叫起来:“鞑靼人!鞑靼人!” 那几只船上确实坐满了士兵,只要几分钟的时间那些船就会赶上这条渡船。而渡船因为货物太重根本没办法避开。 两个惊恐万状的船夫绝望地惊叫着扔掉了竹篙。 “别怕,朋友们!”米歇尔大叫,“别怕!如果你们能在那些船赶上我们之前到达右岸的话,我出50个卢布。” 在米歇尔这几句话的鼓励之下,船夫们又开始用力地撑起船来。但经过一番努力他们很快就明显地感到这条船肯定会被鞑靼人的船赶上,这个结果似乎难以避免。 如果鞑靼人过来的话,对他们不加理睬是不可能的。而正相反,他们碰上这样的强盗要担心的事太多了。 “别害怕,娜迪娅。”米歇尔说,“但要准备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 “我已做好了准备。”娜迪娅回答。 “甚至要做好准备往水里跳。如果我叫你跳,你就跳,行吗?” “只要你让我这么做。” “相信我,娜迪娅。” “我相信,真的!” 现在鞑靼人的船离他们只有100多英尺了。船上坐着一队波克哈拉的士兵,他们是去鄂木斯克执行侦察任务的。 渡船离岸还有两个船身的距离。船夫们此时更加努力了,米歇尔自己也抓起一根竹篙,用他那超人的力量撑起来。如果他能把马车、马匹送上岸,并且能驾着马车赶路,他就有机会逃离鞑靼人的虎口,因为这些鞑靼人没有马匹。 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第一艘船上的士兵用俄文大声发出战斗号令。 米歇尔听出这是鞑靼人宣战的号令,软弱的对手听到这个号令应当趴在地上,表示降服。 但是米歇尔和船夫都没有这样做,于是鞑靼人朝他们一阵射击,两匹马已受了致命的重伤。 接着他们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鞑靼人的船只撞上了米歇尔他们的渡船。 “过来,娜迪娅!”米歇尔大叫,他准备往河里跳。 娜迪娅正准备跟上他,突然鞑靼人射过来的一只长矛击中了米歇尔,他掉到河里去了。河水卷着他往下游冲去,他的手在汹涌的波浪中挥动了几下,但一会儿他就消失在河水里了。 娜迪娅大叫一声,正准备跟上米歇尔,但她还未来得及就被人抓住拖上了另一条船。 不一会儿,两个船夫也被杀死,那只渡船顺流漂走了。鞑靼人则继续沿厄尔替失河顺流而下。 第十四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鄂木斯克是西西伯利亚地区的首府,但它并非西西伯利亚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因为托木斯克的人口更多,城市规模更大。但管辖这片俄罗斯在亚洲的重要疆域的总督就驻扎在鄂木斯克。 人们恰当地称这个城市为鄂木斯克。鄂木斯克由两个小城组成:一座城里居住着政府官员,另一座城里则主要居住着西伯利亚的商人们。虽然有许多商人住在这里,但这座城市的商业地位并不高。 这座城市的人口大约在12,000到13,000之间。城市周围有城墙护卫,两侧有堡垒。但这些防御工事都是用泥土建成的,防御力并不强。鞑靼人很清楚这一点,因此这时他们调用主要兵力攻取这些防御工事。而且他们只用了几天就攻克了。 鄂木斯克的卫戍部队只剩下2,000人,但他们很顽强地抵抗敌人的进攻。可是他们抵挡不住埃米尔军队的攻势,只得节节后退,从商人城区被迫撤退到了高城区。 在那里,总督、官员和士兵们筑起了壕沟。他们在房屋、教堂上建起墙垛,把鄂木斯克的高城区建成了一个堡垒。在这座临时堡垒里他们能坚守一段时间,但要等援军来可能希望不大。实际上,正沿厄尔替失河顺流而下的鞑靼人军队每天都来增援。而且更严重的是,率领那支军队的人就是这个国家的叛徒。但他的确是个很不平凡的人物,他才华横溢,行事果断勇猛。这个人就是伊凡-奥加烈夫上校。 伊凡-奥加烈夫跟大部分野蛮的鞑靼人首领一样可怕。但他却是个有修养的军人。他母亲是亚裔,因此他身上有着某种蒙古血统。他擅长欺诈之计,也很会布置圈套。如果他想揭开某个秘密或者想设计陷阱时,他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他天性狡诈,总是用最卑鄙的计谋进行欺诈。在必要时他会撒谎。他还擅长于改扮自己并极尽各种欺诈之计。而且,他十分残酷,甚至充当过刽子手的角色。弗法可汗任命他为副官,辅助可汗计划这场残酷的战争。 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到达了厄尔替失河对岸时,伊凡-奥加烈夫已经控制了鄂木斯克城。他的军队正在更加猛烈地围攻高城区,因为他急于赶往鞑靼军队的集结地托木斯克。 事实上,几天前弗法可汗已经攻占了托木斯克。这些侵略者,这些已成为中西伯利亚主宰的残暴的人,将从托木斯克向伊尔库次克进发。 伊尔库次克才是伊凡-奥加烈夫真正的目标。 这个叛国贼的计划是用一个化名到大公那里逢迎讨好,得到大公的信任,然后再把这座城市连同大公本人交到鞑靼人手里。 有了这么一座城,并挟持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质,西伯利亚的亚洲部分无疑将落入侵略者之手。 人们知道沙皇已经得知了这个陰谋。正是为挫败这个陰谋米歇尔才受命送那封密信。也正是为了这么一个原因,这个年轻的信使才受命化名穿越被占领区。 到现在为止他都一直在忠实地执行这个使命。但他最终能否成功呢?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并未受到致命伤。他掉到水里后就小心地躲在水下面往前游,因此他没被鞑靼人发现。最后他终于游到了右岸。爬上岸后,他精疲力竭地倒在芦苇丛里。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农舍里。这间房子的主人救起了他并精心地照料他。米歇尔能活下来完全是靠这个农夫。米歇尔在这个勇敢的西伯利亚人这里呆了多长时间了?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当他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一张长满胡须的英俊的面孔。这个人正弯着腰同情地注视着米歇尔。 米歇尔正想问他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农夫却先开口,他说:“别说话,老兄,别说话!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会告诉你你在什么地方。我还要告诉你我把你背到这房子里来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然后这个农夫向米歇尔讲起他所看到的那场战斗中的场面——鞑靼人袭击渡船,抢劫马车,杀死船夫。 但米歇尔没有再往下听。他把手伸到衣服里摸索,终于摸到那封密信,那封信还好好地藏在衣服里面。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但事情还没完。 “有个年轻姑娘和我在一起。”他说。 “他们没有杀死她。”农夫回答。他看到米歇尔眼中焦急的神情,于是马上又说:“他们把她带上了他们的船,继续沿厄尔替失河顺流而下了。除了那姑娘之外,船上还有许多其他的俘虏。这些人都会被带往托木斯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能说什么。他把手按在胸口上,让心不要跳得太快。 虽然他经历了这重重考验,但他却仍然感到了自己强烈的责任感。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他问。 “在厄尔替失河右岸。距鄂木斯克只有5俄里。”农夫回答。 “我到底受了什么伤,让我感到这么虚弱?不是枪伤吧?” “不是枪伤,是头部被长矛刺中了。但现在伤口正在愈合。”农夫回答,“只要休息几天,老兄,你就可以继续赶路了。你当时掉进了河里,但鞑靼人并没有伤害你,也没有再搜寻你。你的钱包还在口袋里,好好地放着呢。”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抓住了那农夫的手,然后他努力地让自己坐起身来。“朋友,”他说,“我在你这小屋里呆了多久了?” “三天。” “耽误了三天了。” “这三天你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就这么昏迷地躺着。” “你有马可以卖给我吗?” “你想走吗?” “是的,马上。” “我既没有马匹也没有马车,老兄。鞑靼人所经之处所剩无几!” “那么,我只得走路去鄂木斯克找马了。” “再多休息几个小时,你会感觉更好一些。到那时你就可以出发了。” “一个小时也不能再耽误了。” “那么,来吧。”农夫回答。他意识到要违抗这个人的意志似乎很难。“我亲自给你引路。而且,”他说,“在鄂木斯克俄罗斯人还很多,也许你可以混过去而不被人注意到。” “朋友,”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上天会报答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报答!只有傻瓜才会盼望得到报答。”农夫回答。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走出小屋,他一迈步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要不是农夫扶着他,他几乎摔倒下去,但室外的清新的空气马上让他恢复过来。这时他感到他头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幸亏当时头上戴的皮帽子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他不会为负了这么一点小伤就倒下,他身上有的是力量。他的面前只有一个目标——遥远的伊尔库次克,他必须到那里!但他必须经过鄂木斯克而又不能在那里停留。 “上帝保佑我母亲和娜迪娅!”他低声说,“我没有权利再去考虑她们。” 米歇尔和那个农夫很快就到了低城商人区,虽然此时这片城区已被鞑靼人武力占领,但进城并不困难,城墙已多处被毁,城墙上有许多裂口,那些跟在弗法可汗的部队身后的偷盗者们就是从这些裂口进到城里来的。 在鄂木斯克城里的街道广场上,鞑靼士兵像蚁群一样聚集着。但不难看出,士兵都得服从一条强硬的纪律,尽管他们十分不习惯。事实上,不管到哪里去,他们都不能单独行动,必须成群结队全副武装,为的是防备突然袭击。 大广场已经变成了营地,2,000名鞑靼土兵在此安营扎寨。广场周围还有哨兵把守。马匹虽然都拴起来了,但马鞍并未卸下,时刻准备待命而发。鄂木斯克只是这些鞑靼骑兵暂时的宿营地。这些骑兵更偏爱富饶的东西伯利亚平原,因为那里的城池更富有,土地更肥沃,因此也是更好的劫掠目标。 在商人城区之上是高城区。虽然伊凡-奥加烈夫已下令对高城区进行了几次猛攻,但都被顽强地击退了。在那设防的城墙上高高地飘扬着俄罗斯国旗。 米歇尔和他的向导很有理由为此而骄傲。他们向国旗致敬,宣誓效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对鄂木斯克城非常熟悉。他小心地避开那些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被人认出来。在这座城市里除开他的老母亲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他发誓不去见她,而且他确实信守了诺言。他衷心希望母亲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平原上某个安全的地方。 很幸运,那个农夫正好认识一个驿站长。如果米歇尔肯出好价钱,那驿站长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可以向他租或买马车。剩下的问题是要离城还有些困难,但城墙上的裂口能让他很方便地出城。 农夫领着米歇尔径直朝驿站走去。当他们走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时,米歇尔突然停住了脚步,迅速地躲到了一堵凸出的墙后。 “怎么了?”农夫匆忙问。他被米歇尔这么迅速的动作吓了一跳。 “别出声!”米歇尔急忙把手指压在嘴唇上说。 这时一队鞑靼骑兵从大广场上拐到了米歇尔和他的向导所在的这条小街上。 这支军队由20名骑兵组成。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位身着制服的军官。虽然这个军官迅速地朝街道两旁扫视,但他不可能看见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因为米歇尔躲在了那堵墙后面。 这支军队在狭窄的街道上奔跑起来。军官和他的士兵们根本就不顾及那些路上的行人。好几个运气不好的行人差一点没来得及给他们让路。人们一边让路一边像是窒息一样地惊叫着。而听到这叫声,那些士兵则用手中的长矛去推开他们。于是街上马上让出了一条路。 当那一队骑兵走了之后,米歇尔走到农夫跟前问:“那个军官是谁?” 此刻米歇尔脸上的表情像死人一样惨白。 “那就是伊凡-奥加烈夫。”农夫回答。但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充满了仇恨。 “噢!”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愤怒。 米歇尔刚刚认出这个军官就是那个在依期姆的驿站打他的那个过路的旅客。而且虽然他刚才只看到他一眼,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个人也就是在奈尼-诺夫哥洛集市上跟那个女人说话的吉普赛老头。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认错。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伊凡-奥加烈夫那时是穿着一件吉普赛人的衣服,跟桑加尔她们在一起,这样他才得以从奈尼-诺夫哥洛脱身。而他去奈尼-诺夫哥洛正是为了从中亚聚集到集市上的许多外地人当中寻找同党,来与他合谋共同完成他那该诅咒的计划。桑加尔和那群吉普赛人其实是他的密探。她们对伊凡-奥加烈夫忠心耿耿。那晚那个人在集市广场上讲了一句话,当时米歇尔没听懂,而那个人就是他。和那群波希米亚人乘坐“高加索山号”的人就是他。走另一条路从喀山到伊期姆,穿过乌拉尔山然后到达鄂木斯克的人也是他。而他现在在鄂木斯克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伊凡-奥加烈夫到鄂木斯克还不到三天。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在依期姆的那次碰面让米歇尔耽误了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在厄尔替失河边延误了三天的时间的话,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定能在去往伊尔库次克的路上超过他。 然而谁又能知道以后还应当避免多少不幸呢!不管什么时候——尤其是现在,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必须避开伊凡-奥加烈夫,设法不让伊凡-奥加烈夫看到他。一旦到他必须和伊凡-奥加烈夫面对的时候,即使这个叛徒已经成了整个西伯利亚的主宰,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农夫和米歇尔继续往前走,来到了驿站。在夜幕降临后从城墙上的裂口处离城并不是件难事。至于想买一辆马车来取代他原来那辆四轮马车,那却办不到。根本没有马车出租或出售。但米歇尔现在要马车做什么?他不就是一个人吗?一匹马就够他用了。而且很幸运,他可以弄到一匹马。这匹马精力旺盛,能忍受长途奔波的疲劳。而且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擅长骑马,他一定能好好地利用这匹马。 这匹马要价很高。不一会儿米歇尔就付了钱准备出发了。 这时是下午4点。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为了穿过那些防御工事不得不耐心等到天黑。因为他不想在鄂木斯克的街道上骑马招摇,于是他只得留在驿站,在那里吃点东西。 集会室里挤了一大群人。集会室是许多焦急的市民们常来的地方。他们在这多事之秋聚集在这里,打听消息。他们现在正在谈论着一支俄罗斯政府军队到达了托木斯克,而不是鄂木斯克,这大出鞑靼人的预料。这支军队打算从弗法可汗手里夺回那座城市。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很认真地听着人们的议论,但他却没有参与这些谈话。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个让他颤抖的声音。这声音穿透了他的心灵深处。 “我的儿子!” 他母亲,年迈的玛法就在他面前!她颤抖着朝他微笑,向他伸出了双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站起身来。他真想让自己投入…… 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所负有的责任,想到这不适时的碰面会让母亲和他自己面临巨大的危险。于是他突然停住了,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动。 集会室里有二十来个人。在这些人中间也许有密探。而且这些密探会不知道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儿子在沙皇信使兵团服役吗?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动没动。 “米歇尔!”他母亲叫道。 “您是谁,尊敬的夫人?”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话结巴起来,不像他平时的语气那么镇定。 “你问我是谁!难道你连你妈妈都不认识了吗?” “您弄错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冷淡地回答,“我只是和您那个儿子长得像罢了,但您认错了。” 年迈的玛法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你难道不是彼得-斯特罗哥夫和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儿子吗?”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多想将母亲搂在怀里呀!为这个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他母亲、他的使命以及他的誓言就全都完了。他抑制住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母亲的脸。那张可敬的面孔因为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苦而激动得变形了。他缩回手,不去碰那双抖抖索索想抓住他的母亲的手。 “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尊敬的夫人。”他一边回答,一边往后退。 “米歇尔!”年迈的母亲又一次叫他。 “我不叫米歇尔。我根本不是你儿子!我叫尼古拉斯-科巴诺夫,我是一名伊尔库次克的商人。” 他说完之后马上走出了集会室。但他耳边却还在回响着母亲的呼唤:“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努力地控制住自己,走开了。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老母亲,而此刻玛法则无力地倒在一张长凳上。但当驿站长匆忙地跑过来扶她时,她站了起来,她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儿子拒绝认她!这不可能,那么是她把别人认作了米歇尔,这也不可能。她刚才见到的一定是她的儿子。而且如果他不肯认她,一定是因为他不能。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原因才会让他这么做!此时,她母性的情感在她内心里油然而生。她现在只想到一点,她做事这么鲁莽,会不会害了他呢? “我真是疯了。”她对询问她的人们说,“我眼睛都看花了!这年青人不是我的儿子,他的声音跟我的儿子不一样。我们都别再想这件事了。如果还想这件事,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人都认成是他。” 大约10分钟后,一个鞑靼军官来到驿站。 “谁是玛法-斯特罗哥夫?”他问。 “我就是。”年老的妇女回答,声音很平静,表情很镇定,甚至连刚才那些亲眼目睹她和她儿子见面场景的人们都快认不出她来了,简直判若两人。 “跟我走一趟。”军官说。 玛法-斯特罗哥夫步伐坚定,她跟在鞑靼人军官身后离开了驿站。 不一会儿玛法就来到大广场上,她被带到伊凡-奥加烈夫面前,他已经详细了解了母子见面那一幕的一切情况。 伊凡-奥加烈夫很怀疑这一所谓的真实情况,他开始盘问这个年迈的西伯利亚妇女。 “你叫什么?”他粗鲁地问。 “玛法-斯特罗哥夫。” “你有个儿子?” “是的。” “他在哪里?” “在莫斯科。” “你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消息。” “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了。” “那么刚才你在驿站认成儿子的那个年青人是谁?” “那是个西伯利亚小伙子,我错把他认成了我儿子了。”玛法-斯特罗哥夫回答,“自从这座城市里来了这么多外地人后,我这已经是第十次错把别人认成我儿子了。我总觉得走到那里我都似乎看到了他。” “那个年青人不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不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你知道吗,老太婆,我会折磨你直到你说出真相为止。” “我已告诉了你真相,折磨我也不会改口的。” “这个西伯利亚人不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吗?” “不,不是他,”玛法-斯特罗哥夫回答,“你认为在这世上我会为了什么事而不认上帝赐给我的儿子吗?” 伊凡-奥加烈夫一脸凶气地看着这个胆敢在他面前撒谎的老太婆,他坚信这女人一定认出了那个西伯利亚青年就是她的儿子。如果当时儿子不认母亲,而母亲也不认儿子的话,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由于一种事关重大的原因。 伊凡-奥加烈夫相信那个假扮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人就是沙皇的信使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是用这个假名字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身上负有某种使命。而对伊凡-奥加烈夫而言这是极其重要的。因此他非常想知道这项使命的内容。他立即下令追捕米歇尔。然后他转身对玛法-斯特罗哥夫说:“把这女人带到托木斯克去!” 当士兵们野蛮地拖走玛法时,他又咬牙切齿地说:“到时候我会知道怎么让她开口,这个老巫婆!” 第十五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幸好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马上就离开了驿站。伊凡-奥加烈夫刚刚下达的命令已立即被传到了各个出城口,而且米歇尔的外貌特征也已被通知到了各驿站。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他离开鄂木斯克,把他因在城里。但是他此时已经从城墙上的一道缺口出了城。他的马儿在平原上飞速疾驰,身后又没有追兵,因此他逃脱的胜数很大。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在7月29日晚8点离开鄂木斯克的。鄂木斯克几乎位于莫斯科和伊尔库次克之间线路的中点上。如果他想赶在鞑靼人的军队之前的话,从这里出发他必须在10天内到达伊尔库次克。很显然他与母亲的不期而遇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伊凡-奥加烈夫现在已经知道了沙皇信使刚刚经过鄂木斯克,正朝伊尔库次克进发。这个信使身上带的公文极其重要,因此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也知道敌人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捕他。 但是他所不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的是玛法-斯特罗哥夫落在了伊凡-奥加烈夫的手中,因为玛法在发现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要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的代价。幸运的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如果他知道了,他能承受得住这种考验吗?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不断地挥动马鞭,调动马儿的热情,催促它赶路。他只希望马儿快一点带他赶到下一个驿站,好让他能替换更快捷的马匹。 到半夜时分,他已走过了70俄里。他在库里科瓦的驿站停下来,但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里既没有马也没有马车。不久前好几支鞑靼军队的分队曾沿平原上的公路行进,于是这里村落和驿站里的东西不是被抢走了就是被征用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费了一番工夫才为自己和马匹找来些食物。 因此,现在让马休息一下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并且该怎样做才能找到别的马来替换它。然而,米歇尔很想和伊凡-奥加烈夫派遣的追兵之间拉开最大的距离,因此他决定马上继续赶路。于是他休息了一小时后,便继续在平原上穿行奔驰。 迄今为止,这一路上天气还算好,这使这位沙皇信使的旅程方便了许多。此时气温不高,而且这个季节夜晚特别短,月亮也在云层中穿行,洒下月光点点。借着这光线,平原上的路很好走。再加上米歇尔对这条道路非常熟悉,所以在行进中他丝毫也不犹豫迟疑。虽然他偶尔也想到一些悲伤的事情,但他仍然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朝着目的地飞快地前进,好像目的地就在前方地平线边的不远处,能转瞬即至一样。在道路转弯时他有时也停下来,下马让马儿稍作休息,轻松一下,他自己则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一听有没有远处传来的马匹奔跑的声音。结果是一切平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异常现象,于是他又继续上路。 啊,如果西伯利亚的这片地区只有夏季的极昼该多好啊! 在那样的季节里这里就只有永恒的白昼,人们根本不知道还有黑夜!米歇尔真希望能那样,因为那样赶起路来就安全多了。 7月30日早晨9点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经过了土鲁莫夫驿站,进入了巴拉巴地区的沼泽地带。 这片沼泽地带有300俄里长,其间有许多自然障碍。米歇尔深知这一点,但他也坚信他一定能战胜这些困难。 巴拉巴这片沼泽地带位于北纬52度到60度之间,这里聚集了大量的雨水,却没有任何出口可以将雨水引向奥比河或厄尔替失河。这片大洼地里的泥土土质很粘,因此水分无法渗透,全都淤积在地表。所以在炎热的夏季要穿过这片洼地特别困难。 但这里是通往伊尔库次克的必经之路。道路在池塘、水塘。湖泊、沼泽之间穿行,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水面还会升腾起一层对人体有害的薄薄的雾气,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因此在这种道路上行走常令人觉得疲惫不堪,并且危险四伏。 在冬季所有的水面都会被冻结起来,大地一马平川,沼泽上升腾的薄雾那时也会结成冰。雪橇可以轻易地在这巴拉巴冻结的冰层上滑行并且十分安全。而且猎人们在这个季节也经常到这猎物丰富的地区来捕捉貂鼠、黑貂以及那些皮毛值钱的珍贵的狐狸。但一到夏季,这里就变得泥泞而让人厌恶,而且到了水位很高的时候,这里几乎无法通过。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策马走入了这片草木茂盛的平原。大平原上一望无垠的草皮喂养了许多西伯利亚畜群。但这里的草地跟大平原上的不大一样,这些不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却长满了植物。 这里的草有五六英尺高,中间还长了沼泽植物,这些植物在夏季阳光的照射下更为这片沼泽地增加了湿度。这些植物主要是有节茎的植物和灯芯草,它们在地面上盘根错节,缠绕在一起,形成一张几乎无法穿透的网。这些植物间还有着许多色彩鲜艳的花朵,其中夹杂着散发着芳香的百合花和鸢尾花,泥土里还蒸发着微微的热气。 道路和沼泽连在一起,米歇尔在这些节茎植物群中穿行,淹没在草丛中,几乎难以看到他的身影。一些草长得比他还高。他所经之处,无数的水鸟从路边飞起,惊叫着飞散到高空中去了。 然而道路能清楚地辨认出来。它从稠密的沼泽植物间穿行而过,有时又沿着一些大水塘蜿蜒的堤岸前进。有些大水塘长宽达好几俄里,简直可以称之为湖了。在其他地方道路在要穿过一滩不流动的死水时,不是借助于桥梁而是借助一些摇摇欲坠的平板。这些平板上压着一层厚厚的粘土,走上去摇摇晃晃就像是架在悬崖上的不经事的木板一样。有些地方这些平板有两三百英尺长,经常有许多坐马车的乘客们,尤其是女士们在经过这些木板时感受到了像晕海船一样的感觉。 不管脚下是坚硬的泥土还是松软的烂泥,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都一直不停地往前赶路,在那些不经事的平板间跳来跳去。但人和马不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昆虫的叮咬。在这个季节里,沼泽地里到处昆虫滋生。 凡是在夏季要经过巴拉巴地区的过路客都会留心给自己备上一个马鬃编成的面罩,面罩还连着一件由上好的线编成的盔甲或外衣盖住他们的双肩。虽然采取了这些预防措施,但大多数人从沼泽地里走出来都是一身的红斑点。那里的空气里似乎布满了稠密的、针尖钢钉一般的昆虫,即使是身着骑士的盔甲也抵抗不住这些昆虫的叮咬。这是一片荒凉的地区,在这里人们艰难地同肉眼难以看见的蚊子、蚂蟥、马蝇及成千上万的昆虫作斗争。虽然这些小虫子肉眼很难看见,但人们却能感受到它们令人无法忍受的叮咬。即使是最勇敢的西伯利亚猎人也难以习惯这种恶劣环境。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马被那些毒虫叮咬着,奋力地朝前飞奔起来,就好像无数的刺刺到了它的大腿上一样。马儿疯狂起来,它像列车一样快速地奔跑,马尾不断地拍打着后腿,它好像要用加快步伐来减轻这蚊虫折磨的痛苦。 为了避开那些蚊虫的叮咬,马儿有时甚至会突然停下来或腾空跃起,只有像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这样优秀的骑手才不致会被这颠簸震落马下。可以说,米歇尔对这肉体上的疼痛已变得麻木了,就像是身上被注射了一种长效的麻药一般。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到达目的地。在这疯狂的奔跑中,他只看到脚下的路飞快地被抛在身后。 有谁会认为巴拉巴这样一个在夏季极其危险的地区,能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避难所呢? 但的确有这样的人,在这片巨大的植物丛中偶尔会有几间西伯利亚式的小屋。身上披着兽皮、脸上长满了结成硬痴的水疤的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在放牧着少得可怜的羊群。为了不让这些羊群受到昆虫的叮咬,他们把羊群赶到一片青翠的山林上燃起的火堆的下风向,这个火堆日夜在燃烧,整个大沼泽上空都弥漫着刺鼻的烟雾。 每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看到马累得快倒下的时候,他就将马停下来拴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前。他忘记了自己的疲劳,而是遵照西伯利亚的风俗习惯,用热油脂涂在可怜的马匹的伤口上,然后又让马饱餐一顿。直到他将马匹身上清理干净并将一切打点好之后他才想到他自己。为了恢复体力他匆匆忙忙吃了点面包、肉并喝了一杯夸斯酒。一小时,最多两小时后,他又踏上了前往伊尔库次克的漫漫长路。 就这样,米歇尔从吐鲁莫夫出发走过了30俄里的路程。7月30日下午4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到达了伊拉姆斯克,他没感到一丝疲倦。 在这里,他有必要让马休息一晚,这匹勇敢的马再也走不动了。 在伊拉姆斯克跟在别处一样,这里根本找不到交通工具。就像前面那些村庄一样,因为面临鞑靼人入侵威胁的缘故,所以这里既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匹。 但鞑靼人目前还未进入伊拉姆斯克这个小镇,但这里却已人去楼空了。因为这座城市从南方很容易攻取,而要从北方来援军却很困难。在法令规定下,驿站、警察局及政府办公地都已经被舍弃了,政府官员和当地居民都已撤离到了巴拉巴中部的卡姆斯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决定在穿越伊拉姆斯克时在城里呆上一夜,让马休息12个小时。他想起在莫斯科所接受的指示:穿越西伯利亚平原到伊尔库次克的旅途中必须使用化名,不要为了急于赶路而坏了大事。因此他必须好好地使用他手中惟一的交通工具。 第二天早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离开了伊拉姆斯克,而此时在他身后十俄里处,一队鞑靼侦察兵正在通往巴拉巴的道路上朝依拉姆斯克进发。米歇尔又一次踏入沼泽区,这里道路平坦,便于行走。但路弯弯曲曲,所以拉长了路程。但如果不走这条道,而为了走直线去穿越那些水塘沼泽交错的地方,是根本行不通的。 第二天是8月1号,米歇尔又走了120俄里路程,这天中午他到达了斯巴科城。下午2点他就到达了波科罗斯科城。 他的马自从离开伊拉姆斯克到现在一直在不停地赶路,它已经精疲力尽,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为了让马好好休息一下,米歇尔不得不在此地耽误一些时间。下午和整个晚上他都只得呆在这里。但第二天一早米歇尔就出发了,他还要经过一片淹没在水里的土地。到8月2号下午4点钟,他又走了75俄里的路程,抵达了卡姆斯克。 这里变了样。卡姆斯克这个村庄般的小镇像一个小岛一样,位于这片荒无人烟地区的中间,既适合人居住又很安宁。它坐落在巴拉巴地区的中心地带,鞑靼人的入侵没有让这里的人们逃离,因为这里的居民们幻想着自己躲在这巴拉巴地区的中心地带一定很安全。至少他们认为一旦受到直接威胁,他们也来得及逃离。 虽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非常急于了解新的消息,但在这里却得不到任何确切的消息。如果总督知道了这个假扮伊尔库次克商人的真实身份,总督一定会亲自跟他谈谈。事实上,由于卡姆斯克此处的地理位置,在这样严重的形势下它似乎不属于西伯利亚地区,而是完全置身于事态之外。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很少露面。现在仅仅不被人注意已远远不够了,他希望自己不被人看见。过去的经历让他对现在和将来都更加谨慎,因此他把自己隐藏起来。他不在镇上走动,甚至呆在旅馆里足不出户。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可以在卡姆斯克找到马车,并且可以用更方便的交通工具替换掉驮着他从鄂木斯克跑到这里来的那匹马。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惟恐买马车会招来别人对他的注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现在厄尔替失河谷沿线已被鞑靼人占领,并将这里与西伯利亚切断了。米歇尔本可以穿过这一地带,但他不愿冒这个险,不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怀疑。 虽然巴拉巴地区难以通过,但当危险直接威胁到他时,他还得要从沼泽地区飞奔而过。而且如果后有追兵,在必要时他还须钻入稠密的植物中避险,所以此时马毫无疑问比马车更能派上用场。再过一阵子,过了托木斯克或克拉斯雅克,到了某个西伯利亚重镇之后,米歇尔会再考虑该怎么做才好。 至于他的马,他根本就不愿用别的马匹换下它,他已经习惯于胯下这匹勇敢的坐骑了。他知道他有多么依赖这匹马。他能在鄂木斯克买到这匹好马真是大幸运了,那个农夫能带他去找驿站长对他的帮助太大了。米歇尔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这匹马,而且这匹马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劳累的旅途了,只要让它休息几个小时,米歇尔就有望骑着这匹马跑出被侵占区。 于是8月2号晚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直呆在旅馆里。这间旅馆位于入城口,很少有人来打搅,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好奇。 看到马匹被安置妥当之后,米歇尔就去睡觉,他实在是太困了乏了,但他却总是醒过来。自打他从莫斯科出发后所目睹的一切说明他的任务太重要了。叛乱的情况非常严重,而伊凡-奥加烈夫的陰谋使事态更加严重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封盖着御印、象征着权威的密信上,那封信里装着平息事态的解决方法,那封信里维系着这个被战争蹂躏的国家的安危。当他一看到这封信,他就感觉到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恨不能像鸟儿一样飞速地穿越平原到达伊尔库次克,像鹰一样飞过所有障碍,像飓风一样以每小时横扫过100俄里的速度前进,飞奔到大公面前,对他说:“殿下,这是沙皇陛下给您的信!” 第二天早上6点,米歇尔就出发了,他打算这一天要从卡姆斯克赶到80俄里之外的乌宾斯克。在卡姆斯克以外20俄里处,米歇尔又进入了巴拉巴地带的沼泽区。这里很多地方根本看不到干地的痕迹,泥土上覆盖着深达一英尺的积水,因此要找到路很难。但因为米歇尔非常谨慎,这段路上没有发生意外,一路平安。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到达乌宾斯克后让马休息了一晚,因为他打算第二天一路马不停蹄跑到依库尔斯科,这段路有100俄里。所以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出发了,但不幸的是乌宾斯克以外的巴拉巴沼泽区却隐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困难。 原来,两周前在乌宾斯克和卡玛科之间的地区下了大雨,这些雨水都积在这个像碗一样不透水的浅洼里。在这片沼泽地里,池塘和湖泊一个连一个。其中有一个湖,其面积之大足以用中国地理名词“塘”来称呼它。这个湖的湖岸足有20多俄里长,因此要走过这段路程相当困难。途中不得不耽误一些时间。虽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很着急,但这却是无法避免的。在卡姆斯克时许多人曾建议他不要用马车,这样做真是太明智了,因为马匹可以过这样的沼泽地带,而带轮子的交通工具是过不去的。 晚上9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到达了依库尔斯克。他在那里呆了一晚。在这个巴拉巴地区的偏远小镇,根本听不到什么有关战争的消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这个地区正好位于两股鞑靼军队的分岔口。这两股鞑靼军队中一股朝鄂木斯克前进,另一股则朝托木斯克进发,因此依库尔斯克没有受到入侵者的侵扰。 但这些大自然所带来的困难很快就会消失了,因为如果米歇尔不再耽误时间的话,第二天他就会走出巴拉巴地区,到那时他会找一条好走的路继续赶往距这里125俄里的科里凡。 如果到了那座重镇,那么他距托木斯克就只有120多俄里了。那么那时候他会见机行事。如果有关托木斯克确实已经被弗法可汗占领的消息真的准确的话,他就会绕过托木斯克再继续赶路。 依库尔斯克和卡加斯克两个小城因为位于巴拉巴地区的特殊地理位置,鞑靼人很难入侵。所以第二天米歇尔经过那里时,那里可能会十分平静,看不出有什么蚤动。那么是否意味着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奥比河右岸会遇上令人惧怕的对手呢?这是有可能的。然而如果必要的话,他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别人不常走的小路去伊尔库次克。到那时他继续越过平原时将毫无疑问会陷入没有生活用品来源的困难境地。而且到那时,路上将没有路标,无法辨认。但他必须那么做,不能再迟疑。 快到下午3点半时,米歇尔经过了卡加斯克驿站。他终于走出了巴拉巴沼泽区,马儿终于又踏上了一片干燥、坚硬的土地。 他是7月15日离开莫斯科的,那么到今天也就是8月5日,包括他在厄尔替失河岸耽搁的七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他出发已有20天了。 他距伊尔库次克还有1,500俄里。 第十六章 米歇尔担心会在巴拉巴地区以外的平原地带遇上鞑靼人,这种担心并非毫无根据。那些被马蹄践踏过的庄稼地证明鞑靼人的军队刚经过这里。实际上,人们对这些野蛮人的评价跟对土耳其人的评价一样,那就是:“土耳其人所到之处,草木不生!” 米歇尔马上意识到在这个地方赶路必须非常谨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腾的烟圈说明那些茅舍小屋还在燃烧。这是鞑靼人的先遣部队放的火,还是埃米尔的军队已经穿过了本地区边境呢?弗法可汗本人在叶尼塞斯克政府驻地吗?只有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米歇尔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这片地区这么荒凉,他是否会找不到任何一个西伯利亚人来为他指点迷津呢? 米歇尔向前走了两俄里,但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他仔细地观察着道路两边,希望能找到一所有人的房子,但每幢房子里都空空如也。 终于,他看到丛林中的一所冒着烟的房子。当他走近去看时,他看见高房子残垣几码外,一位老人坐在地上,身边围着一群孩子,他们都在哭泣。还有一位相当年轻的妇女,看上去是那老人的女儿,也就是孩子们的母亲,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片废墟,胸口还抱着一个出生刚几个月的婴儿。她甚至没有东西给那婴儿吃,身边到处是残垣断壁,他们一无所有! 米歇尔走到那位老人跟前问:“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说吧。”老人回答。 “鞑靼人经过了这里吗?” “是的,你没看到我的房子还在燃烧吗!” “是一支大部队还是支分遣队?” “一支大部队,黑压压一群,一眼望不到头。我们的农田都给毁了。” “是埃米尔率领的部队吗?” “是埃米尔,因为奥比河的水都被染红了。” “弗法可汗已经进入托木斯克城了吗?” “是的。” “你知道鞑靼人已经进入科里凡了吗?” “没有,因为到现在为止科里凡还没有起火。” “谢谢,朋友,我能为你和你的家人们做些什么吗?” “不用。” “再见。” “再见。” 米歇尔给了那个可怜的女人25个卢布,那个女人甚至没有力气来感谢他了,然后米歇尔打马继续前进。 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他不能从托木斯克城里过。去科里凡完全可以做到,因为鞑靼人还没有到达那里。是的,他必须先去科里凡。到那里之后,他得为下一段的旅程做准备。他别无选择,渡过奥比河后,他就能赶往伊尔库次克,但必须避开鞑靼人。 米歇尔决定采用这条新路线,那么他就一刻也不能耽搁。他确实也没有片刻的延误。他快马加鞭朝奥比河左岸疾驰,此时他距奥比河还有40俄里。到那里他能找到渡船吗?还是鞑靼人将河上所有的船都破坏了,他只有游泳过河了呢?一切要等到那里才知道。 米歇尔骑的那匹马,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米歇尔只打算用它跑完这段路程,然后到科里凡再换一匹马。科里凡将是一个崭新的起点,因为离开科里凡后,他的旅途将是一种新的方式。只,要他身在被侵占地区,那么他的进程就将遇到很多困难。但如果他能绕过托木斯克城,那么他就能穿过叶尼塞斯克地区继续前往伊尔库次克,因为叶尼塞斯克地区暂时还未被叛军侵占,不至于被荒弃,所以他一定能在几天之内走完全程。 夜幕降临了,在白天的酷热之后,夜晚带来了惬意的凉爽。到了半夜,平原上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太阳落山后风也停了,空气一动也不动,路上只听到马蹄声。米歇尔偶尔也会说两句鼓励的话催促马儿前进。在这样的黑暗里赶路必须十分小心,否则就容易偏离道路掉入路边那些汇入奥比河的池塘和小河。 就这样米歇尔快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朝前行进。他相信自己敏锐的眼睛能穿透那层层黑暗,同时他也相信那匹机智勇敢的马,它毕竟已同主人一起经历了种种考验。 正当米歇尔准备下马来核实一下道路的准确方向时,他似乎听到西方传来一阵混乱模糊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远处马蹄踏在干枯的泥土地上的声音。 米歇尔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地倾听着。 “这是骑兵分队从鄂木斯克方向朝这里进发。”他心里想,“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因为这马蹄声越来越重了,他们是鞑靼人还是俄罗斯人呢?” 米歇尔又听了一阵。“是的,”他想,“他们正在飞速疾驰,过10分钟他们就会到达这里。我的马不可能比他们跑得快。如果他们是俄罗斯人,那我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但如果是鞑靼人,我就得避开他们。但怎么避开呢?在这样一片平原上我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米歇尔环顾四周,他敏锐的目光穿透那浓浓的黑暗发现在道路的右前方百步以外有一大团模糊的东西。 “那有一片灌木丛!”他几乎惊叫道,“如果他们是在搜捕我,那么到那里藏身会有被捉住的危险,但我已别无选择了。” 不一会儿,米歇尔牵着缰绳把马带到灌木丛中。道路从这一片灌木丛中穿过,这周围的地带一片空旷,没有树木,只有沼泽和水塘。在水塘沼泽、矮灌木丛之间零落地生长着金雀花和石桶。但因为两边的路都难以通过,所以那支前往伊尔库次克的分遣队一定会从树丛中的道路经过。米歇尔在丛林中往前走了40英尺后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这条小河从灌木丛下流过,但这里树荫浓密,米歇尔躲在这里不会被发现,除非那些人仔细搜查这片树林。于是他把马牵到河边拴在一棵树上,然后又转身来到路边听着那声音,他想弄清楚他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米歇尔刚刚在一丛松树后藏好就看到一束莫名的亮光,在灌木丛上有更强烈的无数道光线在树荫上四处探照。 “火把!”他想。 他迅速后撤,像野人一样沿着地势滑到灌木丛最浓密的地方。 当那些人来到灌木丛边后,马儿放慢了脚步。那些骑马的人可能在用火把照路,想看看附近是否有弯道。 米歇尔很担心,于是他本能地退到河岸边。如果必要的话,他会纵身跳入河里去。 到了灌木丛的高处后,那支分遣队停住了脚步,从马上下来。他们一共大约有50人,其中十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照亮了远处的路。 看着那些人做各种准备,米歇尔知道他们并没打算到这边的灌木丛中来,心中暗喜。他们只是要在这里露营,让马休息,自己也好吃些东西。 马鞍很快被取了下来,马儿在如茵的草地上吃起草来。与此同时,那些人在路边伸着懒腰,舒展着四肢,并且从背包里拿出所带的食物吃起来。 米歇尔总是能保持镇定自若,他在那生长茂盛的草叶间匍匐前进。他爬过去不仅是要去看清这些刚来的人,而且还要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他看到这支分遣队是从鄂木斯克方向来的,都是些乌兹别克骑手,属蒙古人种,在鞑靼人地区为数众多。这些人体格健壮,身材中等,粗扩野蛮。他们头上戴着黑色的羊皮帽,脚上穿着鞋尖上翘的黄色高踉靴,看上去像是中世纪的皮靴,身上穿着垫着粗糙棉花的棉布做的长袍,长袍的腰带是一根绑着红穗带的皮腰带。他们身上带着防身用的盾,还配着一把咄咄逼人的弯剑,马鞍前边还挂着一把短刀和一支滑膛枪,肩上还披着颜色轻快的斗篷。 这些自由自在在林地边吃草的马匹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也是属于乌兹别克种。火把的亮光落在松树上,借着这明亮的光线米歇尔能看清这些马匹,它们比土库曼马种个头要矮小些,但这种马身上却孕育着惊人的力量,奔跑起来有如风驰电掣一般。 这支分遣队由一名朋加一巴池,也就是这50个士兵的长官率领。他手下还有一名德一巴池,负责指挥10个士兵。这两个军官戴着头盔,身上半披着盔甲,他们的马鞍前挂着一把小号,这就是他们军衔的明显标志。 朋加一巴池不得不让他的手下休息,因为他们经过长途跋涉都已经非常困乏了。他和他的副官怞着烟叶,这是一种大麻烟叶,亚洲人常怞这种烟叶。他们一边怞烟一边在林子里来回走动,所以米歇尔躲在这里不被发现又能听见他们用鞑靼语进行的交谈,他能听懂他们的话。 他们一开始谈话就强烈地吸引了米歇尔的注意力,实际上他们正在谈论米歇尔本人。 “这个信使不可能把我们甩得这么远,”朋加一巴池说,“而且,另一方面,他不可能不走巴拉巴地区而走别的路。” “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离开鄂木斯克呢?”德一巴池回答,“也许他还躲在城里的某幢房子里呢。” “但愿如此。如果这样,那么奥加烈夫上校就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个信使身上所带的公文到达不了目的地。” “有人说他是当地人,西伯利亚人。”德一巴池又说,“如果是这样,那他对这个地区一定非常熟悉,而且他可能没走直通伊尔库次克的大路,而是走小路,也许他会过些时候再转回到大路上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应该已经超过他了。”朋加一巴池说,“因为我们在他出发后一个小时就从鄂木斯克开始追赶他,而且我们都是走的捷径,并且马也是全速前进。那么他现在可能还在鄂木斯克,要不我们就会先于他抵达托木斯克,这样就可以切断他的退路。不管怎么样,他都到不了伊尔库次克。” “那个粗野的女人,那个老西伯利亚女人,肯定是他的母亲。”德-巴池说。 听到这话,米歇尔的心跳加快了。 “是的。”朋加一巴池回答,“她一口咬定那个假扮的商人不是她儿子,但一切都太迟了,奥加烈夫上校没有上她的当。而且正如上校所说,到时机成熟时他会知道怎么让那老女人开口的!” 这些话像无数把钢刀一样插在米歇尔的心头,他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他们已经知道他就是沙皇的信使了!跟他走在同一条路上的骑兵分遣队一定会切断他的去路,而且最糟糕的是,他的母亲落在了鞑靼人手里。残酷的奥加烈夫还发誓要让米歇尔的母亲开口说实话,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但米歇尔深深地知道这个勇敢的西伯利亚女人一定不会说,而且她会愿意为米歇尔牺牲自己的生命。 米歇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奥加烈夫。此刻他心中又涌起一股无比的仇恨,这个卑鄙的叛国者现在竟然要折磨他的母亲。 两位军官还在继续谈论,从中米歇尔了解到来自北方的俄罗斯军队和鞑靼人即将在科里凡附近展开一场战斗。一支只有2,000人的俄罗斯部队据说已经抵达奥比河下游,他们正急行军赶往托木斯克。如果情况属实,那么这支军队很快会与弗法可汗的主力军作战,而且一定会全军覆没。到那时通往伊尔库次克的道路就会完全被侵略者控制了。 至于米歇尔自己,他听到那个朋加一巴池说叛军已出高价悬赏他的人头,并且伊凡-奥加烈夫已下令无论生死一定要抓住他。 因此他必须赶快上路,甩开这些乌兹别克人绕到奥比河的那一面继续前进,这样奥比河就可以为他挡开敌人。但是要这么做的话他必须在这些人拔营之前先离开。 米歇尔下定了决心,只准备行动了。 实际上这段休息时间没有延长,朋加一巴池不打算让他的手下的休息时间超过一小时。他们从鄂木斯克出发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换过马,经过长途跋涉马一定也十分累了,就像米歇尔的马一样。 不能耽搁时间了,再过一小时天就要亮了。米歇尔想借助黑夜的掩护离开这片树林往前奔跑,但曙光马上就要驱散这黑暗了。虽然黑夜能掩护他,但要飞速地离开这里,似乎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米歇尔不想草率行事,于是他想了一会儿,仔细地斟酌着对他有利和不利的方面,以求拿出最佳方案来。 从他所处的位置他想到了该怎么做:他不能从树林后面走,因为树林边的小河又深又宽,还很泥泞,河里还长着巨大的金雀花灌木,几乎很难通过。在混浊的河水下面是泥泞的沼泽,脚踩在上面根本无法踩住,会往下陷。此外,小河旁地面浓密的灌木丛也难以让他飞奔前进。一旦敌人发现了米歇尔并发出警报,那么他就会受到追捕、围攻,最终落入鞑靼骑兵之手。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大路,沿着丛林边匍匐前进到大路边,这段路有四分之一俄里长,而且他不能被人发现,然后他就可以飞速地朝前奔驰,这需要他的这匹了不起的马使出身上所有的能量和力气。也许它会在到达奥比河岸时累倒死去,但那也顾不上了。到那时不管是坐船,还是没有了其他交通工具只能游泳,他都必须渡过这条河流,这就是米歇尔所要面临的一切。 看到危险就在眼前,他更增添了勇气和力量。 他自己的生命,他的任务,祖国的荣誉,也许还有母亲的安危,一切都处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不能再迟疑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分遣队里已经有一些人在开始行动起来。有几个骑兵在林子的路上来回走动,其余人则还躺在树下。但他们的马正逐渐朝林子中间汇集。 起初米歇尔想去抓一匹马,但他静下心来一想,这些马匹肯定跟他的马一样非常疲劳,他还不如靠自己那匹勇敢的马。这匹马已经帮助他度过了那么多难关,现在它正躲在一片灌木丛中,没有被乌兹别克人发现,而且乌兹别克人也没有深入树林。 米歇尔从草丛间爬到他的马那里,他发现马匹已经躺倒在地了。他轻轻拍着马并轻声跟它说话,他想让马站起来,但又不能发出声音。 这时那些火把熄灭了,四周一片深深的黑暗,至少在松树下是一片黑漆漆的。对米歇尔来说这却是个有利条件。他重新给马套上马鞍,查看了一下马的肚带和马镫,然后牵着马悄悄地往前走。这匹马很聪明,他似乎知道主人要它做什么。它跟在主人身后,甚至没有喷出过一声鼻息。 然而几匹乌兹别克马抬起头来,并朝林子边走过来。 米歇尔右手握着他的左轮手枪,如果哪个鞑靼人敢过来,他就开枪打烂他的脑袋。但幸运的是敌人还没有觉察到,于是米歇尔把行走路线的角度向有拉大,一直走到了树林与道路的相接处。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米歇尔决定到最后一刻再上马,那么他只有在离树林200英尺大弯道拐弯处过去之后才能上马。不幸的是,正当他要走出树林时,一匹乌兹别克马嗅到了他的气味,嘶叫起来,并沿着大道狂奔起来。 那匹马的主人跑过去带住了马,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微弱的光线下移动。“注意!”他大叫道。 听到这声惊呼声,所有露营的人都跳起身来,跑过去带住自己的马。 此时米歇尔只得跃上马背,一路飞奔而去。 分遣队的两位军官马上下令跟上去。 但米歇尔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这时米歇尔听到一声枪响,而且他感到一颗子弹从他的长袍上穿过去。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加紧往前赶。马儿纵身跃过一丛灌木,朝奥比河方向全速前进。 因为那些乌兹别克马还没安上马鞍,所以米歇尔才能把那些人远远地抛在身后。但那些人要追上他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而实际上他离开树林两分钟后,他就听到好几匹马的马蹄声,这几匹马正逐渐赶上他。 天开始亮起来,远处的东西都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米歇尔回头发现一个骑兵正迅速接近他。 那个人就是那个德一巴池。这位军官骑着最好的一匹马,将他的同伴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大有赶上米歇尔之势。 米歇尔没有带住马缰停马,而是举起他的左轮手枪瞄准目标射击,那个乌兹别克军官被击中了胸部,从马上翻落在地。 但其他的骑兵紧紧地跟了上来,他们没有停马去帮那位落马的德一巴池,而是此起彼伏地大叫着,鼓舞着士气。他们不断用马刺踢着马腿,逐渐将米歇尔和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在半小时之内米歇尔可以处在鞑靼人射杀范围之外,但他知道他的马匹越来越没有力气了,而且米歇尔担心这匹马随时都有可能绊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虽然此时太阳还没有升上地平线,但天已经完全亮了。 在前方两俄里以外可以看见苍白的一条线,那边上长满了许多树木。 那就是奥比河,它自西南朝东北方向流动,河面几乎与地面相平,奥比河的河床就是大平原。 那些骑兵们几次朝米歇尔射击,但却没有击中他。而米歇尔也几次朝那些靠他太近的骑兵射击,每次他都将一个乌兹别克人击倒在地,而倒地者的同伴们则愤恨地大声喊叫。 但这样的追捕最终对米歇尔是不利的。他的马几乎精疲力竭了,而他还想让它跑到河岸边。 此时乌兹别克分遣队距米歇尔已不到如步远了。 奥比河上空荡荡的,渡船一艘也没有。 “振作些,我的好马!”米歇尔大叫,“来呀!最后再努力一次!” 马儿纵身跃入河中,此处河面只有半俄里宽。 要逆着水流站稳是有些困难,马匹根本无法立住脚跟,因此他只能游水过河。尝试与激流做斗争,米歇尔真是具有无比的勇气。 骑兵们来到河岸上,但却都犹豫着不敢跳进河里。 此时朋加一巴池端起他的滑膛枪瞄准了正在河中心的米歇尔抠动了扳机,米歇尔的马被击中了肋部,沉下水面,很快就被河水冲走了。 米歇尔迅速脱开马镫,勇敢地朝河岸游去。在一片枪林弹雨中,他终于到达了对岸,然后消失在奥比河对岸浓密的草丛中。 第十七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虽然米歇尔的处境还十分艰难,但他现在总算比较安全了。 那匹马曾经忠实地载着他跑了那么多地方。它是那么勇猛,而现在它却死在这条河里了。米歇尔该怎样才能继续赶路呢? 他只有靠双脚步行。他没有带吃的,身外又到处是埃米尔的侦察兵,而且他离自己的目的地还有遥远的路程。 “上天保佑,我一定会到那里的!”他大声对自己说。任何事物都不能动摇他。“上帝会保佑我们神圣俄罗斯帝国的。” 那些乌兹别克骑兵们再也抓不到他了。他们都不敢跳到河水里去追赶他。而且因为米歇尔躲到水下面,那些人没有发觉他的行踪。他们一定以为他已经淹死了。 但是米歇尔却在这一大片草丛间匍匐前进。他很费力地爬到了河岸上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这片地上满是泛滥的河水沉积的淤泥,所以非常地滑。 米歇尔终于爬到了一片较干燥的地方,然后他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想绕过托木斯克城,因为那里现在已被鞑靼人军队占领了。然而,他必须先到某个城市,或者至少到一个能弄到马匹的驿站。一旦他找到了马匹,他就可以暂时不走别人常走的大路,而是可以一直到克拉斯诺雅斯克附近再绕回大路上去,然后再直取伊尔库次克。如果他动作迅速的话,到了克拉斯诺雅斯克后,道路也许还没有被封锁,他就可以从东南方向穿过贝加尔湖地区。 米歇尔开始朝东方前进。 他沿着奥比河又往前走了2俄里,来到了一座小山前,山上有一座美丽的小城。几座拜占庭式的金、绿相间的圆顶教堂矗立在灰色的天空下。 这就是科里凡。居住在卡姆斯克和其他几个小城的居民和官员经常在夏季到这里来避暑,因为他们忍受不了巴拉巴地区恶劣的天气。沙皇信使米歇尔所知道的最新消息是科里凡尚未落入鞑靼侵略者之手。鞑靼人的军队分成两股,一股进驻左面的鄂木斯克,另一股进驻右面的托木斯克,却没有理会这座位于中间地带的小城。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计划简单合理,他打算在沿奥比河左岸过来的乌兹别克骑兵之前抵达科里凡。不管价格多高,即使是比一般价格高出10倍,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在科里凡弄匹马,然后骑马穿越南部平原前往伊尔库次克。 现在是凌晨3点,科里凡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已经完全荒废了一样。很显然,这里的居民已往北方撤退到叶尼塞斯克地区境内去了。这是因为他们都害怕会无力抵抗侵略者。 米歇尔正快步朝科里凡走去,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射击声。他停下脚步,仔细听着。他听到除了沉闷的炮声之外还有一阵清脆的声音。他肯定没有听错。 “这是大炮和滑膛枪!”他想,“一支兵力不强的俄罗斯军队正与鞑靼大军作战!我祈祷上天保佑我在他们之前先到科里凡!” 米歇尔没有错。射击声越来越响了。而且科里凡左侧的地平线上升起一股烟雾。那不是一般的烟雾,而是大炮发射时所形成的白色烟团。 那些乌兹别克骑兵们在奥比河左岸停住了脚步。他们在等待这场战斗的最后结果。 对于他们米歇尔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快步朝城里走去。 与此同时,射击声越来越大,而且离得越来越近了。这声音听起来不再显得模糊,而是变得清晰起来。显然,参加战斗的人在迅速朝南面移动。那么科里凡将在北面受到进攻。但俄罗斯军队会保卫这座城市不受鞑靼人侵略吗?他们会从弗法可汗的士兵们手里夺回科里凡吗?这些问题现在还是个谜。米歇尔对此感到很疑惑。 在米歇尔离科里凡还不到半俄里时,他看到一股股火焰朝上射向城里的房屋。一座教堂的顶在一片烟雾火光中倒下了。 难道科里凡城里也在交战吗?米歇尔只能这么猜想。很显然,俄罗斯军队和鞑靼人军队正在城里的街道上对战。在这种时候还能进去躲避吗?他会不会像囚犯一样被抓起来?他能不能像在鄂木斯克时一样顺利逃离科里凡呢?这些问题萦绕在他心头。他犹豫了一会儿。是不是该步行去某个小城比如说迪雅琴斯科或者别的地方,然后再设法弄匹马更好呢?他只能这么做了。于是米歇尔离开了奥比河岸,朝科里凡右侧前进。 枪炮射击声更加猛烈了。战火蔓延到了城的左面。大火正在吞噬着科里凡城里的某个城区。 米歇尔在平原上奔跑。一队鞑靼骑兵出现在他的右侧,他想借助树木挡住他们的视线。 米歇尔不能再朝那个方向前进,因为那些骑兵正飞速朝科里凡前进。如果米歇尔再往前走,就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这时米歇尔发现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有一幢被遗弃的房屋。他完全可以在被敌人发现之前躲到那房子里。 此刻米歇尔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跑到那所房子里去,躲起来,向主人要或者抢一些吃的补充一下体力,因为他又累又困,已经精疲力竭了。 于是他朝这所距他还有半俄里远的房子跑去。当他跑到房子跟前时,他发现那是一间电报所,有两根电报线分别向东西方向架设,还有一根朝着科里凡方向。 米歇尔猜想这座电报站迫于目前的局势一定已被荒弃了,但即使是这样,米歇尔也可以进去躲一躲。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等到天黑下来再继续赶路,因为平原上到处是鞑靼军队的侦察丘 米歇尔到房门前推开门。 在发送电报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是电报员。他很镇定、冷静,对外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他很忠于自己的岗位,一直坐在柜台后面等着为别人发电报。 米歇尔跑到他跟前,因为很疲劳,米歇尔说话断断续续。“你知道些什么?”他问。 “什么也不知道。”电报员微笑地回答。 “是俄罗斯人和鞑靼人在交战吗?” “听说是的。” “但谁胜利了?” “我不知道。” 电报员在这可怕的局势中居然如此冷静而又漠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线路已被切断了吗?”米歇尔问。 “科里凡和克拉斯诺雅斯克之间的线路断了,但科里凡和俄罗斯边境之间还能发报。” “为政府发报吗?” “政府认为适当的时候就会为政府发报。但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也为他发报,只要想发报什么时候都可以。先生,每个字10个戈比。” 米歇尔正准备告诉这个奇怪的电报员他并不想发报,他只想请求电报员给他一点面包和水,突然电报站的门被推开了。 米歇尔以为是鞑靼人闯进来了,便准备从窗户跳出去,但进来的两个人一点也不像鞑靼士兵。 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份用铅笔写好的电文,快步超过另一个人,赶到那个漠无表情的电报员的柜台面前。 米歇尔惊讶地认出了这两个人是他根本没想到过、也不曾想到还会碰面的人。这两个人就是那两个记者哈利-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他们两个不再是旅伴,却是彼此的对手、敌人,因为他们都在战场上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们是在米歇尔出发几小时后离开依期姆的,但却比米歇尔先到达科里凡。他们跟米歇尔走的是同一条路,但米歇尔在厄尔替失河边耽误了三天时间。 而现在,当俄罗斯人和鞑靼人在城外交战时,他们俩都在场亲眼目睹。但他们赶在科里凡城里发生巷战之前离开了这座小城,直奔电报站,为的是向欧洲发回电报。作为对手,他们俩都想在发回消息时能抢先一步占上风。 米歇尔躲到一旁的陰暗处没让他们看见自己,但他却可以听到他们说话。也许他从中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说不定还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进入科里凡。 布朗特甩开同伴抢先占领了窗口前的位置。而与此同时阿尔西德-嘉力维却一反常态,在一旁不耐烦地跺着脚。 “每个字10戈比。”电报员边说边接过电文。 布朗特随即在柜台上放下了一大堆卢布,而他的同伴却用一种很茫然的、惊讶的眼光看着这一切。 “好。”电报员说。 然后电报员极其冷静地开始发报: 轮敦,《每日电讯》收 电报发自:西伯利亚,鄂木斯克地区,科里凡 日期:8月6日 俄罗斯与鞑靼军队在此交战。 电报员读电报的声音很清楚,所以米歇尔听到了这位英国记者为自己的报社发回的电报的内容。 俄军被击败,损失惨重。鞑靼人今日进驻科里凡。 这就是电报的全部内容。 “现在轮到我了。”阿尔西德-嘉力维叫道,他急着要发电报给他在法布尔、蒙特马赫特的堂姐。 但布朗特不想这么做,他不想就此把自己占据的位置让出来,因为他能够随着事态的进展适时地将消息发送回去,所以他不会为同伴让路的。 “但你已经发完电报了!”嘉力维大声叫。 “我还没发完电报。”哈里-布朗特安静地回答。 接着他又写了几句话递给电报员,电报员用极其冷静的声调念着这份电文: 约翰-吉尔平是个很有信誉声望的市民,也是著名的轮敦城的民兵团 上尉。 哈里-布朗特是在把他童年时学过的其首诗作电报发出去。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占用时间而不把位置让给他的同伴。他这样也许会让他的报社花掉好几千卢布,但却能先得知这些消息。让法国等着吧。 虽然在别的情况下嘉力维也许会认为这是公平竞争,但此时你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愤怒。他甚至试图强迫电报员先接他的电文。 “这是那位先生的权利。”电报员脸上带着一种和善的微笑指着布朗特冷冷地回答。 然后他又尽职尽责地向《每日电讯》发送那位诗人科贝的著名诗篇。 正当电报员在埋头工作时,布朗特走到柜台前,举起望远镜观察着科里凡城外的情况,准备为报社继续报道消息。 几分钟之后他又回到电报员的窗口前,给自己的电文加上几句话: 两座教堂正在燃烧,火势朝右边蔓延。约翰-吉尔平的妻子对亲爱的 丈夫说虽然我们婚后已经过了平凡的20年,但我们却还没有度过假。 阿尔西德-嘉力维真想掐死这个《每日电讯》的所谓高贵的记者。 于是他又打断那个电报员,而那个电报员却很冷静,他只说:“这是他的权利,先生。是他的权利——每个字他付了10戈比。” 接着电报员又把布朗特递给他的电文发了出去。电文如下: 俄罗斯难民们都从城里逃离。吉尔平走了——除了他还有谁?他的名 声远扬,他举足轻重!他参加赛马!他可以赢得1,000英镑! 布朗特转过身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他的对手。 阿尔西德-嘉力维愤怒至极。 此时,哈里-布朗特又走到窗前。但这次,他的注意力被他眼前的情景完全吸引住了。他在窗前站了许久,因此,电报员发完了布朗特读的诗节以后,阿尔西德-嘉力维马上不声不响地在柜台上放了数目可观的一大堆卢布,然后像他的对手一样占据了这个柜台前的位置,开始发他的电文。电报员大声念道: 巴黎,蒙特马赫特,法布尔10号,玛德琳-嘉力维收 电报发自:西伯利亚,鄂木斯克地区,科里凡 日期:8月6日 难民们纷纷逃离此城。俄罗斯战败,并遭鞑靼骑兵的猛烈追击。 正当哈里-布朗特转身往回走时,他听到嘉力维正用一种嘲弄的语调念着他的电文: 他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巴黎城穿着一身灰衣服! 阿尔西德-嘉力维模仿他的对手,在电报里用上了贝亨杰的一首明快的小诗。 “嘿!”哈里-布朗特说。 “就是这样。”嘉力维回答。 与此同时,科里凡的局势正变得极度危险起来。战线拉得越来越近了,枪炮声不绝于耳。 这时,电报站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发炮弹在墙上穿了一个洞,房子里顿时烟雾弥漫。 而阿尔西德正刚刚念完最后两句诗—— 面颊丰满如同苹果, 是的,却身无分文—— 他停下来,冲到那颗炮弹跟前,双手捧起,往窗外扔去,然后又回到柜台前。这一切动作都那么迅速。 五秒钟之后,扔到外面的那颗炮弹爆炸了。 但他尽量冷静地拟完他的电报。阿尔西德-嘉力维在电报中写道: 一发口径为6英寸的炮弹刚刚在电报站的墙外爆炸,可能还会遭到这 样的炮弹袭击。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现在确信俄罗斯人已被赶出了科里凡,他惟一能做的便是穿越南部平原前进。 此时,电报站附近再次响起了枪炮声,一梭子弹击碎了窗户上的玻璃。 哈里-布朗特肩部中弹倒在地上。 甚至在这么一个关头,嘉力维还打算在电文中再附加上几句: 哈里-布朗特,《每日电讯》的记者中弹倒在我身边,他是被一阵…… 此时镇定的电报员冷静地说:“先生,线路已经被切断了。”然后他走出柜台,平静地拿起帽子,在袖子上擦了擦,脸上依然带着微笑,随即从一张小门走了出去。这张门非常隐秘,米歇尔起先并未注意到。 这幢房子已被鞑靼兵包围了,无论是米歇尔还是记者们都已无法撤离。 阿尔西德-嘉力维手里握着那张没有用了的电文,跑到躺在地上的布朗特跟前,然后勇敢地用肩膀扛起他,打算带他一起迅速逃离,但已经太晚了。 两个记者都成了阶下囚,而同时,正想跃出窗外的米歇尔也出乎意料地落入了鞑靼人之手。 第一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一章 第一章 离开科里凡,经过一天的行军,在迪亚琴斯科几俄里的地方,有一片广阔的平原,零零散散地有一些大树,主要是柳树和雪松。 温暖的季节里,西伯利亚的牧羊人常常赶着一大群羊来到这片草原放牧。而现在却难以找到任何一个这样的牧民,这不是因为这片草原已荒废,相反,现在展现的是一片勃勃生机。 鞑靼人的帐篷就架在这儿。令人敬畏的勃卡拉埃米尔一弗法可汗也在这裹扎营;第二天,也就是8月7日,在俄罗斯军队试图阻挡入侵军队进军失败被歼后,在科里凡捉住的那些俘虏被带到了这里。在与以托木斯克和鄂木斯克为基地的两队敌人交战的两千多人中,只剩下几百人了,因此情况不妙,而帝国政府似乎在乌拉尔边远地区那边失控,至少一度如此。因为俄罗斯人不可能不最后打败凶猛的侵略者。可是同时,入侵者只进攻到西伯利亚中部地区而且通过叛乱地区向东、西部地区扩张。如果阿木尔和塔库斯克的军队不及时占领它,俄罗斯亚洲部分的首府地区会由于镇守的力量不够而落入鞑靼人之手。而且在它收复之前,沙皇的哥哥——大公爵会死于伊凡-奥加烈夫复仇的刀剑之下。 那么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怎么样了呢?在这么多考验的重压之下崩溃了吗?他是否认为自己自从依期姆遇险后就被越来越严重的一系列的灾难所征服了呢?他是否觉得他的事业完蛋了呢?他的使命完不成了呢?他的命令不再有人听从了呢? 其实米歇尔是一个只要有生命的存在就永不会屈服的人。他仍然活着,那封沙皇的信件仍然安全地放在他身上,他的伪装没有被发现。他正在鞑靼人像牛马一样拉着跟他们一起走的许许多多的俘虏之中。但是在他接近托木斯克的同时他也靠近伊尔库次克了。此外,他仍在伊凡-奥加烈夫的前面。 “我一定会到那儿!”他不断地对自己说。 自从科里凡事件后,他的心思就集中在一个目标上——获得自由!如何才能从埃米尔士兵的手中逃跑呢?只要时机到来时,他会见机行事的。 弗法可汗的营地华丽壮观。 无数的皮帐篷、毡帐篷及绸缎帐篷在阳光下光彩耀眼。那圆锥形顶上高耸的羽毛在多彩的旗帜中飘动。这些帐篷中最富丽的属于赛迪斯和科迪亚斯,他们是汗国的主要人物。一个特别的尖顶大帐篷,装饰着马毛,马尾是从艺术地交错扎在一起的一捆棍子上披拂下来的。这标志着这些鞑靼人首领的地位显赫。然后远处有几千座土库曼人的帐篷,名叫“卡洛依”。这些帐篷是架在骆驼背上运载过来的。 这些帐篷营地里驻扎着15万士兵,步兵、骑兵各一半,都集合在阿拉曼名下。其中塔迪克人长着端正的五官,白皮肤,高大的体型以及黑眼黑发。因为这些是土耳其斯坦本地人的典型长相,所以他们很引人注意。这些人构成鞑靼军队的主力,而且科克汗和昆达兹两个汗国建立了由这些人组成的队伍,与波克哈拉的军队人数相当。与塔迪克人混合的有不同种族的人,他们不是居住在土耳其斯坦就是来自与土耳其斯坦接壤的国家。还有小个子红胡子,与追捕米歇尔的人很相似的乌兹别克人,还有吉尔吉斯人,他们像卡尔美克人一样面部扁平,身穿销甲,有的手持亚洲人用的长矛、弓箭,有的拿着军刀、火绳枪和短柄斧子,受其伤者必定致命。也有蒙古人,中等个头,满头黑发编成辫子垂于背后;圆而黝黑的脸,灵活深凹的眼睛,小胡子;身穿镶黑长毛绒的本色蓝布衣,腰系一根银色扣环的皮挎刀带,穿的靴子镶着鲜艳的毛边,头戴帽子,后面飘着三根缎带。还有棕色皮肤的阿富汗人。此外具有美丽的闪族始祖模样的阿拉伯人及眼睛看起来似乎没有瞳孔的塔库曼人都征召在埃米尔烧杀掳掠者的旗下。 在这些为所欲为的士兵中有一定数量的奴隶,主要是波斯人,由本国的军官指挥,他们当然是弗法可汗军队中最受鄙视的人。 如果把犹太人也列进去的话,他们只能算作仆人。这些人穿的长袍用绳子系紧,头上戴的不是缠头巾而是黑布的小帽子,缠头巾是不许他们用的;如果几万个游方教士也混列其间,那他们只算得上是一些信教的乞丐。他们衣裳褴褛,披着豹皮。人们可想而知,这是一个收编在鞑靼军队统领下的不同部落的大杂烩。 士兵中有五万骑兵,马与兵一样是杂七杂八的。这些马每10匹用两根绳子并排拴在一起,尾巴结在一起,婰部用黑色丝网盖着。在这些马中人们可以看到土库曼马,细长的腿,躯体长,光滑的毛发,一派高贵的样子;乌兹别克马也是好马;科克汗马除了载着主人外还载有两只帐篷和一些炊具;吉尔吉斯人的马毛皮光滑,来自埃蒙巴河畔,是用神秘的鞑靼套索捕捉的,其他许多都是劣质马的杂交。 役畜数以千计。其中骆驼个小但躯体结实,全身长毛,脖子周围是浓密的鬃毛,而且很听话,比红色鬈毛的单峰骆驼更容易驾驭。役畜中还有为数不少的驴,它们是干活的好手,人们对驴肉评价也很高,这是鞑靼人主食的一部分。 大丛大丛的松树和雪松给这一大群人、言与帐篷遮挡了阳光,因而得享陰凉。陰凉处这里或那里可见阳光透过树丛照在地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图画了。就是技艺最娴熟的画家恐怕也得涂抹尽调色板上的色彩才能描绘出这番景色。当在科里凡抓获的俘虏来到弗法和科哈娜特的权贵的帐篷前时,鼓号齐鸣。这可怕的鼓号声中夹杂着尖锐的枪声和深沉的炮声,埃米尔的部队中有四或六门这样的大炮。弗法的营帐纯粹是军事化的,可称之为他的家室的那些群体,他和他盟友们的妻妾都在托木斯克,这座城市现在已在鞑靼人的控制之下了。当拔营时,托木斯克就成为埃米尔的居住地,直到他把这里变成东西伯利亚的首都。 弗法的帐篷高过其他帐篷。这帐篷装饰着起大皱的鲜艳丝绸,饰以金线环和流苏的帐篷顶上高高地竖着长羽毛,像风扇一样迎风摆动。帐篷架在一片开阔空地的中央。空地边有一大丛的桦树和松树丛作为屏障。帐篷前有一张镶嵌着宝石的亮漆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圣书《古兰经》。书页都是精美地雕刻有图案的薄金箔。鞑靼旗子高高地飘扬在这片开阔地,周围呈半圆形地架着波克哈拉高级官员的帐篷。那儿住着马厩总管,他有权骑马跟随在埃米尔身后,甚至允许他进入宫廷的庭院。还有猎鹰训练主管,掌玺官,“托布什-巴池”即炮兵主帅,“科迪亚”即政务大臣,穆斯林宗教权威寇勒伊斯拉姆,他代表僧侣,埃米尔不在时处理士兵们纠纷的卡兹一阿斯捷夫,此外还有星相学家头领,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每当可汗想转移营房时观看星相如何。 当俘虏们被带到营地时,埃米尔正在自己帐篷里。他自己没有露面,这毫无疑问是值得庆幸的。因为他的一个手势或一句话就可以成为血腥屠杀的信号。他深居内室不露面,这也是东方君主威严尊贵的一个方面。简出者位尊,而首要之处是令人敬畏。 至于那些俘虏们,他们被关押起来,受虐待,吃得很差,而且还任其风吹雨淋日晒。生死如何他们将听由弗法的意愿了。俘虏中最顺从、最有耐心的无疑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听由别人指挥摆布,因为他们是领着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且很安全。这种情况是在他没有被俘时从科里凡到托木斯克的路上所不可能遇到的。在到达托城之前逃跑就意味着冒再次落入正在大平原上搜索的侦察兵之手的危险。鞑靼军队控制的最东线在东经85度以内,东经85度线正好穿过托木斯克。米歇尔认为一旦过了这条线,他就离开了敌占区,就可安全地渡过叶尼塞河,在弗法入侵之前到达克拉斯诺雅斯克。 “一旦到达托木斯克,”为了抑制住一些他不能完全控制住的急躁情绪,他又考虑着,“几分钟后我就可越过岗哨。超越弗法12小时,超越奥加烈夫12小时。那就可以在他们之前到达伊尔库次克了。” 最令米歇尔害怕的是在鞑靼营地见到伊凡-奥加烈夫。除了有被认出的危险外,凭某种直觉,他觉得因为这叛徒,他尤其有必要赶到前头去。他也明白奥加烈夫和弗法的军队联合起来就完全构成这支入侵军队。而且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的话,这支军队就会大举向东西伯利亚的首都进发。因此他的担心都来自这一方面,并且他时刻都害怕听到宣布埃米尔的副官到来的号角声。 此外他还担心他母亲和娜迪娅。一个囚禁在托木斯克,另一个被拖上厄尔替失河上的船只,像玛法-斯特罗哥夫一样当了俘虏。他没法为她们做什么。他还会见到她们吗? 想到他不敢回答的这个问题,他的心就凉了。 也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以及许多其他俘虏一样,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被带到鞑靼营地。他们以前的这个旅伴也像他们一样在电报站被抓,知道他们关在一起,由许多的哨兵看守。但是米歇尔不想与他们搭话。自从依期姆事件后,他们俩对他是怎样看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除此以外,他想一个人呆着,以便必要时单独行动。因此他尽量避开与以前的熟人接触。 从哈里-布朗特在他身边倒下时起,嘉力维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关心。在从科里凡到营地的旅途中,布朗特靠扶着他同伴的胳膊才能跟上其他的俘虏而不掉队。他试着让其他人知道他是英国臣民。但对那些野蛮人说毫无用处,他们的惟一回答就是用长矛刺他和用剑砍他。因此,《每日电讯》的记者不得不屈从这共同的遭遇,决定以后再抗议,而且要求为受到如此待遇进行赔偿。但是这旅途却使他心情一直不愉快,因为他的伤口很疼。要不是有阿尔西德-嘉力维的帮助,他可能永远也走不到营地。 嘉利维的实用主义哲学一直支撑着他,而且尽自己的能力从身体上和思想上使同伴更坚强。当他们发现自己确实已被关押起来,他首先关注的就是察看布朗特的伤口。 他小心地脱掉他的衣服后,发现他的肩膀只是被枪弹擦伤了一点。 “这没什么关系,”他说,“只是擦破了点皮,包扎两三次后,我的好伙计,你就完全复原了。” “但怎么包扎呢?”布朗特问道。 “我自己给你弄好。” “那么你也懂些医术吗?” “所有的法国人都懂得一些。” 这番断言之后,阿尔西德撕开他的手帕,一半用来遮盖,一半用作包扎绷带,然后从围栏中央挖的井中弄些水,洗净伤口。幸好伤并不重,他又熟练地把湿布放在哈里的肩上。“我用水来治你的伤,”他说,“水是大家知道的治伤的最有效的止痛剂,而且现在用得最多。医生们历时6,000年才发现这一点!是啊,整整6,000年呀!” “谢谢你,嘉力维先生,”哈里回答说,他四肢伸直躺在干叶子铺成的床上,这是他的同伴在一棵桦树荫下为他安排好的。 “小意思!谢什么!我有困难你也会同样帮助我的。” “那我就说不准了。”布朗特坦诚地说。 “说傻话。英国人都乐于助人。” “可能是的,但是法国人呢?” “唷!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的话,法国人没有人情味!但是这点不是也由于他们是法国人而得到了弥补吗?好了,这些就别再说了,更确切地说,如果你愿听我的劝告,就别再说什么了。休息对你来说是绝对必要的。” 但是哈里-布朗特不想停嘴。如果从谨慎角度看,伤口需要休息的话,那么《每日电讯》的记者也不是一个放纵自己的人。 “嘉力维先生,”他问,“你认为我们上次发出的电报能过得了俄罗斯边境吗?” “为什么不能呢?”阿尔西德回答说。“这时候你可以放心,我亲爱的堂姐已了解科里凡所发生的一切了。” “那么你的堂姐要发送多少份电报出去呢?”这是布朗特第一次向同伴提出这个问题。 阿尔西德笑着说:“我的堂姐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她不喜欢别人谈论她。如果她打扰了你本需要的休息时,她会失望的。” “我不想睡,”英国人说,“你的堂姐对俄国所发生的一切会怎么看呢?” “情况一度似乎不妙。但是,哼!莫斯科政府是强大的,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真正受到野蛮人入侵的波动的。而且西伯利亚不会失守的!” “但是勃勃野心也倾覆过最强大的帝国啊!”布朗特回答说,他不免在一定程度上对俄国在中亚的野心有些忌妒。 “噢,别谈政治,”嘉力维高声说。“谈论政治是医务人员忌讳的。它对肩伤比什么都不利,除非它能使你入睡。” “那么我们就谈谈我们该做的事情吧,”布朗特回答说。“嘉力维先生,我根本不打算无限期地当这些鞑靼人的俘虏。” “唉哟,我也这么想呀!” “那么我们只要一有机会就逃走吗?” “是的,如果没有别的办法获得自由的话。” “你知道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布朗特看着他的同伴问。 “当然有,我们不是交战国的臣民,我们是中立的,我们要要求自由。” “向那残酷的弗法可汗要自由吗?” “不行,他不会明白的,”嘉力维回答说,“但要和他的副官伊凡-奥加烈夫谈也许有希望。” “他是个坏蛋。” “毫无疑问,但这个坏蛋是一个俄国人。他明白戏弄人权是不行的。扣留我们,对他并没有什么利益,放了我们倒对他有好处。但要我向这位先生求情不合我的口味。” “但是那人没在营中,或者至少说,我没在这里见过他!”布朗特说。 “他会来的,他绝不会不来,他一定会加入埃米尔。西伯利亚现在被一分为二,而且肯定弗法的部队正在等着他来,好向伊尔库次克进军。” “一旦自由,我们怎么办?” “一旦我们自由了,我们将继续我们的活动。我们将跟着鞑靼人,直到我们能进入俄国人营地为止。我们不许放弃,是的,绝对不能放弃。我们还只是刚刚开始,你,朋友,你已为《每日电讯》的工作而光荣地受伤,而我为堂姐办事却还没有遭受任何痛苦。好吧,算了吧,”阿尔西德-嘉力维低声说,“他睡着了。只要几小时的睡眠和几次冷敷就可使这个英国人重新站起来。这些人都是钢筋铁骨。” 哈里-布朗特休息时,阿尔西德在旁边看护着,他拿出记满了信息的笔记本,他决定除了与他的同伴分享之外,还要更大限度地满足《每日电讯》的读者需求,发生的一个又一个的事件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他们不再相互忌妒。因此,最令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担心害怕的事也是这两位记者最渴望的事。很明显,伊凡-奥加烈夫的到来对他们很有用。因为作为法国记者和英国记者的身份一旦被知道后,这就很可能使他们获得自由。埃米尔的副官知道如何向弗法说明理由,否则他肯定会把这两个记者当作普通的间谍处理。因此,布朗特和嘉力维所关注的事与米歇尔的正好相反。后者非常明白当前形势。除了其他许多原因之外,这就是使他不去接近以前的旅伴的一个原因,因此他设法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四天过去了,事态没有任何的变化。俘虏们没有听到任何谈论鞑靼军营拔营的事,他们被严密地看守着。他们不可能越过步兵、骑兵的警戒线。这些步兵、骑兵日夜看守着他们。至于给他们开的伙食,根本就不够吃。每天两次扔给他们一根用煤火烤的山羊肠子或者几块叫“克鲁特”的用酸羊奶做成的干酪,把这干酪泡在马奶里面,这就是吉尔吉斯人的饮食,通常叫“库密丝”。而这就是所有的食物。另外,天气也变坏了。气候多变,常有暴风雨或暴风雪。这些不幸的俘虏们,没有躲蔽的地方,只能忍受着日晒雨淋风吹之苦,他们的困苦有增无减。一些受伤的妇人和孩子死了,那些监狱看守不愿劳神去把他们的尸体掩埋掉,俘虏们不得不自己挖墓坑埋葬自己的亲人。在这些艰难的日子里,阿尔西德-嘉力维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两人每天只吃监狱分配给他们的那份伙食,但都非常努力。他们身体健康,有活力,因此,他们受的昔比其他俘虏少,能较好地忍受他们遭遇的艰难困苦。由于他们俩对一同被俘的人所做的忠告和帮助,因此他们对这些受苦绝望的同囚伙伴们大有帮助。 这种情况会持续很久吗?弗法可汗会满足这起始的成功,等待一段时间再向伊尔库次克进军吗?如果情况是这样,那就令人担心了。但情况不是如此。嘉力维和布朗特所希望的,而米歇尔所担心的事终于在8月12日的早晨发生了。 那天早上,鼓号齐鸣,炮声隆隆,从科里凡来的路上扬起一片尘土,伊凡-奥加烈夫带领几千人,进入了鞑靼人的军营。 第二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二章 第二章 伊凡-奥加烈夫带着主力部队来到埃米尔营地,现在由他率领的骑兵和步兵是攻占托木斯克的部队的一部分。奥加烈夫没能攻陷高城。必须记住,总督和屯兵已在城里掩蔽起来。奥加烈夫决定不战而过,因为他不愿延误占领东西伯利亚的作战行动。 因此他留下足够的兵力驻守鄂木斯克,然后路上带领攻克科里凡的军队扩充自己的兵力,与弗法的部队会师。 伊凡-奥加烈夫的士兵们在军营的前哨停了下来。他们没有接到露营的命令,毫无疑问,他们的头领没有计划在那儿停留,而是继续前进,并且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到达鄂木斯克,——这是一个重镇,很自然地它将成为将来作战行动的中心。 除带士兵以外,奥加烈夫还带了一队在鄂木斯克和科里凡抓获的俄国的和西伯利亚的俘虏同行。这些倒霉的人没有被押到俘虏营去,那里已经拥挤不堪,而是被迫留在前哨,风雨无遮,几乎没什么吃的。弗法可汗留给这些不幸的人的命运将会是怎样呢?他会把他们关在托木斯克的监狱里吗?或者鞑靼人头领觉得这些人已成为他们的累赘而会血腥屠杀以除掉他们吗?这是反复无常的埃尔米的秘密。 这支从鄂木斯克和科里凡来的军队通常必带大批乞丐、盗贼、商贩和吉普赛人尾随其后。 这一大群人就组成了浩荡大军的殿后。军队所到之处,这些人就在那里过活,抢光吃光所剩无几。因此,为了保证部队的给养,就有必要向前推进。依期姆和奥比河之间的整个地区已经劫掠一空,资源已荡然无存。鞑靼人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荒野,俄国人要经过也就不无困难了。 在那些从西部省份赶来的吉普赛人中最惹人注目的是茨阿军,他们和米歇尔一起一直走到白尔姆。桑加尔也在其中,这个残暴的间谍也是伊凡-奥加烈夫的工具,没有离开过她主子的左右。我们曾经在俄国本土,奈尼-诺夫哥洛城市中看见他们狼狈为奸策划陰谋。穿过乌拉尔山后,他们只分开了几天。奥加烈夫迅速赶到依期姆,而桑加尔和她那一伙人取道省境南部前往鄂木斯克。 这个女人对于奥加烈夫有多大的用处,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她和那伙吉普赛人一起,可钻人到任何地方,并且把听到的任何事报告给奥加烈夫。而伊凡-奥加烈夫对被入侵省的中心地带发生的任何事都了解得很清楚,众多耳目时刻在窥视探听为他效忠。此外,他慷慨花钱换取这间谍的情报,他从这种交易中得到了许多好处。 桑加尔曾经牵连到一桩严重的事件中,这个俄国军官救了她。她永远不忘他对她的恩情,全心全意地把自己奉献给他,为他效犬马之劳。 当伊凡-奥加烈夫开始走上叛国的道路时,他马上看出他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无论他命令桑加尔做什么,她都听命执行。一种比感激强烈得多的难以言状的本能驱使她成为这个叛国者的奴隶。从他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时开始,她就依附于他了。 桑加尔,这位奥加烈夫的红颜知己和同谋者,无国无家,很乐意以自己的漂流生涯报效奥加烈夫,勾结引入西伯利亚的侵略者。除了她那个种族与生俱来的狡诈本性外,她的疯狂任性也是登峰造极,没有仁慈、没有饶恕。她是一个残酷成性的人。她的野蛮残忍足可以与阿帕切印第安人以及印度安达曼人相题并论。 自从桑加尔和那些茨冈人到达鄂木斯克与奥加烈夫会合后,她就再没有离开过他。米歇尔和玛法-斯特罗哥夫所遇到的情况,桑加尔都很了解。她了解并和奥加烈夫一样担心沙皇派出的信使的行踪。她把玛法控制在手中后,本要用棕色人种的最残忍的办法拷打她,并从她嘴里挖出秘密。但奥加烈夫要这个西伯利亚老太婆开口的时间还未到,桑加尔只得等待。她等待这一时刻但并没有让这老妇人须臾离开她的监控视线。她注意她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只言片语,努力捕捉从她嘴里说出的“儿子”这个字。但玛法默默无语,总是使桑加尔机关落空。号声一响,几位高级官员后面跟着一队威武神气的乌兹别克护卫骑兵,到军营前面迎接伊凡-奥加烈夫。 他们来到他面前,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并且陪同他一道来到弗法可汗的帐篷。 奥加烈夫像往常一样镇静,对他们向他表示出的尊敬显得很冷淡。他穿着朴素,但为了厚颜无耻地虚装门面,他仍穿着一身俄国军官的制服。 他骑马正要向前经过军营围郭时,桑加尔穿过护卫骑兵来到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站着。 “什么也没有吗?”伊凡-奥加烈夫问。 “没有。” “耐心点。” “让那老太婆开口说话的时刻快到了吗?” “快了,桑加尔。” “她什么时候会说呢?” “当我们到达托木斯克时。” “我们到那儿将在——?” “三天后。” 桑加尔那黑色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奇异的目光,然后步履沉着地退下去。奥加烈夫用踢马刺在马肚上夹了一下,然后带领着鞑靼官员策马向埃米尔的帐篷奔去。 弗法可汗正在等着他的副官。由掌玺官、科迪亚斯及一些高级官员组成的会议成员在帐中各自就坐。 伊凡-奥加烈夫下马,走进帐篷,站在埃米尔跟前。 弗法可汗40岁,身材高大,面色苍白,眼神邪恶,一副凶残的样子。黑色拳曲的长胡子,垂在胸前。他身穿金、银铠甲,斜挂在肩上的子弹带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刀鞘弯曲,上面镶满闪亮的宝石,脚穿带有金马刺的靴子,头戴镶有钻石枝状饰的头盔。弗法的样子对于一个无可争辩的君主、鞑靼的沙达那帕鲁斯王来说,与其说是仪表堂堂,倒不如说是怪模怪样。这个君主权力无限,他以自己的高兴来驾驭他的生活和命运,在波克哈拉通过特权,他被授予埃米尔的称号。他的臣民的生命财产都在他随心所欲的主宰之下。 当伊凡-奥加烈夫出现在帐篷时,那些权贵们仍然坐在金缕刺绣的垫子上,而弗法却从帐篷后部的华丽的长沙发上站起来。整个帐篷里的地面上盖着波克哈拉出产的厚天鹅绒地毯。 埃米尔走近奥加烈夫,吻了他一下。这个吻的含意他不会弄错。这意味着这个副官成为这个议会的首领,而且暂时位于科迪亚斯之上。 然后,弗法对伊凡-奥加烈夫说:“我没什么要问你的。说吧,伊凡,我们在座的人都会洗耳恭听。” “陛下,”奥加烈夫回答道,“下面就是我要向你报告的情况。” 伊凡-奥加烈夫讲的是鞑靼语言,措词具有显著的东方语言特色。 “陛下,不必要的话现在就不说了。我在你的先头部队所开展的工作你是知道的,依期姆和厄尔替失河现在我们控制之下,土库曼骑兵现在可在鞑靼河里洗刷他们的马匹了;弗法可汗一声令下,吉尔吉斯部落即可兴兵。从依期姆到托木斯克的主要西伯利亚路线都属于您。因此您可挥师向那太阳升起的东方推进,也可向日落的西方进发。” “那么如果我跟太阳一起进军呢?”埃米尔问,他在倾听时问了一下,面容没有流露出他半点心思。 “和太阳一起进军,”奥加烈夫回答说,“就是您向欧洲扩展。也就是迅速占领托波尔斯克的西伯利亚省份直到乌拉尔山脉。” “那么如果我迎着这天空中这发光体走呢?” “那就是使中亚的一些国家和伊尔库次克一起归顺鞑靼统治。” “那么圣彼得堡苏丹的军队呢?”弗法用这奇怪的称号称呼俄国的皇帝。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你没有什么可害怕他们的。”伊凡-奥加烈夫回答道。“这是突然袭击,俄国军队还没来得及增援,伊尔库次克或者托波尔斯克就已落入你的手里了。沙皇的军队在科里凡已被击溃,正如您的军队不管在什么地方与这些军队交火他们都会败北一样。” 沉默一会儿之后,埃米尔问道:“你对鞑靼人的事业忠心耿耿,你的意见是怎样呢?” “我的意见,”伊凡-奥加烈夫很快地答道,“就是迎着太阳前进,那就是把东部大平原的草让土库曼人的马吃光;那就是占领东部省份的首府伊尔库次克。同时抓获一个人质。这个人质价值整整一个国家。抓不到沙皇,就一定要抓获他的哥哥大公。” 这就是伊凡-奥加烈夫的大目标。听他说话,人们一定会把他当作斯蒂潘拉幸那的残暴的后代,这是个在18世纪劫掠俄罗斯南部的著名海盗。抓住大公,然后毫不留情地杀掉,才能完全消除他心头之恨。此外,一占领伊尔库次克,东西伯利亚全境就处于鞑靼的控制之下了。 “情况会是这样的,伊凡。”弗法答道。 “那么您命令我怎样行动呢,陛下?” “今天,我们的总指挥部要迁到托木斯克去。” 奥加烈夫鞠躬后,带领托布什一巴池退出帐篷去执行埃米尔的命令。 正当他准备上马回到前哨去的时候,在远处的俘虏营地里出现了蚤动。他听到叫喊声,还听到两三声枪响,也许这是俘虏企图反抗或逃跑,必须即刻镇压。 伊凡-奥加烈夫和托布什一巴池向前走了几步,有两个人由于士兵没有拦住,冲到他们面前。 托布什一巴池不了解详情,做了一个命令处死手势。要不是奥加烈夫说了几句话止住了手起要落的刀,这两个俘虏就已头颅落地了。 这个俄国人(奥加烈夫)发现这些俘虏是外国人,就下令把他们带到他这里来。 他们是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 奥加烈夫一到达军营,他们就要求带他们去见他。但士兵拒绝了,结果是一场拼斗,企图逃跑,几声枪响,但幸好没有打中这两个记者。不过,要不是埃米尔的这位上校干预的话,这两位记者不要多久就会被处死。 奥加烈夫仔细地看了看这两个俘虏,他们对他来说确实陌生。其实,在依期姆的驿站,当奥加烈夫殴打斯特罗哥夫时,他们也在场,只不过当时这个残暴的人没有注意到大厅里聚集的人。 相反,布朗特和嘉力维马上认出他了,嘉力维低声说:“喂,这个奥加烈夫上校和在依期姆的那个粗暴的人似乎就是同一个人。” 然后,他又附耳对同伴说:“布朗特,跟他说说我们的情况吧,帮我一次忙。我讨厌鞑靼军营里的这个俄国上校。虽然多亏他,我的脑袋才没有搬家,但如果我要正面对着他的话,我的眼睛准会流露出我的感情。” 阿尔西德-嘉力维一边说,一边装出一副傲慢冷漠的神情。 不管奥加烈夫是否发觉这个俘虏的态度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不露声色。 “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他用俄语以一种冷淡的但又不似平日那么粗鲁的语气问道。 “英国和法国报纸的两位记者,”布朗特简短地回答道。 “那么,毫无疑问,你们应该有证明你们的身份的证件了?” “这里有英、法两国在俄罗斯大使馆签证的文书。” 伊凡-奥加烈夫接过布朗特递过的文书后认真看了看,然后说:“你们是要求批准你们跟踪采访我们在东西伯利亚的军事行动吗?” “我们只要获得自由。”英国记者冷冷地回答。 “你们自由了,先生们,”奥加烈夫说,“我非常渴望能在《每日电讯》上读到你们的文章。” “先生,”哈里-布朗特非常冷静,沉着地答道,“一期就要六便士,包括邮费。” 随后,布朗特回到同伴嘉力维那里,他似乎完全同意他的回答。 伊凡-奥加烈夫没有表示任何不悦,上马走到他的护卫队伍最前面,然后消失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之中。 “嘉力维先生,你对鞑靼军中那个司令伊凡-奥加烈夫上校看法如何呢?”布朗特问。 “亲爱的朋友,”阿尔西德微笑着说,“我认为那个托布什一巴池下令把我们的头砍掉时,他的手势很优美。” 无论奥加烈夫对于这两位记者的举动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们已经自由了,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战场上四处走动,他们不是要离开战场。他们之间先前有的那种相互憎恶已变成友谊了。各种各样的境遇把他们拉到一起,他们不再想到分离。使他们对立的小问题不存在。哈里-布朗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同伴对他的帮助!而他的同伴呢,却从不想向他提起它。这种友谊也帮助了他们的采访行动,因此对他们的读者也是有利的。 “那么现在我们有了自由又该做什么呢?”布朗特问。“当然要利用它,”阿尔西德回答,“悄悄到托木斯克去看看那儿有什么情况。” “直到——很快,我想——直到可以再与俄军某一部队会合的时候吗?” “正如你所说的,我亲爱的布朗特,太勒超人化了是不行的,文明之师才是优胜方。很明显中亚人在这次入侵中会失去一切,而绝对什么也会得不到,但俄国人会很快击退他们。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奥加烈夫的到来,给嘉力维和布朗特带来了自由,而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来说,却是非常危险。如果沙皇的信使碰巧遇到奥加烈夫,他肯定会认出米歇尔就是他在依期姆驿馆里残暴对待的那个旅客,虽然米歇尔没有对这种侮辱作出像在其他情况下一样的反应,但他会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这样会使他要完成的计划马上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这是事情的不利一面。那么奥加烈夫到来的好的一面就是,当天下命令拔营把总部迁到托木斯克去。 这也就合了米歇尔最热切的心愿。正如前面所说,他的目的就是混杂隐藏在其他俘虏当中到达托木斯克。也就是说,不用冒着落入侦察兵之手的危险。因为在通往这个重镇的各条道路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然而,由于奥加烈夫的到来,也由于担心被他认出,米歇尔自问放弃第一个计划,途中伺机逃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难道不好一些吗? 如果不是获悉到弗法可汗和伊凡-奥加烈夫正带着数千骑兵向托木斯克出发了,米歇尔毫无疑问就会坚持按后一个计划行事。 “那么我要等待!”他对自己说,“至少除非某一意外的逃跑机会到来。这儿到托木斯克有许多危险,等过了托木斯克条件就会有利多了。因为我只需几个小时就可越过较担的前哨向东行进。再耐心等三天,愿上帝帮帮我。” 这段旅程确实需要三天。俘虏们在数千名劫题分遣队的看守下穿越大平原,要走的路程在军营和托城之间有150俄里。对于埃米尔的士兵来说走150俄里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缺。但是对这些缺衣少食、体力衰弱的不幸的人来说却是糟透了。他们许多人抛尸路途就可见他们跋涉何等艰难。 8月12日下午2点的时候,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托布什一巴池下令出发了。 阿尔西德和布朗特弄来了马匹登程去托木斯克了。后来托木斯克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故事的主要人物又重逢了。 在伊凡-奥加烈夫带到鞑靼军营去的俘虏中有一位老妇人,她的沉默寡言使她与那些和她同命运的人表现不同。她从未说过一句怨言,她像一尊含悲忍痛的雕像,对她的看守比其他任何人更严密,她总是在这个茨冈人桑加尔的监视下,而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尽管年老,她也得跟着这一队被押送的俘虏走,她的困苦是有增无减的。然而,老天爷似乎有意把一位勇敢而好心的人安排在她身边,安慰她,帮助她。 在与她同样遭受不幸的那些人中,一个年轻姑娘长得特别美,和这个西伯利亚人一样沉默寡言,好像她自己主动要承担这照看她的任务。这两个俘虏没有交谈过半句,但每次这个老妇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人们就总是看见这个姑娘在她身边。起初,老妇人接受这陌生人默不作声的帮助不是没有怀疑的。然而渐渐地,这个年轻姑娘坦诚无诈的眼神,她的沉着谨慎以及那种把不幸的人吸引到一起的神秘的同情心,使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冷漠渐渐消失了。 娜迪娅——正是她——把自己在玛法的儿子身上得到过的殷勤照料回报到这位母亲身上,而自己却并不知道。她那善良的本性驱使她这么做。在尽力帮助她的同时,娜迪娅的青春美貌也得到了这位年老的俘虏的保护。 这一大群不幸遭受困苦煎熬的人,对这两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个似乎是祖母,另一个好像是孙女——都有一种敬重之意。 娜迪娅在厄尔替失河上被鞑靼侦察兵抓走后,被带到鄂木斯克。娜迪娅被关在这个城市里,遭遇了与那些被伊凡-奥加烈夫抓来的人一样的命运,因而也和玛法-斯特罗哥夫命运相同。 如果娜迪娅不是那样有活力的话,她肯定在这双重打击下死去。旅程中断,米歇尔的死,使她既感到绝望又很激愤。经过一番令人高兴的努力使娜迪娅和她的父亲距离接近了一些之后,又或许将永远分离了。而且使她痛苦的是,上帝似乎安排好在她身边来引导她的坚强无畏的伴侣也分离了。在同一时间、同一打击下,她一切都完蛋了。米歇尔在她眼前被长矛刺杀淹没在厄尔替失河水中的形象时刻萦绕在她脑海里。 这样的人会死去吗?如果这个为了崇高的目的而勇往直前的好人这么悲惨地死去,那上帝的神奇又在哪里,要留给谁呢?那时,她心中的愤怒胜过了悲伤。在依期姆驿站,她的伙伴令人惊异地忍受当众侮辱的那一幕又展现在她的记忆中。一想到这些,她全身的血液便沸腾起来。 “他再也不能为自己报仇了,那么谁来为他复仇呢?”她想。 她在心中无声地疾呼:“但愿我能吧!” 如果米歇尔在死之前向她吐露了他的秘密的话,虽然她是个女人,当然是一个姑娘,她可能会把上帝那么快就从她身边带走了的那个哥哥的未竟之业圆满完成。 她总是沉浸在这些思绪之中,因而不难理解她怎么会在面对自已被囚禁的苦难时都处之泰然。因而机缘使她和玛法-斯特罗哥夫相处一起,而她自己一点也没有猜疑过玛法是谁。她又怎能想到这个跟她一样同为囚犯的老妇人就是她的同伴的母亲呢?她只知道她的这个旅伴名叫尼古拉斯-科巴诺夫。另一方面,玛法又怎能猜到,一种感激之情把这个陌生的姑娘与自己的儿子连在一起了呢? 在玛法身上,首先使娜迪娅感觉到的一点就是她俩忍受各自厄运的方式何其相似。这个老妇人在日复一日的艰辛的煎熬之下仍安之若素,对待身体上受到的摧残那么等闲视之,和她一样,在精神上备受煎熬。娜迪娅是这样看的,而且她的看法也没错。玛法对自己的困苦并没表示出来,但娜迪娅对她的遭遇出于天性的同情心一开始就使娜迪娅向着她。这种强忍伤悲的姿态深深印入了娜迪娅高尚的心灵。娜迪娅并没有向她说过要帮助她,但却给了她许多帮助。玛法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接受。在旅途中困难的路段,这个姑娘总是在她身边搀扶着她。发粮食时,这个老妇人也不走动一下去领取,娜迪娅就和她分享着自己那一小份口粮,这痛苦的路程就这样走过来了。多亏这位年轻的伙伴的帮助,玛法-斯特罗哥夫才能跟着那些看守俘虏的士兵行进,而没有像其他那些不幸的、可怜的人一样被拴在鞍上,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地走过这条悲伤之路。 “你照看了我这个老人,上帝会报答你的,我的孩子。”玛法-斯特罗哥夫有一次对娜迪娅这样说。多长时间以来,这就是这两个不幸的人之间惟一的交谈。 在这些对她俩来说似乎有几个世纪之久的日子里,老妇人和姑娘好像不由自主地谈起她们各自的情况。但玛法出于人们不难理解的谨慎,除了用极为简短的词以外,从不曾提起自己的情况,要谈也是三言两语。她一点也不提起她儿子,也不提起她与儿子之间的不幸的会面。 娜迪娅也是一样,要么不吭声,即使开口说话,话语也少。 然而,有一天,她的心扉开启了,倾诉了她满腔心思。她毫无隐讳地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情,从乌拉底米尔到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死。这个年轻的伙伴充满激情地讲述这一切情况完全引起了这个西伯利亚人的兴趣。“尼古拉斯-科巴诺夫,”她说,“再给我讲讲尼古拉斯这个人吧。我在当时所看见的年轻人当中只知道一个人,仅仅一个人,他有这样的表现,我是不会惊异的。你确信那是他的真名吗?我的孩子!” “如果他在别的方面没有骗我,那他为什么要在这一点上欺骗我呢?”娜迪娅回答说。 然而,玛法由于某种预感的驱动,接二连三地问了娜迪娅许多问题。 “你说他当时无所畏惧,我的孩子。你也就证实了他是这样一个人。”她说。 “是的,确实无所畏惧。”娜迪娅答道。 “我的儿子就会那样。”玛法对自己说。 然后她接着说:“你不是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什么也不能使他害怕;你不是说他的力量是那么柔和,因而你在他身上既找到了一个兄弟也找到了一个姐妹;你不是说他像一个母亲一样关照你吗?” “是的,是的!”娜迪娅说,“兄弟、姐妹、母亲——他对我来说就是三者合而为一呀!” “像狮子一样保护着你?” “的确像一头狮子!”娜迪娅回答说,“是的,一头狮子,一个英雄!”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这个西伯利亚老人这样想着。“但你说过,他在依期姆的驿站里受了很大的侮辱吗?” “他确实受了侮辱,”娜迪娅垂下眼帘答道。 “他忍受了!”玛法低声说着,颤抖地喃喃自语。 “母亲,母亲,”娜迪娅大声说,“别责怪他!他有秘密,一个至今只有上帝才能公正评判的秘密。” “那么,”玛法抬起头来,看着娜迪娅,好像要把娜迪娅内心深处看透似的,“在那个屈辱的时刻,你没有蔑视这个尼古拉斯-科巴诺夫吗?” “我不理解他,但我钦佩他,”姑娘回答说。“我当时只觉得他最值得尊敬!”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很高吗?” “非常高。” “而且很英俊,是吗?喂,说吧,我的女儿。” “他长得很英俊。”娜迪娅答道,她的脸红了。 “那是我儿子!我告诉你那是我儿子!”她搂着娜迪娅说道。 “您的儿子!”娜迪娅很惊异,“您的儿子!” “来吧,”玛法说,“我们来把这事的原委弄清楚,我的孩子。你的旅伴,你的朋友,你的保护者,他有一个母亲。他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他的母亲吗?” “他的母亲?”娜迪娅说,“当我提起我父亲时,他就总是经常向我说起他母亲。他敬爱他的母亲!” “娜迪娅,娜迪娅,你刚才说的一切就是我的亲生儿子的情况,”老妇人说。 她连忙补充说:“难道他不会在途经鄂木斯克时去看你说的他敬爱的这位母亲吗?” “不。”娜迪娅说。 “不是!”玛法大声说,“你敢跟我说不是!” “我说不是,但是我还要告诉您,我认为他是出于某种重要的动机,那是什么动机我不清楚。尼古拉斯-科巴诺夫不得不十分秘密地在这个国家活动,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一个职责与荣誉的问题。” “职责,的确,紧迫的职责,”西伯利亚老人说。“那些牺牲一切的人的职责,为了履行这个职责他们拒绝一切;甚至拒绝亲吻,也许是最后一次亲吻他的老母亲的那份欢乐。所有你不知道的,娜迪娅——所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我现在全明白了。你让我明白了一切。你给我的心里的疑问带来了光明,但我却不能用这光明照亮你的心灵,解开你的疑团。既然我儿子没有把他的秘密告诉你,我也必须为他保守秘密。原谅我,娜迪娅。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也不能报答你。” “母亲,任何事我都不问。”娜迪娅回答说。 对于这个西伯利亚人来说,一切都解释得如此清楚了。所发生的一切,甚至在鄂木斯克的驿站里,在在场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相见,她儿子所表现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行为都清楚了!毫无疑问,年轻姑娘的旅伴就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个秘密的使命,要携带一些重要的公文急件穿过被侵占地区,迫使他隐瞒沙皇信使的身份。 啊,我勇敢的孩子!玛法想着。不,我不会出卖你,就是严刑拷打我也休想让我承认我在鄂木斯克见到的就是你。 玛法本可以用一句话就报答娜迪娅对她全心全意的帮助。她本可以告诉她,她的旅伴——尼古拉斯-科巴诺夫,或者更确切地说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有在厄尔替失河流中死去,因为在那次事件发生后几天她见到了他,还跟他说了话。 但是,她克制了自己,她沉默了。她说了这些话之后感到很舒心。“期待吧,我的孩子。灾祸压不倒你的。你会再见到你的父亲。我感觉到了。也许叫你妹妹的人没有死。上帝不会让你勇敢的旅伴死去的。期待吧,我的孩子,期待吧!像我一样。我穿的丧服还不是哀悼我儿子的!” 第三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三章 第三章 这就是玛法-斯特罗哥夫和娜迪娅之间的情形。西伯利亚老人已经明白了一切,并且尽管年轻姑娘不知道她的旅伴仍然活着,至少她了解了他与这个她当作母亲的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囚禁的妇人失去了儿子,但她感谢上帝给了她取代她的儿子的这番欢乐。 但是她们两个都不了解的是米歇尔在科里凡被抓之后,跟她们在同一个被押送的队伍里,而且也同她们一起在去托木斯克的路上。 伊凡-奥加烈夫带来的俘虏已加入到早已被埃米尔关押在鞑靼军营中的俘虏一起了。这些不幸的人中有俄国人、西伯利亚人,士兵和平民,有好几千人,形成了长达几俄里的队伍。那些被看成危险人物的人戴上了手持,用一根长链子拴在一起。还有女人和孩子,许多孩子被挂在马鞍的前鞒上,而女人们则被毫不留情地拖着走,或者像牲口一样,被赶着往前走。看守的骑兵们强迫他们保持一定的次序,不允许有任何的落后者,除了那些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的人以外。 由于这样的安排,米歇尔在离开鞑靼军营的俘虏队伍中走在最前列。也就是说,在科里凡俘虏的囚犯当中,他便不能和跟他从鄂木斯克来的囚犯走在一起。因此他没想到他母亲和娜迪娅也在这个队伍中,而她们俩也没想到米歇尔就在队伍前列。从军营到托木斯克这段路程就是在士兵的怞打刺激下走过的,这段行程使许多人命赴黄泉。对所有俘虏来说也是可怕的。囚犯们走过大平原,走过一段由于埃米尔和他的前卫部队经过后越发弄得尘土飞扬的路。 前方传来了快速前进的命令,路上很少有短暂的停留。尽管他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前赶,但烈日当空,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这150俄里的路似乎永无止境。 从奥比河的右岸到从萨亚诺克山分离出来的山岭脚下的地区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有零零散散生长受阻以及烧焦的矮小灌木打破了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的单调。这片地上没有任何耕作,因为没有一滴水;这痛苦的行军使囚犯们又渴又热,水是他们最需要的。要找到一条溪流,他们必须岔开向东走50俄里一直到山嘴脚下。而这个山嘴是奥比河与叶尼塞河的分水岭。 那里流淌着托木河,是奥比河的一条较小支流,这条河流经托木斯克,然后汇入北部的一条大的干流。那里水资源丰富,平原不是这么干燥贫瘠,也不这么酷热。但是押送部队的长官接到严格的命令必须走捷径到达托木斯克城,因为埃米尔非常害怕部队从侧面受到攻击并且伯被从北部省份来的俄军袭击。眼下西伯利亚的大路没有在托木河畔,至少是在科里凡和一个名叫扎百迪耶诺的村庄之间的路段。而且他们又必须走大路。 对这些不幸的人的痛苦讲得再多也没用,许多人死在平原上,他们的尸体会要抛露在那里直到冬天,到那时狼群会吞吃掉这些尸骨残骸。 正像娜迪娅帮助这个西伯利亚老人一样,米歇尔也同样在他当时处境许可下向那些身体虚弱的难友伸出援助之手。他来回走动,去鼓励他们,扶助他们,直到一个士兵用长矛刺了一下逼他回到队伍中指定的位置上。 他为什么不试图逃跑呢? 原因就是他已下定决心不到平原,不到一个对他来说足够安全的时候绝不冒这个险。他打定主意,让“埃米尔花钱”一直走到托木斯克去,而且实际上他是对的。他注意到有无数的分遣队在被押送队伍两侧,时而南边时而北边到处进行搜索,很明显他如果逃跑,不出两俄里就会又被抓回来。鞑靼骑兵蜂拥而至,好像被一阵暴雨弄到地面的昆虫一样从土里一下子冒出来。在这种情况下逃跑,虽不说完全可能,也是极其困难的,押送的士兵们也是极端地警觉,因为稍有疏忽,他们就得掉脑袋。 8月15日傍晚,押送队到达小村扎百迪耶诺,离托木斯克30俄里,这里有路通向托木斯克。 俘虏们的第一个行动可能会是冲入河中,但是不到中途休息的时间,他们是不许离开队伍的。虽然此刻托木河河水湍急,但正适合一些大胆的或亡命的人逃跑,因而采取了最严密的防范措施。扎百迪耶诺村里所征用的船全被拉到托木河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至于村外的营地,也由一队哨兵看守戒备着。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自然想到了逃跑,但仔细观察之后,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逃脱的,但是又不愿就此放弃,因此只好等待时机。 俘虏们将在托木河岸上扎营过夜。因为埃米尔已推迟他的部队进入托木斯克城的时间,并决定在这个重镇里举行一个军事庆典,庆祝鞑靼总部的成立。弗法可汗已经进入要塞阵地,但是部队的主力仍在城墙外野营,等待他们隆重入城这一时刻的到来。 伊凡-奥加烈夫在托木斯克城与埃米尔分手,他们俩前一天晚上到达此地,而奥加烈夫又回到了扎百迪耶诺村的营地里,第二天他将带领鞑靼军的后卫部队从这里出发,这里给他安排了一间房子过夜。拂晓时,步兵、骑兵将向托城进发。埃米尔希望用通常迎接亚洲君主的盛大仪式来迎接他们。俘虏们行走三天已精疲力竭了,口渴得唇焦舌燥。等休息时间一安排好,他们就可以喝点水,休息一会儿了。太阳已经落山了,娜迪娅扶着玛法-斯特罗哥夫也来到托木河边,由于囚犯们都拥挤在河边,她们无法挤进去,但最后还是轮到她们喝水了。 老妇人俯身看着清澈的河水,娜迪娅把手放入水中,舀点水送到玛法的嘴边。然后自己洗洗,喝点水,恢复精神,她们在这及时到手的水中找到了新生。 突然,娜迪娅抬起了头,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那里,离她只有几步远。那是他,落日的余辉照在他身上。 一听到娜迪娅的喊声,米歇尔心里一惊。但他有足够的自制力控制自己不出一声,一出声自己就有危险。然而,当他看到娜迪娅时,他同时认出了自己的母亲。 他感到这意外的相遇立刻会使自己失控,他用双手捂着眼睛,很快离开了。 娜迪娅情不自禁想要去追他,但西伯利亚老人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动,我的孩子!” “是他!”娜迪娅激动不已回答说,“他活着,母亲,是他!” “是我的儿子,”玛法回答道,“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你看我一步也没有朝他挪动!照我的样子做,我的孩子!” 米歇尔刚才体验到了一个男人所能经受到的最强烈的情感。他的母亲和娜迪娅都在那儿! 这两个囚徒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的。现在上帝把她们俩一起也带入了这场共同灾难之中。娜迪娅知道他是谁吗?她知道了,因为他看见了玛法的手势,当她要去追他时,玛法制止了她。那么,玛法已经全盘明白了,而且替他守住了秘密。 那天夜里,米歇尔不止一次地想着寻找母亲并与她团聚,但他知道他必须控制住想与母亲拥抱,并且想再一次握紧年轻同伴的手的渴望。一点点疏忽都会导致丧命,而且他已发誓不见他的母亲——他不会自愿地去看她。既然今夜他无法逃跑,那么一旦到达托木斯克,他会出发穿过大平原,他甚至会不与这两个人拥抱一下就出发。而且他还会使她们面临许多的危险。 米歇尔希望这次在扎百迪耶诺的重逢不会给自己和母亲带来任何灾难性的后果,但他不知道这个见面的场面虽然一晃而过,却被奥加烈夫的间谍——桑加尔看在眼里了。 当时这个茨冈人在那里,离她们只有几步远,也在河岸上,和平时一样,看着这个西伯利亚老妇人的一举一动,而丝毫也没有引起老妇人的怀疑。桑加尔没有看见米歇尔。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看,他就消失了。但母亲制止娜迪娅的手势却没逃过她的眼睛,而且玛法的眼神让她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毫无疑问的是,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儿子沙皇的信使此刻也在扎百迪耶诺,在奥加烈夫的囚犯行列中。 桑加尔不认识他,但她知道他在那儿。当时她不打算去发现他,因为在黑暗中,在这么大的一群人中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至于再盯梢娜迪娅和玛法-斯特罗哥夫是同样无用的。很明显,这两个女人会保持警惕,根本不可能偷听到危害沙皇信使的任何情况。茨冈人首先想到把这事告诉伊凡-奥加烈夫。她立即离开营地。 一刻钟后,她来到扎百迪耶诺,被带到埃米尔副官的房间里。 奥加烈夫立即接见桑加尔。 他问:“你要告诉我什么呢,桑加尔?” “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儿子也在军营里,”桑加尔回答说。 “一个囚犯?” “是一个囚犯。” “啊!”奥加烈夫大声说,“我要知道——” “你不会知道任何情况的,伊凡,”茨冈人回答说,“因为连他长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他。你看见了他,桑加尔,是吗?” “我没有看见他,但他母亲的一个手势就露馅了,我全明白了。” “你没弄错吗?” “我没弄错。” “你知道抓住这个信使对我多么重要,”伊凡-奥加烈夫说。“如果他从莫斯科带的信送到了伊尔库次克,如果送到大公手里,那么大公就会提防着,我将无法对他下手,我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他那封信弄到手。现在你告诉我这个持信者就在我的手里,你告诉我这个持信人就在我的掌握之下。我再问一遍,桑加尔,你没弄错吗?” 奥加烈夫说话很激动,这一点说明他对把那封信弄到手重视到了极点。 桑加尔对奥加烈夫一再重复他的问题的紧迫性一点也不感到担忧。 “我没有弄错,伊凡。”她说。 “但是,桑加尔,军营中的俘虏成千上万,而你说你不认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是的,”茨冈人欣喜若狂地回答道,“我不认识他。但他母亲认识他。伊凡,我们必须让他母亲说话。” “明天叫她开口!”奥加烈夫大叫道。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给茨冈人,她吻了他的手。这并非奴颜婢膝般的举动,而是北方种族的习惯。 桑加尔回到了军营,她找到了娜迪娅和玛法,她整夜都在盯着她们。虽然,由于劳累而精疲力尽,但这老妇人和姑娘没有入睡。她们的焦虑使她们无法睡着。米歇尔虽然活着,但与她们一样也是囚犯。那么奥加烈夫认识他吗?或者就算他不认识,他会很快发现他吗?娜迪娅脑子里总是在想着这件事:那个她曾认为已死的人现在仍活着。但玛法却看得更远,她虽然不顾及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但她有种种理由为儿子担忧。 桑加尔在夜色的掩护下,爬近了这两个女人听了好几个小时。她没有听到任何东西。出于本能的谨慎,娜迪娅和玛法-斯特罗哥夫之间没有交换一个字。第二天,8月16日上午10点左右,军营里响起了号声。几乎所有的鞑靼士兵都处于戒备状态。 伊凡-奥加烈夫在一大群鞑靼军官的簇拥下,离开扎百迪耶诺,来到了军营。他的脸色显得比平日更陰沉。那紧皱的眉头使人一见便知他憋着一肚子火,只等着机会爆发出来。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躲在一群囚犯中间,看着这人经过。他有一种预感:大灾难即将来临;伊凡-奥加烈夫现在已知道玛法就是沙皇信使兵团的上尉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母亲。 伊凡-奥加烈夫骑马到达军营中间,下了马,他的护卫队在他周围站成一个警戒圈。 这时,桑加尔走近他说:“伊凡,我没有任何消息要向你报告。” 伊凡-奥加烈夫的惟一的回答就是给一个军官下了命令。 然后,士兵们粗暴地将囚犯们驱赶来了,他们用鞭子怞,或者用长矛的粗端去戳这些不幸的人。这些囚犯匆匆忙忙地走着,不断跌跌撞撞,他们围着军营站好。他们身后有强大的骑兵和步兵,根本无法从中逃脱。 接着是一片寂静。伊凡-奥加烈夫一个示意,桑加尔就向人群走去,玛法就站在人群中。 这个西伯利亚老人看见了她的同伴,她意识到会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然后靠着娜迪娅,低声说:“你不再认识我,我的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这考验有多么严峻,不要说一个字,也不要任何示意。这关系到他,而不是我。” 这时,桑加尔已经注视她一会儿了,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想干什么?”玛法说。 “来!”桑加尔说。 然后,她推着这个西伯利亚老人,往前走,并把她带到警戒圈中间,站在伊凡-奥加烈夫的前面。 “你就是玛法-斯特罗哥夫?”奥加烈夫问。 “是的,”这位西伯利亚老人镇静地回答。 “你收回三天前我在鄂木斯克审讯你时你说过的话吗?” “不!” “那么你不知道你的儿子,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沙皇的信使已经经过了鄂木斯克了吗?” “我不知道。” “那么你认为你认出是你儿子的那个人不是他吗?不是你儿子吗?” “他不是我儿子。” “自那以后在这些囚犯中你没有看见过他吗?” “没有。” “如果把他指出来,你会认出他吗?” “不认得。” 一听到这什么也不承认的斩钉截铁的回答,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语声。 奥加烈夫抑制不住地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听着,”他对玛法说,“你儿子在这儿,你必须马上给我指出来。” “不。” “所有在科里凡和鄂木斯克抓到的男人将从你面前走过。如果你不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给我指出来,从你面前经过多少男人,你就要挨多少鞭。” 伊凡-奥加烈夫看到,不论他怎样威胁她,不论他怎样折磨她,这个坚强不屈的西伯利亚人就是不说话。要找到沙皇的信使,他指望的不是她,而是米歇尔本人。他相信,只要母亲和儿子面对面,那些不由自主的动作不可能不暴露。当然,如果他只是想截获这封帝国的信件,他就会只下命令搜查所有的犯人就是了。但是米歇尔可能已毁掉了这封信,记住了所有的内容,而且如果他没有被认出来,如果他到达伊尔库次克,伊凡-奥加烈夫的所有计划都将毁于一旦。因此,这个叛徒要得到的不仅是这封信,而且要持信人。 这些话娜迪娅都听见了,现在她知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谁,为什么他要穿越西伯利亚已被入侵的省份而不能让人认出来。 伊凡-奥加烈夫一声令下,囚犯们便一个个从玛法面前走过。玛法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她儿子是最后一批从她面前经过的。当轮到他从她面前走过时,娜迪娅闭上了眼睛,她不愿看见他经过。 米歇尔很坦然,无动于衷。但是他双手掌心却因指甲掐进去而出血了。 伊凡-奥加烈夫被这母子难倒了。 桑加尔走近他,只说了一个词:“皮鞭!” “对!”奥加烈夫大叫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给这个讨厌的女人怞皮鞭,——用皮鞭怞死她。” 一个鞑靼士兵拿着这令人可怕的刑具走到玛法面前。 这种皮鞭由许多皮条组成,每根皮条的末端缠上了绞扭着的铁丝。人们计算了,这种皮鞭怞打120鞭就等于判处了死刑。 玛法知道这一点,但她也知道不管怎样严刑拷打她都不能开口。而她将牺牲自己的生命。 玛法被两个士兵抓着,被迫跪在地上,她的衣裳被撕开了,背部露在外面。一把军刀就横在她胸前,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如果她由于鞭打痛得向前倒,她的胸膛就会被那锋利的钢刀刺穿。 这鞑靼人挺直身子,他在等着。 “开始!”奥加烈夫说。 鞭子在空中呼啸着。 但鞭子还没有落下,一只强有力的手挡住了鞑靼人的臂膀。 米歇尔就在那儿。看到这可怕的情景,他跳了出来。虽然在依期姆的驿站里,当奥加烈夫的鞭子怞打他时,他克制了自己,但此时此刻站在即将被怞打的母亲面前,他无法控制自己了。 伊凡-奥加烈夫成功了。“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大叫道。然后走上前,“啊,是依期姆的那个人吗?” “正是他!”米歇尔回答道。 然后他举起鞭子怞在奥加烈夫的脸上。 “一鞭还一鞭(一报还一报),”他说。 “还得好!”一个声音喊起来,幸好被人们的蚤动声掩盖了。 20个士兵扑向米歇尔,等一会儿他就会被杀掉。 奥加烈夫被鞭怞打后,痛苦而又愤怒地大叫了一声,随后阻止了士兵们。 “这个人留给埃米尔去判决,”他说,“搜身!” 士兵们在米歇尔的胸部找到了这封有君王纹章的信件,他没有来得及毁掉它,这封信被交到奥加烈夫的手中。 人群中喊“还得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尔西德-嘉力维。他和他的同伴也在扎百迪耶诺。刚才发生的一幕,他们也在场。 “果然!”他对布朗特说,“这是一些粗野人,这些北方人!我承认我们欠了我们的旅伴帮助之情。科巴诺夫或者斯特罗哥夫值得报答。啊,那是对依期姆发生的事件的绝妙报复。” “是的,确实是报复,”布朗特答道,“但是斯特罗哥夫已死。我想无论怎样,为了本身利益,如果对这件事不记得那么清楚就好了。” “难道让他母亲在鞭子下死去吗?” “你认为他这一举动会使他母亲或他妹妹的情况好转吗?” “我不知道,也没有想,我只知道我处在他的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阿尔西德回答道。“上校的脸上留下多大一个疤!呸!有时候一个人不免要激愤。如果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我们都必须克制自己不义愤而后无动于衷的话,我们的血管里流的就是水而不是血了。” “这件事是我们报刊的一个很好的小题材(小事件),”布朗特说,“要是伊凡-奥加烈夫让我们知道信的内容该多好啊!” 伊凡-奥加烈夫止住了脸上流的血后,打开了信的封条。他审慎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好像一定要发现信里包含的一切东西一样。 他下令将米歇尔绑好并严加看管,并且要和其他囚犯一起押往托木斯克城。然后,在扎百迪耶诺的统帅部队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中,向托城进发。埃米尔正在那里等着他。 第四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四章 第四章 托木斯克城是1604年建立的,几乎位于西伯利亚各省的心脏地带,是俄国亚洲疆域中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位于北纬60度以北的托波尔斯克,和建于东经100度以东的伊尔库次克看着托木斯克城发展增大而它们本身却受到侵蚀。而正如以前所说,托木斯克并不是这个重要城市的首府,这个省的总督和官员们都在鄂木斯克居住。但是托木斯克是这块领土上相当大的城镇,它连接绵延至中国边境柯尔克孜族地区的阿尔泰山脉。顺着山脉的斜坡而下直到托姆河谷,不断发现金、银、铜、铂和含金铅矿。由于这个地区很富饶,这个城市也同样富裕,因为它处于在高产矿区的中心。这个城市房屋及其装饰和设备很豪华,可以与欧洲那些最大的都市媲美。这是一个靠铁锹和鹤嘴锄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的城市。虽然这个城市没有荣幸成为沙皇钦差府所在地,但它可夸耀在它的头面人物中就有它的商贾巨头,也就是买下帝国政府矿山的富翁。托木斯克被认为是处在世界的尽头,因为那些想到那里去的人都必须跋涉漫漫长途。而现在,只要道路没有入侵者践踏侵扰,要去什么地方就像散步那样容易。 托木斯克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吗?必须承认来过这里的人并不同意这一点。 德-布尔布隆夫人由上海到莫斯科去的旅途中曾在那里停留了几天,称那是个陈旧、丑陋的地方。据她说,这里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房屋都是砖结构,街道狭窄,与西伯利亚大城市通常所见的房子不大相同——还有肮脏的地区,挤满了鞑靼人,还有一群群安静的醉鬼,与北方的民族一样,他们醉酒甚至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 旅行家亨利-罗瑟尔契路非常赞赏托木斯克,这是否是因为他是在隆冬看见的白雪覆盖下的托木斯克城,而德-布尔布隆夫人却只在夏天看见了它呢?这一点是可能的,而且某些寒冷的地区只能在寒冷的时候去欣赏,而某些炎热的地区却只能在炎热的季节去观光吧。这么一来,这种观点就站住了脚。 不管怎样,正如罗瑟尔契路先生所断言的,托木斯克不仅是西伯利亚最美丽的城市,而且以它那装饰有圆柱及列柱廊的房屋、木面人行道、宽敞而整齐的街道,还有那倒映在比法国任何一条河流都要大的托木河中的15座辉煌的教堂,而跻身于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的行列。 事实上,托木斯克介于这两种看法之间。有2.5万居民的托木斯克城建在山坡比较陡峭的一条长长的山上,风景优美如画。 但是即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只要被入侵者所占领,也会变得丑陋。 在那种情况下,谁又会愿意去观赏呢?它虽然是由长期驻守在那里的哥萨克步兵部队防守着,但也没有能抵抗得住埃米尔的部队的进攻。因为居民中的一部分是鞑靼血统,他们对像他们一样的鞑靼人的军队友好地欢迎——因此,这时的托木斯克似乎已搬进科克汗或波克哈拉中去一样,不是西伯利亚的城市了。 埃米尔正在托木斯克准备迎接他的胜利的部队,并以歌舞继之以狂欢节来庆贺他们的到来。 选定举行有亚洲风味的仪式的地点是位于一座山上的一块宽敞的平地,这里可以俯瞰相距几百英尺以外的托木河。远处看到一座座华丽的大厦,那些带有绿色圆顶的教堂,弯弯曲曲的小河,沐浴在温暖的雾色中的一切景色,看上去好像在一些松树和高大的杉树丛构成的框架之中。 平地的左边,有一座结构奇特的宫殿,——无疑是波克哈拉人纪念碑的一个了不起的样品,半摩尔式,半鞑靼式,——临时建在宽敞的台地上。在宫殿及那些林立的塔尖上方,在那些绿树成荫的高树枝间,随鞑靼军队从波克哈拉带来的成千上万只驯服的白鹳在飞翔着。 这块台地是专为埃米尔的宫廷、可汗及他们的盟友、汗国宗教高级人士以及土耳其斯坦君主们的后宫准备的。 这些王妃大部分是从外高加索地区及波斯市场上买来的奴隶,一部分王妃没有遮住脸,其他人戴面纱掩盖了脸。但所有的人都穿着极为华丽。漂亮的斗篷袖子很短,可看见那裸露的手臂,手臂上戴着用宝石串起来做成的手镯,还有那双指甲涂着散沫花汁的小手。有的斗篷是丝质的,丝纤细得像蜘蛛网一样,其他的斗篷是由窄条纹,较柔韧的称为阿拉佳的棉织物制成的。这种织物轻轻转动一下,所发出的沙沙声在东方人听起来很悦耳,这第一层衣服下面是锦缎的衬裙,里面穿着丝质的裤子,裤子系紧时,裤腿高出精致的靴子稍许,式样很好,而且绣了花还镶了珍珠。有些女人没有戴面纱,她们那长长的发辫从五颜六色的头巾后垂下来,明眸皓齿。迷人的肤色在连成细小一线的黑眉毛和略带铅黑的睫毛映衬下更加惹眼。 这台地脚下,军旗和三角旗迎风飘扬。埃米尔的卫队士兵背着弯刀,腰带上别着匕首,手持6英尺长的矛站岗放哨。这些鞑靼人中有一些手持白色棍棒,另一些手持用金、银线装饰成的巨戟。 这高原平地及四周一直到山脚下流过托木河的陡峭的山坡上聚集着包括中亚各部族的一大群人,其中有乌兹别克人,戴着黑羊皮高帽,留着红胡子,灰色的眼睛,穿着一种鞑靼式样的长达膝盖的短袖束腰外套。那儿也聚集着许多土库曼人,穿着民族服装——颜色鲜艳宽松的裤子,骆驼毛织成的马甲和斗篷,圆锥形的或宽松的,俄国皮革制的长统靴子,腰间用皮带挂着一把军刀。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是土库曼女人,她们的头发用山羊毛粗线加长,紧身衬衣有蓝、紫、绿三色条纹,她们双腿交叉裹着彩带直到皮革木底鞋。听到埃米尔的声音,似乎中俄边境所有的人都起来了。这些人中可见满洲人,他们脸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乱蓬蓬的,穿着长袍子,丝绸衬衣腰间系着带子,头戴椭圆形的红色锦缎帽,黑色的帽沿装饰着红色的流苏;和他们一起的,是典型的满洲女人,戴着卖弄风情的假花和蝴蝶的头饰,假花用金簪别在头发里,蝴蝶也轻巧地粘在头发上,其次还有蒙古人、博卡拉人、波斯人及土耳其斯坦人、中国人,组成这密密麻麻的应邀请来参加鞑靼人庆典的人群。 入侵者的这个庆祝会上唯独没有西伯利亚人。没能逃走的人只有呆在家里,担心着入侵者抢劫。弗法可汗或许会下令这样做,好让这胜利的庆典圆满结束。 4点钟时,号声响亮、鼓声隆隆、枪炮齐鸣。埃米尔走进会场。弗法骑着他喜爱的马匹,马头上挂着钻石枝状饰物。埃米尔仍穿着制服,一大群官员陪着他。科克汗和昆达兹的可汗们及汗国宗教头面人物走在他旁边。 同时,出现在台地上的还有弗法的妻妾中的主要人物——王后,如果可以用这个称号的话。但不管是王后还是奴隶,这个波斯血统的女人是极为美丽的,与伊斯兰教风俗相反,而且无疑是出于埃米尔的任性,她没有戴面纱。她的头发编成四根辫子,披在她那迷人的白净的肩上。帽子后面披落下来的点缀着极珍贵的宝石的用金线编织的头巾没有遮住那白净的肩膀。在那有深色隐条纹的蓝色丝绸衬裙下是一层薄纱,腰带以上有一质地相同的饰物,斜向颈部,非常优雅。而从头到穿着波斯便鞋的小脚,她满身珠光宝气,用银线串成的金珠子,绿松石做成的念珠,从富有盛名的厄布尔士矿采出的宝石,脖子上戴着用红宝石、玛瑙、翡翠、猫眼石及蓝宝石做的各色项链,因而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衣服似乎全是用宝石制做的。臂膀上、手上、腰上及脚上那成千上万颗钻石价值成万成万的卢布,数额之大,不可胜数。 埃米尔和可汗们下了马,随后护卫的权贵也下了马。所有的人都进入一座架在第一块台地中央的华丽帐篷中,在帐篷前面那本《可兰经》像往常一样摆在圣桌上。 弗法的副官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5点不到,号声响起,宣告他的到来。 伊凡-奥加烈夫,现在人们给他取下了个绰号“刀疤脸”,这次穿的是鞑靼的军官服,在埃米尔的帐篷前下马。他从扎百迪耶诺营地带了一队士兵护卫,分列在广场的四周,广场中间留下了运动场所。这叛徒的脸上很明显地可见一道斜的疤痕。 奥加烈夫把自己的主要部下向埃米尔作了介绍,埃米尔的脸上还是冷漠的表情。这冷漠的表情代表了他的尊严。埃米尔以一种令他们满意的方式接见了这些人,这些人觉得他们的主子看得起他们,受宠若惊。 至少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是这样看的。这两个形影相随的人,现在为了跟踪采访消息又联合在一起。离开扎百迪耶诺之后,他们很快到达托木斯克。他们俩一致赞同的计划就是尽可能快地离开鞑靼人,和俄国某一军团一起,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随俄军一起到伊尔库次克去。他们所见到的有关入侵的一切情况,入侵者烧杀掠夺,使他们觉得恶心,他们渴望回到西伯利亚军队中去。 然而,嘉力维告诉他的伙伴,如果没有写出一篇关于鞑靼军队胜利进城的稿子可满足他堂姐的好奇心的话,他不能离开托木斯克。因此,哈里-布朗特同意再呆几个小时,但他们俩都打算当晚就启程去伊尔库次克。而且他们希望快马轻骑远离埃米尔的侦察兵。 因此,嘉力维和布朗特混在人群中,是为了不遗漏这个庆典的任何一点细节,这样就可以给稿子提供许多好的新闻素材。他们欣赏弗法可汗的气派,他的王妃们、官员们、士兵们以及东方人所有的壮观华丽的场面,这一点是欧洲人的任何仪式所不可比拟的。但是当伊凡-奥加烈夫出现在埃米尔跟前时,他们俩厌恶地转过脸去,而且很不耐烦地等待着,巴不得庆典马上开始。 “你看,布朗特,”嘉力维说,“我们来得太急了,就像那些要使自己花的钱划得来的老实公民一样。现在这一些都是开演前的玩意儿,如果到这里来只赶上看芭蕾舞的话,那兴味就好多了。” “什么样的芭蕾舞?”布朗特问道。 “哎呀,必跳必看的芭蕾舞。你看,幕布就要拉起来了。” 阿尔西德-嘉力维说话时就好像在看歌剧一样,一副行家的神态。他从盒子里取出眼镜,准备仔细观看弗法一伙的第一幕。 但是在节目开始之前是痛苦的仪式。实际上,如果不对被征服者公开羞辱的话,征服者的胜利就不可能完成。这也就是为什么数以百计的囚犯们在士兵们的鞭子下被驱赶着到这里来,他们必须从弗法可汗以及他的同伙们面前经过,然后再和他们的难友们一起挤着塞进城里监狱关押起来的原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走在这批囚犯的最前列。按照奥加烈夫的命令,米歇尔由一队士兵专门押着。他母亲和娜迪娅也在其中。 这位西伯利亚老人,尽管很有精神,但她自己的安全不成问题时,她脸色却苍白得令人害怕。她预料着会有可怕的场景。米歇尔被带到埃米尔跟前是不无原因的,因此她颤抖起来。伊凡-奥加烈夫不是一个不记当众被鞭打的前仇的人,而且他的报复会很残忍。中亚野蛮人所熟悉的可怕的惩罚手段无疑会用在米歇尔身上。奥加烈夫没有让士兵们杀死他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留下他等埃米尔来审判的话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自从扎百迪耶诺营地那可怕的一幕之后,母亲和儿子就没能在一起说过话。他们被无情地隔开了,这更增加了他们的痛苦,因为在这一段被俘的日子里,能聚到一起是一种安慰。玛法渴望能请求儿子原谅她并非有意地给他带来危害,因为她责怪自己没有控制住一腔母爱。如果在鄂木斯克的驿站里,她和米歇尔面对面在一起时,她控制住了自己,米歇尔就不会被认出来,也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不幸的事。 米歇尔这一边却在想,如果母亲在那里,如果奥加烈夫把母亲带到他一起的话,看到他自己受刑,会使她难受。或者不仅他可怕地死去,他母亲也要遭受同样的命运。 至于娜迪娅,她只是问自己如何才能搭救他们俩,如何帮助这对母子。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发愁。但她本能地感到首先自己该避开众人对自己的注意,她必须隐蔽起来,使自己不起眼。也许她至少可以咬破这关押狮子(勇士)的网。无论如何,只要有任何的机会,她都会抓住它。如果必要的话,为了玛法-斯特罗哥夫的儿子牺牲自己。 这时,大部分的囚犯都从埃米尔的面前经过。他们经过时,人人被迫匍伏在地,以额叩地,表示屈从。奴役就是从羞辱开始的。如果这些不幸的人弯腰下跪的动作太慢的话,士兵们粗暴的手会猛地将他们推倒在地。 阿尔西德-嘉力维和他的同伴目睹这一切,不可能不义愤。 “真是懦弱——我们走!”阿尔西德说。 “不!”布朗特答道。“我们必须看完。” “看完!”阿尔西德突然叫起来,抓住了同伴的手臂。 “你怎么了?”后者问。 “看,布朗特,是她!” “哪个她?” “我们旅途同伴的妹妹。她一个人,而且成了囚犯!我们必须帮助她。” “镇静点,”布朗特冷静地答道。“为了这个年轻姑娘,我们进行干预只会让事情更糟。” 阿尔西德-嘉力维本要冲上前去,却又止步了。而娜迪娅没有发觉他们俩,因为她的脸被头发遮掩了一半。这时轮到她从埃米尔跟前经过,她没有引起埃米尔的注意。 然而,在娜迪灰之后,就轮到玛法-斯特罗哥夫。由于她没有很快地跪倒在地,士兵们粗暴地推着她。 她倒下了。 她的儿子猛烈地挣扎着以致看押他的士兵几乎无法挡住他。 但是这个女人站了起来,正当士兵们要去拖她向前走时,奥加烈夫插话了:“让那女人留下来!” 至于娜迪娅,幸好她又回到囚犯们中,伊凡-奥加烈夫没有注意到她。 米歇尔被带到埃米尔跟前,他仍然站在那里,眼睛都不向下看。 “头碰地!”伊凡-奥加烈夫大喊着。 “不!”米歇尔回答说。 两个士兵用力让他弯腰,却被这个年轻人猛一拳击倒在地。 奥加烈夫凑近米歇尔说:“我要你的命!” “我可以死,”米歇尔凶狠地答道,“但是,伊凡,你这卖国贼的脸上也不会因此少去那鞭子留下的可耻的疤痕。” 听到这个回答,伊凡-奥加烈夫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个囚犯是什么人?”埃米尔问道,那语气平静得令人可怕。 “一个俄国间谍,”奥加烈夫回答说。 他宣称米歇尔是个间谍,因为他知道对间谍的判决会更糟。 米歇尔走到奥加烈夫前面。 士兵们拦住了他。 埃米尔示意,所有的人一看都低下头。然后他用手指那本《可兰经》,有人就把它呈给他。他打开这本圣书,手指放在其中一页上。 根据东方人的想法,这是听任命运,或者是上帝本人来决定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命运。中亚的人把这种做法取名为神判,即把审判者手指所指的地方的语句的意思解释后,不管它是什么,他们就依此判决。 埃米尔的手指停在《可兰经》圣书的一页上。然后,穆斯林宗教首领走上来,大声读着所指的语句,结尾的话是:“他再也不会看见地球上的事物了!” “俄国间谍!”弗法可汗勃然大怒,声音颤抖地大声说,“你已经看见了鞑靼军营里的一切了吗?那么趁你可以看时,你就看一看吧!” 第五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五章 第五章 米歇尔双手反绑着被带到台地脚下埃米尔的王位前。他的母亲,由于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已倒在地上,既不敢看也不敢听。 “趁你现在还可以看得见,你就看一看吧,”弗法可汗威胁地指着米歇尔叫喊。 伊凡-奥加烈夫,无疑很熟悉鞑靼人的习俗,他完全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因为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然后他在弗法可汗旁边坐下。 号声响起,这是庆典活动开始的信号。 “芭蕾开始了!”阿尔西德对布朗特说,“但是,跟我们的习惯相反,这些野蛮人是在戏剧开始前演芭蕾舞。” 米歇尔被强迫着去看所有一切。他看着。 一群跳舞的人涌入埃米尔帐篷前的空地上。各种不同的鞑靼乐器——用桑干制成的长柄吉它,用两根丝线每四人一组弹奏;一种叫大提琴的乐器,背面部分地敞开,用马棕毛做的弦,用弓弹奏;长笛,管乐,手鼓,铃鼓——和着演唱者低沉的声音,构成奇异的和声。此外就是空中乐队奏的曲调,这是十几只风筝,用线系住这些风筝的中心,在微风中发出声音,听起来像风鸣琴的声音。 然后舞蹈开始了。 所有的表演者都是波斯人,他们不再是奴隶,但是他们却自由地从事自己的职业。以前,他们在德黑兰宫廷的典礼仪式中正式演出。自从这个家族的统治开始后,他们被流放或受到蔑视,不得不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出路。他们穿着民族服装,戴着许多珠宝。金子制作的缀以珠宝的小三角耳环挂在耳上闪闪发亮。脖子和腿上戴着有黑斑点的银环;长辫梢上闪耀着用珍珠、绿松石和红玉石做成的华丽饰物。系在腰上的带子用明亮的带扣饰扣牢。 这些舞者,或独舞、或群舞,舞姿优美,表演着各种舞蹈。她们没有戴面纱,但不时地把一块轻纱抛向头顶,一片薄纱云雾掠过眼帘,宛如烟雾弥漫星空。这些波斯人中有一些系着饰有嵌绣珍珠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三角形的小包,尖端向下。到一定时候,她们打开小包,从这些用金丝线绣的小包里,她们拿出红丝绸狭带子,上面编织有《可兰经》的语句。这些跳舞的人把这带子拉展开来,形成带状。其他跳舞的人在带子下面冲过去,当她们按照上面的经文含义冲过每一段经文时,或匍匐在地,或轻轻向上跳动,似乎要在穆罕默德天堂的女神中间赢得一席之地。 但是最异常的,而且使嘉力维印象最深的是,这些波斯人动作似乎懒散而不热烈。她们没有激情,而且,她们跳的这些舞蹈以及他们的表演,使人想起了沉着镇静的印度舞女而不是那些热情奔放的埃及舞女。 舞蹈结束,只听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说:“趁你可以看时你就看吧。” 重复埃米尔这些话的人是一个高瘦的鞑靼人,就是执行弗法可汗对冒犯者的判决的人。他站在米歇尔的身后,手持一把很宽的弯刀,这把大马士革刀是由卡尔希或希萨尔地方著名的兵器制造者生产的。 他的身后,士兵们正抬着三角架,上面有一个火锅盘子,里面有燃着的炭,没有冒烟,但周围有稀薄的雾气,这些雾气是由于放在炭上面一种芳香的树脂的燃烧而形成的。 波斯人跳舞完毕后接着出来的是另一群舞者,这些人米歇尔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位记者似乎也认出她们了。布朗特对他的同伴们说:“这些就是奈尼-诺夫哥洛的茨冈人。” “绝对是的,”嘉力维大声说,“我想这些间谍的眼睛比腿能挣更多的钱。” 根据大家所说,嘉力维把这些人说成为埃米尔服务的特务,是没有错的。 在第一排茨冈人里,桑加尔就在其中。她穿着奇特而美丽的服装,这些衣服使她更加出众。 桑加尔没有跳舞,而是扮作一尊雕像站在舞者之中,这些舞的风格是她们游历的如土耳其、波希米亚、埃及、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国的舞蹈风格综合形成的。这是她们民族的风格。她们手臂上戴着铙钹,撞击出声;手上拿着铃鼓,手指弹得叮当响。这些响声使她们更加显得活跃。 桑加尔手击铃鼓,鼓动着这一群十足的狂欢乱舞的随从。 一个约15岁的年青茨冈人走上前,拿着琴,手指一拨振响琴弦,他唱起来了。当他在唱着一个节奏独特的对句时,一个舞者走到他身边翩翩起舞。铃鼓在他耳边了零响,铙钹声音震耳欲聋。在最后合唱结束时,舞者全都围绕这个茨冈人盘旋舞动。 就在这时,埃米尔和他的随行人员及所有大小官员撒出大把的金子,金子碰到舞者手臂上的铙钹的声音与铃鼓的余音响成一片。 嘉力维在同伴的耳边说:“强盗似的慷慨。”实际上,这是掠夺来的赃物;因为在这撒下的鞑靼的土耳其金币和意大利金币中,也有俄国的卢布。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然后又是这行刑人的声音,他的一只手搭在米歇尔的肩上,又一次重复那句话:“趁你可看时看一看吧。”这一声声的重复越来越险恶。 而这时,阿尔西德看到这个行刑人手中的刀并没有出鞘。 同时,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整个平原都处于半朦胧之中,那一大片松杨树变得越来越黑,远处的托木河水完全看不清了,消失在渐渐降临的苍茫暮色中。 其时,几百名奴隶手持火把进入广场。在桑加尔的带领下,茨冈人和波斯人又出现在埃米尔跟前,两队人跳起了风格迥异的舞蹈。在歌唱者嗓音难听的歌声中,鞑靼乐队的乐器听起来是一种更感野性的和声。那些已落下来的风筝又再一次升入空中,每只下面挂有色彩斑斓的灯笼。在一阵清新的微风中,风筝琴声在空中光亮的灯笼之间响亮地回荡。 然后一队鞑靼兵,穿着耀眼的军服,也参加进去一起跳舞,他们的愤怒急速加剧,接下来的表演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效果。 士兵们来到场上,手持出鞘的刀和长枪,他们起舞时,武器突然发出爆炸声音在空中回荡,从而铃鼓了零响起来,风筝。琴、呼哨飞鸣起来了。 他们的武器上有金属粉末,像中国式的,喷出长长的红、绿和蓝的粉雾,以使这群跳舞的人好像是在烟火中舞动一样。这种表演使人们想起了古代的军事表演,在已出鞘的刀、剑之中跳舞,而且这种风俗很可能由中亚人继承了;但这是鞑靼人的舞蹈,在这多彩的火中,更觉梦幻一般。这光线在舞者的头上方,像蛇一样缠绕在一起;舞者的衣服如同镶上了火红的边。这就像一个火花的万花筒,随舞者的动作呈现出无数的变化。 虽然巴黎的记者对任何美丽景色所产生的效果都是麻木不仁的,但阿尔西德-嘉力维无法控制住大脑的活动。要是在家里,在蒙特马赫大街和玛德莲大街之间,他肯定会说:“太美了,太美了!” 突然,一声令下,所有的令人产生幻想的灯光都熄灭了,舞蹈停止,舞者们也不见了。仪式结束后,广场上只有火把还在照耀着,而几秒钟之前广场上还是灯火通明。 接到埃米尔的命令,米歇尔就被带到广场中间。 “布朗特,”嘉力维对同伴说,“你要看这个结局吗?” “不,我不想看见,”布朗特回答。 “我想《每日电讯》的读者也不想看鞑靼式的行刑的细节。” “和你堂姐一样!” “可怜的小伙子!”嘉力维看着米歇尔说。“那勇敢的战士应该倒在战场上。” “难道我们不能做点什么来救他吗?”布朗特问。 “什么也做不了!” 记者们想起了米歇尔对他们的慷慨的举动。他们知道在这场他必须经过的考验中,他要忠于职守;在这些没有怜悯心的鞑靼人中,他们俩什么也帮不了。 由于不愿看见这个不幸的人受折磨的场面,他们又回到城中。 一小时后,他们踏上了去伊尔库次克的路。加入俄国人行列中,他们打算进行嘉力维所预料的“复仇”运动。 同时,米歇尔已经站好。他的眼睛遇到埃米尔那轻蔑的目光。不论何时他把目光最终落在伊凡-奥加烈夫身上,他的脸上都表现出一种轻蔑。他已准备好去死,却没有显示出任何软弱的表情。 围观者们在广场四周等待着,弗法可汗的卫兵也在等着。对他们来说,行刑才是惟一吸引他们的,他们正渴望地等着。然后,当他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后,他们会由于欣喜若狂而冲出去。 埃米尔做个手势,米歇尔被士兵推过来,站在前面。然后弗法用鞑靼语对他说:“你看见我们的一切行动,你这个俄国间谍,这只是最后一次了。过一会儿,你的眼睛将再也见不到光明。”米歇尔听懂了这一切。 米歇尔的命运不是死亡,而是失明。失明也许比失去生命更可怕。这个不幸的人将被判以失明。 然而,一听到埃米尔的判决,米歇尔的心并没有失去知觉,他仍然一动不动。他双眼圆睁,好像要把整个生命都注入这最后一眼中。向这个残忍的人恳求怜悯是无用的,而且也不值得。他甚至想都没想过。他的思绪还集中在他的使命上。很明显,这次任务完全失败了;他还想着母亲,娜迪娅,他将再也看不见她们!但是他没有让内心的感情表现出来。 然后,一种复仇的感觉油然而生,“伊凡,”他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伊凡,你这卖国贼,我的眼睛的最后的威胁就是给你的!” 伊凡-奥加烈夫耸了耸肩。 但是米歇尔错了,当他眼睛被弄瞎时,他不会是看着伊凡的。 玛法-斯特罗哥夫站在他面前。 “我的母亲!”他大喊道,“是的!我最后一眼将是看着你,而不是看着这个卑鄙的人!站在那儿,我的前面!现在让我再看看您慈爱的脸!当我的眼睛闭上时,还是停留在您脸上的……” 这老妇人,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向前走。 “把那女人拉开!”伊凡说。 两个士兵正要去抓她,她向后退几步,站在离米歇尔几步远的地方。 行刑者出现了,手里拿着已出鞘的刀。这把刀是从炭盆里拿出的,炭盆里的炭还在燃烧着,把它烧白。 米歇尔的眼睛就要以鞑靼方式弄瞎了,就是把一块烧热的刀片在他眼前掠过。 米歇尔并不想反抗。他的眼里除了母亲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存在。这是他盯着看的人,他的生命全在那最后一眼中。 玛法-斯特罗哥夫,睁大眼睛盯着儿子,她的双臂伸向米歇尔站的地方。 那炽热刀片从米歇尔眼前掠过。 一声绝望的叫声,他那年迈的母亲昏倒在地上。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的眼睛失明了。 命令执行完后,埃米尔和他的随行人员退下去了。广场上只剩下伊凡-奥加烈夫和手持火把的士兵们。 伊凡-奥加烈夫慢慢走近米歇尔,而米歇尔感到伊凡的走近,马上直挺挺地站着。伊凡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沙皇的信,把信打开,很嘲讽地把信举到失明的沙皇信使的眼前,说:“现在读信吧,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读信吧,到伊尔库次克去复述你所读过的信吧。真正的沙皇信使是伊凡-奥加烈夫。” 说完之后,这卖国贼又把信塞回到胸部的袋中,也不回头看一下,便带着手持火把的士兵离开了广场。 只留下米歇尔和离他几步远的母亲。她仍无知觉地躺在地上,也许已经死了。 他听到远处有呼喊声、歌声还有各种放荡的声音。托木斯克灯火通明,像一座在节日气氛中的城市一样。 米歇尔侧耳倾听,广场上寂静且空无他人。 他摸索着向母亲倒下去的方向走去。他用手摸到了母亲,弯下腰把脸凑近母亲的脸。他听到母亲的心跳,然后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玛法还活着吗?她是否听见了儿子的话呢?但无论如何,她没有动一下。 米歇尔吻了她的前额和白发,然后站起身,用脚探路,伸出手来引路,一级一级地走到广场边缘。 突然娜迪娅出现了,她径直走到伙伴的身边,用小刀割断捆住米歇尔手臂的绳子。 这个盲人不知道是谁放开了他,因为娜迪娅并没有开口说话。 做完之后,她说:“哥哥!” “娜迪娅!”米歇尔低声说,“娜迪娅!” “来吧,哥哥,”娜迪娅回答说,“你的眼睛看不见,你就用我的眼睛吧。我会带你去伊尔库次克的。” 第六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六章 第六章 半小时后,米歇尔和娜迪娅离开了托木斯克。 其他许多囚犯也逃离了鞑靼军营。由于军官和士兵都沉醉了,无意中放松了从扎百迪耶诺军营和行军中保持至今的警戒。娜迪娅和其他囚犯一起应付他们之后又逃回广场,正好是在米歇尔被带到埃米尔跟前之时。她混在人群之中,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当炽热的刀片从她伙伴的眼前划过去时,她没有喊一声,她用坚强的意志力保持沉默不动。这也许是上帝的旨意吧。就在这西伯利亚老妇人昏倒的一刻,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但是一个念头使她又恢复了以前的活力。“我将是这位盲人的引路大,”她对自己说。 奥加烈夫离开时,娜迪娅正躲在暗处。她一直等到人群都离开广场。米歇尔像一个可怜人似的被遗弃在那儿,他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她看见他朝母亲走去,弯下腰吻了她的前额,然后站起来,摸索着逃离广场。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手牵着手,走下了陡峭的斜坡,顺着托木河高高的河岸向城的最边远处走去时,他们幸运地发现有一处缺口。 往伊尔库次克去的路是惟一一条向东的路,这绝不会错。翌日,当欢乐喧闹的酒宴过去之后,埃米尔的侦察兵可能会再一次分散在大平原上,切断所有的联系。因此至关重要的是走在他们前面,先赶到离托木斯克500俄里的克拉斯诺雅斯克。在那儿他们不必离开大路而可能很快得到帮助。娜迪娅是如何忍受从8月10日至17日那几夜的饥饿的呢?她如何能为这长途跋涉找到力量呢?而她的双脚已由于长途跋涉而出血,怎么还走得动呢?这真是叫人无法理解。但是事实就是在第二天早晨即离开托木斯克12小时之后,她和米歇尔经过50俄里的跋涉到达了歇米罗斯科镇。 米歇尔一路上没有说一个字,不是娜迪娅扶着他,而整个晚上是他扶着娜迪娅。但是多亏那颤抖的小手引导他,才使他能以平日的步伐往前走。 歇米罗斯科是个几乎被抛弃的镇。镇上的居民由于害怕鞑靼人都已逃到叶尼塞斯克省去了。只有两至三座房子里有人。镇上所有值钱的、有用的东西全都被用车拉走了。 然而,走了几小时后,娜迪娅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们俩都需要食物和休息。 这年轻姑娘把同伴带到镇的边上,他们在那儿发现一座空房子,门敞开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椅子摆在屋子中间,与炉子很近,这是西伯利亚的房子都能见到的。他们静静地坐下来,娜迪娅看着同伴的脸,她以前还没有这样注视过。这注视中更多的是感激,是怜惜。如果米歇尔能看见她的话,他会在那动人而凄凉的注视中看到满眼的奉献与温柔。 由于炽热的刀片而灼红的眼皮搭下来,遮住眼睛的一半。瞳孔似乎扩得很大,深蓝色的虹膜颜色比以前更深。睫毛和眉毛也被烧焦一部分。但是从表面上看,至少以前的敏锐目光没有任何改变。如果他再也看不见,如果完全失明的话,是由于视网膜敏感性和视觉神经被钢铁的灼热彻底毁坏造成的。 然后,米歇尔伸出手问道:“你在那儿吗,娜迪娅?” “是的,”这个年轻的姑娘答道,“我就在你身边,而且我不会离开你的,米歇尔。” 一听到娜迪娅第一次这样叫自己的名字,米歇尔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他意识到他的同伴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知道自己与玛法的关系。 “娜迪娅,”他说,“我们必须分开。” “分开?为什么?米歇尔。” “我不能成为你的旅途的阻碍!你父亲在伊尔库次克等着你!你该和你父亲团聚!” “为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放弃你的话,我父亲会骂我的。” “娜迪娅,娜迪娅,”米歇尔回答说,“你应该只想到你父亲!” “米歇尔,”娜迪娅回答道,“你比父亲更需要我。你难道想放弃去伊尔库次克吗?” “决不!”米歇尔大声说,从语气中明显地看出他的力量一点也没有失去。 “但是你没有信!” “伊凡-奥加烈夫从我身上抢走了那封信!……好吧,娜迪娅,没有那封信我也会做到!他们像对待间谍一样对待我!我就做一次间谍,我要到伊尔库次克去把我的所见、所闻全说出来,我发誓!那个卖国贼总有一天会与我再次见面的,但我必须赶在他之前到达伊尔库次克。” “那你还说与我分开吗,米歇尔?” “娜迪娅,那些卑鄙的人已从我身上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我还有一点钱,我的眼睛!我可以充当你的眼睛,我可以给你引路去你不能单独去的地方!” “我们怎么去呢?” “走着去!” “我们又靠什么活下去呢?” “靠乞讨。” “我们上路吧,娜迪娅。” “来吧,米歇尔。” 这两个年轻人不再以兄妹相称。共同的不幸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休息了约一小时后,他们离开了这座房子。娜迪娅在镇里弄到了一点吃的东西:一点大麦面包和一点蜂蜜酒。她没有花任何东西就弄到了这些吃的,因为她已开始了她的乞讨计划。这面包和酒从某种程度上慰藉了米歇尔的饥渴。娜迪娅把这极少的食物的大部分给了米歇尔。他吃着娜迪娅给他的面包,喝着她递到唇边的葫芦瓢里的酒。 “你吃了吗,娜迪娅?”他问了几次。 “吃了,米歇尔,”这年轻姑娘总是这样回答,她对留给自己的那点吃的很满足。 米歇尔和娜迪娅离开了歇米罗斯科,再一次踏上了去伊尔库次克的艰难的旅程。姑娘在饥饿中振作精神,要是米歇尔看见了她的话,也许他不会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但是娜迪娅从不抱怨,米歇尔没有听到任何叹息声,而是以他无法阻止的速度向前行进。为什么呢?他仍希望赶在鞑靼人之前吗?他是靠步行而且身无分文。他双目失明,如果他惟一的向导娜迪娅离开他的话,他只能躺在路边,痛苦地死去。但是如果保持精力充沛,他能够到达克拉斯诺雅斯克,也许一切还没有失去,而且他会让总督了解自己,总督会毫不犹豫地向他提供去伊尔库次克的便利。 米歇尔很少说话,一边走一边沉思。他牵着娜迪娅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处于不断地交流之中。似乎对他们来说不需要用语言进行交流。米歇尔一次又一次地对娜迪娅说:“跟我说说话。” “为什么,米歇尔?我们正在一起思考!”年轻姑娘总是这样回答,设法不使自己的声音显出极度的饥饿。 但是有时候,她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一样,她四肢无力,步伐缓慢,手臂垂下来,她落在后面。这时米歇尔会停下来,把眼睛盯在这可怜的女孩身上,好像要看透他周围的一切一样。他心潮起伏,然后会比以前更用劲地扶持同伴,再重新上路。 然而,在不断的痛苦之中,一个可能大大减轻饥饿的幸运之时降临了。那天,离开歇米罗斯科他们走了两小时,米歇尔停下来。 “路上有别的人吗?”他问。 “没有一个人,”娜迪娅答道。 “你听到我们后面有声音吗?如果是鞑靼人,我们就得藏起来。小心地看着点!” “等一等,米歇尔!”娜迪娅一边说一边退了几步,退到向右拐的路口。 米歇尔等了一会儿,仔细地听着。 娜迪娅马上又返回说:“是一辆马车,一个年轻人驾着马车。” “他是一个人吗?” “只有一个人。” 米歇尔犹豫了一会儿,他是该藏起来,还是该在车上找个位子,不是给自己,而是给挪迪娅呢?对于自己,他只要能扶着马车就已很满足了;如果必要的话,去推马车也行,因为他的双腿依然是那么有力。但是他能肯定,从他们穿过奥比河后,也就是行走了八天之后,娜迪娅几乎是精疲力尽了。 他等待着。 马车很快来到了路口,这是一辆很破旧的车子,只能容纳三个人。 往常这样的车子由三匹马拉着,但这辆车只用一匹马拉。这匹马有长长的鬃毛和长长的马尾,这是蒙古种的马,以勇敢和力量而著称。 一个年轻人正驾着马,身边还有一只狗。 娜迪娅马上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俄国人,他脸色冷静而友善,且充满自信。看样子他一点也不匆忙;他走得并不快,也许是爱惜他的马。看着他那样子,你不会相信他正走着一条任何一处都可能挤满鞑靼人的路。 娜迪娅牵着米歇尔的手,给马车让路。 马车停下来了,年轻人面带微笑地看着姑娘。“你们这个样子是要上哪儿去?”他睁着一双诚实的大眼睛问道。 一听到这个声音,米歇尔心里想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从他那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就看出他认出了这个马车夫。 “你们要去哪儿?”年轻人直接对米歇尔说着。 “我们要去伊尔库次克,”他回答说。 “哦,老兄,你难道不知道你离伊尔库次克有好几百俄里吗?” “我知道。” “你们要步行去吗?” “是的,步行去。” “你也许可以,那么这位年轻的女士呢?” “她是我妹妹,”米歇尔说,他认为这样称呼娜迪娅更谨慎。 “是的,你妹妹,老兄!但是,相信我,她根本到不了伊尔库次克!” “朋友,”米歇尔转过身,走近他说,“鞑靼人从我们身上抢走了所有的东西,我身上一个戈比也没有,但是只要你能让我妹妹搭车,我可以跟着马车走,必要的话我可以跟着跑,我不会耽误你的!” “哥哥,”娜迪娅大喊道,“我不坐车……我不坐!……先生,我哥哥眼睛已经瞎了。” “瞎了!”年轻人说道,他被深深打动了。 “鞑靼人烧坏了他的眼睛!”娜迪娅说着伸出了手,好像在恳求怜悯。 “烧坏了他的眼睛!哦!我的老兄!我要去克拉斯诺雅斯克,你和你妹妹为什么不都上我的车呢?挤着坐,可以坐三个人。此外,我的狗不会拒绝步行的,只不过我不会走得很快,是为了爱惜我的马。”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米歇尔问道。 “我叫尼古拉斯-毕加索夫。” “我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米歇尔说。 “那么上来吧,盲人老兄。你妹妹坐在你身边,你们坐马车后面,我在前面驾车。后面有许多白桦木皮和麦秆,就像窝一样。来吧,索戈,让开!” 那只狗没有叫一声就跳了下去,这是一条西伯利亚种的狗,灰色的毛,中等大小,大而诚实的头让人想去拍一拍,而且它很依恋主人。 一会儿之后,米歇尔和娜迪娅都坐在马车上。米歇尔伸出手好像要摸到尼古拉斯-毕加索夫的手。 “你要跟我握手!”尼古拉斯说,“在这儿,老兄!只要能给你带来快乐就握吧!” 马车向前行,马缓缓地跑着,尼古拉斯从不用鞭子去碰它。虽然米歇尔赶不了速度,但至少娜迪娅的饥饿感得到缓和。 年轻姑娘是如此精疲力尽,随着马车的不停摇晃,她很快便睡着了。从她的酣睡可看出她已疲惫不堪。米歇尔和尼古拉斯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一些,这个年轻人完全被打动了。如果米歇尔的眼里没有流出一滴眼泪的话,那便是因为烧红的铁块已把最后一滴眼泪都烧干了。 “她很漂亮!”尼古拉斯说。 “是的。”米歇尔答道。 “她想强壮起来,我的老兄!她勇敢,但她毕竟很脆弱,这可爱的小东西!你从很远的地方来吗?” “非常远。” “可怜的年轻人!他们烧坏你的眼睛时肯定很痛苦!” “非常痛苦!”米歇尔说着把头转向尼古拉斯,好像他能看见他一样。 “你没有哭吗?” “是的。” “我肯定会哭的。一想到再也看不见自己所爱的人了。但是他们可以看见你,这也许是一种安慰吧!” “是的,也许吧。告诉我,朋友,”米歇尔接着说,“你以前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我吗?” “你,老兄?没有,从没有见过。” “你的声音我听着耳熟。” “啊!”尼古拉斯微笑着回答道,“我的声音你熟悉!或许你问我从哪里来可以找到答案。啊!我告诉你吧,我从科里凡来。” “从科里凡?”米歇尔重复着。“那么我是在那儿遇见过你。你在电报室。” “也许吧,”尼古拉斯答道。“我曾在那儿呆过,我是负责电报的职员。” “你是坚守岗位直到最后的吗?” “是的,一个人在那个时刻应该坚守岗位!” “那天,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法国人手里拿着钱在你的窗口进行争论,而且那天英国人拍发了一些诗歌。” “可能吧,老兄,但是我已不记得了。” “什么?你不记得了!” “我从不读我发出去的电报。我的职责是忘记它们,因此最快的办法就是不去了解它们。” 这样的回答正体现了尼古拉斯-毕加索夫的性格。同时,马车在行驶着,米歇尔渴望再提高速度。但是尼古拉斯和他的马已习惯这种步速,都不想做任何的改变。这匹马走两个小时休息一次,日夜如此。休息时,马吃草,三个赶路者和那条忠实的狗一起进餐。马车上有足够20个人吃的食物,尼古拉斯很慷慨地把吃的放在宾客面前,他相信这两位客人是兄妹。 经过一天的休息,娜迪娅恢复了一些。尼古拉斯尽最大可能照顾她。一路上的条件尚可忍受,行程很慢但很稳当。有时到了夜晚,尼古拉斯虽然驾车,但却睡着了,那清晰的鼾声显出他的平静。那时,凑近看,可见米歇尔的手抓到了缰绳,使马加快速度,这使那只狗非常惊异但没有出声。尼古拉斯醒来时,小跑又变成了缓行,但马车又已多走了几里路。 就这样,他们经过了伊切恩斯克河、伊奇斯诺科村。百利契罗科村、库斯科村、玛努恩斯克河。波哥斯托斯克,还有伊秋拉,一条把东、西伯利亚分开的小河。现在这条路有时经过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有时经过密密的冷杉林,这冷杉林让人感到没有尽头。 到处是荒野,村庄全部废弃。农夫们已逃到叶尼塞河以外的地方,希望这条宽宽的河流可以阻挡鞑靼人。 8月22日,马车驶入了高托木斯克380俄里的阿特沁斯克城,现在他们距离克拉斯诺雅斯克还有120俄里。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这六天中,他们相处在一起,但他们都各自保持不变。尼古拉斯还是一样的平静,米歇尔和娜迪娅则不安,一直想着他们的同伴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他们。 米歇尔借尼古拉斯和娜迪娅的眼睛看着所有走过的地方,他们俩轮流把经过的地方描述给他听。因此米歇尔知道自己是在森林里还是在大平原上,平原上是否有小屋子,是否能看见任何西伯利亚人。尼古拉斯滔滔不绝地讲,他很爱说,而且因为他看事物的奇特方式,他的朋友被他的谈话逗得开心。 一天,米歇尔问他天气如何。 “很好,老兄,”他回答说,“但这是夏季的最后几天了,西伯利亚秋季很短,我们很快就能体会到冬天的第一次冰冻。也许鞑靼人会考虑在最坏的季节进入已处于冬季的地区安营扎寨吧。”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带着怀疑的神情摇摇头。 “你不这样想吗,老兄?”尼古拉斯接着说,“你认为他们会行进到伊尔库次克吗?” “我是这样担心的。”米歇尔答道。 “是的……你是对的;他们和那个坏人在一起,他不会让他们在路上消磨时间的。你听说过伊凡-奥加烈夫这个人吗?” “是的。” “你知道他背叛自己的国家的勾当!” “是的……这是不对的……”米歇尔答道,他仍想保持镇静。 “老兄,”尼古拉斯继续说,“提到伊凡-奥加烈夫时,你并不很气愤。当提及他的名字时,你这俄国人的心脏应该跳跃。” “相信我,朋友,我比你更憎恨他,”米歇尔说。 “不可能,”尼古拉斯说,“这不可能!我一想到伊凡-奥加烈夫,一想到他对我们神圣的俄国所犯的滔天大罪,我气愤至极,要是我能抓住他……” “如果你能抓住他,又会怎样,朋友?” “我想我会杀死他。” “我也是,我敢肯定,”米歇尔平静地回答道。 第七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七章 第七章 8月25日夜幕降临时,马车已行驶到能看见克拉斯诺雅斯克的地方。从托木斯克出发,已用了八天的时间。如果尼古拉斯在赶车时睡得少的话,路程也不会这样慢地完成,因为马的步速不可能加快。若是换了别人,这路程就不用60个小时。 令人高兴的是,他们不再需要害怕鞑靼人了,这一路上没有出现过一个侦察兵。这又是很奇怪的,而已很明显,肯定有严重的事情发生阻止了埃米尔部队的行进,推迟了向伊尔库次克进军。确实,叶尼塞斯克的政府内迅速组成一支新的俄军,他们来到托木斯克,企图夺回这个城。但是,由于力量薄弱挡不住集结在那儿的埃米尔的军队,他们被迫撤退。弗法可汗带着自己的军队,加上科克汗、昆达兹的卡娜提斯军队,共有25,000人,而俄政府还无法组织一支力量相当的部队来抵抗他们。因此,既然无法马上阻止入侵,整个鞑靼军队可能马上向伊尔库次克进军。 托木斯克的战斗是8月22日进行的,米歇尔并不知道。但这正能解释为什么埃米尔的先头部分没有在8月25日出现在克拉斯诺雅斯克。 然而,尽管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他至少明白:他比鞑靼要领先几天,对于能先于他们到达850俄里之外的伊尔库次克不必担心。 此外,在有12,000人口的克拉斯诺雅斯克这座城市,他寄希望于弄到某种形式的交通工具。既然尼古拉斯-毕加索夫会留在那个城里,他必须另找一个向导代替尼古拉斯,而且把马车换为更快的车于。在与城里的官员联系上,并说明自己的身份和作为沙皇信使的这一特殊身份后,这很容易做到,米歇尔并不怀疑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伊尔库次克。他会感激尼古拉斯-毕加索夫的,并带着娜迪娅立即上路。因为在把她送回她父亲的怀抱之前,他不愿把她留下。虽然尼古拉斯已决心留在克拉斯诺雅斯克,但也只是,如他所说,“在能找到工作的条件下”。 实际上,这个模范职员,在科里凡坚守职位到最后一刻之后,一直在努力地听从政府的安排。 他会说:“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份薪水呢?这不是我挣来的。” 如果克拉斯诺雅斯克不需要他的服务,也就是不需要以电报方式与伊尔库次克进行联系,他打算去乌汀斯克,或者去西伯利亚的首都。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他将继续与这兄妹同行,而他俩又上哪儿去找一个更可靠的向导,或者一个更热心的朋友呢? 马车此时离克拉斯诺雅斯克只有半里路。在进城的各个入口,路的两边,可看见无数的木头十字架。此时是晚上7点,在夜空下,可清楚地看见叶尼塞河的岸上教堂和房子的轮廓,黄昏之中,这些轮廓倒映在河水中。 马车停下来。 “我们到哪儿了,妹妹?”米歇尔问道。 “离最近的房子还有半里路,”娜迪娅说。 “整个城里的人都可能入睡了吗?”米歇尔询问着,“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也看不见任何一点光线,空中也看不见有炊烟冒出,”娜迪娅又接着说。 “多奇怪的城市!”米歇尔说,“他们不发出任何声音,且上床睡觉的时间是不同寻常的早!” 米歇尔的心里预感到不幸即将来到。他没有告诉过娜迪娅他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克拉斯诺雅斯克城,在那儿他希望找到能帮助他安全走完旅程的交通工具。他非常害怕的是他所期望的又会令人失望。 但是娜迪娅已猜出了他的想法,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同伴还如此焦急地赶往伊尔库次克,而那封沙皇的信已经失去。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了出来。 “我已经发誓要去伊尔库次克,”他这样回答。 但是要完成他的使命,他就必须在克拉斯诺雅斯克找到更快的交通工具。 “朋友,为什么不继续前进呢?”他对尼古拉斯说。 “因为我担心我的马车发出的声音会吵醒城里熟睡的居民。” 尼古拉斯轻轻地挥动马鞭,策动了那匹马。那只狗短促地叫了几声,马车向着克拉斯诺雅斯克前进。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大街上。 克拉斯诺雅斯克是一座空城。正如布尔布隆夫人所说,在这被称为“北方的雅典”城里,再也找不到一个“雅典人”。扫视这宽敞干净的街道,看不到一辆漂亮的马车,雄伟的木屋前的阶梯上,没有一个行人给这屋子带来生气。美丽的公园里,看不见那些穿着最新法国时装的漂亮姑娘在松林里走过,松树林一直绵延到叶尼塞河边!天主教堂的大钟悄无声息。对于一个俄国城镇来说,听不见钟声是件奇怪的事情。但是这座城已经荒废。不久以前这里还生机勃勃,现在却渺无人烟。 在线路中断之前,沙皇政府的最后一份电报已命令城里的总督、守卫和居民,不论是谁,都要离开克拉斯诺雅斯克,并带走值钱的东西或是对鞑靼人有用的东西,到伊尔库次克躲避。城里其他村镇也接到同样的命令。莫斯科沙皇政府的意思是把一座空城留给侵略军。没有人对这些命令有任何的争议。这就是克拉斯诺雅斯克城里空无一人的原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娜迪啡和尼古拉斯静静地从街道上经过。他们已经麻木了,他们发出的声音是这座死寂的城里惟一能听到的声音。米歇尔不让自己内心的感觉表现出来,但内心却对紧跟着自己的厄运愤怒不已,他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 “上帝啊!”尼古拉斯大声说,“我永远也没法在这座荒废的城里找到工作了!” “朋友,”娜迪娅说,“你得和我们一起去伊尔库次克。” “我也没办法!”尼古拉斯说,“毫无疑问,乌汀斯克和伊尔库次克之间的线路依然没有中断,……我们现在上路吗,老兄?” “等到明天吧,”米歇尔回答说。 “说得对,”尼古拉斯说,“我们要过叶尼塞河,而且需要有光线才能看得见路。现在可不行!” “不行!”娜迪娅低声说,心里却想着她的同伴。 尼古拉斯听见她的话,然后转身对米歇尔说:“原谅我,老兄,白天和黑夜,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不要责备自己,朋友,”米歇尔回答道,边说着,边用手蒙住眼睛。“有你做向导,我一样能走路。休息几个小时吧,娜迪娅也该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将重新开始我们的旅途。” 米歇尔和他的朋友没费工夫就找到了一处休息地。他们推开第一座房子的门,和其他房子一样里面是空的,除了几堆树叶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没有更好的草料,这匹马只能用这少量的食物来填饱自己。马车上的食物没有吃光,因此三个人分着吃了。在摇曳的灯光下,尼古拉斯和娜迪娅跪着,向墙上的圣母像祈祷,一会儿之后便睡着了。米歇尔似乎毫无睡意,仍在守夜。 第二天,即8月26日,拂晓前,马拉着车穿过松树林向叶尼塞河岸走去。 米歇尔非常着急。为了阻止鞑靼军队的进攻,很可能所有的船只都毁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如何渡过叶尼塞河呢?凭着曾经在叶尼塞河渡过几次的经验,他了解这条河,他知道这条河相当宽,河中岛屿两边河床的水流很急。一般情况下,搭乘专载旅客、马车和马的船过河,需要将近三小时的时间,并且要克服极大的困难才能到达对岸。而现在没有渡船,马车又如何到得了对岸呢?“我必须过河!”米歇尔仍不改变。 天亮的时候,马车沿着公园的小径来到河的左岸,站在100尺高的河岸上,他们可看到整个河流的流向。 “你看见船只吗?”米歇尔问道,且习惯性地焦急地把眼光从一个人身上落到另一个身上,好像他真的能看见一样。 “看不清,哥哥,”娜迪娅说,“雾很厚,河水都看不见。” “但是我听见它在咆哮,”米歇尔说。 确实,这浓雾中传出沉闷的吼声。河水带着喧哗声猛烈地从高处冲向低处。三人一直等到雾散。太阳很快从地平线上升起,不久阳光就会驱散大雾。 “现在看见了吗?”米歇尔问道。 “雾开始散了,哥哥,”娜迪娅回答说,“很快就会晴朗的。” “那你现在还看不见河面吗,妹妹?” “还看不见呢。” “耐心点,老兄,”尼古拉斯说,“过一会儿就会消失的。看!微风吹来了!这雾马上就会被吹散的。对岸山上的树已能看得见了。雾开始散了。温和的阳光正让这雾气凝结。啊!可怜的朋友,你看不见如此美丽的景象真是太不幸了!” “你看见船了吗?”米歇尔问。 “什么也没有看见,”尼古拉斯回答说。 “仔细地看看这边和对岸,尽量往远处看。有没有船、木排,或是独木舟呢?” 尼古拉斯和娜迪娅抓住悬崖边的灌木,弯腰往下看。 他们所看到的是很壮观的景象。从这一处看,叶尼塞河不止1.5俄里宽,而且形成两个大小不等的河湾,河水流得很快。这两个河湾之间有几座小岛,上面有梢木、柳树和杨树,看上去像一条在河中抛锚的绿色的船。远处是东岸的高高的山,山上森林密布,在阳光照耀下,呈一片紫红色。叶尼塞河一直延伸到眼睛所能见到的地方,这展现在眼前的美丽景色一直延伸到30俄里以外。 但是无论是河的左右两岸还是在岛上都看不见任何船只。依照命令,所有的东西不是被带走就是被毁掉。除非鞑靼人从南部带来材料架起一座桥,否则他们往伊尔库次克的行进肯定会被叶尼塞河挡住一段时间。 “我记得,”米歇尔说,‘响北走,在克拉斯诺雅斯克的郊区,有个小码头。那儿有船。朋友,我们沿着河往上走,看看是否有些船只被遗忘在那里。” 娜迪娅抓住米歇尔的手,按所指的方向,快速走去。如果有一条小船或者能载这马车的大船,甚至只要有一条能载他们三个人的船,米歇尔会毫不犹豫地去试着过河! 20分钟后,三个人来到这个小码头。河的两边都是房子,这看上去像克拉斯诺雅斯克城外的小村庄。 但是岸上没有一只船,也没有大船停在码头岸边,甚至能载三个人的木排也找不到。 米歇尔询问尼古拉斯,而后者作出令人沮丧的回答:渡河是绝对不切实际的。 “我们会渡过去的!”米歇尔回答。 他们在继续搜寻着。他们检查了岸边所有的房子,像克拉斯诺雅斯克的其他住宅一样也被遗弃。他们只得推开门,走进去。很明显,这些是穷人的房舍,很空荡。尼古拉斯看了一座房子,娜迪娅走进另一所房子,甚至米歇尔也这儿或那儿走动,用手触摸,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尼古拉斯和娜迪娅彻底地搜过了这些住宅,毫无结果。正当他们准备放弃时,突然听到米歇尔在叫他们的名字。 两人跑到岸边,看见米歇尔正站在一个门槛上。 “快来!”他大叫。 尼古拉斯和娜迪娅朝他跑去,然后跟着他走进一座房子。 “这些是什么?”米歇尔摸着堆在角落里的几样东西,问道。 “这是皮袋,”尼古拉斯说,“而且数量不少。” “里面装满了东西吗?” “是装满了侞酒,这正好可以补充我们的给养。” 侞酒是用马奶或骆驼奶制成的酒。酒可以放得很久而且很醉人。因而尼古拉斯和同伴们只能庆幸自己的这一发现。 “留下一袋,”米歇尔说,“把其他袋子都倒空。” “马上就干,老兄。” “这些可帮我们渡过叶尼塞河。” “那么木筏呢?” “马车本身很轻,可以漂浮在水上。此外我们会用这些袋子支撑住马车和马。” “好办法,老兄,”尼古拉斯说。“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们会安全地渡过去的……不过水很急,我们也许不会是直线渡过。” “那又有什么关系?”米歇尔回答说,“我们先开始过河吧,到河那一边,我们会很快找到去伊尔库次克的路。” “那么开始吧,”尼古拉斯说着便开始倒空袋子,然后把它们放到马车上。 一只满满的侞酒袋留下了。其他的袋子充满气后,小心地封紧,用来做成漂浮器具。两只袋子被分别固定在马的两侧,好在水中托住它。另两只袋子固定在车辕上,保证它全部浮在水面上,这样就做成一只筏子。 这些工作很快便完成了。 “你会害怕吗,娜迪娅?”米歇尔问。 “不会,哥哥,”姑娘回答。 “你呢,朋友?” “我!”尼古拉大叫着,“就要实现我的一个梦想——坐马车航行了!” 他们现在所站的河堤是斜着入河的,这正适合把车子放下去。马拉着车下水了,而且他们很快地便漂起来。至于狗,它正勇敢地在水中游着。 三个人坐在车上,非常谨慎地脱去鞋子和袜子;幸亏有这些袋子,水甚至没有淹到脚踝。米歇尔抓住缰绳,按照尼古拉斯指的方向驾着马。他很谨慎,是为了使自己在与急流的搏斗中不至于精疲力尽。只要马车随着水流走,一切都很容易。几分钟的时间,已漂过了克拉斯诺雅斯克的码头,向北漂去。很快就可看出它会在离城很远的河对岸停下。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河流更平静一点的话,即使用这很不完美的工具,渡河本不会有困难的。但不幸的是,河中有许多漩涡,尽管米歇尔用尽全力,马车仍抵挡不住,很快便被拉入漩涡中。 情况此时非常危险。马车不再是漂流而是飞快地旋转,朝旋涡的中心倾斜,像骑马的人在马戏场中跑一样。马也几乎无法使头保持在水上,有窒息的危险,狗也不得不到车里寻求庇护。 米歇尔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觉得自己在逐渐狭窄的线路上被拉着旋转,他们无法从这线路上摆脱出来,他多么渴望能看得见,就能够更好地避免这危险……但那再也不可能了。 娜迪娅沉默着,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车的两边,在车子的摇动中支撑着自己。情况越来越令人绝望了。 尼古拉斯难道不明白局势的严重吗?他是迟钝还是蔑视危险,是有勇气还是无动于衷呢?难道在他眼中他的生命没有价值吗?按照东方人的说法,“生命就像是只住五天的旅馆”,不管你是否愿意,第六天你必须离去。无论如何,他那红润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马车此时仍在漩涡中,而且马几乎已精疲力尽。突然,米歇尔脱掉可能妨碍他的衣服,跳入水中,然后用强有力的手抓住马的缰绳,奋力挣脱出漩涡,使得马车又回到奔腾的河水当中,又重新开始漂流。 “乌拉!”尼古拉斯大叫着。 就在离开码头两小时后,马车漂过了最宽的河湾,在离起点6俄里的河心小岛上岸。 马在那儿把车拖上岸,而这勇敢的家伙休息了一个小时。然后穿过了松树遮蔽下的岛屿后,来到叶尼塞河最小的河湾。 这段路容易得多。在这第二个河床上没有漩涡,但水流如此湍急,马车在5俄里远的地方上岸。他们一共漂流了11俄里路。 这些西伯利亚的大河上没有桥梁,对当时的交通来说是严重的阻碍。对于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来说,这一切多少也是不幸的。在厄尔替失,载着米歇尔和娜迪娅的船只受到鞑靼人的袭击;在奥比河,在他的马被子弹打中后,他奇迹般地逃脱了骑兵的追捕。实际上,横渡叶尼塞河的这段路算是灾难最小的了。 “要不是如此困难的话,那就不会如此有趣,”当他们登上河的有岸时,尼古拉斯擦着手说。 “过河对我们来说只是件难事,朋友,”米歇尔回答道,“也许对于鞑靼人来说会是不可能的事!” 第八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八章 第八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终于可以相信,去伊尔库次克的路是畅通无阻的了。他已远远地甩开了留在托木斯克的鞑靼人。而且当埃米尔的军队到达克拉斯诺雅斯克时,他们会发现,这里只有一座空城;而且由于叶尼塞河两岸之间没有直接的交通工具联系,会要耽搁一些日子。除非用船只架起一座浮桥,否则要完成这些是很困难的。 自从在鄂木斯克与伊凡-奥加烈夫遭遇以来,这沙皇信使是第一次感到那么轻松自在,而相信路上不会再有新的阻碍。 马车在向偏南的方向行驶15俄里之后,又继续在平原的路上行进。 这条路很好走,因为延伸在克拉斯诺雅斯克与伊尔库次克之间的一段路被认为是整个旅程中最好的路;对旅客来说没有什么颠簸之处,大树可遮挡太阳的暴晒;有时,还有延伸一百多里的松树林,再不是一览无遗的大草原了。但是这富饶的乡村是空荡荡的。到处都能见到被遗弃的村庄。西伯利亚的农民已经离开了土地。这里变成了荒漠,当然,正如前面已说过的,是沙皇的命令才出现的荒漠。 天气很好,但是空气经过了夜晚的凉爽,到了白天,在太阳下就不那么灼热了。确实快到9月份了,在这片高地上,可感觉到白天的时间在渐渐缩短。虽然西伯利亚的这一块地区并不在北纬55度以上,还不及爱丁堡和哥本哈根的位置,尽管是秋季,但时间却不长。然而冬季几乎是出人意料地紧接着夏季。在冬季,温度降到将近零下的42度,直到水银都冻住,而零下20度被认为是可以受得住的温度。就这些而言,俄国亚洲部分的冬季可以说是来得过早的。 现在天气对这些旅行者来说是有利的。没有暴风雨也没有小雨。气温适中,夜晚凉快。娜迪娅和米歇尔的健康状况较好,而且自从离开托木斯克,他们逐渐从过去的疲乏中恢复过来。 至于尼古拉斯-毕加索夫,他的生活从没这么好过,对他来说这是一次旅行,一次被强制进行的令人惬意的旅行。 “很明显,”他说,“这要比每天12小时坐在凳子上躁作电报机愉快得多!” 米歇尔试图使尼古拉斯把马赶快些。为了达到此目的,他向尼古拉斯吐露是要去与流放到伊尔库次克的父亲团聚,而且他们急切地要赶到那儿。当然使马劳累过度是行不通的,因为他们不可能换到另一匹马。但是让它不断地休息,每15俄里路休息一次,要在24小时内完成60俄里路是很容易的。此外,这匹马很结实,估计可以忍受巨大的饥饿。这一路上,它并不是非要草肥而又繁茂的草地,因此要求它加快干是可能的。 所有的这些理由打动了尼古拉斯。他被这两位年轻人的情况——与父亲共度流放期——深深打动。对他来说,如此动人的事从来没有出现过。因此他笑着对娜迪娅说:“上帝啊!如果我去伊尔库次克——现在看来已是很可能的事了,你们能让我目睹那一场面吗?你们会同意的,是吗?” 然后,他拍着前额说:“但是,我忘了,当他看见儿子双目失明时,他会多么悲伤呀!唉,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好坏相互交织的呀!” 而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就是使马加快速度,而且据米歇尔计算,现在这匹马以每小时10至12俄里的速度奔跑。 8月28日,他们已经过了离克拉斯诺雅斯克80里的巴雷斯卡城。29日,经过了离巴雷斯卡40俄里的里宾斯克城。 第二天,走了5.3俄里之后,他们到达了卡姆斯克,一个较大的城镇。卡姆斯克河流经这里,这是叶尼塞河的一条小支流,发源于萨扬斯克山。这虽不是一个大城市,但它那木制房屋都建在广场周围,很漂亮;从教堂那高高的尖塔上可俯瞰这一切,教堂顶上那镀金的十字架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房屋是空的,教堂也是空的!这里找不到驿马,小酒店也空无一人!马厩中没有一匹马!甚至连一只猫或一条狗也找不到!莫斯科沙皇政府的命令被绝对严格地执行。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全部被毁掉! 一离开卡姆斯克,米歇尔就告诉娜迪娅和尼古拉斯,他们在伊尔库次克和卡姆斯克之间会找到一个叫尼尼乌汀斯克的重要小镇。尼古拉斯告诉他们,他知道那个镇上有个电报站。因此如果这个镇也像卡姆斯克一样被废弃的话,他就得去东西伯利亚的首府寻求工作。 马车可以毫不受损地渡过流经卡姆斯克以外的横在这条路上的小河。在叶尼塞河与它的流经伊尔库次克的干流、安加拉河之间,他们将不会再为河流阻碍而担心,除了丁卡河。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话,路上也不会耽搁很久的。 从卡姆斯克到下一个镇之间有很长的一段路,将近130俄里。不须说,他们间或也停下来休息。“没有休息,”尼古拉斯说,“很可能会引起这匹马对我们的抱怨。”大家都同意这匹马应该每走15俄里就休息一会儿,而且一旦这样定下来,就应该遵守,即使对动物也应如此。 渡过毕利乌萨小河后,马车于9月4日到达毕利乌兴斯克。 由于尼古拉斯发现给养已耗尽,幸运的是在一只炉子里发现了许多用羊脂肪烤的饼和许多煮熟的米饭。这些东西真是及时雨,因为他们在克拉斯诺雅斯克储备的侞酒很快要用别的东西来代替。 休息一段之后,他们在下午继续行进。现在离伊尔库次克不到500俄里。还没有看见任何鞑靼人先头部队。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有充分理由希望下面的行程不会再被耽搁,而且希望过八天后或者最多10天,他就可以站在大公面前。 刚离开毕利乌兴斯克,一只野兔从路上横穿过去,离马车只有30英尺。 “啊!”尼古拉斯大叫着。 “什么事,朋友?”米歇尔马上问道,好像一个盲人对最小的声音都很警觉一样。“你难道没看见?……”尼古拉斯说,那兴奋的脸上突然变得陰郁。 然后他接着说:“啊!不!你看不见,这是幸运的,老兄!”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娜迪娅说。 “这样更好!这样更好!但是我看见了!” “那么你看见了什么?”米歇尔问。 “一只野兔穿过马路!”尼古拉斯回答道。 在俄国,如果一只野兔从旅行者的路上穿过,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尼古拉斯像大多数俄国人一样迷信。他停下了马车。 米歇尔理解同伴的犹豫,虽然他决不轻信同伴对野兔的看法,但他还是努力地去消除同伴的疑虑。 “没什么可怕的,朋友,”他说。 “我知道对你没什么,对她也没什么,老兄,”尼古拉斯回答说,“但是对我却不一样!这是我的命运,”他继续说。然后又再一次催马上路。 然而尽管有这些先兆,这一天过得平淡无事。 第二天即9月6日12点钟时,马车在一个叫阿尔萨勒沃克的村里停下来。这个村子像其他地方一样是空的。 在一座房屋门前的梯子上,娜迪娅发现了两把打制得坚实的西伯利亚猎人用的小刀。她把一把刀递给米歇尔,自己拿一把刀。他把刀藏在衣服里,他们现在离尼尼乌汀斯克不到75俄里。 尼古拉斯现在还是打不起精神,这不祥之兆对他的影响比人们想象的大,而且以前耐不住寂寞的他现在却陷入长长的沉思,娜迪娅觉得很难激他说话。他很忧郁,像他们那样的北方民族,传说祖先是北极神话的奠基者。 离开叶卡特琳堡去伊尔库次克的路几乎与北纬55度平行。但是从毕利乌兴斯克开始,它偏向东南,斜穿第100条子午线。要抄最近的路到西伯利亚首府就要穿过萨扬斯克山区。这些山是阿尔泰山脉的一部分,在200俄里外的地区就可看见。 马车沿着这条路奔驰着。是的,是奔驰着!尼古拉斯不再小心注意他的马,而是像米歇尔一样急切地要到达终点。尽管他是个宿命论者,而且虽然听从命运安排,他仍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除非已到伊尔库次克城里。许多俄国人会像他那样想,而且当野兔横过马路之后,大多数人会打退堂鼓。 然而,他所观察到的事,娜迪娅经过证实后又传达给米歇尔,这使他们担心对他们的考验并没有结束。 尽管从克拉斯诺雅斯克出来到这一块地方以其自然资源受人注视,它的森林仍显露火和钢铁的痕迹。路两边的地已被破坏,而且很明显有一大队人从那路上经过。 离尼尼乌汀斯克30俄里处,这些刚遭破坏的迹象,绝不会被弄错。而且除了把这归因于鞑靼人之外,不可能归因于别人。 实际上,不仅仅是田地被马蹄踏毁,而且树木也被砍倒。沿着路边零散分布的几所房子不仅是空荡的,而且有一些被部分拆毁,其他的则被烧毁。墙上还可以见到子弹留下的痕迹。 米歇尔的焦虑是可想而知的。他再也不怀疑已有一群鞑靼人从那条路上经过,而且很可能是埃米尔的军队,因为他们是不会不留下什么让人看见就走掉的。那么这些新的侵略军是什么人呢?如果他们能走这条去伊尔库次克的大路,那他们又是走的别的什么路穿过平原的呢?这位沙皇的信使将遭遇什么样的新的敌人呢? 米歇尔没有把这些忧虑告诉尼古拉斯,也没有告诉娜迪娅,他不想让他们也跟着担心。此外,他已下决心继续走这条路,只要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挡住他。往后,他只能见机行事了。 接下来的一天里,大批士兵和马刚刚经过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地平线上可看见烟的升起。马车小心地往前走。在荒废的村子里有些房屋仍在烧着,放火的时间肯定不会早于24小时。 最后,在9月8日,马车突然停下来,马拒绝再往前进,狗也狂叫起来。 “出了什么事?”米歇尔问。 尼古拉斯从车上跳下来,答道:“有一具死尸!” 这是一具俄国农民的尸体,可怕的是尸体不完整而且已经冰凉。 尼古拉斯手画十字,然后在米歇尔的帮助下,把尸体抬到了路边。他本想体面地安葬尸体,草原上的那些野兽会吞食这悲惨的尸体的。但是时间不允许米歇尔这么做。 “来吧,来吧!”他大声说,“我们不能拖延了,一个小时也不行!” 于是马车继续赶路。 此外,如果尼古拉斯要对所遇到的所有尸体都尽最后的心意的话,他会力不从心的!当他们接近尼尼乌汀斯克时,他们在路上发现了成千上百的尸体。 然而,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是必要的,直到很明显会落入侵略者之手。他们现在走的路不可能被荒废,而且一路上他们经过的每个村庄有越来越多遭毁坏的迹象。所有这些村子,从名字看是由波兰的流放者建立的。由于害怕被掠夺都被放弃了。受害者们的血还没干。至于要获得更多的关于可怕事件的信息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活着来讲述这些故事。 这一天下午4点以后,尼古拉斯一眼看见了尼尼乌汀斯克教堂的那些十字架,烟雾很大,不可能是十字架周围漂着的云朵。 尼克拉斯和娜迪娅看着,然后把所见到的东西告诉米歇尔。对下一步该干什么必须做出决定。如果此城也被放弃的话,他们便可以不用冒任何危险穿过此城;但是如果鞑靼人以无法解释的策略占据了此城的话,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开此地。 “小心地向前进!”米歇尔说,“但是要向前行!” 很快便走过一俄里路。 “那不是云,那是烟,”娜迪娅大声说,“哥哥,他们正在烧毁此城!现在已能清楚地看见烟雾中的火光。看不见一个逃命的人。可能纵火者发现此城被放弃,于是便放火烧毁。但是这些纵火的人是鞑靼人吗?也许是俄国人在执行大公的命令。难道沙皇政府已决定从克拉斯诺雅斯克到叶尼塞河开始,一座城也不留给埃米尔的部队吗?米歇尔,下一步该做什么呢?是停留下来,还是继续行进呢?” 他拿不定主意。然而权衡了利弊之后,他认为在穿过这没有路径的草原的旅途中,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他不该冒第二次落入鞑靼人之手的危险。他正在向尼古拉斯提议离开这条路,除非是绝对必要,不再回到这条路上直到他们已经过尼尼乌汀斯克。突然在左边听到一声枪响。子弹呼啸着,拉车的马倒下死了,头被打穿。 就在这时,10个骑兵冲上来围住了车子。 米歇尔、娜迪娅和尼古拉斯还没有弄清他们在哪便又成为国犯,而且被很快地拉向尼尼乌汀斯克。 面对这次袭击,米歇尔并没有失去镇定。由于无法看见敌人,他没有想到要去抵抗。即使眼睛看得见,他也不会去尝试着进行反抗,那样的结果就是他和两个同伴的死。但是,尽管他看不见,他还可以听见而且听懂所说的话。 从语言上可判断这些是鞑靼兵。从他们的话了解到他们处于入侵军的前面。 简而言之,米歇尔此时从谈话中所听到的以及从零散的对话所听到的是:这些人并不直接受埃米尔的管辖。埃米尔此时还被堵在叶尼塞河之外。他们是第三纵队,主要由科克汗和昆达兹的卡娜那提斯来的鞑靼人组成,弗法的部队即将在伊尔库次克的邻近地区与之会合。 根据伊凡-奥加烈夫的建议,而且为了保证向东部省份成功地入侵,这支纵队在穿过塞米普拉丁斯克政府的前线和巴尔喀什湖南部之后,已经绕过了阿尔泰山脚,他们在昆达兹可汗的一个军官的指挥下进行烧杀抢劫,而且为了顺利地渡河与埃米尔部队会合,这个军官下令在河上用小船架起一座浮桥,能使弗法渡河并且登上开往伊尔库次克的路。架好桥之后,他们来到叶尼塞河的山谷并且到达与阿尔萨列夫斯克同一水平线上的路。从这个小镇开始进行了令人恐惧的毁灭行动,也构成鞑靼战争的主要部分。尼尼乌汀斯克也遭同样的命运。这些鞑靼人,约有5万,已经放弃这里而占据了伊尔库次克之前的一个地区。不久之后,他们会由于与弗法部队的会合而壮大力量。 这就是当天的事情。对东西伯利亚的这块偏远地区来说是相当严重的局势,对于它的首府内的寥寥无几的防御者来说也是相当严重的局势。 这就是米歇尔了解到的一切;鞑靼人第三纵队到达伊尔库次克前方,埃米尔和伊凡-奥加烈夫的部队即将与纵队会合。结果是:对伊尔库次克的包围以及它的投降都只是早晚的问题,也许是指日可待的事。可想象出米歇尔此时是何等的心急如焚!在如此情况之下,如果他失去希望和勇气,谁会感到吃惊呢?然而事情绝不是这样。从他嘴里说出的只有这几个字:“我会到那儿的!” 鞑靼骑兵袭击后的半小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娜迪娅和尼古拉斯进入了尼尼乌汀斯克。那条忠实的狗尽管保持一定距离,但仍跟在后面。由于这座城处于熊熊烈火之中,所以他们不能呆在城里,而是要被最后一批强盗带走。 因此囚犯们被押上马很快离开。尼古拉斯像往常一样屈从,娜迪娅对米歇尔的忠诚始终不动摇。而米歇尔本人,虽然显得很冷漠,但是准备抓住机会逃跑。 鞑靼人没过多久便发觉一个犯人是瞎子,他们那残暴的本性驱使他们来捉弄这位不幸的受害者。他们故意走得很快,米歇尔的马由于没人引导,总是走偏而引起队伍中的混乱,这又使得骑马人遭到辱骂和野蛮的待遇。这折磨着娜迪娅的心,尼古拉斯心里充满着愤怒,但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他们不会说鞑靼语而且他们的帮助遭到无情地拒绝。 不久,这些人的残暴达到极点,他们把米歇尔骑的马换成一匹瞎马。他们对他进行这交换的动机和解释被米歇尔偷听到:“也许那俄国人看得见。” 离开尼尼乌汀斯克后,就这样行了60俄里。经过了塔坦村和契巴尔林斯科村。米歇尔被放在这匹马上,并且嘲弄地把缰绳放在他手里。然后,在鞭打、扔石头和叫骂中,这匹马被催赶着向前飞跑。 这匹马和骑马人一样是瞎子,由于骑马人无法引导它,有时候撞在树上,有时偏离大路很远,结果是碰撞和摔落,极其危险。 米歇尔没有抱怨,也没有吭一声。当马摔倒时,他等它站起来。实际上它是被扶起来,这残忍的玩笑一刻也不停。 一看到这邪恶的做法,尼古拉斯无法控制自己;他努力帮助朋友,但都被挡住且也遭到残忍的待遇。 要不是发生了严重的事,鞑靼人为了满足自己的享乐,这游戏还会持续下去。 9月10日这一天,这匹马跑开了,而且直朝着一条三四十英尺深的土坑跑去。 尼古拉斯企图追随着去,但被拉了回来。由于没有向导,马和骑马人一起掉下土坑。 尼古拉斯和娜迪娅发出尖叫!他们认为他们的同伴肯定摔死了。 然而,当他们跑去救助时,发现米歇尔已从马鞍上跳下来,没有受到伤害。但是这悲惨的马却摔断了两条腿,完全无用了。 他们没有为这匹马减轻痛苦,就把它留在那里等死,而米歇尔被捆在鞑靼人的马鞍后,被迫步行跟着这分遣队。 至此,他没有抗议,没有抱怨!他快步走着,很少被绳索拽着走。他依然是个“铁人”,这是契索夫将军对沙皇说的。 第二天即9月11日,分遣队经过了契巴尔林斯科村。在这里出了件小事却引起严重的后果。 夜幕降临了,鞑靼骑兵休息了一会后,有点喝醉了。他们即将启程。 娜迪娅到那时为止,一直奇迹般受到鞑靼人礼貌地对待。这时一个士兵对她动手动脚。 米歇尔看不见娜迪娅受辱,也看不见侮辱者,但是尼古拉斯却全看见了。 没有多想,也许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尼古拉斯悄悄地朝这个人走去;后者没来得及阻挡,尼古拉斯从皮套中拔出手枪正朝他心脏开了一枪。 指挥官听到枪声赶紧跑来。 士兵们本要把不幸的尼古拉斯碎尸万段,但在军官的示意下,却把他捆绑起来,放在马上,然后分遣队飞奔而去。 系着米歇尔的绳索被米歇尔咬破,由于马的突然飞奔而断开了。而这喝得半醉的骑兵骑在马上继续朝前飞奔,并没有发觉他的囚犯已逃跑了。 米歇尔和娜迪娅被抛在大路上。 第九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九章 第九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和娜迪娅现在又像在从厄尔替失河岸边的白尔姆一样,再一次地获得自由。但他们的情况变化是多大”啊!那时有舒适的四轮马车,充满活力的马,沿途的驿站保证了他们的旅行速度。现在他们却要步行。完全不可能弄到别的车子了,而且没有吃的东西,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弄到这些生活必需品。而且他们还有400俄里路要走!更严重的是,米歇尔只能依靠娜迪娅的眼睛! 他们又失去了偶遇到的朋友,而且为他的命运而担心。米歇尔在路边的树丛中躺下。娜迪娅站在他身边,等着他开口说出发。 现在是10点,还有三个多小时太阳才落下去。视野中看不见一所房屋甚至是一个棚子。最后的一群鞑靼人已在远处消失,完全把米歇尔和娜迪娅抛在路上。 “他们会把我们的朋友怎样呢?”姑娘大声说,“可怜的尼古拉斯!他遇见我们对他来说是遭了大殃!” 米歇尔没有回答。 “米歇尔,”娜迪娅接着说,“你难道不知道吗?当你被鞑靼人拿来取乐时,是他保护了你,又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 米歇尔仍没说话,他用手捂着脸,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在想什么呢?也许尽管他没有回答,他却听见了她说的话吧。 是的!他听见了,因为当姑娘接着问:“我要带你去哪儿,米歇尔?” “去伊尔库次克!”他回答道。 “还是走大路吗?” “是的,娜迪娅。” 米歇尔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达到目标。走这条大路当然是最近的路。如果弗法可汗的先头部队出现的话,那时再从乡村走。 娜迪娅拉住米歇尔的手开始出发。 第二天早上,即9月12日,走了20俄里之后,他们在朱鲁诺夫斯科的村子停下来。这个村子也被烧毁后废弃。整个晚上,娜迪娅都在尽力注意路上是否有尼古拉斯的尸体。她在废墟中和死尸中寻找,但都是徒劳。至少此时,他似乎还活着。他们会不会等到达伊尔库次克的军营后再残酷地折磨他呢? 娜迪娅由于饥饿而精疲力尽,而她的同伴此刻也是饥饿难耐。幸运的是娜迪娅在一座屋子里找到一些干肉和干面包,这是已烘干的东西,可以保存长久。 米歇尔和姑娘尽量多拿一些食物,使他们能足够食用一段日子。至于水,在这样一个由于有安加拉河丰富的水流而富饶的地区,水是不用带着走的。 他们继续旅程,米歇尔以坚定的步伐走着,只是由于同伴的原因而偶尔放慢下来。而娜迪娅不愿落后于他,迫使自己同步走。侥幸的是他看不见饥饿使她瘦弱的惨状。 然而米歇尔猜到了这一点。 “你太疲惫了,可怜的孩子,”他有时这么说。 “不,”她会这样回答。 “当你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娜迪娅,我来背你。” “好的,米歇尔。” 这天他们走到了俄喀河边。但是,这条河可以走得过去,因而他们没费力气就渡过去了。 空中多云而且气温也适宜,他们担心的是也许会下雨,这会给他们带来痛苦。虽然路上已下了几次阵雨,但时间不长。 他们还像往常一样,手牵着手,很少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娜迪娅注意看看两边的情况,一天休息两次,夜里只睡六个小时。在一些小棚子里,娜迪娅发现了一些羊肉,这是本国常见的食物而且卖一个半戈比一磅。 但是与米歇尔所希望的恰恰相反,这里找不到一头驮重的动物。所有的马、骆驼要么被杀掉,要么被带走。他们还是必须徒步穿过这令人生厌的草原。 鞑靼的第三纵队在去伊尔库次克的路上,一路留下种种痕迹:这里一匹死马,那里一辆废车。那些不幸的西伯利亚人的尸体横在路上,一般都是在村口。娜迪娅抑制住自己的厌恶之情,看着这些尸体! 实际上,他们的危险不是在前面,而是在后面。埃米尔的先遣队由伊凡-奥加烈夫指挥着,也许即刻就会出现在后面。送往叶尼塞河下游的船只此时已到达克拉斯诺雅斯克而且已经启用。因此路对他们是大开着。在克拉斯诺雅斯克与贝加尔湖之间没有俄国军队抵挡他们,因此米歇尔预料到鞑靼侦察兵会很快出现。 每次休息时,娜迪娅都要爬到小山上,焦急地看着西边,但还没有看见有扬起的尘土标志着骑兵的接近。 然后他们又接着往前走,当米歇尔感到自己在飞快地拖着可怜的娜迪娅往前走时,他会放慢一些。他们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谈尼古拉斯。年轻的姑娘回忆着这位同伴几天前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在回答中,米歇尔尽量给娜迪娅一些希望,而自己却不曾感到过,因为他非常清楚那个不幸的人逃不过死亡。 有一天,米歇尔对娜迪娅说:“你从不跟我说起我母亲,娜迪娅!” 他的母亲!娜迪娅从不愿谈起。为什么要勾起他的悲伤呢?这位西伯利亚老人还在世吗?难道他不是给躺在托木斯克草原上的她的尸体最后一个吻吗? “跟我说说她,娜迪娅,”米歇尔说,“说吧,我会高兴的。” 然后娜迪娅做了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她讲述了从鄂木斯克第一次见面以来她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她说她有一种无法说明的直觉驱使她走向这位老妇人,尽管不知道她是谁,自己又能给与她什么样的照顾以及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样的鼓舞。那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她眼里只是尼古拉斯-科巴诺夫。 “我应该是哪个呢?”米歇尔回答说,眉宇间布满陰云。 过一会儿,他继续说:“我已食言,娜迪娅。我本已发誓不再见到母亲!” “但是你并不是有意要去见她的,米歇尔,”娜迪娅回答道。“只是由于机遇把你带到她的面前。” “我已发誓,无论发生什么,决不背叛自己!” “米歇尔,米歇尔!看见鞭子举起来就要怞打在她身上,你能控制住自己吗?不!任何誓言也无法阻止一个儿子救助自己的母亲!” “我已食言,娜迪娅,”米歇尔回道,“愿上帝能原谅我!” “米歇尔,”姑娘又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认为不应该的话,就别回答。我不会生气的。” “说吧,娜迪娅。” “既然沙皇的信已被夺走,为什么你还要如此急切地赶到伊尔库次克呢?” 米歇尔紧紧地按住同伴的手,没有回答。 “在你离开莫斯科之前,你知道信的内容吗?” “不,我不知道。” “那么,米歇尔,我是否应该认为把我送到父亲怀抱里是惟一使你赶去伊尔库次克的原因呢?” “不,娜迪娅,”米歇尔严肃地回答道。“如果我让你相信那是真的,那么我是在欺骗你。至于带你去伊尔库次克,难道现在不正是你在带着我去吗?难道我不是在依靠你的眼睛,并且你的手牵引着我吗?难道你现在不是在对我最初给你的帮助一百倍地偿还吗?我不知道命运是否会停止与我作对。但是你谢谢我把你带回父亲怀抱的那一天,我也会感谢你把我带到了伊尔库次克。” “可怜的米歇尔!”娜迪娅动情地回答。“别这样说。这不是对我的问题的回答。米歇尔,你现在为什么要急着赶到伊尔库次克去呢?” “因为我必须赶在伊凡-奥加烈夫之前赶到那里!”米歇尔大声说。 “即使现在吗?” “即使是现在,而且我会到达的!” 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米歇尔不只是出于对卖国贼的仇恨。但是娜迪娅理解她的同伴没有说明或许不能全部告诉她。 9月15日,即三天以后,两人到了库伊土恩斯科村,离土鲁诺夫斯科对俄里。年轻姑娘痛苦不堪,她那双疼痛的脚几乎无法支持住她;但是她与疲倦顽强地斗争着,而且她惟一的想法就是:既然他看不见我,我就要继续下去直到我倒下。 这一段路途中没有任何阻碍,或者说从鞑靼人离开后没有任何危险,只有饥饿。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很清楚的是第三纵队的侵略军已向东进发;从他们留下的废墟可以看出,从没烧完的残渣及已腐烂的尸体可以看出。 往西去的路上看不见任何东西,埃米尔的先头部队仍没有出现。米歇尔开始想着他们推迟的各种理由。难道俄国有足够的兵力威胁着托木斯克和克拉斯诺雅斯克吗?难道这孤立的第三纵队在冒着被切断的危险吗?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大公要保卫伊尔库次克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要获得反侵略的时间就是上前去击败他们。 米歇尔有时让自己的思绪在这希望之间徘徊,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并且认为保护大公就只有靠他。 库伊土恩斯科离契米尔泰斯克有60俄里,这是一个离了卡不远的小村,丁卡是安加拉河的一条干流。米歇尔忧虑地想着这条河带给他们阻碍。再没有可能找到像船一样的工具了,而且他记得(在以前的快乐时光曾渡过这条河)要过河去是困难的。但是一旦过了这条河,那么去伊尔库次克的路上没有其他的河挡住他们了,从那里距伊尔库次克有230俄里路。 只要三天就可到达契米尔泰斯克。娜迪娅一路拖着自己。不管她精神上有多大的力量,但她的体力不支总是占上风的。米歇尔非常明白。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失明,娜迪娅会对他说:“你走吧,米歇尔,把我留在小棚里!到伊尔库次克去吧!去完成你的使命!见到我父亲!告诉他我在哪儿!告诉他我在等他!你们俩会知道上哪儿找我的!上路吧!我不害怕!我会躲开鞑靼人!为了他,为了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走吧,米歇尔,我再也走不动了!……” 曾经许多次娜迪娅不得不停下来。米歇尔便抱住她,不再去想她的饥饿,而是以不倦的步伐飞快地向前走。 9月8日晚10点时,终于到达了契米尔泰斯克。站在山顶上,娜迪娅可看见在地平线处有一道长长的光线,那是丁卡河,几道闪电照亮小河,这是夏季的闪电,没有雷声。 娜迪娅引着同伴穿过一片废墟的村子,未燃尽的残渣已经凉了,最后一部分鞑靼人在五六天前从这里经过。 一到达村子的外缘,娜迪灰就跌坐在石凳上。 “我们休息一下,好吗?”米歇尔间。 “现在是晚上,米歇尔。”娜迪娅说,“难道你不想歇几个小时吗?” “我宁愿先过了卡河,”米歇尔回答说。“我想使这条河横在我们与埃米尔的先头部队之间。但是你连自己都拖不动,我可怜的娜迪娅。” “来吧,米歇尔,”娜迪娅说着抓住他的手向前走去。 丁卡过去二三俄里路就是去伊尔库次克的路。年轻姑娘在同伴的要求下用最后一点力量尝试着。她靠着闪电的光探着路。他们正横过无边的荒凉之地,这荒凉之地消失在河流之中。这一路的平地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小丘。空气中听不见一声呼吸声,气氛如此沉寂以至于最微弱的声音都可传到很远的地方。 突然,米歇尔和娜迪娅停了下来,好像他们的脚插入了地上的裂缝一样。 草原上传来狗叫声。 “你听见了吗?”娜迪娅说。 然后是一声悲哀的叫声,一声绝望的喊叫声,就像一个人临死之前最后的要求。 “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姑娘大喊着,一种不祥之感掠过心头。 米歇尔仍在倾听,他摇摇头。 “来吧,米歇尔,快来,”娜迪娅说。 刚才的她还在拖着艰难的步履走,现在却突然一下在激动之下恢复了活力。 “我们已经偏离了大路,”米歇尔说,他感觉不再是在布满尘埃的路上踩着,而是在有小草的地上。 “对……我们得这样!……”娜迪娅回答说,“在那儿,右边,喊声是从右边传来的。” 几分钟后,他们已离河边不到半里路了。 这时又传来第二声狗叫,尽管声音更弱,但绝对是更近了。 娜迪娅停下来了。 “是的!”米歇尔说。“是那条狗在叫!……他一直跟着主人!” “尼古拉斯!”姑娘大声喊着。 她的喊声没有人应答。 几只鸟飞起来消失在空中。 米歇尔听着,娜迪娅借着偶尔的闪电光注视着平原,但却没有看见什么。 而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这一次听起来更哀怨:“米歇尔!” 然后,一只满身是血的狗跳到娜迪娅跟前。 这是那只狗! 尼古拉斯不可能离得很远!只有他才可能叫出米歇尔的名字!他在哪里呢?娜迪娅没有力气再喊了。 米歇尔在地上爬着,用手去触摸着。 突然狗又叫了一声,朝着一只俯冲下来的鸟扑过去。 这是一只秃鹫,当狗扑过去时,它飞起来,又反身冲下来,它不袭击狗,这只狗跳起来扑过去……秃鹫那抵挡不住的嘴猛击在它头上,这一次狗倒在地上死了。 同时,娜迪娅发出一声令人恐惧的大喊。 “那儿……在那儿!”她说。 地上有一颗头!黑暗之中,她几乎被这颗头绊倒。 娜迪娅跪下来! 尼古拉斯被埋在地里,只有头留在外面,这是鞑靼人的残暴的风俗。把他抛在平原上,让他在饥饿、干渴中死去,或者让猎鸟咬死。 把囚犯困在地里,这是一种令人恐怖的折磨,上把身体压住,让他无法动弹,手臂被捆在身体上,就像棺材里的尸体一样!这可怜的人,躺在一个棺材里,无力冲破,只有盼着死,而这时死对他来说又来得那么慢! 鞑靼人三天前就把囚犯埋在那里!三天以来,尼古拉斯一直等着救助,而现在这救助来得太晚了! 秃鹫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这颗头,那只狗好几个小时以来一直保护它不受凶猛的鸟的袭击! 米歇尔用刀在地上挖着,他要解救他的朋友。 尼古拉斯的双眼本来一直闭着,这时睁开了。 他认出了米歇尔和娜迪娅。 “再见了,朋友们!”他低声说,“我真高兴又见到了你们!为我祈祷吧!” 这就是他最后说的话。 米歇尔继续挖着,而这泥土由于压得很紧,硬得像石头一样。终于他努力地把这位不幸的人的身体拉了出来。他俯身听着,看他的心是否还在跳动……它已停止了跳动! 他想埋葬他,不让他的尸体暴露在平原上。因此他把洞挖大了,好让他躺在里面!这条忠实的狗躺在主人身边。 就在这时,约半里路的地方传来声音。 很明显,是骑兵队向这边过来了。 “娜迪娅!娜迪娅!”他低声叫着。 娜迪娅正跪在那里祈祷,这时站起来了。 “你看,看!”他说。 确实是埃米尔的先头部队正沿着去伊尔库次克的路飞快地跑过去。 “他们不能阻止我埋葬他!”米歇尔说。 他继续干着。 很快,尼古拉斯的遗体躺在墓地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米歇尔和娜迪娅跪在旁边,最后一次为这可怜的人祈祷,保佑他不受伤害,一切都好,保佑这位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们的朋友。 “现在,”米歇尔一边说着,一边把土往里扔。“平原上的狼不会再来吃他了。” 然后他握拳冲着正经过的骑兵队摇了摇。 “出发,娜迪娅!”他说。 米歇尔不能再走这条路了,因为路已被鞑靼人占领。他必须穿过平原再转向伊尔库次克。 娜迪娅走不动,但是她可以为他引路。他抱着她,向这个省的东南方向走去。 还有200多俄里路要走。如何进行下去呢!他们会不会在饥饿面前屈服呢?这一路上他们靠什么维持下去呢?他们用什么样的超人的能力穿过萨扬斯克山区呢?他和娜迪娅都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然而12天之后,即10月2日晚上6点时,一片宽宽的水域展现在米歇尔的脚下。 这就是贝加尔湖。 第十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章 第十章 贝加尔湖海拔1,700英尺。约900俄里长、100俄里宽。它的深度还不为人所知。布尔布隆夫人说,据当地水手们说,它喜欢被人称为“大海夫人”。如果称它为“湖先生”的话,它即刻会发怒,变得波涛汹涌。但是西伯利亚人相信还没有一个俄国人在此湖里淹死。 约有300多条河流注入这巨大的淡水湖,它周围环绕着壮观的由火山构成的山脉。除了安加拉河之外,它没有别的出口。安加拉河流经伊尔库次克后汇入地势比叶尼塞斯克城高的叶尼塞河。至于外围的山脉构成土恩鼓济斯山的一条支脉,也属于阿尔泰山脉。 现在开始有寒冷的感觉。在这一片土地上,在这种特殊的气候条件之下,秋季似乎已融入了过早到来的冬季之中。现在还只在10月初,下午5点太阳就落山了,在漫长的夜晚里气温降至零度,而第一场雪已经把周围邻近的山顶变得一片雪白。 在西伯利亚的冬季里,这个内陆海结冰,且冰层达好几英尺厚,而且信使和商队的雪橇在上面来来往往。 或许是由于一些人出于礼貌称它为“湖先生”,亦或是由于一些气象方面的原因吧,贝加尔湖经常遭受暴风雨。像所有其他的内陆海一样波涛汹涌,筏子、船等都不敢过,只有在夏季才破浪而过。 米歇尔背着娜迪娅所到之处是湖的西南部,娜迪娅已骨瘦如柴,只有她的双眼还闪烁着生命之光。如果不是由于疲惫和饥饿而死的话,这两人在如此荒野之地又能期望到什么呢?然而在经过6,000俄里的长途跋涉到达终点时,留给这沙皇信使会是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有沿着岸边走60俄里到达安加拉河口,再从河口走80俄里到伊尔库次克,或者说要走三天,即使一个强壮、健康的人步行也要三天。 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仍会像以前那样吗? 毫无疑问,上帝并不愿让他去受如此的考验。一直跟着他到这里的灾难似乎此时放过了他。沿着贝加尔湖走到底,平原的这一部分,他曾认为是沙漠,而以前确实是沙漠,现在却不是了。 湖的西南有约50人聚结在这里。 当米歇尔抱着她从山里走出来时,娜迪娅立刻看到了这群人。 姑娘曾经有一刻担心这是鞑靼分遣队,来搜索贝加尔湖岸的,他们俩是不可能逃出灾难的。 但是娜迪娅很快就消除了疑虑。“俄国人!”她惊叫道。 而作出这最后的努力之后,她双眼闭上,昏倒在米歇尔胸前。 但是他们却已被看见,一部分俄国人朝他们跑来,引着这位盲人和姑娘来到一个停放着一只筏子的地方。 这只筏子正准备出发。 这些俄国人也是逃命者,情况各不相同,但是共同的利益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就是贝加尔湖。 他们被鞑靼侦察兵所追赶,希望到伊尔库次克去寻求避难。但由于无法从陆地到达那里,因为侵略军已占领了安加拉河两岸,他们希望顺河流向下漂到那座城去。 他们的计划让米歇尔心动起来,最后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但他有力量去掩盖这一点,希望比以前更严地隐匿自己的身份。 逃亡者们的计划很简单。湖里有一股水流从上游流到安加拉河口;他们希望利用这股水流,利用它漂到贝加尔湖的出口。从这一点到伊尔库次克去,水流可以每小时十一二俄里的速度把他们带到那里。只要一天半时间,他们就有希望见到这座城。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一条船,于是只能自己做;一个筏子,或者一个木排做成了,与西伯利亚河流上漂下来的很相似。岸边长着一片冷杉林给他们提供了必要的材料;用柳条把树干捆在一起,形成一个平台,可以容纳100人。 米歇尔和娜迪娅坐在筏子上面。姑娘已经苏醒过来,有人给了她和她的同伴一些吃的。然后,躺在树叶铺的床上,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对那些向他提问的人,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只字不提托木斯克所发生的一切。只说自己是克拉斯诺雅斯克人,在埃米尔的部队到达了卡河岸时没来得及赶到伊尔库次克。而且还说,很可能鞑靼军队的主力已占领西伯利亚首府前的一个地点。 时间非常紧迫。此外,天气越来越寒冷。到了晚上,气温降到零度以下,贝加尔湖面上已经结冰。尽管木筏很轻易地从湖面上经过,如果有冰块挡住路的话,要从安加拉河经过也许就没那么容易了。 由于所有这些原因,逃亡者们必须一刻也不能耽误地启程。 晚上8点时解缆,木筏随着水流沿岸漂下去,几个强壮的俄国农民用长竿驾驭着木筏。 一个年老的贝加尔湖船夫指挥着,这位老者65岁,在长期日晒及湖风的吹拂下,皮肤呈棕色。一大把白胡子飘在胸前,头戴着一顶毛皮帽子;样子严肃而稳重,穿着厚厚的大衣,长到脚跟,系着腰带。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坐在船尾,用手势发出各种命令,半小时内说的话还不到四句。此外,他要做的就是要把船保持在沿着岸边的水流中,而不至于偏离方向。 这木筏上除了有境况各异的俄国人外,还有两三个对入侵感到吃惊的朝圣者也加入这些穷苦的农民、妇人、老人和孩子当中,还有几个修道士和一个神甫。朝圣者们持着手杖,腰带上系着一个葫芦,而且他们用悲哀的声音念经:有一个是从乌克兰来的,另一个是从黄河而来,还有一个是芬兰人。这最后一位是一个老人,腰间有一只上了锁的募捐箱,似乎曾经挂在教堂的门上。在这长长的旅途及饥饿的朝圣中,他一无所获。他甚至没有这箱子的钥匙,只能在他回去之后才能打开。 这些修士们来自王国的北部,三个月前他们离开了阿昌戈尔城,这是座非常有东方色彩的城市。他们到过卡丽亚附近的圣岛,索罗卫斯克的修道院,特洛伊萨的修道院,以及基辅的圣安东尼和圣帝奥杜西亚的修道院,西米奥诺夫的修道院,莫斯科卡赞的修道院以及老信教者的教堂,而他们现在在去伊尔库次克的路上,穿着袍子和毛哗叽衣服,戴着头巾。 至于那个神甫,他是一个普通的乡村神职人员,是俄帝国60万教士中的一员。他的打扮与农民一样显得俭朴,为了免受鞑靼人的暴行,他已把孩子和妻子安置到北部省份。他自己则留在教区里直到最后一刻,然后他不得不逃亡,而现在去伊尔库次克的路已被堵截,只能从贝加尔湖走。 这群牧师站在木筏的前部,不断地祈祷着,在寂静的夜晚声音显得很清晰,在祈祷的每句话结尾时总是说,上帝保佑! 这一夜没有发生什么事,娜迪娅仍处于昏睡之中,而米歇尔在一旁看着她。间隔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困倦而睡了,甚至这时他的大脑也没有休息。天亮时分,由于木筏迎着强风行进,离安加拉河口仍有40俄里路。逃亡者要在三四点之前赶到河口是不可能了。这并没使他们懊恼。相反,那时他们将能顺河而下,在夜色掩盖中进入伊尔库次克。 惟一使这位老船夫感到焦虑的是水面结冰。夜里极其寒冷;而且能看见冰块向西漂去。既然他们进入不了安加拉河,且已经过了河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但是从东端飘过来的冰块也许会被这股水流推入河水里,这就会造成困难,也许会耽误航行,甚至也许会有不可逾越的障碍挡住木筏。 因此米歇尔对弄清河流的情况极为关注,也关注着是否有大量的浮冰出现。娜迪娅此时已醒过来,他不时地向她提问,而她总是详细描述所看见的一切。 这些阻碍物正在漂动时,贝加尔湖面上出现了奇异的现象。从河床上的深井中喷出一股股沸腾的水,非常壮观。这些沸腾的水柱喷到很高的地方,然后水汽散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后由于寒冷而立即凝结。要是在和平时期这奇异的景象肯定会使旅游者们惊奇,而且会为寻求快乐而到这西伯利亚海上航行。 到夜里4点时,老船夫发出信号,安加拉河口就在岸边的巨大岩石边。右岸可望见小港里万伊奇那亚,以及教堂,还有几所房屋。 但严重的是东面漂来的冰块已经漂到安加拉河中,而且也在向伊尔库次克漂去。不过数量不多,还不至于堵住木筏,而且这种低温还不会使它们板结成大块。 木筏到达了小港并且停下来。 老船夫希望在港口停一小时,做一些必要的修补。 树干存在散开的危险,重要的是把树木捆得更紧,好抵挡安加拉河的急流。 要是季节好的话,这个港就成为贝加尔湖上的旅客们上船。下船的一个站,可以再继续向前到中俄边境的最后一个镇契亚克塔,也可以往回走。 因此蒸汽船以及所有的小货船经常云集在此。 但是里万伊奇那亚港也被放弃。那里的居民们由于害怕鞑靼人抢劫而逃走了。而鞑靼人正横行于安加拉河岸。居民们已经乘坐冬季常在此港过冬的船队去了伊尔库次克,把凡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他们已及时赶往东西伯利亚首府避难。 老船夫没有想到在里万伊奇那亚港会再接受逃命者,然而当木筏一靠岸,便有两个人从一座荒废的屋子里飞快地跑来。 娜迪娅坐在木排上,正出神地看着岸边。 她差一点喊了出来,一把抓住米歇尔的手。这时米歇尔抬起了头。 “出了什么事,娜迪娅?”他问。 “米歇尔,是我们的两个同伴。” “就是我们在乌拉尔山遇到的那英国人和法国人吗?” “是的。” 米歇尔一下惊起,因为这一路上他严密地使自己伪装起来,而此时将有暴露的危险。 实际上,在嘉力维和布朗特的眼中,他将不再是尼古拉斯-科巴诺夫,而是真正的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沙皇的信使。自从在依期姆的电报站与他分开后,这两位记者已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扎百迪耶诺的军营,当时他挥动鞭子怞打在伊凡-奥加烈夫的脸上;第二次是在托木斯克,当时他被埃米尔定罪。因此他们知道他是谁以及他起着怎样的作用。 米歇尔很快便下定决心。 “娜迪娅,”他说,“那英国人和法国人一上木筏,就让他们到我这里来。” 实际上,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嘉力维并不是凑巧在这里,而是事态的发展把他们俩带到里万伊奇那亚港,如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样。 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到过鞑靼人占领的进入托木斯克的入口之后,他们就在用对米歇尔实行野蛮的行刑来结束节日之前,离开了那里。因此他们毫不怀疑他们以前的同伴已死,而他们也不知道他只被埃米尔下令弄瞎了双眼。 由于设法弄到了马匹,他们当晚就离开了托木斯克,而且把在东西伯利亚的经历都记下来。 嘉力维和布朗特向着伊尔库次克急驰,他们希望把弗法可汗远远地甩在后面。如果不是由于来自南方的第三纵队在叶尼塞河谷的突然出现,他们本来已经到达了。在赶到丁卡河之前,他们就跟米歇尔一样被切断前路,而且不得不往回走到贝加尔湖。 当他们到达里万伊奇那亚港时,发现这是一座废城。他们也不可能从这里进入伊尔库次克,因为此时伊城也受鞑靼军队包围。他们俩一筹莫展,在这个地点呆了三天,这时木筏到了这里。 现在逃亡者的计划已向他们解释清楚。 在夜色的掩盖之下悄悄进入伊尔库次克,这当然是一个机会。他们决心进行尝试。 阿尔西德直接与老船夫交流,要求让他和同伴一起上木筏,他们愿意提供任何东西,不管是什么。 “这里没有人付钱,”老人严肃地说。“每个人都冒生命危险,就是这样!” 两位记者登上了木筏,娜迪娅看见他们坐在木筏前部。 哈里-布朗特仍然保持沉默,在穿越乌拉尔山的过程中,很少说话。 阿尔西德-嘉力维似乎显得比平时更严肃,可以承认他的严肃也是环境所迫。 前面已提到,嘉力维已在木筏上坐下,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他转过身,认出了娜迪娅。她就是那个已不再是尼古拉斯-科巴诺夫的人的妹妹,而那人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沙皇信使。 他惊讶得差点喊出来,他看见姑娘把手指竖在嘴唇上。 “来吧,”娜迪娅说。 然后,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站起来跟着她走,示意布朗特同去。 但是如果在木筏上见到娜迪娅让两位记者吃惊的话,那么当他们看见那个他们曾经认为已不在人世的米歇尔时,吃惊的程度更是无法形容。 他们走近米歇尔时,他没有动。嘉力维转身对着姑娘。 “他看不见你们,先生们!”娜迪娅说。“鞑靼人已灼瞎了他的双眼!我可怜的哥哥已经瞎了!” 布朗特和同伴的脸上表现出强烈的同情。 过了一会儿,他们在米歇尔身边坐下,跟他握手,等着他开口说话。 “先生们!”米歇尔低声说。“你们不该知道我是谁,也不该知道我要去西伯利亚干什么。我要求你们替我保密。你们能答应我做到这些吗?” “以我的名誉担保!”嘉力维说。 “我以一个绅士的名义担保!”布朗特接着说。 “很好,先生们。” “我们能帮得上你吗?”哈里-布朗特问道。“难道我们不能帮你完成任务吗?” “我喜欢一个人干!”米歇尔回答说。 “但是那些黑心的混蛋已毁了你的双眼啊!”嘉力维说。 “我有娜迪娅,有她的双眼对我已经足够了。” 半小时后,木排离开了里万伊奇那亚港,进入了河流之中。现在是晚上5点,而且天色越来越昏暗。夜晚可能会又黑又冷,因为气温已降至零度以下。 嘉力维和布朗特虽已许诺替米歇尔保守秘密,然而他俩并没有离开他。他们低声交谈,而这位盲人对他们所讲的他已知道的事进行补充,对整个局势形成一种明确的看法。 能肯定的是鞑靼人确已开始包围伊尔库次克,而且第三纵队已经与他们会合;毫无疑问,埃米尔和伊凡-奥加烈夫就在城下。 那么,现在既然那封沙皇的信不能由米歇尔送到大公手里,而且他甚至不了解信的内容,他为什么还念着赶到伊尔库次克去呢?阿尔西德-嘉力维和布朗特也与娜迪娅一样不能明白这一点。 没有人谈起过去,除了当嘉力维认为有义务对米歇尔说:“我们在依期姆与你分开时没能与你握手,我们向你道歉。” “不,你们有理由把我看成一个胆小鬼!” “无论如何,”那法国人接着说,“你用鞭子怞了那个恶棍的脸,太妙了!那疤痕将会长留在他脸上!” “不,不是长久地留着!”米歇尔平静地答道。 离开里万伊奇那亚后半小时,布朗特和同伴已了解到米歇尔和同伴沿途所经受的各种残酷的考验。他们只能从心底里钦佩他的力量,只有这力量才能配得上姑娘的奉献。他不由得想到沙皇曾在莫斯科对米歇尔的评价,确实,这是一个“男子汉”! 木筏随着被安加拉河水流带来的浮冰飞快地向前漂移。河流两边也形成移动的景象,给人一种错觉,在这接连的美丽的风景前,好像木排是静止不动的。这儿是高大的花岗岩的悬崖,那儿是峡谷,奔腾的水流冲泻下来;有时出现的是一片空旷地,还有一个仍在冒烟的村庄,然后是茂密的松树林在熊熊燃烧。 但是尽管鞑靼人一路留下踪迹,但到现在为止没有看见鞑靼人,因为他们已大批集结在通往伊尔库次克的各条通道上。 朝圣者一直在大声重复着祈祷词,而那位老船夫用力推开靠得太近的浮冰,沉着冷静地在安加拉河急流中驾驭着木筏。 第十一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到晚上8点时,整个乡村就像天空已预言的情况一样,完全笼罩在黑暗中,一轮新月还没有升起。木筏处于河流中间,看不见两岸。那些岩石在厚而低悬的云中显得错乱模糊。间或有一股风从东面吹来,但很快就在安加拉河狭窄的河谷中消失。 这黑暗对于逃亡者的计划来说非常有利。实际上,虽然鞑靼人已在两岸建起前哨,木筏仍有很好的机会通过而不被发觉。围攻者不可能已封锁伊尔库次克上游的河道,因为他们知道俄国人不可能希望从这个省的南部获得任何救援。除此以外,不久之后大自然本身就会建起一道障碍,用霜来结成冰块集在两岸之间。 现在木筏上是一片寂静。 再也听不到朝圣者们的声音,他们仍在祈祷着,但是他们的祈祷声音低微,根本不可能传到两岸。逃亡者们都平躺在木筏上,以使木筏不至于高出水平面。老船夫和其他水手趴在前面,忙着把浮冰排开,他们的动作没有发出声音。 只要冰块不在河道中形成不可超越的障碍,那么冰块的漂流也是一种有利条件。如果河面上只有木筏的话,即使在黑暗中,也有被鞑靼人发现的危险。但正像现在一样,它和这大块移动的浮冰混杂在一起,这些浮冰大小不一样,冰块相互碰撞的喧哗声掩盖了本可引起鞑靼人疑心的木筏上的声音。 这时有刺骨的霜冻,逃亡者们痛苦地忍受着。除了有一些桦树枝外,没有别的遮挡。气温此时已在零下10度,因而他们抖索着挤在一起,试图相互取暖。风虽然很轻,但从东面覆盖着雪的山上吹过来,从他们中间一次又一次吹过。 米歇尔和娜迪娅躺在木筏后部,毫无怨言地忍受这越来越大的痛苦。嘉力维和布朗特躺在他们近旁,尽最大可能忍受着西伯利亚冬天的第一次袭击。现在没有人说话,哪怕是最低的声音。当时的情况使他们全神贯注。任何时候,都可能出事,也许是危险,也许是大灾难,他们不可能不受伤害地逃过去。 对于一个希望尽快完成自己使命的人来说,米歇尔是异常地镇静。即使是处于最危险的时刻,他也从没失去过力量。他已看到那个允许他最后想想母亲、娜迪娅和自己的时刻!他现在只担心一个最终的令人不愉快的可能,那就是木筏也许会在到达伊尔库次克之前被冰堵住。他考虑的只有这一点,他已先作出决定,如果必要的话,力图大胆地游到那里。 娜迪娅在几小时休息后恢复过来,重新恢复了体力。但是虽然痛苦耗尽了她的体力,却从来没有动摇她的意志。她也想过,如果米歇尔不得不做出新的努力去达到目的的话,她一定会去帮助他。但是随着她离伊尔库次克越来越近,父亲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她仿佛看见他就在被围圈在城里,而他却离所爱的人是那么遥远。但是她从不怀疑,他正用满腔的爱国热情与侵略者进行顽强的斗争。再过几个小时,如果上帝帮助他们的话,她就能投入父亲的怀抱,把母亲留下的最后几句话告诉父亲。然后,什么也无法使他们再分开。如果瓦西利-费德的流放期没有尽头的话,他的女儿会陪伴他一起过流放生活。然后,她很自然地想到他,那个慷慨的同伴,那位“哥哥”,因为正是他使她再次见到了父亲,而他却会在击败鞑靼人后,再次上路向莫斯科出发,也许她将再也见不到他! 至于阿尔西德-嘉力维和哈里-布朗特,他们有一个相同的想法,那就是:局势是极其地戏剧化,而且是精心设计的,为他们的文章提供了有趣的题材。英国人想着读者的《每日电讯》,而这法国人却想着他的玛德琳堂姐,两人从心里都感到激动无比。 “好吧,是这样就更好!”阿尔西德-嘉力维这么想,“要打动别人,首先要打动自己的心。我知道有一句诗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真该死,如果我能想起它该多好!” 然后用他那双有经验的双眼,他企图看透这笼罩在河上的陰暗。 然而,时不时地有一束光线驱开黑暗,使两岸显得奇幻无比:一片着火的森林,一个仍在燃烧的村庄,是白天所见情景的不幸的再版,与夜的宁静形成对比。安加拉河也时常被两岸的火光照亮。冰块就像镜子一样,每个角度都倒映着火焰,并且在水流变化下,旋转着向前漂。木筏就在这大块漂浮物中没被发觉地漂着。 可是危险并不在这些地方。 另一危险正威胁着逃亡者。这是一个他们没能预见到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他们无法躲避的危险。恰好阿尔西德-嘉力维发现了。他躺在木筏的右边,让自己的手垂入水中。突然,在用手接触水流时,手上的感觉让他吃惊。这水似乎是有粘性,好像水里有油。 阿尔西德闻了闻,这不可能错。水面上确实有一层石油,而且随着水流在漂移。难道木筏真的是在这些易燃度很高的物质上漂吗?这些油是从哪里来的呢?这是安加拉河面上发生的自然现象呢,还是鞑靼人使用的毁灭的武器呢?难道鞑靼人是有意用这种方法把大火带到伊尔库次克,他们会不顾文明国家之间的战争公约吗? 阿尔西德不断问自己这些问题,但他认为最好是把此事只告诉哈里-布朗特,而他们一致认为不要把这个新的危险告诉同伴们而使他们受惊。 人们已知道中亚的地层像一块海绵,浸满了液体的氢化合物。 在巴库港,在波斯边境,在阿皮契隆半岛上,在卡斯比恩海,在小亚细亚,在中国,在缅甸,在布尔曼帝国,地面上有成千上万的油泉,这是一个“油的国家”,与北美洲相似。 在一些宗教节日里,主要是在巴库港,那些崇拜火的当地人把石油倒到海里,由于油的密度比水的密度小,因此浮在水面上。然后,到夜幕降临时,当油层盖满整个海面时,他们点燃它,然后呈现的是无可比拟的火海在起伏的壮观景象,而且在微风吹拂下变成波浪。 但是只在巴库被认为是观赏的景象也许在安加拉河上是一个可怕的灾难。不管是由于恶意还是由于疏忽而点的火,眨眼的功夫就会蔓延到伊尔库次克以外的地方。 木筏上人人都非常小心翼翼。但是安加拉河两岸的大火就是一种令人害怕的事。因为一根燃着的草或者甚至是一个火花被吹到水里的话,那么到处是油的水流中会不可避免地熊熊燃烧起来。 嘉力维和布朗特的忧虑是可以理解的,但却很难形容出来。在这新危险面前,如果上岸去等待会不会不谨慎呢?他们俩相互问着。 “无论如何!”嘉力维说,“不论是什么样的危险,我知道有人是不会上岸的!” 他指的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同时,”木筏还在随大冰块向前沿着,而大冰块渐渐地聚得越来越多。 这时,还没看见任何鞑靼部队,这表明木筏并没到鞑靼人的前哨部位。然而约10点钟时,哈里-布朗特看见冰块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在移动。从一个冰块跳到另一个冰块上,很快就靠近了。 鞑靼人!他马上想到。 然后他爬到老船夫那里,把可疑的物体指给他看。 老人认真地看着。“这些是狼!”他说,“与鞑靼人相比,我更喜欢狼。但是我们必须保护自己,而且不能出声!” 逃亡者们不得不保护自己免受这些凶猛的野兽的袭击,而饥饿和寒冷驱使它们在整个草原上流窜。它们已发现木筏,而且不久就会向它发起攻击。逃亡者必须斗争,但又不能用火枪,因为他们现在离鞑靼人不可能很远。 女人和孩子聚集在木排的中间,而男人呢,有的拿长竿子,有的拿着刀子,但是大部分是拿着棍子,准备击退那些攻击者。他们没有出声,但空中到处是狼的嚎叫声。 米歇尔也不希望无所作为。他趴在靠近凶残狼群袭击的一边。拔出刀子,而且每当一头狼在他够着头的地方经过时,他便把刀刺入它的喉咙。嘉力维和布朗特也没有闲着,而是勇敢地与这些野兽搏斗。他们和同伴们都勇敢地在搏斗着。这战斗在寂静中进行,虽然许多逃亡者被严重咬伤。 战斗似乎不会很快结束。因为安加拉河右岸的狼不断地上来加强力量。 “这永远也不会结束卢嘉力维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沾满了血的匕首。 实际上,进攻开始后的半小时内,成千上百的狼仍在越过冰块来袭击。 精疲力尽的逃亡者们明显地越来越弱。这战斗还在进行着。就在那时,则只巨大的狼,由于饥饿而发怒,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就像烧红的煤一样,它们一下跳到木排上。嘉力维和同伴们杀入这凶猛的野兽群中,而米歇尔也正摸索着往它们中去,这时突然发生了变化。 过了一会,这些狼不仅放弃了木筏,也从河上的冰块上走开。所有的黑色的物体都散开,不久就发现它们重新回到岸上。 狼和其他的捕猎野兽一样,它们需要在黑暗中进行活动,而正在那时,一束耀眼的光照亮了这条河。 这是熊熊大火在燃烧。整个波希卡夫斯克小镇在燃烧。鞑靼人确实在那儿,完成他们的行动。从这一点看,他们已占领了伊尔库次克以外的两岸。逃亡者此时来到他们的旅途中最危险的部分,而他们离首府仍有30俄里。 现在是11点。木筏混在冰块中继续漂着,有时一线线的光照在木排上。逃亡者们散开躺在木排上,一动不动。因为稍微动一下,就可能被发现。 大火燃烧的速度之快令人害怕。那些由冷杉木盖的房屋像火炬一样燃烧着,有150所木房子烧起来了。在火的爆裂声中掺着鞑靼人的叫喊声,老船夫在离得很近的一块冰上立定,努力把木排推开到离波希卡夫斯克的大火300至400英尺的地方。 而逃亡者时不时地被大火照亮着,要不是这些纵火者如此投入毁灭工作的话,毫无疑问他们已被发现。 可以想象得出,当嘉力维和布朗特想着木筏在可燃烧的液体上漂流时,他们有多焦虑。 无数的火花从屋子上进出,真像是从炉子上迸出一样。随着浓烟上升到五六百英尺高,右边岸上的树和悬崖被大火照亮着,看起来也像燃烧一样。只要一个火花掉到安加拉河上就足以使火焰随着水流燃烧,把灾难从一岸带到另一岸。其结果就是很短的时间内给木筏和所有的人带来毁灭。 但幸运的是,微风不是从那个方向吹来。它从东面吹来,使火向左边发展。很可能逃亡者们能逃过去。 这时已是快半夜。夜的陰暗投下的陰影保护着木排。鞑靼人就在那边,在河边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看不见他们,但可听见他们。前哨部位的大火燃烧着。 同时在这冰块当中驾木筏就要更小心。 老船夫站起来,那些农民们也拿起了撑竿。他们有很多事要做,木排越来越难驾驭,河道也越来越难行。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爬向前。 阿尔西德-嘉力维跟在他后面。 他们俩听着老船夫对那些人所说的话。 “注意右边!” “左边有堵塞物朝我们漂来!” “挡开!用你们的篙挡开!” “不到一小时,我们就会被堵住……” “如果这是上帝的意愿!”老人回答。“要违反上帝的意志,就什么也干不了!” “你听见了吗?”嘉力维说。 “是的,”米歇尔回答。“但是上帝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如果木筏被堵住的话,逃亡者不仅到不了伊尔库次克,而且还得离开这浮着的木筏,因为木筏很快就会被冰块撞成碎片。柳条会断开,被撞碎的冷杉木杆会在硬壳下漂,而这些不幸的人将没处躲,只能到冰块上去。那么到天亮时,鞑靼人就会发现他们,而且毫不留情地残杀他们! 米歇尔回到娜迪娅等他的地方,他靠近姑娘,抓住她的手,问她那不变的问题:“准备好了吗,娜迪娅?”而她像往常一样回答:“我已准备好了!” 木筏随着漂浮的冰块又向前漂了几里。如果河道变窄,很快就会形成不可逾越的障碍。他们漂流的速度似乎已变慢。他们总是遇到严重的冲撞,不得不绕道走;现在,为了避开不利于航行的堵塞物,他们要进入一条沟渠,而且很有必要去利用这沟。这堵塞越来越令人惊恐。还有几个小时夜晚就将过去。如果逃亡者仍在早上5点时到不了伊尔库次克,他们就失去了到达那里的一切希望。 在1点半时,尽管付出所有的努力,木筏遇到一块很厚的堵塞物而且被死死地卡住。那块跟在后面漂的冰块挤得更近了,把木排卡住不能动,好像搁浅了一样。 此时,安加拉河道变窄,只有原河道的一半那么宽。这就是冰块堆积的原因。由于压力越来越大及天气越来越冷,冰块板结在一起。500英尺以外,河道变宽,冰块在水流冲击下分开,继续向伊尔库次克方向漂去。如果两岸之间不变窄,障碍物也不会形成,而木筏本可以继续随水流向前漂。但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而且逃亡者不得不放弃达到目的的所有希望。 如果他们有捕鲸者的工具,在冰面上凿出几条道,如果他们能从这里通过,到河面较宽的地方,他们也许能得救。但是他们没有锯子,也没有凿斧;他们没有任何能把冰弄开的工具,而冰在极度的霜冻之下像花岗石一样坚硬。 他们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右岸上几声枪响今本已不幸的逃亡者们大吃一惊。一排子弹射到木筏上。逃亡者们已被发现。立刻又听到枪响,从左岸射过来。逃亡者们在两岸火力夹击下,成为狙击手们的靶子。有几个受了伤,尽管是在黑暗中凑巧打中的。 “来吧,娜迪娅,”米歇尔低声对着姑娘的耳朵说。 娜迪娅早已准备好了,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抓住了米歇尔的手。 “我们必须越过障碍,”他用低低的语调说。“带路吧,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们离开木筏。” 娜迪娅照着做了。米歇尔和她在朦胧中飞快地滑到大冰块上,周围的朦胧在射击子弹的闪光下被偶尔地打破。 娜迪娅在米歇尔的前面匍匐而行,子弹像冰雹一样落在他们周围,嗒嗒地落在冰上,他们从锋利粗糙的冰上爬过,满手的血,但仍然向前爬着。 10分钟后,又一个障碍来到面前。安加拉河的水又开始大量地流淌着。几个小冰块从大冰块上分开,随着水流向城的方向冲去。 娜迪娅猜到米歇尔想进行怎样的尝试。有一块浮冰只稍稍与冰块连接。 “快来,”娜迪娅说。 两人一起蹲在这块冰上,由于他们的重量,这冰块与大冰块分开。 冰块开始漂浮。河道变宽,路也宽阔了。 米歇尔和娜迪娅听见枪声、痛苦的叫喊声、还有鞑靼人的叫嚷声……然后,慢慢地,痛苦的叫声和残忍的欢笑声在远处变弱了。 “可怜的同伴们!”娜迪娅低声说。 这半个小时以来,水流把载着米歇尔和娜迪娅的冰块飞快地向前推。他们时刻担心水流会将他们冲开。他们随着水流向前冲,直到他们接近伊尔库次克的码头。 米歇尔紧咬牙关,两耳也在紧张地听着。他没有说一个字。他从没有像这样接近目标。他感到他即将到达目的…… 快到早晨2点时,在黑黑的地平线处有两行光在闪亮着,安加拉河的两岸就混在这黑暗之中。 右边是伊尔库次克发出的光,左边是鞑靼军营的火把的光。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此刻离城不到半里路了。 “终于到了!”他低声说。 但是突然听到娜迪娅大叫一声。一听到叫声,米歇尔从冰块上站起来,而使得冰块摇晃起来。他把手伸向安加拉河。他的脸,由于蓝色的光的照耀,看起来令人害怕,然后好似他的双眼恢复了视觉一样。“啊!”他大叫一声,“上帝是在与我们作对。” 第十二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伊尔库次克是东西伯利亚的首都,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城市,平时总有三万居民。安加拉河的右边有一座山,山上建了许多座教堂,一所大教堂和居民们的住所在这里错落地分布着。 在距西伯利亚大路20俄里的山顶,看见这座城和它的圆形屋顶。它有钟塔,教堂的尖顶,有中国特色的大圆屋顶,这一切都呈现出东方色彩。 在这座一半拜占庭式、一半中国式的城镇里,街道用碎石铺就,两边是行人用的道路,运河穿流其中。周围种着高大的松树,用砖和木搭建的房屋,有的有好几层楼,无数马车在路上奔驰,有四轮马车,还有四轮轿式马车和公共马车,最后还有在文明进程中遥遥领先的居民们以及对巴黎的时髦无所不知的居民们,这一切使这座城市变得欧洲化。 作为本省所有西伯利亚人的避难所,此刻的伊尔库次克是挤得满满的。各种商店都堆集了许多货。伊尔库次克是中国、中亚和欧洲的货物进行交换的商业中心。因此政府一点也不害怕让安加拉河谷、蒙古、卡尔卡斯、土恩固兹、波卫兹的农民进入城中而在侵略军和城之间留下一片荒野。 伊尔库次克也是东西伯利亚总督的居住地。他的手下有一个掌管本省行政事务的文官,一个警察局长。在这有许多流放犯的省份,他确实有事可做;另外还有一个市长也是商业总监,这是一个重要人物,由于自己的巨大财富很有影响。 此外,正如前面已讲过的,自从侵略开始,这一系列事件的出现,沙皇的哥哥就紧闭城门。 一个在政治上有重要意义的旅行使大公来到这中亚边远的省份。 经过西伯利亚的主要城市后,他作为军人而不是作为大公进行旅行。没有阅兵式,只是由官员陪同,在哥萨克兵团护卫下,到达这个贝加尔湖另一边的省份。尼古拉耶夫斯克,是位于俄克奥茨克海边的最后一座俄国城镇,也荣幸地受到大公的访问。 到达辽阔的莫斯科沙皇帝国的边境后,大公回到伊尔库次克城。他打算从这里再上路回莫斯科去。突然此时,晴天霹雳似的传来入侵的消息。 他赶回首府,但正赶在与莫斯科的联系中断之前到达,只收到几份从圣彼得堡和莫斯科发来的电报。在线路被切断之前没能回电,这是已讲述过的情况。 伊尔库次克与世界其他部分孤立起来。 现在大公只能为抵抗作准备,他下决心进行抵抗而且保持镇静,他以前处理事情也是如此镇静。 依期姆、鄂木斯克和托木斯克被占领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伊尔库次克。 不惜一切代价地救助西伯利亚的首府是必要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会有援救力量。分散在阿木尔省和雅库次克政府的少数部队不可能大批赶来阻止鞑靼部队的进攻。因此,既然伊尔库次克逃脱不了被包围,那么重要的是使此城在遭受围攻时能抵挡一段时间。 准备事项是在托木斯克落入鞑靼人手里的那一天开始的。同时,大公听到的最后的消息就是博卡拉的埃米尔和已联合起来的可汗们亲自督战。但是他不知道的就是这野蛮部队的上校是伊凡-奥加烈夫,一个俄国军官,一个大公亲自把他降为士兵但却并不熟悉他的为人的军官。 首先,正如我们前面所见到的,伊尔库次克省的居民被迫放弃他们的镇和村庄;那些没有去首府寻求避难的人不得不退到贝加尔湖以外的地方,一个侵略者的毁坏延伸不到的地区。收获的谷物和饲料被收集起来并且储存在城里。而伊尔库次克作为莫斯科政权在远东的最后一个堡垒,在处于抵抗敌人的状态之下,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建于1611年的伊尔库次克,位于依尔库特和安加拉河的汇合处,而且在安加拉河的右岸。两座木桥把城市与左岸郊区连接起来,这种结构可以在有船航行时把桥拉起来。这一边较容易进行防御。郊区已被放弃,桥也被毁坏。由干安加拉河在这里河面很宽,因此在被围困的城的炮火下,不可能过河。 但是也许从河的上游和下游可以过河,其结果是伊尔库次克有从东面受到袭击的危险,这东面没有城墙的保护。 城里所有的人立刻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他们日日夜夜地干。大公对劳动者表现出的热忱感到满意,而且不久以后他就在防御中看到所需的勇气。士兵、商人、流放者、农民,所有的人都投入到这共同的守城中。鞑靼人在安加拉河上出现的前一周,这些土墙已被建起。墙外新挖出一条护城河,安加拉河的河水涌入这里。现在这座城不可能由于一次袭击就会被占领,而必须是包围然后围攻。 鞑靼部队到了之后就在安加拉河岸上建起军营,并在等待着埃米尔和其联盟指挥的部队。 这几支不同的部队是在9月25日会合在安加拉河的军营的。而且所有的侵略军,除了留在主要的被占领城镇的驻军外,正集合在弗法可汗的麾下。 奥加烈夫认为从伊尔库次克前的安加拉河上通过是不可行的。大批的部队从河的上游几里路的地方改用船架起桥通过。 大公没有努力地去抵抗那仍在河的通道上的敌人,他只能是妨碍它,并不能阻止它,因为没有野战炮供他们使用,因而他仍旧紧闭城门。 鞑靼人现在已占领河的右岸,然后在向城里进军时,他们烧掉了总督的夏季别墅,而且最后包围了伊尔库次克后,他们为围攻占好了地势。 伊凡-奥加烈夫,一个精明的工程师,在指挥经常性的围攻方面是完全熟练的,但是他缺乏能使整个工作飞快地运作起来的材料。他得付出全部的努力来达到首要目标——袭击伊尔库次克,这令他大为绝望。 事情与他的估计完全不一样。首先,托木斯克的战斗耽误了鞑靼军队的行进;第二,对于防御所做的准备比他估计的要快得多;这两件事足以使他的计划受挫。他现在很有必要对此城发起经常性的围攻。 然而根据他的建议,埃米尔曾两次尝试着占领这块地方,以很多人的牺牲为代价。他把他的士兵投到城的土木工事上,这是一个弱点。但是这两次袭击都被勇敢地击退。大公和军官们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懈怠。他们亲自督战。他们带领人民守在壁垒。公民们和农民们联合起来如此猛烈地抵抗着,鞑靼人不得不撤退。 伊凡-奥加烈夫这时想着用计策来得到他用武力所得不到的东西。 我们已说过他的计划就是打入城里,直接找到大公并且获得他的信任。而且当时机到来时,向围攻者敞开大门;完成这些后,向沙皇的哥哥报仇。 茨冈人桑加尔陪同他来到安加拉河的军营,催他赶快执行他的计划。 确实,这个计划有必要执行,而且不能延误。 雅库次克政府派出的俄国军队正向伊尔库次克进发。他们已集中到河的上游,而且正沿着山谷向前行。六天之后,他们就可到达。因此在这六天过去之前,伊尔库次克必须被拿下。 伊凡-奥加烈夫不再犹豫了。 10月2日的晚上,在总督宫殿的大客厅里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大公就居住在这宫里。 这宫殿位于波尔洽伊亚街尾,可以俯瞰到河的很长一段。从正面的窗子可以看见鞑靼军营。如果他们有比现在射程远的枪的话,他们会使这宫殿无法居住。 大公、渥兰佐夫将军、总督和商业总督聚在一起,就各种建议进行讨论。 “先生们,”大公说,“你们很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我坚信我们能支持住,等到雅库次克部队的到来。那时我们将能把这群野蛮人赶走,而且如果要他们为侵略莫斯科帝国领土而付出高昂的代价的话,那并不取决于我。” “殿下,您知道伊尔库次克的所有的人都是可信赖的,”渥兰佐夫将军说。 “是的,将军,”大公回答说,而且我对他们的爱国热忱确信不疑。感谢上帝,他们没有屈服于对疾病和饥饿的恐惧,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会躲得过去的。但我对他们在堡垒显示出的勇气的钦佩之情,实在难以言表。你听见了我的话,总监先生,我请求您向他们转达我的话。” “我以此城的名义向您表示感谢,殿下,”总监回答说,“您能告诉我,我们的救援部队最迟什么时候能到达吗?” “最多六天,先生,”大公回答说。“今天早上,一个勇敢而聪明的信使已设法进了城,而且告诉我契歇列夫将军正带领五万俄军进行急行军。两天前就到达契轮斯克的列那河畔。而现在霜冻和大雪都不会阻止他们。5万勇士从侧翼攻击鞑靼人,会很快使我们得到自由的。” “我要补充的是,”总监说,“我们会时刻准备执行您的命令。只要殿下您下命令出击。” “很好,先生,”大公回答说。“等到救援的先头部队在高地出现,我们会迅速地打垮侵略军。” 然后,大公转身对渥兰佐夫将军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右岸的工事。冰块从安加拉河上漂下来,安加拉河不会长久冻住。如果是那样的话,鞑靼人也许能过河。” “殿下,您允许我谈谈我的见解吗?”总监问。 “请吧,先生。” “我不止一次地发现气温降到零下30至40度。安加拉河虽没完全结冰,但仍然有冰块不断从上游漂下来,无疑,这是由于水流太急的原因。如果鞑靼人因此没有别的办法过河的话,我向您保证从那条路上他们进入不了伊尔库次克城。” 总督也表示赞成。 “这是幸运的,”大公答道。“不过我们必须时刻准备应付各种紧急情况。” 然后他转向警察局长,问道:“先生,您没有什么要说吗?” “殿下,我有义务让您知道,”警察局长说,“有人托我向您转达一个请求。” “谁的……?” “是西伯利亚的流放人员。殿下知道的,这城里有500名流放犯。” 这些政治流放犯分布在本省各地,从侵略开始,就集中在伊尔库次克。他们本来在各村担任医生,有些是在学校里教体育、日语,还有航海学校的教师。大公像沙皇一样对他们的爱国之情表示信任,把他们组织起来,而他们也彻底地证明了他们的勇敢。 “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大公说。 “殿下,他们要求您同意他们组成一支特殊的分队,而且让他们打头阵。” “好吧,”大公回答,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激动。“都是俄国人,为自己的祖国而进行战斗是他们的权利。” “我相信我能向您保证,”总督说,“您不会找到比他们更好的士兵了。” “但是他们必须有一个头,”大公说,“这个头是谁呢?” “殿下,他们想向您举荐,”警察局长说,”他们中的一个人。这人在好几个场合下都非常引人注目。 “他是俄国人吗?” “是的,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俄国人。” “他的名字是……” “是瓦西利-费德。” 这个流放犯是娜迪娅的父亲。 我们前面已讲过,瓦西利-费德在伊尔库次克行医。他非常聪明,为人宽厚,而且他有勇气和极大的爱国热情。除了照料病人外,他一直在组织着防御事务。正是他把流放中的同伴联合到这共同的事业当中,这些流放人员到那时止一直与城里其他人在一起。他们如此努力地干是为了引起大公对他们的注意。在几次出击中,他们用自己的血保卫神圣的俄国。他们相信的俄国是神圣的,而且为她的孩子们钟爱!瓦西利-费德表现得很英勇。他的名字曾几次被提到。他从不求感激,也不求徽章。而且当伊尔库次克的流放人员想到自己组织一支特殊的分队时,他并不知道他们打算选他作为首领。 当警察局长提起他的名字时,大公说他并不是不知道他。 “实际上,”渥兰佐夫将军说,“瓦西利是一个有品质有勇气的人。他在同伴中的影响是很大的。” “他到伊尔库次克有多久了?”大公问。 “两年了。” “那么他的行为……” “他的行为,”警察局长说,“是服从管制他的特别条令的。” “将军,”大公说,“请您马上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按照大公的命令,半小时不到,瓦西利-费德被带到他面前。 此人看上去40多岁,高个子,脸上严肃而忧伤。人们感到他的一生总结起来都可用“斗争”两字概括,而且他已经斗争了,并且很痛苦。他的样子与他的女儿娜迪娅-费德非常相似。 这次鞑靼人入侵使他那颗最温柔的钟爱之心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且毁掉了流放在自己祖国千里以外的父亲的希望。只有封信通知他:妻子已死,而且女儿获得当局的准许,已出发往伊尔库次克来与他团聚。 娜迪娅准在7月10日离开了里加,7月15日侵略开始。如果那时娜迪娅已经过了边境,那么她在这么多的侵略军中会成什么样子呢?从那时起就没有女儿的消息,这不幸的父亲的担心是可想而知的。 瓦西利-费德来到大公面前,鞠躬并且等着被提问。 “瓦西利-费德,”大公说,“你那流放的同伴们要求组成一支严格的分队,他们不知道在这支分队里每人都必须下决心,都可能战死吗?”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费德说。 “他们想选你作首领。” “选我,殿下?” “你愿作为他们的头领吗?” “是的,如果是为俄国利益的话。” “费德队长,”大公说,“你再也不是流放犯了。” “感谢您,殿下。但是我能指挥那些仍是流放的人吗?” “他们也不再是流放人员了。” 沙皇的哥哥赦免了所有的流放犯,现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瓦西利-费德激动地握着大公向他伸出的手,然后退下。 然后大公转身对着他的官员们。 “沙皇不会拒绝那赦免请求的;”他微笑说,“我们需要英雄们保卫西伯利亚的首府,并且我已造就出一些英雄。” 给予伊尔库次克的流放犯如此慷慨的赦免,这确实是真正的公平的行为和正确的政策。 现在已是夜晚。从宫殿的窗子看鞑靼军营的灯火,在安加拉河远处闪动着。顺着河水漂下来许多冰块,有一些在旧桥那里堵成一堆;其他的随着水流飞速向前冲。正像总监所说,很明显安加拉河要全部冻结起来是很困难的。伊尔库次克的保卫者们并不担心会从这里受到袭击。 钟声刚在10点敲响。大公正要打发官员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突然听到宫外一阵喧哗。 几乎同时门被冲开,一位副官朝大公走来。 “殿下,”他说,“沙皇派来了信使!” 第十三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所有的人同时走上前。沙皇派来的信使竟到达伊尔库次克!如果这些官员曾有一刻想到这不可能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所听到的。大公快步走到副官面前。 “传信使!”他大叫道。 一个男人走进来。由于饥饿,他显得精疲力尽。他一身俄国农民打扮,衣服已破旧,而且还可见好几个弹孔。头戴着俄罗斯帝国帽子,他的脸因一块刚治愈的疤痕而破了相。很显然这个人历尽艰辛才到这里的。他的鞋子表明他赤脚走了很长一段路。 “大公殿下呢?”他边往里走边说。 大公向他走去。 “你就是沙皇派来的信使?”他问。 “是的,殿下。” “你是……” “从莫斯科来。” “你离开莫斯科……” “是7月15日。” “你的名字。”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此人正是伊凡-奥加烈夫。他使用了别人的名字,而他相信他冒名顶替的人已被他“消灭”了。大公和伊尔库次克的任何人都不认识他。他甚至不用伪装自己那明显的特征。由于他是在使用伪装的身份,因此没人有理由怀疑他。因此靠钢铁般的决心,他想通过谋反和暗杀来加快实现侵略的伟大目标。 奥加烈夫回答之后,大公示意所有官员退下。 他和这假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单独留在客厅里。 大公非常关心地看着伊凡-奥加烈夫。然后说:“7月15日你在莫斯科吗?” “是的,殿下;14日晚上我在新宫看见了沙皇陛下。” “你有沙皇的信吗?” “在这儿。” 然后伊凡-奥加烈夫把有皇印的信递给大公,而信已缩到很小了。 “当时这封信给你时就是这样吗?” “不是,殿下,我不得不撕掉信封,能更好地藏起来,躲过埃米尔的士兵。” “你曾被鞑靼人抓为囚犯吗?” “是的,殿下。我当了几天的囚犯,”奥加烈夫说。“我7月15日离开莫斯科,与信上的日期一样。因此在经过79天的跋涉之后才到达伊尔库次克。” 大公接过信,把它展开并且认出了沙皇的签名,在签名的前面加上了明确的惯用语,也是他弟弟手写的。这封信的真实性以及信使的身份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尽管最初奥加烈夫的样子引起了大公的不信任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且这种不信任感很快就消失了。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他问。 “知道,殿下。我差一点被迫把这封信毁掉了,是为了不让它落入鞑靼人的手中。而且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希望能把内容传达给您殿下。” “你知道这封信命令我们所有的人宁可死也不能放弃这座城市吗?” “我知道。” “你也知道它通知我部队的行动是联合起来打败侵略吗?” “是的,殿下,但是这些行动没有成功。”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依期姆、鄂木斯克和托木斯克,就说东、西两个西伯利亚的这几个重要城市吧,已被弗法可汗的部队相继占领。” “但是进行过战斗吗?我们的哥萨克人没有遇到鞑靼人吗?” “有几次,殿下。” “他们被击退了吗?” “他们的兵力不足以抵抗敌人。” “你刚才讲的交锋是在哪里发生的?” “在科里凡,在托木斯克……” 直到现在,奥加烈夫才说真话。但是他希望通过夸大埃米尔部队已占的优势来使伊尔库次克的抵抗者烦恼,因此他接着说:“克拉斯诺雅斯克之前是第三次交锋。” “那么这最后一次交战结果如何呢?”大公问道,这几个字艰难地从他那紧闭的嘴里吐出来。 “这不只是一次交战,殿下,”奥加烈夫回答道,“这是一场战斗。” “一场战斗?” “从各省边境和托波尔斯克政府来的2万俄军与15万鞑靼人交战,尽管他们非常勇敢,但还是被镇压。” “你撒谎!”大公喊起来,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激动,但是徒劳。 “我说的是真话,殿下,”伊凡-奥加烈夫冷冷地回答。“我在克拉斯诺雅斯克的战斗现场,而且我是在那里被俘的。” 大公变得镇静些,他对奥加烈夫做了个手势让他知道他并不怀疑他的实话。 “克拉斯诺雅斯克战斗是哪天进行的?”他问。 “9月2日。” “现在所有的鞑靼人都集中在伊尔库次克周围吗?” “是的。” “那么你估计他们……” “大约4万人。” 对鞑靼军队人数的估计又是一个夸张,也是出于像前面一样的目的。 “那么我不能指望从西部省份得到救援吗?”大公问。 “一点也没有,殿下。无论如何在冬季结束之前是这样的。” “那么听着,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虽然我既不能指望从东面也不能从西面得到救援,即使野蛮人有6万人的强大兵力,我永远不会放弃伊尔库次克!” 奥加烈夫认为这沙皇的哥哥不会料想到有人作内应。 大公的性情容易激动,听到这灾难性的消息,他无法使自己保持平静。在奥加烈夫的注视下,他在屋里来回走着。而奥加烈夫把他看成是复仇的对象。他在窗前停下来,看着远处鞑靼军营的火光,他听着各种声音,这声音的大部分是由安加拉河上的冰块相互撞击引起的。 一刻钟过去了,他没有提其他的问题。然后拿起信,又看了一遍说:“你知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这封信警告我有一个叛徒,我必须提防他。” “是的,殿下。” “他化装之后会试图进入伊尔库次克城,获得我的信任,而且当时机成熟时,他会把此城出卖给鞑靼人。” “我已知道了,殿下,而且我也知道伊凡-奥加烈夫发誓要亲自向沙皇的哥哥报仇。” “为什么?” “据说,我们讲到的这位军官令人羞耻地被大公降了级。” “是的。……我记得……但是这证明这个背叛祖国而且率领野蛮人的恶棍是应受处罚。” “沙皇陛下,”奥加烈夫说,“特别担心您。警告您伊凡-奥加烈夫针对您的罪恶的计划。” “是的,那封信已通知我了。” “而且沙皇陛下跟我提到过它,告诉我在穿越西伯利亚的旅行中,最重要的是要当心这个叛徒。” “你见过他吗?” “是的,殿下,在克拉斯诺雅斯克战斗之后。如果他猜出我就是给您送信的人,而且信中已揭露他的计划的话,我就不会如此轻易地逃脱。” “不,你本已失踪了!”大公说。“那么你是如何试图逃脱的呢?” “是通过厄尔替失。” “你是怎么进入伊尔库次克的呢?” “在一次出击的掩护下。也就是今晚打退鞑靼部队进攻的时候,我混入防守者中,让他们知道我,并且马上把我引到殿下面前。” “很好,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大公答道。“你在艰难的使命中表现出了勇敢和热忱。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有任何要求吗?” “什么也不要,除了允许我在您身边进行战斗,”奥加烈夫回答道。 “就那样吧,斯特罗哥夫。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我身边,而且你就在这宫里住下吧。” “如果按照他的打算,伊凡-奥加烈夫会以假名出现在殿下面前……” “我们会揭露他。多亏你,你认识他,而且我会让他死在鞭子下。去吧!” 伊凡-奥加烈夫行了一个军礼,他没有忘记他是沙皇信使团的上尉,然后退下去。 至此,伊凡-奥加烈夫成功地扮演着他本配不上的角色。他已得到大公的完全信任。只要时间对他合适,他就会背叛。他可以住在这个宫里。他会了解保护此城的所有行动的秘密。因此他可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像前面一样。伊尔库次克城里没人认识他,没人能掀掉他的面具。因此他下决心一刻也不耽搁地着手工作。 确实,时间紧迫。在东、西两面的俄国人赶到之前,此城必须放弃,而这仅仅是几天时间的问题。鞑靼人一旦掌握了伊尔库次克,那么从他们手里夺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无论如何,即便以后他们被迫放弃它,但在完全毁掉它之前,在大公的头颅滚到弗法可汗脚下之前,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伊凡-奥加烈夫有了可以观察和行动的便利。第二天就忙于去看防御工事。每到一处他都受到军官、士兵和平民的热烈接待。对他们来说,沙皇派来的信使就是把他们与帝国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奥加烈夫详细叙述着旅途中无数虚构出来的事件,带着一种永远不会错的自信。然后以他那本是很出名的狡诈,他提出局势的严重性,最初还讲得不多,夸大了鞑靼人的成功和野蛮部队的人数,正如他对大公所说的。据他而言,外来的援助即使会有,也还很不够,而且令人害怕的是在伊尔库次克城墙下进行的战斗会像科里凡、托木斯克和克拉斯诺雅斯克的战斗一样是致命的。 奥加烈夫在这些暗示中并不是毫无约束的。他想让这些暗示渐渐地潜入到伊尔库次克的保卫者心中。当人们向他提问时,他假装并不情愿回答。他总是补充说他们应该战斗到只剩最后一人,而且宁愿炸掉此城也不屈服! 如果这些虚构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它们本应该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驻军部队和伊尔库次克的人太爱国了,以致根本不让这些话打动自己。在这个孤立在亚洲世界尽头的城里,在所有被困在城里的士兵和居民中,无人提起投降。俄国人对这些野蛮人有着无尽的蔑视。 没有人怀疑伊凡-奥加烈夫扮演的丑恶的角色,无人猜到这个伪装的沙皇信使是一个叛徒。他一到达伊尔库次克,很自然地和城里最勇敢的人之一的瓦西利-费德之间有了频繁的往来。我们也知道这位不幸的父亲是多么焦虑。如果他的女儿娜迪娅-费德按他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上的日期从里加离开俄国的话,她已变得什么样了呢?她是否正努力地穿越被侵略的省份呢,还是早就成为囚犯了呢?惟一能减轻瓦西利-费德的焦虑的是他能有机会加入到与鞑靼人的战斗中,而这使他满足的机会又太少了。 因此当瓦西利-费德听说沙皇派来的信使意外地到来时,他有了一线希望,也许他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女儿的消息。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幻想的希望,但是他却想得很多。这个信使是否曾是囚犯呢,像他女儿现在一样? 瓦西利-费德找到了奥加烈夫,而他却抓住机会与这上尉形成亲密的关系。难道这叛徒希望他会从中得到有价值的东西?难道他自己能判断所有人吗?难道他认为一个俄国人,即使是政治流放犯,会卑鄙到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不管怎样,奥加烈夫聪明地用装出来的热情对走来的娜迪娅的父亲作出回答。就在这位假信使到达的当晚,瓦西利-费德去了总督的宫里,而且通过询问女儿的情况与奥加烈夫熟悉了,并告诉他所有对女儿的担心与不安。 伊凡-奥加烈夫不认识娜迪娅。虽然就在她和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在依期姆的那天已与她相遇过,但那时他对她的注意还不及对那两位记者,他们俩当时也在电报站;因此他不能给瓦西利-费德任何关于女儿的消息。 “但是你女儿会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俄罗斯的呢?”奥加烈夫问。 “与你同时,”瓦西利-费德答道。 “我是7月15日离开莫斯科的。” “娜迪娅一定也是在那时离开莫斯科的。她的信上是这样说的。” “7月15日她也在莫斯科吗?”奥加烈夫问道。 “是的,肯定是。” “是的!”奥加烈夫答道。然后他接着说,“不对,我弄错了,……我搞错了日期……很不幸,你的女儿很可能早已越过边境,而且你只能有一个希望,她在听到鞑靼人入侵的消息时就停止前进了!” 这位父亲的头垂下来!他了解娜迪娅,他太清楚了,任何事也不会阻止她出发的。 伊凡-奥加烈夫无理地做出了真正残忍的举动。他本可以只要一个字使费德放心,虽然娜迪娅是在我们已熟悉的情况下越过了边境。通过把女儿本该到达奈尼-诺夫哥洛的日期与宣布任何人必须撤离的日期进行比较,瓦西利-费德无疑地得出结论:娜迪娅没有遇到入侵的危险。尽管她不愿意,她仍然在俄帝国欧洲的领土上。 瓦西利-费德带着破碎的心走了。这次面谈使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也就是10月3、4日,大公常跟假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说话,而且让他重复他在新宫内阁里听到的一切。奥加烈夫对所有的问题都有所准备,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有意不隐瞒:沙皇政府对入侵也非常吃惊,对暴动也做了极为秘密的准备。当消息传到莫斯科时,鞑靼人已控制奥比河这一线,而且俄国各省没有完成为打退侵略必要的准备工作。 伊凡-奥加烈夫由于行动非常自由,便开始研究伊尔库次克的防御工事的情况,他们的弱点,他是为以后作准备。他特别检查了波尔洽伊亚门,他希望交出此门。 晚上,他两次来到此门的斜坡,他上下走动,并不害怕被围攻者发现。而围攻者的最前哨离防御土墙不到一俄里远。因此他知道他不会遇到来自他们那里的危险,而且他设想没有人认出他,直到他看见有陰影从土木工事的脚下溜过来。 为了与伊凡-奥加烈夫取得联系,桑加尔冒着生命危险来了。 被围困的人享受了两天的平静。而这是自从包围开始以来,鞑靼人所不习惯的。 这是奥加烈夫的命令。弗法可汗的上校希望用武力攻城所做的努力暂时停下来。因此,自从他到达伊尔库次克后,枪声也停下来。也许,至少他希望,被围困的人的警觉也放松了。无论如何,几千鞑靼人正在前哨准备着攻这个门。无论何时他号召围攻者进行攻击,像奥加烈夫预料的,此门会被防御者放弃。 这一切他不能再耽搁。在俄军来到能看见伊尔库次克的地方之时,这一切必须结束。奥加烈夫已作好安排,而且在这晚,从土木工事顶上将一张纸条递到桑加尔手里。 第二天,也就是说,在10月5、6日前的黑夜里,凌晨2点时,伊凡-奥加烈夫决定向侵略军交出伊尔库次克。 第十四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伊凡-奥加烈夫精心策划了这个计划,除非有意外事故,他相信这计划一定会成功。当他让出波尔洽伊亚大门时,此门应是空虚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因此,被围困者的注意力应集中到城的另一部分。埃米尔同意进行牵制。 在河的右岸,上下两边对伊尔库次克的郊区进行牵制。在这两点进行认真地攻击,而且同时假装企图从河的左边渡河。波尔洽伊亚大门也可能无人守卫。由于在这一边鞑靼人已撤走前哨,更多人会出现在这里攻门。 这是5号。再过24小时,东西伯利亚的首府会落入埃米尔之手,而且大公也在伊凡-奥加烈夫的控制下。 白天,安加拉河的军营里出现了不寻常的蚤动。从宫殿的窗口和右边上的房屋看,明显地看见对岸可能在做重要准备。无数鞑靼分遣队在向军营集中,而且不断地加强埃米尔的部队。这些行动是有意欺骗被围的人,以最公开的方式在他们眼前进行着。奥加烈夫向大公公开说他担心在这一边受到攻击。他说他知道这城的上下都会受到猛攻,而且他向大公建议在直接受到更大威胁的两点加强防御。 按照奥加烈夫的建议,大家进行了一些准备,这些建议是他认为迫切需要考虑的。 因此,宫里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后,便下达了命令:把防守集中在安加拉河的右岸和城的两端,这里有土木工事保护河。 这正是奥加烈夫所希望的。他并不希望波尔洽伊亚门完全没有防守,但只希望有少量的防守。此外,奥加烈夫打算把重点放在牵制上,而且大公将不得不把他所有的兵力用来抵抗。 事实上,由奥加烈夫策划的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发生了。这件事对他的计划的完成更有帮助。就算伊尔库次克没有整个受到攻击而只在波尔洽伊亚和河的右岸受到攻击的话,这件事也足以把所有的防守者吸引到奥加烈夫所希望的地方。同时,他的目的是制造一起令人恐惧的灾难,而那恐惧必定压倒被围困者的心。 很有可能的是,在指定的时间门是无人把守的。对于现在正隐藏在东面密密的森林里的成千上万的鞑靼人来说会是畅通无阻的。 伊尔库次克的驻军和公民整天都很警觉。在迄今为止不受攻击的几处采取了击退进攻的措施。大公和渥兰佐夫将军察看了哨位,这些地方在他们的命令下加强了力量。瓦西利-费德部队守在城北,但接到命令之后便投入到最危险的地方。安加拉河的右岸受到持枪的守城者的保护。由于这些及时采取的措施,由于伊凡-奥加烈夫的及时的建议,那么有理由希望预料中的袭击将被击退。在那样的情况之下,由于鞑靼人一时土气受挫,无疑几天之内是不会再次尝试进行袭击的。现在大公所指望的部队可能随时会赶到。伊尔库次克是安全还是失守也很悬乎。 这一天,早上6点20分太阳便升起来了。每日在地平线上勾出一道弧形,11小时之后,即下午5点40分时又落下去。黄昏时光线在夜空中又挣扎了两小时。接下来便是漆黑,空中的云遮住了月光。 这陰暗有利于伊凡-奥加烈夫的计划。 几天以来,这刺骨的霜冻已提醒人们西伯利亚让人发抖的冬天的来临,而且在傍晚,霜冻是尤其厉害。布置在安加拉河右岸的士兵们,不得不隐藏起来,没有生火。他们痛苦地忍受着低温。几英尺以下,就是大块的冰顺着水流向下漂。一整天都可见大块大块的冰在两岸之间飞快地漂着。 大公和官员们认为这是幸运的。 如果安加拉河的河道连续这样被堵的话,那么过河必定是不可能的。鞑靼人既不能使用木排,也不能用船只。至于他们可从冰上过河的假设,那更是不可能的。这刚冻结的河道无法承受一支攻击队伍的重量。 这对伊尔库次克的守卫者有利的情况,本该使奥加烈夫感到遗憾。然而他没有那样! 这个叛徒很清楚鞑靼人不会试着过河,而且至少在那边,这尝试是一种假象。 大约晚上10点时,令被困者极为惊奇而对他们不利的是察觉到河的状况有所改善。本是不切实际的渡河立刻变得可能了。安加拉河床变得畅通了。一些天来一直漂移的大冰块在水流中消失了,两岸间的空地只有五六十块冰。这些冰块呈现出的结构与平常情况下和经常性地受霜冻影响下的结构不再一样。这些从冰原上撕开的单纯的冰块光滑,并没有很粗糙的冰凌突起来。 俄军官们把河流情况的这一变化向大公报告。他们认为这一变化可能是由于安加拉河的某一河段狭窄,堵塞物积累在一起形成了障碍。 大家知道情况确是如此。 安加拉河道由此为围攻者敞开着。俄国人比以前更有理由提高警惕。 到半夜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东边的波尔洽伊亚大门远处,一切静悄悄的。密密的森林里没有一点闪光,而是笼罩在地平线处天空中低垂的云层下。 安加拉河的军营有灯光来回移动,这表明立刻会有一次大的行动。 在护城坡与安加拉河交汇处上、下一俄里左右的地方,传来沉闷的嗡嗡声,这证明鞑靼人在河边埋伏着,正等着某个信号。 一小时过去了,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伊尔库次克的教堂就要在早晨2点时敲钟了,围攻者中仍没有任何行动显示他们要开始袭击。 大公和军官开始怀疑是否弄错了。难道真是鞑靼计划突袭此城吗?以前的夜晚从没如此安静过,总有步枪射击的格格声,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的声音;而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公、渥兰佐夫将军和他们的副官等待着,准备根据情况下命令。 我们曾说过奥加烈夫在宫中居住,这是一楼的一间大房间,窗户朝侧面的平地开着,可看见河流的全景。 这屋子里极黑暗。奥加烈夫站在窗边等待着行动的时刻。当然信号只能从他这里发出。一旦信号发出,当大部分的守城者被召集到公开受袭击的地方时,他计划离开此宫,赶到完成自己工作的地方去。 现在他在黑暗中等待,就像一只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 2点还差几分时,大公叫人把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叫来,这也是他们能叫出伊凡-奥加烈夫的惟一的名字。一个副官走到他的房间,门锁着。他叫着…… 奥加烈夫在窗边一动不动,而且黑暗遮住了他,他小心地不作回答。 因此,大公得到消息,沙皇的信使此刻不在宫中。 钟在2点时敲响。现在是鞑靼人约定的且正在等着进行佯攻的时候了。 伊凡-奥加烈夫打开窗户,站在侧边平地的北角那里。 他的下面是流淌着的安加拉河水,从破碎的冰块中呼啸而下。奥加烈夫从口袋里拿出火柴,划亮一根,然后点燃放满火药的一堆麻,再扔到河中…… 正是由于伊凡-奥加烈夫的命令才在安加拉河面上倾注了石油。 在伊尔库次克城以上,在波希卡夫斯克城的郊区与此城之间,河的右岸,有无数的石油矿。奥加烈夫决定利用这可怕的方法把火带到伊尔库次克城。因此他占据了富含可燃液和巨大油库的地方。有必要时只须拆掉一堵墙让油流入河水中。 这就是在那晚几小时前完成的,这就是载着真正的沙皇信使、娜迪娅和其他逃亡者的木筏在油上漂移的原因。从这巨大的油库的缺口倾泻出来的油,随着地面的倾斜流到河面上,越来越浓,使之随水漂流。 这就是伊凡-奥加烈夫发起战争的方式!加入到鞑靼人中,像鞑靼人一样与自己的同胞作对! 那堆麻屑被扔到安加拉河中,顷刻间,好似河里流着的是酒精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城的上、下游的河水都在熊熊燃烧。河的两岸窜起了蓝色火焰。一股股的水汽向上卷着升起。仍在漂的几块冰被燃着的液体围住,而且像蜡一样在熔化。水汽带着刺耳的声音升入空中。 同时,城的南北两边响起枪声。敌人的枪也在乱射。几千名鞑靼人冲来攻击土木工事。岸边木制的房屋也在各面着火。耀眼的火光驱散着夜的黑暗。 “终于开始了!”伊凡-奥加烈夫说。 他很有理由为自己庆贺。他计划好的牵制行动是可怕的。伊尔库次克的保卫者们发现他们处于鞑靼人的两面攻击之下以及恐怖的枪炮射击之下。钟声响了,所有的人都跑出来,有的跑向受攻击的地点,其他人冲向着火的房子,似乎有可能整座城不久以后都会被火包围。 波尔洽伊亚大门几乎是畅通的,只有一个小个子兵留在那里。根据这叛徒的建议,并且为了以后解释此事时不牵扯上他,不牵扯政治仇恨,从那小股的流放犯中选了这小个子兵。 奥加烈夫也回到房间,现在这房间被安加拉河的火焰照得通明透亮。然后他准备出去。 但是他刚打开门,一个女人冲进了房间,衣服湿淋淋,头发也凌乱。 “桑加尔!”奥加烈夫惊吓得大叫起来。他没想到这可能是任何其他的女人而不是那吉普赛人。 这人不是桑加尔!是娜迪娅! 当时他们在冰块上漂流,当姑娘看见火顺着水流扩散而发出尖叫时,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把抱住她跳入河水中,而且潜在水下面寻找躲开火焰的地方。当时载着他们两人的冰块离伊尔库次克的第一个码头不到30俄里。 在水下游了一段时间后,米歇尔带着娜迪娅努力地在码头处找到立足之地。 米歇尔终于到达旅途的终点!他到了伊尔库次克! “到总督府去!”他对娜迪娅说。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宫殿的人口。安加拉河大火的火焰恬着城墙,但无法使它着火。 远处岸边的房子已经着火。 宫殿的大门已敞开,米歇尔和挪迪娅毫无阻拦地进去了。一片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他们,而他们衣服还在滴水。一大群来听命令的军官和一大群执行命令的士兵挤满了一楼的大厅。米歇尔和姑娘被这突然卷来的一大群混乱的人冲散了。 娜迪娅困惑地从通道跑过去,喊着同伴的名字,并且要人们带她去见大公。 一间房子的门向她打开,屋子被照得通亮。她走了过去,突然发现自己与那位在依期姆见过面的人正面对面站着。此人在托木斯克也见过。一会儿以后他那邪恶的手将把整个城出卖! “伊凡-奥加烈夫!”她喊了一声。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这可耻的人震惊了。如果他的真名让人知道的话,他所有的计划就会受挫。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杀掉这说出名字的人。 奥加烈夫扑向娜迪娅,但是姑娘手里拿着刀,退到墙边,决定自己保护自己。 “伊凡-奥加烈夫!”娜迪娅又喊了一声,因为她很清楚如此一个让人痛恨的名字会搬来救兵。 “啊!住嘴!”这叛徒咬紧牙关说道。 “伊凡-奥加烈夫!”勇敢的姑娘第三次喊了出来,仇恨使声音格外有力。 奥加烈夫由于气急败坏而发疯一般,从腰间怞出刀再一次扑向娜迪娅,而且把她逼到房间的角落里。 她最后的希望失去了,突然这恶棍被突如其来的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举起来摔到地上。 “米歇尔!”娜迪娅大喊一声。 这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米歇尔听到了娜迪娅的喊声。顺着她的声音,及时赶到伊凡-奥加烈夫的房间,走进这敞开着的房间。 “别害怕,娜迪娅,”他说,站在她和奥加烈夫之间。 “啊!”姑娘喊了一声,“注意,哥哥……这叛徒有武器!他可以看得见……” 奥加烈夫站起来,认为与这盲人相比,自己有着绝对优势,于是扑向他。 这盲人用一只手抓住敌人的手臂,夺下他的武器,然后再一次把他猛推到地上。 奥加烈夫由于愤怒和羞耻,脸色都白了。他记得自己还有一把剑。从剑鞘中怞出剑,进行还击。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也了解他。 一个盲人!奥加烈夫只要对付一个盲人!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场小比赛! 在如此不均等的搏斗中,娜迪娅对于威胁着同伴的危险非常害怕。她跑到门口求救! “关上门,娜迪娅!”米歇尔说。“不要叫任何人,只把我留在这里!今天沙皇的信使对于这恶棍没有什么可怕的!让他来,只要他敢!我等着他!” 同时,奥加烈夫重整自己,就像即将扑向猎物的老虎,他没说一个字。他极力地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不让这盲人听见。他的目的就是在对手意识到自己的接近之前袭击他,对他进行致命的一击。这叛徒并不考虑战斗,而是暗杀这位名字已被他盗用的人。 娜迪娅虽害怕,同时对同伴充满信心,不由自主倾慕地看着这可怕的一幕。米歇尔的镇静感染了她。米歇尔惟一的武器就是那把西伯利亚小刀。他看不见对手拿着剑,但确实是真的;但是上帝究竟帮助谁呢?他又如何面对这锋利的剑呢? 伊凡-奥加烈夫焦急地看着他那奇特的对手。他那超人般的镇静似乎也影响了他。理智地说,他觉得自己在如此不均等的战斗中并不占有优势。这盲人的镇静使他愣住了。他在能袭击这盲人的地方站住了……他就一定在这里!……那么是什么阻止他去结束这对手的呢? 最后,他跳起来把剑朝米歇尔的胸部刺去。一个细微的动作,盲人的刀转向侧面。米歇尔没被碰着,并且冷冷地等着第二次袭击。 奥加烈夫的额头渗出了汗。他退后一步,然后又跳向前。但是正像第一次一样,这第二次袭击又失败了。这小刀只是简单地挡开了叛徒那无能的剑。 他在这活的雕像前,由于愤怒和恐惧而发疯。他睁大双眼瞪着盲人。那双眼睛似乎要穿透他的心,虽然看不透也无法看透,在他身有一种可怕的诱惑力。 奥加烈夫猛地大喊一声。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他看得见!”他大声说,“他看得见!” 就像一只野兽要退回笼子一样,一步一步,恐惧地,他退到屋子尽头。 这尊雕刻变活了。这盲人径直朝伊凡-奥加烈夫走去,正在他面前站定。“是的,我看得见!我看见了我用鞭子留在你脸上的疤痕。叛徒,懦夫!我能看见我要杀掉你的地方!保护你自己的狗命吧!我给你一次决斗的机会!我用刀对你的剑!” “他能看见!”娜迪娅说。“天啊,这可能吗?” 奥加烈夫感到自己已经完全崩溃了。但是集合自己所有的勇气,他跳到那并不容易伤到的对手面前。两把刀交织着,但是米歇尔的刀一碰,这西伯利亚猎人的手一挥,那把剑便断了,刺入这可耻的人的心脏,他倒在地上死了。 同时门被冲开了。大公在官员们的陪同下,出现在门边。 大公走上前。地上躺着的尸体,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他所相信的沙皇的信使。 然后他用一种威胁的语气问:“谁杀了他?” “是我,”米歇尔回答。 一个军官用枪指着他的太阳袕,准备射击。 “你叫什么?”在下令开枪前,大公问道。 “殿下!”米歇尔回答,“您还是问我躺在您脚下的这人的名字吧!” “那个人我认识!他是我弟弟的臣子!他是沙皇信使!” “殿下,那个人不是沙皇信使!他是伊凡-奥加烈夫!” “伊凡-奥加烈夫!”大公惊叫道。 “是的,正是卖国贼伊凡!” “那么你是谁?”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第十五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没有瞎,从来没瞎。纯粹是一个人类的奇迹,同时也是道德及体力上的奇迹挡住了弗法的行刑者从他眼前闪过的白炽的刀片。 也许大家还记得行刑时,玛法-斯特罗哥夫也在场,且把手伸向她儿子。米歇尔凝视着她就像一个儿子最后一次凝视母亲一样。那眼泪,尽管他傲气但没能止住,从他心里涌出,聚集在眼睑之下,在角膜处挥发,因而保护了他的视力。眼泪蒸发成的水汽正在刀与眼球之间,足以抵消热的作用。同样的,一个熔铸工,把手在水中浸一下,在熔铁上过一下可以不受损伤。 如果米歇尔把这秘密告诉别人,他立刻将处于何等的危险中。另一方面,他马上意识到他可以利用这假失明来完成他的计划。由于人们认为他失明,也许会让他自由。因此他必须失明,对所有人,甚至对娜迪娅。无论在哪里,无论何时不能做手势让这情况被人怀疑。他下定了决心,他必须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是为了他所能用视力看见的证据付出生命。我们已知道他下决心扮演的角色他演得多么完美。 只有他母亲知道实情,在托木斯克,在黑暗中他弯下腰吻她时,他小声对她说明了。 当奥加烈夫残忍且嘲讽地把信在那双他认定已瞎了的眼睛前晃过时,米歇尔能看见信,而且已读了那封揭露叛徒那令人作呕的计划的信。这就是他下定决心再踏上旅途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他矢志不渝坚持到达伊尔库次克去用口完成使命的原因。他知道此城会被出卖!他知道大公的生命受到威胁!沙皇的哥哥及西伯利亚的安全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这故事只用几句话对大公说明了,而米歇尔也满含深情地讲述娜迪娅在全部事件中所起的作用。 “这姑娘是谁?”大公问。 “流放犯,瓦西利-费德的女儿,”米歇尔回答。 “费德队长的女儿,”大公说,“这不是流放犯的女儿。伊尔库次克再也没有流放犯了。” 娜迪娅的高兴并不像以前的忧伤那么强烈,她跪在大公面前,而大公用一只手扶起她,另一只手伸向米歇尔。 一小时后,娜迪娅投入了父亲的怀抱。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娜迪娅和瓦西利-费德团聚了。这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鞑靼人已从两面袭击此城。瓦西利-费德带着那一小支部队打退了第一次出现在波尔恰伊亚大门的围攻者,他们指望着大门对他们敞开着。本能的感觉也常常是正确的判断,他决定留在这里进行防守。 在鞑靼人被击退的同时,被围困者也控制了大火。大火并没向岸边更远的房子延伸,因此城的其他部分没有受到伤害。 天明之前,弗法可汗的部队已撤回军营,在护城墙下留下大量尸体。 这些尸体中就有吉普赛人桑加尔,她没能与伊凡-奥加烈夫会合。 两天以来,围攻者没有尝试新的袭击。奥加烈夫的死使他们灰心。这个人是侵略的主要动力,而且只有他用长期策划的陰谋,煽动可汗和他们的部队来占领俄国的亚洲部分。 然后,防守者们继续保持警惕,而且包围仍在持续着,但是10月7日那天天刚亮,伊尔库次克周围的上空响起了炮声。 这是契歇列夫将军指挥的援救部队。他用炮声告诉大公他们的到来。 鞑靼人并没有等着受攻击。他们不敢冒在伊尔库次克城墙下进行战斗的危险,安加拉河的军营便崩溃了。 伊尔库次克城终于被解救了。 米歇尔的两位朋友和第一批俄国士兵进城了。他们是不可分开的布朗特和嘉力维。由于冰的阻碍,他们上了安加拉河右岸和其他逃亡者一样在火烧到木排之前逃跑了。这在阿尔西德-嘉力维的书里提到了:“就像一只柠檬在一碗混合甜饮料中,不被港合就很难逃脱一样!” 当他们发现娜迪娅和米歇尔安然无恙时是多么高兴,更重要的是那勇敢的同伴并没有瞎。哈里-布朗特记下他的发现:“在某些情况下,白炽的铁并不足以毁坏视觉神经的敏感。” 然后这两位记者在伊尔库次克城住了一段时间,忙着按顺序记下旅途中的所见所闻。然后把有关鞑靼人的侵略的有趣文章发回轮敦和巴黎。而且这对报社来说是有趣的材料,只有那些次要的细节有稍许的疑问。 对于埃米尔和他的同盟来说剩余的战役是不幸的。这次侵略就像所有入侵俄罗斯科洛萨斯的人注定是徒劳一场一样,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他们很快发现自已被俄军切断,俄军接连把所有被占领的城镇收回。此外,冬季是可怕的。由于寒冷,大批士兵死亡,只有一小部分人回到鞑靼平原。 从乌拉尔山脉出来的伊尔库次克路现在畅通了。大公急着要回莫斯科,但是由于在俄军进驻的几天后举行了动人的仪式推迟了他的行程。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找到娜迪娅,当着他父亲的面对她说:“娜迪娅,我的妹妹,当你离开里加来伊尔库次克时,除了对母亲的沉痛怀念以外,你还有其他的遗憾吗?” “没有!”娜迪娅说,“任何一种都没有。” “那么,你的心一点也没有留在那儿吗?” “没有,哥哥。” “那么,娜迪娅,”米歇尔说,“我想上帝让我们相遇,又一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严峻的考验,必定是有意安排我们永远在一起。” “啊!”娜迪娅说着投入米歇尔的怀抱。然后转身面对瓦西利-费德,“父亲,”说着脸红了。 “娜迪娅,”费德队长说,“我将非常高兴把你们当成我的孩子。” 婚礼在伊尔库次克教堂举行。虽然简单,但由于公民们和士兵们都想向这两位年轻人表示最深的感激之情,婚礼显得不寻常的辉煌,他们的壮举为人们所传颂。 很自然嘉力维和布朗特出席了婚礼,他们希望能把婚礼描述给读者。 “难道这不会让你去仿效他们吗?”阿尔西德间他的朋友。 “不!”布朗特说。“现在如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堂姐——” “我的堂姐可不是未嫁之女哦,”嘉力维笑着回答。 “如此更好,”布朗特回道,“人们总谈到轮敦与北京之间的问题。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吗?” “啊,我亲爱的布朗特!”阿尔西德-嘉力维大声说,“我正要向你提出同样的建议。” 这就是两位不可分开的朋友启程去中国的原因。 仪式过后几天,米歇尔和娜迪娅-斯特罗哥夫在瓦西利-费德的陪同之下去了欧洲。去的路上到处是痛苦的景象,回来时都是满眼的欢喜。他们飞快地前进着,坐着像快速火车一样的雪橇在西伯利亚冰冻的平原上飞驰而过。 然后,当他们到达了卡河畔时,就在毕尔斯科前,他们停了一会儿。 米歇尔找到了埋葬可怜的尼古拉斯的地方。在那儿竖了一个十字架,娜迪娅在这位善良而又英勇的朋友的墓前作最后一次祈祷,他们俩永远也不会忘记他。 在鄂木斯克,老玛法在斯特罗哥夫家的小屋里等着他们。她热烈地把姑娘紧抱在怀中,在她心里她曾一百次地叫她“女儿”。这位勇敢的西伯利亚老人在这一天终于与儿子相认并且可以说为他而自豪了。 在鄂木斯克过了几天之后,米歇尔和娜迪娅到了欧洲,而瓦西利-费德在圣彼得堡住下来,而他的女儿女婿没有必要离开他,除了看望他们的老母亲以外。 年轻的信使受到沙皇的欢迎,任命他留在自己身边,并且颁给他圣乔治十字勋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帝国中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获得了很高的地位。但这一篇不是他的成功史,而是他的值得叙说的经受考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