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皇恩》 楔子 「月筝,你可愿服侍五哥?」 「古遗堂」与「翔鸾阁」两座院落之间的飞霭亭中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是兰王府的六爷凌芮凰,另一个是五爷凌芮鼎。 月筝凝神望着对她说话的凌芮凰,双唇紧抿着,心思慌乱。 她不明白六爷为何这样问她?服侍五爷的雪笙被大丫鬟兰音打得浑身瘀伤,她带着雪笙找五爷作主,希望五爷惩戒兰音,这似乎才是应该讨论的重点,却为什么会变成了「她可愿去服侍五爷」这样的问话? 「月筝?怎么不说话?」 凌芮凰微微挑眉,柔声唤她回神。 说话?她能说什么? 这件事本该与她无关,她可以大声喊不愿意吗? 她想坦白地说出她更喜欢六爷!她一点也不想离开「翔鸾阁」! 然而转过脸,看着雪笙长发披散、花妆凌乱的泪颜,她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让她去服侍五爷,就能救得了雪笙吗? 雪笙尴尬地看看凌芮凰,又看看月筝,她和月筝从十岁起就在一起了,两人朝夕相处了八年,感情犹如姊妹,月筝一个眼神她便能猜测到她的心思。 「月筝已经服侍六爷习惯了,她在『翔鸾阁』好好的,不必为了奴婢之事扰得众人皆不安宁。」雪笙轻声低语。 月筝脸上的神情骗不过她的眼睛,她看得出来月筝舍不得离开六爷,倘若因为自己而迫使月筝作出离开六爷的决定,她一定会愧疚难安。 凌芮凰转眸看她,淡淡地问:「雪笙,你斗得过兰音吗?」 雪笙勉强一笑。 「也许和兰音相处得不够久,彼此还不够了解,所以才会不断发生误会,或许日子一久就会没事了。」 「雪笙,你没有弄明白,你和兰音之间的冲突与够不够了解对方并没有关系,是兰音的眼里容不下你。不管你怎么讨好她都没有用,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凌芮凰深深瞅着她,不以为然地说。 雪笙暗暗长叹,默然不语。她不是没有弄明白,她只是……无能为力。 「六弟没说错。」凌芮鼎斯文优雅地喝了口热茶。「雪笙,你性情内向温厚,罕言寡语,平时总闷着头做针线刺绣,和兰音她们几个丫鬟相处不来。兰音的性子有些泼辣,你根本就斗不过她,唯一有办法降住她的人只有月筝,所以……」 月筝缓缓转头看向凌芮鼎,她确实曾为了替雪笙出气而出手掌掴过兰音,但并不是为了要降服她才这么做的呀! 「月筝。」凌芮鼎转向月筝,浅浅一笑,继续说道:「兰音原是兰王府里几名头等丫鬟之中的一个,在王爷和太太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但是当老夫人把你们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带出来以后,你们忽然成了兰王府里名气最大的四大丫鬟,兰音极不服气,便心生妒恨,她打从心底讨厌雪笙,每天非整得她日子难过。 「但你上回掌掴她一次之后,倒是让她对你忌惮起来,所以我和六弟才会商议着,让你和雪笙两人对换过来,你跟着我,让雪笙跟着六弟,或许麻烦就能解决了。你只管放心,我会比六弟更加倍地待你好,不会委屈了你。」 月筝深深吸口气,眼神淡漠地望着白皙俊美、气质陰柔的凌芮鼎。 兰王爷娶的妻妾一个比一个美丽娇艳,所以生下来的儿女们也都一个比一个漂亮俊美。 排行第五的凌芮鼎和排行第六的凌芮凰以及排行第七的凌芮礼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三个人是同母兄弟,所以身形和容貌看起来都相当酷似,不过凌芮鼎的五官又比另外两个兄弟更加精致柔美,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有股宛若女子般的柔媚之气,若不是他一身男装打扮,真会让人误以为他其实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 当初老夫人把她给了六爷凌芮凰,把雪笙给了五爷凌芮鼎,原本「翔鸾阁」里只有两个小丫头服侍凌芮凰,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而她的性格强悍有魄力,遇事果断有主见,很快就把两个小丫头收服了,凌芮凰待她也极好,她对自己在「翔鸾阁」的生活相当满意,可是雪笙的遭遇就没有她顺利了。 五爷身边的大丫鬟兰音视雪笙为眼中钉,见她温良好欺,便整日找她的麻烦,她气不过,曾几次替雪笙出头,但没想到更换来兰音对雪笙变本加厉的欺负,这回也不知道雪笙又是怎么得罪了兰音,被兰音的尖爪揪住发髻狠打耳光,雪笙从来没有这样挨打过,整个人吓坏了,哭着逃到「翔鸾阁」来要她救命。 「这件事错的人不是雪笙,更不是我,为何要我们两个人迁就兰音?」她并不讨厌凌芮鼎,但是却很受不了他那种人见人欺的懦弱性子。「兰音性情泼辣,好惹是非,又心胸狭窄,她欺负了人,身为主子却拿她没办法,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 明知自己是奴婢身分,但月筝还是忍不住有话直说了。 她的脾气就是如此,从来不会小心翼翼地做人,也绝不会苦心地想要讨好谁。 一直垂头沉默的雪笙悄悄地拉了拉月筝的衣袖,眼神担忧地看着她,怕她把话说得太直而得罪了两位爷。 凌芮鼎和凌芮凰对望了一眼,眼神莫可奈何。 「兰音她……」凌芮鼎苦笑了笑,秀气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她其实是远房表妹,这么多年来我们兄弟几个已经习惯让着她了,她有我娘这个靠山,我确实是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表妹?」月筝愕然。 「兰音十岁那年爹娘双亡,留下她一人孤苦无依,我娘得知她的处境后万分怜惜,便把她接进府来。」凌芮凰解释着。「她自小以表妹的身分跟我们兄弟几个玩在一起,从来都不是主仆,所以才会脾气骄纵了点。长大以后分室而居,我娘见兰音和五哥十分亲密,就把她拨进『古遗堂』,表面上当个服侍五哥的大丫鬟,实际上是希望将来兰音可以嫁给五哥,当他的妻或妾。」 「原来如此。」月筝嘲讽地轻笑着。「怪不得兰音如此妄自尊大,不把奴婢丫头们放在眼里,性子一来就找人出气,原来她当自己是个正经主子,打雪笙一事不过是她充充正经主子的威风罢了。」 凌芮凰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五哥,你说话若有月筝一半的魄力就好了。」 凌芮鼎斜睨他一眼,无奈地摊摊手。 「我是拿兰音没辙,但你也没比我有魄力到哪儿去,如果你肯用月筝跟我换兰音,我就相信你比我更有魄力。」 「算了,我惹不起兰音,比魄力我情愿认输。」凌芮凰可不想为了逞英雄而招惹来「大麻烦」。「再说,兰音最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即使想拿月筝换她,她也不见得会同意。」 「所以只能用雪笙跟月筝交换。」凌芮鼎耸了耸肩。 「不过,你怎么肯定把月筝换过去以后,你的『古遗堂』就安宁了?说不定兰音会闹得更厉害。」凌芮凰淡笑。 凌芮鼎笑道:「至少月筝不会让自己吃太多的亏,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也许月筝就是那个降得了兰音的人。」 凌芮凰深深地看了月筝一眼。「月筝,你同意吗?」 月筝下意识绞着衣袖,心中升起一股挫折感。在凌芮凰的心里,她竟是可以随便拿来交换的吗? 当初老夫人把她给了凌芮凰,她原本抱着认命的态度服侍他,懵懵懂懂地服侍了他几个月,渐渐了解了他之后,也深深地为他倾醉。 倘若三个月前六爷这么问她,她必定毫不考虑就会点头答应,可是现在……她已经深深喜欢着凌芮凰,无法那么爽快地答应离开他了。 「六爷,奴婢不同意。」 雪笙抢先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躁。 「你只是婢女,主子要如何发落,岂有你商量的余地?」 凌芮凰不快地皱起眉头,睨了雪笙一眼。 月筝直直盯着凌芮凰,神情呆愕受挫。他这话分明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奴婢的身分,主子想要怎么发落她,她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奴婢……听从六爷的安排。」 月筝垂眸,无神地盯着地面,声音细如蚊蚋。 「月筝……」雪笙无助地握紧她的手。 月筝默然无语,嘴角凝着一抹僵硬的笑容—— 第一章 新年已经过了,大雪仍一直没有间断过。 此时是申时,正是厨房得闲的时候,掌厨的几个婆子都歇中觉去了,只有赵婆子独自一人守着灶炉,见月筝提着一坛酒推门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 「月筝姑娘,你来了!」 「赵婶子,今儿天冷,我没地方去,你这儿让我坐一坐可好?」 月筝把酒坛子往脚边放下,微笑地问道。 「月筝姑娘想来就来,别那么客气。」赵婆子拉着她坐下,转过身去掀灶炉上的蒸笼。「姑娘,炊饼刚蒸好了,你趁热吃一个吧。」 说着,便取了两个蒸得热腾腾的炊饼放在盘子上递到月筝面前。 「多谢婶子。」 月筝笑了笑,拿起一个炊饼吃。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呢?」赵婶子倒了杯热茶给她。 「五爷要我到酒窖提一坛酒回去。」 「古遗堂」里有任何跑腿的差事她一定抢过来做,再粗重劳累都无所谓,因为唯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远离「古遗堂」,好好喘口气。 「这是小厮的差事,怎么会叫上你呢?」赵婶子打量着她,小声问道:「瞧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莫不是兰音姑娘又给你气受了?」 月筝无奈一笑,掀开领口给她瞧,只见她颈边露出了两道明显的抓痕。 「兰音姑娘的性子也太泼辣了些,三天两头这么闹,叫人怎么受得了啊!」赵婆子看了不禁摇头叹气。 「受不了也得受,谁叫我跟她侍候着同一个主子呢。」月筝冷笑道:「不过我也没让她占多少便宜就是了,我可不会白白挨她的打。」 自从搬出「翔鸾阁」,住进「古遗堂」服侍五爷以后,她就几乎没有一夜好睡过。 对六爷的感情硬生生被斩断,她的心已经痛得几乎要破碎了,还要面对容不下她的兰音,每天眼睛一张开,就有没完没了的纷争要应付。 虽然兰音恶整她的招数花样繁复,但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早就磨出一套对付兰音的手段,那就是不闻、不理、不怒、不管、不看、不睬。如果兰音来硬的,不管比力气还是比狠劲,她也都不会输给兰音。 「五爷难道就这样看着你们闹,也不说句话?」 赵婆子从橱子内拿出一小瓶伤药,轻轻替她搽在伤口上。 「五爷要是肯说句话,当初就能替雪笙说话了,还用得着拿我跟雪笙交换吗?」月筝冷哼一声。「我瞧五爷并没有多喜欢兰音,留她在身边多半只是母命不敢违,可五爷其实也没有多喜欢我,只不过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不敢撵我走,所以干脆坐山观虎斗,看看到最后是谁整死谁,如果能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反正他根本也不喜欢我跟兰音。」 「你跟兰音姑娘都算得上是拔尖的美人儿,五爷怎么会不喜欢呢?」赵婆子想了想,轻轻一笑道:「不过五爷也真不像个男人,比姑娘们都爱漂亮、爱打扮,脸上的胭脂抹得比你还红呢!」 月筝端起热茶慢慢喝了几口,淡笑不语。 五爷在她的眼里就是个懦弱无用的男人,非但不求上进,无知又自恋,还成日窝在丫头堆里饮酒厮混,放任兰音无理取闹,无视她所受的委屈,如今她只要一看见五爷那张俊美陰柔的脸孔就来气,恨不得一爪扯烂了他! 「姑娘,别花太多力气跟兰音姑娘斗了,你得把心思多放在五爷身上才对。虽然兰音姑娘有白姨娘撑腰,可你也有老夫人当靠山呀!你只要比兰音姑娘先当上五爷的侍妾,以后的日子才稳妥。」赵婆子劝道。 月筝对五爷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过好感,住进「古遗堂」贴身服侍他之后更加对他反感起来,「当他的侍妾」这种字眼光听就令她难以忍受了,她无法想像万一自己的一生真的得跟着五爷时,该要怎么办才好? 每回想到这个问题,她就烦恼不已,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多谢婶子的炊饼,我该回去了。」 她起身,缓缓提起沉重的酒坛。 赵婆子替她开了门,好意再劝道:「姑娘,你就算再漂亮、再聪明、再有才,也都只是个丫鬟,是个女子罢了,能有多少出息?连争个侍妾都不容易,还谈什么呢?选一条平稳的道,一生过着太平日子,那才是正理啊!」 月筝无语,苦笑了笑,慢慢走出温暖的厨房。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铺满了整个大地,大红色的宫灯在风雪中来回晃动着,热闹之中带着一种不安和寂寞。 她提着酒坛,若有所思地在曲廊内走着,天气实在太冷,尽管她身上穿着厚袄,仍感觉到寒意侵骨而入。 虽然很想赶快回「古遗堂」靠着薰笼取暖,但是只要一想到回去之后又得看见兰音那张恶毒的脸,心底的厌恶感就无法克制。 远远的,有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她循声望去,正是从「翔鸾阁」内传出来的笑声,她蓦然止步,怔怔地听着。 是雪笙和两个小丫头的笑声,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们笑得如此开心? 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若不是为了雪笙,她不会甘心交换,而如今,雪笙在「翔鸾阁」里过得很开心、很快乐,也不枉费她的牺牲了。 她深深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转首离去。 从前在老夫人身边的日子,还有在「翔鸾阁」服侍六爷的几个月生活,都宛如一场美梦一般,而眼前的「古遗堂」对她来说就如同人间炼狱。 ** 边境晴朗荒旱,强风刮来细细的砂砾,呼啸着滑过广漠无垠的大地。 一匹高头骏马载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疾驰而过,在他身后跟随着渤海国三百骑兵,卷着滚滚黄土,朝两国边境交界之处大步逼近。 清亮的马蹄声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停住,为首的男人是渤海国最勇猛的将军——武勒。 两个月前,他领着五千骑兵连胜中原驻守边境的三名大将,将中原几万士兵逼退了十里地,接着每隔几日就突袭一次,一路逼退他们,最后只能狼狈驻扎在一处黑松林里。 当这个消息传回天朝后,震动了朝野上下,吓得天朝皇帝连忙派兵增援,同时也派使臣前来谈判。 武勒一身黑盔黑甲,背后一张巨大的铁弓,钢剑在腰,面色冷峻,显得霸气十足,他的头高高地昂着,两眼漠然地望着前方。 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二十名身穿盔甲的将士护送着使臣和装满金银绸缎的车队,车队上插着旗帜,旗幡上书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国 武勒微勾唇角,面露轻蔑,完全没有下马迎接的态度。 天朝这队人马日夜赶了几天的路,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了,远远看见高大威猛的武勒等在前方,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立刻打起精神,紧张地戒备起来。 使臣在马上高声喝道:「吾乃天朝使臣,奉皇命……」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见武勒搭箭张弓,箭尖对着他瞄准,急忙惊慌地大喊:「将军要做什么……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护卫们纷纷拔刀,但还来不及冲上前保护惊慌失措的使臣,一支箭羽就朝他们射了过来,只听见「啪」的一声,箭尖从使臣脸旁划过,写着「天朝使臣奉旨出使渤海国」的旗幡直接被射落在地。 使臣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问道:「将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西留下来,你们,回去。」 武勒挑眉,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 使臣一愣,没有听明白武勒的意思。 「可我……我还没有宣读皇上的诏书……」他急急地从怀中掏出诏书。 武勒再次拉满弓,一箭射穿诏书。 「啊——」使臣吓得跌下马来。 「滚!」武勒冷冷地用眼角余光扫过去,再度拉起第三箭对准他的眉心。 使臣被武勒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地爬上马背。 「走!咱们快走!回去禀报皇上!」 他惊慌地朝二十名护卫将士挥手,大队人马立即扔下几大车的金银绸缎,火速逃离。 武勒冷冷看着仓皇奔逃的人马,眼中带着些许邪恶。 「将军把使臣吓坏了,天朝皇帝知道将军如此对待使臣,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武勒身后的副将飞遥大声笑说。 「把诏书捡来,顺便去看看车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武勒淡漠地吩咐。 「是。」飞遥翻身下马,走过去捡起诏书,再开启车厢一一检查。「禀将军,有金子、银子,还有很多绸缎布疋,看来天朝皇帝对咱们渤海国挺有诚意的。」 武勒不屑地扬了扬眉。 「不管这一份礼有多少诚意,我一样会带兵攻下天朝京城。」 ** 夏末,满湖的荷花盛开,凉爽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从湖面徐徐吹来。 花苑一处山石后坐着四个容貌相似的女子,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忧虑不安的。 她们正是兰王府里声名远播的四大丫鬟——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四人身上除了服色不同以外,其余不论是容貌、神情、气质、举止,都几乎神似得叫人认不出来。 打从十岁起,这四个出身贫困的女孩就被兰王府老夫人买进府,由于她们的长相全都酷似老夫人已经夭亡的女儿芮晴,所以老夫人一看见她们就极为满意喜爱,给她们分别起名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并且一点一滴地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教授。 老夫人是兰王爷凌知瑞的元配夫人,闺名汪若兰,她自幼工习诗词,妙解音律,更善于琴棋歌咏,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才女,兰王爷慕名前去提亲,被她拒绝了七次才终于应允婚事,然而风风光光嫁进兰王府不到三年,在侧室香灵入府之后便很快失了宠。夫人性情高傲,不屑与不安分的妾室争夺地位,只想平静地照顾儿女,用心教养他们长大。 未料,亲生子女芮锦、芮瑜和芮晴竟在短短几年间全部意外夭亡,她伤心欲绝,过度悲痛后心如死灰,便带着贴身婢女秦玉蓉住进僻静的后花园阁楼里,选择消沉避世。 当四个酷似芮晴的小女孩买进阁楼以后,渐渐分散了老夫人心中思念儿女的苦楚,虽然四个丫头并不像老夫人天生就是才女,碍于各人天赋,难以尽得老夫人真传,不过在老夫人严格的调教之下,每个人琴棋书画、丝竹歌舞都能拿得出手,又依各人天赋而有所专精。 好比风竺琴艺过人,歌声更是绝美动听;花竽精于书法,擅长绘画;而雪笙绣艺精湛;月筝则是舞艺超凡。 当四个女孩儿长成了一朵朵娇艳美丽的花儿后,老夫人决定把她们全部送给王爷的侧室香灵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个儿子,并一再嘱咐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主子的宠爱,要让主子收房纳为妾室,且一定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四个女孩儿由衷感激老夫人对她们的调教,老夫人是她们的天,是她们的一切,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人会困惑,也不会有人怀疑。 于是,在去年的中秋夜宴,兰王爷大宴宾客时,老夫人把她们四个人一起带了出来,琴棋书画、丝竹歌舞无所不精的四个美貌少女立即震动了王府,也很快地传扬得人尽皆知了。 「风竺,听说玄大爷把你送给了宫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雪笙拉着风竺的手心急追问。 「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倒好办了。」风竺掩不住心中的失落与难受。 「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大爷不高兴的事?」花竽疑惑地看她。 「应该没有,我相信没有。」风竺蹙眉摇头。「大爷从来没有责骂过我,我相信他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我的错处来。」 「一旦你出了兰王府,可就回不来了呀!」月筝为她担忧不已。 「我知道,所以我心里也慌。」 风竺靠着山石坐下,长叹一声。 「想不到大爷竟是如此薄情之人。」雪笙冷淡地低语。 「难怪老夫人常说世间没有多情男子,那些戏文里的多情男子都是写来安慰女子的。」风竺笑得万分苦涩。 「秦姑姑不是曾经说过,当年王爷为了迎娶老夫人,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去求亲,一遍遍地被老夫人推拒,直到第七次才真正感动了老夫人,让老夫人应允亲事,没想到成婚后才三年,王爷就又立了侧室,移情别的女子去了。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兰王府的男人都薄情。」花竽幽幽地说道。 月筝想起了六爷,心口微微地怞痛。她服侍了他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她跟雪笙交换,他也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吧? 「那老夫人怎么都还要我们去服侍兰王府的男人,还告诉我们能当上兰王府男人的妾室是身为奴婢最好的命运?」 月筝很困惑,不能理解。 「老夫人这么说倒也不假,谁让咱们出身低贱呢?」雪笙笑得淡然。 「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她会气成什么样子?」 风竺苦恼地支着额,暗暗心焦。 月筝愈想愈感到不安。虽然老夫人隐居在阁楼里,从来不过问王府的事,但总会暗中派秦姑姑关切她们,秦姑姑就曾经来过「古遗堂」,叫五爷好好管教兰音,不要把欺负她的事情惹大到让老夫人知道,所以,风竺要被送给宫少爷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进老夫人耳里了。 「大爷是认真的吗?还是和宫少爷说笑呢?」月筝疑惑地问风竺。 据她的观察,风竺把大爷凌芮玄服侍得妥妥贴贴的,大爷根本离不开她一时半刻,怎么会突然间就决定把风竺送给他的好友宫少爷呢? 风竺眼眶渐渐泛红,语带哽咽。 「自然是认真的,明日一早宫少爷要回府去了,我得跟着他走,以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们了。」 月筝望了花竽和雪笙一眼,三人落寞地低首,鼻中酸涩难言。 她看得出来风竺并不想离开「涵碧馆」,舍不得离开大爷。 月筝心中暗暗冷笑,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人? 明明她是那么地厌恶五爷和兰音,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回到「古遗堂」,为何要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却是风竺呢? ** 窗外花影扶疏,悠悠鸟啭。 月筝坐在临窗桌案前,一边思索,一边写着灯谜。 中秋快到了,兰王爷有意办个盛大的家宴,命每个儿女都写十个灯谜交来,好在中秋家宴上一起赏月猜谜同乐。 凡是作诗填词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凌芮鼎是一概不碰的,所以写十个灯谜交上去的事就落在了月筝的身上。 作诗填词对月筝来说并不算难事,想灯谜就更简单了,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写出了数道灯谜—— 「上元夜景。(打一词牌名)」 「戴月禾锄归。(打一中药名)」 「一枝红杏出墙来。(打一剧名)」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打一动物名)」 「二十四桥明月夜。(打一字)」 「六月飞雪。(打一中药名)」 ** 写了半日觉得有些口渴,又懒得放下笔起身倒茶,便喊来小丫头紫琼。 「紫琼,烦你替我倒杯茶来。」 她头也没抬,只专注着写谜题。 「知道了。」 紫琼从内房走出来,正要替她倒茶时,凌芮鼎刚好从外面进屋,以眼神示意紫琼不要出声,自己顺手倒了杯茶给月筝送过去。 「先搁着,我写完这几个字再喝。」 月筝脑子里还在想新的谜题,并不知道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 「丫鬟端坐着写字,主子爷侍候茶水,真是反了天了!」 兰音摇着团扇出现在窗前,嗓音尖锐得刺耳。 月筝没料到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抬起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兰音,你怎么又来了?我只是顺手替月筝倒茶而已,何况是我叫月筝替我写灯谜的,这也要计较?」 凌芮鼎轻轻叹口气,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计较?我这算计较吗?」兰音的声音拔得更高。「五爷是尊,她是卑,难道会写几个字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不要生气,不要跟她再起冲突。月筝努力闭眸调稳气息。 「兰音,月筝不只是会写几个字而已,她那一手漂亮的字我可都自叹不如呢!还有,瞧她这几个灯谜写得多有趣,省下我不少力气。」 凌芮鼎拿起月筝写好的几道灯谜看,大加赞赏。 月筝听见凌芮鼎露骨的赞美,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倒怀疑他是存心故意挑起她和兰音之间的战火。 若真是出于对她的一片怜惜之心还倒罢了,但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只是让她和兰音之间更加水火不容? 每一回点燃她们之间的战火以后,就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和兰音大战三百回合,他两边都不相帮,更像在看一出好戏似的。 「会作诗写字又如何?又不能进宫选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宫当妃子,那我才打从心底佩服她呢!可惜她没那个条件,她只有卑贱的出身!」 兰音傲然斜瞟,冷笑道。 月筝深深吸气,严厉阻止自己发怒。 「谁说有才有德的女子就只能进宫选妃子?眼光也未免太短浅了一点。」 她真觉得像兰音这样无知的女人真是可悲,而她竟然要跟这样的女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不选妃难道要去考女状元不成?」兰音满眼不屑。「你永远就只能当个侍候茶水的丫鬟奴婢,跟我一样。别以为五爷收留你,将来你就一定是这屋里的姨娘了。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你?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你跟雪笙换过来呢!」 月筝震愕地呆住,心口急躁地狂跳。 不,这一定是兰音恶意的挑拨! 兰音最会说些气她、刺激她的话了,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让开,你挡到我的光了,害我写坏了一个字。」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兰音,紧紧捏住手中的笔杆。 兰音登时恼火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连五爷都不敢叫我让开,什么时候『古遗堂』轮得到你说话了?会写几个字就这么了不起呀?你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你写东西是看得起你吗?你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你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在这儿费什么力气!」月筝把笔用力甩开,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凌芮鼎。「五爷要是看不惯奴婢,可以像大爷那样把贴身婢女转手送给别人,奴婢绝不会有怨言。」 「月筝,没有的事,兰音刚刚说的只是气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呢?我平时有表现出讨厌你的样子吗?」 凌芮鼎扬着柔美的浅笑,眼神暧昧地盯着她。 月筝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脸上的魅惑笑容从来都无法令她心动,只会一再地惹得她愤恨牙痒。 「五爷,兰音已经闹得奴婢没有心情了,另外几个谜题想不出来了,剩下的四题让五爷自己来写吧。再不然,就叫聪明的兰音帮五爷写也行,她可比我聪慧多了。」 月筝绕过凌芮鼎往外走,无法忍受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 「兰音,你看你闹的!」凌芮鼎沈下了脸,细声责骂。「本来好好的没事,你就非闹不可,不然余下的四个谜题你来想好了!」 兰音的性子最激不得,她气得扭过身子,大步冲进屋朝月筝杀过去。 月筝握紧拳头严阵以待,打量着兰音会先冲过来揪她的头发还是掌她一个耳光? 不过她都猜错了。 兰音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泼到她脸上,茶水直接跑进眼睛里,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月筝,没事吧?来,赶快擦一擦!」 凌芮鼎急忙拿手绢帮她擦拭,嘴角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邪笑。 「耍我耍得还不够吗?太过分了!」 月筝推开凌芮鼎,气愤地瞪着兰音。 「我这怎么算过分?你的好姊妹耍你耍得更厉害呢!」兰音嗤地一笑。 「你又想挑拨了吗?」月筝微愕地盯着她。 「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六爷昨天已经正式将雪笙收房了,你的好姊妹没有跟你说这个好消息吗?」 月筝的心口如被鞭子怞过,疼得她倒怞一口气,脚步有些站不稳。 六爷已经将雪笙收房了?雪笙已经是六爷的妾室了? 难道当初她和雪笙之所以交换过来,原因真的是六爷喜欢雪笙? 她的坚强瞬间彻底瓦解。 兰音见她受伤的神色,益发得意起来。 月筝隐忍地咬紧牙关,努力忽视兰音的挑衅,但熊熊升起的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里窜出来。 「受够了!我实在受够了!」 她忍无可忍地甩开凌芮鼎的手,愤然奔离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地方。 ** 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你?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你跟雪笙换过来呢! 你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你写东西是看得起你吗?你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你了! ** 月筝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是一场怎样的恶梦,这个恶梦里每个人都极尽所能地羞辱着她,每个人彷佛不彻底毁了她的尊严不罢休。 她的膝盖在颤抖,拚命地往前奔跑,好几次差点摔跌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伤害她? 第二章 月筝奔进后花园,躲在山石树丛后把眼泪流了个畅快。 跑出了“古遗堂”,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痛苦的心情可以找谁倾诉?风竺几日前就被送出王府了,而花竽平时就不容易见得到面,只剩下雪笙可以找,但现在的她能跟雪笙诉苦吗? 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你跟雪笙换过来呢! 她喜欢六爷,而六爷喜欢的是雪笙,为了得到雪笙,非要让她们两个交换过来不可。 六爷没有替她着想,因为他在乎的只是雪笙。 像有一柄凛冽的刀锋在她心上狠刮了一道,痛楚难言。 她从来没有让雪笙知道她到“古遗堂”之后过的是度日如年的日子,不想让雪笙对她有愧疚感,所以一直都表现得好像游刃有余,没什么是她解决不了的困难,然而心底强烈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是没有想到,背后的真相是如此伤人。 她以为自己拯救了雪笙,事实上,只不过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给丢弃了。 她现在很想回到老夫人身边,躲进秦姑姑的臂弯里泣诉自己所受的委屈,可是她无法达到老夫人对她的要求,她做不到让五爷和六爷都喜欢她。 如今雪笙已是六爷的妾室,成功达到了老夫人的期望,而她失败得彻底,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诉苦? 她怔怔地流着泪,怨愤自己错付了情意。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五爷和兰音想必都厌极了她,她再回到“古遗堂”要如何自处? 往后再见到六爷和雪笙时,她又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们? 傍晚的风和着蝉鸣声轻柔地拂过她泪湿的脸颊,隐约从风中听见一缕细微的呜咽声。 除了她以外,还有人躲在这儿哭吗? 月筝擦干了眼泪,从山石后方悄悄探出头来,看见不远处有个女子独坐着垂泪,那女子似乎没料到有人会躲在山石后面,所以看见月筝露出脸时吓了一大跳,吃惊地盯着她看。 “三姑娘?!”月筝认出她了,她是凌芮敏,是兰王爷唯一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也是五爷和六爷同母的亲妹妹,平时常到“古遗堂”和“翔鸾阁”走动玩耍,所以对她很熟悉,一眼就认出她来。 “月筝,你怎么会在这儿?” 凌芮敏匆忙用手绢拭泪,但是就算擦干了泪水,也遮掩不住哭肿的双眼。 月筝本想装作没有看见她红肿的双眼,若无其事地走掉就好,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而必须避开众人,独自躲在这儿伤心流泪? “三姑娘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她小心轻柔地问。 凌芮敏性情率真单纯,没有心机,又是兰王爷的金枝玉叶,生活里根本没有值得她烦心的事,月筝平时见她总是笑声不断,无法想像她会因何事而落泪。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凌芮敏含泪瞅她一眼。 月筝连忙摇头,“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我还以为这件事府里已经传遍了。” 凌芮敏苦笑,神色凄楚。 “是什么事?”月筝有些紧张起来。 凌芮敏眼中泪光闪烁,良久,才低声说道:“皇上要把我送给渤海国君为妃,三天后就要动身启程了。” 月筝大吃一惊,疑惑且意外地问:“皇上为什么会选上三姑娘?这是和亲吗?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听说渤海国很不安分,最近频频出兵,好像还攻占了边境。听说渤海国君有个骁勇善战的猛将,名叫武勒,他手上握有重兵,几乎战无不胜,令我朝饱受威胁,皇上派使臣送去重礼想与渤海国谈判,但对方都置之不理,皇上十分头疼,便接受大臣提出的……和亲建议,我因此……被选中了。” 凌芮敏低低地说着,声音幽怨而空洞。 月筝深深吸气,替她感到难过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三姑娘知道渤海国在什么地方吗?” 渤海国,好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好像是北方,听说那儿很冷,住在那儿的人都穿着兽皮,吃着半生不熟的羊肉……”凌芮敏的嗓音忽然呜咽起来,情绪骤然爆发,似哭似笑地喊道:“为什么选中我?我不想被送去那种地方和亲!我一心要嫁的人是云京,我正等着他来求亲,皇上怎么可以选中我!” 月筝看着凌芮敏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声声怞泣,几乎崩溃。 同病相怜的情绪激发她的怜悯之心,凌芮敏的痛苦她几乎能感同身受。 “三姑娘一心要嫁的人,也是一心想要娶三姑娘的吗?” 她深深望着凌芮敏的双眸,柔声问。 “他守孝就要期满了,他要我再等他半年,没想到……我无法等到他来提亲了,我就要变成渤海国的王妃了!”凌芮敏无措地痛哭起来。 渤海国君的王妃?不知为何,月筝忽然想起了兰音嘲讽她的话。 会作诗写字又如何?又不能进宫选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宫当妃子,那我才打从心底佩服她呢! 你永远就只能当个侍候茶水的丫环奴婢,跟我一样。 谁愿意跟她一样! 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忽然窜过,一直沉溺在怨气中的月筝仿佛被点醒了,怔怔地出神。 “云京……云京……” 凌芮敏一声声的泣喊,教月筝听了心酸不已。 “三姑娘,你不用太绝望,或许,你还是可以等到他来娶你的。” 月筝轻轻握住她的手,望着她淡然微笑。 “你不用安慰我了,和亲是皇上的旨意,我父亲如何敢抗旨?” “不用抗旨,如果有人愿意代替三姑娘嫁给渤海国君当妃子呢?”月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凌芮敏屏息,目光定在月筝冰雪般的脸上。 “皇上选中我,是因为我有美貌,我有才气。”她的嗓音微微颤抖。 月筝淡淡一笑。 “三姑娘觉得奴婢的美貌与才气够不够资格代替三姑娘出嫁呢?” 凌芮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月筝微微仰头,看着大雁成群南飞,心情寂寥而平静。 渤海国在寒冷的北方,那儿的人穿兽皮,吃生肉?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可怕的国度。 可是对月筝来说,兰王府才是个扼杀人性,令她窒息的地方。 在兰王府里,她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和一生。 可是,如果去到渤海国那个遥远的国度之后,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全然无法预测。 她的心情忽然间海阔天空了起来。 *** 庞大的车队在往北方的路上缓缓行进,二十四名羽林军护送着十个美丽的女子前往渤海国。 月筝就在其中的一辆马车内,与另一个名叫锦绣的少女面对面坐着。 离开兰王府,月筝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因为她是在兰王爷的掩护下,冒充凌芮敏坐上马车的。 兰王爷得知她自愿代替凌芮敏和亲时,感动得给了她不少赏赐,暗中安排她顶替凌芮敏,所以当她已经搭上马车离开京城时,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消失不见了。 她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包括她在乎的人——老夫人、秦姑姑、花竽、雪笙。 她希望兰王爷替她守密,倘若有任何关心她的人追查起她的下落,就等一年以后再告诉他们。 对于选择顶替凌芮敏远赴渤海国和亲,月筝从决定开始就没有后悔过,所以上了马车之后,她十分平静地面对她的选择,但是坐在她对面的锦绣就不同了,从上马车前就哭肿了眼,一直到离开京城几十里路了还在哭。 刚开始她还很有耐性地劝锦绣想开一点,但是锦绣的眼泪不但没有停止,甚至更变本加厉地怨天尤人起来,总是不停哭着抱怨“为什么是我?”,到最后把她惹烦了,干脆不理她。 “芮敏姑娘,你都没有眼泪的吗?离开家你为什么都不感到伤心难过?”锦绣哭得声音都沙哑了。 月筝望着车窗外蓝蓝的天空,语调轻松地说:“就算眼泪哭干了,眼睛哭瞎了,也不能改变事实,所以何必白费力气呢?” 锦绣怔了怔。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正常人都会伤心难过的呀!难道你就没有一个舍不得离开的人?” 月筝耸了耸肩。 “那你就当我不是正常人好了。”她不想多解释。 锦绣哑然无言。 “有件事我不明白。”月筝从上马车了以后就十分困惑。“我一直以为只有选我一个人去和亲,没想到皇上竟然挑选了十人人?”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要用美色去迷惑渤海国君,当然要送愈多美女愈好啊!”锦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用美色去迷惑渤海国君?”月筝呆住了。“不是应该‘嫁给渤海国君当王妃’吗?”明明三姑娘是这么告诉她的。 “这有什么差别吗?”锦绣不解。 “当然有差别!‘和亲出嫁’是皇上有诚意与对方结亲,嫁过去至少有个王妃的名分,可是‘用美色迷惑’算什么?咱们十个女人只是皇上的礼物吗?”月筝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了。 锦绣瞠着那双红肿的眼睛与她对视半晌。 “芮敏姑娘,皇上的旨意就是要让咱们利用自身美色去迷惑渤海国君,为天朝百性牺牲自己,让渤海国君无心再出兵蚤扰天朝,这就是咱们此行的任务,难道皇上给你的旨意与我们其他九个人不同?” 月筝震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凌芮敏骗了她? 原来并不是为了和亲,也不是要嫁过去当王妃,而是被当成暖床的礼物?! 她怔忡地思索良久,禁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 堂堂的兰王府千金,怎么可能会让婢女知道自己被选为暖床的礼物?无论如何也得在婢女的面前维护好自己的尊严和面子啊! 愚蠢的是她自己,她竟然真的以为三姑娘是要嫁到渤海国当王妃,甚至幻想自己不但能顶替三姑娘这个王妃的头衔,还能成全她的恋情。 为什么总是如此?她想救人于水火,却总是把自己推进了水火之中。 “芮敏姑娘,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很失望?”锦绣奇怪地看着她。 月筝无奈地苦笑着。 “没有,我没有失望,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只能接受。” 如今人都已经在道上了,也只能听天由命。 她幼年逃离时与父母亲失散,接下来只记得被一个男人卖过来卖过去,最后被卖进兰王府,日子才算好过一点,也许幼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面对困境。 “芮敏姑娘,你好看得开,可是我没办法像你一样。”锦绣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我一点都不想去渤海国,可是我爹要我为天朝的百姓着想,我一个弱女子为天朝的百姓牺牲,那谁来为我着想呢?” 月筝原本没有心情听锦绣的抱怨,也没有余力去敷衍她,但是听见她说出如此令人怜惜的话,顿时心软了。 “锦绣,我们要学会适应逆境,不要遇到任何挫折都当成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我们现在只能彼此互相照应,把心情放松一点。你应该多瞧瞧外面的景色,不要一直钻牛角尖了,好吗?”月筝尽己所能地安慰她,鼓励她。 “芮敏姑娘,你是兰王府的千金小姐,我以为你会哭得比我更惨,没想到你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你难道不怕渤海国君是个凶暴可怕的男人吗?” 锦绣柳眉深锁,眼神流露出畏怯和恐惧。 “男人啊……”月筝冷笑了两声。“管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再凶暴也不会把人给吃了吧?倒是有些男人外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内心却陰险狡诈得很呢!” 好比兰王府的五爷和六爷,在她的眼中,他们就是人面兽心的代表。 “芮敏姑娘,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比较好受了。不过,如果有机会让你逃走,你会不会逃?”锦绣压低声音问道。 “逃走?要逃到哪儿?”她还没有绝望到要作出这种选择。 “不管逃到哪儿,只要能逃走就好!”锦绣兴致勃勃地说:“也许逃走以后会遇上个农家男子,然后嫁给他为妻,再生几个孩子,一家人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 月筝还没听她说完就笑了起来。 “锦绣,还没遇上农家男子以前,就会被羽林军给捉回去了吧?” 锦绣表情一筹莫展地看着她。 “你难道不怕逃走以后,你的家人会被你连累吗?你……应该有家人吧?”月筝又问。 “当然有,我爹是当朝太医。”锦绣幽幽叹口气。 “那你还敢逃走?你就不怕你爹被皇上砍了头?最好死心吧,我们是逃不走的,何不放开心胸,让自己好过一些呢?” 她没有任何亲人,又是顶替凌芮敏,就算逃走也不用顾虑任何人,不过她并不会因为自己而牵累到兰王府,毕竟她在乎的许多人都还在兰王府里。 锦绣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看她看得入了神。 “在想什么?” 月筝见她发呆,奇怪地问。 锦绣微微一笑,道:“芮敏姑娘,你真的很美,我想能够迷惑渤海国君的人可能只有你了。” 她的声音是真诚的,不是虚伪也不是嘲讽。 月筝低头轻笑,半开玩笑地说:“你的意思是,万一渤海国君是个凶暴的男人,先把我扔出去喂他比较好吗?” 锦绣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 月筝一句玩笑话冲淡了锦绣心中的不安和害怕,两人之间也不再有距离,开始你一句、我一语地说笑起来了。 车队缓慢地行进着,太阳下山以后就扎营,十个女孩子围在火堆旁彼此领先着度过一夜,天亮后再继续赶路。 *** 走了三日夜,终于要到边境了。 月筝从马车内看出去,看见远方有皑皑积雪的山峰,山峰下还有绵延不断的森林,美丽得令她发出赞叹声。 “锦绣,快来看,那里就是渤海国了,好美的地方!”她开心地指着远方翠绿的草地和山峦大喊。 “看起来挺美的,不像不毛之地。”锦绣惊奇地叭在窗口。 “是啊,只要穿过这一片干燥的戈壁,再过去就是草原了,我想渤海国应该就在那里了。” 他们的车队正行驶在干燥的硬土地上,只有远方的山峦才能看到满山的绿草,还有在草地上缓缓移动的羊群。 “芮敏,渤海国就快到了,真不敢相信你的反应会这么兴奋开心。”锦绣对她的悠然自得感到不可思议。 “瞧那里,看过去到处都是牛羊马,一大群一大群的,我从来都没看过这种景象,你难道不觉得很新鲜有趣吗?” 月筝好想车队赶快驶向大草原,让她可以跳下车冲进羊群抱一抱那些可爱的羊。 “我想到的只有渤海国君,根本不是牛羊马。” 车队愈接近边界,锦绣的心情就愈来愈紧张不安。 “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呢?轻松一点嘛!” 接连几日的相处,月筝已经很习惯锦绣凡事先往坏处想的悲观个性了。 突然一阵强风刮过来,沙砾吹进了月筝的眼睛里,痛得她泪水直流。 这一阵风过,另一阵吹来的风又更强了,吹得马车摇晃不定,马儿也突然焦躁了起来。 “好大的风,怎么回事?”锦绣不安地紧紧靠着她。 强风仿佛在耳边吹嚣,突然一阵猛烈的轰声作响,只听见前方的羽林军有人大声喊道:“沙暴!沙暴来了!” 月筝从窗口看见遥远的沙地上突然扬起一阵可怕的烟尘,高高地卷向空中,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快!统统离开马车!所有的人都躲进林子里去!快!” 羽林军催促呐喊着,不断用手中的兵器敲打每一辆马车。 “我们快走!” 月筝抓住锦绣的手,飞快地冲下马车,拼了命地往旁边的林子奔过去。 下了马车之后,更觉得沙暴的威力惊人,巨大的轰鸣声朝她们逐渐逼近,尖锐的沙粒随着狂风声击打着她们的肌肤。 “救命啊——” 锦绣尖叫着,发髻被强风吹散,她的长发随风张牙舞爪地飞向空中。 月筝看见马车被狂风吹倒,十个女孩子虽然都离开了马车,但是跑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沙暴席卷而来的速度,最后只能靠骑着马的羽林军将她们一个一个救上马背,拼命鞭策马匹往林子的方向疾驰过去。 月筝一直拉着锦绣的手奔逃,看见一个羽林军骑马冲过来要救她们,她想也没想就把锦绣的手送出去,那名羽林军一把捉住锦绣的手,将她扯上马背。 “芮敏——” 锦绣回过头,突然狂叫一声。 她看见芮敏被沙暴侵吞,卷起的烟尘将她整个人完全覆盖住了! *** 月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无数沙砾猛烈地敲击着她的全身,令她没办法睁开眼睛,耳旁的轰轰卧巨响犹如置身在瀑布之中。 她无法呼吸,可以感觉得到有股力量一直要将她拉向空中,让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痛苦。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 她的一生难道就这么短暂吗? 谁来救救她…… 恍恍惚惚,就快要失去意识时,她突然感觉到有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拖了过去,然后,风暴不见了。 是羽林军来救她了吗 在马匹的快速行进中,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脸孔,她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就被他强壮的手臂用力圈进怀里,而他宽阔的肩臂和胸膛仿佛是最佳的屏障,为她挡住猛烈的强风和沙暴,刚好可以让她娇小的身躯躲在其中。 这个救了她的人似乎很高很壮,她不记得羽林军当中有如此高大的男人。 身下的骏马在大步狂奔,沙暴和烟尘在她耳旁呼啸着,然而包围住她的臂膀让她感到安全,她不再感到害怕。 她虚弱地靠在伟岸的陌生胸膛上,脸颊就贴靠着他的战甲,恍惚间,她好像见了狮虎图腾。 “狮……虎……” 她模糊地呢喃着,意识迷离,渐渐昏晕了过去…… 第三章 武勒此生未曾见过像月筝这样玲珑娇小、拥有一头柔滑如缎般的黑发,以及有如凝脂般雪白肌肤的女子。 从他在沙暴中救了她,一直到返回他的帐幕内,他始终都将她圈抱在怀里,没有松开手过,搂着她好小好软的纤腰时,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担心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了她。 他知道她是天朝皇帝送来的汉族女子,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把她送回她的同伴身边。 他对她十分着迷,只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闭着眸,微蹙蛾眉,似乎仍然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直昏睡着,这让武勒有机会将她漂亮的脸蛋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他轻轻抚摸着她像玫瑰花瓣般柔软而滑姨的肌肤,凝视着她丰润甜美的红唇。 她的黑发浓密如云,散发出丝缎般的光泽,细致的五官上同时混合着纯真和娇柔的气质,光就这样凝视着她,就是一种魂摇魄荡的享受。 “将军,热水送来了。” 帐外士兵通报一声,便将一桶满满的热水提了进来,放下热水后退了出去。 武勒一手抱着她,用另一只手拧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沙尘。 “我好冷……”她无意识地低喃着。 武勒怔了怔,这才察觉到她的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 他用一条毛毯将她裹住,再把帐中的炉火烧得更旺一些,但是她的身体依然还是抖个不停。 他知道这可能是发烧的前兆,先是发冷,然后慢慢地就会开始全身发烫。 “我先喂你喝一点酒。” 他轻轻托起她的颈子,打开囊袋,把囊袋的口对着她的嘴,试图喂她喝几口,但是她紧闭着唇,一口酒也喂不进去。 武勒干脆自己大饮一口,然后低头以嘴贴住她的唇,慢慢地将酒渡进她的口中。 喂完了酒,他眷恋着她甜美柔软的红唇,贪婪地恬吻着,舍不得离开。 “你给我喝什么……” 月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到喉咙火烧般的辣,呼吸间全是呛人的酒味。 她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正在对她做些什么,只觉得浑身炙热得像火在烧。 “喝一点酒怯怯寒。” 武勒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发现她的体温已经愈来愈高了。 “我的身子好热……” 她嘴里迷糊地喊着,但是身体却发抖得更加厉害。 夜里气温骤降,武勒担心她娇弱的体质一时无法适应这种急速下降的寒冷,他不假思索地褪去两人的衣衫,抱住她紧搂在怀中,让两副赤裸的身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再用毯子将两人紧紧包裹住。 “你……你在做什么……” 她昏昏沉沉,四肢无力,知道有人将她脱得一丝不挂,但是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天气很冷,你又在发烧,我的体温能让你舒服一点。” 武勒闭上眼睛,抱着她动也不动。 刚才在脱下她的衣服时,武勒清楚地看见了她赛雪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弧度完美饱满的酥胸,当她柔软娇小的身躯紧贴着他时,不断挑动着他体内炽热的本能,搧动着他男性的欲望。 “你好烫……”好温暖,好舒服。 她抬起冰凉的腿贴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缓缓摩挲着,汲取他的体温。 “我已经快要被你烧融了。”他的自制力已在崩溃边缘。 “你是谁?” 她累得睁不开眼睛,双手好奇地触摸着环抱她的坚实臂膀。 “我叫武勒。”他深深吸气,努力忽略她身上甜美诱人的香气,还有紧贴在他结实胸肌上的柔软侞房。“你不要乱动,也不要乱摸,否则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赶快睡吧。” 月筝不明白他的话,明明似乎是一件应该感到危险的事,但她却仍觉得安心,不感到一丝害怕。 她依偎在他的颈窝间,舒服地叹息,然后慢慢地坠入了梦乡。 炉火愈烧愈狂烈,柴火细微爆烈的声音不时传来。 武勒抱紧怀中的纤弱娇躯,几乎彻夜未眠,直到发现她沉睡了,体温也慢慢正常了,在天际出现曙光时才终于入睡…… *** 当月筝醒来时,发现自己竟与陌生男人浑身赤裸裸地抱在一起睡觉,赫然大惊,几乎要疯掉。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慌地推打着他铁箍似的双臂,震惊得连话都快要说不清。 武勒被怀中疯狂挣扎的女子惊醒,他若是不松手,她根本动摇不了他一分一毫,但他不想对她太粗暴,所以立刻松开环抱她的双手,她才得以挣脱。 月筝抓起毯子裹住自己,从他身边飞快地逃开来,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骇然盯着他,但是原本包裹住两个人的毯子已经被她带走,他身上没有半点遮蔽物,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把衣服穿起来,求你!” 她背转过去,惊慌地喊着。 武勒顺从她的要求,站起身穿上衣服和战袍。 月筝偷眼看他,从他的外型上看来,他绝对不是汉人,而且她很惊讶这个男人的身高竟足足比汉人男子的身高还多出半个腰身,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掩藏的伟岸英气。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眼间充满自信。 想起刚才那一瞥的景象,她的脸颊就热辣辣地烫起来。 她不是没有看过男人的裸身,五爷沐浴更衣时就见过好多回,可是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布满结实的肌肉,看起来威猛、有力,像狩猎中的野豹一般,浑身蓄满了爆发力,和五爷那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体截然不同。 武勒拾起她的衣服走向她。 月筝看着他缓缓走近,他高大的身躯令她备感压迫,当他站到她面前时,她眼睛平视的地方正是他的胸膛,她实在没有见过比他更高大壮硕的男人了。 “你看起来好多了,还好没有烧得太严重。”武勒把她的衣服拿给她。 “我只是受到小小的惊吓而已。” 她接下衣服,不敢抬头看他,视线只盯着他的胸前。 忽然,她注意到他战袍上铸着一个狮与虎的图腾,愕然呆住了。 她依稀还记得救了她的男人,胸口也有这样的图腾。 “从沙暴里把我救出来的人是你?”她仰起头问他。 武勒点点头,凝视着她的双眸闪光着犀利的光芒。 原来救她的不是羽林军。那他们呢?锦绣呢?如今都在哪里?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她试图以质问取代慌乱的情绪。 “我叫武勒,你昨天已经问过我了。” 面对急急逼问的她,武勒的态度柔软得近乎温柔。 “武勒?” 她注视着他,虽然他脸上没有笑容,目光如矩,但并不会让她心生恐惧害怕,也许正是因为他眸底藏着的一抹温柔吧。 “这里是我的营帐,你的同伴都失散了,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回来。” 武勒唇角的笑容很浅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失散了?月筝怔呆住。也就是说,锦绣他们都生死未卜了? “然后,你就乘人之危,占了我的便宜?”她挑起秀眉轻瞟他。 武勒觉得她这个表情可爱极了。 “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用强迫的手段占你的便宜。昨晚很冷,我只是用我们最简单的取暖方法替你取暖而已。” 月筝微微一怔,她昨晚睡得既温暖又舒服,也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想来都是他的“功劳”了。 她无法想像,像他这样一个威猛高大的男人,竟也会有如此温柔细心的一面。 “你饿吗?我去叫士兵弄些吃的来,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 武勒转过身,掀帐出去。 月筝抓紧时间迅速地穿上衣衫,一边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她在一个巨大的帐幕里。 她好奇地想掀帐看一看外面时,正好武勒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盘子走进来了。 “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吃,你忍耐吃一点吧。”武勒把盘子放在矮几上。 月筝看到盘子里有一大块刚烤好的羊肉,还热腾腾的,香味四溢,另外还有一盘白色粒状点心以及一壶羊奶。 “这是酪酥,你应该没吃过。”武勒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 虽然月筝心里有满腹疑惑想要问他,但此时饥肠辘辘,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接过他递来的酪酥,小小咬了一口,秀眉立刻皱了起来。 “好酸!这是什么?”她不好意思对他感出“难吃”两个字。 “这是用牲畜的奶做成的,吃了对身体有帮助。” 他拿出一柄小刀,切了几块烤羊肉给她吃,还细心地替她切成一小口一小口,方便她咀嚼。 “这个好吃多了,还好羊蚤味不太重。” 芮敏还说北方异族穿兽皮、吃生肉,明明武勒身上穿的是铁甲战袍,羊肉也是烤全熟的。 果然传说不准,听说来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武勒替她倒了一碗羊奶。 “月筝。”见他听了之后有些困惑的表情,她便解释道:“月亮的月,筝是一种十三弦的琴,你知道十三弦的琴吗?” 武勒摇头,淡淡一笑。 “知道怎么念你的名字就行了,反正我对汉字并不熟。” “你不熟汉字,但汉语说的还不错,你的声音说汉语很好听。” 虽然他的汉语带着一些异族口音,但是听起来却让她觉得比汉人男子所说的正统汉语还要好听一些。 武勒的眼里有明显的笑意,她的赞美令他快乐。 “月筝,当我的妻子好吗?” 月筝捧着羊奶的手颤了一下,羊奶晃出来溅湿了她的手背。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我的妻子,好吗?” 武勒再说一次,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淡淡的异族口音让他的这句话听起来更加美妙动人。 月筝顿时粉颊通红,感到呼吸困难。 “是因为……昨晚……我们两人肌肤相亲,所以你才……” 她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这里不是中原,我不是汉人,不会遵守汉人的礼教。” 武勒凝视着她,眼眸专注得几乎将她烧成灰。 “那为何……”她的心跳逐渐加快。 “你很美,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得到你。”他的眼神大胆而且渴望。 很久以前,他就听说中原的汉族女子都生得十分美丽动人,他一直以为传说只是传说,没想到当他真正见到月筝时,才知道仅用漂亮两个字无法真正形容得了一个女子的美。 月筝在他眼中就好似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天女,是个超凡绝俗的绝美仙女。 月筝的思绪一片混乱,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直接露骨的话,如果这些话是五爷对她说的,她很可能会反感到想把他踹进荷花池子里,但是武勒对她而言还只是陌生人,这些话为何会让她听得好开心、好幸福? 她的一颗芳心竟然被他打动了? 要是这些话是从六爷口中说出来呢?她会有何反应?欣喜若狂?还是悲喜交集?还是会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 想到六爷和雪笙,她的心口一阵怞痛,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武勒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用指尖为她拭泪。 月筝察觉到他温柔的举动,心中莫名感动。他是她见过最高大魁梧的男人,也是眼神、举动最温柔的男人。 如果能嫁他为妻,想必可以很幸福吧? “你的眼泪,是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武勒轻轻握住她的手,脸上流露出期盼的笑容。 月筝缓缓摇头,凄然一笑道:“你救我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天朝皇帝送来给渤海国君的女人吗?” 武勒怔住,深深地看着她。 “天朝皇帝送来的女人,有可能已经死于昨天的那一场沙暴,你可以当自己已经死了,从此成为我武勒的妻子。” “武勒,万一被发现,会殃及每一个我爱的人,我不能……”她摇头。 “所以,你要将自己献给国君吗?”他握住她的手用力一紧。 “这是我的命运。”也是她此行的任务。 虽然她并没有多么伟大的牺牲奉献精神,但是她是顶替凌芮敏而来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兰王府,她不想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了她真正在乎的人。 “好,没有关系,我还是可以请求国君把你赐给我。” 武勒笑了笑,表情胸有成竹。 月筝错愕地睁大眼睛。她听得出武勒话中的涵义,他可以请求渤海国君把她赐给他,那表示他在渤海国里的地位绝对不低。 他到底是谁?武勒……这名字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听说渤海国君有个骁勇善战的猛将,名叫武勒,他手上握有重兵,几乎战无不胜,令我朝饱受威胁…… 她蓦然瞠大双眸,想起了凌芮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原来眼前的武勒就是带兵攻打边境,令皇上饱受威胁的武勒! “你就是手拥重兵,把我朝将士打得节节败退,最受渤海国君重视的武勒将军?” 月筝的嗓音轻缓无力,表情却异常冷静。 武勒沉默,神色严肃了。 月筝冷冷地盯着他。因为他的缘故,所以皇上才会将她们十个人送给渤海国君当暖床的礼物,后来遭遇沙暴,除了她活下来,其他的女孩儿皆生死未卜,他就是间接造成这些悲剧的罪魁祸首。 “你看我的眼神变了。”武勒察觉到了她眼中不轻意流露的敌意。 月筝迅速垂下眼眸。 “你是带兵攻打我朝的武勒将军,换言之,你是我的敌人。”她冷淡地说道。 武勒的表情僵硬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被选中,当成谈判的礼物送给渤海国君。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用远离家乡来到异地,从此与亲人生离死别。”她的语调更加冰冷了几分。 片刻难堪的静默。 “所以,你讨厌我,你恨我吗?” 武勒咬紧牙关,下颚紧绷。 月筝抬起眼眸,冷漠地看着他。 “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不恨你。” “但你还是讨厌我了,对吗?” 他握紧她的手,急切地问。 “是,我讨厌你了。”她冷冷地看着陷入苦恼中的武勒。“所以你不用再问我要不要当你的妻子了,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我、不、要。” 武勒愤而起身,用力握紧她的双肩。 “我要你当我的妻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一把将她扯入怀里,粗暴而热烈地掠夺她的红唇。 月筝震惊得忘记要反抗,他在侵犯她,这是多么无耻的行为,可是他的吻却让她感觉到惊惶的情绪中还掺杂着奇妙的晕眩和悸动,他强悍的深吻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自主地颤栗着,连都在发抖。 武勒终于放开她,两人对视着,急遽喘息。 “对不起,我伤到你了吗?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对你。” 他仰头闭目,努力沉淀自己的集躁情绪。 月筝怔怔傻傻地看着他,她以为他会真的侵犯她、占有她,但是他并没有,他没有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她。 “我不会勉强你,但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望着她泛红的面容,怜惜地轻抚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 月筝困惑地抬起头,与他刚硬冷峻的面容对望。 “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温柔地亲吻她的指尖。 月筝蓦地怞回手,担心自己颤抖的指尖会泄漏她的秘密。 “我把这个帐幕留给你住,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若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叫帐外的士兵告诉我,你先休息吧。” 他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月筝怔忡良久,脑中思绪纷乱。 明明他的双臂拥有将她撕成碎片的力量,但是他眼底那一潭温柔同样也能让她陷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她发现自己似乎挖掘到这个男人的迷人魅力了,而她也发现自己有了心动的感觉,心脏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悸动不已。 武勒,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他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也许,能否迷惑渤海国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驯服这个如狮、虎般骁勇、万夫莫敌的男人。 第四章 武勒来到皇宫见渤海国君时,看见大殿上设宴摆酒,数十位大臣殷勤地陪着国君欣赏六个身姿曼妙的汉族女子。那六个女子有的身着舞衣,肩披轻纱,既歌且舞,有的吹笛,有的弹琴,那些来自天朝的乐曲和歌舞让渤海国君臣耳目一新,大开了眼界。 “武勒,你怎么现在才来?快过来坐下,一同欣赏天朝皇帝送来的美女!”微醉的渤海国君扬着肥胖的手招呼着。 “是。”武勒坐在国君下首,一一打量着那六名汉族美女。“大王,这些女子是天朝皇帝用来谈和的大礼吗?”他试探地问。 “听说天朝皇帝原本挑选了十名美女敬献,可是途中遇到沙暴,只救回来了六个人,另外三个已死,其中一个下落不明。” 渤海国君看得目不转睛,显然心情极佳。 月筝自然就是下落不明的那个了。武勒有些不安,希望国君不至于非把下落不明的那一个找回来不可。 “武勒,天朝皇帝送来的美女个个是极品,你要是看中了哪一个,告诉本王,本王把她赏给你!”渤海国君挺着肥满的肚子笑道。 “多谢大王。”武勒应酬式地浅笑。 这六名女子都经过精心打扮,一个个眉似画柳、目若秋水、珠圆玉润,再搭配上千般舞态,便呈现出万种风情,难怪渤海国君看得如痴如醉,连武勒也会不经意地失了神。 “大王,天朝皇帝送来这么多位绝代佳人,恐怕是为了迷惑大王而来,大王千万要把持住,万万不可过分沉迷于美色之中啊!”大殿上传来一个苍老而絮叨的声音。 “既然是天朝皇帝送来的大礼,本王岂有不享用之理!” 渤海国君的好心情受了影响,不悦地瞪了那老臣一眼。 武勒不动声色地低头喝酒,他的脑中慢慢浮现出月筝那张素净的脸蛋,眼前那六张美丽的脸便立刻乏味失色了。 他很庆幸月筝先遇到了自己,否则,她也会和这些女子一样,在皇宫大殿上歌舞娱乐国君,甚至夜里还会被送上国君的龙床。 他必须很小心地把她藏好,绝对不让人发现她。 “武勒,多亏了你呀!”渤海国君突然朝武勒举杯敬酒。“当年天朝夺走咱们的边城,血洗咱们的土地,这个耻辱总算由你替咱们讨回来了!要不是你把天朝皇帝打疼了,他也不会急着谈和,除了送来金银绸缎和美女贿赂,还答应把青平州还给我朝,这可全是你的功劳!来,咱们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杀进中原,把天朝皇帝赶下龙椅!来,咱们君臣干一杯!” 武勒怔了怔,默默地举杯饮尽。他发现那些汉族女子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幽怨和敌意,就像当初月筝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来人,把东西抬出来!”渤海国君忽然扬声高唤。 侍卫把几大箱的金银绸锻全搬到大殿上来,一箱一箱地在武勒面前打开。 “武勒,这是你上回运回来的金银绸锻,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这是本王给你的赏赐,本王打江山还得靠你呢!” 武勒没有接话。在月筝出现以前,他只有一颗忠诚之心,然而月筝出现以后,他的忠诚被动摇了,有种又涨又涩,无法消解的感受。 “怎么了?武勒,想什么?”渤海国君斜眼觑着他。 “没什么,臣多谢大王赏赐。” 武勒站起身,从金银宝箱前面走过去,直接走到绸锻箱前,他顺手挑了三疋花色不同,柔软若水的绸缎,想拿回去送给月筝,让她做衣裳穿。 “你只要这些?”渤海国君疑惑地盯着他。 “难道武勒将军要娶妻了?这些绸缎是要给新婚妻子做嫁衣的吧?”一个大臣开起玩笑。 “原来如此啊!武勒确实应该娶妻了!”渤海国君笑了起来。“武勒,你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姑娘?这杯喜酒本王是非喝不可的!” 武勒微微一僵,冷静地说道:“臣尚未有娶妻的打算,臣只是看这几疋绸缎很特殊,所以才挑选。” 渤海国君眯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武勒,他隐约感觉到武勒那双充满杀气的冷酷眼眸,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姑娘,你要去哪里?” 一个懂汉语的士兵紧紧跟随在月筝的身后。 “我只是觉得很闷,想到外面透透气而已。”她无奈地叹口气。“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散散步。” “不行,将军交代过,一定要看好姑娘,否则小的就会没命。”士兵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们这是把我当犯人吗?” 当武勒不在她身边时,那些士兵就是他的眼线,不管她走到哪里,一定有人跟着,她实在受不了武勒对她这样紧迫盯人。 “当然不是,我们都是把姑娘当成仙女。”士兵认真地解释着。 月筝本来还有些生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慢慢走到营区外的空地,正好看见几百名士兵围成一圈在玩骑马射箭的游戏,那些士兵远远看见她,立刻发出一波波兴奋的吆喝声,一双双虔诚的眼神膜拜着她,几乎要将她溺毙。 “我看你们是太久没有看过女人,所以见到母猪都赛貂蝉了。”她转身对跟着她的士兵笑说。 “母猪?貂蝉?”士兵困惑不解。 月筝掩口大笑。 她很清楚自己的姿容不差,但是也绝对没有到美若天仙的地步,可是只要在武勒的面前,他凝视她的眼神,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不但武勒见了她是如此,他的五千骑兵见了她同样也是如此。 她不明白,她究竟和渤海国的女子哪里不一样?为什么这些男人见了她都像看见神仙下凡? 可惜,她被武勒关在营帐里,每天看见的都是又高又壮的臭男人,一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明明武勒和这些士兵都是攻打天朝的敌人,她应该要痛恨他们才对,但是从武勒开始一直到厨房的伙兵,每个人都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竭力讨她的欢心,让她根本无法打从心底讨厌他们。 她叹口气,忽然看见草原上有团灰影蹦跳着,惊喜的大喊:“是兔子!” “是。” 士兵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要养那只兔子!”她孩子气地央求着。 士兵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疾风般地朝兔子飙了过去,行动迅速准确,兔子再灵活也没逃过他的手掌心。 “武勒——” 月筝看他抱着兔子朝她走过来时,感动得心都要化开了。 武勒把兔子塞进她怀里,笑说:“你要抱紧一点,要不然它抓住机会就会逃走了。” 月筝开心地点点头,像要融化了似的搂紧怀中圆滚滚的小灰兔。 “你好可爱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武勒,谢谢你!” 武勒凝视着她甜美动人的表情,微笑问道:“你开心吗?” “嗯,很开心。” 她柔着毛茸茸的兔毛,笑得很甜。 “开心就好。”他放心地笑了。 “刚才没看见你,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只兔子?” 月筝瞅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害羞起来。 “我跟在你后面很久了。”武勒冷瞥士兵一眼。 那名士兵感觉到他眼中的杀气,连忙说道:“将军,小的有事先忙去了。” “为什么总要让人无时无刻地盯着我?” 月筝见士兵跑远了,便低声抱怨。 “因为我希望你安全。”他柔声说。 “这里是你的营区,都是你的士兵,我的安全有什么好担心的?”真不知道是谁没有安全感。 “这些士兵都是男人,我不希望任何人触碰你。”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 月筝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武勒在他的士兵面前非常冷酷独裁,唯独在她面前百依百顺,像只被驯服的乖猫。虽然她总是在他面前故作冷漠,但有时候又很享受被武勒宠爱的感觉,他让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重要。 可是,五爷和六爷给她的打击太重,让她对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当武勒对她太好时,她会有不真实的感觉,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也会对她的感情产生怀疑。 武勒从不吝啬于让她知道他自己有多么迷恋她、多么喜欢她、多么在乎她,她根本无须卖弄自己的美色和魅力,就已经把武勒彻底迷倒了。 然而尽管如此,她仍总是在怀疑,总是没有安全感,总是不信任。 “我今天进宫,看见你的同伴了。” 他牵起她的手,在草原上漫步。 “她们都安然无恙吗?”她紧张地问。 “不,有三个人不幸死在沙暴中。” 她惊愕,急忙问道:“是哪三个人?” “不知道,我没有多问。” 月筝不安地抿着唇,担心那不幸死去的三个人中有锦绣。 “你的同伴们在为大王歌舞,每一个人都很美丽。”他深深看着她。 月筝抬眸望了他一眼。 “渤海国君喜欢她们吗?”她很关心这一点。 “看起来很着迷的样子。” 月筝暗暗松口气。不管她们的力量多么微小,至少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最爱的亲人。 “如果你精心打扮起来,穿着轻纱舞衣翩翩起舞,一定会比你的同伴们更美,但是我只喜欢你现在这种纯洁无暇的样子。” 月筝的心怦然一动,要抗拒如此迷人的笑容和低语实在太困难了。 就在她恍然失神的一瞬间,她怀中的小灰兔用力从她的臂弯里挣脱,跃下地后飞快地蹦跳走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得不见踪影。 “我的兔子!”她惊呼,拔腿就追。 武勒也跟着追过去,他人高马大,一下子就把月筝甩在后面。 “啊——” 武勒忽然听见月筝一声惨叫,立刻掉头狂奔回来。 “怎么了?” 他奔到她身旁,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 月筝咬着唇,伸手指了指脚边。 武勒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她踩中了马粪。 他笑着帮她脱下鞋,然后把她横抱起来,一路走回营帐。 “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这样抱着我,被大家看到了很不好意思。”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是我的。” 他不理她的抗议,一路抱着她穿越校场,在众目睽睽下走进营区。 月筝虽然感到很不自在,但是武勒的体贴又让她感到很窝心。 有时候,她会愈来愈害怕了解他,因为多了解他一点,她对他的喜欢就更加深一点,和他多相处一天,她对他的感情就更深刻一点。 她知道武勒很喜欢她,非常地宠爱她,但是在她心中有一个结,那就是——他能不能为了她而放弃出兵攻打天朝? 她完全没有把握,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要背叛他的国君。 他是手拥重兵的将军,最需要的就是对国君的忠诚,若是不忠,那将会有多么可怕的下场? 如果她愿意嫁给他,愿意以身相许,武勒也许有可能真的为了她与渤海国君反目,但是,她却害怕这么做会害了他。 她……不想害他。 *** “教我骑马。” 这天,月筝心血来潮想要学骑马,于是趁武勒不在时,偷偷找上那个会说汉语的士兵,要他教她骑马。 “姑娘不会骑马?” 士兵很惊奇,对他们来说,从小学会骑马就跟学会拿汤匙吃饭一样容易。 “我们汉人女子大部分是不会骑马的。” 她发现在这个广阔的大草原上生活,不会骑马就等于没有了腿,所以才下决心要学会骑马。 “好,骑马很简单,我教你。” 士兵拉来一匹比较温和的棕色马,当他的双手扶在她的腰上,正要推她上马时,在他身后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准你碰她的?!” 武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推开。 “将军饶命!” 士兵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滚开,别让我砍了你的手!”武勒咬牙切齿地瞪着跪在他脚边找死的家伙。 “是!”士兵跌跌撞撞地逃命去。 月筝不上不下地卡在马鞍上,武勒握住她的纤腰,轻轻把她抱下地。 “你生气了?” 她仰着脸看他,无奈地叹口气。 “你想骑马为什么不问我?” 他凝视她,声音冷冷的。 “因为你一定会啰嗦,然后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搞得很复杂。”月筝笑盈盈地斜睨他。 她喜欢他生气的样子,带着些许孩子气。 “教你骑车也是我的事,你怎么可以随便找个人来教你?” 他瞟她一眼,满是醋意的口吻。 “武勒……你实在是……” 她挽住他的臂膀,无奈又心动。 “这匹马太高,并不适合你骑,万一害你不小心摔下马,是谁教你骑马的,谁就要领罚!”武勒没好气地说。 月筝投降了。 “好吧,为了不连累别人,只好麻烦武勒将军教我骑马了,这样总行了吧?” 武勒微微一笑,伸臂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月筝柔顺地被他拥抱着,他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胸膛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仿佛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尽管他们两人从一见面就裸裎相对,跟着武勒强吻了她,但是自那日以来,武勒就不曾再对她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甚至连她的营帐都很少进去过,他最多就是抱抱她,如此而已。 然而也因为这样的温柔,让她愈来愈依恋他了! *** 第二天傍晚,一匹可爱的小马出现在她的营帐前。 “这是给我的马吗?它是我的吗?” 月筝一看到那匹白褐色花纹的小马,像个孩子似的雀跃万分。 “这匹马很温驯,也比较矮小,适合给你骑。”武勒轻轻抱她上马背,教她如何骑马。“你要记住,脚踩在马蹬上时,脚趾的部分轻轻放上去就好,不可以连脚跟都套进去,因为要是不小心落马,脚会缠在蹬上,被拖着跑。” “好,我知道。”她乖乖照做。 “要紧紧抓住马鞍的前弯,绝对不可以轻易放手,否则很危险。”武勒慎重地提醒他。 “嗯。”月筝认真地点头。 “我先陪你骑一段路,别怕。” 武勒骑在自己的马上,另一手拉着月筝所乘的马的缰绳,陪着她练习,等她习惯了轻缓的步伐后,再练习快步奔跑。 当马跑起来时,月筝兴奋地大笑着,她觉得自己好像飞翔在空中,快速地迎风前进,感到无比畅快。 “武勒,你的马那么高大,奔跑起来一定更过瘾吧!”她开心地笑喊。 “你过来,我带你跑!” 武勒倾过身,从小马上一把攫住月筝,迅速将她拉过来,侧坐在他身前。 月筝被他腾空一拉,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武勒又故意一勒马缰,身下的马立刻高高地扬起前蹄嘶鸣,她整个人倒进他的怀里,吓得死命环抱住他,就怕从马上摔下去。 “要跑喽!” 武勒喊完,身下的骏马立刻扬蹄狂奔。 随着马蹄的奔驰,月筝只觉得耳旁的风声大如雷鸣,她仰头看着他,他正专注地策马驰骋,并没有发现到她看他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一个时辰后,两人坐在一处溪水旁,一大一小两匹马悠闲地在一旁吃草。 武勒轻轻拨弄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温柔地勾动她的心跳。 如果可以和武勒在一起,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挺不错的。月筝心想着。 武勒这个男人看似粗犷,心思却相当柔软细腻,他的眼眸闪烁着一股温柔的光芒,与他那庞大的身躯极不协调,在渐渐深入了解他之后,她也渐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愈来愈喜欢跟他在一起。 “武勒,为何你没有成亲?”她忍不住触碰这样的话题。 “因为没有遇到我喜欢的女人。”他的回答似乎理所当然。 月筝嘲弄地一笑。 “如果你一直都遇不到你喜欢的女人呢?难道就一辈子不成亲了?” “也许,不过我还是遇到了。” 他耸肩,神情老实得不像话。 月筝想起武勒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跟她求亲了,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除了我的长相以外,你还喜欢我什么?”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问道。 “你从来不会满腹牢蚤,也不会终日唉声叹气。你明明柔弱娇小,非常需要保护的模样,可是你的眼神从来不会流露出你需要男人的保护。”他搂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还有,你明知道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口,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但是你从来不开口。” 月筝深深凝视着他。曾经,六爷是她最爱的男人,也是伤她最重的男人,而如今,她对武勒的感情已经超越六爷了。 其实,武勒喜欢她,她也喜欢武勒,只要她点头,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她也相信他会用他的一辈子呵护她、宠爱她,只不过,她心中的那一个结始终都在。 “武勒,你还会出兵攻打天朝吗?”这是令她心口疼痛的结。 武勒浑身一僵。 “计划当中,是要一路攻进京城。”他不想对她说谎。 “一路攻进京城?”她蹙眉,仰望辽阔无垠的碧洗蓝天。“那得要流多少血?为了渤海国君的野心,要多少人伤亡,要多少人为他流血卖命才够?” “两国交战,势必有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武勒平静地望着溪水,他是带兵的武将,他有他的宿命。 “怎么会无法避免?”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只要不挑起战争,就不会有人流血,就不会有人死去,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二十年前,天朝和渤海国曾经有过一场大战,当时天朝攻破我国一座边城,周围百里惨遭血洗,而我父亲也死于那场战役。”武勒平静地看着她。“月筝,这就是战争。我如今只是代替渤海国出兵,把当初天朝夺走的边城和土地再抢回来而已,我代表的是渤海国朝廷和子民的期望。” 他的父亲死于二十年前的战役!月筝深深吸气,震愕得无法言语。 “你父亲的死……我很难过。” 她握紧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当时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你不用为我难过。”他反过来安慰她。 “既然你现在已经替渤海国抢回当年天朝掠夺走的土地和城池了,是否就该收兵,为什么还要一路攻进京城?难道你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所以想要灭了天朝?”她严肃地正视他。 武勒淡淡一笑。 “我父亲是武将,武将死于战场无话可说,没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是渤海国的将军,我必须听国君之令,因为我也是武将。” 月筝心口一沉。所以,他也会战死沙场? “如果我希望你不要带兵去攻打天朝呢?” 她的思绪乱了,她不要看见他是那样的下场。 “我是武将,需要效忠国君。” 武勒不明白她的心情,以为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子民才这么要求他。 “所以,你说迷恋我,想要我当你的妻子都不是真话。” 她站起身,声音里掩不住焦虑。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武勒走到她身边,低声解释。 “我讨厌战争!我讨厌两军厮杀!我讨厌无辜的人白白牺牲!我不要你的双手沾满血腥,我也不要你战死沙场!”她急切地嚷着。 武勒没有发现她眼神中的迷乱,只是无语地望着平静的溪水。 月筝张开双臂从他身后用力抱住他,把脸靠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武勒,你答应我,只要你不出兵,不去攻打天朝,我便嫁给你,我当你的妻子!” 武勒的背脊微微一僵。 这算是交易吗? “武勒,你答不答应我?” 她眼圈微红,泪眼迷蒙。 武勒咬了咬牙。 “好,我答应。”他的声音黯然而低哑。 他是爱情的奴隶。 第五章 深夜,武勒和副将飞遥对坐在营帐内。 “将军,听说天朝派到边境的两万援兵已经扎营了,不过带兵的将领突然病倒,我想此时他们必定军心涣散,如果现在攻过去,对我们大大有利。”副将飞遥胸有成竹地说。 “是吗?” 武勒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没有仔细地听副将说了些什么。 “将军,据说天朝国库空虚,前方将士粮草供应不足,面临内忧外患的天朝,料想一定民心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抓住这个时机出兵,或许能建立一番春秋伟业,一举攻下天朝!”飞遥说得慷慨激昂。 “或许吧。”武勒答得模棱两可。 “将军?”飞遥终于察觉到武勒神色不对了。 “两国交战,不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祸及无辜。” 武勒漠然地喝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飞遥愣住了,他跟随武勒多年,听得最多的就是他的用兵之道还有出兵战略,如此温情的话还是头一回听见。 “将军,此时正是出兵的关键时刻,大王已经下达集结士兵令,命将军统领十万铁骑,只要时机一到,大军随时开拔,战事一触即发,谁还管得了什么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 “如果我带领的士兵因为我而战死沙场,留下妻小,我会愧疚不安。” 月筝的话不断在他耳旁回荡,几乎快灭了他的斗志。 “将军骁勇善战,五千骑兵更是让任何敌人闻风丧胆,天朝迟疑的步兵和咱们的骑兵相战就像以卵击石,将军不必多虑。” 武勒在多次对战中,率领将士奋勇作战,战绩显赫,深受国君信任,渐渐执掌了主要的军权,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绕道而走,而自小习武带兵的武勒,性情豪爽,不存心机,一直都是飞遥视为崇拜追随的对象,他也期盼可以跟着武勒征战沙场,建立一番丰功伟业。 “飞遥,带领军队远赴百里外作战不是简单的事,大王一定也有他的顾虑,所以才迟迟没有下达出兵之令。” 飞遥冷笑道:“大王现在沉迷于酒色中,恐怕早就忘了出兵大事了,天朝皇帝的贿赂可还真是有效啊!” 飞遥望着武勒长长一叹,有感而发地说:“属下知道将军非常喜爱月筝姑娘,但月筝姑娘毕竟是天朝的人,希望将军不要因为一个女子而误了大事。” 武勒漠然一笑。 “等我娶她为妻,她就不再是天朝的人了。”他由衷希望。 “将军这么想,月筝姑娘也这么想吗?”飞遥颇为怀疑。 武勒低头浅笑,也觉得有些荒谬。 “飞遥,你是个人才,也很懂得用兵之道,以后渤海国就算没有了我,你也能独当一面。”他倒了一碗酒往前递过去。 “将军何出此言?” 飞遥端起酒碗,满腹疑惑地看着他。 “你别多心,我只是想对你说,你是个出色的武将,渤海国并非没有我就不行。” 武勒端酒碰了碰他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将军今日有些奇怪,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些神思不属。” 刚才还好几次恍神发呆,实在太奇怪了。 “也许是因为我要娶妻了吧。”武勒笑一笑。 “将军真的要娶月筝姑娘吗?”飞遥微微讶异。 “没错。”他已经等够久了。 “那……属下恭喜将军,愿将军和月筝姑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飞遥大口喝干了酒。 “多谢了。”武勒陪饮。 两人又对饮了几碗酒,飞遥才带着醉意离开他的营帐。 武勒站起身,刚要卸下战袍时,看见月筝掀帐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他很惊讶,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异常冰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再摸一摸她的脸,发现她的脸颊同样冰冷,而且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但她明明穿着毛皮大麾,从她的营帐到这里不至于让她受冻成这样。 “武勒……”她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想吻他,但他太高了,无法如愿,她只好柔身要求他。“吻我。” 武勒没有让她等待,俯首吻住她冰凉苍白的嘴唇,然而也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她为何会浑身冰凉了。 “你在营帐外站了很久?” 他离开她的唇,轻声探问。 月筝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替他解下战袍。 “所以,我跟副将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以肯定的语气问她。 她点头,微笑,让沉重的战袍从他身上落下,微倾着头,好奇地听着战袍发出的冷硬声响。 武勒发现她的神色和举止都有些异样,猜到飞遥所说的话应该吓住了她,当她开始脱他的贴身衣服时,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抚着。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我会进宫见大王,辞去将军一职,你不用担心我会带兵去攻打天朝。” 月筝凝视着他,心头漾起一阵阵温暖。她推开他的手,继续脱他的衣服,让他藏在战袍下的结实体格慢慢裸裎在她眼前。 “你在干什么?”他的呼吸开始失去规律。 “我是你的妻子,我在做妻子该做的事。”她柔软细嫩的双手在他裸露的锁骨与肩头抚摸游移。 “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他极力控制着体内高涨的火焰。 “渤海国的人这么守礼教吗?” 她轻笑,粉颊上染上红晕,手指故作轻松地渐渐往下移,滑过他结实的脸膛,平贴在他坚硬的腹肌上。 武勒紧闭双眸,感受着她指尖所经之处蔓延开来的灼热感,被她爱抚过的地方每一寸都快要燃烧起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的欲望已到怒潮汹涌的地步。 “我要当你的妻子。”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纤纤玉指往他的背部游移,大胆地停留在他的股沟上。 一个类似声吟的叹息从她口中溜出来,赫然紧绷了他的身体。 武勒贪婪地看着她羞红的脸蛋,还有令他迷醉的神情,他想吻她,却又更想听她的红唇中吐出诱人的喘息声。 “你再不动,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她羞得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我怕弄伤了你。” 他迫切渴望与她结合,但她柔弱娇小得不可思议,他担心自己伤了她。 “我不怕。”她细声呢喃。 武勒捧起她的脸,火热地覆上她的唇,他的吻饥渴而狂野,欲火焚尽了他仅剩的理智和温柔。 “不要太粗暴……”她颤抖地娇嚷。 “我已经很克制了。” 此时的武勒已经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得到了鼓励,开始狂野地索求她的一切。 从撕裂她衣衫的那一刻开始,注定要掀起一场最激切疯狂的缠绵…… *** 月筝醒来时,望着空无一人的营帐怔怔出神。 经过了昨夜,两人应该相拥醒来才对,没想到武勒竟然不在她的身边。 拖着酸痛的身子下床,发现武勒已在床侧搁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了,而昨晚那套被他撕毁的衣衫已经不见。 她穿好衣服,掀帐走出去,帐外一名士兵立刻迎上前来。 “月筝姑娘有何吩咐?” “我饿了。” 在武勒的营帐醒来,让她有些羞涩。 “是,小的立刻让伙兵给姑娘送吃的来。” 这名士兵一走,另外一名士兵就立刻上前听候她的差遣。 “将军去哪儿了?”她问士兵。 “将军到皇宫见大王,将军吩咐,请姑娘在营帐内歇息,不要到处走动,一定要等将军回来。” 月筝愣了一下。武勒昨晚对她说要到皇宫向渤海国君辞去将军一职,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去皇宫了。 他一定是为了要让她放心才这么做。一股强烈的热潮涌上心头,她真的感受到他很在乎她。 回到营帐内,她在松软的皮毛卧榻上躺下,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渤海国君同不同意武勒的请求? 如果同意了,武勒会带她离开这个营区吧? 离开这个营区以后,他们会去哪儿呢? 她还没有问过武勒有没有家,他的父亲战死了,但母亲应该还在吧? 掀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潮,她迅速坐起来,以为是士兵给她送食物来,没想到端食物来的人竟然是武勒的副将飞遥。 “月筝姑娘,打扰了。” 飞遥把食物和点心放在矮几上,在她对面席地而坐。 “麻烦飞遥副将替我送吃的来,真是不好意思。”月筝浅浅微笑。 飞遥只远远看过月筝几眼,不曾如此近距离看过她,他原本以为能迷倒武勒将军的女子必然是美艳妖娆的,没有想到她的模样如此素雅恬静,羞涩中带着纯净的娇媚,好似白莲般清雅婉约。 “难怪武勒将军如此迷恋姑娘。”他怔怔地盯着她出神。 “没想到飞遥副将的汉语说得比武勒还好。” 月筝垂眼浅笑,捧起酥油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因为我母亲是汉人。”飞遥低声说。 “真的?”她眨动着明灿双眸。“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欺负汉人?” “我欺负汉人?”飞遥呆了呆。“月筝姑娘是什么意思?” “你一心想攻打天朝。”她淡淡瞅着他。 飞遥闻言,放声大笑。 “月筝姑娘,中原汉人瞧不起异族,总以天朝自居,他们出兵攻打渤海国难道就师出有名吗?我们带兵还击就是欺负?这不公平吧!” “我要说的是,你既然有一半的汉人血统,至少不要做到赶尽杀绝。”她认真地解释。 “战争没有人是打着玩的,一开始当然要分出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种时刻,我就是以渤海人出战。” 月筝微微蹙眉,不想与他争辩下去。 “飞遥副将来找我,想说的是什么呢?” 在武勒可怕的独占欲之下,营区里的男人不可能敢与她单独同处在一个营帐内才对,而飞遥是武勒的副将,一定更了解武勒的脾气,所以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 飞遥直视着她,问道:“月筝姑娘,将军决定不出兵攻打天朝,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月筝沉默不语,这个答案她他也很想确定,因为她仍不清楚自己对武勒的影响力够不够大。 “从来没有人可以左右他。”飞遥继续说道:“以前的将军果断勇敢,带兵攻下天朝京城就是他作出来的决定,但是你来了之后,将军的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对你的迷恋已经让他变得不再讲理,对于出兵攻打天朝一事变得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他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豪气,不再是我所熟悉的武勒将军了。” 月筝的唇角微扬,浮出一朵花。 “他不是你所熟悉的武勒将军,但是这样的他却是我最爱的。” 他的占有欲,他赌气的样子、吃醋起来蛮不讲理的神态,都让她觉得可爱极了。 “月筝姑娘,这正是我想问的。”他面无更方便看着她。“你,真的爱武勒将军吗?” 月筝怔住,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他。 “我当然爱他,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她不悦地瞟他一眼。 “可是我却认为你是天朝皇帝用来对付武勒将军的美人计。”他冷冷地道破心中的疑惑。 月筝咬紧下唇,悄悄咽下喉头的不适,一时无力反驳。 虽然飞遥口中的美人计并不十分确切,天朝皇帝的确使用了美人计,但那是用来对付渤海国君的,而她自己陰错阳差遇到了武勒,最初确实也有过迷惑武勒的念头,但那样的念头也只是在最初才有,当她渐渐爱上了武勒之后,她所思虑的便完全不同了。 “飞遥副将,你要如何看待我,我并不在意,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设圈套陷害他,我对他的爱是真的。” “你可知道将军被大王传唤入宫是为了什么吗?”他眯着眼看她。 月筝不解。 “他不是自己去见国君的吗?” “不是,是大王紧急传唤他去的。”飞遥冷冷说道。 月筝的心口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天朝皇帝送入宫的六名美女每天轮流侍寝,朝夕承欢,像把大王灌了迷魂汤似的,完全沉溺在极乐世界中,诸多政事都丢到脑后,攻打天朝之事也抛到九霄云外,整日只与六名美女在春帷中厮混,朝中大臣对此愈来愈不满,便有大臣提议将六名美女处死……” “处死?!” 月筝倏地捂住嘴,脸色发白。 “不错。”飞遥的视线锐利得像要刺穿她。“后来消息不知如何走漏,那六名美女打算在死之前先杀掉大王,可是她们失败了,被侍卫全部抓了起来,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全部处死了吧。” 月筝惊骇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如雪。 “天朝皇帝送来的美女有十个人,在沙暴中死了三个,一个下落不明。”飞遥冷冷地扬起嘴角。“虽然将军从来不说你的来历,但是我猜想,那个下落不明的美女就是月筝姑娘你吧?” 月筝的血液仿佛全部凝结了。 “你比那六个美女成功多了,你让武勒将军对你死心塌地,不但成功阻止了攻打天朝的计划,还能捞个将军夫人当。月筝姑娘,把你留在将军身边实在是一大祸患,谁知道你会不会情急之下也想杀了武勒将军呢?” 飞遥盯着她,双眼异常犀利。 “我不会……” 她想自辩,但放弃了。 连武勒都不一定能了解她对他的感情,更何况是飞遥?而且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飞遥都不会相信她的。 “大王发现那六名美女要杀他,他毫不留情就先斩杀了她们,月筝姑娘,当武勒将军把心都掏给你,却发现你只是美人计,对他并没有真感情时,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呢?” 飞遥的话又深又重的刺伤了她。她对武勒的感情是真的,但是纵使她哭喊一百遍,不相信的人依旧是不相信。 “我想,不是武勒的问题,而是你想怎么样,对吗?” 她浑身冰凉,神情平静却面无血色。 “以武勒将军对你的感情,他会用尽一切方法藏匿你,但是一旦消息走漏,那么他就会变成大王眼中的叛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因为我不敢得罪武勒将军,我可不想死在他手里,倒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月筝呆呆地站着,思绪一片空白。 *** 皇宫大殿的金阶上丢弃着两支染血的银簪,满殿群臣议论纷纷的声音一浪大过一浪。 “天朝皇帝竟敢使美人计暗杀我,再美的女人都是蛇蝎,本王一个都不留!”被银簪刺伤的渤海国君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大王圣明!”君臣同声附和。 武勒脑子里一片混乱,明明是国君沉迷女色,群臣提议杀掉六名美女,才激得六名美女刺伤国君,但是国君为了自己的脸面掩盖了真相,硬是将意外指控为“暗杀”。 “如若忍气吞声,咱们渤海国国威何在?!”渤海国君激动地咆哮。“武勒,本王命你整军,点齐五万骑兵,择一吉日发兵攻打天朝!” 群臣再次附和。 这倒好,国君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耻,把“国威”两个字都搬出来了,成了发兵的好藉口。 武勒愈听愈怒,却只能咬牙隐忍着。 “大王,记得当初送来的十名美女还有一个下落不明,这些女子若是天朝皇帝派来暗杀大王的,那下落不明的那一个也必须抓出来不可,以绝后患!”一个年轻的臣子高声说道。 武勒一听,背脊一阵发颤。 “派人去搜,去找,一定要把这个下落不明的女子给我找出来!”渤海国君就像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武勒的拳头僵硬地握起,看着国君的眼神愈来愈冰冷。 他该如何保护月筝?他能否保护得了她? 现在把她藏在营区里也不安全了,只要士兵里有一个人出卖他,月筝就无法活命。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离开皇宫,冲回营区去把月筝藏起来。 “把那些女子绑到大殿外!敢行刺本王,本王要亲眼看着她们死!”渤海国君厉声骂道。 “大王,听说朝天皇帝送来的女子几乎都是出身王公贵族,若在这里死于非命,我国和天朝结下的仇就难以化解了。”武勒忍不住为她们求情。 “她们出身王公贵族?”渤海国君哈哈大笑。“和本王比起来,她们就只是蝼蚁的命!武勒,你还怕什么结仇?等你打进中原,把天朝皇帝从龙椅上踹下来,那个才叫结仇!” 武勒闭目深深吸气,他竟然要为这样的人卖命? 不多久,大殿外响起一片凄厉至极的哭声。 侍卫将龙椅抬到大殿廊下,渤海国君坐在龙椅上,命群臣一同观刑。 武勒闭眸转开脸,不愿看见她们身首分离的那一瞬。 他征战沙场多年,兵器染过多少血腥,血腥的气味他不是不熟悉,但是看见六名妙龄女子被斩杀在皇宫大殿外,流淌的鲜血让他的心绪陷入了混乱,脑际交替闪出一幕幕的画面—— 大殿上舞姿绰约的美女。 幽怨而充满敌意的眸光。 刀斧手下的凄厉哭喊。 月筝说要当他妻子时的晕红脸蛋…… 月筝,她是唯一活下来的,他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她是他的妻子。 第六章 武勒狂奔回营帐,只闻到空气中残留着些许酥油茶的香气,并没有看见月筝的人影。 他又冲到她的营帐,还是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接着,他在各营帐间疯狂地穿梭寻找,发现她不但人不见了,甚至连他送给她的小马也不见了。 “月筝呢?月筝到哪里去了?有谁跟着她?”他把平时交代一定要月筝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士兵全部抓来审问。 这些由武勒挑选过,会说汉语的士兵们,彼此惊慌失措地对质着。 “我去找伙兵拿吃的,那时候是谁在跟月筝姑娘?” “是我啊,月筝姑娘问我将军去哪儿了,我答说将军去皇宫了,然后我说将军要她待在营帐里,她就转身走进营帐了。” “我记得你们两个都一直守在帐外的啊,我进去收盘子的时候,月筝姑娘还在的,她就坐着发呆,也不理人,后来我就出来了。” “将军说不许打扰月筝姑娘,所以她没出来,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去。然后,副将通知所有骑兵到校场躁练,只留几个人在帐外守着,不多久月筝姑娘出来了,她说她要去骑马,我在后头跟了一小段路,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不见了。” 跟丢的士兵浑身打颤,有命在旦夕的危机感。 “不见了为什么没有去找?”武勒的怒喝吓散了士兵仅存的勇气。 “将军,属下几个人把所有的营区和校场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月筝姑娘。如果月筝姑娘走出了营区,属下们也没几个脑袋敢出营区去找,因为犯下军规……杀无赦。” “这么大一个人也跟丢,要你们的眼睛干什么!”他大怒,一拳击在矮几上。“你们没人有多余的脑袋,倒是都有双手双脚,把你们的手脚都各砍一只来!” “将军饶命!” 士兵们吓得跪地磕头。 武勒绷紧盛怒的拳头,重拳狠狠击在矮几上,在可怕的爆裂声响中,他突然发觉刚才士兵对质中的一个漏洞。 “送吃的是哪一个?” “是副将飞遥!”一个士兵急忙回答。 “飞遥?” 他的眼瞳缩紧,心头的怒火轰然爆裂,熊熊燃烧。 不等武勒吩咐,帐外的士兵就火速去找飞遥来了。 飞遥走进营帐时,武勒正疯狂地挥扫帐内所有的东西,剧烈的声响连帐外老远处都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飞遥明智故问。 “你还在跟我装傻吗?”武勒冰冷地凝视他。“你今天见了月筝,跟她说了什么?你竟然让她离开了我!” “将军,我并没有跟月筝姑娘说什么,我只是送吃的给她,然后恭喜她成为将军夫人,也没多说什么说离开了。”飞遥表情无辜。 “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武勒瞪着他,眼神肃杀。 飞遥轻松的耸耸肩。“她说我的汉语说得不错,我答因为我母亲是汉人,她便问我为何要欺负汉人。” “那你怎么回答?”他目光沉怒地瞪着他。 “我就说,战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眼下这个时刻,我是以渤海人的身分出战。”飞遥顿了顿,接着说:“将军也是。” “你还说了什么?”武勒的背脊有股寒意渐渐升起。 “我谈到了天朝皇帝用的美人计,我问她,她对将军用的是不是也叫美人计?因为我怀疑她就是下落不明的那一个天朝美女。” 飞遥要用事实打醒他,就像朝中大臣提议处死那些美女而终于让国君醒悟过来一样。 他要找回从前那个骁勇善战、威猛无敌的武勒将军。 武勒胸口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他揪起飞遥的衣领,激动地大吼:“相不相信我会杀了你!” “不相信。”飞遥浑身紧张,但义无所顾地喊着。“将军,你如今的身分和地位是你凭藉赫赫战功才得来的,难道你真要为她成为渤海国的叛将吗?何况她根本不是真心爱你,她对你用的是美人计,你中计了,你被玩弄了!” 武勒松开手,颓然坐在卧榻上,双手掩面低喃。 “我有没有被玩弄我自己最清楚,不管她对我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带给我的快乐绝对是真实的。” 昨夜激狂的缠绵,他不相信有假。 “将军,为了一个女子舍弃一切不值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舍弃一切更不值得。”飞遥正义凛然地发表他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她不爱我?是她告诉你的吗?”他怒声逼问。 你,真的爱武勒将军吗? 我当然爱他,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想起月筝说的话,飞遥微微失神,但为了让武勒死心,为了激发他的斗志,他冷冷地答道:“是,她告诉我的,她并不爱将军。” 武勒嘴唇紧抿,身体僵硬得有如石雕。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无助。 “月筝是你送走的,还是她自己走的?”他痛苦地闭紧了双眸。 “她自己走的。” 他只是把所有的骑兵都调到校场躁练,让她走得更顺利一点而已。 “她去了哪里?” 武勒紧皱眉心,脸色愈来愈焦虑。 望着武勒冰冷愤怒的俊容,飞遥冷漠地摇头。 “你最好保佑她平安无事,如果她因为你而死,我,一定会杀了你!”武勒的双眸如冰刃般冷冽无情。 飞遥怔愕住。 武勒大步奔出营帐,跨上马背,狂冲出营区,到处找寻月筝。 国君已经下令搜捕月筝了,一旦被找到,国君也许会下令处死她,他绝不能让她身首异处,一定要找到她为止。 从小,父亲就战死了,母亲带着他改嫁,没几年也病死了,他便独自一人流浪。 少年时混进骑兵营,从此过着除了上阵杀敌外,什么都没有的日子,跟着军队出征也不在乎能不能活着回来。 反正,他没有家人,没有亲情,没有谁会为了他担忧,没有人会期待着他回家。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就像铁一样冷硬,他不懂得爱人,也无法去爱人,征战沙场对他来说反而容易多了,因为只有简单的胜负之分,成败论英雄。 可是月筝出现了,她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只要一见到她那令他心荡神摇的美丽容颜,他就神魂颠倒,什么都忘了。 他深深迷恋着她,她只需要勾一勾白玉般的小指头,他就可以为她舍弃一切。 不管她爱不爱他,不管她对他是否用了美人计,他都无所谓。 她身上也许染着毒、带着刺,碰了以后祸福难料,他也不介意。 只要,她给他机会,让他爱她就好。 *** 月筝骑着小马离开营区不久,就来到一个临时市集。 自从离开全部都是男人的营区以后,她终于有机会见到渤海国的女人。 对娇小玲珑的她来说,渤海国的男人和女人个个都高大得像巨人,女人们的体格绝不输给男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身材粗壮,难怪来了一个像她这样姿色的汉族女子,会让渤海国的男人们惊为天人了。 这个临时市集虽不大,但是非常热闹,月筝骑在马背上,身上披着武勒的毛毡包裹全身,用毡帐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个卖羊肉包子的摊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腹中饥饿。 离开营区时她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一件武勒的毛毡,现在想买东西吃,又不知道渤海国都用什么东西做交易?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取下耳上的一只翠玉耳坠,想换些东西吃。 来到羊肉包子的摊贩前,她朝包子的大汉伸出掌心,大汉奇怪地把翠玉耳坠拿过去看了几眼,然后跟她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 她很紧张,又不敢开口,只好拼命指着羊肉包子,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古怪行径让大汉的眼神出现怀疑,他突然伸手扯下她的毡帽,一头乌黑的长发顿时披泻下来,明眸皓齿、肌肤如雪,一身粗毛毡也掩不住她的艳光。 “是汉女!找到一个汉女!” 大汉放声大喊着,但是月筝听不懂他喊些什么,只见身旁突然涌来一群人将她拉扯住,不由分说就把她绑了起来。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押到了当地的官府,随后,又被几名官兵押着上了一辆马车。 她看见马车内还有另外两个汉族女子,两人的表情惊恐无助,脸色苍白得不得了。 “你们怎么也被抓来了?” 月筝以为汉族女子在这儿很少见,没想到竟然还被他们抓捕到除了她以外的另外两个汉族女子。 那两个女子惊恐地摇头。 “我们是姊妹,跟着我爹到渤海国经商,可是竟莫名其妙被官兵捉了,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两个女子抱头痛哭。 “所以,他们只要见到汉族女子就抓起来?”月筝蜷紧了冰凉的小手。 “听官兵说,渤海国君下领抓汉族女子进宫,我好害怕。” “听说渤海国君已经杀了六名汉族女子,现在抓我们也是要杀了我们吗?” 那两个汉族女子又惊又恐,不断哭泣着,好似随时会晕厥。 月筝脸色苍白,一颗心倏然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渤海国君果真连她都不放过了。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那两个汉族女子泪汪汪地问她。 “京城。” 月筝怔怔地看着她们,心中无比内疚。 她们是两个无辜的生命,渤海国君要的只是她的命,她怎能拉着她们陪葬? 只有她知道她们是无辜的,渤海国君要抓捕的人只是她。 她深吸口气,用力敲了敲马车紧闭的车门,车门打开后,她对着站在车门外的官兵大喊—— “放她们走,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不要连累无辜!” 在听得懂汉语的官兵满脸惊讶的翻译给其他人听,在他们一阵商讨之后,告诉了她,他们的结论—— “宁可捉错,不可放过!” 两个女子顿感绝望,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别怕。” 月筝对她们深深地感到内疚和抱歉。明知自己厄运难逃,她也不愿看见有人因为她而受难。 马车载着她们驶向皇宫,这段路对月筝来说就像是幽冥路,像悬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找不到一丝光亮。 离开武勒,眼前的路将会危险重重,她很害怕,可是别无选择,因为她的存在一定会连累武勒。 以前,她只为自己着想,她自私地以为只要迷惑驯服了武勒,就能掌控这个令天朝皇帝饱受威胁的猛将,但是副将飞遥尖锐的话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对待武勒的方式有多么不公平! 他把她捧在掌心呵护宠爱着,他把他的心毫无保留地掏出来给她,他付出了他所有的爱,但是她却没能给他什么。 如今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离开他了。 她知道,一个叛将的下场有多凄惨。 曾经,西汉有个悲剧英雄李陵将军,带兵攻打匈奴,战败时受俘,却被汉武帝视为汉朝的背叛而灭其全家,从此,李陵将军便在塞外异乡过完他悲凉坎坷的一生。 当她听到武勒对她说要请辞将军一职时,她想的只是武勒终于可以不用带兵去攻打天朝,他不会在战场上出事,而天朝也不会被点燃战火。 可是在与飞遥谈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太天真、太单纯了,竟然会认为武勒想要辞掉将军之职,渤海国君就会爽快地应允,完全没有想到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国君来说,武勒的辞官就是不忠于国。 临阵脱逃的叛将。 一旦这个罪名下来,等于是要武勒引颈受死。 从飞遥口中得知,渤海国君下令处死与她同赴渤海国的同伴们,其中很有可能就有锦绣。 这样的国君是多么残酷暴虐,多么心狠手辣,而武勒效命的却正是这样的国君。 想到此人,她的心底有一股恨意在慢慢升起。 武勒绝对知道当他提出辞官时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而他竟然愿意为了她试着去做,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有很多人骂他愚蠢可笑。 就像飞遥无法忍受他所崇拜的将军竟然被一个女人迷惑到愿意丢盔弃甲、抛开战袍的地步,所以他厌恶极了她,冷冷地对她说——把你留在将军身边实在是一大祸患。 她不想伤害武勒那颗盛满无尽痴情的心,留在他身边,她什么都帮不了,而且会是一大祸患,所以离开他,似乎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她走的时候,只有一匹小马陪着。离开了曾经是她依靠的胸膛,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撕心烈肺的痛苦,她的眼泪决堤似的滴落在马背上,哭得伤心欲绝。 她知道,她的离开会重重伤了武勒,他的心会比她的更痛…… *** 远处是绵延不断的森林,白皑皑积雪的山峰。 武勒快马奔驰在草原上,一见牧羊人就停下来询问有没有遇见一个汉族美女或者听说她的行踪。 连日来,他策马在树林间穿行,经过闹的街,走过人声鼎沸的市集,疯狂地在人群里寻找月筝的身影,然而都一无所获。 草原的傍晚寒风彻骨,呼啸的风一阵阵吹过,偶尔有苍鹰盘旋在天空。 武勒已疲惫不堪,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下马背,而他的马也渐渐体力不支,到最后任凭他如何怞打都不肯再走一步了。 他从马上翻落,倒地,空洞的双眼仰望着上空盘旋的苍鹰,马停在他身旁吃草,他很饥饿,却没有食物可吃。 这么多天了,月筝还活着吗?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恐惧得简直无法呼吸。 他心痛得想哭,但他的眼睛里空洞一片,掉不出一滴眼泪。 皇宫大殿前殷红的鲜血和血腥的气味,始终在他脑海中无法抹去,这些陰影蒙在他的心上,让他失去了判断,也失去了方向。 月筝……你现在在哪里? 他疲惫得闭上眼,几乎快要睡着。 如果睡着了,心痛的感觉会消失吧? 也许还会梦得到月筝,梦到她躲在他怀中妩媚浅笑的模样…… 突然,脑际划过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他惊醒,冷汗从他的背脊涔涔渗出,他浑身发寒,可怕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他。 皇宫! 会不会她已经被抓到皇宫了?! 武勒惊跳起身,跨上马背,用力怞着马。马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用仅余的力气载着他往皇宫听方向而去。 武勒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来到皇宫,他已数日没有梳洗,一脸的胡渣和纠结的乱发,如果不是那一身狮虎战袍显示了他的身分,皇宫侍卫会以为从哪里来了一个乞丐,根本认不出他是武勒将军。 “武勒将军,大王一连几日传你入宫,却到处找不到你,大王对你撤离职守十分震怒——” “不用废话了,我现在就进去见大王!” 武勒不耐烦地打断侍卫,焦急地就要闯入。 “武勒将军。你怎能这副模样去见大王?先梳洗干净了再来!” “这几日有没有汉族女子被抓进宫来?”他心急地逼问。 “有啊,就在三天以前。” “现在人呢?” 他大惊,浑身的血液急速往下沉。 “在大王的寝宫里。” “你说什么?!” 武勒惊愕地睁大眼睛,脑中一阵恍惚晕眩。 “在大王的寝宫里,现在就在。”侍卫奇怪地看着他。“等小的去通报大王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将军先去梳洗梳洗再来吧。” “你知道那个汉族女子叫什么名字吗?”深深地恐惧让他的手掌紧握成拳。 “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被抓进来的三个汉女只有一个被大王留下来,另外两个放走了。” 武勒浑身僵硬住。 直觉告诉他,如果抓来的三个汉女当中有月筝,那么那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一定就是她。 大王没有杀她,却把她留在寝宫,这意味着月筝已经…… 一股剧痛从心脏尖锐钻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碎片,用力摧毁掉。 他火爆地推开侍卫,大步闯进皇宫,笔直地朝大王的寝宫奔过去。 “武勒将军,不可擅闯!来人呐!” 侍卫拔刀上前试图阻拦他。 侍卫很快地如潮水般涌上来,数十把钢刀将他团团围住。 武勒已全然失控,他夺下身边一名侍卫的钢刀,一人独自穿梭过侍卫密密的包围中,身手敏捷地劈开任何阻挡。 他雄伟壮硕,武艺过人,与侍卫的对峙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战役,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近百名的侍卫挡不住武勒一个人,他直接闯到寝殿前。 在寝展中的渤海国君早已被激烈的打斗声惊动,慌张地来到寝殿外,远远看见武勒浑身充满杀气,手持钢刀与众多侍卫激战时,惊吓得目瞪口呆。 “武勒,你在干什么!你想弑君吗?”他厉声重喝。 武勒转头望向渤海国君,赫然看见他身后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媚艳的妆容,华丽的装束,美得动人心魄。 他手中的钢刀缓缓放下,惊怔地望着她,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月筝。 她真的在这里,在渤海国君的寝殿。 第七章 “武勒,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渤海国君恶狠狠地盯住他。 武勒被侍卫除去了战袍和兵器,浑身用绳索捆绑住,跪坐在寝殿内,他默然不语,视线空洞冰冷地盯在渤海国君身旁的月筝脸上。 “你说啊!你拿着刀闯宫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弑君吗?”渤海国君的火气大得连双拳都频频发抖。“本王如此重用你,你还要背叛我?” “大王不是要见我吗?我只是过来见大王而已。” 武勒淡淡地说,视线依然静静地瞅着月筝。 “你就这样来见本王?!”渤海国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武勒淡漠不语,眼神始终汉有离开过月筝。 他不明白,月筝为何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渤海国君身旁?她是如何做到不让国君杀了她? 渤海国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过头来看了她几眼,见她目不斜视,螓首深深低垂,神色平淡,便放下心来。 “武勒,你是怎么回事?”渤海国君觉得他不对劲了,看他整个人就像魂魄被人怞走了一样,眼神空洞,精神恍惚,开始有些担心起来。“看你这一身衣服肮脏不堪,整个人神魂不定的,你可是病了吗?” 武勒缓缓摇头,不过他已经几日夜都没有入睡也没有吃进什么东西,要不生病也难了。 现在看到月筝并没有死,活得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不管她用什么方式让自己活下来,都无所谓,只是,想到她仙人般的美丽要被渤海国君这样粗鄙的人践踏,他就有种几乎窒息的痛苦。 “本王传唤了你几日,才发现你都不在营里,你的下属也没人找得到你,你究竟干什么去了?”渤海国君试探地问。 “臣……心爱的妻子不见了……”武勒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月筝。 月筝微微动容,但又立刻回复淡静,垂眸凝视着地面。 看到武勒因为她的离去而受尽折磨的样子,她的心脏就尖锐地紧缩痛楚,要很努力克制才能不让心疼的流露出来。 “你说什么?”渤海国君意外地睁大眼。“妻子?你何时有了妻子?竟然没有让本王知道?” 武勒涩然一笑。 “那只是小事,臣还没有正式迎娶。” “她怎么会不见了?”渤海国君皱着眉头问。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不打算跟我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深藏着浓烈的感情。 月筝只觉得心在淌血,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里。 “不见就不见了,凭你武勒将军的名号,还怕娶不到妻子吗?大丈夫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实在不像样子!”渤海国君笑道。 武勒的眼眸黯然,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眼中的杀气都没有了。 月筝看他这个样子,心痛得像要撕裂了。 “大王,臣……想辞去将军一职。” 他抿紧嘴唇,低低地说出口。 “什么?!”渤海国君和月筝同时震动了。 月筝倒怞一口气,飞快地瞟他一眼,惊愕不已。 “如果是因为今日之事,你放心,念在你为我朝立下不少辉煌战功,本王不追究你的失态和无礼,本王相信你的忠心。来人,给武勒将军松绑!”渤海国君挥手吩咐侍卫。 两旁的侍卫面露猜疑的神色,他们认为若是给勇猛过人的武勒松绑,万一他真有反叛之心,国君就在他的眼前,国君的性命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所以没有人敢上前替武勒松绑。 “叫你们给武勒将军松绑没听见吗?”渤海国君怒声喝斥着。 武勒如今是渤海国最勇猛的一头猛虎,他必须靠他杀退敌人,眼下他相信武勒是为了一个女人犯失心疯,闹了点脾气罢了,并没有弑君的意图,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杀意,所以他很放心。 侍卫立即上前替武勒松绑,然后浑身紧张地握刀侍卫在殿外。 武勒盘腿坐下,情不自禁又看向月筝,若有所思。 渤海国君见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她身上,心下狐疑,便有意试探。 “芮敏,这位便是我朝统兵大交武勒将军,起来见过。” 武勒怔住。芮敏?她改名叫芮敏?为什么? “是。”月筝伏地行礼,手指微微颤栗着。“芮敏见过将军。” 武勒惊讶地看着她良久,一动也不动。 “武勒?”渤海国君暗暗一咳。“本王看你很喜欢这位芮敏姑娘是吗?瞧你都看傻了。” 武勒默然半晌,淡淡地说道:“芮敏姑娘很美,令男人……无法抗拒。” “武勒啊,本王倒是第一回听见你对女人有兴趣。”渤海国君呵呵大笑着。“芮敏的确是美,她不只美在容貌,更美在舞姿绝轮。你也曾见过那六名美女的歌舞,可是和芮敏比起来,那些都庸俗不堪呐!” 舞姿绝轮?武勒背脊僵硬,脸上仿佛结了冰。 他跟她在一起那么久,竟从来没有见过她跳舞。 “不知道臣有没有这个荣幸欣赏芮敏姑娘的舞姿?”他的语气冰凉。 “芮敏,你愿意为武勒将军舞一曲吗?”渤海国君轻声探问。 武勒见国君如此待她,打从心底感到愤怒。 “是,芮敏遵命。” 月筝恭敬地起身,她的目光不敢落向武勒,她可以想像得到他此刻的心情。 当她开始起舞,武勒整个人惊怔住。 他所熟悉的雪白肩臂、葱白十指、纤纤柳腰、修长玉腿,幻化成千奇百异的优美姿态,她身轻如燕,曼妙的身形有时仿佛要凌空飞去,宛若仙人般的舞姿,令人屏息惊叹,忘记置身何处。 武勒从来没有看过这样轻盈曼妙的舞姿,翩然若仙,他绝对相信就连渤海国君那样粗鄙的人也不忍亵渎,或许这就是他留下月筝的原因吧。 月筝一曲舞毕,幽幽地望了武勒一眼。 当初被抓进宫以后,她的美貌和自信以及清冷的气质吸引了渤海国君的注意,他并没有立刻下令斩杀她,或许在杀她以前,他还想从她身上寻找乐趣、一逞兽欲,然后在好奇和新鲜感过了之后再杀她吧。 不过,她以一曲充满灵性和仙气的“凌波舞”震慑住了渤海国君,让他不再把她当成调戏玩弄的对象。 她恨渤海国君,她爱武勒,所以她要努力让自己活下来,真正的美人计才正要开始。 “芮敏姑娘的舞姿的确优美绝轮,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武勒真心赞美,但是想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永远不再属于他时,他的心仿佛被寒冷的冰霜一寸寸冻结。 “所以本王舍不得杀了她啊!想不到天朝皇帝送的礼当中有如此绝色,竟然还差点丢失了呢!”渤海国君得意地哈哈大笑。 武勒的一颗心直沉沉地往下坠。他拒绝去想像月筝除了用舞姿以外,还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以活命。 “武勒,本王急着找你,就是要告诉你大军开拔的吉日。你这几日神思恍惚,本王几日前交代你的事,你还办妥吧?”渤海国君笑问。 武勒看着他的脸时,已有痛恨得想杀了他的冲动。 “大王,臣推举副将飞遥统领大军。”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臣已经……无法带兵作战了。” “你是认真的?”渤海国君脸色一沉。 “是,臣是认真的。” 他现在只想杀掉他,要如何再为他卖命? “你难道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渤海国君气得大骂。“你的英雄气概呢?你的斗志呢?你要叫全天下的男人都耻笑你吗?” 月筝紧张地看着武勒,等着他的反应。 “耻笑就耻笑吧,如果大王要给臣一个叛将的罪名,臣愿领受。臣上无父母,下无妻小,死也就死臣一个人。”他的脸色冰冷酷寒。 “你——”渤海国君大怒,跳起来指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你还真以为我没有你不行吗?” 武勒紧抿着唇不语。 月筝的心口阵阵刺痛。 殿外的侍卫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 渤海国君气呼呼地来回踱步。 “你要多少女人本王都找给你,本王对你的赏赐还不够丰厚吗?女人算什么,值得你把什么都丢开吗?” 武勒的黑瞳渐渐清亮,他抬眸,正视着渤海国君,眼中泄漏了他的期待。 渤海国君看穿了他的眼神,嘴角扬起逼人的笑。 “看样子,你是以退为进,有所求了。” 有所求倒好,厚赏本来就容易笼络人心,就怕赏什么都不要,一旦要求赏赐,那就容易多了。 月筝悄悄看着武勒,有些紧张,有些恍惚。 “武勒,只要你肯带兵攻下天朝,你想要什么,本王都赏给你。”渤海国君露出得意的君王笑。 “大王,臣想要芮敏姑娘。”武勒的一句话让渤海国君僵了笑容。 空气仿佛凝滞了。 月筝的心跳大乱,表面故作镇定。 渤海国君定定地看着武勒,心中疑云四起,怀疑武勒是因为见到芮敏的美貌为之倾倒,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再深看他一眼,发现武勒眼中跃动着炽烈的火焰,这个男人一向简单,爱与不爱都分得很清楚,从来都不是想像中那么复杂。他还年轻,有些傻气,不过在最残酷的战争中却仍纠缠在儿女情长里无法自拔,的确是傻得可以。 “你……一定要她?”他不动声色地再次试探。 “是。”武勒眼神坚定。“大王若将芮敏姑娘赏赐予臣,臣定为大王效命。” “武勒,你真懂得把握时机啊!”渤海国君大笑道。“算了,是本王不够小心,让你现在就看见了芮敏,也罢!”他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软化了下来。“你要芮敏,本王就把她送给你,但是,本王要天朝皇帝的龙椅,你同意吗?” 他的目光逼着武勒,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月筝心急如焚地看向武勒。 不可以做这样的交易啊!我不同意! “我同意。”武勒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月筝愣愣地看着他,思绪一团混乱。 不行,这跟她要的结果不一样! “好,你即刻回营调齐兵马,三日后大军就要开拔!”渤海国君爽快地大笑。 “大王,请芮敏姑娘与臣一同回营。”武勒更进一步要求。 “你就这么着急吗?”渤海国君掩饰住不悦的情绪。 “是。”武勒望着月筝的眼神深情刻骨。 月筝再也难以冷静,眼底闪出晶莹的泪光。 “好吧。”渤海国君再不悦也笑着点头了。 给武勒想要的,让他尝尽甜头,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的龙椅卖命,反正不过是转手一件天朝皇帝的礼物,再舍不得也要送出手,等将来天朝龙椅到手,他还有讨回来的机会。 *** 离开皇宫后,武勒俐落地上马,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月筝抱上马背,让她靠着他伟岸的胸膛。 “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他紧紧搂抱着她,仿佛她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力道之大,像要将她完全融入他的怀中。 “好疼,我不能呼吸了,我们还在大街上呢,好多人会看。” 被他如此强烈的占有着,感觉很沉醉、很甜蜜,他的怀抱就像她完全的世界。 “就让他们看,有关系吗?” 他的脸靠在她的肩窝上,长出胡渣的下巴用力贴着她柔嫩的脸颊。 “你好几天没刮胡子了,刺得我好痛。” 分离之后的重逢,月筝明显没有武勒的反应激动,但武勒丝毫不在意。 “我们回去吧,抱紧我。” 他策马奔驰,把玲珑娇小的身躯紧拥在胸前。 “你身上好臭,几天没洗澡了?” 月筝紧紧抱住他厚实宽阔的胸膛,躲在他怀中甜甜地笑起来。 “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就没洗了,今天罚你帮我洗,你害我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你。”他用力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是傻瓜。” 她嗔笑,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为什么要离开我?明明……你把自己都给了我,为什么还要走?” 他的嗓音沙哑,隐含着痛楚。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她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 “你怕连累我,只是因为这样吗?” 他哑声问,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 “难道这个原因还不够?” 她困惑,仰脸看他。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就好了。”他深深吸气。 她告诉我的,她并不爱将军。 飞遥的这话句已经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武勒……”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欲言又止。 武勒放缓了速度,慢慢骑着马回到草原上,看到前方有个小溪谷,他用力一扯缰绳,往溪谷的方向骑过去。 “去什么地方?”月筝疑问。 “洗澡,我快臭死了!”武勒大笑。 来到溪谷,武勒把月筝抱下马,开始解下身上的衣袍,脱下靴子,然后潜入溪水里清洗自己。 “水很冷吧?” 月筝在一块石上坐下,温柔地注视着他。 “还好!” 他从水里冒出头,冲着她一笑。 月筝的心脏怦怦乱跳。 他的肩膀宽得不可思议,胸膛和小腹坚硬结实,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完美的体魄充满了狂野的气息。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而且迷恋她、深爱她。光是这么想,就已经够让她感到虚荣和骄傲了。 洗干净了自己,武勒大剌剌地走到她身旁,好像知道她爱极了他的身体,干脆给她看个够。 “快把衣服穿起来!” 他那么大方,她却看得好害羞,浑身快着火。 武勒笑着甩甩头,水珠飞溅在她脸上。 “喂……”她笑着抬手挡那些水珠。 他穿回衣袍,然后坐在她面前凝视着她,见她脸上搽着胭脂,很不喜欢,便用手指把胭脂抹掉。 “大王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像是不经意地问出口。 “什么怎么样?”她佯装不懂。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深深注视着她,伸出手,小心地撩起她颊边一小撮头发,丝般光滑的发丝软软滑过他的掌心,他的眼眸出奇的温柔。 月筝默默地看着他,他话里的怜惜令她胸口微酸。 “你在乎吗?”她刻意地,选择用字。“我被他凌辱过,你嫌脏了吗?” 武勒的心一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他握紧她的手,真挚地说着。 月筝深吸口气,更加重了语气。 “我不懂,你既然爱我,为何能够容忍另一个男人践踏我?而你知道了我受的屈辱,还愿意帮他打江山?” 武勒似乎看见她眼底的嘲弄,心中的火终被燃起。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我迫不及待把你从他身边带走,也是不想让你再受到屈辱!”他那一对愤怒的黑眸像烙铁般烧灼着她。 “你以为只要回到你身边,我就能忘记他对我做的一切吗?”她狠下心要刺痛他。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该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月筝只以冰冷的眼神告诉他,而她的眼神给了他无限的空间去想像。 武勒的呼吸果然渐渐沉重起来,他的脸色冷峻,黑眸中缓缓燃起怒火,而且愈烧愈烈。 “还是无法不在乎,对吗?我毕竟被另一个男人完完整整占有过了。” 她轻抚他的脸,冷冷地说。还不够,还要再让他再痛一点。 武勒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眼眸充满了痛楚和愤怒。 “他吻了你?” 他深沉低语,怒气在齿间流转。 “你以为他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吗?我恨他!”她残忍地刺痛他。 武勒心痛如绞,眼中充满愤恨与哀伤。 一个狂暴的吻急遽覆上她的唇,吸吮着她唇中的温润与甜美气息。 “不要再想起那些屈辱,你只能想我,只有我能吻你,只有我能抱你,只有我能碰你!” 他搂着她纤细的娇躯,火热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耳畔游移,接着顺势滑下她的颈项,摩挲她雪白柔软的酥胸。 月筝的身子被他吻得发烫,但是,他的吻是痛苦的、令她心碎的。 他绝望哀伤的神情让她心疼,她不想再折磨他了。 “武勒,我没事,我是——”她的声音被他猛烈的吻吞噬。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忘记那些屈辱?” 他深深吻着她,双手轻柔地爱抚她的娇躯,他想替她抹去不堪的记忆。 月筝被他的吻去了魂魄,他的双手像火苗,所到之处都燃起强烈的炽焰,她不自觉地娇喘起来,除了强烈感受到他男人的气息和火热的身躯以外,根本无力再思考太多了。 “月筝,我会努力让你忘记那些屈辱……” 他的唇再一次深深覆上她的,他吻得不是太温柔,但是却狂野亲密得令她浑身发软。 “武勒!”她惊喘一声,被他缓缓下移侵略她敏感核心的手指吓慌了。“停、停手——” 她惊慌地想要推开他,但是他的力量远比她强百倍。 “月筝,你不要怕。” 他的手指更加放肆的侵入,将她缓缓地拖进陌生的火热漩涡中。 “停……”她的思绪几乎溃散在他甜蜜的探索之下,她挡不住他的侵犯,只好放声大喊。“武勒,再不停手,我要生气了……” 武勒迷惑地撑起上身看着她,像一头饥渴得濒临疯狂的野兽。 月筝终于可以喘口气,让他可以听她说话了。 但是,武勒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她只看见他咬牙切齿,眼中寒光四射,声音里充满了愤恨的杀意—— “我要杀了他!” 第八章 武勒盘腿坐在卧榻上,双臂环胸,表情有些倨傲,眼神却十分复杂。 月筝跪坐在他的身旁,像犯了错等待处罚的孩童,又情不自禁摆出小女孩的纯真娇态痴看着他俊挺的侧脸,手指则有意无意拉扯着卧榻上的长毛毯。 武勒忍不住瞟她一眼,她立即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打从在溪谷旁武勒知道真相以后,就板着脸不再说话了,然后一路带着她回到营区,直到一个时辰后的现在,他还是闷声不响。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从来都不会完全不看她、不理她,也不嘴脸她说话,但是这一回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武勒……”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戒慎地低着头。 武勒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要他完全不看月筝、不理月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只生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闷气就投降了。 “所以,大王根本连碰都没有碰过你了?” 他终于打破沉默,月筝也终于松了口气,知道他终于气消了。 没错,这是真相。 “我离开营区隔日就来了癸水,进宫之后成了我的护身符,渤海国君便碰不得我了。”她轻声解释。 在溪谷旁,武勒看见手上染着血时,以为是渤海国君用粗暴的手段伤害了她,所以愤怒地大喊着“我要杀了他”。 她急忙跟他解释清楚,那是她的癸水,并不是她受了多大的重伤。 当她告诉他,癸水已经来好几日时,他的表情就变得异常古怪。 “既然如何,大王是怎么‘占有’了你?” 然后,她惊慌的眼神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来了癸水,你怎么还生气?”十足是赌气的口吻。 “你明知道我不是气这个。”他无力地叹气。“为什么要骗我?看我痛苦很有意思吗?” “幸亏我来了癸水,否则,渤海国君也不会放过我的。他会玩弄我,就像玩弄我的那些同伴们一样。”她闷闷地别开眼。 武勒凝视着她,轻叹一声。 “你没有遭受到他的羞辱,我当然很高兴,但是你没必要骗我。你让我信以为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感受一下我那些同伴的遭遇。我幸运地有了你,但她们没有遇到一个可以救她们的人。” 她抱住他的手臂,轻轻解释。 武勒深深蹙起眉头。六个美丽的弱女子身首分离的画面,他永远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你不希望我为大王效忠,所以才会故意激怒我。”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十分无奈。 “因为我很生气你要为他攻打天朝,毕竟他在我眼中与禽兽无异,而你这样一个手拥重兵,威猛如狮、虎的大将军,我眼里的英雄,竟要为一个禽兽效忠,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武勒微扬下巴,似笑非笑地睥睨着正义凛然的月筝。 “我是你的英雄?”他只挑了他爱听的重点。 “你是我的英雄。”她羞涩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可是我却是你的祸水。” “谁敢说你是祸水?”简直是找死! “人家不会在你面前说,但在背后一定会这样说我。”飞遥副将甚至连当着她的面都不客气地这样说了。 “你不是祸水,你是我的美人,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在宁静的气氛下,他的低语格外温柔。 “武勒,如果可以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一定会很幸福。” 她浅浅漾开笑靥,懒洋洋地倒进他的怀里。 “即使不爱我,也会觉得很幸福吗?” 飞遥传达她所说的那句话,始终是他心中的陰影。 “为什么会这样问?”月筝微愕地看着他。 “没什么。”武勒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想听月筝亲口说出“不爱他”的话,那样的杀伤力会比由飞遥转述还要强烈百倍。 月筝没有深思,她以为武勒一定明白她对他的情意,因为她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明显了。 “武勒,三日后,你真的会带兵出战吗?” 她担忧地捧着他的手,抚柔着他修长手指的骨节。 “兵马都在我的手上,若不发兵,大王一定会认为我有叛国的心思,而且,他把你赏赐给我了。国君的君令,武将不能不从,否则就是通敌叛将。”他深深地拥她入怀。 “如果事情的发展必须如此,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屠杀百姓,不要赶尽杀绝?”她把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上。 “好,我答应你。” “还有,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我要与你同行。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只是无法忍受太长的时间见不到你。”她柔声央求。 “我正想问你,你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他的目光柔和,唇角染着笑意。 “我当然愿意!”她开心地抱紧他的颈项。 回应她的,是他炽热的吻。 *** 隔日,武勒带着月筝同骑一匹马出营,清亮的马蹄声穿过草原,渐行渐远,最后停在山脚下一处寸草不生之地。 月筝被武勒抱下马背,她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大片焦黑的土地、荒弃残破的营帐、支离破碎的旗幡,甚至还有惨不忍睹的尸骨。 看着眼前这片惨状,她的心潮起伏不定,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武勒带她到这里有什么用意? “看到旗幡上的字吗?”武勒指着破烂的大旗,平静地说:“这里原来是天朝的营区,是被我带兵歼灭的,一夜之间死伤数千人。” 月筝深深吸进一口干燥的空气,呆滞良久。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很不安。 “我想告诉你,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当年天朝血洗边城时,比这个惨况要残酷十倍,如今我看见这片景象,心中会感到愧疚。” 月筝温柔地环抱住他的腰,抬头仰望他。 “两国交战了几百年,这样的杀戮历史一直不断重演,所谓的丰功伟绩和辉煌大业都要靠血来写下,我只觉得累了。” 武勒轻轻环住她的肩,遥望着远方皑皑白雪覆盖的连绵群山。 “你不想……出兵了吗?”她愕然。 他淡淡一笑。“我昨天想了一夜,试着找了一个两边能够维持一阵子和平的方法。” “真的?你想到了吗?”她好高兴。 “我想了一个计策,就盼对方能与我配合了。”他耸肩笑了笑。 “什么方法?快告诉我!对方是谁?”月筝笑得好开心。 “你往那里看。”他指着前方的谷地处,对她说:“那里是天朝边境军队的扎营处。” 月筝隐约看见营帐错落在山谷中。 “你说的对方就是他们?”她好惊讶。“两边不是都视对方为死敌吗?这要怎么配合?” 武勒微微一笑,从腰囊中取出一块用渤海国文字书写的布帛,然后卷在箭头上,拿起铁弓搭箭,瞄准谷地一座营帐,用力拉满弓,疾射出去。 武勒的臂力惊人,在渤海国是一等一的射箭高手,这一箭射得又远又准,引起了营帐一阵小蚤动。 “好了,我们走吧。”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上马背。 “就这样?”月筝困惑不已。 “后天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他笑了笑,用力一勒马缰,策马离去。 “不能先告诉我吗?”她的胃口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武勒只是笑着,什么都不说。 三天后,就在军队整军完毕,五万血气方刚的精锐骑兵呐喊着誓死效忠渤海国时,后方的粮草营寨突然被敌军偷袭成功,全部浇上了油放火烧,轰地一声,一片火海吞噬了一切。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渤海国五万骑兵没有了粮草,兵马根本发不动。 这场损失过于巨大,渤海国君气得大病一场。 在一片究责声中,只有月筝知道,是武勒自己把己方军队的粮草情报交付给敌人的。 当武勒为自己的骑兵向朝廷要求粮草时,渤海国君只一味的究责,要拿武勒惩处。 就在此时,天朝边境守将派兵运来了几十车粮草,解了武勒的燃眉之急。 对于对方的“配合”,武勒十分满意。 原本即将掀起的一场战争,就在武勒一声“退兵”令下,平静落幕。 半年后 太阳从东方升起,缓缓穿透云层,柔和地照射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一大群的羊儿错落在草地上,异常宁静祥和。 月筝从帐幕内走出来,一边赶着羊,一边悠闲地漫步。 自从粮草毁于大火,武勒决定退兵之后,渤海国君一怒之下收回他的兵权,原要下令斩杀的,但朝中大臣极力求情,认为将武勒留下,未必将来没有大用,于是下了一纸诏书,将他流放到边境来牧羊。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变化,白天她悠哉地牧羊,而武勒会去打猎,晚上偶尔武勒会生起篝火,周围帐幕的人就会一起围过来喝酒同乐。 在她还没怀孕以前,她会跳舞娱乐大家,但是怀孕以后,武勒就把她当成会碎的东西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除了牧羊以外,什么都不让她做了。 草原的天很干净,风很自由,她喜欢过这种简单的日子,有时候会因为草原上开了一朵小花而兴奋开心了好久。 虽然偶尔会想起兰王府,想起老夫人、秦姑姑、风竺、茶竽、雪笙还有六爷,但是对他们的相信全部加起来,都远远及不上她对武勒的爱的十分之一。 能够这样和最爱的男人一生一世在一起,她很幸福,她从来都不后悔作出来到渤海国的选择。 有如羞涩少女颊畔的嫣红染上了天空的云朵,夕阳就要西沉了。 月筝吟着歌,慢慢走回她和武勒的家。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骑着马过来,感觉陌生,又有点眼熟,等他慢慢走近时,她惊讶得合不扰嘴。 “六爷!”她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草原上遇到六爷? 凌芮凰远远看见月筝,几乎认不得她了。 她穿着雪白的衣裙,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个长辨,脸上脂粉未施,却散发健康的红润。 若不是她开口喊她,他根本看不同出来眼前的女子就是曾经服侍过他几个月的婢女。 “月筝,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凌芮凰翻身下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六爷,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几乎是跟他同时开口。 “你不是嫁给云京了吗?”凌芮凰满脸困惑。“我三妹呢?她在这里吗?” “什么?”月筝呆了呆,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六爷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来找三妹的,怎么却找到你了?”凌芮凰呆怔着。 月筝掩口轻笑起来。 “六爷来,到我家来,我请你喝茶,再慢慢告诉你。” 她自然而然地扶了扶他的手肘,就像从前服侍他的习惯。 突然,一支箭破空飞来,直接从凌芮凰的颊边划过去! 凌芮凰吃了一惊,转头一看,看见一个上身的男人骑着一匹马疾驰而来。 “武勒,别冲动!他是我以前的主子!” 月筝素知武勒的脾气,任何男人告诉她都不行,肢体接触更是不可原谅了。 “什么主子?” 武勒跃下马,倨傲地站在凌芮凰面前。 武勒足足高了凌芮凰半个头,高大的气势带给他不小的压迫感,他忙后退一步,与他保护距离。 “武勒,我以前是他们家的奴婢,他是我曾经服侍过的六爷,你可千万别无礼啊!” 月筝急忙挡在两个男人中间,就怕武勒独占欲一发作,会莫名其妙把六爷打一顿。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来找她干什么?” 武勒一知道月筝竟然服侍过这个男人,就是一脸非常不爽的表情。 “原来你就是武勒!”凌芮凰头痛地柔了柔额角,无奈地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我三妹芮敏的,而且我打听到武勒的妻子是我三妹芮敏啊!” 武勒疑惑地看了月筝一眼。 “六爷,这里风大,到屋里坐,我细细讲给你听。”月筝指了指其实是帐幕的家。 “不准!”武勒直接拒绝。 “武勒!” 月筝生气了,转过脸不看他。 武勒凛着脸,转身走进帐幕。 “六爷别理他,进来吧。大老远来到这里,我总得服侍你喝一杯茶。”月筝笑盈盈的。 她现在看到六爷的感觉就好像看见亲人一样,曾经很受伤的加快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她都已经忘记被伤害的感觉了。 凌芮凰带着一种新奇的看着她。 “月筝,你变了好多,以前的你几乎没有笑容。” 他随着她走进帐幕内,一边有所感地说。 “真的吗?” 月筝开心地转头看了武勒一眼,但他仍臭着脸不理人。 “三妹到底在哪里?” 凌芮凰在地毡上坐下,关心的仍然是芮敏。 “六爷,喝奶茶,我煮的奶茶很好喝。” 月筝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武勒从她手中接过去,送到凌芮凰面前。 凌芮凰深深看了武勒一眼,笑了笑说:“月筝,恭喜你嫁了一个好男人,看来,你现在是被人服侍了。” “是啊!”月筝望着武勒甜甜一笑。“这世上没有男人比武勒更好了。” 武勒脸上的冰慢慢地化去,嘴角隐隐浮起一丝笑意。 “听说武勒将军骁勇善战,威名远播,没想到对待妻子如此贴心。” 凌芮凰一进帐就看见挂在帐内的一套狮虎战袍,又黑又沉,十分慑人。 武勒没有搭腔,迳自坐在一旁擦拭铁弓。 “月筝,你嫁给武勒,而我三妹嫁给云京,是这样吗?”凌芮凰问道。 “是的,六爷。当初三姑娘被皇上选中,要送到渤海国献给国君,但三姑娘已心有所属,她心中想嫁人的是云京,我不忍见她太过伤心,便自作主张,和三姑娘交换身分,我以三姑娘的名字来到渤海国,而三姑娘用我的名字去嫁给云京。这件事只有三爷一个人知道,王爷不忍心三姑娘被送到渤海国来,所以才会同意我顶替三姑娘。”月筝微笑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凌芮凰摇头笑叹。“难怪当初你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后来我父王说他作主把你许配给了云京,而我一直在找三妹的下落,没想到三妹竟然还在京城里。” “既然解释清楚了,那就可以走了吧?”武勒直接下达逐客令。 凌芮凰从没见过说话那么直接又占有欲那么强的人,觉得他这人挺有趣的。 “好吧,我也不好在这里打扰你们恩爱夫妻太久,我就告辞了。”他站起身走出帐外。 “不送了。”武勒头也没回。 “六爷,你别生他的气,他平常不会这样的。” 月筝送他出帐,一边替武勒解释。 “他很在乎你,这是好事啊,我怎么会生气?”凌芮凰望着她微微一笑。“月筝,我这趟也没白跑,见到了你,等我回去告诉雪笙,她会很高兴的。” “雪笙好吗?”她也很想念她。 “她很好。”凌芮凰淡淡一笑。“我走了,你保重。” “六爷慢走。” 月筝站在夕阳余晖下挥着手,看着他骑上马背,慢慢走远的背影,心中感到一丝帐然。 “已经看不见人了,可以进来了吧?” 武勒在她身后交抱着双臂,一张脸又板了起来。 “你真是的,亏六爷还赞美你是好男人呢,你竟然这么没有风度。”月筝轻轻搥了他一拳。 “你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样,要我如何有风度?”她的眼神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好厉害!”月筝笑着拍拍手。“以前我是喜欢过他,这样你也看得出来?” 武勒咬紧牙关瞪着她,几乎可以听见他下颚处发出的喀喀声响。 “那我现在呢?”月筝笑着反问他。 “什么?” 武勒微愕,一时间没有弄懂。 “你说我看他的表情和眼神不一样,那我看你的表情和眼神呢?是怎么样的?” 她微倾着头,笑盈盈地问。 武勒挑了挑眉,做出深思的表情。 “你看我的眼神呢,嗯,很痴迷、很挑逗……” 月筝接着说:“很热情、很火辣、很狂野、很深情、很爱你……” 她愈说愈兴奋,耐不住的笑意逐渐梁遍她的脸。 武勒怔怔地看着她,屏息凝视着她每一个神态和每一个表情,忽然像这时才发现什么似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并不爱我。” 他声音沙哑,近乎低语。 “所以我说你是傻瓜呀!”月筝妩媚轻笑。“傻瓜,就算来一百个六爷,也没办法把我从你身边拉开一步,我最爱最爱最爱的人是你……” 武勒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着。 她是他的生命,他的爱,他的一切。 今生他会守护着她,直到来生也会…… 后记 by 齐晏 我觉得我有突破了,我终于写了一个高大威猛又浑身充满肌肉的男主角! “肌肉”实在是我很难突破的关卡,但我做到了,耶!武勒!你真棒!你是我唯一一个喜欢的肌肉男! 最近对“高大威猛”一词很有感觉,大概是因为看了电视剧“新三国”的关系吧。这是部很闷的男人戏,当初会找来看,主要是为了看布景、看衣饰、看台词、看赏演技的,跟娱乐比较扯不上边,但是没想到在欣赏曹操精湛的演技时,竟横空飞来了一个帅翻天的吕布,当他一出场,我的心脏就怦怦地跳,原著里吕布的出场就已经帅翻天了,瞧罗贯中是怎么写吕布的——“头带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罗贯中写的吕布完全就是一个三国的型男嘛! 小时候学戏,我专攻的就是吕布,所以刚开始对吕布的印象全是戏曲里的,后来曾有一个中规中矩版本的三国电视剧,里面的吕布形象也差距甚远,因为吕布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什么?是他很高大,三国里的男人他最高,他武艺也是最强的,在三国里武力排第一,所以他也有“战神”的称号。 本人对“战神”两个字非常没有抵抗力,三国的战神吕布、天界的战神杨戬,都是把我迷个半死的人物,不过截至目前为止,我对他们的形象真的都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人能演得来。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有人把吕布演出来了!那个形象,跟书里的吕布差距不大了,那种感激之情真是无法形容啊! 重点来了,这个吕布实在太有血有肉了,他彻彻底底摆脱中国古典名着那种平板的形象,他完全立体了,而且还是言小版吕布耶!跟貂蝉的爱情活生生言情版,我这种混言情界的哪能不中招啊? 吕布演员查了资料叫何润东,这个名字很熟很熟,但奇怪得很,从前完全没有留意过他,自从他演了我的心头肉吕布以后,我就多关心他一点了,没想到他又给我来个大惊喜,他竟然要演电影版“大闹天宫”的二郎神!天哪,这是什么宿命?他竟然演了我的两场心头肉,害我现在超级期待他的二郎神!(瞧我有多爱二郎神,都为他写了一本书呢!) 最近生活里除了我的麦老大,就是吕布老兄了,想不到何吕布可以挤进我跟麦大的世界里的一小小道缝里头,他真是奇葩了,让我决定开个一篇好好写写吕布,多亏了他呀! 有时候觉得我自己看的东西都跟人家不一样,韩剧是我的拒绝往来户,平常电视也不看,而我爱看的东西都冷僻得要命,想找人分享真是难上加难,只好在书的后记鬼叫一下了,也许会有读者跟我神经相通的呢!期待分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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