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攻略》 第1章歹念萌生 今年,又是一个多事之年,混乱不断,从阴历的八月初,到现在的冬月中旬,持续了三个多月,陈家的家族基业虽算平稳,各地流离而来的难民却源源不断,每次到来的难民或多或少,陈祖望都以自己力所能及之力安置妥当,随着流离而来的人数越来越多,陈老爷深感力不从心,老宅已挤满了人,现在又来一拨,而且人数又有几十人之多。 此刻正值严冬,难民们衣衫褴褛,衣不蔽体,天寒地冻,饥寒交迫,苦不言堪。 因为乱世,壮年空有满腔热血,心有义愤填膺,却手无缚鸡之力,伴随父母,妻儿,颠簸流离,多少家庭因为疾病与饥饿命丧流离之途,多少家庭因为战乱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本是年轻力壮时,却被战乱压榨完躯体里的每一滴鲜血,只剩下一副骷髅的躯体,凹陷的眼窝,沮丧的眼神,满满都是无尽的怅惘与悲苦。 陈祖望独自在书房,静默思忖着因为战乱受尽疾苦的难民,不禁黯然神伤,妇孺得了伤寒要及时医治,老弱病残的要特别照顾。 食物,冬衣,被褥,炭火,都得准备充足。一时间仅靠陈家来独撑,着实有些力不从心。李家茶庄,王家药铺,也算家大业大,两家却熟视无睹,作壁上观。不能强求于人,只能想办法解决,刻不容缓。 陈祖望懊恼的是,之前收留的那几批难民,兄弟之间早已心生不满。由于天气寒冷,吃的穿的,生病要医治的,开销更大。 当务之急,只有把本月准备发放给陈家香烛厂工人们的工钱,先挪来解决难民之困,再把赊出去的香烛外债收回来,补上工人工钱这个缺口,就算有所延迟,也决不能把工人的工钱拖欠到过年。 今晚的饭桌上,大家不动声色,看似一片祥和,陈祖望瞧着氛围不错,是开口直叙的时候,陈家大老爷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不怒自威,单刀直入: “一家人都齐,我就说两件事,第一,原本计划年前给家人裁做一套新衣裳的,现在情况有变只好暂且取消,等缓过了这个关头再补上。第二,上个月工人的工钱,本是这个月底发放了,延迟到下个月中,明早我亲自到供香房,红烛房、冥纸房、与各房总管道明延迟发放工钱的原由,我相信大家一定会体谅的,你们都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大家面面相看。 二老爷陈德望,手中饭碗一放,面露不悦之色,不满执言:“大哥做事向来都是直情径行,何时顾及过家人的感受?家人就算有看法又能怎样?即便心有不满,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大老爷陈祖望,声色俱厉:“何出此言?” “这摆在眼前的事情,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二老爷陈德望不惧大哥威严,不满宣泄:“大哥把一群讨饭的视如珍宝,把家人视如敝屣,无非是扬自己名望,把慈悲为怀这面大旗扛得名副其实罢了,打着乐善好施的旗号,实则践踏在家人的肩膀上,压榨着兄弟的骨血上位。” 大老爷陈祖望手中筷子,往饭桌上狠狠一拍,勃然大怒:“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族之事你置之度外,家族生意你置若罔闻。今日银杏楼,明日碎梦阁,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外面兵荒马乱,百姓无家可归,痛苦哀嚎,咱们陈家历代以慈悲为怀为宗旨,济贫扶弱乃人之善念,尽点绵薄之力出于心意,你毫无恻隐之心,颠倒黑白,把我陷于假仁假义,无非是想把陈家四分五裂,争权夺利。” “大哥这番堂而皇之的训斥,可谓如雷贯耳。”二老爷陈德望轻蔑道:“我的寻花问柳与大哥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瞠乎其后,大哥在家里琴瑟和鸣,在外头燕雀啁啾,要不然,有人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与来历?” 二老爷陈德望此言落地,身世一直遭人非议的陈世杰,面露哀伤,一直默然吃饭的他,立即放下饭碗,黯然离开饭桌。 陈家长子陈世轩眼看着弟弟黯然离开,立刻放下饭碗追随出去。 大老爷陈祖望愤懑积胸,拳头紧攥,别人对自己的次子说三道四也就罢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公然在饭桌上当着孩子的面,在他心灵深处,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疤里再撒一把盐,着实可恶,陈祖望气得脸上青筋暴起,七窍生烟,拍案痛斥: “混账?非得逼我从家谱中剔除你吗?” “好啊,剔除了我,好让外人名正言顺巩固你在陈家的地位,好吸兄弟的骨血上位?二老爷陈德望厉声叫嚣:“到了这份上,我也无需再向你低眉顺眼,我忍够了,你可以从家谱中剔除我陈德望之名,但你割弃不了我是陈家子孙的血脉,我流的是陈家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陈家的家业自然有我的一份,我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天经地仪,谁要是执意阻挠,我定会手起刀落。” 大老爷陈祖望咬牙切齿:“只要我陈祖望活着的一天,你就休想从陈家瓜分任何东西。” “那就要看看,谁的胸脯足够结实了。”陈德望紧握拳头,重捶几下胸脯,两袖一摔,愤然离开饭桌。 陈德望之妻王佩仪眉眼睥睨,手摔锦帕,小脚迈步,扭动腰姿尾随丈夫离开饭桌,陈德望之子陈世豪,瞧着父母离开饭桌,他也随之离开。 饭桌上已走得七零八散,大老爷陈祖望默然感慨,缓了缓积压在胸口的愤怒,威风凛凛的他,这一刻变得有气无力,眸光瞥向神情自若地吃着饭菜的三弟陈兴望,陈祖望轻言慢语: “兴望,我跟你二哥志不同道不合,注定是无法再共同经营家业了,你有什么看法,我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 三老爷陈兴望扫了眼,饭桌上几乎未动过的几道家常小菜,正视大哥,不屑发声:“大哥想听真心话,我也无需拐弯抹角,我二哥直言可谓话糙理不糙。大哥扶弱济困,做兄弟的无权干涉,可大哥得量力而行,而不是不知量力而逆行,牺牲家人,谋利他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三老爷陈兴望,言语似是柔软,却柔中带刺,如同隐藏在阴暗深处的利刃,稍稍见光便会暴露无遗。 情绪稍稍平稳的陈祖望,心里的愤怒再次顿涌胸口,深邃的眸光缓缓凝向饭桌,由于天气寒冷,菜的表层已覆盖上一层簿簿的白油,垂眸凝视自己面前那碗还未动过的白米饭,声音低沉: “都瞧瞧,咱们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热腾腾的饭菜嫌不好吃,再去老宅瞅瞅那些正受着苦难的难民们,那些老人孩子们,那忧伤的眼神,悲苦的神情,衣不遮体,赤手裸脚,冻得僵硬,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我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我只想尽自己的一点绵簿之力,让大家度过这个生死攸关,怎么就成了扬名,显摆了?” “大伯父为人正直,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天地可鉴,我支持大伯父。”温顺,乖巧的陈静喻,诚恳发声。 三老爷陈兴望轻瞟爱女一眼,神色微怒。 陈兴望之妻冯碧云,眉心微蹙,对爱女低声训斥:“吃饱了就回屋里去,女孩子家好管闲事,到底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说出去就不怕丢人?” “现在都民国了,男人不留辫子,女人也无需再缠足,我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可丢人的。” “就知道瞎说,女人缠足那是身份,地位,还有取悦。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哪个不是三寸金莲?我就后悔当年没帮你缠足,长了一双大脚丫,要不是现在是民国,你就等着在家里做老姑婆,孤独终老。”冯碧云一脸严肃地数落女儿。 陈静喻并不认同母亲的说法,有条不紊地与母亲辩理:“如果女人缠足是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取悦的话,这本身就是畸形的,把一双稳健的脚,活生生地缠到变形,就是为了取悦他人,这种审美更是荒谬之极。马皇后就长着一双大脚,身份,地位,一样高高在上。近在眼前的大娘,也长着一双大脚,一样温婉,贤淑,持家有道。” “放肆?”三老爷陈兴望怒目而斥:“何时学得这般没规没矩?你娘可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女人的小脚就是印证他的身份,地位,你瞅瞅自己,像个没受过任何家教的村野丫头。” 三老爷陈兴望对女儿的这番训词,无非在含沙射影自己的大嫂出身低微,却在陈家身居高位,与自身家境并不匹配,大老爷陈祖望之妻吴凤芝,何尝不知小叔子在对自己指桑骂槐。 心如明镜的她,从容自若,侧颜轻咳两声,微微抬眸,手捏锦帕,轻拭嘴角,面露淡然浅笑: “静喻啊,大娘出生在普通的百姓家庭,没受过什么教育,也不懂为人处世,有幸嫁入陈家,承蒙你大伯父不嫌弃,凭着一双粗手,一双大脚,不畏辛苦,脚踏实地,一晃,就快三十年了。 “做女人就得像大娘一样,不受世俗的干扰,不受封建礼节的影响,活出真实的自我,而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活。” “还在这儿胡言乱语,暗房还没呆够是吧?我就让你在里头呆一辈子,看你还嘴硬。”三老爷陈兴望,再次对爱女怒声训斥。 “我又没说娘不好,我只是就事论事嘛。”陈静喻目视一脸严厉的父亲,不畏严厉慷慨陈述:“那缠足的痛苦,娘可是亲身经历过的,我见过娘那双被缠得弯曲变形的双脚,我就心惊胆战,心如刀绞。裹在脚底下那块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裹脚布,呈现了女人的小脚,那双外表华丽的绣花鞋,凤凰牡丹并蒂莲,扭动莲步,衬托了所谓的三寸金莲,小巧精致,却是缠足女人的血与泪。总有一天,这种低俗而畸形的审美,一定会被世人永久摒弃,让女人永久地释放自由。” 冯碧云眸底幽暗,神色黯然,女儿的直截了当,道出的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声,今天所谓的名望,外人看似风光的身份,却是无数个痛苦的不眠之夜换来的,虽然自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如果让自己重做一次选择,地位,身份,与缠足来做交换,试问自己能否说得如此坦荡? “要我叫人把你拖到暗房,再打你三十大板,你才死心么?”三老爷陈兴望,声大如雷。 “快回屋里去,别惹你爹生气。”冯碧云眸光柔和,浅声劝说。 陈静喻拗不过霸道蛮横的父亲,噘着小嘴,甩着披肩发丝,发箍上的蝴蝶结,摇曳生姿,像只愉悦的百灵鸟,一溜烟消失在郁闷的氛围。 第2章暗流涌动 饭桌上,只有大老爷陈祖望夫妇,陈兴望夫妇,四人的神情微妙起伏,大老爷陈祖望的神色尤为鲜明,横眉怒目。 三老爷陈兴望一脸乖张,再次瞥向饭桌那几道小菜,不满发声:“咱们陈家到底也是远近闻名的三家之首,这摆在桌上的饭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名列咱们陈家之后的李家茶庄,王家药铺,人家喂猪,喂狗的饭菜都比这强,我都没脸跟外人说起自家的伙食,这人哪,是要脸面的。” 大老爷陈祖望渐渐平息下去的怒气,再一次涌上心头,堵得无比难受,心力交瘁的他,已使不上震慑魂魄的威严,语气平稳,掷地有声: “是这个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变得贪慕虚荣,早已把良知抛到九霄云外,把怜悯当丑陋,把攀比当高尚,冷血无情自诩光荣。三弟啊,好好惦量一下,自己的心偏向了哪方?” “大哥菩萨心肠,遐尔闻名,殊不知,却是蚍蜉撼树。”三老爷陈兴望振振有词:“外头饿殍遍野,难不成大哥也想帮他们招魂安墓,各立牌位,祭祀于自家神台,日日上香供养,以表慈悲善念?” 三弟的冷嘲热讽,陈祖望的心寒如外面呼啸的北风,挤压在胸口有苦难言。 陈祖望之妻陈家大奶奶吴凤芝,眼看着一脸沮丧的丈夫,她从容镇定,纤瘦玉指,轻抚发鬓,语气温和: “三叔这是过甚其词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咱们老太爷,我的公公,你们的父亲在世时,时常教诲子孙后代,做人不要忘本,要知恩图报。当年太祖爷他们白手起家,沥尽心血,脚踏实地,陈家香烛才得以百代盛兴,延续至今。如今,陈家基业稳固,咱们秉承祖辈懿德,良心经营,货真价实,才得以把千秋基业仗群心。现在处于乱世,百姓疾苦,无家可归,你大哥之举乃大仁大义,毫无悖背常理。” 妻子的如实倾吐,大老爷陈祖望又静下心来,平心而论:“咱们陈家之所以名列于三家之首,赢得民心与信誉,并非浪得虚名,那是因为陈家以良心立本,以货真得助,也因此传颂着佳言:“李家茶庄,缺斤少两,王家药铺,牟利医人,陈家香烛,货真价实。” “哼,哼,”三老爷陈兴望冷哼回呛:“大哥,大嫂,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二人转喝得可谓精彩绝伦,又有外姓人当右膀左臂,大哥在陈家坐的这把交椅可谓牢不可破,整个陈家上上下下,就好比大哥夫妻二人牵在手中的傀儡,兄弟那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每天只能苦中作乐,过着外人看似光鲜,实则极其乏味的日子,谁不想有所作为?出人头地,名望双收,只能哀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你的意思是我这做兄长的,只手遮天,一人独大,打压兄弟?”陈祖望平息下去的气焰,再次燃起,如煤油点火,一触即燃,严厉之声再次响彻:“你二哥花天酒地,你游手好闲,夜夜笙歌,日日睡到日晒三竿,叫你俩去收外债,嫌路途颠簸,叫你俩掌管生意,各自推脱。陈久虽是外姓人,改姓换名到了陈家,与我亲如手足,对陈家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二十年来,在陈家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黎叔一家三口也是外姓,对陈家忠贞不渝,黎叔为人磊落,老实本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并非我夸大其词。” “大哥把外人夸得这般高尚,把自家兄弟贬得一文不值,能否扪心自问,何时给过兄弟掌管家业的机会?”三老爷陈兴望瞪眼反驳:“你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把兄弟推向无所事事,乐不思蜀的至高境界,从而衬托了你的德高望重,兄弟倒成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自己是不是刘阿斗,心里有数,我告诉你的是,陈家不是帝王家,没有留给你至高无尚的地位,咱们只是传承祖辈基业的普通营生之家,若是诚心为家业付出,择日起发奋起来,改邪归正,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顽固不化,陈家自然是,有谁不多,没谁不少。” “大哥可别忘了,外姓始终是外姓,换皮不换骨,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那才是本家的,在陈家身居高位的外姓人,已经好几个了,比如;陈久,黎绍忠,夏翠竹,还有叫了你二十年亲爹的陈世杰,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谁是他亲爹,大哥如果再拣不清这层关系的话,保不齐,哪一天陈家就真的成了外姓了,咱们这流淌着陈家血液的本家人,就要面临着被外姓取而代之的悲惨命运喽。” 亲兄弟又一次揭开次子陈世杰的伤痛,陈祖望的怒火如冲破绝堤的洪流,奔涌而至,瞪目喝斥: “混账东西,你还有人点性吗?世杰从小至今,身世饱受非议与嘲讽已够可怜了,他虽然已成年,在长辈眼里,他也只是个孩子,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非得逼他走向绝路吗?” “大哥何尝不是在逼兄弟走向绝路?”陈兴望大声回怼。 “我何时逼过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眼下就有一笔还未收回的外债,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这做大哥的独揽大权,没有给你余地?这就是机会,你乐意前往收账吗?” “大哥这话,糊弄小孩儿还差不多。我已年过半百,如果在我人生二十载的大好年华里,能听到大哥的谆谆教诲,兄弟定会感动涕零,此刻,大哥却以收外债来笼络人心,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古人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陈祖望紧锁眉宇,有气无力:“你在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里,和你二哥正忙于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两人甚至拿此事做比较,看谁相中的姑娘俊俏,谁家姑娘的家境更为殷实。爹三番五次,苦口婆心,教导咱兄弟三人营生之道与做人之理,你和德望二人,秋风过耳,父亲看着你二人无心于家业,沉迷于儿女私情,严厉教诲,你二人满不在乎,公然与父亲对顶抬扛,顶风作案,今日倒成了你反唇相讥的说词了?” 陈兴望面露不屑之神气,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冯碧云,面容姣好,雍容华贵,再瞅一眼饭桌上另他厌倦的饭菜,冷言回怼: “眼下这寒酸日子,我和二哥倒是为自己当年的花前月下所庆幸,至少,我俩的夫人都是名望家族,大家闺秀。爹对咱兄弟仨,厚此薄彼,我跟二哥秉性寡淡,成就了大哥平步青云,独占鳌头,深得重望。做父亲的偏心,做大哥的有野心,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眼下的日子,兄弟过得可真憋屈?” “吃撑了说自己饿肚子,知道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有多煎熬吗?”陈祖望严厉之声,凌厉之色,同时迸发:“数以万计的难民,如涸辙之鲋,饱受饥饿之苦,痛不欲生,你即然在这儿说风凉话,良心何在?” 陈祖望又一次把难民温饱之事摆在饭桌上,把三弟陈兴望心中那股不满之火欲烧灼烈。三老爷陈兴望不再谄笑作态来迎合大哥陈祖望稍做隐忍,轻捋衣袖,叩敲桌面,捭阖睥睨,怒形于色,厉声对顶: “那群讨饭的吃不上饭,不是兄弟我造成的,而是这个世道,各路军阀在争权夺利,与我没有丝毫关系,大哥非得把这笔不属于兄弟的账,活生生地算在兄弟的头上,难道不是在逼兄弟决裂吗?” “你想决裂吗?”陈祖望震怒而起,指手痛斥:“转了一大圈,到底还是穷图匕现了。” “我陈兴望到底也是堂堂陈家三老爷,不如外头的贩夫走卒,饥肠辘辘,与几位老友在外头小酌几杯,囊中羞涩,若不是夫人替我掏银两给我台阶下,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在外人面前,我都不敢承认自己是陈家三老爷,这脸丢不起。” “与纨绔子弟攀比,光荣至极?做个诚实本分的陈子弟倒让你丢人?家里头什么时候饿着你了?”陈祖望坐下来,怒不可遏。 陈家大奶奶吴凤芝,目睹着丈夫与小叔争吵得不可开交,几次欲想开口劝阻,却无计可施,手捏锦帕,手足无措,眸光凝向三弟妹冯碧云,默然静坐,眉心微锁,吴凤芝更是急上心头,轻抚发髻,玉簪落地,玉碎清脆,兄弟二人争吵,戛然而止。 大奶奶吴凤芝心中暗喜,计从心来,神情安详,淡定道:“玉簪落地,碎地为安。老爷,三叔,你二人就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 “大嫂言之有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大家平心静气商量着来,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冯碧云附和着。 大嫂与妻子的柔声劝说,并没有平息三老爷陈兴望心中的不满之火,声势稍微减弱,态度仍旧强横: “咱们陈家的饭桌上,历来以素菜为主,晕菜为佐,家族历代传承下来的习惯,我也习以为常。自从大哥把那群讨饭的带到家里来之后,这饭桌上的菜着实另人难以下咽,家里头的鸡蛋本就不多,大哥倒好都给了那群讨饭的吃了,我现在想喝碗蛋汤都成了奢望,这样的陈家,兄弟是呆不去喽。” “既然如此,何不更名易姓,不进陈家门,不吃陈家饭,大家再也无瓜葛。” “我不是陈久,自然不会让大哥如愿以偿,我也不是刘阿斗,属于我的那一份,我定会分毫不让?” “我还是那句话,陈家只要有我陈祖望活着的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分割陈家的任何东西。” “那就走着瞧。” 陈兴望睥睨大哥,狼顾鸱张,拍案转身,阔步离开。 陈兴望之妻冯碧云,迈着莲步弱弱尾随。 陈祖望神情沮丧,无可奈何,夫妻二人黯然离开。 剩下一桌几乎未动过,早已冷却的菜饭,等待着下人来收拾。 最先离开饭桌的陈家二老爷陈德望,回到自己房屋,与夫人王佩仪商讨,如何谋划争夺家业。 刚回到屋里的三老爷陈兴望,怒气积压,夫人冯碧云唤来下人,送来热茶,陈兴望坐在椅子上,抿着茶水,心里酝酿着,如何与大哥陈祖望抗衡。 大老爷陈祖望回到自己屋里,愁肠百结,心系难民,坐不安席。 大奶奶吴凤芝看着丈夫寝食难安,心里头更是怅惘若失,迈出房门到黎婶的住处,吩咐她到厨房煮锅红枣莲子粥给大老爷暖暖胃。 陈祖望长子陈家大少爷陈世轩,仍在弟弟陈世杰的屋里安抚他,鼓励弟弟别轻意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拌倒,兄长的鼓励如同一剂良方,侵入心间,世杰情绪平静,世贤才放心回自己屋里。 第3章父亲的秘密 每次安抚好弟弟回到自己屋子里,陈世轩的思绪都难以平静,独坐书桌前静默思索时,陈世轩都会忆起,二十年前腊月初八那天下午的往事。 那天下午,天寒天冻,一群小孩儿在院子里捉迷藏,八岁的自己,六岁的堂弟世豪,两岁的堂妹静喻,以及五岁的黎素锦,大家不惧严寒玩得尽兴时,父亲从外地收债回来了,神色黯然,抱着襁褓婴儿,身旁跟随着一名高瘦男孩,二十出头模样,脸庞清冷,衣着褴褛,脚上穿的灰色布鞋破旧不堪,两只脚的脚指头往外露,脸颊,耳朵冻得通红,腰板挺直,一副毫无畏惧的架势。 陈家上下,佣人,家丁,众目睽睽。 二叔,三叔,嗤之以鼻,二婶,三婶,窃窃私语。母亲神情平静,默不作声。 父亲立当众目,豪言壮语,锵铿发声,说襁褓中的小婴儿是自己的儿子,身旁的高瘦男孩是自己刚拜把的弟弟。 大家噤若寒蝉,各自忙乎。 父亲唤来黎叔,吩咐他把自己刚拜把的弟弟安置妥当,怀抱婴儿回自己屋里,母亲默然随同父亲回屋,父亲之举,母亲大为震惊,却平静如水,不吵不闹。 母亲的默然,让全家上下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有人说母亲是为了保住陈家大奶奶的地位与名誉才选择忍气吞声,自己虽然还年幼,不谙大人之事,却也知道母亲并非痛苦,把父亲抱回来的婴儿,视如亲生,亲自照顾,母亲之善举,父亲深为感动,夫妻二人,休戚与共,伉俪情深,恩爱依旧。 自己虽然是陈家大少爷,却从未排斥过这个身世不明的弟弟,陪着弟弟成长,呵护他,弟弟从小体弱多病,父母对弟弟的溺爱比自己要多,自己也会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自从弟弟稍懂世事起,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也就传得愈演愈烈,谣传最多的是,弟弟陈世杰,是父亲在外头与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 陈久也就是二十年前,跟随父亲一起回陈家的那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世杰已经二十岁,陈久也过了不惑之年。 陈久,原名胡立安,对于久叔的原名,自己是在一次无意中,听到父亲与母亲在屋里交谈时提起的,至于久叔是出于何原因变名易姓,自己并不知情,久叔与父亲这对一老一少的忘年兄弟,却亲如骨血。 久叔平常话不多,却是一副热心肠,和陈家上下所有人都相处和睦,而且心胸宽广,毫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对陈家更是忠心耿耿。 世杰长在陈家衣食无忧,面对旁人异性的目光,诧异的眼神,还有同龄小伙伴们的恶语中伤,促使这个弟弟个性怯弱,性情孤僻,在父母的极力劝说下,才硬着头皮念完中学就留守家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之幼小就体弱多病,成人后个子仍旧瘦小,虽有父母宠爱,却不能寄予厚望,但求平安无恙便好,每天呆在自己屋子里,种些花草,养几只鸟儿,颐神消遗。 陈世轩每次忆起,二十年前的这段过往,心里头就无法平静,更令陈世轩忧心的是,刚才的饭桌上,二叔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公然挑起事端,拿世杰身世来威胁父亲,父亲的态度虽然强硬,心里却是痛苦的。 二十年了,在母亲面前,父亲却字句未提世杰身世。做为儿子,自己又如何开得了口过问父亲,有关弟弟世杰的身世? 因为难民之事,父亲已愁肠百结,想替父亲分担一些,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晚的晚饭,二叔的不满执言,或许,早就注定了家族斗争的开始。尤其是二叔当面对世杰身世的恶语中伤,虽然父亲正直发声,却也压制不了二叔的为所欲为。世杰伤心离开饭桌,做为兄长,怎能眼看着受到伤害的弟弟而不管? 嘭嘭的敲门声,把陈世轩从忆想中唤醒过来,陈世轩缓了下神,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站在门口外面,手拿火把的是三叔陈兴望的女儿,自己的堂妹陈静喻,还有在陈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黎叔,以及黎叔的女儿,黎素锦。 透着火把的亮光,清晰地瞧见黎素锦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翻,穿着碎花布袄裙,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衬托姣好容貌,肩上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面放着一些衣物。 黎叔挑着两个木桶,虽然盖着桶盖,从桶盖的缝隙也能瞧见气雾缭绕。 难民们都得了风寒,老人和孩子更为严重,这些东西,一定又是方家药铺派人送来救济难民的袪寒汤药,方峻柏夫妇真是有心了,陈世轩由衷感动。 “大哥,发什么愣?是不是觉得素锦姐姐,今天特别漂亮?”陈静喻笑着打趣。 陈世轩揉搓几下后脑勺,浅笑一笑:“可能是在屋子里呆久了,脑子有些迟钝。” “大少爷,这是方家药铺派人送来的旧衣服,以及一些吃的食物,瞧着还不算太晚,所以过来和你一块去看望难民。”黎素锦面含笑意。 “大少爷,我挑的这两桶是袪寒汤药,素锦挑的那两箩筐,里面装的是旧衣物,以及一些吃的,都是方家药铺的伙计阿桂刚送过来的。”黎叔如实说道。 “阿桂呢?我正想当面谢谢他,让他替我转告方叔叔夫妻二人,谢谢他夫妻二人的善心。”陈世轩说道。 “他把东西放下,急匆匆就走了。”黎叔回应。 陈世轩伸手想接过黎叔挑的担子,向陈静喻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接过素锦挑的两个箩筐。 陈静喻心领神会,把手里拿的火把递给素锦,对黎素锦道:“素锦姐姐,让我来挑吧。” “我挑不也是一样的嘛?里面都是一些衣服,还有一些吃的,不重,我挑就行了。” 黎叔不肯把担子让给陈世轩挑,父女二人都坚持要自己挑,陈世轩又只好接过素锦肩上挑的箩筐,素锦推辞不了,只好让给陈世轩来挑,大家一起去后院老宅看望难民们。 大家到了老宅,朝着屋子里点的那几盏,泛着微弱亮光的煤油灯,也能清晰可见眼前的一幕,年轻男女衣衬单簿,破旧不堪,神情沮丧,神色哀伤。 老人,孩子衣着褴褛,大伙儿坐在稻草里,虽然地面上烧着的柴火,对于饥寒交迫的人而言,仍旧无济于事。老人,孩子因为风寒而不断地咳嗽。 黎叔赶紧把两个木桶的盖子打开,素锦从箩筐里拿出来小碗,汤勺,陈静喻从木桶里打着汤药,陈世贤和黎叔端着汤药,先递给病得比较严重的老人和孩子。 黎叔从箩筐里拿出红薯干,花生,青豆,分给大家吃,少量的衣服,鞋子,被褥,都分别递给身子较弱的妇女、老人、孩子。 陈世轩安慰难民安心住下,鼓励大家安心养好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难民们看着陈家人的善举,感动得热泪盈眶。 大家走出老宅门口,黎素锦似乎想到了什么,着急道:“我差点忘了,我要拿沙锅到厨房去给我娘熬粥给大老爷吃。” “赶紧去,你肩上的空箩筐让我来挑。”黎叔说道。 “素锦姐姐,箩筐给我就行。”陈静喻接过素锦肩上挑的空箩筐。 黎素锦只好把箩筐,让给陈静喻来挑。 陈世轩两手做揖,答谢道:“辛苦素锦了,还有黎婶,为了陈家尽心尽力,我替爹娘谢谢黎婶。 “大少爷客气了,这是我们下人该做的事情,尽心尽力那是本分。”素锦回应。 黎素锦回屋里拿沙锅,黎叔挑着空桶,静喻挑着空箩筐回杂物房。 陈世轩到父母住的屋里去。今晚的晚饭,父母也一定没吃成。站在父母住的房屋门口,定眼凝视案台上点的红烛,已燃烧过半,父亲侧着脸,眉宇紧蹙,搔首踯蹰。 陈世轩走进屋里,轻声喊道:“爹,还在为难民之事焦虑不安?” “能不烦心嘛?你二叔,三叔,一直觊觎家业,心怀鬼胎,我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他二人会变得这般狂妄,我只是想尽点绵簿之力,扶难民一把,毕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二人既然说我是为了扬名,假仁假义,着实另人寒心啊。” “爹不必在意,二叔,三叔,也是有口无心才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他二人不但有口有心,而且是有阴谋,有策略,才敢对我公然拍板叫嚣。” “我过来就是告诉爹一个好消息的,方家药铺方峻柏叔叔,吩咐伙记阿桂送来了袪寒汤药,还有吃的,穿的,虽然不多,但也能暂且缓一缓,只要我们坚持不放弃,难民们就一定会安然度过这个寒冬,寒冬一过,难民们所遇到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儿子这么一说,陈祖望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笑容呈现:“方老弟是个大善人啊,只是他家孩子方宛如是个哑女,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人长得眉清目秀,不会说话倒也罢了,右手又有缺陷,拳头握得死死的,一刻都没松过手,方老弟夫妇二人,心慈善良,尤其是方夫人,和你娘一样,贤良,淑德。” “谁在说我坏话。”吴凤芝从黎婶住处回来,笑声爽朗。 “还真是晚上不能说神,白天不能说人,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陈祖望嘿嘿笑道。 “娘,我是来告诉爹好消息的,方峻柏叔叔派阿桂送来衣物和汤药,难民们服用后,很快就没事了。” “太好了,大家没事就好,方家夫妇真是心慈善念啊,哪天有空我得去趟方家,好好谢谢方家夫妇。” “谁说不是,你瞧瞧李家茶庄,王家药铺,家大业大,冷眼相看,袖手旁观。方家开着小药铺都慷慨相助,这人与人是不能放在一起做比较的,一旦比起来,有些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寒心。” “方家夫妇的人品没得说,只是……”吴凤芝轻叹:“只是宛如那孩子,是个哑女,孩子都二十三岁了,还没有人到家里来提亲,方兄弟夫妇心里头苦啊。” “宛如那孩了,如果不是因为不会说话,那该有多好。”陈祖望惋叹:“孩子都那么大了,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方老弟夫妻二人能不着急么?” “着急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自家孩子往外头赶吧。”吴凤芝心生怜悯。 “爹,娘,今晚的晚饭,我和世杰都没吃,现在肚子饿得很,我找世杰到厨房吃饭去。” 陈世轩说完,拨腿就跑。 第4章运筹帷幄 吴凤芝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倒了杯热茶,轻抿一口,轻放台面,开口道:“老爷,现在的陈家已经不平静了,刚才饭桌上,二叔,三叔的态度已经强硬跋扈,摆明着要和你对抗到底,你想到应付的法子了吗?” “刀来有刀对。” 坐在靠椅上的陈祖望,泰然自若,茶杯往桌面上一放,话音落地,干脆利索。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这心堵得慌,不是个好兆头啊。” 吴风芝轻抚胸口,垂眸轻咳。 “夫人不必忧心,我已经想好了应付的良策。”陈祖望神情淡定,稳操左券:“让世轩尽快成婚,正好明正言顺接替我的当家之位,就算德望,兴望他二人再如何居心叵测,也动摇不了陈家的任何家业。” “老爷此良策大有不妥?”吴凤芝担忧道:“你若执意让世轩接替你的当家之位,二叔,三叔,岂不拆墙掀瓦?指责你独断专行?况且,世轩又如何能尽快成婚?对上头的姑娘上哪儿找去?即便是成了婚,又能否担当得起如此重任?老爷还是静心思忖为好,不宜冲动。” 夫人之言,陈祖望有所迟疑,心中困顿跃然脸上,端起茶杯,杯碰嘴唇,轻轻放下,低沉感叹: “让世轩接替我的当家之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陈祖望低沉道出:“世轩师范学院毕业,一心想参军去部队锻炼自己,将来可以保家卫国。是我执意要他留在家中跟我学做生意,他才勉强应允。我并非任人唯亲,除了世轩谁能接替当家之位?德望独子世豪,虽长得一表人才,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德望夫妇二人的溺爱教导下,世豪长成了活脱脱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他无心家业,若是真心实意想成家倒也是好事一桩,偏偏又玩物丧志,对姑娘家也是一时即兴,始乱终弃,如何成家?如何立业?” “话虽如此,倘若世轩接替了你的当家之位,二叔,三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二人明摆着就是要争权夺利的。” “我若是顺从他二人的歹意,他俩的奸计一旦得逞,陈家必定支离破碎,我必定成为千古罪人。”陈祖望愤慨直言:“是我把整个陈家活生生给扼杀掉,祖辈传承下来的基业没了,我有何脸面恳求上苍的宽恕?我又有何脸面向九泉之下的祖宗们忏悔我的罪孽?他二人若是真心实意为这个大家庭,我移位让贤又如何?可他二人明明是心生歹念,心怀鬼胎。” 吴凤芝缓缓坐直身子,轻摞鬓角,缓缓道:“老爷可否知道二叔,三叔如此叫嚣的底气在哪儿?那是因为他二人媳妇的娘家有人撑腰,二弟妹王佩仪的娘家做布匹生意,虽然名声不太好,可后台强硬,生意庞大,更有兄长王仕利在东区林大帅府上做副官,飞扬跋扈,盛气凌人。三弟妹冯碧云的娘家与之相比稍显弱些,却也不可小觑,那一片的粮油都是由冯家掌控,低价购买,高低出售,西区赫赫有名的‘一品香商铺’老板廖建生就是冯碧云的亲舅舅。各大官府,大户,设摆筵席的酒水,米,油,都来自于他的商铺,家大业大,人脉广泛,三叔有媳妇娘家这棵大树靠着,自然娇横无理,目中无人。” “夫人果然是洞若观火,心如明镜。”陈祖望毫无怯弱,成竹在胸:“他二人后台强硬,我也并非等闲之辈,对他二人的所作所为,我早已洞烛其奸,王佩仪家族打着做正当生意的旗号,实则是个奸商,王仕利在林智笙府上为虎作伥,恃势凌人,为恶不悛。冯碧云家族掌控粮油,鱼肉百姓,廖家商铺,好酒仗官吏,假酒卖百姓,为利是图,为富不仁,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多行不义必自毙,我陈祖望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 “老爷,信心百倍自然是好,可这乱糟糟的世道,官商勾结,鱼肉百姓,恶人当道,乌云遮日,百姓有苦难言,哪有青天啊?” “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夫人尽管放心,” “不知怎的,我这心里头,着实不安啊。” 吴凤芝不安起身,愁绪更浓,手攥锦帕,咳声更重。 陈祖望起身轻拍夫人后背,安抚夫人坐下,递过茶水,痛心道:“前几日,我已经叫方峻柏帮你另换新药了,夫人服了好些天了,病情怎不见好转?明日我再登门叫方老弟再另换一剂试试,方老弟医术高明,一定能把夫人的病治好。” 吴凤芝递过茶杯,轻抿了口茶水,眉头微蹙,有气无力:“我这是老毛病了,天气寒冷病情加重罢了,长年服药之人身子里已经耐了药性,不必为难方大夫,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老爷放心吧,等天气暖和了,病情也就减轻了。” “世轩做为陈家长子,已经二十八岁了,大龄中的大龄了,提亲的人倒是不少,可他就是瞧不上眼,就像李家姑娘,刘家小姐,都挺好的,他就是瞧不上。”陈祖望愣了下,猜测道:“难道他有心上人了?会不会是黎素锦?素锦也二十五岁了,我得尽快找黎叔聊聊孩子的婚事。” “黎绍忠夫妇,为人敦厚,他们的女儿素锦,并没有遗传父母的心善,‘算计’二字,在脸上一目了然。素锦性子烈,心计颇深,同龄人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夫人不必着急,我找黎叔只是口头上探探,即便黎叔没意见,那也得征得世轩同意才行。”陈祖望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黎叔夫妇二人,人品都是挺好的,就是素锦那孩子,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世轩比素锦大三岁,又是一块长大,世轩教她读书认字,把素锦当亲妹妹看待。素锦恰恰相反,倾慕世轩,容不得别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半点不敬。有一次世轩和世豪因为一点小事拌了几句嘴,素锦极力护着世轩,趁世豪不注意,偷偷把几颗稻谷放进世豪的鞋子里,世豪没穿袜子,一脚踏下去,痛得哇哇大哭,这件事情当时大家也是知道的,毕竟都是小孩儿,大人也不好说什么。” “素锦的品性,我倒没有夫人瞧得仔细,没想到在选儿媳妇这件事上,我和夫人倒是一致的,我还以为素锦更讨夫人欢喜,毕竟,素锦和世轩一块长大,夫人对她也是知根知底。” “正是因为对素锦知根知底,所以在选儿媳这件事上,更加要谨慎,娶妻当娶贤。” 陈祖望掐了掐手指头,感慨道:“黎叔一家三口到咱们陈家已经二十二年了,那一年冬天极其寒冷,寒风凛冽,黎绍忠一家三口在街市口跪地乞讨,衣着单簿,褴褛不堪,幼小的素锦赤脚踩地,双脚冻得红肿,瑟瑟发抖。我也是为人之父如何见得了幼小的孩子受这样的疾苦,我的心被揪得生痛,便走过去问他们是否愿意跟我回家,黎绍忠夫妇听说我要接他们回家,冻得说不出话来,夫妻二人准备向我嗑头答谢,被我迅速拦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什么没有,我也一样会这么做,这是本能。” “老爷乐善好施,乃陈家之幸,我吴凤芝之福,可自家兄弟却偏偏要扭曲老爷的善念,处心积虑,我这个做长嫂的,心里头不是滋味啊。” “行善是无需他人认同的,天知地知,今生有贤妻,夫复何求?” 陈祖望握紧夫人之手,眸中深情。 吴凤芝起身走到梳妆台,轻轻坐下,铜镜映照着她那张憔悴的面容,打开抽屉,拿出精致木盒子,凝神端详着。 陈祖望回眸,凝向静坐梳妆台前的妻子,案台上的火烛,已燃烧过半,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妻子那平静而安详的脸庞,两鬓斑白,额角留痕,姣容不在,神韵犹存。贤妻操劳半生,如今身子抱恙,日日服药,不见好转。回顾大半生,陈祖望汗颜自责,尘封已久的往事阀门,如潮水般无声涌来…… 陈祖望缓步走到夫人身旁,轻轻坐下,深眸凝视妻子,幽幽开口:“二十年了,夫人对世杰视如己出,夫人的大度世间少有。今生,是我陈祖望辜负了夫人,若有来世,我一定把辜负夫人的加倍偿还。” “我是世杰的母亲,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好,不应该吗?”吴凤芝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千钧。 “二十年了,夫人不想问问我,世杰的身世吗?” 吴凤芝轻呼了口气,抬眼正视眉宇紧蹙的丈夫,自己既然不知该如何回应,抿了下干裂嘴唇,话在喉腔即将吐露,门外陶瓷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把吴凤芝堵在喉腔的话,咽了下去。 陈祖望起身去开门。 听到开门声,站在门外已偷听片刻的黎素锦,快迅后退几步,再缓缓迈步而来,伪装一副刚到的样子。 透着微弱的亮光,陈祖望看到了,正在走来的黎素锦,她左手拎着竹篮,右手拿着煤油灯, “素锦,辛苦你了,天气那么冷,快进屋里来。” “大老爷客气了,我娘刚熬好的莲子粥,趁热着,送过来给大老爷和大奶奶暖暖身子。” 黎素锦走进屋里,把竹篮放下。 向来对下人和蔼可亲的陈祖望,慈父般笑容迎面:“素锦,谢谢你啊,天气这么冷,快回屋里歇着,替我谢谢你娘,黎婶煮的红枣莲子粥就是好吃,辛苦她了。” “大老爷客气了,您和大奶奶待我和爹娘亲如一家,有幸伺候大老爷和大奶奶,那是我一家人的福气。” 黎素锦轻轻地从竹篮里,把沙锅和碗筷放在桌面上,对吴凤芝道:“大奶奶,尝尝这粥是否合你胃口。” “黎婶煮的粥,还嫌弃的话,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承蒙,大老爷,大奶奶不嫌弃,我和娘有福了。” “天气寒冷,快回去歇息,我和老爷谢谢黎婶了。” “大奶奶客气了,这是我和娘应该做的。” 黎素锦走出门口,陈祖望朝着黑夜,瞧着素锦在黑夜里渐渐远去。 陈祖望轻轻关上门,吴凤芝拿起碗从沙锅里打了两碗红枣莲子粥,把其中一碗递给丈夫,自己拿起另一碗细细品尝。 “黎婶煮的红枣莲子粥着实好吃,冰糖的分量放得很均匀,粥熬得稠稀相宜,开胃健脾,常吃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陈祖望点点头,认同夫人的说法,吃得津津有味,或许是肚子饿了,陈祖望三几口就把碗里的粥吃个精光,伸手往沙锅里再盛一碗,拿碗的左手食指突然被碗边划了一下,钻心的刺痛让陈祖望迅速放碗,食指的指尖被划了一道口子,少量血液溢了出来,往碗边一看,是碗边上那道锋利的缺口所致。 吴凤芝快快放下手中的碗,到抽屉里拿来棉布和消毒药水,帮丈夫包扎着伤口,目光瞥向桌面上那只划伤丈夫手指的饭碗,肯定道: “老爷,这碗边上是新缺口,一定是刚才素锦在门外偷听我俩说话时,心里惊慌用力过猛导致碗与沙锅碰撞造成的缺口。” “应该不会的,我开门的时侯,素锦刚到,夫人多虑了。” “我刚才明明听到,沙锅和碗的碰撞声,老爷却说开门的时侯,素锦才到,这就是素锦的另一面。人最可怕的,就是城府过深。 两碗红枣莲子粥下肚,陈祖望已经吃饱,放下饭碗轻叹道:“夫人所言极是,娶妻当娶贤,家有贤妻,好比家缠万贯,就像我娶到夫人一样。” “老爷谬赞了,我和老爷情投意和,喜结连理,是我前生修来之福,但愿世轩也能找到心中所属,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等世轩成了婚,我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交给他,就有时间陪夫人了。” 吴凤芝点点头,嘴角抿着浅浅笑意,心里却掠过莫名的惆怅。 黎素锦回到和父母的住处,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里酝酿着刚才听到陈祖望夫妇所说的话,素锦脸上掠过一丝阴森,再默然思索着近来陈家兄弟三人,因为难民之事争执反目的事情,如狼兽般敏锐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陈世轩,她一直仰慕的男人,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结局? 第5章前世今生缘 陈祖望十分清楚,自家兄弟已经铁了心要争夺家业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儿子世轩尽快成家,好名正言顺接替陈家当家之位。 在找黎叔商量素锦与世轩婚事之前,陈祖望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得尊重儿子的选择,所以先找世轩商量,征得儿子意见后再找黎叔。 快到中午的时侯,陈祖望敲开儿子的房门,此刻正在书房看书的世轩,听到敲门声,合上书本起身开门。 站在门外的父亲,面含笑意。 陈世轩心里默念着,无事不凳三宝殿,父亲一定是来跟自己提婚事的,陈世轩明知顾问: “爹,找我有事?” “我是你爹,没事就不能找你?” 陈祖望进屋坐下,直截了当:“爹来找你,是想谈谈你的婚事,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会帮爹拿东西了,你都快三十岁了,就算你不急,也得为爹娘着想一下,你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你成了家,爹就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好有时间陪陪你娘。” “我娘不是一直在服用,方峻柏叔叔开的药方吗?娘的病似乎没有好转?” “这才是我最忧心的。”陈祖望愁容堆脸:“你娘的病未见好转,反而愈发变差,你二叔,三叔争权夺利,只有你才能挽救陈家,要不是现在家中变故,爹也不会如此着急催你成婚,你成了婚就能名正言顺接替陈家当家之位,好让你二叔,三叔死了争权夺利这条心。” 父亲的这番肺腑之言,陈世轩默言无语。 陈祖望沉默几秒,直截了当:“你和素锦一块长大,黎叔夫妇为人本分,爹得先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和素锦是两厢情愿,爹马上就去找黎叔商量你俩的婚事。” 陈世轩连连摆手:“爹,我一直把素锦当自己的妹妹看待,我俩只有兄妹之情。如果爹觉得只有我接替陈家当家之位,才能让这个家平息的话,那我答应爹这个要求,至于婚事,还是随缘吧。”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心上人了,哪家姑娘,爹找媒婆帮你说媒去。” “现在,我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等遇到了我一定会告诉爹娘的。” “你这不是在胡闹吗?”陈祖望脸色大变:“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上哪找缘分去?爹虽然没你念的书多,这浅显的道理,爹比你清楚,我和娘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不也恩爱一辈子吗?” “爹,现在已经是民国了,男人剪了辫子,女人也不再因为长着一双大脚而被别人嫌弃,时代在变,人在变,这叫进步,婚姻也会慢慢走向自由。”陈世轩摆理:“没错,你和娘是父母做主,媒人牵线,恩爱一辈子,那不幸的?爹又知道多少?总而言之,我就是不喜欢被父母包办的婚姻。” “少给我咬文嚼字,不就是比你老子多识几个字吗?”陈祖望起身,两袖一挥,脸一沉:“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今天的话就当老子没说过。” 陈祖望说完,怒气冲冲甩门而去。 眼看着父亲生气离去的背景,陈世轩突然觉得千愁万绪,自己何尝不想成家立业,替父亲分担一些,缘分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更不想要那种,只有父母之命,而没有夫妻之实的婚姻,没有感情的婚姻,如同进入一座孤墓,不要也罢。 至于父亲,过几天等他气消了,想通了,也就没事了。只是,母亲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是不是母亲的病情变得复杂了,得叫方峻柏叔叔另开新药方,方叔叔医术了得,一定能治好母亲的病,母亲一直隐瞒病情,就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明天先找母亲聊聊,探清楚母亲的病情,再去找方叔叔。母亲的病是不能再拖的,父亲正为家里的事情烦心,只有自己去找方峻柏叔叔。 吃过午饭,陈世轩陪母亲聊了一会,隐瞒母亲去方家药铺。 方家药铺不算远,陈世轩选择走路过去,一路上,他的思绪显得有些低落,他害怕方叔叔听到自己讲述母亲病情后,一脸无奈的表情,他更害怕母亲的病,服药已起不了作用。陈家的不安宁,父亲的沮丧,家庭的争斗,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陈世轩突然觉得心乱如麻,但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此刻,自己去的是方家药铺,一定要心平气和。 今天下午,方家药铺显得有些冷清,方峻柏站在柜台前,看着账本在算账,算盘拨得沙沙作响,方妻聂素容和女儿方宛如在整理药材,方宛如尽管是个哑女,身姿窈窕,容貌姣好。 因为方宛如不会说话的原故,所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都在自家药铺。 伙计阿桂,正在打扫药铺卫生,擦桌,抹凳。 平日里,阿桂常送中药到陈家,所以与陈世轩早相认识。今天,看到陈世轩头次来方家药铺,阿桂惊喜道:“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阿桂好。” 两人打了声招呼,阿桂继续默默地干活。 阿桂声音落地,正在柜台拨着算盘,算着账单的方峻柏,抬眼瞧着眼前这位身材伟岸,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正在整理药材的方妻以及女儿宛如,母女二人的目光也凝向眼前这位贵客。 二十三年来,平静如水的哑女方宛如,这一刻,心泛涟漪,垂眸娇羞,面泛红晕。 大家惊讶的目光,陈世轩为自己的冒失到来,有些不知所措,怔了下: “方叔,方婶,我叫陈世轩,陈家香烛厂陈祖望的长子,冒昧前来,望方叔,方婶不要见怪,我今天到来,是想让方叔替我娘开几副药方,调理一下身子。” 方峻柏从柜台走出来,欢喜道:“陈家大少爷,稀客啊,快请坐。” 方妻放下手头活儿,笑容和蔼:“大少爷请坐,我去彻茶。” 陈世轩谢过方婶,眸光凝向整理药材的方宛如,左手拿着药材,右手拳头握紧,本想问侯一声方小姐,微张的嘴角,却道不出话来,只好缓缓抿上。 方峻柏见状,叹息道:“让大少爷见笑了,爱女宛如,一出生就不会说话,失礼之处,望大少爷见谅。” “方叔这是哪里话,世侄冒昧前来打扰,方叔莫要怪罪才对,本是我爹来的,他这几日有些忙,所以就吩咐我来了。” “你娘的身体最近如何?服了我开的方子,是否有所好转?” “我娘的病已是老毛病了,天气寒冷病情加重,这几日咳得十分厉害,所以我过来就是想跟方叔说说我娘的病情,好让方叔再给我娘开几副药剂。” 方峻柏十分清楚陈家大奶奶吴凤芝的病情,大奶奶已经病入膏盲,开药已是安抚病人家属,如果不开药剂,就会引起病人家属的担心,以及病人的病情,方峻柏脸上挤出一抹无奈的淡笑,眼神躲闪,言语支吾。 方峻柏脸上的微妙变化,支吾的言语,陈世轩的心顿时沉重无比,母亲的病情果真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或许,服药已经起不了作用了,所以方叔才面露无奈之色。 方峻柏心里也明白了,陈世轩或许也看出了自己的神色,如果告诉他,他母亲的病服药已无济于事,他一定接受不了,如果还继续给他母亲开药方,心灵倒是安抚了,可病人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又该如何是好?干脆就开几副安神的药剂,即便是病情不见好转,至少对病人的病情不会加剧,家人也许能得到一些安慰。 方峻柏正要开口,方妻端着茶水走过来。 方妻声音温和道:“药铺简陋,大少爷见谅。” “方婶客气了。”陈世轩感激:“方叔,方婶,菩萨心肠,救苦救难,我替难民们感谢二位长辈。” “大少爷言重了,我和夫人只是尽点绵簿之力,何足挂齿,与你父亲相比,方某汗颜无地。” “方叔谦逊,您夫妻二人行侠仗义,乃难民之福,晚辈之榜样。” 方妻摆上茶杯,端起茶壶正要倒茶,一直在默默整理药材的方宛如,瞬间变样,一改往昔柔弱,转过身来,淡定自若地走到茶台,宛如之举,父母惊愕,陈世轩凝眸。 宛如双瞳剪水,明眸皓齿,左手接过母亲手中水壶,往茶台上三个杯子倒上茶水,放下水壶,冰封二十三载的簿唇缓缓轻启,左手拿起杯中茶水,递向陈世轩,柔声道: “大少爷,请用茶。” 陈世轩目瞪口呆,快迅接过茶杯。 方峻柏夫妇,看着女儿突然开口说话,愣得不知所措。 伙记阿桂,看到自家小姐开口说话,既兴奋又激动。 宛如走到父母面前,二十三年来,开口喊了第一声:“爹,娘。”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终于开口说话了。”方妻喜极而泣:“今日能发生如此奇迹,一定是因为陈大少爷的到来,二十三年了,宛如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今日开口,大少爷第一次到药铺来,我的哑女就开口了,这不是托大少爷的福是什么?” 陈世轩高兴而谦逊:“世轩何德何能,愧不敢当,巧合而已。方小姐能开口说话,一定是方家行善积德。” 方峻柏走到女儿面前,欣喜道:“我的女儿一直不会说话,我日愁夜愁,年过半百两鬓斑白,我的女儿到了成家的年龄,却没有媒人愿意到家里来提亲,我心急如焚,就跟夫人说,如果有哪位男子能让我的女儿开口说话,我就做主把女儿嫁给他做媳妇。” “现在,女儿已经会说话了,老爷,你得履行自己的诺言才行。” 方峻柏眸光移向陈世轩,却不知如何开口。 陈世轩暗自窃喜,自己的爱情一定是,第一眼心泛涟漪,怦然心动。而此时此刻,自己就是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方宛如柔和的眸光凝同父母,缓缓垂眸凝视自己紧握的右手,脸上掠过一丝愁容。 方峻柏夫妇明白了女儿的顾虑,陈世轩会不会因为女儿的右手而嫌弃,沉默须臾,方峻柏开口: “陈大少爷,宛如的右手生下来,便是如此,不知道大少爷对宛如有什么看法?” “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全部,我没有别的想法。” 方峻柏夫妇眼眶湿润,方峻柏缓了下情绪:“大少爷,我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八岁?” “比宛如大五岁,以后有大少爷照顾宛如,我夫妻二人也就让没有后顾之忧了。”方峻柏感动道。 方峻柏夫妇仔细打量着一表人才,淡吐文雅,谦逊有礼的陈世轩,再凝视自己的女儿,面容俏丽,孝敬懂事,方峻柏直言道: “大少爷,我是个直肠子,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和宛如年纪都不小了,宛如封闭了二十三的嘴,见到你就开口说了话,这或许就是缘分,如果你俩也是两厢情愿的话,那就尽早成婚吧。” “我愿意。”陈世轩不假思索。 “我也愿意。”方宛如娇羞低头。 “我的女儿封了二十三年嘴,今天终于说话了,不但说话,马上就要成家了。”方妻高兴道。 “方叔,事不宜迟,那我就回家去跟我爹娘说,我爹娘一定会十分惊讶,又十分高兴的。” 陈世轩从椅子起身,方峻柏喊住:“大少爷,请你稍等一会,我给你娘配几副药剂。” “好的,高兴过了头,差点儿忘了给娘拿药。”陈世轩说道:“方叔,方婶,从今日起,不许再叫我大少爷了,天底下哪有岳父岳母,管自家女婿叫爷的,这不乱套了吗?” “世轩,听你的。”方峻柏乐呵道。 方妻笑容满面。 陈世轩拿着方峻柏为母亲开的几副药剂,高高兴兴地回家,把方宛如开口说话,以及答应方峻柏夫妇,自己决定和方宛如成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 陈祖望夫妇听儿子这么一说,惊喜万分,得知儿子的婚事,瞬间就有了着落,姑娘还是方峻柏的女儿方宛如,夫妻二人,大喜过望。 第二天早上,陈祖望夫妇,带上彩礼,直接到方家去提亲。 陈祖望夫妇的到来,方峻柏夫妇欢喜相迎,方峻柏亲自冲茶,方夫人拿来糕点,糖果。 相互客气落坐,陈祖望性子直爽,开门见门:“方老弟,我和夫人今日到府第之意,就是为犬子世轩提亲而来,方小姐温婉聪慧,雍容大方,我和夫人打心底喜欢宛如做我陈家的儿媳妇,主要是世轩与宛如情投意合,不知方老弟和方夫人意下如何?” 方峻柏眉开眼笑:“我和夫人举双手赞成。” 陈祖望高兴道:“我此刻的心情,和方老弟一样高兴啊,只要他俩是情投意合的,咱们做长辈的,就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祝福一段美好的姻缘。” 方峻柏频频点头认同:“祖望兄,言之有理,宛如有幸嫁到陈家,前世积大德了,只是宛如的右手……” 陈祖望脱口而出:“方老弟无需顾虑,宛如嫁入陈家是做大少奶奶的,无需做苦力,不碍事,不碍事。” “祖望兄之言,我和夫人就放心了。” 方夫人颌首点头。 茶壶里泡着的茶水氤氲清香,方峻柏起身把泡好的茶水,倒在四个精致的陶瓷杯里,躬着身子把其中一杯递到陈祖望面前,另一杯递到吴凤芝面前,轻轻坐下,笑颜开口: “宛如有幸嫁入陈家,乃前世修来之福,贵公子仪表堂堂,才貌双全,古人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时已是民国,年轻一辈的婚姻该由自己做主,若不是两厢情愿,即便强求在一起,也一生得不到幸福,只要小女点头,我和夫人毫无异议。” “方老弟和方夫人没有异议,那就把日子定下来,让他俩早日成婚,我更想宛如这孩子早日做我陈家的儿媳。有宛如管着世轩,我和夫人就更放心了。” 方夫人客气温和,生怕陈祖望夫妇客气不好意思吃糕点,糖果,一个劲地喊着,并把糕点,糖果往陈祖望夫妇面前靠拢。 方夫人的客气,吴凤芝盛情难却,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吴凤芝连声夸赞:“方夫人做的糕点,我有幸品尝,不虚此生啊。” “这只是普通的小食物,承蒙大奶奶瞧得起,愧不敢当。”方夫人抿了口茶水,谦逊回应。 “多年前阿桂送药剂到陈家,也带了几块此时吃的糕点,我当时在想,如果能经常吃到如此美味的糕点,那该积多大的福才能吃到啊,看来啊,是我上辈子积大德了。” “多年的事情,大奶奶还记得。”方夫人谦和:“毕竟是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的吃食,哪好拿给大奶奶吃,是阿桂那孩子不懂事,承蒙大奶奶不嫌弃,我受宠若惊啊。” 两位夫人聊得尽兴,氛围无比融洽,陈祖望与方峻柏抿着茶水,品着糕点,听着两位夫人的融洽谈心,陈祖望喜颜开口: “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那般客气。” “祖望兄言之有理,咱们该称呼亲家了。”方峻柏赞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亲家母的糕点。”吴凤芝说道。 “亲家母不必客气,以后想吃就跟宛如说,叫宛如天天做给你吃。”方夫人高兴回应。 大家聊得甚欢,方竣柏叫夫人把爱女宛如叫回来,话未出梢,方宛如已迈进家门,瞧见家里来了两位长辈,心里已明白,礼貌问侯: “陈伯父,陈伯母,您们好。” 四位长辈相互对视,喜形于色,方峻柏乐呵道:“傻闺女,你陈伯父和伯母到家里来提亲了,你很快就是陈家的儿媳妇了。” 方宛如娇柔低头,脸颊绯红 “傻丫头,还不好意思呢?”方母笑得眉心舒展。 “我听四位长辈的安排。”方宛如大方应允。 “太好了,明日我就找人看日子,等日子定下来,我亲自过来通知二位亲家。”陈祖望乐开了花,瞬即,脸上之笑立即收敛:“只是我们陈家历代办喜事向来从简,不大摆筵席,不铺张浪费,不知二位亲家意下如何?但说无访。” “亲家所言,正合我夫妻之意,宛如也是欣然接受的。”方峻柏爽快答道。 “我没有任何意见,伯父和伯母放手去做便是。”方宛如诚心诚意。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方两家,结为亲家。”陈祖望喜不自胜,举起茶杯,先干为尽,轻放茶杯,与方家夫妇客气道别。 第6章爱恨交织 陈祖望夫妇回到陈家已是下午两点,陈祖望立即唤来办事稳妥的黎绍忠,明日早上起程到惠宁去找赫赫有名的八字先生罗蓬昇。罗老先生看日子,算命,占卦,风水,样样精通,当年自己与夫人的成婚日子,以及陈家的风水,都是出自于罗老先生之手。 多年不见,此时的罗老先生已经年事已高,或者说,不知罗老先生还是否健在?无论如何,都必须劳烦黎绍忠走这一趟。 黎绍忠回到住处,高兴地把明日赴惠宁找八字先生,为陈家大少爷陈世轩看成婚日子之事告诉老伴,老伴彭桂琴听罢高兴不已,陈老爷是自己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如今,恩人之子就要成婚了,能不欣喜吗? 在屋子里做着女工的黎素锦,听到父母的欢喜言语,骤然惊愕,心神不定,绣针扎指,钻心刺痛,鲜血溢出,滴落在绣着凤凰牡丹的枕巾上,枕巾缓缓落地。 她的心犹如悬挂在峭壁上一样,惊慌失措。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被针扎过的指尖,仍旧刺痛,犹如有人用锋利的刀刃在戳她的心窝那般钻心之痛,她的眼泪奔涌而出,泪眼凝向落在地上的枕巾,栩栩如生的凤凰牡丹,在鲜血的滴染下,变得怪异而丑陋,就好比自己一直期盼的美好,瞬即灰飞烟灭。 她捂着疼痛的胸口,噙着泪水冲出房间,到正屋厉声责问父亲:“爹,你刚才说陈世轩要成亲了,是真的吗?” “放肆,你既然对大少爷直呼其名?”黎绍忠怒颜:“陈世轩是你一个下人丫头随意喊叫的吗?” “下人丫头?”黎素锦含泪冷笑:“谁出生就注定给别人做下人的?是因为幼年我和爹娘被迫乞讨,大老爷把咱们一家三口带回陈家,就要咱们一家永世给他陈家做牛做马?咱们一家三口,就要被永久贴上,下人的标签吗?” “住口,不知恩图报,还强词夺理。”黎绍忠发怒:“大少爷与方宛如小姐,郎才女貌,两厢情愿,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我和世轩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是他教我读书认字,是他教我分辩事非,我和他难道就不情投意合?方宛如一个哑女,话都不会说,她凭什么能得到陈世轩,这不是世轩选择方宛如,是大老爷和大奶奶替世轩做主选择方宛如那个哑女,为什么不让世轩自己做选择,是大老爷和大奶奶在棒打鸳鸯。”黎素锦情绪激动,声泪俱下。 黎绍忠无奈叹息,手足无措的他,从衣袋里拿出烟斗放上烟丝,再从衣袋里掏出火柴缓缓点上火,猛吸几口,连连咳嗽,黎妻轻捶丈夫后背,凝视,泪眼婆娑的女儿,走过去握紧女儿的双手,心痛而由衷地说: “素锦对大少爷情真意切,天地可鉴,在陈家该干的活儿她一样也没落下,本不喜爱做女红,素锦却不厌其烦地向我讨教,不眠不休地绣凤凰牡丹,十个手指不知被针扎了多少道口子,她都无怨无悔,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自己喜爱之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若不是咱们家境贫寒,身份卑微,素锦哪一点比方宛如差,况且,方家那丫头还是个哑女,她哪一点配得上陈家大少爷?” “素锦少不更事,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不懂事吗?”黎绍忠吐了口烟雾,语重心长:“大老爷和大奶奶为人处事,一视同仁,在儿子的婚事上,大老爷夫妻二人更是尊重儿子的选择,问题在于大少爷,他向来把素锦当亲妹妹看待,他心里所属的另一伴现在是方宛如,我可听说了,这方宛如一出生就是个哑巴,可前几日,一看到大少爷,就开口说话了,这事得多神奇?重点是,大少爷对方小姐一见钟情,在这件事情上,是素锦一厢情愿。” 黎素锦愤怒甩开母亲的手,对父亲大声咆哮:“我不认同爹说的话,就算是陈世轩倾心于方宛如那个哑女,我也要陈世轩当面给我一个交待,我是不会向一个哑巴认输的。” “事已至此,你再这样不理智地闹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况且,现在方小姐已经开口说话了,她已经不是哑女了。”黎绍中,沉着嗓子,痛心劝说。 “我认命,但我是不会认输的。”黎素锦咬紧牙根,昂起头,任两行清泪潸然滑落。 黎绍忠欲开口,黎素锦扭头开门外出,黎母彭桂琴追随到门口大声喊叫,素锦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 回到屋里,黎绍忠之妻彭桂琴泪流满面:“绍忠,我担心素锦想不开做傻事,咱们出去找找吧,天气又那么冷,她上哪儿去?” 黎绍忠往案台上的烟灰盒敲了几下烟斗,愁眉哀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对孩子的教导,以至于她拎不清轻重,分不清是非。” 黎妻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掀开帘布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呼啸的北风,她的心被揪得生疼,再次含泪催促丈夫: “咱俩还是出去找找素锦吧,我的心堵得慌,我害怕这件事会耽搁她的终身大事,素锦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死心塌地就喜欢大少爷一个人,别人她就是瞧不上。” 黎绍忠烟斗往案台上一摞,生气道:“简直不可理喻,你倾慕人家,人家就非得喜欢你么?我还倾慕天上的月宫仙子呢?我也要寻死觅活自讨苦吃?让她自个静静,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 “素锦二十五岁了,我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生下她了,大少爷与方宛如成亲已是事实,素锦心里容不下自己喜爱的男子,就在一棵树上吊死了。”黎妻呜咽起来。 黎绍忠心烦意乱,伸手拿起案台上的烟斗,吸了几口,似乎想到了解决办法的妙计: “李家村的李老五,他儿子李炳文虽然相貌平平,却勤劳诚实,年龄与素锦年龄相仿,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事还宜迟,赶紧提这门亲事,只要素锦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瞎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要是行得通,还等到现在吗?”黎妻流泪道。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黎绍忠严词厉色:“等素锦回来,我再好好疏导她,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屡教不改,那就请她好自为之,如果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别怪做父亲的不仁。” 黎妻无言以答,默然缀泣。 黎素锦来到孩童时常来嬉戏的稻田,这一片稻田还是旧模样,收割完稻谷的稻田,光秃秃一片,却是孩童时最欢乐的地方。在一群孩子中当中,以年龄最长的陈世轩为首,带领着大伙儿在这儿玩耍,虽然没有下雪,却也十分寒冷,大家不畏严寒,唱歌,踢毽子,捉迷藏…… 孩童时的欢乐时光犹在前眼,那位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朗,浅声吟咏的声音,言犹在耳,只是,眼前的一切,已物是人非,荡然无存。 黎素锦忆起昔日的美好,眼泪再一次无声滑落,寒风肆虐地拂着她的脸颊,像刀割一样疼痛,更痛的是她那颗寂静的心。接下来,迎接她的将会是更加残酷的事实,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就要和别的女人洞房花烛,自己昼夜绣的大红枕巾,凤凰牡丹,落地无声,却成了自己不知羞耻的摭羞布。 她的心揪得更痛,站在稻田中间,任凛冽的寒风猛烈抽打,穿着白底布鞋的她,双脚冻得麻木。她突然张开臂膀,冲向稻田那头,试着与寒风搏击,她一边跑着,一边在大声呼唤镌刻在心间的名字,她似乎听到了远方传来,那个温润浑厚的嗓音,在浅浅吟诗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曾在那个三月细雨纷飞的下午,他在凉亭的石凳坐着,吟诗、品茶、剑眉大眼,炯炯有神,颌首浅笑。 曾在那个西阳西下的傍晚,他倚靠栏杆,一袭白衫,风度翩翩,手捧诗词,生动剖析,他把自己最爱的红楼梦讲解给大伙儿听。 忆起昔日,无法抑制的眼泪,从黎素锦那俏丽的脸庞哗哗而下,她停止奔跑,倒在稻草堆里,闭上双眼,她的情绪渐渐稳定,她的思路渐渐清晰,她深知,自己与陈世轩今生已无法携手共度此生,自己既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悲情敏感林黛玉,也不是端庄静雅薛宝钗,更不是开朗乐观史湘云,她只是她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黎素锦”。 三岁那年,与父母在街市口乞讨,被赫赫有名的陈家香烛厂,大当家陈祖望所怜悯,而救济回家的小乞丐。她知道知恩图报,她知道身份卑微,她只是无法理解情真意切的爱情与这一切牵扯上关系,如果她出身名门世家,如果她是大户千金,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自己倾心的男人,由父母指婚的女子既不是名门,也不是大户,况且是个哑巴的普通女子。即便她现在开口说话,也改变不了,她出生就是个哑女的事实,自己是该写下书信留给父母,独自默然离开这片伤心之地?还是故作洒脱,强颜欢笑,留下来祝福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她倏然起身,拭擦眼角淌落下来的泪滴,整整被寒风刮乱的头发,她顿时清醒,心中的不甘夹杂着憎恨涌上心头,她凝向远处,瞳孔微缩,眸底透着舐血之寒光,嘴角微扬,挤出不甘之冷意。 她默然发誓,从今日起,在陈家做佣人的黎素锦已经死了,自己要做一个隐藏在黎素锦躯壳里的崭新自己,她要笑着目睹,抢走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女人,是如何苟延残喘?她要把自己今日的痛苦加倍偿还在那个女人身上,她今天的痛苦,就是那个女人明天的痛不欲生。 黎素锦泄愤完毕,搓了几下冰冷的双手,再跺几下被冻得麻木的双脚,活洛几下腰板,神色恢复常态,她要若无其事地回去,她要伪装楚楚可怜,她要隐藏今天痛苦,笑看明天的美好。 黎绍忠夫妻瞧着安然无恙回来的爱女,夫妻二人心中石头落地,黎素锦顺着父母的慈爱,把自己所设定的戏码立即呈现,在父母面前她诚恳认错,诚实表态,从今往后,在陈家好好生活,开心过日。 瞧着爱女清醒过来,夫妻二人欣喜万分,黎绍忠终于可以放心,明早就动身去惠宁,找当地赫赫有名的八字,风水先生‘罗蓬昇’,帮陈家大少爷选大喜之日。 黎素锦走进房屋,关上房门,捡起落在地上绣着凤凰牡丹的枕巾,目露寒光,面含冷意,拿起剪刀,剪成无数碎片,她不再流泪,她再次告诉自己,她要笑着在陈家继续生活下去…… 第7章良辰吉日 黎绍忠明早就要赶去惠宁,为了完全起见,陈祖望唤来武艺高强,与自己亲如手足的陈久,陪同黎绍忠一同赶往惠宁,陈祖望对多年未见的罗老先生十分挂念,并嘱咐二人,如果罗老先生还健在,身体无恙,希望他老人家能移步到陈家来住上些时日,也好叙叙旧。 两天后,黎绍忠和陈久二人安然回来,并把八字庚帖逞上,黎绍忠告诉陈祖望,罗蓬昇老先生已九十高寿,身体无恙,精神矍铄,经二人劝说,他老人家倒是很想来陈家一趟,只是他长子放心不下老父亲,此刻正逢兵荒马乱,罗老先生只好谦逊推辞,二人也不好再勉强。 陈祖望略显失落,无能与罗老先生见上一面,倒也能理解此时世道之变,让一位高寿老人出行,着实有欠考虑。当打开八字庚帖时,陈祖望大喜过望,庚帖上面赫然批着,“冬月十八”四个红纸黑字。 陈祖望高兴过了头,拿起八字庚帖,直回房屋向夫人吴凤芝报喜。 “夫人,夫人,绍忠和陈久回来了,世轩的成婚日子已经批下来了,就在这个冬月十八,真是如我所愿。 “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吴凤芝从梳妆台起身,面向夫君,笑容满面。 “明天,不,立马,我得去趟方家,把这批下来的庚帖拿过去给亲家瞧瞧,咱们两家再商议婚筵之事。” 吴凤芝来不及劝说夫君歇息一会,陈祖望手拿庚帖怡然自乐地走出房屋,直奔方家。 方俊柏夫妇,瞧着亲家公这般心花怒放的模样,不言而喻,大家意见一致,婚筵由陈家做主,方宛如静等半月出阁便是。 自从上次因为难民之事与兄弟闹僵后,一家人已经数十日没有在一起同桌共餐了。 今晚,陈祖望决定在饭桌上公开长子世轩成婚之日,便当众公开世轩成婚后,自己卸下当家之位,由长子世轩接替。不管他兄弟二人是否同意,他都决定这么做。 陈祖望卸下昔日威严,一副慈兄的模样,陈德望,陈兴望二人,不再顾及眼前这位长兄的面子,不再主动到饭桌与大哥商议,陈祖望喊来黎叔,叫黎叔去告知二弟德望,三弟兴望,一家人坐下来有事好商量。 德望,兴望二人,为的是陈家家业,自然到饭桌坐下,瞧瞧大哥这次又唱什么好戏。 今晚的晚饭,桌面上的饭菜仍旧如故,简单的几道家常小菜,一锅葱花鸡蛋汤。 只是,今晚这饭桌上的氛围异常凝重,二老爷陈德望绷着脸,三老爷陈兴望面露不屑,二老爷之妻王佩仪傲视,三老爷之妻冯碧云冷然,世轩,世豪,世杰,静喻,堂兄妹四人神色各异,唯有大老爷陈祖望之妻,吴凤芝察言观色。 陈祖望明知这顿饭只是一个摆设,他也知道自己话音落地,回应他的,必会是戟指怒目,恶语相向,即便是这样,他也得开诚布公。 陈祖望扫了眼,饭桌上的每个人,淡定发话:“我就说一件事,这个冬月十八,是世轩和方宛如的大喜之日,世轩成婚后,由他接替我的当家之位,其它一切如常。” 陈祖望话刚落地,二弟,三弟,二人同时起身,德望握紧拳头,兴望两袖一甩,二人愤然离桌。 二奶奶,三奶奶,以及德望之子陈世豪,也跟随其后。 “都吃饭吧,菜凉了不好吃。”陈祖望拿起碗,盛了半碗蛋汤,一干而尽。 大家也都端起饭碗,一脸平静地吃饭。 陈静喻雀跃不已,笑嘻嘻道:“大哥就要和宛如姐姐成婚喽,恭喜,恭喜。” 向来沉默寡言的陈世杰也献上祝福:“恭贺大哥,祝大哥百年好合。” 陈世轩饭碗一放,耷拉着脸假装生气质问:“爹,都没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做主把我的大喜之日定下,我还在捉摸着给宛如一个浪漫的婚礼呢?你把我的梦想给捣碎了。”眸目移向母亲,委屈道:“娘,你向来做事情是最清醒的,这次怎么也跟爹一样糊涂?” “怎么?不喜欢方宛如?”吴凤芝有意打趣:“那明日我就去方家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再托人帮你介绍别家姑娘。” “若不是方宛如,我还就终身不娶了。”陈世轩咧嘴一笑:“父命不可违,感谢爹娘。” “大哥就要成亲了,怪不得素锦姐姐,这两天的精神老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静喻低头吃着饭,浅声嘀咕。 陈静喻的浅声,还是被坐在旁边的吴凤芝听得一清二楚,吴凤芝瞧了眼吃得正香的世轩,不再追问下去。 这顿晚饭,也是一言难尽。 离开饭桌,回到屋子里,陈祖望与夫人商量着儿子的大喜之事,明日就得把聘礼送到方家去,按当地习俗,除了银两,就是干果,粮油等等,该送多少,没有具体标准,根据家境的贫富来衡量,富裕之家聘礼就多些,花样就多些,贫寒之家就量力而行。 吴凤芝倏然想起刚才饭桌上,陈静喻浅声嘀咕的话,不由得心里抽搐起来,陈祖望瞧见夫人神色忧郁,问道: “夫人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吴凤芝轻轻坐下,低声道:“刚才吃饭的时候,静喻嘀咕说素锦这几日情绪低落,萎靡不振,毕竟是黎叔去帮世轩选的大喜日子,她能不第一时间知道么?我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该如何是好?” “夫人多虑了,素锦即便爱慕世轩,但也知道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得两厢情愿才行,再说了,黎绍忠夫妻二人,仁慈,善良,相信她们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但愿如此。”吴凤芝再次提起次子世杰,脸上略显惆怅:“世轩就要成亲了,世杰今年也二十了,只是这孩子性子软弱,胆小怕事,见到陌生姑娘,别说跟人家搭讪了,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想托人帮他找亲,也都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姑娘适合他。” 陈祖望微微一笑,目光缓缓移向夫人的两鬓如霜,脸上那抹笑意,缓缓收敛,疼心道:“夫人为陈家操劳了大半生,任劳任怨,我欠夫人的,别说下辈子补偿,那太慢长了,等我把肩上的担子卸给世轩,再好好补偿夫人。” “都老夫老妻了,老爷这般客气,我反而不习惯。” 案台的火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夫妻二人被岁月洗涤过的脸庞,静好,安详。 陈祖望浅声吟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陈祖望夫妇,只顾着操劳家业,心系难民,伉俪情深,浑然不知,手足隐藏在暗处那把明晃晃的刀刃,正准备向他瞄准。 第8章密谋害兄 离开饭桌,绷着脸的二老爷陈德望与夫人王佩仪回到屋子里,王佩仪唤来下人阿兰,到厨房煮来两碗青葱面,关上房门,夫妻二人一边吃着面,一边在商讨谋划对付兄长,陈祖望。 二老爷吃完面条,饭碗一放,愤然道:“夫人,刚才饭桌上你也听到了,大哥已经公然断了咱们的后路,他无情也就休怪我无义,要做就得斩草除根。” “恐怕不易吧。”王佩仪抿了口面汤,放下碗筷,神色幽暗:“大哥此去收账,可是带了左膀右臂,陈世轩年轻力壮,颇有几下子拳脚功夫,师出陈久。陈久武艺高强,众所周知,单斗三五人,并非难事。” “哼,”陈德望不屑道:“只能智取,不可强夺。”他伸起右手,做了个拿枪的手势,面露狞笑,“就算他陈久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是以卵击石。” 王佩仪嗔笑:“明日我回一趟娘家,我哥好歹也是林大帅身边副官,选几个身手不凡的兵喑中相助,事成后银两打发便是,干脆利落。” “非也。”陈德望摆手,了然于胸:“官兵难缠,山匪好打发,只认银子,不认人。” “山匪?”王佩仪惊忧:“山匪猖獗,毫无人性,怕就怕,事后翻脸,肆意勒索。” “蛇鼠有道,再怎么贪得无厌,只要把他们给喂饱了,若有下次,再请求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有求必应。” “咱们和三弟联手,来个里应外合,不愁大事不成。” “兴望那耸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德望蔑笑:“保不齐,这会他正在思索着,如何利用他的老相好,帮他出谋策划呢?” “是红烛房总管,夏翠竹?”王佩仪怔了怔,一脸窃喜:“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夏翠竹和陈久好像有一腿,如果从这儿直戟陈久的软肋,让他背背锅,也未必不可?” “这个夏翠竹,活脱脱的克夫命,未嫁克父,出嫁克夫。若再嫁陈久,亦是如此,不过?已不可能了。” “陈祖望回不来了,吴凤芝可不是省油的灯,定会把二爷当心腹大患,属于咱们的就难以得手了,若是让兴望掺合进来,若有意外,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若是与咱们掺合,只会坏了大事,把这趟水搅得更浑。”陈德望拿起一支筷子,敲了两下案台,扯了下嘴角:“咱们只要掐准陈祖望去收账的时间,在外头做得天衣无缝,那仨就会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王佩仪竖指称赞。 陈德望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方形盒子,拿在手里迟疑须臾,盯着盒子,眸光阴冷。 “二爷,这是?” 外头咚咚的敲门声,陈兴望迅速收敛神色,把手里拿的四方盒子,放在案台上。 “谁啊。”王佩仪在屋里喊道。 “娘,我是世豪,爹在屋里吗?我有要事跟他说。” 王佩仪开门,让儿子进来。 陈世豪走到父亲面前,低声道:“爹,我从黑虎山匪首赵昌虎的手下刘二顺哪儿打听到,这个冬月二十八,和县的莲塘村有个庙会,那天碰巧又是冬至,四面八方来的人都会来看热闹,人多口杂,好办事。” “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陈德望面露狂妄之色,拍案称快。 “爹,那刘二顺可是虎爷吩咐他来给咱们报信的,而且是徒步而来,一路上饥餐露宿,咱们是不是该好好款待他几天?” “这是当然的,他人在哪?”陈德望眸光冰冷:“千万别让人发现你与他会面,否则,不但坏了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孩儿知道,他人就在茗香阁酒楼,单独房间,不会有人觉察到的。”陈世豪一脸自信道:“即便是有人瞧见我单独去酒楼,也只能把我当做纨绔子弟罢了,又怎会往那方面想。” “现在世道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叫他明早动身回去,好酒好菜随他吃,多给些盘缠他便是。” “孩儿知道了。” 王佩仪从床头拿出一个精致木箱子递给陈德望,陈德望打开木箱子,递给陈世豪几张银票。 陈世豪接过父亲给的银票转身出去,陈德望喊住: “世豪,等等。” “爹,还有事?” 陈德望眸光瞥向案台上那个四方盒子,再从抽屈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把四方盒子和白纸放进红布袋子里,把袋口勒紧,递给儿子。 “叮嘱刘二顺,务必把此物件交到虎爷手里。”陈德望语气严肃:“他若有闪失,只有提头去见虎爷。” “孩儿明白。” 陈世豪转身开门离去。 “二爷,这次是动真格了。”王佩仪凝视丈夫,浅声道。 “此物,终于派上用场了,虎爷收到我的信物,便会按我的吩咐去做,事成后,我定会重重酬谢他。” “二爷好谋划,大事必成。” “这会儿啊,恐怕有人急得直踱脚喽。”陈德望脸上横肉一颤,得意之极,“他一定在想,是该找老相好商议?还是攀门亲家傍身,陈家这杯羹,他是不会放弃的,怕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三老爷陈兴望正如二老爷陈德望所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抓耳挠腮,大哥已开诚布公,他若不力争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业,就永远都得不到了,眼神瞟向坐着绣女红的夫人,冯碧云一脸淡定,若无其事。 “我的夫人,咱们的后院已经起火了,你既然还能如此淡定?”陈德望走到夫人面前,怨声道。 冯碧云把手中的绣架往台面重力一放,脸一沉:“我人微言轻,无计可施,如何替三爷出谋策划?” 陈兴望瞧着夫人脸呈怒色,好声道:“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大家闺秀,回趟娘家总是有办法的。” “我娘家虽然家大业大,在官道上却无人可以帮衬,借些银两尚可,出谋策划之事,还是三爷自个想办法。”冯碧云怔了怔,话锋一转:“与其绞尽脑汁找人帮忙,不如自己寻走一条出路,这才是上策。” “夫人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咱们只要攀上林智笙这门亲家,还愁大事不成?” 陈兴望眼珠子溜转了下,两手一拍,惬意道:“对啊,只要攀上林大帅这门亲家,不费吹灰之力,他定能助我事成。” “林大帅的三个儿子,长子,次子,已娶妻室,长子育有子女,次子至今无所出,兴许有纳妾之念。”陈兴望怔了下:“但,咱们家静喻绝不能做妾,一来没地位,二来降低身份,唯有幼子林文灿?” “这小子与他那两位兄长相比,那就差之甚远了。” “虎父无犬子,难不成那小子成犬了?” “还真是这样,林文灿的母亲出身卑微,虽是林智笙的三姨太,却只是林智笙一时宠幸的卑微丫头,命又不好早早病逝,那小子也就成了没有娘宠的孩子,性格变得暴戾恣瞧,嚣张至极。”冯碧云神色黯然:“前些日子因为与别人发生口角,活生生把人家给打残了,差点闹出人命,仗着父亲有权有势,被打的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陈兴望轻抚腮胡,窃喜道:“说不定那小子,还真能助我一臂之力,至于人品嘛,男人都是善变的动物,尤其是在面对美色的时侯,我就不相信,他是柳下惠?” “罪过,罪过。”冯碧云像是着了魔似的,身子一颤,双手合拢,微闭双目,低声念道:“虎毒不食子,我怎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入虎口,我把刚才所说的话收回。” “夫人别忧心,我敢保证那小子见到咱们家静喻,一定从狼变成羊,只要咱们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攥在手里,以后的事情一切都好解决。” “不行的,静喻可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冯佩云眼眸湿润,疼心道:“咱们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利益,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 “你不忍心她被姓林那小子毁掉,你就忍心她被姓叶那小子毁掉么?”陈兴望的声音立刻拉响:“现在的叶家,早就灰飞烟灭了,静喻还想做白梦,当叶家少奶奶?” “即便如此,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和姓叶那小子情投意合,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那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父母。” 陈兴望手一挥,不好声色:“主意是你出的,扫兴的也是你,真是妇人之仁。” 冯碧云默然,拿起案台上的绣架,继续做着女红。 陈兴望躺在靠椅上,静默思索着,如何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家业在握在手里,他感慨自己既没有大哥的老谋深算,也没有二哥的心狠手辣,自己唯有一颗不甘的心,就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业夺回来,让自己后半生的日子过得体面些,自己倒底也是堂堂的陈家三老爷,岂能过得如此寒酸? 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万全之策,脸上的惆怅一扫而空,“夏翠竹”三个字,如冰封数年的坚冰,遇到了猛烈的阳光,瞬即融化,那场风花雪月的过往,仿佛眼前。 陈兴望再次闭上双目,思忆过往…… 第9章居心叵测 那一年秋天,十七岁的夏翠竹,为补贴贫寒的家境来到陈家香烛厂做长工,自己被眼前这位体形纤瘦,面容清秀的姑娘深深吸引,为赢得她的芳心,自己卸下富家少爷的面具,伪装成一个勤劳能干,吃苦耐劳的普通子弟,有事没事,就到红烛房找夏翠竹搭讪,帮她一把。 一来二去,凭借着自己的巧言善变,夏翠竹的内心围墙最终被外表憨厚,嘴皮子了得的自己攻破,自己乘胜追击,时不时给夏翠竹送些瓜果点头,礼品手饰,心思单纯的夏翠竹为之所动,答应与之相处。 自己满心欢喜地把此事回禀父母,父亲到红烛房见过夏翠竹后,回到屋里勃然大怒,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原因是夏翠竹面相克夫,自己若是执意与她成亲,陈家从此与自己脱离关系,父命难违,加之虚荣极强的自己与二哥做攀比,正好名正言顺放弃夏翠竹。 自己毫无出路之时,二哥正好与一位家境富裕,长相俊俏的姑娘花前月下,面对二哥的嘲笑,自己决定找一位家境显赫,容貌俏丽的姑娘,把二哥的得意气焰给打下去。得知自己结婚后,夏翠竹最终选择离开陈家。 两年后,听说夏翠竹结婚了,又过三年,听说她丈夫得病归西,因为没为婆家诞下一儿半女,最终被婆家扫地出门,娘家也嫌弃她不吉利,无家可归,四处漂流,也因此被贴上克夫的标签。 就在自己对夏翠竹渐渐淡忘时,她再次来到陈家,是大哥陈祖望把流浪在街头的夏翠竹带回陈家来。直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年了,夏翠竹也从曾经的俏丽少女,蜕变到现在人老珠黄的中年妇人,凭借自己的勤劳,聪明,从一名普通工人到现红烛房总管。 这些年,她虽然一直在陈家,一年到头,自己与她碰不上几次面,即便是碰面了,也只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仅此而已。现在紧急关头就是拉下脸面去找她帮忙,她会答应么?毕竟,当年是自己先伤害了她。 陈久,“二字”犹如当头棒喝,把陈兴望倏地敲醒,他睁开双目,瞟了眼自己的夫人冯碧云,仍旧淡定自若地坐在绣架前做着女红,心里头的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倾刻间,找到了方向感,他决定明日,亲自去红烛房找昔日老相好帮这个忙。 第二天早上,陈兴望以巡查为由,在自家的冥纸房,供香房,溜转一圈,最后把心中目标锁定在红烛房,寻找机会与夏翠竹搭讪。 红烛房大部分都是女工,想与夏翠竹单独交流,而且正面表达心中之言,并非易事,站在门口,迟缓一会,定了定神,一副大当家的架势,大步迈进红烛房。 夏翠竹正在手把手教导刚进厂的女工们制作蜡烛,一位削竹芯的女工抬眸瞧见了陈兴望的到来,她用膝盖碰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的女工,并向她使了个眼神,她的动作过于明显,大家的眸光向陈兴望集聚。 夏翠竹凝视大伙儿的表情,转身回眸,正好与走到自己身旁的陈兴望对视相望,夏翠竹神色如常,心里深知陈兴望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快速反应过来,淡定道: “欢迎三爷到红烛房,为大家指导工作,大家欢迎。” 夏翠竹笑容可掬,带领大伙儿鼓掌欢迎。 大家放下手中活儿,鼓起掌来。 陈兴望表里不一,话不由衷,言行举止,却伪装得让人难以辩解善恶,嘴角微微扬起: “我一直听说红烛房女工个个都是一把好手,砍竹子,削竹芯,卷棉花,上蜡,一气呵气。” “三爷缪赞,我等受之有愧。”夏翠竹回应。 陈兴望伸手拿起一把卷好棉花的半成品蜡烛,把伪善诠释得淋漓尽致,脸皮一动,嘴角微咧,讪笑道:“红烛房果真名不虚传,这蜡烛做得大小适中,精致匀称。” “我等还需经继续努力,力求精益求精。”夏翠竹语气谦逊。 陈兴望言语枯竭,半响答不上话。 夏翠竹借故把女工手中,做好的蜡烛装进箩筐里,拿到另一头放下。 陈兴望找到了搭话的时机,移步走过去,一副假装帮忙的架势,手拿一捆绑好的蜡烛,弯下腰板,浅声道: “今晚七点半,茗香楼见,我定好包房等你到来,我跟酒楼老板说好,他会告知你,你出去的时候小心点,不会有人知晓的。” 夏翠竹抬眸怔了怔,生怕女工们看到,无力还嘴。 陈兴望机会得逞,得意道:“你最好是准时赴约,否则的话,后果关系到整个陈家的命脉,还有你娘家人性命。” 夏翠竹气得无言以答,只好强忍怒气。 陈兴望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红烛房。 夏翠竹凝视他离去的背景,仍旧是当年那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臭皮囊。她的心猛烈抽搐,惴惴不安,脸色煞白。 陈家最近因为难民之事,兄弟仨已闹得不可开交,只是摸不清楚陈兴望来找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自己要不要去赴约? 夏翠竹手拿着蜡烛的手在微微颤抖,愣得不知所措。 陈久肩上扛着满满一箩筐的竹芯,走到夏翠竹面前,她浑然不知。 目光瞥向陈兴望即将迈出红烛房大门的背影,陈久放下肩上箩筐,在夏翠耳畔轻声道:“他来做什么?” 夏翠竹缓过神来,回眸正视站在自己身旁的陈久,淡然道:“他是来巡查的。” “哼,他要是有这份心意,白天都能见到鬼了。” 削竹芯的几个女工,眼神一致瞟了过来,然后低头私语,夏翠竹也意识了,低声对陈久道: “去干活吧。” 傍晚七点钟收工后,夏翠竹回到女工住的宿舍,回到自己单独住的房间,卸下系在身上的围裙与袖套,决定去赴约,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决定走这一趟,看那个内心阴暗的陈兴望,要对自己耍什么花招。” 梳洗打扮,换上毫不起眼,却干净,朴素的衣裳去赴约。 她来到茗香酒楼,前脚踏进酒楼门槛,酒楼掌柜走过来笑脸相迎道:“夏姑娘,三爷在二楼三号房,恭候你的大驾。” 夏翠竹颌首点点头,直接往楼上走。 房门虚掩,夏翠竹还是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开着的,进来吧。”陈兴望嗓门哄亮。 夏翠竹轻轻推门进去,陈兴望已坐在饭桌前,抿着茶水,几道菜肴已摆在桌面上。 “挺准时的嘛?我就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人。过来坐吧,咱俩边吃边聊。” “我就不坐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陈兴望掐了掐手指头:“翠竹啊,二十四年了,你的倔脾气一点都没变,这世道随时都会变的,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可不是好事啊。” “三爷无需拐弯抹角,你把我叫这儿来,就一定不是拉扯家常之事。”夏翠竹单刀直入:“你要我为你做什么,直说吧。” “好,痛快。”陈兴望茶杯一放,杯声清脆,张嘴直言:“我一直被大哥排挤,想为家族出份力,却被打压得出不了头,光有满腹经纶却被践踏在脚下,再不揭竿而起,只会落得个任人宰割的地步。我可是流着陈家血脉的子孙,我没有大哥的野心勃勃,也没二哥的心狠手辣,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业,现在,能帮我一把的人也就你了。” “三爷言重了,我只是陈家的一介女工,出身贫寒,身份卑微,何德何能。” “帮我这个忙,非你莫属?你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助我大功告成。”陈兴望垂眸瞅了眼,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炫耀的嘴脸坦露无疑,“事成后我定会重酬回报,到时候你离开陈家,外面天高海阔,你和陈久比翼双飞,做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何乐不为?” “三爷把我夸得如此有能耐,说说看。”夏翠竹伸展自己的双手:“我这十个粗糙的手指头,如何助三爷功成名就?” 陈兴望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竹筒子,走到夏翠竹面前,打开盖子朝她鼻子靠近,浓重的刺鼻味儿,呛得夏翠竹连打几个喷嚏,脸蛋涨得通红,眼泪,鼻涕,唰唰齐下,模样狼狈,夏翠竹想尽快从口袋里掏出锦帕拭擦,由于紧张,老半天才掏出来,正想拭擦,陈德望快快把竹筒盖子拧紧放进口袋,再从衣袋里掏出一条绣工精致的锦帕,伸手朝向夏翠竹的面颊,试图帮她拭擦。 夏翠竹奋力推开陈兴望之手,抗拒道:“请三爷自重,男女授受不清。” 陈兴望缓缓缩手,把锦帕攥在手心,拿起锦帕,奸计在胸,甩出糖衣炮弹,温情蜜意,声音瞬变温和: “岁月不饶人哪,你当年送我的这块锦帕,一晃,就是大半辈子了,,它就像我的平安符,我一直把它随身带着,藏在贴身衣物里,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偷偷地把它握在手心,就好像你一直陪伴在我身旁一样,因为这里头有太多昔日的美好,之所以一直痛苦苟活于世,就是希望在自己的后半生里,能够实现昔时之美好。翠竹,我这卑微的愿望能实现吗?” “三爷喝多了,净说胡话。”夏翠竹藏怒宿怨,神情严肃:“三爷身份高贵,既是人夫,又是人父,与我这样的宿命妇人做后半生赌注,岂不自取其辱?言归正传,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陈兴望把锦帕放进口袋,再次把那个竹筒子拿出来,温和的眸光,倾刻变得凶狠,温和的语气,瞬即如嗜血的恶魔,面目狰狞。 “供香房,与你的红烛房只有一墙之遥,你随便找个借口到供香房转一圈,只要把这些东西掺和在供香房的香粉里边就行,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对你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三爷是想,利用我借刀杀人吗?” “只借刀不杀人,我手上的这些份量是不够的,改日我再拿些给你,只要份量不超标,不至于要了买供香的人性命,只要有人承担这后果就行,我只需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能大功告成,你也能从中获利,两全其美,乃双赢也。” “看来三爷是找错人了,害人造孽的勾当,我夏翠竹即便人头落地,也是不会答应的,更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即便自己不想做,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边人,替自己送命吧。” “你想做什么?”夏翠竹咆哮道:“想杀人灭口吗?” “若是有人不肯顺从的话,那就不好说了。”陈兴望一脸阴森:“男女授受不清,那可是要进猪笼沉江的,你现在不用着急答复我,我给你三天时间,熟轻熟重,自己看着办吧。” “无需任何考虑,我现在就答复你,请问三爷,是打算把我沉江?还是把我沉潭?等你的猪笼编织好了,再给我欲加这份罪名也不迟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说得再轻巧,等到了那一刻,求生的欲望,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陈兴望咬牙:“听说,村庄后山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潭,那里面的蚂蟥可猖獗了,可以活生生地吸干一个人的血,无孔不入,就算你不用受这份罪,总有人替你受的。” 凝视眼前这个如同恶魔般恶毒的男人,终于原形毕露,她狠不得上前去抽他几个耳光子,憎恨瞬即填满夏翠竹心中的每个角落,理智让她瞬即平静下来,昂起头,冷静道: “欲加之罪,何患不辞,等三爷给我定好罪名,再置我于死地,轻而意举,若没其它事,我就回去了。” 夏翠竹转身,威胁之声刺耳响彻:“死心踏地做陈祖望的狗是没有用的,保不齐,哪一天,主人说弃就弃了,何不理智些,做个有价值的人?至少还能得到好处。” “我秦劝三爷一句,趁自己还没疯的时候,还是好好做人吧,一旦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人收不了,天来收。” 夏翠竹转身,陈兴望遏制:“夏翠竹你给我记住了,别敬酒不吃,吃罚洒。” 夏翠竹回眸,疾恶如仇:“随时奉陪。” 陈兴望咬牙切齿,脸上青筋暴露,攥紧拳头往饭桌上重击几锤,猛喝几杯烈酒,挥袖离开酒楼。 第10章棒打鸳鸯 落败得像条丧家犬的陈兴望,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浑身酒气的他,一屁股躺在靠椅上。 冯碧云上前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忍不住捂嘴道:“跟老朋友叙旧,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陈德望耷拉着脸,大声咆哮:“我哪是跟老朋友喝酒?我本打算约她去酒楼吃顿饭,给她点好处,再好好利用她,没想到她软硬不吃,还把我数落了一顿,这笔账,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给她的。” “她,她是谁?”冯碧云明知故问,意含嘲讽,“三爷不是对自己的旧相好,挺有把握的嘛?是银子出少了?还是嘴皮子功夫不够了得?” 陈兴望一跃而起,冲着夫人喝声道:“少给我说风凉话,我知道你在争风吃酷,我要去提前告诉你,你会把银票给我么?她若没有利用价值,我找她岂不失身份?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和静喻过得好些吗?” 冯碧云败下阵来,俯首贴耳,顷刻温训起来,指点迷津:“三爷,如此看来,能帮得上咱们的,还得靠咱们自己了,明日我好好劝劝静喻,只有攀上林大帅这门亲事,咱们才有翻身的机会。” 夫人的转变,让陈兴望欣喜万分,心中暗涌,瞬即澎湃,“如此甚好,事情已迫在眉睫,就看夫人你的了。” “明早,我就去找姓叶那小子,只要断了他和静喻的往来,事情就会水到渠成。” 冯碧云以往那温和,胆小的形象,在权与利的驱使下,逐渐扭曲变形。为助丈夫,她决定付诸行动。 第二天上午,冯碧云直接去找家道中落的叶家大少爷,叶振兴教书的学堂找他训话。 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并没有让冯碧云感到温暖,被利益醺了心,蒙蔽了心智的她,满脑子所想的,只有利益。 冯碧云站在教室门口,耷拉着脸,凝视教室。 正在为学生上课的叶振兴,瞧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妇人,妇人衣着富贵,长相,神韵,与陈静喻极其相似,他已略知一二,布置学生做作业,放下课本,走出教室。 冯碧云端着一副傲慢姿态,对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年轻小伙,冷漠至极。 叶振兴瞧着眼前这位蔑视自己的妇人,仍旧诚心相待:“伯母,你找我有事吗?” “我得纠正你的称呼,伯母可不是随意叫的,我是陈静喻的母亲,你可以不称呼我,若有必要,请你尊称我一声,‘三奶奶’。” “三奶奶好。” 我就直言吧,你别再跟我家静喻来往了,静喻已名花有主,你若再纠缠不放手,最后自食苦果的,必定是你自己。” “我想问一下三奶奶,是哪家公子的福禄如此之厚?”叶振兴问得毫无底气。 “林家三少爷,林文灿。”冯碧云凌厉道:“自己要有自知知明,门不当户不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叶振兴犹如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机。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好自为知吧。” 冯碧云摞下几句狠话,扭头就走。 叶振兴平静地回到教室上课,他的心已忐忑不安,眼睛不断地凝向手腕上戴的手表,虽然还有一刻钟就下课了,他突然觉得度秒如年般难过。 下课铃声敲响,他飞快地奔向距离这儿不远的孤儿院去找陈静喻,陈静喻正在孤儿院陪孩子们玩耍,瞧着额头冒着汗珠,气喘吁吁的叶振兴。 陈静喻笑容灿烂。 叶振兴附在陈静喻耳旁轻声道:“你娘到学堂来找我了,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她怎么知道你教书的学堂?”陈静喻支开孩子们,恍然顿悟道:“都怪我在父母面前说漏了嘴,我本打算带你回去见父母的,并向他们说了些你现在的状况,没想到我娘既然跑去找你麻烦。” “她叫我不要再跟你来往了,说你已经心有所属,对方是林大帅家的三少爷,林文灿,你娘说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结果的。” 陈静喻听罢,内心隐隐作痛,给予自己生命的亲生父母,为了利益,为了争夺陈家的利益,既然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做交易。 “振兴,你是怎么想的。”陈静喻眼眶湿润,哽咽问:“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叶振兴牵起陈静喻的手,笃定道:“生死契约,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陈静喻喜极而泣,无需千言万语,无需山盟海誓,只要两颗相守的心,坚定一致已足够。 “振兴,如果咱们在这儿过得不快乐,就一起远走高飞吧。外面天大地大,总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我爹娘不在了,已无挂念,只是?”叶振兴忧虑道:“咱们要是离开这儿,你父母怎么办,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咱们的长辈,为他们养老送终,那是做儿女的职责。” 陈静喻清澈的瞳仁,闪着忧郁的光芒,凝视这些可怜的孤儿们,他们,她们一个个那哀伤的眼神,乖巧的模样,心里头就很不是滋味。若是离开了这儿,心里放不下这群孩子们,若留下自己定会成为父母利用的交替品,她闭上双目,默然祈祷。 “静喻,你若选择留下,我就陪你留下,你要是想离开,我就陪你远走高飞。” 陈静喻默然,莫名的不安,忽然跃然胸口,堵得无比难受,她从未有过的这种感觉 “振兴,如果我走不出陈家大门,你一定要离开这儿,去实现咱俩的梦想,开一所孤老院,把无家可归,没人照顾的老人,孤儿们,接过来给他们,她们,一个温暖的家。” 叶振兴把陈静喻拥入怀里,把她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自己心爱的人,就会瞬间消失。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静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陪着,只要咱俩在一起,所有的苦难,都不是苦难。” “争权夺利,同室操戈,残杀手足,无论是帝王家,还是名望家族,好似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争着,抢着,暗算着,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一家人不能好好过活吗?” 陈静喻轻轻挣脱叶振兴的怀抱,泪光闪闪。 “我父亲安份守己,经营着祖辈留下的茶园,生意红火,却遭到李家茶庄的当家李进森的忌妒,设下圈套,高价购买叶家茶叶,再栽赃陷害,与军阀林智笙,也就是鱼肉百姓的林大帅,狼狈为奸。李进森把从叶家购买的茶叶,以发霉为由,有人喝了中毒为罪名,状告大帅府陷害父亲,霸占茶园。无中生有,欲加之罪,父亲百口莫辩,寸步难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走,父亲变卖家产,结清家丁,佣人工钱,含冤上吊而亡。母亲因恨成疾,三个月后,撒手人寰。母亲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叮嘱我,离开这儿,好好地活着。” “咱俩相识即将一年,你头一次与我倾诉自己的不幸,你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我吗?” “缘分,让咱俩邂逅相遇,我很感激校长,那天下午他叫我把一些书本送到孤儿院去给孩子们学习,我才有机会与你相识,相知,相爱。你的美丽,善良,真诚,深深地感染了我,让我震撼,给我力量,鼓舞我勇往直前,我选择留下在学堂教书,我想以自己的绵簿之力,教导孩子们,少年强,国家则强。只要黑暗势力一天健在,老百姓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上哪儿都一样。” “你说得没错,从女人的三从四德,再到裹脚带来的痛苦不堪,再到现在军阀混战,争权割地,山匪猖獗,占山为王,欺诈百姓,民不聊生,百姓疾苦,哀鸿遍野。这些祸害一天不除,百姓就一天不得安宁。” “好男儿就该抛头颅酒热血,清除障碍,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若是到了那个时刻,咱俩携手与共,砥砺前行。” “一定。” 倾诉一番,陈静喻情绪渐渐平静,张开臂膀,做了个深呼吸,“先把这些放一边吧,我大哥的大喜之日即将到来,咱们得高高兴兴喝喜酒,我大哥又是你同校师哥,请柬你都收了,他的婚礼,你非来不可。” “师哥的婚礼,我是非常欢喜参加的,我是担心我的到来,会让你爹娘不高兴,二老若是把这份不悦迁怒于你,我如何心安?” “你尽管放心,你只是单纯到陈家来喝喜酒,请柬是大伯亲手写的,大哥嘱咐我亲手交给你的,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有你的支持,我一定来。” “大伯已经发话了,等大哥成亲后,陈家的当家之位,由大哥来接替,大伯的这个决定,二伯,我爹,心存不满,已升级到阴谋诡计,暗涛汹涌,父母也因此利用我夺利。” “师哥一定会把陈家的家业发扬光大的,尽管放心就好。” “怕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即便前方之路铺满荆棘,师哥也定有能力,挥起利刃,披荆斩棘。” “但愿如此。” 第11章不择手段 陈静喻回到家里,已到了吃晚饭的点,以往,一大家子人坐在饭桌前,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昔日温馨的氛围,已经一去不复返。 自从上次大伯开诚布公,陈家家业交由大哥接管后,饭厅里的这张大饭桌,就成了一张空桌。 大伯,二伯,以及爹娘,都叫佣人把饭菜送到各自的房屋去,大家都变成了对方讨厌的样子。 陈静喻迈进父母的房屋,小小的饭桌已摆上饭菜,父母在等待自己回来一起吃饭,父亲绷着脸,好像别人欠他一吊钱那般难看,母亲的不满跃然脸上。 陈静喻端起饭碗,父亲紧绷的脸变得铁青,母亲的神色也增添严厉之色。 “爹,娘,吃饭了。” “我还以为有人,请咱们陈家大小姐吃晚饭呢?”陈兴望抿了口小酒,一脸严肃。 “在家里吃饭那是对的,外头的饭菜不干净不说,主要是人心险恶,居心叵测。”冯碧云含沙射影。 “爹,娘,您俩有话就直说吧。”陈静喻弱弱发声,“我知道您俩不喜欢叶振兴,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可我觉得一个人的人品,胜过一切家缠万贯。” “哼,”陈兴望酒杯一放,“你现在手上端的还是陈家的饭碗,这么快就帮衬外人,对付自己亲爹娘了?” “从明日起,你就好好在家里头呆着,哪儿都不许去。”冯碧云严厉道:“娘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三从四德,要不然,嫁到大户人家去,没规没矩的,父母岂不替你蒙羞。” “爹,娘,既然把话挑明了,那我也无需再隐藏,除了叶振兴,我谁也不嫁。”陈静喻饭碗一放,转身走出屋里。 “这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公然与父母顶撞,她哪来那么大的底气?”陈兴望气得腮帮鼓起。 “别着急,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来教,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你能教得好她?她现在翅膀硬得很,家里头又有人袒护,外头有人唆使,她胆子能不大么?” “我已经吩咐好,杨江,罗庭,二人,看管好大小姐,绝不能让她走出陈家大门半步,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我还以为什么高能人物呢?”陈兴望不满道:“有陈祖望夫妇袒护她,别说是杨罗二人,就算你派十八罗汉看管都没用,从陈祖望嘴巴吐出来的那才是圣旨,谁敢造次?”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银子打发,圣旨?就会变成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 “如此堪好。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她的婚姻大事,免得夜长梦多。” “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必须在陈世贤结婚之前,把静喻送到林府去。” “静喻可不是小孩子,脾气又倔,强硬是不行的,弄不好,陈家上下人人皆知,咱夫妻二人,在陈家还能呆得下去吗?” “只要他走不出陈家大门,一切就会顺理成章。”陈兴望捏紧酒杯,一副要捏碎的架势。 走出父母房屋,陈静喻既然不知去哪儿,她忽然觉得无比寒冷,双手紧紧地伸进棉衣袋里,瑟瑟发抖,她才吃了几口饭,若不是父母数落,她正在吃晚饭呢? 她直径往陈家香烛厂厨房走去。 家丁,佣人,正在陈家饭堂吃晚饭,大家显得很安静,陈静喻的到来,一个个更是噤若寒蝉,有些礼貌地向静喻点点头,道声问侯。 陈静喻默默走进厨房,拿了个大碗,端着满满的一碗饭菜,走出厨房。 陈静喻心里想着,自己何尝不乐意和大伙儿一块吃饭,自己虽是陈家大小姐,但从未轻视过家里的佣人,只是父母把自己抬得高高在上罢了,自己若是在厨房用餐,定会让大家觉得不自在,只能离开。 她正想端着碗,回自己房屋,抬眸瞧见大伯,大娘的房屋窗台里闪着微弱的亮光,瞬间驱散心里的阴冷,于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大伯,大娘的屋子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相迎的是大娘吴凤芝,她那慈爱的笑容,瞬即治愈她那颗寒冷的心。大伯,大哥,世杰弟弟,大家正在吃晚饭,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氛围,更让陈静喻感到家的温馨与温馨。 “静喻,今晚怎么想到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陈世轩笑言道。 瞧着愁眉苦脸的陈静喻,陈祖望一语道破:“静喻可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若不是父母的数落,怎会亲自到陈家香烛厂饭堂,把饭菜端到这儿来吃?” 吴凤芝向陈祖望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叫陈祖望少说两句。 “我爹娘岂止是数落我,还替我包办婚姻,要是别的人家我心里还好受些,偏偏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军阀之家,甚至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林家三儿子,林文灿。”陈静喻愤怒道。 “林家?不会是林智笙的林府吧?”陈世轩震惊:“三叔,三婶,明知那是老虎口,野狼窝,还偏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羊入虎口?如果是为了权利,为了分陈家这杯羹,我让贤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要是让贤能改变他们的贪念,我又何必煞费苦心?让你接替陈家当家之位?”陈祖望饭碗一放,情绪激动:“他二人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他二人诚心实意为这个家,我让贤交由他二人掌管家业又如何?不都是一家人吗?” “大伯,我爹,早已被权益蒙蔽了双眼,在他们眼里,除了利益,什么都不重要。”陈静喻低沉道:“我娘也变了,变得不顾一切,她还亲自去找叶振兴,叫他不要跟我来往,好让她替我做主,把我送到老虎口。” “叶家?显赫一时的叶家茶庄,本分营生,因为生意兴隆却遭小人的忌妒,官商勾结,陷害叶家老爷叶炳胜,害得叶家家破人亡。”陈祖望扼腕长叹:“如今,叶家只剩下一根独苗叶振兴。虽然叶家昔日的辉煌已荡然无存,却是慈善之后,叶振兴值得托付终生。” “爹说的没错,我和叶振兴都是师范学院的学生,他比我低一庙,他的人品,或多或少,我还是有所了解的。”陈世轩诚挚道:“静喻,若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那就勇往直前,无需顾及太多,平平淡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大伯,大哥,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坚持自己的原则的。”陈静喻豁然开朗,“孝敬父母是一回事,尊重自己的内心又是一回事。所以啊,我更要坚定自己的归宿。” “静喻啊,我和你大伯,你大哥,还有世杰弟弟,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心里有什么委屈,尽管到屋里来,跟我们倾诉。” “谢谢大娘。”陈静喻脸上乌云立即消失。 “爹,娘,大哥,静喻姐,你们慢慢吃,我回房屋了。”少言寡语的陈世杰,饭碗一放,起身回自己屋里。 “大伯,大娘,大哥,我也回去了,我得早些休息,明早我去找叶振兴,叫他帮忙挑几款好茶叶,到大哥大喜那天给客人品尝,再送些到宛如姐姐家里,不,得改口喊大嫂了,送些到大嫂家里去。” “不用那么麻烦,明天我到街市去买就行了,天气寒冷,你就在家里歇着。”陈世轩感激道。 “咱们陈家办喜事,我只是举手之劳,怎会麻烦?再说了,挑选茶叶,叶振兴那可是行家,他们家以前就是产茶叶的。” “那好吧,大哥就谢谢你了。” “都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第12章偷梁换柱 陈静喻走出屋子,陈祖望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的心突然掠过莫名的恐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老爷,你怎么了?脸色忽然变得这般差?”吴凤芝道。 “昨天下午,陈久到书房来跟我说,兴望去红烛房找翠竹了,具体是什么事情,不知道,夏翠竹不肯说实话,只是说兴望是来巡查的。” “巡查?”吴凤芝冷哼:“去兴风作浪,倒是真的。” “巧合的是,前几日,黎绍忠也跟我说,他到街市去买烟丝看见世豪和一个陌生男子,走进酒楼,两人显得十分神秘” “看来啊,事情已经没有咱们想的那般单纯了。”吴凤芝轻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不但要防家贼,更要防外贼。” “世轩的婚筵,咱们也不铺张,请的也都是走得近乎的亲戚朋友,人不复杂,事情不复杂,这倒不必过于忧心。” “二叔,三叔,即便再不满我接替爹的当家之位,也应该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毕竟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世轩,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陈祖望教诲道:“若不是难民之事,我根本就看不透,你二叔,三叔,他二人的狼子野心,人最可怕的就是,披着人的外衣,却干着禽兽的勾当。” “老爷不是说过的吗?刀来有刀对,咱们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不怕。”吴凤芝安慰。 “世轩,早些回屋休息吧,没事的,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早就习以为常了。” “爹,娘,早点休息,我回屋去了。” 陈世轩走出屋子,吴凤芝瞧着夫君稍显不安的神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天,就是陈世轩的大喜之日,陈家上下,家丁,佣人,大家开始忙碌着打扫房子,清洗餐具,桌椅,板凳。 纸房,香房,红烛房,各房的工人们,正忙碌着把成品赶出来,迎接陈家大少爷的大喜之日。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的陈家,实则已暗涛汹涌。 就在今天早上,陈久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告诉陈祖望。 前天夜里,他多喝了几杯酒,有点儿晕眩,所以到外面亭子里吹吹风,看见从外面回来的陈兴望夫妇,夫妻二人身穿大衣,戴着棉帽,围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兴望非常谨慎,时不时地往四周观看,半夜三更,夫妻二人,从哪儿回来? 陈祖望陷入沉思,他的心愈发不安,他立即回屋里,把事情告诉夫人。 “夫人,今早陈久又给我传递了一个重要消息,昨晚,他在亭子里看见兴望夫妇从外头回来,俩从举止神秘,神色慌张,他二人会上哪儿?” “会不会是三弟妹回娘家,聊得尽兴,所以回来晚了。” “明日问问静喻,不就明白了么。” “静喻?”吴凤芝骇然失色:“我已经两天没见着她了,那天晚上在咱们这儿吃晚饭,说第二天去找叶振兴选茶叶,就再也没见着她了,该不会是?” “女娃子长大了,有了自己心仪的对象,在外头多呆两天,很正常的嘛。” “不对,太不正常了。”吴凤芝的心慌了起来,“以我对静喻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夜不归宿的姑娘,况且,后天就是世轩大喜之日了,现在见不着人,一定是有问题的。” “昨天夜里?”陈祖望慌起神来,“该不是兴望夫妻,把静喻怎么了吧?” “明早,我叫世轩去叶振兴教书的学堂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第二天早上,陈世轩骑着他视为至宝的自行车,到叶振兴教书的学堂。 “师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你小子还充愣?静喻来找你挑选茶叶,两天不回家了,家人心急如焚,尤其是我娘,正等着茶叶,送到我未来岳父家呢?” 叶振兴张开着嘴,半天接不上话。 “别装了,我未来的妹夫,静喻在哪,我骑车过来,正好和她一块回家。” 叶振兴这会才缓过神来,一字一句道:“静喻根本就没有来找过我,那天下午我俩说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去茶行挑几款上等好茶,她一直没来,我以为是她爹娘不让她来见我。” “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在家里,三叔,三婶,严加看管,不让她出门。” “师哥,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我一定去喝你的喜酒,那怕是远远地看静喻一眼,只要她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世轩拍了下叶振兴的肩膀,笑道:“后天,记得准时到来,我先回去了。” 陈祖望夫妇已在门口焦虑等待,瞧着儿子独自回来,陈祖望的心揪得更难受,他更加确定了陈久对他所说的话,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侄女,静喻。 “老爷,咱们到兴望屋里试探一下,看能否有点眉目,静喻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在家里凭空消失的。” “好吧。” 陈祖望夫妇立刻就去看望侄女,来到陈兴望夫妇的屋里,夫妻二人正饮着茶水,品着点心,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兴望,我们已经两天没见着静喻了,她上哪儿了。”陈祖望开口道。 “你找她有事?”陈兴望瞥了眼大哥,一脸冷然。 “大哥,大嫂,关心我们家静喻无可厚非。”冯碧云一改往日的温和形象,脸色阴冷;“越祖代袍的事情,还是不劳烦别人来管教,我们自己的女儿自己会管好的。” “静喻是我的亲侄女,我过来问问都不行?”陈祖望的气焰,嗖的一下涌了上来:“已经两天不见人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大哥,大嫂,既然这么关心静喻,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静喻得了伤寒,刚喝了中药,在床上躺着,不相信就过去瞧瞧。”陈兴望冷然回应。 陈祖望夫妇也不客气,走到陈静喻屋里,,轻声呼唤:“静喻,你好点儿了吗?” 陈静喻面向里面,背向外面,轻轻应了声,“嗯。” 陈祖望心里掠过一丝轻松,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和你大娘再来看你。” “静喻,赶紧好起来,后天就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咱们陈家办喜事,大家都得开开心心的。”吴凤芝说道。 “嗯。” 陈祖望想跟侄女,再多说两句,陈兴望快快接话:“大哥,人你也见着了,这会该放心了吧?” 陈兴望之妻,冯碧云接话:“后天世轩的婚筵,静喻是不能参加的,她得的是伤寒,来得快,去得慢,这病有传染性,为了大家都好,只能卧床休息,痊愈了才能出门。” “这有什么打紧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后天不能参加世轩婚礼,以后天天都可以见大哥大嫂。”吴凤芝大度回应。 陈祖望瞧着侄女并无大碍,夫妻二人只好回屋里去。 回到自己屋子里,吴凤芝始终觉得不对劲,刚才在静喻屋子里躺下的人,真是静喻么?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一句话,只应了两个,“嗯”。 以自己对静喻的了解,她即使是生病,也会向大伯,大娘露个脸,打个招呼。 静喻的身体向来都好,况且,才两天不见,她是如何得病的,一切都太反常了,如果刚才躺在静喻床上的人不是她,那人又是谁?静喻又在哪儿?” 陈祖望瞧着夫人神色忧伤,,安慰道:“夫人别忧心,虽然静喻得的是伤寒,服了中药休息几日就没事了,只要人没事,不能参加世轩婚礼也不打紧的。” “虎毒不食子,难不成……” “夫人是怀疑,躺在静喻床上的人,不是她?” “即便静喻是得了伤寒,也得露个面,叫咱俩一声的嘛。” “静喻生病了,还要受到父母的管制,她能说什么呢?说多了,又怕父母不高兴。” “我心里堵得慌,一定不是好事。” “不会的,夫人刚才说的,虎毒不食子。兴望夫妇哪怕心眼再坏,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亲 生骨肉。” “但愿是我多想了。” “如果夫人实在不放心,等后天世轩婚筵结束后,我陪夫人再去看望静喻。” “老爷,我的心着实不安哪,要不,咱俩再去看一次静喻,我要看到她的正面,听到她亲口叫我一声大娘,我才能彻底放心。” “如果咱俩现在,再去一趟,只会对静喻不利,兴望夫妻二人,一定会觉得咱俩在暗中帮助静喻和叶振兴,说咱们是有利可图。还是那句话,静喻是兴望的亲生骨肉,不会把静喻怎么样的,夫人尽管放心。” “好吧。” 第13章喜结良缘 冬月十八,陈世轩的大喜之日终于到来,陈家上下,喜气洋洋。 早上,陈世轩推着自行车,和几位总角之好,一起到方家迎接新娘。 叶振兴如约而至,脸上洋溢着欣喜笑容,期待见到自己心中所属,直到下午进入酒席,陈静喻的影子都没见着,脸上绽放的笑容,立即消失。 以他对陈静喻的了解,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以这样默然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过去问问静喻的母亲冯碧云,她连正眼都不瞅自己一下,只好作罢。 陈祖望瞧着一脸失落的叶振兴,走过去告诉他,静喻此刻的状况,虽然见不着她,得知她身体并无大碍,叶振兴心里头虽然舒畅些,仍旧觉得不对劲。 陈世轩与方宛如的婚礼,在亲人与朋友的见证与祝福下,幸福地送入洞房。 到陈家喝喜酒的客人,都是满心欢喜到来,酒足饭饱归去。 唯有黎素锦,她参加完陈世轩婚宴后,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她把自己伪装得,大方得体,温婉贤淑。 回到自己屋里,伤心欲绝的眼泪,在她眼角悄然淌落,她浅浅低吟,“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爱你时,你风度翩翩,我恨你时,你却成双成对,洞房花烛。” 她昂起头,拭去眼角的泪滴,抿紧唇,眸光凌厉,她再次告诉自己,从今日起,曾经的黎素锦已经彻底死了,重生的黎素锦,一定会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那怕是不择手段,也绝不手软。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今晚,寒风轻,寒意淡,你浓我浓,心相印。 陈世轩轻轻掀起新娘红盖头,盖头下,娇花含羞,梨涡浅呈,清丝披香肩。 陈世轩俯首,灼唇贴额,宛如幸福依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宛如紧攥了二十三年的右手,瞬间缓缓松开,手心里那块浅绿色的凤玉佩,赫然眼前。 陈世轩讶然,凝视新婚妻子,握在右手心二十三载的凤玉佩,更是震惊不已,玉佩完好无损。 陈世轩的脑海里,不断地旋转着零散的记忆碎片,似乎清晰,又似乎模糊,若隐若现。 此刻,自己的新婚妻子方宛如,右手心的这块凤玉佩,是如何在她手心的,难道宛如就是沈灵心转世? 陈世轩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把木盒子打开,与妻子右手心的凤玉佩,合在一起,就是一对完整无缺的龙凤玉佩。 陈世轩惊喜万分,二话不说,牵起宛如的手,直接到父母屋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 此刻的陈祖望夫妇,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烤火,聊着今天儿子大喜之日的事情。 儿子和儿媳的到来,陈祖望夫妇二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爹,娘,宛如的右手松开了,还有宛如手心的那块凤玉佩?”陈世轩兴奋道。 方宛如伸展右手,把手心的那块凤玉佩,递到公公婆婆面前,柔声道:“公公,婆婆,这块凤玉佩,二老是否眼熟?” 陈祖望夫妇,定眼凝视,夫妇二人,面露惊愕之色,吴凤芝不敢相信地揉搓几下眼晴,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世轩把自己的那块龙凤佩,与方宛如的凤玉佩合在一起,一块完整的龙凤玉佩呈现眼前,陈祖望夫妻二人,更是难以置信。 吴凤芝脑海一闪,开口道:“这对龙佩玉佩,是世轩三周岁的时候和沈万山之女,沈灵心结娃娃亲的定情物,第二年,四岁的沈灵心突得疾病夭折,凤玉佩陪沈灵心下葬,世轩的龙玉佩一直保留着,难道这世上真有转世之说。” 陈祖望拿起儿子手里的那块龙玉佩,仔细端详,肯定道:“这块龙玉佩,是当年我和沈万山去惠宁的玉器铺,为两家孩子定做的定情物,只是没想到,第二年,灵儿就……沈万山夫妇痛失爱女,悲恸欲绝。可眼前的事情,又不得不让人觉得不可恩议。” 宛如三朝回门,回到娘家,把事情的一切告诉父母。 第14章身世大白 等宛如三朝回门回到陈家,陈祖望就决定和世轩,陈久,三人到和县去收账。 收这笔账迫在眉睫,工人的工钱因为救济难民,已经推迟发放,不能再往后推了。 只是心里头那件事,一直困扰着陈祖望,他决定在去和县收账之前,把隐藏在心底整整二十年的那个秘密,如实告诉夫人吴凤芝。 陈祖望站在窗棂前,默然吸着烟斗,思索过往。 吴凤芝静坐梳妆台前,精致而陈旧的铜镜,已斑驳上岁月的痕迹,如同她两鬓的斑白。 她默叹岁月不饶人,感慨人生苦短,历经过大起大落,体会过人情冷暖。 唯有隐藏在心底二十年那个结,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弄不掉,拔不出,每每回忆,痛入肺腑。 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得知真相,若是得知,死也瞑目,若是把这根刺带入坟墓,怎会心安? “夫人,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陈祖望幽渺而低沉的嗓音,让吴凤芝这颗期许,又惆怅的心,增添一层复杂的情绪。 吴凤芝默然。 “夫人不期待,我亲口相告吗?” 陈祖望从窗棂缓缓走到夫人身旁,轻轻坐下,幽深的眼眶,深邃的眸光,凝视吴凤芝。 吴凤芝凝视,神情忧郁的丈夫,仍旧默然。 “这桩往事藏在我心底已经二十年了,我打算等世杰成家后再告诉你的,一拖再拖,如今,世杰已经二十岁,是该告诉你他身世的时候了。” “我心里头是想老爷亲口告诉我,要是老爷不想开口,我也无所谓了,世杰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年,我与他的母子情份,早已超越一切血缘。” “所以啊,我更要告诉夫人,这一切的真相,否则,等我到了那头,我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案台的火烛,映照在陈祖望那张历经沧桑的脸上,他稍显波动的情绪,与平静如水的吴凤芝,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外,送茶水的黎素锦,听到屋里头清晰传出陈祖望夫妇聊起陈世杰的身世,伸手准备敲门的她,缓缓地把手放下,决定听个究竟。 陈祖望目视淡定从容的夫人,开口倾诉:“世杰出生那年,寒冷至极,虽然没有下雪,地面上却铺盖着一层簿霜。” “那天是腊月初二,我去惠宁收账回到阳平镇的路上,天色渐晚,天空中飘着小雨,晚上山贼甚多,不宜继续赶路。” “路边那间无人居住的旧瓦房,夏天路过时,是一对老年夫妇卖凉茶的地方,进入冬天只好空着。正好有人在此歇息,我也走了进去,打算歇一晚,第二天清早再赶路。” “屋子不算大,却给赶路的人一个歇脚的地方。左边的角落,一位脸色苍白,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躺在稻草堆里一脸痛苦,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生痛。坐在他旁边的男子长得高大魁梧,满脸胡子拉碴,面相凶煞,看上去比女子大许多,却显得十分淡定,让人觉得不该是一个当丈夫该有的行为。” 陈祖望抿了口茶继续道:“右边的角落,一对卖红薯的老年夫妻,正在把捡回来的干柴点火取暖,墙角边的稻草堆里,坐着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眼神空洞,衣着褴褛,额角上有几道刚结痂的伤痕,对屋子里人,不闻不问,默然无语。” “老妇人把簸箕里剩下的五六条红薯放在火堆里烤,瞧了眼那个面容痛苦的年轻女子,心生怜悯,浅声说,恐怕是要生了,这十里八外连个村庄都没有,上哪儿去找接生婆啊?女人生孩子可是大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我听着心就更慌了,我毕竟也是当了父亲的人,便开口对老妇人说,咱们想想法子帮帮她,钱我来出,老妇人说,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是接生的问题。” “突然,女子哇的一声惨叫,卖红薯的老妇人看到女子羊水破了,又惊又慌,她虽然是过来人,育有儿女,可她从未接过生,无奈之极,只有急中生智,捡起地面的瓦片在火里烧了一下算是消毒,叫我们几个男人到外面去等。” “一直默不吱声的大胡子男人,从包裹包里拿出一个半新旧的襁褓,递给老妇人,叫她接生小心点儿,他找人看过了女子的肚子,是个男娃。老妇人的老伴忍不住怒斥,都什么时候了,自个媳妇的安危不顾,既然紧张孩子的性别。大胡子心有不满,斜了眼卖红薯的老头儿,却不敢作声,生怕老妇人不肯帮忙接生。” “屋子里的四个男人,到外面站了一会儿,老妇人突然大叫起来,我们几个男人立即回屋子去,原来是产妇大出血,已经奄奄一息。”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大胡子对刚生产完的女子不闻不问,打开襁褓看了眼活生生的小婴儿,欣喜万分,直接从老妇人手中抱过孩子就走,被我和卖红薯的老头儿阻止。” “大胡子瞪着邪恶的眼神,一副想把我俩活吞生吃的架势,我俩叫他把孩子交给女子,他向我俩瞪着邪恶的眼神,我和老头儿也不让步,他身子一侧,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拨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在我俩面前晃来晃去,并扬言谁敢阻挡,谁就得死。” “我和老头儿使了个眼神,我准备以最快迅度从地上捡块瓦片,我身体一斜,瓦片还未到手,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尖刀,已在我眼皮底下,卖红薯的老妇人被吓得直打哆嗦。” “这时侯,坐在稻草堆里一直默不啃声的年轻小伙,跃然而起,身手敏捷,一个健步,脚尖一抬,大胡子手中的刀刃迅速落地,大胡子弯下腰准备把尖刀捡起,年轻小伙伸出手指往大胡子眼睑轻轻一弹,大胡子的左眼顿时充血通红,不断地揉搓着眼睛,已有些心不从心。” “我趁势把襁褓婴儿抢了过来,他又从腰间再掏出一把与刚才那把相似的尖刀向我刺来,年轻小伙一个空中翻转,他手中尖刀再次落地,我们几人喝斥大胡子离开,他走出几步,迅速把地上的尖刀捡起,猛地向我刺来,年轻小伙一个飞腿,快,准,狠,踢在他胸前,他倒退几步,抖动几下身子,再次用尖刀刺向年轻小伙,小伙身手敏捷,身子一侧,他扑了个空,再次刺来,小伙快速一闪,手一扬,大胡子无法闪开,尖刀捅向自己胸口,当场毙命。” “气若游丝的女了,拼尽最后一口气,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大胡子,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苦笑,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她流泪而吃力地说,自己二十岁,大胡子是个土匪,杀了她的父母,把她逼到土匪窝,沾污了她,怀上了孩子,大胡子准备好把孩子卖掉换钱,再继续折磨她怀孕卖孩子,当挣钱的工具。本打算把她带到买孩子的有钱人家里,等生完孩子银子到手再走,没想到路途中孩子提前出生了,更没想到眼前的一切会发生。” “她最后嘱咐我,一定要把孩子带大,孩子是无辜的,一切的罪恶都与孩子无关,好好把他抚养成人,永远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世,我点头答应了她,她最后告诉我,她姓钟。苦命的女人就这样含泪离开了人世。” 吴凤芝听完丈夫的诉说,泪流满面。 陈祖望拿起茶杯,再抿了口茶水,继续往下叙:“我和那对卖红薯的老夫妇商量,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用稻草包好,抬到外面去埋葬,把那个十恶不赦的大胡子土匪,抬到外面的荒地埋了,虽然他生前罪大恶极,人死了给他一个藏身之地,也算是人道了。” “那一晚,我们四个人坐在火堆旁,直到天亮,大家才动身准备赶路。我掏了些银两给救我一命的小伙子,他却拒绝不拿,他也没有想走的意思,继续坐在屋子里,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没有地方可去,于是,我就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家,他黝黑的脸,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点头答应。” “但他有个请求,跟我回家前,得改名换姓,跟我一姓,做我的弟弟,我一口就答应了他,我跟他说,我姓陈,他说叫我帮他起个名字,最好是特别一点的,于是,我给他起名,陈久。寓意着咱俩这对忘年兄弟,长久在一起。” “在回来的路上,他才告诉我他的遭遇,他叫胡立安,宁乡镇人,七岁那年,父母早逝。叔叔,婶婶,并不乐意接待他,叔叔又好面子,不想别人在背后议论他无情,最终把他送到当地的武馆学艺,谁知他一下对武艺有了兴趣,一学就是十年,成年后想在外头谋份活儿糊口,谁知处处碰壁,在街市卖艺时,当地官家的儿子有意来挑拨,自己忍无可忍,把对方揍了一顿,打他个鼻青脸肿,被官家追杀才逃到此地。” “我抱着襁褓婴儿,和陈久回到家里的事情,夫人都知道了。” 吴凤芝吸了口气,二十年了,埋藏在心底的结,终于解开。 “老爷,你真的不打算,把世杰的身世告诉他吗?” “如果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土匪,强盗,他的母亲是被土匪沾污才生了他,就等于活生生地把他给扼杀掉。” “是啊,如果告诉他真相,实在太残忍了,还不如让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无忧无虑地生活。” “庆幸的是,世杰像她母亲那样,温和,善良,不求他有多大成就,只要他平安健康地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已做了决定,写好书信,等我到了那头,你就把书信交给世杰,让他每年清明节,都去一趟那个地方,祭祀一下她的亲生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钟氏。具体怎么找,我会在纸上,写得一清二楚,世杰一定会找得到的。” “老爷,别瞎想,咱俩都长命百岁,好好地活着。” “世事无常,趁现在脑子还清醒,身体还硬朗,做好准备有益无害。” “我去厨房帮你拿碗红枣莲子羹,暖暖胃,早些休息。” 站在门外偷听的黎素锦,面露得意之色,手里拿的红枣莲子羹,已经冷却,她得拿到厨房去热一热再端过来,大奶奶就要去厨房了。 黎素锦快速往厨房的方向走,吴凤芝披上棉衣,准备去厨房帮丈夫拿吃的。 第15章神秘失踪 方宛如从娘家三朝回来,陈祖望,陈世轩,陈久,三人准备起程,前往和县收账。 叶振兴傍晚到访,不方便进入陈家,叫佣人阿祥叫陈世轩出来,打听一下陈静喻的情况。 见到陈世轩,叶振兴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师哥,你大喜那天我一直没见着静喻,虽然伯父过来向我解释说,静喻受了风寒,要卧床静养,可我从静喻父母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静喻一定不是生病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得的是风寒,即使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也不可能选择这种冷漠的方式。 叶振兴的疑虑,让陈世轩愈发地感觉不对劲,那天的晚饭,静喻的表现并无异常,再接下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自己大喜之前,父母亲自去看过静喻,亲眼目睹她躺在床上,难道?三叔,三婶,在对静喻做了什么?母亲也也对静喻得风寒之事怀疑。如果那天父母目睹躺在床上的人,不是静喻,那躺在静喻床上的人又是谁?静喻又去了哪儿?” “师哥,你想到了什么?” “振兴,你别太紧张,我相信静喻没事的,我三叔,三婶,虽然阻挠你俩交往,但静喻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是不会伤害静喻的,凭这一点,你就该放心。” “不知为何,我的心就是静不下来。” “这样吧,明早我亲自去找静喻,然后再去学堂找你,告诉你静喻的情况,好吗?” “那好吧,我等师哥的消息,先回去了。” 陈世轩回到自己屋里,与新婚妻子方宛如说了静喻的情况,再到父母的屋里。 “爹,娘,刚才叶振兴来了,没进屋里来,就在咱们陈家大门外面,向我打听静喻的情况。” “我跟你娘,正为静喻的事发愁,你没办婚礼之前就说静喻病了,现在你已经办了婚宴,宛如三朝回门,回到咱们陈家了,静喻还是没露面,这事情想想就觉得蹊跷,一定有猫腻。” “要不,咱们现在就到静喻的屋里看个究竟?”吴凤芝提议:“难不成,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赞成娘说的,咱们现在就去看静喻。”陈世轩道。 “好吧,一块去瞧瞧。” 陈祖望披上棉大衣,三人再去看陈静喻。 到了陈静喻屋子里,门窗紧闭,房门紧锁,吴凤芝伸手一边敲门,一边喊道:“静喻,我是大娘,你在屋里吗?” 屋子里寂静无声。 陈祖望夫妇,儿子世轩,三人来到三老爷陈兴望夫妇的屋里,仍旧是,窗门紧闭,房门紧锁,陈兴望夫妻二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三人的心不禁揪了起来,静喻平白无故地失踪,一定是陈兴望夫妇暗地在搞鬼。 陈祖望目睹着侄女的房门紧闭,伤心痛斥:“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兴望那畜生,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吴凤芝痛心道:“老爷,咱们拿兴望夫妻二人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报警,报人口失踪,给警察局打个电话,让警察介入,才有转机。” 陈祖望无奈摇头:“夫人太天真了,兴望夫妻二人,早就谋划好的,警察介入,也无济于事。” 陈世轩左右瞧了眼,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没见着,着急道: “爹,娘,咱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静喻现在哪儿?会不会有危险?” “为了争权夺利,真是无所不用极其。”陈祖望痛心疾首:“虽然咱们不知道兴望夫妇,把静喻往哪藏了,但有一点,咱们还是稍显心安的,那就是,静喻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爷说得对,如果静喻有事,兴望夫妻二人的奸计就会落空,所以,静喻至少不会有事,怕就怕,那傻丫头会做傻事。” 目睹眼前的一切,陈祖望已彻定清醒过来,也证实了,陈久对自己所说的话,兴望夫妻二人,深夜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也证实了,那天躺在静喻床上的年轻姑娘,并不是静喻,而是兴望夫妇找人来掩人耳目,这一切,都是兴望夫妇早就布置好的局,从而实施他的阴谋诡计。 陈家已经群魔乱舞了,那天,黎叔在街上看到世豪与一名陌生男子神秘进入酒楼,也证实了,德望父子也开始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爹,娘,事已至此,明天早上,我去找叶振兴跟他说一声,静喻的情况,免得他放心不下。” 第二天早上,陈世轩骑着自行车,到叶振兴教书的学堂,把静喻失踪的情况告诉他。 到了学堂去他的宿舍,房门紧紧关闭,没见人影,陈世轩只好去找校长。 陈世轩到了校长办公室,客气道:“校长,请问叶振兴去哪儿了,他的宿舍门紧闭着。 “叶振兴,已经被开除了。”校长一脸生气道。 “校长,叶振兴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落了个被学校除名的地步。” “你是他什么人?寻根究底的?” “不瞒你说,我和叶振兴是师范学院的学生,我比他高一庙,我俩是师兄弟,平日里因为聊得来,所以一直有交往。”陈世轩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他,天气寒冷,棉被,大衣,缺啥,我就给他添点。” 校长面露鄙夷之神色,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冷哼道:“你对他如此关心,可惜了,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糟糕了,不但影响了学堂的风气,给学生们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如果不把他除名,如何对得起这些孩子们的父母?我是学生们的大家长,我得对学生们负全责。” “世轩斗胆问问校长,叶振兴犯的是那项条例?严重到了被开除的地步?” “学堂乃文明,育人之地,他既然当着众多学生的面,搞男女关系?”校长情绪高亢:“叶振兴的所作所为,严重破坏了学堂的规章制度,给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们,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如果不把叶振兴开除,何以平众多家长们的愤怒,我做为校长,开除叶振兴,责无旁贷。” 校长的夸大其词,陈世轩并非袒护同校师弟,而是就事论事:“实不相瞒,叶振兴的对象,就是我的堂妹陈静喻,我堂妹是个正正规规的女孩儿,女子高中毕业后,来到附近这家孤儿院做义工,据我所知,我堂妹就来过一次本学堂,而且是受孤儿院江院长之托,过来拿学生们自愿捐送的课本,给孤儿们学习,本是好心,办的也是好事,却落了个欲加之罪,着实冤哪。” “证据确凿,哪来的冤屈?”校长不屑道:“黑的就是黑的,不是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漂白的,我要不是看在你初来的份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世轩无奈,明知校长睁眼说瞎话,就算再怎么有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骑着自行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陈世轩的心就更不安了,叶振兴能上哪?他早就无家可归了,他一没亲戚,二没朋友,外头兵荒马乱,他上哪儿去。 回到家里,陈世轩把叶振兴被校长开除的事情告诉父母,陈祖望觉得事情,已经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多了,眼下就要去收账,家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只能是先把家里的事,先放一放,等收账回来再果断处理。 寒冬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冲进破旧的木窗,散落在一间破旧的瓦房,映射在一张窄小的木床上,叶振兴在昏沉中醒来,捶了几下昏沉的脑袋,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朝四周环顾,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跳下床来,刚扭两步,两脚一软,倒在地上。 一位约莫六十岁,慈祥和谒的老人,手里挎着菜篮,里面装着青菜,面条,鸡蛋,从外面回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叶振兴,迅速把菜篮放下,扶他到床上坐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并把事情的原由告诉叶振兴。 “我姓刘,平常在街边摆摊修鞋谋生,儿子得病早逝,妻子在三年前也过世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孤家老人。昨天夜里,我收摊位的时候,你突然晕倒在地上,我把你扶回家里来,你一躺就睡了过去,我在想你一定是过于疲劳,外头不太平,就让你好好睡一觉。” “老人家,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吗?” “出于本能,虽然这个世上有不少坏人,但我始终相信好人一定比坏人多,如果心里的善念已经殆尽了,这个世上也就没有了温暖。” “老人家,谢谢你的善良。” “别客气,你就叫我刘叔吧。昨天夜里,你睡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念着,‘静喻’他一定是你的家人吧。” 叶振兴毫无隐瞒:“我是一名小学老师,在学堂教书已经几年了,昨天下午,突然被校长告知自己被开除了,心里一下接受不了,加上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所以走在路上就晕了过去。” “静喻,是你的家人吧,你一直喊着。”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的家被恶人霸占,父亲被迫上吊而亡,母亲因承受不了如此打击而病故,静喻的父母不同意我与她交往,听说她生病了,却一直见不着人,很是糟心。” “孩子,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就安心住下,再想办法去解决事情。” 叶振兴的确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点头答应刘老汉的好意,他决定在这清静的地方先住下,再想办法打听陈静喻的消息。 第16章惨遭毒手 冬月二十三,前往和县收账的日子,终于到来。 吃过早饭,陈世轩挑着两箩筐供香,陈久挑着两箩筐红烛,陈祖望肩上扛着半麻袋冥纸,三人开始启程,去和县的路上。 吴凤芝和儿媳方宛如,站在门口,依依目送。 一路上,到处可见颠沛流离的难民,衣衫褴褛,饥寒交迫。战乱,残忍地摧毁他们的家园,剥夺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无家可归,叫苦连天。 每次目睹,陈祖望的心就无比难受,却又无能为力。 年关将近,天气寒冷,又逢乱世,路途中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拐骗。一到晚上,恶人更加猖獗,冲进旅馆,明目抢夺,要是反抗,杀人灭口。 白天得加快步伐,一旦天黑,就必须停止赶路,找地方住下。虽然陈久有一身好武艺,陈世轩师出陈久,年轻力壮,拳脚功夫也不差,却也是防不胜防,大家谨慎为好。 两天半时间,来到和县莲塘村韦靖荣的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 韦靖荣看着陈祖望三人带来的供香,红烛,冥纸,高兴不已,扫了眼新面孔陈世轩,乐呵道: “祖望兄,我就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人,上个月我在书信中跟你提起,你就帮我带过来了,还带了这么多,能与你成为生意伙伴,是我韦某三生有幸。” “韦老弟过奖了,咱俩深交多年,无需客气。”陈祖望看了眼陈世轩介绍道:“我儿子世轩,趁这次机会带他熟悉一下,这次收账回去,我就可以把肩上的担子卸下交由他打理了,以后在生意上,还请韦老弟多多关照我儿。” “只要我韦某还继续做这档生意,合作的对象就必须是祖望兄。”韦靖荣看了眼陈世轩,笑道,“下次合作,是陈大公子,幸会,幸会。” “韦老板客气了,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得到韦老板的关照,幸运至极。”陈世轩客气道。 大家寒暄几句,韦靖荣冲来茶水,大家坐下饮茶,侃侃而谈。 陈久环顾四下,说道:“韦老板,怎么不见夫人和公子?还有在你这帮忙的伙记?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店铺,哪忙得过来?” 韦靖荣目光闪烁,眼神游移,敷衍道:“现在不是世道混乱嘛,我叫他娘俩先回乡下避避,等缓些日子再回来,伙记小松,他父亲生病回家里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是啊,这世道不太平,苦的都是咱们老百性。”陈祖望叹息,“前阵子因为解救难民之困,我把发放工人的工钱提前挪了出来,欠工人的工钱得赶紧还上,要不然,对不住大家的,大家勤勤恳恳做事,我却拖欠他们的工钱,良心不安啊。” “祖望兄手滑心慈,另人敬佩。”韦靖荣神色阴沉:“都是因为这场无休止的混战,把老百姓的生活给毁了,大家都想买些香烛,冥纸拜拜祖宗,烧柱高香祭祀神灵,希望这场混战能够尽快结束,心意是好的,可来我这儿买香烛的人都是赊账的,我可是见不得他们一个个悲苦的样子,最后还是把香烛赊给他们了,东西赊出去,这账收不回来,你的账又还不上,多年生意伙伴,重要是信誉,账还不上,我有何脸面见祝望兄啊。” 韦靖荣此话落地,陈祖望父子,陈久,面面面相觑,脸上虽然显得平静,内心却发愁不已。 韦靖荣扫了眼陈祖望仨,呷了口茶水,话锋急转,嘿嘿笑道:“祖望兄尽管放心,虽然我赊出去一大笔账,但,欠你的账款,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等庙会结束,咱们几个人面对面算清楚,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老朋友亦是如此。” “韦老弟的为人,坦荡正直,要不是因为我拖欠工人的工钱,什时候收这笔账都是没问题的。”陈祖望说着体面的话。 “先撇开这事不谈,等会我去备些酒菜,咱们四人痛饮几杯,叙叙旧。后天就是庙会了,晕菜,酒水,一律不能沾,我已备了几道家常小菜,等会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咱们边吃边聊。” “我已经多年不沾酒水,实在不好意思,扫韦老弟的兴了。”陈祖望发自肺腑之言。 “喝酒如喝水,我陪韦老板喝,大家一醉方休?”陈久看了眼陈世轩,笑道:“世轩也是有酒量的,我叔侄二人陪你喝。” “痛快,一醉方休。”韦靖荣乐呵道。 韦靖荣走进厨房,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放进酒水里,再把酒瓶子摇晃几下,把饭菜热了热,若无其事地把饭菜端到饭桌上。 饭桌上,经不住韦靖荣的几句夸先赞,多年不沾酒水的陈祖望,却鬼使神差地再次拿起酒杯,畅饮起来,儿子陈世轩,兄弟陈久,两人都在劝说,都无法把陈祖望给拉回来。 大家聊着天南地北,你一句,他一句,一杯接一杯地喝,越喝越起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祖望三人已醉倒在饭桌上,韦靖荣唤了几声,他们醉死一般,一动不动。 韦靖荣瞧着外面暗下来的夜色,两袖一甩,好客热情的他,瞬即变脸,凶相毕露。 换上大衣,点起煤油灯,来到赵冒虎手下刘二顺的交接点,他把陈祖望三人此刻的状况告诉刘二顺。刘二顺唤来三名手下,带上刀枪,直往韦靖荣家走去。 陈祖望三人,仍旧趴在饭桌上,纹丝不动。 一直在土匪窝干着杀人越货,无耻勾当的刘二顺,早已没了人性,看着趴在桌面上的三人,在钱财的驱使下,早已蜕变成魔鬼的他,龇牙咧嘴,兽性大发,掏出尖刀,掀起陈祖望的衣襟,直捅他的胸膛,与刘二顺一伙的其中两名膀大腰圆的年轻土匪,凶神恶煞,手持尖刀喵准陈久,陈世轩,准备下手。 陈久猛地睁眼,朝着微弱的灯光,白晃晃的刀刃近在眼睑,他头痛欲裂,浑身乏力,使尽力气一闪,避开利刃,目睹倒在血泊中,已没有了气息的陈祖望,他悲痛欲绝,他想大声呼救,唤醒晕睡的陈世轩,他的喉咙如火烧般痛疼,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另一土匪的刀刃,正刺向晕睡中的陈世轩,陈久忍着悲痛,硬撑着一口气,挡在陈世轩面前,土匪凶狠一扎,陈久身子一斜,刀刃扎在手臂上鲜血直流,他目视着那个热情好客的韦靖荣,已经原形毕露。 陈久已明白,中了韦靖荣的圈套,他已经想好了,鱼死网破,也要救出世轩,就算是赔上性命,也要与土匪拼尽最后一口气。 刘二顺手一扬,眼神瞥向韦靖荣与另一名土匪,把晕睡不醒的陈世轩拖走,身负多处刀伤的陈久,手捂疼痛的左眼,趁着夜色奋力追赶,刘二顺与另一名土匪,紧追陈久后面,赶尽杀绝。 走出韦靖荣家门口,前后左右都是分岔路,眨眼工夫,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已看不到陈世轩被土匪拖到何处。 陈久往前走,俩土匪紧追在后,在一个拐弯处,陈久沿着一处荒野小路,逃到一片甘庶地里,此时的甘庶到了收成的时候,很多剥落下来的甘庶叶,撒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陈久忍着身上的伤口,把地面上厚重的干庶叶铺在自己身上。 刘二顺与另一土匪追赶过来,看了几眼不见陈久踪影,转身离开甘蔗林。 陈久手臂上的伤口在渗着血液,身上的几道刀口,痛得他直冒冷汗,他想就此随大哥陈祖望而去,可一想起惨死在土匪手里的大哥,他就肝肠寸断,五内如焚。 咬牙忍痛,缓缓气,养点力气,趁着黑夜好逃出去,再想办法寻找陈世轩的下落,不报大哥之仇,誓不为人。因为失血过多,陈久在黑夜里晕了过去…… 韦靖荣与另一名土匪,趁着夜色把陈世轩拖到荒山野岭,往一个山坳推了下去。 干完这桩肮脏的勾当,韦靖荣与另一名土匪点着火把,直奔黑虎山匪首赵昌虎的匪窝去领赏。 披着灰色棉衣,面相凶狠,虎背熊腰的赵昌虎,坐在匪窝正中间那把交椅,手捧酒壶,抿着酒水,得意忘形,一口黄牙,凶恶的嘴脸,如野兽般猖獗。 韦靖荣为自己干完的买卖,津津乐道,赵昌虎唤人拿来十块大洋递给他,韦靖荣眼睛盯着土匪手中的大洋,心里默默地细数着,扬起的手缓缓缩回,瞅了眼匪首赵昌虎,不敢吱声。 “怎么?嫌少嘛?”赵昌虎凶神恶煞。 韦靖荣抬眸正视匪首赵昌虎,怯怯道:“虎爷,事先咱俩不是说好的嘛,事成后,你会给我十五块大洋的,怎么只有十块?” 赵昌虎瞟了眼手拿大洋的土匪,土匪把手中的大洋狠狠地砸在地上,上前掐住韦靖荣的脖子,威胁道: “敢向虎爷讨价还价的人还没出生呢,识趣的就赶紧把掉地上的大洋捡起来滚蛋,不想活我立刻就成全你。” 土匪松开手,韦靖荣倒退几步,吓得脸色煞白,端下身子一个一个地捡起散了一地的大洋,韦靖荣捡完大洋转身,赵昌虎向掐韦靖荣脖子的土匪使了个眼神,土匪立即从腰间拔出尖刀,往韦靖荣腹部捅了两刀,韦靖荣立即倒地毙命,大洋再次散了一地。 赵昌虎手一挥,命令道,“拉出去,扔大深坑里。” 两土匪尊从匪首的话,把韦靖荣的尸体扔到外面的大深坑。 赵昌虎吩咐刘二顺,带上两名弟兄,拉上人力车,去韦靖荣家把陈祖望的尸体连夜赶路运回余州的陈家,陈家二老爷陈德望,只要见到陈祖望尸体,就知道事成,必会重酬答谢。 刘二顺爽快答应,带上刀枪,与另两名土匪刘根,张胜,连夜出发。 第二天清晨,在韦靖荣家打杂的伙记小松,从家里回来,父亲的病已经好转,他心情极好,早早就从家里出发,为走近路,小松直接翻越黑虎山,往下走没多远就是韦靖荣的香烛门铺了,他走到半山腰,瞧见两个年轻土匪正吃着红薯,高个子土匪吃完自己,伸手往矮个子土匪手中拿,矮个子土匪手一抬,打趣道: “敢抢本大爷的红薯,我要你像韦靖荣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两土匪哈哈大笑。 小松眼一黑,吓得差点摔倒,他不敢往下想,小心冀冀地窜过黑虎山,回到韦家香烛门铺,大门虚掩,他推门进去,门铺地面上,血腥浓重,散了满地的香烛,夫人和小少爷怎么不见踪影,该不会? 小松硬着头皮走进里面,杂物房里传出撞门的响声,他壮起胆走过去,屋里传出女人的呜咽声,小松贴近门边轻声道: “夫人,你在里面吗?” 里面发出用鼻腔回应的声音,小松用力把木门一脚踹开,夫人和小少爷两人双手被绑了起来,嘴里被堵上棉布。 小松立即把夫人与小少爷嘴里的棉布拿下,再给母子二人松了绑,夫人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 “小松,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昨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就感到十分疲倦,到床上一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时,我和儿子已被绑了起来,嘴里被塞了棉布,想说却说不出话来,昨天傍晚时分,我隐隐约约听到有吵架,打架的声音,一阵过后,就没有动静了,老爷呢?他上哪儿去了?” 小松流泪,不知如何开口。 “你倒是说话啊,你再不说,我和少爷就没命了,快说。” “老板他,他被人给杀了。” 韦妻痛哭流涕,瞬即缓过神来,镇定道:“谁杀的,知道吗?” “早上我从家里回来,为走近路从黑虎山过,听到两土匪说老板被杀了,门铺里的血迹,我相信了。” 韦妻身子一颤,流泪道:“老爷中了土匪的奸计了,前段时间经常到家里来的那个叫刘二顺的,老爷骗我说是来谈生意的,原来是土匪,因为军阀混战,香烛生意不好做,因此欠下陈家香烛的债务,老爷经不起土匪的诱惑,信以为真,才引火焚身。” “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老爷一定是被土匪所杀,尸体一定在不远处,想给老爷好好安葬,却难以找到,要是被土匪发现了,谁都活不成。” “娘,爹被土匪杀了,咱们怎么办?”十岁的儿子哭着问。 “孩子,你记住了,是黑虎山的土匪赵昌虎指使,刘二顺动手害死你爹的,你一定要铭记于心,长大后,找那帮畜生报仇。” “孩儿记住了。” 韦妻镇定下来,忧心道:“快,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儿,小松你也快点回家,土匪一定还会回来的,那帮畜生知道家里的状况,一定会来杀人灭口的。” 韦妻和儿子,小松,来到店铺,香烛撒了一地,那两对装香烛的箩筐,她顿时明白了,昨晚遇害的人,不仅是自家的夫君,还有其他人。 韦妻收拾简单的衣物,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小松也离开韦家。 韦妻料事如神,离开不出一个时辰,匪首赵昌虎就派人找上门来了,几个土匪扑了空,灰溜溜回去禀报匪首赵昌虎,赵昌虎气得咬牙切齿,吩咐手下,多几个人寻找到韦世荣妻儿,斩草除根。 第17章死里逃生 寒冬的清晨,冉冉初升的太阳,拨开厚重的云层,散落在甘蔗林上。 陈久奋力睁开双眼,温暖而刺眼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如火烧般刺痛。他身上多处的伤口,撕裂般难忍,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稍稍转动身子,伤口便会裂开继续渗血,他一遍遍鼓励自己,一定要逃出这片甘蔗林。 就在他用尽力气坐起来时,一对中年夫妻,出现在眼前,男的约莫四十七、八岁,女的约莫四十出头模样。 夫妻二人手里拿着镰刀与麻绳,目睹着头发凌乱,浑身是血的陈久,女人吓得瑟缩发颤,差点被甘蔗叶绊倒在地。 陈久心想,这对夫妇是来砍自家种的甘蔗的,大清早目睹到浑身是血的自己,能不害怕吗,陈久直起身子,吃力地说道: “大哥大嫂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被坏人所害,昨天夜里被土匪追杀,逃到这片甘蔗林才幸免躲过一劫,我该走了。” 这对夫妻定下神来,男人向四周扫了几眼,轻声对妻子说:“一定是附近这黑虎山的土匪干的,这年头土匪猖獗,烧杀抢掠,不恶不做,那有咱老百姓的安身之处?” 妇人点点头,说道:“救人要紧,你去把人力车拉过来,我在这儿砍些甘蔗,等会把甘蔗放在上面,人藏在下面,就没有人知道了。” “大哥大嫂的好意,我先领了,要是被土匪发现了,我岂不连累你夫妻二人,我不能这么做,我从小路走,小心点儿就没事了。”陈久拒绝道。 “兄弟,你伤势那么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走啊,万一再碰上土匪,还能有命吗?”男人好心挽留:“那帮畜生坏事做绝,先跟我回家把伤养好再说。” “兄弟,我夫妻俩不是坏人,你无需担心,只要我俩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任由恶人伤害好人的,你尽管放心。”妇人安慰。 “那,我就谢谢大哥大嫂了。”陈久捂住手臂,痛得脸色煞白。 “回家再说,此地不宜久留。”女人说道。 男人去路边把人力车拉过来。人力车底下垫了层簿稻草,把陈久扶到人力车躺下,上面铺层厚厚的甘蔗叶,再把刚才砍的少量甘蔗铺在上面,男人与往常一样在前面拉车,妇人在后面推,若无其事地回家里去。 回到家里,夫妻二人把陈久扶进屋子坐下,妇人从厨房拿来几根干柴,生火取暖,男人拿来平时储备在家里的草药捣碎,一边烤火,一边替陈久包扎伤口,男人再拿几件他平常穿过却洗干净的衣服给陈久换上,妇人到厨房刷锅,洗红薯,准备做吃的。 男人帮陈久包扎好伤口,兄弟相称的两人坐在火堆旁聊了起来,男人告诉陈久,自己姓姚,叫姚钱金,无儿无女,夫妻二人相依为命,这村庄叫姚家寨,地域僻静,人烟稀少,因为乱世,富足些的家庭已举家搬迁。 过得稍微好一些的家庭,儿女已经到外地去谋生,站稳脚步后,儿子娶妻生子,女儿嫁到外地,回来把父母也都带走了,剩下破屋烂瓦,无人居住。 不太好的家庭,父母又亡,无人管教的年轻男娃,或是家境贫寒,娶不上媳妇的年轻男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年轻男子,都选择上山当了土匪,几年后有些当了山大王,卸下人皮,变了魔鬼,打家劫舍,沾污妇女,欺压百姓。 现在寨子里住的,都是些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以及孤寡老人,大家没什么收入,开些荒地,种些玉米,红薯,土豆,上山砍柴,换来几个银两,买些盐,油,过活。 收成好的时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温饱尚可,如果收成不好,就只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土匪知道这儿榨不出油水来,主意也打不到这儿,大家目前的生活,虽然一贫如洗,却还算平静。 陈久把自己与陈祖望相识的经过,以及到和县来收账,大哥被杀,世侄生死未卜,都告诉了姚钱金,并坚定地告诉姚大哥,他一定要找到世侄,替大哥报仇。 姚钱金支持陈久,并告诉他,报仇得从长计议,把伤养好了,一切都可以实现。 傍晚时分,西阳西下,寒意袭来。 被土匪推下山坳的陈世轩,被上山采草药的父女二人发现。 上山采草药的父女二人,背着竹篓,回到黑虎山附近的山坳,女儿因为今天的满载而归,高兴不已。哼着歌儿,迈着轻快步履,父亲走在后面,紧跟着女儿的步履,女儿快乐得像只百灵鸟。 女儿四周环绕,余光瞥向山坳,山坳下面的枯草堆里,好像有个人躺着,女儿伫足,壮着胆,走向前,定眼一看,正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死了一般。女儿吓得花容失色,两腿发颤。 “宁儿,怎么了?” 父亲走过来。 “爹,下面的枯草里,有个人躺着,好像是个死人。” 女孩的父亲放下竹篓,淡定地从竹篓里拿出来一个火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上火把,走近坳里,仔细一看,是确是个人,是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着穿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爹,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活的,还是死的。” 父亲把火把靠近他的脸仔细观察,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欣喜道: “是个年轻的男子,他没死,中了蛊毒导致晕迷不醒,扶回家里去,把他体内的毒排出来就没事了。” “爹,他还有救,太好了。”女孩惊喜万分。 父亲把竹篓交给女儿,女儿帮忙把半死活人扶住,父亲用力地背起来,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下山坳,沿途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里,父女俩把人扶到床上躺下,为了看得清楚一些,好对症下药,女孩父亲点了两盏煤油灯,仔细端详,脸色无异样,明明是中毒,却又是一副沉睡的模样,父亲沉思一会,神色凝重起来。 “爹,知道他中什么毒了吗?” “他中的是蜈蚣毒里最要害的,‘三日沉’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中毒的时间大约是昨天夜里,他是被人下毒后推下山坳的,如果再慢两日,就算遇到神仙,也无力回天。” “我跟爹采了十年草药,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的病人,‘三日沉’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听着那么温顺的名字,毒性既然那么强。” 父亲的脸色如降临的夜幕,阴沉下来,眸光凝向门外,愣得失神。 女儿看着失神的父亲,目光再转向躺上床上的病人,大惊失色,声音颤抖: “爹,你快看啊,他的手一直是伸直的,怎么变成了这样,双手交叉,十指向上,他好像是在行某种祭祀之礼。” 父亲阴郁的眸光凝向床上的病人,双手交叉,十指向上,紧贴胸前,他大吃一惊,脑海里不断地闪晃着,他曾目睹过的恐怖画面,他惊魂未定,面如土色,定了定神,着急道: “宁儿,快,快去拿个碗倒一点儿酒,拿枚绣花针,再把鸡笼里那只雄鸡抓出来。” 父亲说完,快速走到一间阴暗的小屋子,在夫人的灵牌后面,拿出来一个小瓦罐,所有东西准备就绪,父亲从瓦罐里倒了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在盛了酒的碗里,拿起绣花针,在雄鸡的鸡冠里轻轻扎了一下,挤几滴鸡冠的血滴在碗里,把碗里的所有东西拌匀,喂病人服下。 父亲再从瓦罐里倒了些粉末出来,涂在雄鸡的鸡冠上,雄鸡安然无恙,女儿把雄鸡抱回鸡笼。 眨眼工夫,他交叉的双手,立即恢复原样,女儿目睹着这神奇的一幕,惊讶而好奇地问父亲: “爹,你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他体内的毒已解,明日清晨,他就能醒来了。” 父亲声音低沉,脸上泛不起一丝的喜悦。 “爹,你还没告诉我,你给他服的是什么药?”女儿嚷着嗓子,不依不饶:“你好歹也得告诉我这解药的名字嘛,以后再碰到这样的情况,我心里不就有底了吗。” 父亲再一次陷入沉思,阴郁的脸色,夹杂着煞白,把寒冷的夜,衬托得有些阴森。 女儿在父亲身旁轻轻坐下,抬眸看了眼静默无语的父亲,低声道: “爹,是不是又想娘了?我知道爹对娘重情重义,娘已去世十六年了,爹仍旧坚守着对娘的思念。只是,娘去世的时侯我才两岁,记忆并不清晰,这些年辛苦爹了,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如今,我的羽翼已丰满,从今往后,我就是爹的保护伞,永远为爹遮风挡雨。” 父亲灰暗的脸色愈加明显,眼眶湿润,轻声道:“宁儿,知道你娘是怎么去世的吗?” “爹告诉过我,娘是病故的。” “你娘就是医治了一位中了‘三日沉’蛊毒的姑娘,才被人下毒手的。” 女儿惊恐失色,父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定下神来。 女儿定下神来追问道:“爹,害死我娘的凶手是谁?” “至今未知。” 父亲的话,如死寂般沉静,女儿欲想张口继续追问,最终把话咽下肚子里。 “宁儿,去我房间把抽屉里的烟丝和烟斗给我拿出来,我想抽会儿烟。” 女儿把烟丝和烟斗,拿出来递给父亲。父亲慢条斯理地把烟丝放在烟斗里,按得严严实实,掏出火柴点上火,吸了几口,缓缓开口: “你娘是一位美丽,善良,会唱山歌,精通医术的彝族姑娘,她的彝族名字叫穆伊朵,我与她结缘于一次苗彝两族,年轻男女山歌对唱而走到一块,我俩因为父母早逝家境相似,而更加懂得惺惺相惜,婚后的日子更是幸福,甜蜜。夫妻二人,一起上山采药,一起开荒种地,每天早出晚归,比冀双飞。” 父亲顿了下,吸了口烟,继续道:“你娘的死,还得从婚后半年的一个早晨说起,那时正值夏天,早上我和你娘去采草药的路上,看见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躺在大树底下,她双手交叉紧贴胸前,十指双向,动作怪异,你娘一看就明白了,想当场施救,因为身上没有解毒的草药,我只好把姑娘背回家里去医治,回到家里,你娘把存放下来的四味草药捣成粉末,倒些米酒,从雄鸡鸡冠里取几滴鸡血,不伤及鸡的性命,把药给姑娘服下,一个时辰,人就会醒过来。这解药,叫‘半天醒’专克‘三日沉’。” “你娘告诉我,‘三日沉’这是一种原始于苗族的毒药,用蜈蚣体内排放的毒液,与四种毒药炼制而成,制成粉末后,没有任何味道,投放在食物,或是酒水里,不易被人发现,一旦服下就晕迷不醒,中毒一段时间后,中毒之人就会呈现出怪异的动作,这到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如果再得不到解药,中毒之人的毒性就会慢慢扩散,三天后再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恐怖至极。” “姑娘醒来后,她似乎在刻意隐瞒事情的真相,她说自己是被人下毒陷害,逃出来的,身子过于虚弱,所以才晕倒。我和你娘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第二天早上姑娘十分真诚地感谢我和你娘,说要去投靠自己的姑姑,姑娘有了好去处,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不再挽留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你娘仍旧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一年后,你就出生了。” “娘是救人,又没有害人,那恶人为何要对娘下此毒手?” 父亲的神色再次阴暗,猛吸了几口烟,接着说下去:“就在你两岁那一年的春天,天气仍旧寒冷,有一天下午,一位年轻女子到家里来,她说自己生完孩子后,腹部一直疼痛,叫你娘帮她把把脉,你娘帮她把了脉络,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可她坚持说自己腹部不适,你娘就给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其中一味艾草已经用完了,你娘就叫我到地里挖点回来,我抱着两岁的你就出去了,一会儿工夫,我就挖到了艾草,抱你回到家里,你娘已遭恶人毒手,腹部鲜血直流。你娘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我抱着你走出家门一会儿,就冲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他和假装看病的年轻女子是一伙的,他向女子使了个眼神,拨出尖刀就往你娘腹部捅,你娘毫无防备,手无寸铁,更无力反抗。你娘告诉我,那恶人的左手食指,只有半截,并叫我带着你赶快离开,永远把‘半天醒’这剂救人解药传承下去。” “我听从你娘的话,我接受不了失去你娘的事实,趁着黑夜,我带着你,用人力车把你娘的尸体带到了这木芽寨,把你娘安葬好,我砍些竹子搭个茅屋暂时住下,再慢慢盖起现在住的瓦房,在家里给你娘立了牌位永远记念她,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你渐渐长大,十六年过去了,害你娘的凶手却没有一点儿眉目,一天找不到害你娘的凶手,我就一天不得安心。我以为‘三日沉,这毒药不再重现江湖了,没想到事隔十六年再次重现害人。或许,那恶人又继续做恶了,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啊。” “爹有没有想过,娘的死也许与解救那位中‘三日沉’的姑娘有关?娘从未与人交恶,近无冤,远无仇,也就这件事才扯得上关系。” 父亲毫无头绪地摇头。 “爹不要过于绝望,等明日他醒了,问问他,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或许吧,但愿他能知道一些事情来。” 第18章受伤失忆 天刚蒙蒙亮,陈世轩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左右环顾,一切都那么陌生,他从床上下来,显得不知所措。 父女二人,知道他会早早醒来,醒来后肚子一定会饿,女儿早早就起床,在厨房做早饭,父亲也早早起床,一直在自己屋里吸着烟斗,听到陈世轩自言自语的声音,他从屋里走出来。 女儿从厨房端出来,冒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和稀饭。 陈世轩瞧着陌生的父女二人,怯怯开口:“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二位是?” “年轻人,你终于醒了。”女孩的父亲一脸慈爱地说道:“你被人下毒后推下山坳,是我和女儿把你背回家里来,再给你解了毒,你已经没事了,吃了早饭就可以回家了,再不回去,家人一定会着急的。” 女孩面对着高大俊逸的陈世轩,面露娇羞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给你下毒的又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陈世轩顿感头痛欲裂,脑海里一片空白。 “爹,他不会是中毒后,导致失忆了吧。” “失忆与中毒是没有关联的,一定是他被人推下山坳,头部受到了重击,暂时性失忆。另再问了,让他在家里调理一些日子再说。” “他现在既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咱俩如何称呼他?干脆给他起个新名字吧,正好可以隐藏他的身份。”女孩想了一会,高兴道:“那就让他跟咱们姓苗,他就叫苗……” “苗什么?”父亲批评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得人家同意才行。” 陈世轩拍了几下自己脑袋,沮丧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既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脑海里一片空白。” “孩子,哪我就帮你起个新名字,世道混乱,有了名字,才能更好地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等你把事情都记起来了,这新名字随时可以不用。” “请叔叔赐名。” 老汉想了下,开口道:“叫贺生吧,寓意着,重获新生。” “感谢叔叔赐名。” “现在世道不太平,孩子你可记住了,你既然接受了新名字,也就等于接受了新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苗族人,我苗水根的儿子苗贺生,苗宁儿是你妹妹,明白了吗?” “谢谢阿叔的救命之恩,我记住了。”陈世轩眸光凝向苗宁儿,说道:“谢谢姑娘。” 苗老汉摇摇头:“孩子,你不可以叫我阿叔,你得叫我爹,宁儿也不能喊姑娘,你得喊她妹妹,或是直接喊她的名字。” 陈世轩点点头。 苗宁儿噘着小嘴,浅声自言自语:“我才不接受,做他妹妹呢?” “宁儿,你在嘀咕什么?”父亲明知故问。 “没,没什么。”女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乐呵道:“爹,如果遇到寨子里人问起,问你家里那位年轻小伙是谁,你怎么问答,你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儿子吧,大家在这儿住了十多年,谁不知道你只有一个女儿,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还长得那么高大俊朗,一看就知道不是你亲生的,人家会怎么说。” 父亲何尝不知女儿的心思,嘿嘿笑道:“那我就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呗。” 女儿笑容灿烂。 “从今日起,咱们一家三口,上山采药,开荒种地。快快乐乐地生活。”苗老汉绽放的笑容,渐渐阴沉下来,语气坚定道:“一定要找出那个恶人,你娘的仇,必须要报。” 在姚家寨,姚钱金家里养伤的陈久,身上的伤已渐渐好转。 世道混乱,可姚钱金夫妇却把小日子过得平静,安宁。不问世事,不结恩怨,耕田种地,收入有限,几亩干蔗,换来盐油,粗茶淡饭,粗布麻衣,衣食简朴,做人坦荡,待人宽厚。 入冬后,姚钱金夫妇的日子过得更加安稳,除了白天收割那几亩甘蔗,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天气寒冷,在家里烤火成了常态,围在火炉旁,放上一碟炒花生仁,炒一小碟黄豆,红薯干,喝点小茶,小日子过得,倒是清闲自在。 天气虽然寒冷,白天既有北风又有太阳,是晒东西的最佳天气,姚钱金准备多晒些红薯干,等春季来临,到外面干农活的时候充饥。 今晚,寒风呼啸,吃过晚饭,姚钱金洗了些红薯,放在大铁锅煮上,干枯的柴火,把炉灶生得很旺,窄小的厨房烘得十分暖和,陈久因为心里惆怅难以入睡,想跟姚大哥说说心里话,也坐到了炉灶旁。 炉灶里燃着旺盛的火苗,陈久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伤痛,把自己的身世,与陈家大老爷陈祖望,从相识到结成拜把兄弟,再到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姚钱金。 陈久再次回忆起那天傍晚,大哥被土匪残忍杀害,自己光有一身本领,却救不了大哥,也救不了被土匪强行拖走的侄子,自己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那片甘蔗林,要不是姚大哥夫妻相救,自己也就命丧黄泉了。 既然自己活着,就必须找到侄子陈世轩,找到仇人为大哥报仇雪恨。他不忍心再打扰姚大哥夫妇了,如果再继续住下,万一被土匪发现了,岂不连累姚大哥夫妇?无论如何,他都该走了,明天就走。 陈久的话,含在嘴里半响,低低说道:“姚大哥,我的伤好了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我要回去把我大哥遇害,侄子下落不明的情况告诉我大嫂,我要去一趟韦世荣家,亲自会会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是怎么恩将仇报的。” 姚钱金温暖而有力的手,轻拍陈久结实的肩膀,以自己的见解说道: “陈老弟,你姚大哥我只是一介庄稼汉,既没念过什么书,也不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我只能是就事论事,我在这个乱世中度过了大半生,对于一些事情,还算是看得透彻的,你大哥的遇害,以及你和你侄子被赶尽杀绝,不留活口,这明摆着就是,事先谋划好的买凶杀人啊,杀人的目的就是利益嘛,你细想一下便知。” 姚大哥一语道破,陈久如梦初醒,脑海里顿涌清晰的画面,在没来和县收账之前,陈家兄弟的异常行为,最为明显的是二老爷陈德望之子陈世豪,神神秘秘地在酒楼秘会陌生男子,三老爷陈兴望夫妇,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三老爷的女儿,陈静喻神秘失踪,原来都是他们早已谋划好的,他们事先所做的这一桩桩肮脏的勾当,就是为了把大哥,侄子,还有自己,斩草除根,唯一的目的就是瓜分陈家的家业。 陈久捶胸顿足,恨自己愚笨,对不起大哥的恩情与厚爱,也对不起自己心爱的女人夏翠竹,在来和县收账前,夏翠竹就提醒了自己,自己既然还这般愚不可及,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大哥,如今,侄子世轩生死不知。如果自己机灵一点,提高警惕,他们的阴谋诡计就不会得逞,大哥就不会惨死,世轩也就不会…… 铁锅里煮的红薯正冒着香味,由于炉灶烧得过旺,虽是大寒天,姚钱金还是觉得身上热流涌上,额角冒着少量的汗珠,目视着坐在身边悲痛落泪的陈久,姚钱金从衣袋里掏出来一块灰色四方手帕,温和道: “老弟,别太伤心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理智,面对,而不是自责,冲动,明白吗?” 陈久接过姚金手中的手帕拭擦眼泪,愤怒道:“姚大哥,如果现在我不替大哥报仇,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等待时机,寻找机会,等这些条件都成熟了,报仇自然就会水到渠成?”姚钱金语重心长:“如果你现在回家把你大哥的遇害,你侄子生死未卜的事实告诉你大嫂,你就等于把自己活生生地送到老虎口,不但报不了你大哥的仇,更救不了你侄子。这分明是陈家兄弟与外人暗中勾结,杀人灭口。” 陈久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陈家生活了二十年,平常深知陈家兄弟的明争暗斗,却从未想过兄弟之间会下此毒手,赶尽杀绝。 “姚大哥,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姚钱金手一扬,义愤填膺:“土匪猖獗,欺压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阀混战,占地称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家境稍好一些的举家迁移,咱们既然走不了,那就留下来勇敢应对。” 陈久听得热血沸腾,坚定道:“我听大哥的,从今往后,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咱们把村民们秘密号召起来,让做父母的一定要劝说自己家里的儿子,不要上山当土匪,如果没有吃,咱们就开荒种地,没有穿,咱们就自己养蚕织布,哪怕是饿死,也不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如果是受到土匪胁迫,已上山当了土匪的年轻男子,就叫他们家人一定要劝说他们改邪归正,咱们攥紧自己的拳头,不要害怕土匪,狼来了,咱们有猎枪。” “大家团结起来对抗土匪,这法子好是好,可是?”陈久眉头微蹙:“可咱们既没枪,也没炮,赤手空拳,如何对抗那帮强悍的山贼?他们不仅强悍,凶残,还有刀枪。” “你的一身好本领,正好用来克制他们,咱们也该干件为民除害的大事了。”姚钱金成竹在胸,一脸镇定道:“我这房屋后面的那片玉米地下面,有几间暗室,是我父亲当年亲手所建,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姚大哥的意思是,咱们招览人马,然后把他们训练有素,时机成熟后,与土匪抗衡?压住那股邪气。” “没错,土匪横行,十恶不赦,这几年来,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咱们老百姓屡屡遭殃,明抢明偷,有一部分年轻男子并非自己自愿上山当山贼,土匪狡猾,心狠手辣,到村庄来抓他们的家人,逼迫这些十多,二十岁的男孩上山当土匪,如果不顺从就要杀害他们的家人来胁迫他们,这些年轻男孩是被土匪逼得无路可走,才走向这条邪路的,如果咱们跟他们的家人说明咱们的用意,与这些家长商议好,让他们劝说自己的儿子,只要大家都不当土匪了,土匪窝就不会继续壮大,甚至是灭亡。” “是个好办法,我负责教他们武艺,把我毕生所学的本领倾尽所能。” “此事不可张扬,得秘密进行,也正好借此机会,查出谋害你大哥的幕后黑手,咱们白天种地,晚上操练,两不误。明晚,我就挨家挨户找村民,尽快办好这件事情。” “一切听从大哥安排。” 红薯已煮好,陈久回屋里睡了,姚钱金回到屋里,面对陈久时的那张和善的面孔,在撕下画皮后,穷图匕现。 陈旧的案台上,那盏半旧的煤油灯,泛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姚钱金那张阴森的脸上。 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姚妻,这一刻,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纤细玉手轻拥姚钱金腰间,娇嗔道: “恭喜金爷,事半功倍。” “阿禾。”他转身握紧女人的玉手,双目灼烈:“这一刻,我等了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啊,阿禾。” “金爷是有福之人,属于金爷的东西,迟早是要回来的。” “一山怎能容得下二虎,我金钱豹也不是吃素的,我要让他把吃下我的东西,连肉带骨全给我吐出来。” “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是的,不会太久了。” 姚钱金说干就干,第二天晚上,他和阿禾挨家挨户去村民家与村民商议,落寂的村庄虽然已经没有太多的住家,但他把邻村的人家都联合起来,积沙成塔,只要人在不断扩大,自己的力量就会不断地扩大。 陈久现在回不去,也报不了大哥的仇,现在要做的,就是尊从,忠诚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姚钱金。和他一起,干一件为民除害的事情。 第19章魂归故里 陈祖望的尸体,被黑虎山匪首赵昌虎手下的三名小土匪,用人力车连夜赶路运回陈府大门。 大清早,陈家佣人阿祥,正在打扫陈家院子,瞧着大门外面,那三名陌生的年轻男子,以及人力车上盖的破旧麻布棉被,阿祥心里打了个寒颤,回想起两天前去和县收账的大老爷,大少爷,以及管家陈久,阿祥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中一名土匪走过来,卸下土匪恶狠的面具,言语温和:“我有事找你们陈家家主,麻烦你去禀报一声。” 阿祥再瞧一眼,那人力车,声音微颤:“那人力车上,躺的……” 高瘦土匪神色微怒:“你负责去禀报就行了,别问那么多。” 阿祥放下扫帚,惶恐不安地去禀报,陈家大奶奶吴凤芝。 吴凤芝正在屋里和儿媳妇方宛如吃早饭,促膝谈心,婆媳相处融洽,其乐融融。 阿祥来到了大奶奶屋里门口,神色慌张道:“大奶奶,有三个陌生男人,拉着一辆人力车到陈府正大门来,说是要见你。” 吴凤芝的心不由得一颤,拿着饭碗的右手一抖,饭碗落地,碎片四溅,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婆媳二人,迅速来到陈府大门。 凝视眼前的一幕,吴凤芝的心已揪住,定神望向人力车上,铺着一动不动的麻布棉被,她似乎明白一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方宛如面露哀伤。 三匪中年龄最大的土匪,向吴凤芝微微鞠躬,轻声道: “大奶奶,陈老爷的不幸遇害,我们深表痛心,我们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爷子送回陈家来,让他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吴凤芝悲痛的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的手轻轻掀开破旧的麻布棉被,两天前,对自己许下诺言,说好了收账回来后,卸下肩上的担子,要好好陪伴自己后半辈的丈夫,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双目紧闭,脸色发黑,胸前的血渍,渗透了灰土布棉衣,染了一片。 丈夫的惨死,吴凤芝的心像一把把锋芒的刀刃,不断地抽着她的每寸肌肤,她只觉昏天暗地,身子一斜,泪流满面的方宛如,立即扶稳婆婆。 吴凤芝从儿媳怀里,缓了口气,站稳身子,凝向三位土匪,眼眶噙泪: “请问一下三位兄弟,是谁对我家老爷下的毒手?老爷的的兄弟陈久,儿子陈世轩,他二人是生是死?” 戴着黑色棉帽,留着八字胡的高胖土匪,开口道:“我们三人是和县莲塘村人,因为庙会马上就到了,村长说祭拜用的香烛不够用,吩咐我们三人,去做香烛生意的韦靖荣家里再买一些,当我们去到韦家香烛店铺的时候,就看到了陈家大老爷倒在血泊中,没看到其他人。” 矮瘦土匪接着说:“我们害怕极了,我就去禀报村长,村长过来一看,就认出陈家老爷来,他说陈老爷与另一位叫陈久的兄弟,每年都会去一趟莲塘村,把香烛送到韦靖荣家,他见过陈家老爷几次面,也曾在一起饮过几次茶,聊得投机,陈家老爷子,自然就说出自己是哪里人,村长也因此知道陈家地址,于是村长就吩咐我们三人把老爷子运回来,让老爷子落叶归根。” “那韦老板人呢?”吴凤芝含泪问。 “韦靖荣一家,已不知去向,香烛门铺的大门敞开,香烛散了一地。其它的,我们就一概不知了。”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土匪回答。 吴凤芝不再问下去,泪眼凝向佣人阿祥,强忍内心的伤痛:“阿祥,叫黎叔拿些盘缠出来给三位兄弟。” “是,大奶奶。” 黎叔一会儿就出来了,把手里拿的几块大洋,交给吴凤芝。 吴凤芝接过黎叔手中的六块大洋,眸光扫向三位土匪,再缓缓凝向年龄稍长的土匪,谦逊道:“感谢三位兄弟不辞劳苦,让我家老爷魂归故里,老妇感激不尽,这点微薄的盘缠,望三位兄弟,不要笑呐。” “大奶奶慈爱了,我等只是尽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土匪说着客气话,快快伸手接过大洋。 三土匪,相互使了个眼神,转身离开陈府大门。 吴凤芝再次强忍悲痛,严厉发声:“黎叔,你马上去通知,供香房,红烛房,冥纸房,立即停工,所有工人,为老爷守丧七日。” “我马上去。”黎叔面容哀伤。 黎绍忠迈出几步,吴凤芝喊住:“黎叔,咱们先把老爷安放在后院朝南那间屋子里,老爷生前没事的时侯就喜欢到那儿去坐坐,老太爷在世时,也经常和老爷在那间屋里下棋,谈心,品茶。就把老爷放在那儿吧,那儿合适。” 黎绍忠点点头。 大老爷的遗体,安置妥当,黎绍忠立刻去陈家香烛厂报丧,陈家大老爷陈祖望驾鹤西去。 吴凤芝吩咐阿祥,去趟莫岭村,把莫道士请到家里来,为大老爷念经超度。 吴凤芝歇了口气,忍着悲痛对儿媳道:“宛如,你先回屋里,我想和你公公说说话。” 方宛如泪眼婆娑,尊从婆婆的话,起身离开。 此刻,屋子里只有阴阳两隔的夫妻二人,吴凤芝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想把盖住丈夫面部的麻棉被掀开,她想见到亡夫的全貌,和亡夫叙叙旧。 直起身子,指尖刚触碰到麻布棉被,撕身裂骨的剧痛,顿时压住她的胸口,她弯曲身姿,剧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俱裂的咳嗽随之而来,一股粘稠涌上喉咙,她抿紧嘴唇,吃力地往衣兜里掏出锦帕捂住嘴巴,粘液落在锦帕上。 吴凤芝定眼凝视锦帕,是暗红色的血液,她轻轻把手里的锦帕攥紧,嘴色抿着一丝痛苦与淡定,是看透生死的谈定,她再次直起身子,轻轻掀开盖住丈夫的麻布棉被,再缓缓坐下,目睹闭上双目的亡夫,泪,从她那镌刻了岁月痕迹的脸颊缓缓滑落…… 她垂眸凝向拽在手心,沾着血液的锦帕,痛苦却平静地倾诉: “老爷,我很快就和你在一起了,其实在你没去和县收账之前,我就悄悄回了一趟娘家,找了一位当地有名的中医帮我看了我的病情,老中医如实对我说,叫我放宽心,不要再操劳了。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早已有数,我不怕死,我害怕的是你死在我前头,我接受不了……” “老爷,我知道你死于非命,世轩,陈久,生死未卜。现在,陈家的顶梁柱倒了,整个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各路妖魔正等着吃唐僧肉,分享陈家这杯羹,陈家祖辈打拼下来的基业或许就要被瓜分了,这是老爷不愿看到的,这也是为妻不能接受的,为妻的身子虽然已经百孔千疮,不堪一击,但请老爷放心,为妻那怕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一定把陈家的基业稳固下来,不容恶人得逞。” 吴凤芝悲痛诉完,忍痛回忆与丈夫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从媒妁之言,嫁入陈家,相夫教子,伉俪情深,忆起昔日的点点滴滴,吴凤芝再次泣不成声…… 方宛如回到自己的婚房,欲语泪先落。 昨日的喜气,余温尚存,大红喜字,仍旧红火。 案台上,红烛燃尽,泪已干。 新婚燕尔,鸾凤飞散。 喁喁私语,鸾帐孤难眠。 公公的惨死,新婚丈夫生死未卜,方宛如心如刀割,悲痛眼泪,无声淌落。 站在窗棂前,仰望一片漆黑的夜空,她想问问自己的新婚丈夫在哪里? 突然头痛欲裂,右手心灼烈感袭来,眼开婆娑泪眼,凝视右手心,一个凤玉佩的印记,清晰眼前。 方宛如从衣袋里,掏出那块凤玉佩,与右手心的印记对比,一模一样。方宛惊愕,惶恐,占据她的内心,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转世存在,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又是那般的真切。 手心的印记,瞬即消失,右手心又恢复如常。 眼前,所发生的这些诡异,无从说起,不管自己的前生是不是沈灵心,今生自己是陈世轩的妻子,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现在所要面对的,决不能胆怯。 陈家的顶梁柱倒下了,陈家兄弟定会趁弱而入,争权夺利,定会更加狂妄? 黎叔报丧完陈家大老爷陈祖望不幸遇害的消息,供香房,红烛房,冥纸房,各房的工人,顿时炸开了锅,全都嚷了起来。 大家嚷嚷着自己的工钱何时发放,冥纸房的工人,表露得最为激进,尤其是在总管江贵春有意无意的言语煽动下,把工人们的不满之火煸得愈演愈烈,张贵春的一个睥睨斜视,他的铁杆手下张庆生就心领神会,像是受到压迫一般,站起身来,挑唆众工人起哄,并大肆扬言,明天若不发放工人们的工钱,大家就集体罢工。 大家经不住张庆生的带头起哄,也纷纷跟着起嚷嚷起来…… 供香房总管胡仕明,瞧着冥纸房点的火已经燃起来,他也不甘弱示,言语里有意挑起自己的下属霍进松,让供香房也热闹起来。 霍进松捋了捋衣袖,戴上面具,当着众多工人面前,演了场苦肉计。伤心诉道: “我们也不想闹事,也知道大老爷是个好人,可咱们都是贫穷之家,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着这点儿工钱养家,如今,年关将近,大老爷又不幸遇害,这工钱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我爹卧病多日,若还没钱医治,恐怕这个年就熬不过了。” 霍进平的这番逼真表演,把整个供香房的工人们都带动起来,大伙儿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嚷了起来,大家异口同声,声讨着要陈家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工钱到底何时发放,否则,大家就闹大老爷的灵堂。 瞬间,供香房,冥纸房,闹喊声一片,甚至有些激进的工人开始打砸东西…… 红烛房,大部分都是女工,相比供香房和纸房,一直安分守己的红烛房,也开始蠢蠢欲动,大家交头接耳,浅声嘀咕。 红烛房,总管夏翠竹见状,立刻安抚众女工,在夏总管的劝导下,大家恢复平静,认真干着活儿。 红烛房安静了,供香房,冥纸房,开始明目张胆砸东西,大家合起来大喊大叫,要陈家立刻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大家就把所有东西砸碎,再闹大老爷灵堂。 黎叔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闹得这般厉害,供香房,冥纸房,两边劝说,说得口干舌躁,好话说尽,大家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黎叔无计可施,情急之下,他只好去找正在为大老爷守灵的大奶奶吴凤芝。 黎叔急匆匆地走到大老爷的灵位前,看着悲痛欲绝的大奶奶吴凤芝,他着实不忍心说出来,却又不得不说,一脸悲伤道: “大奶奶,工人们闹事了,我刚向各房工人报丧,话音刚落,大家就嚷了起来,咬着工钱不放,我好说歹说大家就是不听,好像商量好似的一起来闹,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把大老爷的恩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口口声声要陈家给他们一个说法,否则就砸墙掀瓦。” 吴凤芝听罢,隐藏悲痛,立即镇定下来,把攥在手心咳着血液的锦帕放进衣兜里,直起身子,把棉被轻轻盖住亡夫的脸,低沉道: “黎叔,你去通知所有工人,总管,集体到香烛厂外面来集合,再去叫大少奶奶过来,我等大少奶奶过来,就去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的。” 第20章强硬表态 方宛如到来,吴凤芝对儿媳交待几句,就去给工人们一个交待。 吴凤芝平复情绪,强忍悲痛,强逼自己镇定起来,把昔日的大家风范展露出来。面对大家不满的神色,质疑的眼神,吴凤芝也无需拐弯抹角,当众强硬表态: “老爷此去收账,不幸遇害,做为他的遗孀,我悲痛万分,此时此刻,我本该为亡夫守灵,忆过往,思当下,我之所以说这些,并非想索取大家对我的怜悯,只想宣泄一下此刻的心情而已。” 吴凤芝面对众人,从容不迫,应答如流:“言归正传,陈家拖欠工人们的工钱,已有五十多天,大老爷此行收账就是为了尽快发放大家的工钱,却不幸遇害,当家的不在了,大家的工钱自然由他的遗孀来还,我吴凤芝,陈家大奶奶,今日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大家一个交待,料理完老爷的后事,十天内,欠下大家的工钱,必定分毫不少发放到大家的手里,请大家放心,也请大家相信我吴凤芝,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说的这番话。” 吴凤芝的一言九鼎,铿锵有力,暂且平息了工人们的骚动,工人们的工钱,正把她陷入焦虑与挣扎之中,她何尝不知,十天内上哪儿筹一大笔钱来付给工人?丈夫已亡,管家,儿子生死未卜,两位小叔子正虎视眈眈等待着分割陈家的家业,娘家没靠山,丈夫生前更没有家族显赫的朋友,即便有,在这个节眼上,昔日之人已不在,谁又会来扶你一把?向来都只有锦绣添花,何来的雪中送炭?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时候也只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一种自我麻痹的胜利法。怎么办?十天内,上哪儿去筹款付给工人们? 黎绍忠尾随在吴凤芝后面,走上前低声道:“大奶奶,为大老爷戴孝的缟巾,缟衣,还没准备吧。” 吴凤芝伫足,抬眼凝视着为陈家尽心尽力,忙前忙后的黎绍忠,低沉道: “还没有准备呢?劳烦黎叔去办吧,老爷的丧礼,定要办得体,齐全,绝不能有丝毫马虎,记住,老爷的丧礼,七天内一律食素。你跟我来一下,我回屋里拿钱给你去办。” “好的,我都记住了。”黎绍忠尊重道:“大奶奶保重身体才是,老爷走了,陈家还得大奶奶撑起大局。” 吴凤芝回屋里拿了钱给黎绍忠,就到亡夫安放的老宅去,她的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心痛到了极至,她迈着沉重的步履来到亡夫暂且安放的旧屋。 儿媳方宛如,坐在椅子上,一脸悲痛。 吴凤芝的心揪得更痛,方宛如抬眸凝视婆婆,眼眶噙满泪水。 吴凤芝端下身子,握紧方宛如的手,流泪道:“宛如,你刚嫁到陈家,还未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让你承受了这样的痛苦,是我对不起你。” 方宛如含泪正视婆婆,发自肺腑:“我方宛如能够嫁到陈家,嫁给世轩,是我今生的荣幸,我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魂。” “世轩他,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吴凤芝泣不成声。 “不管世轩是死是活,我永远都是陈家人,一日成夫妻,生死不相离。” 方宛如的肺腑之言,吴凤芝悲痛得五味杂陈…… “娘,你回屋里休息一会,有我在这儿守着公公,你就放心吧。” “娘不累,你回屋休息吧。” “那,咱婆媳二人就一起守着爹。” 吴凤芝含泪点头。 黎绍忠心怀赤诚,先回屋里把大老爷遇害的消息告诉妻女,让她们母女二人有个心里准备。 黎妻和女儿黎素锦正在屋里,围在火炉旁,做着女红,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很是温馨。 黎妻瞧着丈夫满面容痛苦,不解问道:“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大老爷他……”黎绍忠哽咽落泪,“他遇害了,和县的三名年轻人,用人力车刚把大老爷的尸体运回来,暂放在旧旧屋里,工人们得知大老爷遇害,都闹着要发放工钱,最后是大奶奶出面承诺下来才平息。” “这,怎么可能呢?”黎妻不敢相信地凝视着丈夫,泪在眼眶打转:“大老爷慈悲,正义,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一个好人就这样离开了。” “大老爷被人所害,大少爷和陈管家生死未知,叫活着的人如何承受得了这份痛苦,尤其是大少奶奶,过门才几天,就……” 父亲一提到大少奶奶,隐藏在黎素锦心底深处的恶魔立即被唤醒,把手里拿的女红往地上狠狠一甩,恶言恶语: “要我说啊,这个方宛如就是个扫把星,克夫命,她嫁到陈家才几天,就把陈家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死的死,不知生死的,却生死未卜。简直就是个恶魔转世。” “混账东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黎绍忠怒得跺脚痛斥。 “我说错了吗?我说的都事实。”黎素锦强词夺理反驳道:“我才不像你,做陈家忠诚的狗又得到了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被陈家当狗来使唤。” “畜生啊?”黎绍忠气得直打哆嗦,厉声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既然把大老爷的恩情都当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要不是大老爷把咱们一家三口从街市口接到陈家来,咱们早就饿死在街道了,你做不了陈家大少奶奶就恩将仇报,幸好大少爷没选择你,你也不配做陈家的儿媳妇,要是你做了陈家大少奶奶,那才是陈家最大的不幸。” “好了,少说两句吧,素锦也是随口说的,你还较真啊。”黎妻劝解道。 黎素锦怒气冲冲,转身进了自己的屋里。 黎绍忠愣愣站着,气得半响才缓过劲来。 “坐下歇口气,我帮你倒点热水。”黎妻起身去倒水。” “我不渴,别忙乎了,我得赶紧出去把为大老爷戴孝的丧服买回来,为大老爷念经的道士很快就到了,你等会和素锦到老宅那边的旧屋去,陪大奶奶说说话,好好送恩人最后一程。” “我知道了,素锦就是使小孩子性子,等会我劝劝她就没事了。” “我出去了。” 黎素锦,站在窗棂前,一脸阴暗地凝视冷冷清清的陈家怨恨道:“陈世轩,你以为自己狠心抛弃我,娶了别的女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就让方宛如在陈家守一辈子活寡吧,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方宛如在陈家是如何的生不死的,她欠下我的情债,我要让她一件不少地还上。” “素锦,你在房间做什么,准备一下,咱们该去为大老爷守孝了。”黎妻在门外说道。 “好,我换身衣裳,马上出来。”黎素锦拭擦眼泪,若无其事回应母亲。 第21章弹冠相庆 陈家大当家,陈祖望惨死异乡的消息,在邻里乡亲,迅速传开。 陈世豪在酒楼里,会面完那三土匪,立即回去把事情告诉父亲陈德望。 二老爷陈德望和夫人王佩仪,正在自己屋里喝着热茶,商议着如何占据陈家的家业。 陈世豪敲门进来,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色布袋递给父亲,洋洋得意道: “爹,这是黑虎山匪首赵金虎,托他手下兄弟送过来的,就是这三人把大伯尸体运回来的,我刚在茗香酒楼与那仨会面了,留八字胡的高胖土匪,叫我把这个交到你里。” 陈德望迫不及待地打开红布袋,拿出纸张,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四个字,“免除后患。” 陈德望大喜,对妻子王佩仪道:“去帮我把百宝箱拿来,我要到茗香楼去痛饮几杯。” 王佩仪脸上的笑容,由晴转阴,“二爷,乐极则悲啊。这个时候还是静默为好,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唯有把握好分寸,方能笑到最后。” “爹,娘言之有理,有什么事就交由我去办。” 陈德望凝神夫人,扬起手做了个拿钱的手势,王佩仪起身到床头去把百宝箱拿给丈夫,陈德望从箱子里掏出六根金条,还有一叠银票,金条用布袋装起来,银票递给世豪。 陈德望起身去书桌拿起笔、墨、纸、写道:“礼物已收到,金条当贺礼,陈家易主后,亲自来拜访,见面再酬谢。” 陈德望把写好的信纸装进信封里,再放进装金条的袋子里,递给儿子陈世豪,叮嘱道: “叫他们把这个交给虎爷,等我坐上陈家当家这把交椅,还会重酬答谢虎爷,你口袋里的银票,按之前说好的,一分不少分给他三人,告诉他们此地不宜久留,吃饱喝足,立马离开。” “明白,我这就去。” “少喝点酒,必须保持清醒,今晚咱们还得为你大伯披麻载孝,出去的时侯放机灵点,千万别让人发现,否则,咱们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爹,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得干脆利落的。” 陈世豪把东西放进棉衣袋子里,按父亲的吩咐去做。 王佩仪瞧着装满了银票,大洋的百宝箱,脸上的喜悦再次呈现:“等二爷坐上陈家当家这把交椅,咱们也该风光风光了,陈家也该改朝换代喽。” 陈德望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水,手指在茶杯上,厾了厾,面露狂妄:“事情恐怕还没夫人想的那般简单,别忘了兴望可是要和咱们分一杯羹的,他早就为自己铺好路了,只是不知道成功的机率有多大而已。” “二爷是说,兴望已经攀上了,林帅府那高枝了?” “可不是嘛?已经有一阵子没见着静喻了,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依我看哪,一定是兴望使了伎俩,把静喻偷偷绑到林府去了。” “不能吧?”王佩仪质问:“静喻可是个大姑娘,即便是晚上行动,也是会哭闹的,况且陈家那么多下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一定会被惊动的,我可不相信。” “夫人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陈德望的嘴角扬起:“兴望只要在静喻的茶水里动动手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陈家耳目虽多,可有钱能使鬼推磨,香饵之下必有死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想弄清楚这事还不好办?我哥不是在林府当差吗?纸哪能包得住火啊,明日我回趟娘家问问我哥不就清楚了吗?” “明天是不行的,得七天过后,咱们还得演场戏,而且要演得逼真。” “戏自然是要演的,只是,咱们必须得争分夺秒才行。”王佩心里不安:“今天下午,大嫂可是当着所有工人的面承诺过的,十天内把工人的所有工钱结算清楚,她一旦实现,咱们所做的就会付之东流。” 陈德望把含在嘴里的茶水,往地上一吐,不已为然道:“别说她吴凤芝了,就算是陈祖望在世,他也没这个能耐,我就等着十天后,她吴凤芝拿什么去实现对工人们的承诺,和县那笔账她只能去向阎王索要了,我是不会再心生怜悯的,我要让她吴凤芝也尝尝,在陈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二爷可别忘了,你现在只掌控了供香房,冥纸房。红烛房也是陈家的重要营生,不容小觑?尤其是,红烛房的总管夏翠竹,可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只忠诚陈祖望吴凤芝夫妇这两尊大佛,就连他昔日的老相好陈兴望也都奈何不了她,你又如何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陈德望抿完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水,嘴角轻撇:“目前咱们要做的,就是唱好眼前这出戏,眼前的戏唱好了,后面的事情就一定会顺理成章。” 王佩仪点头赞同。 陈家三老爷陈兴望,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陈家这杯羹,他早就盯上了,现在大哥已死,他岂能放过大好机会。 陈兴望在自己屋里,和夫人冯碧云,正谋划着如何独吞,整个陈家的家业。 手里绣着女工的冯碧云,把绣架往案台一放,对丈夫道: “三爷,你说咱们,能否有把握,把整个陈家的家业攥在手里?” 躺在靠椅上的陈兴望,挺直腰板,得意忘形:“只手遮天的大哥,已经去阎王殿报到了,现在的陈家,就好比没有顶梁柱的房子,轻轻一推就倒。” “三爷可别忘了,二哥那可是狼子野心,手段狠辣。”冯碧云提示:“你想想看,大哥没病没灾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去一趟和县收账,就惨死异乡,这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大哥只手遮天,自食其果。”陈兴望冷哼,“属于咱们自己的那份,我是绝对不会手软的,谁敢跟我做对,那就看谁的靠山,更牢固了。” “二哥所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只认钱,不认人。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那就让二哥瞧瞧,三教九流的拳头硬,还是咱们亲家林智笙的子弹头硬。” “咱们要是再那么做的话,静喻那丫头,一定会更加痛恨咱们的。” “痛恨?”陈兴望面泛怒色:“林府是多少人高攀不起的,她只管做好林家的三少奶奶就行,林文灿那小子,是不会对静喻怎么样的。” “也不知道静喻,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心里头……” “行了,过几天再说,眼下,要做的就是若无其事地送大哥最后一程,尽做兄弟的最后一点情义。” 黄昏来临,天空中浮云重叠,盘踞天际,西阳西下,残阳如血,寒风呼啸,风刀霜剑。 游离在天际的最后一抹残阳,夹杂着刺骨寒风呼啸而来,干枯的树枝,被摧残得七零八落,萧条的村庄,一间间破旧的瓦屋,陈旧的木窗棂,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天空渐渐被黑夜覆盖,风势更猛,给黑夜增添几分阴冷。 为大老爷念经超度,身穿道士服的四位道士,一人挑着担子,其他三人敲锣打鼓,来到陈家。 陈家佣人阿祥,把他四位道士,带到大老爷暂且安放的老宅,四道士的到来,已穿上白色缟服的大奶奶吴凤芝,大少奶奶方宛如神情悲痛,痛哭跪地相迎。 四道士颌首回应婆媳二人,四人中年龄较大的道士,把装道具的两个大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来经书,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号的鬼符之类,四人分工精细,开始为大老爷摆设灵堂。 逝者的灵堂唯有逝者最亲近的家人,才能在灵堂前为逝者披麻戴孝,按惯例,做为逝者最亲近人,逝者遗孀吴凤芝,儿媳方宛如,次子陈世杰跪在前排。 陈德望一家三口,陈兴望夫妇跪二排。 接下来是在陈家地位稍显高一点的,黎绍忠一家三口、阿祥。 陈家香烛厂的工人,总管们,也都在陈家的范围内,头戴缟巾,为陈家大老爷披麻戴孝。 道士们锣鼓响起,嘴念佛经,哀乐奏响。 吴凤芝与儿媳,次子世杰,哭得肝肠寸断。 尤其是次子陈世杰,直到这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虽是陈家养子,可这二十年来,陈家待他亲如骨肉,二十年的养育与教诲,早已超越一切。 今天下午,陈世豪才得知父亲遇害的消息,在父亲的灵堂前,他哭得肝胆俱裂。 陈德望夫妇,陈兴望夫妇,眼角挤泪,猫哭耗子。 整个陈家,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第22章心有灵犀 悲痛欲绝的方宛如,为公公守灵回到屋里,躺上床上休息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她看到在黑夜里,陈世轩被两名男子拖着往前走,浑身是血的久叔,奋力向前追,却怎么也追赶不上,世轩瞬间消失在黑夜里,久叔不知去向。 方宛如在睡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 失去记忆的陈世轩,这几日里,总觉得浑浑沉沉的,他很想唤醒真正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回忆,都无济于事,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龙玉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今晚,下起了寒雨,把原本就寒冷的天气,变得愈加寒冷。 晚上也没啥事要做,天气又冷,大家早早就睡觉,陈世轩辗转反侧,静静地倾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如鬼哭神嚎般发出嘶吼的叫声。 陈世轩闭上双眼,再次努力为自己寻找记忆,半梦半醒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身影,肩上扛着麻袋之类的东西,在路上前行,他想赶上前瞧清楚对方的模样,他的双脚像被铁链捆绑住那般沉重,始终挪动不了。 一会儿,有两个身影进了屋子里,然后坐下吃饭,饭才吃了几口,突然有个人从腰间,掏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捅向他胸口,他握住疼痛的胸口,胸前瞬即染了一片红色,他大声呼叫着,快来人啊,土匪打家劫舍了,快来人哪…… 陈世轩的大声喊叫,被隔壁房屋的苗水根听到,起床点上煤油灯,推开陈世轩房屋的门进去,走到陈世轩床前,瞧着满头大汗的陈世轩,苗水根安慰道: “孩子,做恶梦了吧。” 陈世轩猛地坐起来,汗珠从额角往下淌,梦境中那可怕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沉淀下来,若隐若现。 “阿叔,对不起啊?”陈世轩立即改口:“我该叫你阿爹的,我又忘了,我做了个恶梦,把爹给惊醒了,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苗水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锦帕,帮陈世轩拭擦额头的汗珠,和蔼道:“以后在家里你叫我阿叔就行了,到外面的时候,你叫我一声阿爹,是为了掩人耳目,咱们记住就行了。” “你是我的再生父亲,就是我爹,从这一刻起,我永远都记住你是我爹,永远都是。” “你刚才大声喊救命,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好像记起了一些,又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零零星星,模糊不清。” “因为你脑部受到的创伤还未痊愈,暂时记不起事情来,只要你静心修养一阵子,你的记忆就会恢复的。” “我知道,我没事,天气寒冷,爹早点儿休息。” “放松心情,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想,把身体养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睡吧。” 陈世轩像个听话的孩子,继续躺下睡觉。 这些日子,住在刘鞋匠家的叶振兴,听到陈家大老爷遇害的消息,瞬间慌了神,陈老爷的不幸遇害,叶振兴深感痛心,还有他一直寻找的陈静喻,一直杳无音讯。 叶振兴想去陈家为大老爷上柱香,他到街上去买了些香烛,冥纸,顺便打听一下陈静喻的下落。 来到陈家大门,报上大名,就被三老爷手下的亲信,高大魁梧的扬江拉到一旁,拳打脚踢,一介书生,身材瘦弱的叶振兴,被揍得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回到刘鞋匠的家里,刘鞋匠看着一脸受伤的叶振兴,心痛不已,拿来药酒帮他拭擦,便宽慰他。 面对慈悲善良的老人,叶振兴忍辱负重,并向刘鞋匠保证,下不为例。永远不会放弃寻找静喻,但必须理智,而不是一时鲁莽。 叶振兴朝思暮想的陈静喻,浑然不觉就到了林府数日,她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眼望青山难出笼。 林府不但没有刁难她,对她的饮食起居却十分周到,林家三少爷,众人口中传颂的纨绔子弟,臭名远昭的林文灿,不但没有对她行非分之礼,反而对她敬而远之,她那颗悬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更思念,自己的未婚夫,叶振兴。她相信,此刻的叶振兴,也一样思念着自己。 即便如此,可她是走不出林府大门的,戒备森严的林府也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自己是如何来到林府的,陈静喻心知肚明。 今早起来,不知为何,陈静喻觉得自己的心闹得慌,走到窗前,挑起窗纱,凝望林府上下一片祥和,心里无比失落。 敲门声传来,陈静喻平复一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林文灿站在门外,双手端着托盘,托盘里那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氤氲四溢,香味扑鼻。 这几日来,一日三餐,都是林府佣人于妈送到屋里来的,今早?怎么会是林文灿?太阳打西边出了? 陈静喻站在门口,瞥了眼托盘里的两碗葱油面,默然嘀咕,不知林文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文灿平静如水的脸,波澜不惊,放下手中端的托盘,轻描谈写:“吃了早餐,我有事跟你说。” 自己毫无征兆就来到林府的这几日里,林文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唯独今天,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陈静喻平静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什么事儿?说吧。” “先吃早饭,我要是先说了,我怕你吃不下,这几日,你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再这么下去就剩下皮包骨了,我可不是心痛你,我是不想被我爹责骂。” 陈静喻端起其中一碗,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轻轻地抿了口面汤,抬眼定向坐在沙发上的林文灿,柔声道: “味道不错,你怎么不吃?” 林文灿习惯性地挠了下后脑勺,从沙发扭步到饭桌,拿起碗筷,吃得风卷残云,三五几下,连面带汤,一扫而光。 陈静喻忍俊不禁,这那是富家公子哥,一点儿都不文雅,不过? 陈静喻的话在心里酝酿着,林文灿倒是一吐为快,“我这是本性使然,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我早就厌恶透了。” 陈静喻没有作声,默默地吃着面,直到把面和汤都吃光,放下筷子,低声道: “面吃完了,可以说了。” 瞧着一脸较真的陈静喻,林文灿抽动嘴角,犹豫不决。 “无非就是,我父母的那点儿事罢了。” “你大伯遇害了,你大哥陈世轩,管家陈久,两人生死未卜。你大伯的尸体被人用人力车运回陈家,你大娘下令,陈家香烛厂,停工七日,陈家上下为大老爷披麻戴孝。” 陈静喻的脸上瞬间刹白,嘶声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大伯身体向来健康,虽上了岁数,身体硬朗,没病没灾,近无冤远无仇,一定是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有意生事造谣。” “方圆十里都传遍了,况且是赫赫有名的陈家大当家陈祖望,你大伯去世的消息,是你二娘的亲大哥,我爹身边的副官王仕利亲口所言,还能有假吗?就算他再袒护自家小妹在陈家的声誉,他也造不出这样的谣来。” 陈静喻愣得不知所措,晴天霹雳般的打击,瞬即把她的心击得粉碎,她不愿相信地摇晃着脑袋,更不敢相信这残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她浑身在颤抖,瑟缩着瘦弱的身子,掩面痛泣。 “事以至此,节哀顺变。”林文灿安慰。 陈静喻泪流满面,怜悯哀求道:“三少爷,我想回一趟家,我要亲眼目睹,才能相信是真是假。” “在外人眼里,我在林府是一个花天酒地,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其实我不如林府养的一条狗。”林文灿面露苦笑:“我被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践踏在脚下,被我爹掌控在手中的傀儡,没有自由,任人摆布,我也想放你回去,劝你离开林府,永远都不要回来,可我没这本事。” “怎么会呢?你不是挺有本事的?”陈静喻含泪:“你不是那个能呼风唤雨,无所不及的林家三少爷吗?前段日子在街上,你把人家腿打瘸了,你却逍遥法外,若无其事,大家有目共睹,难不成是人家造谣生事?” “我若是这般不堪,你还能在这和我好好说话吗?” “那是因为你想和我赌耐性,我实话告诉你吧,你永远都赌不过我,我对你只有憎恨,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哼,哼。”林文灿冷哼,“你父母为了争夺陈家财产,一心想攀上林府这高枝,可你父亲却把主意打在你身上,只要能攀上林府这门亲家,他就有了坚固的后盾,我爹也不是吃干饭的,有陈家的利益做交换,他何乐不为?既能得到陈家的利益,又能帮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讨到媳妇,这等好事上哪儿去找?何况是送上门来的。” “你父母深知,明说你是不会顺从的,所以他们偷偷在你的茶水里下了迷昏散,半夜三更把你绑到林府来,你父母认为只要你进了林府,成了我三少爷的人,一切就会水到渠成,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你这个外人眼中的恶少,其实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羊。之前的所做所为,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好让大家一致认同,你就是这么一个饱食终日的浪荡子。” “没错,街道的那场戏,是我和我的总角之好杜少宽,以及两位好兄弟,小秦,小苏共同所演,我厌恶林府的明争暗夺,同室操戈,我想离开这个不属自己的安身之地,哪怕露宿街头,也比在这儿强,这卑微愿望,我都无法实现。” “你娘呢?你声声口口说离开林家,你要弃自己的母亲而不顾吗?” “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只要我离开林家,我娘就含笑九泉了。” 陈静喻仍旧不死心,再次发出哀求:“三少爷,我能否可以去求求林大帅,只要他肯让我回一趟家,要我做什么都行。” 林文灿从凳子起身,站到窗前,凝望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回眸目视泪眼汪汪的陈静喻,林文灿俊朗的脸,变得忧郁起来: “别枉费心机了,我爹是远近闻名的铁石心肠,无情无义,自己想要的,就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我娘本是林府斟茶倒水的小丫头,因为长得俊俏,被我爹强行纳为三姨太,我娘天性恬静,不喜投其所好,软弱的个性成了硬伤,我爹的妻妾,有意刁难,我娘忍气吞声,每天郁郁寡欢,积郁成疾,在我三岁那年,我娘就离世了。我也成了娘不要,爹不管,兄长们的出气筒,自从我懂事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离开这个充斥着阴暗与暴力的林府,如今,我已步入了,人生的二十四载,我还是实现不了逃脱的愿望。”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吧。”陈静喻道。 林文灿把饭桌上的碗筷收好放进托盘,端起来转身,前脚迈出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开口道: “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昨天下午,你爹叫他的亲信罗庭,送了封信来给我爹,说我俩的大喜的日子,已经找八字先生看好了,就在这个月的腊月二十一。” 陈静喻泪如雨下。 林文灿说完,走出房门。 陈静喻在痛泣中绝望,在绝望中渐渐清晰起来,大伯的遇害与陈家是脱不了关系的,确切地说,大伯的遇害,是有人提前挖好了坑,等着大伯,大哥,久叔,浑然不知地跳下去,而一手谋划的幕后黑手,不言而喻。 大伯的遇害,陈家这座坚固的堡垒,已经摇摇欲坠,妖魔鬼怪,已经蠢蠢欲动,自己得想个法子,让家里的大娘知道,自己被父母强制捆绑到林帅府,大娘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才有应对的法子。 陈静喻隐忍悲痛,静下心来,走进卧室,绫罗窗布,把整个窗棂子遮挡得密不透风。轻轻挑起窗布,寒冬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落在窗台,温暖而舒适。 陈静喻定眼望向屋后的庭院,花草树木,已凋零枯萎,片片黄叶,随着寒风翩翩起舞,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拿着扫帚专心致志地打扫着庭院的落叶,陈静喻灵机一动,心里已有了妙计,披上大衣下楼去。 第23章锦囊妙计 陈静喻下楼,走在庭院的路上,快到女孩面前,陈静喻故意把脚一抬,假装扭伤的样子,大声叫道: “哟,疼死我了。” 女孩抬起头,瞧见陈静喻一脸痛苦地挪步。 她把手上的扫帚一扔,快速走过来,扶着陈静喻在一个石凳坐下,鞠着身子,举止得休,抬眼看了下,林文灿住的屋里,她心里已略知一二,开口道: “你是三少奶奶吧。” 陈静喻点点头。 “你的脚有没有伤着,我扶你回屋里去。” “只是崴了一下,没事儿。” “脚崴了可大可小,我去找林管家,叫他去把莫医生请来,帮你瞧瞧。” 小丫头转身,陈静喻喊住:“我真的没事儿,我走几步给你看,我只是轻轻地崴了一下,问题不大,别把事扩大好吗?” “可是?” “我真的没事儿。” 陈静喻站起身来,脚步平稳,小丫头才放心地咧嘴笑了笑。 “我天天在屋子里呆着,实在太闷了,今天天气好,三少爷叫我下来走走,晒晒太阳,我从窗台看到你埋头苦干的样子真美,忍不住下来,想跟你说说话。” “三少奶奶折煞我了,我只是林府一个打扫卫生的下人丫头,”小丫头掠过一丝的紧张:“和我这样身份卑微的下人丫头说话,有失三少奶奶的身份。” “在我眼里,人人平等,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善恶之分。” 小丫头一脸紧张地左顾右盼,低声道:“三少奶奶,你休息,我忙去了,吃午饭前得把这些打扫干净,要不然,林管家又要责罚我了。” 陈静喻默然叹了口气,这样的搭讪自然套不出话来,靠近小丫头身旁,低声道: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你忙你的,不用回答我说的话,就当我是空气吧。” 小丫头抬眼,正视一脸诚挚的陈静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浅声道:“我叫夏菊,父母早逝,十三岁那年舅舅托人介绍到林府做丫头,已经三年多,快四年了。三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陈静喻却一时难以回答,只好以微笑应对。 “三少奶奶如果不嫌弃我身份卑微,想对我说些话,那就说吧,我守口如瓶。” 陈静喻顿了顿,开口道:“你能帮我送封信到陈家吗?就是陈家香烛厂的陈家,我大伯离世了,我想回一趟家,吊唁大伯,三少爷说,等我和他的婚事办了才能回去,白事与红事相冲,不宜回去。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捎封信回去,让家人放心。” “原来是这样啊,这好办?”小丫头欣喜道:“三少奶奶真是有孝心,三少爷真是有福之人,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信还没写好,我等会回去写。”陈静喻抬头向四周扫了眼,指着眼前的大树,低声道:“今天下午我以散步为由,把书信放在这棵树底下,用枯草轻轻盖上,你下午来打扫的时候,就悄悄捡起,明天早上替我送出去,千万别让任何人看到,否则,我会很麻烦的。” “三少奶奶请放心,你不说我也知道,在林府做下人,不小心,脑袋随时都会搬家。” 小丫头话音落地,陈静喻的心揪了起来,瞧着眼前这位单纯善良的小丫头,若是有什么闪失,岂不害了她?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欠考虑了?现在打消这个念头还得及。 “三少奶奶,你怎么了?” “哦,我在想,叫你冒险帮我送信,万一?我可不能害你的。” “我还以为什么呢?没人看到,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小丫头诚挚道:“我帮你,等于在帮三少爷,他对我们这些下人可好了,不像大少爷,二少爷,根本就不把我们下人当人看。你就直说吧,要我怎么送,我一定能做到,确保平安无事。” “你出得去吗?有时间去送吗?” “有啊?”小丫头爽快道:“我家离林府不远,我娘身体不太好,我跟林管家说过,我把林府吩咐的活干完就可以回家的,只要第二天上午十点前,准时来到林府干活就没事了。” “太好了。”陈静喻兴奋道:“明天早上八点前,你在陈家附近那个凉亭,等待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伯,他挑着一对箩筐,箩筐中间用红油漆写着“陈家香烛厂”几个字,你就过去把书信给他,叫他交给陈家大奶奶吴凤芝,叮嘱他,只能给大奶奶。”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小丫头的爽快答应,陈静喻却反应迅速,直接道:“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想问一下,你认识字吗?” 小丫头噗嗤一笑:“三少奶奶想得可真周到,我是不认识字,但我认得陈家香烛厂,这几个大字啊,赫赫有名的陈家香烛,谁不认识,我每天从那儿路上,抬眼就能看到那几个红色大字,看的时间长了,这几个字,已经在脑袋里扎根了。” 小丫头的幽默风趣,陈静喻,忍俊不禁。 陈静喻把戴在左手的玉镯子摘下来,递给小丫头,感激道:“夏菊,谢谢你,我的一点心意,收下。” 小丫头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摆手:“三少奶奶,使不得的,举手之劳,你要是送我这个,那我就真的会出事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千万别送,都好好的。” “怎么行啊?你在冒险帮我。”陈静喻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玉镯。 “三少奶奶,我该干活了,咱们身份不同,不宜处得太久,平日少交流,少交往,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再相见,不是吗?” 陈静喻点点头,对这个机灵聪慧的小丫头,溢于言表。 第二天早上,小丫头按陈静喻的吩咐去做,顺利把书信交到黎绍忠手里。 黎绍忠去街市买菜回来,把书信交到独自在灵堂守灵的吴凤芝手上,吴凤芝拆开信封,对站在一旁的黎绍忠,浅声道: “黎叔,这是谁让你送给我的?” “一位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她小心谨慎地叮嘱我,叫我亲自交到大奶奶手上。” 吴凤芝仔细打量着信封,扫了眼老实本分的黎绍忠:“你去忙吧,有事情我再吩咐你。” “好的。” 吴凤芝打开信封,仔细端详,白纸黑字,满满当当,字里行间,吴凤芝的心翻江倒海,喜怒交织,喜的是侄女静喻安然无恙,怒的是,陈兴望夫妇,为了争名夺利,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信纸握手心,吴凤芝细细咀嚼着静喻在信上说的话,静喻说自己是世轩结婚前被父母在茶水里下了迷昏散,夜里送到林府的。也就是说,那天躺在静喻床上装病的人并不是静喻,而是陈兴望夫妇找人来假装静喻。 陈兴望夫妇为了争夺家业,可谓心思缜密,无所不用极其,先是冯碧到叶振兴教书的学堂,贿赂校长,欲加之罪,开除叶振兴。再给静喻下药送到林帅府。 送静喻去林府的目的,显而易见,有了林府这座大山靠着,再扳倒陈家与之做对之人,独占陈家家产,轻而易举? 觊觎陈家的,还有陈德望夫妇,儿子,陈世豪,这一家三口的阴谋诡计,倒是阴暗得让人无从察觉。 老爷惨死异乡,世轩,陈久生死不明,这一切,与陈家子弟的关联,无庸赘述。 吴凤芝攥紧拳头,默然怒道:“我吴凤芝哪怕撑到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第24章齐心协力 承诺十天后,结清工人的工钱,已过了三天,还有七天时间,上哪儿去弄这么大一笔钱? 现在,陈家香烛厂暂停了工作,做好的香烛一时半会往哪儿销出去?工人的工钱一旦还不上,大家定会蜂拥而上,家里的妖魔鬼怪定会兴风作浪,趁虚而入,直到瓜分完整个陈家,再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怎么办?我吴凤芝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方宛如迈着轻盈步履走到婆婆吴凤芝身旁,低声道:“娘,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吴凤芝垂眸拭擦眼角泪水,一脸慈爱地凝视儿媳,点点头。 方宛如一脸哀伤地看着灵堂中间公公的遗像,低沉道:“娘,咱们外头说,别打扰公公。” 到了屋外,方宛如直白道:“我想征求娘的意见,回一趟娘家,希望娘能够同意。” 吴凤芝瞧着言词恳切的儿媳,怜爱道:“你这个傻孩子,娘明白你执意要回娘家的原因,你是担心娘应付不了工人的工钱,所以你想回娘家跟你父母商量。” “我本想自个回去的,可我知道这样回去,那是对婆婆的不尊敬,所以我就跟您明说了,希望婆婆理解。” “好孩子,苦了你了。”吴凤芝眼眶噙泪:“陈家辜负了你,这个时候还要把你父母捆绑在一起,我吴凤芝良心不安哪。” 红烛房总管夏翠竹,走过来,低沉道:“大奶奶,大少奶奶,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吴凤芝擦拭眼泪,说道:“翠竹,这几日你忙前忙后的帮忙,辛苦你了,在屋里多歇会,这儿有我和宛如,能应付得过来。” “放发工人的工钱,只剩下几天了,我知道大奶奶哪天当众承诺,是不得已而为之,越是紧急关头,咱们就越要镇定,齐心协力。昨天,我已经跟红烛房的女工们商议好了,我把这些年自个的积蓄先垫上,成了家的女工她们上个月的工钱就结清,没有成家的女工她们上个月的工钱就先付一半,等陈家缓过这一阵,再全部结清,她们都知道陈家大老爷,大奶奶向来仁慈厚爱,所以她们都没有异议,都希望陈家香烛厂,在大奶奶的掌管下,能够延续下去。” “娘,翠竹姐说得对,咱们要齐心协力才能度过这个难关,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忘而却步,公公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吴凤芝默然,心力交瘁的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百孔千疮的皮囊,能够与这风霜刀剑抗衡多久,她更不知道自己咬牙挺住,能坚到什么时侯,面对晚辈的正直与善良,眼下的窘境,又如何才能彻底扭转。 “大奶奶,我知道自己自做主张,是对你的不敬重,可我把自己当陈家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陈家由你掌管,一切都有希望,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工人,才有口饭吃,才有安身之处。” 吴凤芝凝视着诚恳善良的夏翠竹,哽咽得含泪点头。 “我知道,我这样做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陈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但请大奶奶也不要放弃,咱们一起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吴凤芝何德何能?”吴凤芝噙在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翠竹,这可是你多年辛苦攒下的积蓄,我和老爷一直想着,把和县那笔账收回来,就把你和陈久的婚事给办了,没想到……” “虽然,我不知道大少爷和陈管家是死是活,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恶人总会得恶报的,这是天理。”夏翠竹悲伤道。 “眼下,我却奈何不了他们瓜分陈家的家业,他们正在暗处等着笑看我陈家大奶奶,吴凤芝是如何的下场。” “我刚才来的时候,路过三老爷屋外的亭子,听到三老爷的亲信,杨江和罗庭,二人在说静喻小姐的婚事,定在这个月的腊月二十一。” “静喻的婚事?”吴凤芝目视手里拿的信纸,痛心疾首:“我手里拿的书信,是今天早上,静喻托人交到黎叔手中,黎叔亲自交给我的,静喻在书信中并没有提到婚事,静喻一定是毫不知情的,一定又是陈兴望夫妇的主意。” “娘,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把静喻救出来,林帅府的三公子,林文灿可是个玩世不恭,花天酒地的浪荡子,一旦到了那一刻,静喻这一生就毁了。” “如果,我把陈家的所有家业双手奉上,任由他们分割,是不是就不会牵连无辜?陈家是不是就能平息下去?” 看着悲痛欲绝的婆婆,方宛如说道:“叶振兴,去找叶振兴想想法子,只有他可以救静喻。” “别费心思了,叶振兴要是有办法,静喻就不会落入虎穴,更不会被校长,以欲加之罢开除,现在叶振兴人在哪,咱们谁也不知道。”吴凤芝把手里拿的信纸递给方宛如,继续道:“静喻在信上说,她虽走不出林府大门,但没有人伤害她,叫咱们不用担心。” “宛如,翠竹,你俩都回屋歇会吧,我想单独和老爷说会话,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 方宛如,夏翠竹,悲伤回屋去。 方宛如并没有听从婆婆的话,转身就回了娘家。 方竣柏夫妇瞧着一脸憔悴的女儿,夫妇二人心痛不已,夫妇二人得知亲家惨死,女婿生死未卜,心里悲痛不已,想去陈家吊唁亲家,迫于世俗礼节的束缚,不得已才不去。 今天,女儿回到家里来,并把事情全然倾诉于父母,希望父母能够尽所能帮助陈家度过这次难关。 骨肉连心,无需太多言语,方母走进房屋,手捧木箱出来,母亲打开木箱子。 方宛如目睹着木箱里面,摆放整齐的银票,金条,父母的用心良苦,方宛如掩面而泣。 方母把泪涔涔的女儿,轻拥入怀,慈爱的目光,温暖的语气,对爱女安慰道: “我和你爹前两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个时候不好送过去,只好等你回来拿。” 方宛如依偎在母亲怀里,卸下裹在外皮的坚强面具,哭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如果这些不够,我和你娘已经商量好了,咱们把药铺当了,如果还不够,再凑凑,哪怕是砸锅卖铁,咱们也一起扛,扛到钱凑足为止,天无绝人之路。” 父爱沉稳如山,母爱柔和如水,无声流淌,父母的爱,好似亘古长明的灯塔,擎举明灯,直面飓风狂浪,给在汪洋里难以靠崖的孤舟,照亮前方,找到方向。 方宛如轻轻挣开母亲的怀里,噗通一声,面向父母,双膝跪下,泪如雨下:“爹,娘,女儿让您俩受苦了,女儿替陈家,替婆婆感谢爹娘。“ “孩子,你今天这一跪,我和你娘受了。”方竣柏言语铿锵:“但你给爹娘记住了,你既然做了陈家的儿媳妇,那就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无论你的丈夫是死是活,你都得勇敢坚强地站起来,面对一切,肩扛重担,心承悲苦,凡事不愧对于心,你做到了,爹娘也就别无所求了。” “爹娘放心,女儿谨记父母教诲。” “孩子快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扛。”方母把爱女扶起坐下。 父母的慈心仁厚,方宛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不比往日,方宛如想在家里呆上数日,陪在父母膝下,可陈家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做,和父母寒暄几句,带着父母多年攒下来的血汗钱回到陈家。 方宛如从娘家带回的银票,金条,递给婆婆吴凤芝。 吴凤芝感动得,泪如泉涌。 第25章为非作歹 黎叔在门外敲门求见,婆媳二人,定下神来,方宛如开门,瞧着一脸紧张的黎绍忠,吴凤芝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 “黎叔,发生什么事了?” “大奶奶,不好了。”黎绍忠,苦着脸着急道:“二老爷,二奶奶,世豪少爷,三老爷,三奶奶,他们冲进大老爷的灵堂大喊大叫,我劝不住,所以来禀报大奶奶。” “陈家这杯羹,他们早就谋划好了。”吴凤芝镇静道:“我这就去给他们一个说法。” 吴凤芝拉开抽屉,从上了锁的铜盒子里,拿了样东西攥在手心,镇定自若地来到亡夫的灵堂。 站在亡夫灵堂的是一群卸下人皮后的野兽,两手叉腰,呲牙咧嘴,一副要把人活活吞噬的架势。 吴凤芝平视群兽,目光如炬,掷地有声:“都聚齐了,当着你惨死的兄长面前,还有我这还活着的长嫂面前,说说看,打算如何分割陈家?” 二老爷陈德望叉在腰间的双手重力一甩,对长嫂吴凤芝鹰瞵颚视:“我们选择来到亡兄的灵堂前,当着你这位长嫂的面,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要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今天,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咱们要定了。” “二哥说的没错,属于咱兄弟二人的那一份,绝不退让。”三老爷陈兴望盛气凌人。 “我要是不答应呢?”吴凤芝强硬道:“二叔,三叔,是不是决定跨过我吴凤芝的尸体去强夺?” “招呼咱们可是打过了,大嫂既然如此坚持的话,那就别怪做叔叔的无情了,咱们现在就去香烛厂,要回属于咱们的那一份。”二老爷陈德望,杀气腾腾,转身迈步。 “站住。”吴凤芝怒不可遏。 众人转身,凶相毕露。 吴凤芝把攥在手心,那块斑驳上岁月暗黄的长方白绢用力一甩,厉声道: “我手里拿的这块泛着暗黄的白绢,是陈家祖辈创建陈家香烛厂那年,用竹签挑破自己指尖用自己的血写下的誓词,陈家子孙,若是心存歹念,执意强夺陈家产业,必遭恶报。” “哼。”陈德望面露邪笑:“少拿这些下三滥的伎俩来吓唬人,我堂堂陈家二老爷,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咱们到香烛厂去。” “不怕遭恶报的,就尽管去抢。”吴凤芝怒气呵斥:“列宗列祖的眼晴正盯着每一个做孽的人。” 众人不屑,离开大老爷陈祖望的灵堂。 迈出大门,二老爷陈德望,直径香烛厂方向。 三老爷陈兴望瞥了眼,凶神恶煞的二哥,走上前轻声道:“二哥,刚才大嫂所说,并非虚言啊,六叔公生前跟我说过此事,真实存在,即便你心中唾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二老爷陈德望止步,指着三弟陈兴望,不满发泄:“没出息的东西,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咱俩齐心协力拿回属于咱俩那份子,吴凤芝那几句糊弄鬼神的话,就把你的胆子吓破了?既然咱们志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各走各的。” 三老爷陈兴望讪笑:“我可是提醒二哥了,信与不信,你自个看着办。” 陈兴望手一挥,和夫人冯碧云回自己屋里去。 “爹,咱们不要信那些鬼话,三叔畏首畏尾,咱们就不要再搭理他了,现在咱们就去拿回属于咱们自己的。”陈世豪力挺父亲。 陈德望看了眼夫人王佩仪,征求道:“夫人,你怎么看?” 王佩仪脸一沉,“先回屋里,再做打算。” 吴凤芝虽然凭自己的一股坚韧,击退了争抢家业的陈家兄弟,卸下铠甲的她,早已筋疲力尽,胸口的疼痛再次袭来,她捂住胸口,深知自己已时日不多,现在,她必须保持镇定,不能让儿媳担心,更不能让争夺家业的陈家兄弟有丝毫的察觉。 方宛如扶住婆婆,对站在旁边的黎绍忠道:“黎叔,劳烦你在这儿呆一会,我陪婆婆回屋里休息一会。” “大少奶奶,我在这儿看着老爷,尽管放心。老爷是我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可我无能,一直都无法报答他的恩情,心里头愧疚不安。”黎绍忠老泪纵横。 “黎叔,你对陈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所做的一切,老爷都看在眼里,别太自责了。” “大奶奶客气了,黎某无德无能受之有愧。”黎绍忠哽咽道:“大奶奶如果信得过我,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我一定会殚精竭力。” “那就有劳黎叔了,我吴凤芝感激不尽。”吴凤芝伤痛涌起:“老爷明日出殡,我想多陪一会他,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吴凤芝如此坚持,方宛如,黎绍忠,只好回去。 吴凤芝把攥在手心的长方白绢,轻轻放下,面对丈夫的灵魂,面对列祖列宗们的呕心沥血,刺指染血,励图明誓,陈家得以延续至今,曾经,欣欣向荣的陈家,如今却面临着厄运难逃,如涸辙之鲋。 吴凤芝百感交集,眼泪涔涔。 吴凤芝胸襟坦荡,并没有换来觊觎家业的陈家兄弟,善罢甘休,而是变本加厉。” 二老爷陈德望回到屋里,气急败坏。 “爹,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吧,再不行动,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徒劳?” “徒劳?”陈德望恶声恶气道:“拿鬼神来糊弄我,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 “二爷,稍安勿躁,咱们另想法子。”王佩仪面露阴森。 “夫人,你有什么好谋划?” 王佩仪媚眼微斜,拿起案台上的那盒火柴,轻轻一划,火柴点亮,手一扬,火柴立即熄灭,邪媚一笑: “我要让吴凤芝知道什么叫,灯下黑。”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得另辟蹊径?” “只要在供香房的‘醺香’里边加点儿料,外人买了出现了状况人命关天,二爷你说,这个责任该由有来担?” 陈德望脸上横肉一颤,拍案道:“好主意,夫人不愧是我的得力军师啊。” “世豪,拿些银票去请供香房的总管,管工,纸房总管和管工到酒楼吃顿饭,怎么跟他说,不用爹教你吧。” “爹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这就去准备。” 陈家三老爷陈兴望,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到屋里,手舞足蹈,得意至极。 三奶奶冯碧云,喜上眉梢,锦帕拭嘴,浅笑道:“没想到,向来以势压人的二哥,也有怕死的时侯,三爷动动嘴皮子,就把他吓成这样了,平日里的威风都是装出来的。” 陈兴望往靠椅一坐,整个人摇晃起来,微闭双目,怡然自乐:“二哥只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一捅就破。他想来个一石二鸟,熟不知识,我却还他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此说来,大嫂在大哥灵堂前手里拿的那块陈旧白绢,以及她说的那番话,都是演给咱们看的。” “十个手指头,我都已经过了一半了,从未听说过此事。”陈兴望睁开双目,不屑道:“大嫂此举,就是为了牢牢掐死陈家的家业,二哥自然不会罢休。这个时候,我若是和二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最后获利的便是二哥,大嫂既然口出此言,我就给二哥来个将计就计,用无中生有来扰乱他的狂妄,削弱他的戾气。” “话虽有理,可咱们不也是,什么都得不到吗?” “好戏还在后头呢。”陈兴望从靠椅坐直身子,抚了抚戴在左手中指的翡翠戒指,得意道:“咱们的时机尚未成熟,现在的陈家有大嫂担着,二哥即便再猖獗,他也不敢站在明处,跨过大嫂的尸体去强夺,等大嫂和二哥撒网捕鱼之时,便是我三爷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你说,大哥的死,与二哥有没有关系?” “与二哥有没有关系,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大哥的死这对我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算大哥不在了,还有大嫂和二哥,二嫂诡计多端,咱们一样占不上风。” 陈兴望淡定如云,整了整衣冠:“那就看谁的靠山,更牢固了。” “三爷,你是指咱们有林府这座大山靠着,定会安枕无忧,对吗?” “没错。”陈兴望从摇椅中起身,底气十足道:“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有了林府这尊大佛照着,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三爷可千万别轻敌啊。”冯碧云提点:“二哥可不是只小妖小鬼,他可是只千年老狐狸,阴险,狡诈,想击败他,并非易事。” “他所结交的,只不过些山贼土匪罢了,咱们的亲家那可是擎掌兵权的一方巡阅,正所谓,兵匪不容,剿匪,剿匪,把他们都给剿了,不就完了吗?” “如今世道,并非三爷说的那般轻易了,大家都习惯了向来都是猫吃老鼠,可当下,老鼠不但敢吃猫,甚至,连毛带皮一块咽下。” “好了,你这是妇人之见。”陈兴望面露怒色:“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鼠,即便他是只金毛鼠,浑身是胆,他一口也吞不下两只猫,林府这只猫,浑身带刺,只要他触碰,便会死无藏身之地。” “过几日就是女儿的大喜之日了,咱们得做好未雨绸缪。”冯碧云低沉道:“只是咱们这么做,对女儿而言,那是一种伤害,她一定会痛恨咱们的。” “妇人之仁。”陈兴望拧眉呵责:“林府是多少人高攀不起的,咱们能攀上林府这高枝,那是上辈子积了大德,静喻成了林府的三少奶奶,那是多少姑娘家,羡慕,妒忌的。” “林府虽好,可林家那小子林文灿可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静喻可是咱们的亲生女儿。我这做娘的,心里头不好受啊。” “夫人多虑了。”陈兴望安慰:“林文灿虽是纨绔子弟,这百花丛中,尤数牡丹独特别致,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可总有一个是离不开枕边的,林文灿也是如此,咱们家静喻,便是那朵百花丛中的,超凡脱俗的牡丹。” “三爷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咱们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一定要好好操办女儿的婚事,等女儿成了林府的三少奶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来了,我这做母亲的,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林府看望女儿了。” “天下父母心,总有一天,静喻一定会理解的。” 第26章暗箭中人 陈家兄弟闹完亡兄的灵堂,并不会善罢甘休,而是在制造下一个阴谋。 下午时分,寒风愈发猛烈,呼啸的北风,袭击门窗,大老爷灵堂前的挽联,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吴凤芝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心不安起来,刚才陈家兄弟的明争,明夺,她总算是亲眼目睹了,什么叫,无恶不作。 老爷明日出殡,工人的工钱也就只有三天时间了,三天,眨眼就过,若是无法解决,只能坐以待毙,被陈家兄弟赶尽杀绝,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吴凤芝从跪在地上的软毡缓缓起身,走出门外,叫站在门外守侯的陈家佣人,阿光去找黎叔过来。 黎叔迅速赶来,吴凤芝才放心离开亡夫的灵堂。 吴凤芝没有回自己屋里,而是直接去了次子陈世杰的屋里。 陈世杰的房门虚掩着,吴凤芝并没有直接推开,而是轻轻地敲了门。 陈世杰开门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你爹灵堂出来,这几日,娘看着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所以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我只是……”陈世杰悲痛落泪:“我接受不了,爹已经离开的事实。” 吴凤芝眼眶湿润。 “我爹虽然是个生意人,可他为人正直,光明磊落,从未与人结怨,是谁那么狠毒,要置爹于死地。” “你爹仁慈,疏于防范,你久叔武艺高强,你大哥从小跟你久叔习武,也有几下拳脚功夫,却也防不胜防。现在,你大哥和你久叔,生死不明,娘却没有任何办法。” “娘,我爹的死,是不是与二叔,三叔有关?”陈世杰手心捏了把冷汗:“我知道不该这样怀疑二叔,三叔,可又不得不联想,他二人所做的一切。” “娘何尝想过是他二人做的。”吴凤芝扼腕叹息:“就在中午,你二叔,二婶,世豪,还有你三叔三婶,狂妄至极,如一群野兽,张牙舞爪,大闹你爹灵堂,明目张胆要分割陈家。我迫于无奈,只好以祖宗立下誓言的白绢出来,才把邪气镇住。” “没想到,二叔,三叔,既然如此卑鄙,狠毒,想趁势夺利,爹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咱们陈家,已经百孔千疮了,他们已经成了恶魔,不把陈家霸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就是个废人,爹的仇报不了,大哥和久叔是生是死,我也打听不到。”陈世杰自责:“每天碌碌无为,只会苟且偷生,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爹。” “世杰,你听好了,你一直都是爹娘的好孩子,永远都是,这样话,娘是永远都不想听到。” “可我不配做爹娘的儿子,现在正是需要人为陈家担起重担的时候,我是堂堂大当家陈祖望的儿子,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个废人,一无是处的废人。” “娘不许你胡说,你爹在天之灵,也不许这样损自己,以后不许再说了,你听清楚了吗?” 陈世杰默然落泪。 “陈家虽然摇摇欲坠,但,这个家还有娘,还有你大嫂担着,即便是鱼死网破,娘也会不惜一切,把陈家的家业保下来。” “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只要坚强,乐观地生活,就是对娘最好的报答,你爹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开心地过日,明白吗?” 儿子的情绪平稳下来,吴凤芝虽然不愿意开这个口,此时此刻,也只能开口说道: “世杰,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娘有什么事,直接说出便是,我是你的儿子,还用得着商量吗?” “那娘就直说了,我和你爹,为你……” 吴凤芝话音未落,慌乱的敲门声,震摄魂魄,吴凤芝镇定起身,陈世杰去开门。 佣人阿祥慌张道:“大,大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有人买了陈家香烛厂的醺香,回去用了后,昏迷不醒,现在已经把人抬到陈家香烛厂大门了,说什么一尸两命,大喊着要陈家血债血还。” “一尸两命?”吴凤芝惊愕:“是个怀了身孕的妇人吗?” “是的,是西平村刘老二家的儿媳妇,现在大少奶奶,正在替那妇人把脉,准备医治。” 吴风芝立即过去,陈世杰也随同母亲一起过去。 陈家香烛厂大门,围观着不少人在看热闹,人力车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妇人,面如死灰,奄奄一息,方宛如正用针灸在她手指扎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风芝环顾四周,怒火万丈。 方宛如走到婆婆面前,浅声道:“这孕妇的丈夫说,今天上午买了咱们陈家香烛厂的醺香回去用,不出一个时辰,媳妇就出现咳嗽,呕吐,最后陷入昏迷。依我的诊断,她是吸入硫磺,六六粉,导致昏睡。” “赶紧送诊所吧,把人救活再说。”吴凤芝果断发声。 “那倒不用,所幸她中的毒并不深,我从房间拿来了解药,已经吩咐阿祥到厨房去煮水,药到病除,不会有生命之危。” 压在吴风芝胸口的大石,缓缓落地。目光凝向蹲在人力车旁的一老一少两位男人,年老的男人两鬓斑白,神情悲苦,年轻的一脸沮丧。 吴凤芝走过去,想和这对父子说句抱歉,年轻男子像发了疯似的,指着吴凤芝破口大骂: “你们陈家,专做这杀人放火的勾当,杖着有几个臭钱,就草菅人命,今天,我媳妇和她腹中孩儿若是没事,一切都好说,若是她们娘俩有半点闪失,我一定会血洗陈家,替我妻儿报仇。” 吴凤芝默然隐忍,体恤男子的心情。 阿祥端着汤药过来,递给方宛如,“大少奶奶,按你的吩咐,药煎好了。” 方宛如接过碗,为了让病人家属放心,她端起碗轻抿两口服下,对着孕妇的丈夫道:“我已经试喝了,救人要紧,放心给你媳妇喝了吧。” “最好别耍花样,一个失去妻儿的男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不会怕的。” 方宛如没有搭理他,婆媳二人扶起孕妇,帮她把汤药服下。” 服下汤药一会儿,孕妇脸色渐渐起色,呼吸畅顺,气息平稳,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孕妇要坐起来,方宛如扶她坐起来,眸光移向蹲在身旁的公公和丈夫,女子轻抚自己的孕肚,喜极而泣。 吴凤芝把儿媳方宛如叫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方宛如,附在耳旁道:“宛如,你到我屋里的抽屈,拿些银票给她们。” “好的。” 方宛如回去拿银票。 吴凤芝对着这一家人,温和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家老爷遇害过世,所以这七日,我们陈家一律不出售任何供香,醺香,红烛,冥纸。我好奇的是,你们是如何买到陈家醺香的,又是谁卖给你们的。” 年轻男子眼神躲闪,瞥了眼父亲,默不作声。 “男人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只图眼前利益,而昧着良心,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最终是不好的,为还未出生的孩子积点德,总是有福报的。”吴凤芝霸气训斥。 “我与陈家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陈家?”年轻男子委屈道:“我媳妇已经怀了五个多月身孕,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寝食不安,我听别人说,陈家的醺香效果不错,我初次当爹,缺乏经验,我娘死得早,所以就跟爹商量着,让媳妇试试看,没想到,差点害了妻儿的命,早知道这样,就不该?” 吴凤芝继续追问:“你是什么时候来陈家买醺香的,又是谁把醺香卖给你的?” “我今天上午来买的醺香,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叔,有点儿驼背,门牙有点儿龅,”男子扯了扯嘴角,平静道:“我看到陈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正想走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位面相慈祥的大叔,直接跟他说明买醺香的原由,他一口拒绝,我把媳妇的事情告诉他,他才勉为其难去帮我拿了盒醺香出来,我口袋没钱,我就跟他说,等我回去把玉米卖了,再把钱拿过来,他说不用我还,他自个掏钱补上,我答谢他就回去了,回家把醺香点上,不出半个时晨,我媳妇就昏睡过去了。” 吴凤芝心中已经有数,对小儿子陈世杰道:“世杰,你去把黎叔叫过来,咱们当面说清,黎叔在你爹的灵堂守侯,你去守灵,叫黎叔过来。” “我这就去。” 黎叔急忙赶来,急着问道:“大奶奶,出什么事了?” “这一家三口,你认识吗?”吴凤芝示意道。 黎绍忠瞧着眼前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还有躺在人力车上,身体虚弱的年轻女子,黎绍忠坦荡道:“小伙子,你不是今天上午,来向我买醺香的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媳妇用了咱们陈家香烛厂的醺香中毒了,幸好救治及时,宛如替她把毒排出来了,那可是个孕妇,两条人命啊。”吴凤芝道。 “大奶奶,我指天誓心,我黎绍忠在陈家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未做过一件伤害陈家的事情。这小伙子差点向我下跪,我才到货仓去帮他拿了盒醺香出来,他说没钱,我看着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挺不容易的,我自愿掏钱垫付,一时忘了把事情告诉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盲目毁了陈家的清白,请大奶奶责罚。” 黎绍忠弯腰即要下跪,膝盖即将碰地,吴凤芝快速扶起,“黎叔这是做什么?你对陈家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我吴凤芝连这一点不知道的话,岂不白活了?” “谢谢大奶奶的宽容大量,我黎绍忠受之有愧。” “我吩咐世杰叫你过来,不是谴责,而是让眼前这小伙子一家人明白,咱们陈家做人做事,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情,咱们陈家香烛厂的醺香,在配制工程中,都是由我独自配制,重重把关,工人们只是按我配制好的配方去做而已,陈家醺香,气味芬芳,宁神静气,出现异常,一定是有人背后做了手脚,我做为陈家的负责人,一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黎叔一个清白,也请现在围观的父老乡亲们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对陈家心存杂念,希望各位还是像以往那样,一如既往地支持陈家香烛,我吴凤芝谢谢各位了。 围观的男女老少,大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方宛如过来,对婆婆轻低声道:“娘,我把银票拿来了。” 吴凤芝把儿媳妇拿来的两张银票递给年轻小伙,真挚道:“小伙子,回去给媳妇买点补品,你父亲上了岁数,帮他买件棉衣,一家人好好过活。” “谢谢大奶奶,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做人,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个好榜样。” “好样的,回家去吧。”吴凤芝鼓励道。 年轻男子拉起人力车,准备起身。 ”等一下。”方宛如喊住,递给年轻男子一剂药方:“我给你媳妇开了几剂安胎药,回到家里,你拿着我写给你的这剂方子,直接去我家找我爹,你说明原由,是我吩咐的,我爹就给你开的,上面写有我的名字,以及我家药铺的地址。” “谢谢你。”男子感激道。 “对了,你识字吗?”方宛如顾虑道:“要不,我叫个人陪你一起去我家。” “我,我念过一两年书,简单的字我还能认识。”男子看了眼,写在纸上的地址,高兴道:“这个我认得。” “你媳妇没事了,服几剂安神药就好了。” “太感谢你了。” 男子拉着人力车,父亲随尾在后,一家人平安回家。 围观的人们,也纷纷散场。 第27章奸计落空 陈家二老爷陈德望的奸计再次落空,对着妻儿,眦目欲裂:“你俩事先跟我说的,都是纸上谈兵吗?一个个嘴皮子功夫如此了得,到头来却让我空欢喜一场。” “冲我们母子发什么疯?”王佩仪怒颜道:“我为了你,咬尽脑汁出谋策划,儿子为了你,铤而走险,你倒好,一个落空翻脸就骂人。” “爹,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有把事情做好,你就别把娘当成你泄愤的工具了,娘为了你,倾尽所能,无怨无悔。” 儿子的几句暧心话,王佩仪垂眸落泪。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存心想怪罪谁。”陈德望语气温和许多,“我不是跟你交待清清楚楚了吗?加了料的醺香,等到陈祖望出殡后再向外出售。现在提前出售,谁的主意?” “没有谁的主意,一切都是按爹的吩咐去做的,今天上午在咱们陈家香烛厂大门,发生的孕妇中毒之事,就能置吴凤芝死地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陈德望怒气又起,“没想到,方宛如的一碗汤药,就把那孕妇起死回生了。” “什么?是方宛如把人给救过来的。”陈德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晴,咬牙道:“如此看来,咱们的手还是下得太轻了。” “本以为,有人送上门来挺好的事情,只要出了人命,吴凤芝就会被立即问责,甚至是吃枪子,爹就可以名正言顺当上陈家当家之位,万万没想到的是,方宛如的一碗汤药,把陷入昏迷的孕妇给救活了。” “那孕妇用的那盒醺香,是谁卖给她的。” “黎绍忠。”陈世豪说道:“那孕妇的丈夫到陈家香烛厂买醺香,厂里停工没人,看到了黎绍忠,那男人没钱买,黎绍忠自个掏钱,送给那孕妇的男人拿回家里,孕妇用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出事了,然后到陈家香烛厂大门来闹。” 陈德望气得咬牙切齿。 “本以是天助我们,趁机扳倒吴凤芝。”陈世豪冷言道:“没想到方宛如,会懂医术。” 陈德望从椅子弹起,不敢相信道:“是方宛如那个乳嗅未干的黄毛头,把奄奄一息的孕妇救过来的?” “千真万确。”陈世豪不服气道:“咱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知道得那么详细,是谁告诉你的。”陈德望瞪目成怒。 “供香房的工人李志,这几日陈家香烛厂停工,他人住在厂里的宿舍,那孕妇中毒之事,他亲眼目睹,所以千真万确。” “糟了?”陈德望胆颤道:“你叫谁在醺香里加的料?” “我按爹的吩咐请供香房总管喝了酒,送了银票,本是由他亲力亲为的,可他跟我说,他老婆跟别的男人勾当上了约好逃跑,他一定要把老婆追回来,再狠狠揍一顿那野男人,所以交待李志去做。” “混账?什么事都做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德望脸红筋暴:“事情一旦暴露,吴凤芝就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这条命脉,公然呈报警察局,人证物证,你爹我的人头,就会立马落地,你和你娘也会把牢底坐穿。”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佩仪眉冷眼一瞥,“她吴凤芝若是抓到了把柄,咱们的人头,还能安然无恙地长在脖子上?” “愚蠢,愚蠢至极。”陈德望勃然大怒,“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去禀报吴凤芝,看到可疑之人了。” 王佩仪不以为然,一脸淡定。 “爹,你说怎么办吧,我马上去做。”陈世豪紧张道。 “你马上找供香房总管,叫他把李志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找两个陌生人,把他给做了,记住,一定要干得彻底。” “我马上去办。” 黎绍忠一共六个人,把半仓库的毒醺香消毁完毕,转身到大老爷的灵堂,他有要事立刻对大奶奶说。 黎绍忠迈进门槛,定眼望向大奶奶和世杰少爷跪在灵堂前,神色凝重。 黎绍忠愣了下,走到大奶奶面前,鞠着身子轻声道:“大奶奶,我有话跟你说,请大奶奶移步说话。” “好。”吴凤芝起身,对儿子道:“世杰,我出去一下。” “嗯”陈世杰微闭双目,静心为父亲守灵。 吴凤芝随黎绍忠走出门外凉亭的石凳坐下,黎绍忠开口道:“大奶奶,在醺香下毒的人,基本确定了,是二老爷的阴谋。” “果不其然。”吴凤芝拧紧眉头,果断道:“只要人证,物证,都具备,我立马就上报警察局,这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只是?”黎绍忠顿了顿:“目前,只是有人看到嫌疑人,鬼鬼祟祟地在供香房走来走去。” “黎叔,说详情。” “刚才我去男工人寝室,找人手消毁毒醺香时,供香房的周胜军跟我说,就在前天傍晚,他在寝室呆着无聊,就到下面走走,路过供香房大门,与供香房工人李志碰了个正着,问他进去做什么,李志慌慌张张,一句话也没说,目前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真是苍天有眼啊。”吴凤芝痛心唉叹:“若不是那孕妇的丈夫来买醺香,这批毒醺香一旦销售出去,这笔账该算在谁的头上,赶尽杀绝,不留活口。上次唆使工人起哄闹事的带头人,也是供香房总管,纸房总管,两个房门的工人在两个总管的挑唆下,可谓是气势昂扬。” “是忠,是奸,在危难之际,才能暴露无遗。”黎绍忠道:“只有红烛房的总管夏翠竹和工人们,才是理智的,尤其是夏总管鼓励大家,开了个好头啊。” “现在的陈家,,想恢复当初,实则不易。” “家不可一日无主,大老爷已去,现在的陈家需要大奶奶亲自掌管,才能起死回生啊。” “我的身子,如同现在的陈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吴凤芝坦然道:“我决定让宛如接替老爷的当家之位,当陈家的一家之主,不知黎叔有什么看法,不妨提出来,一起商议。” “大奶奶英明,我等所有工人之福啊。”黎绍忠竖指称赞,“大少奶奶聪慧,果敢,有担当,有责任感,那孕妇之事,恰恰证明了大少奶奶的过人之处,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哪来的异议。” “宛如,虽然聪慧,毕竟资历尚浅,要独当一面,还需要时间来磨练,望黎叔不嫌儿媳稚嫩,帮忙扶持,吴凤芝感激不尽。” “大奶奶言重了,我黎某何德何能?承蒙大奶奶不嫌弃,只要黎某能做到的,定会不遗余力。” “那我就替宛如,感谢黎叔了。” “大老爷是我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我一直把陈家当自己家,所以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有一阵子没见到素锦那孩子了,她还好吗?” “还好,她娘为了束缚一下她的性子,要求她呆在屋里做女红,而且限制她必须按指定的期限完成。这一点,我倒是非常赞同她娘的做法,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再让她由着性子来,岂不乱套。” “素锦和世轩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世轩选择了宛如,对素锦而言是痛苦的。”吴凤芝黯然:“世轩脾气倔,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我和老爷也只好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却辜负了素锦的一往情深,是我和老爷教子无方,还请黎叔见谅。” “大奶奶大人大量,是我教女无方。”黎绍忠谦逊道:“小女顽固,正所谓,女不孝,父之过,我替小女向大奶奶陪罪,请大奶奶宽恕。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可是你说的,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何罪之有?” “黎某替小女谢谢大奶奶。” “都说是一家人了,黎叔怎么又客气上了?” “是,黎某记住了。” “老爷明日出殡,辛苦黎叔把明日的祭品准备好,老爷生前爱吃的,红豆糕,香酥饼,麻花,芝麻糖,花生,都给老爷备齐。” “我这就去办?” 陈家大老爷今日出殡,传承陈家祖辈懿德,丧礼从简,除了陈家兄弟假仁假义,装模作样之外,陈家上下,家丁,仆人,以及一小部分陈家香烛厂的工人,大家头系白巾,心情悲痛,送陈家大家主最后一程。 多少章 陈家大奶奶吴凤芝必须决断如流,隐忍着痛失丈夫的悲痛,在丈夫出殡的第二天,果断召集陈家香烛厂的所有工人,兑现自己的承诺,准时发放所有工人的工钱,一分不欠。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方宛如继承陈家当家之位。 吴凤芝话音落地,眼下一片哗然,异样的目光,诧异的眼神,大家各种神情,呈现得淋漓尽致。 吴凤芝一改昔日柔弱之态,义正严词,铿锵有力。鼓励大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同心同德,陈家香烛厂就一定会延续下去。 大奶奶的肺腑之言,工人们,不由自主地响起热烈的掌声…… 吴凤芝此举,瞬即传到陈家兄弟的耳畔,陈家二老爷陈德望的阴谋再一次落空,气得七窃冒烟,打砸茶具来泄愤。 阴谋,如闪电般在陈德望脑海涌现,对儿子陈世豪吩咐道:“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这次儿子不敢有半点马虎,做得一干二净。”陈世豪得意道。 “立即叫香粉房总管马保意,到李志家传话,说是好几日没见着他人了,再旁敲侧击,误导他的家人,把他的家人引到他丧生的地方。” “爹,用意何在?”陈世豪揉搓几把后脑灼,一知半解:“这样做,咱们会不会引火焚身?” “愚蠢至极?”陈德望怒训:“死人还能说话告状?他家属只要知道,人在哪儿做事,人死了该由谁来承担就够了。” “爹的这招着实高啊。”陈世豪称赞:“我这就去办。” 因为上次为丈夫谋划落空,落了一顿数落后,王佩仪呆在卧室里,闷不吭声。 陈家三老爷陈兴望,表露得若无其事,与夫人冯碧云在屋里围在火炉旁,饮着热茶,嗑着瓜子,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与夫人侃谈着,如何操办女儿陈静喻的婚礼。 第28章勇挑重担 陈家不可一日无主,吴凤芝已做出决定,今日起,由儿媳方宛如,接替陈家当家之位。 吴凤芝唤来陈家佣人阿萍,去把黎绍忠之妻黎婶请过来为大少奶奶梳发髻。 阿萍尊从,去请黎婶。 吴凤芝从木箱子拿出一套,半新旧的褐色底纹,红色牡丹图案的棉袄,咖啡色阔边棉裤。吩咐方宛如,淋浴后换上。 黎婶到来,开始为方宛如梳妆打扮,梳起发髻,配上金钗,齐眉刘海,翡翠耳环,绿色玉镯,焕然一新。 一切就绪,吴凤芝再次吩咐阿兰,去请黎叔,阿祥,先到陈家祠堂,点上香烛,斟上茶水,摆上红枣,米糕,芝麻饼。遵从陈家祖训,祭祀祖宗,叩拜祠堂,一律素食,相传至今。 吴凤芝,方宛如婆媳二人,佣人阿萍,黎婶,随同来到陈家祠堂。 婆媳二人跪拜祖宗牌位,三叩首完毕,吴凤芝庄严宣誓: “我吴凤芝,陈家第五代当家陈祖望之遗孀,丈夫遇害,长子生死未卜。陈家不可一日无主,后辈长媳遵从祖宗懿德,陈家大当家,若是病逝或遇害,由德才匹配的陈家子弟接管陈家当家之位,若是陈家子弟心生歹念,觊觎家业,明争暗夺,同室操戈,永不予以当家之位,死后不得入祖宗祠堂。” “如今,陈家兄弟争权夺利,图谋不轨。当务之急,陈家当家之位,由长媳接管。今日,长媳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斗胆宣言。因长媳身体报恙,力不从心,陈家当家之位,由后辈长孙媳方宛如,接管陈家当家之位,望列祖列宗,体恤,成全。” 方宛如庄严肃穆,果敢宣誓:“我方宛如,谨遵祖辈懿德,尊从长辈教诲,与陈家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若有异心,必遭天谴。” 婆媳二人再行三叩首,起身走出祠堂, 陈家大门外面,一片喧闹,吴凤芝惶恐不安: “黎叔,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你和阿祥出去瞧瞧,我在这儿等着。”。” “好的。”黎叔回应。 一会儿,黎叔和阿祥回来了,黎叔惊慌道:“大奶奶,出大事了,供香房的工人李志,死了,他的家人抬着他的尸体到陈家香烛厂大门来,说是要来讨公道的。” 吴凤芝的心揪得生痛,孕妇中毒之事,刚刚平息下去,又出人命了,如此看来,有人是要赶尽杀绝了。 “去看看吧。” 吴凤芝的心跌至谷底。 来到陈家大门,吴凤芝和方宛如被眼前的一幕揪得生痛,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跪地悲泣,一位失去丈夫的年轻女子悲痛欲绝,一儿一女,两个约莫,八至十岁的孩子,眼神无助,泪流满面。 陈家大门旁边,那具僵硬的尸体放在人力车上,用白布盖住。 眼前的这家人,正在经历的悲痛,何尝不是和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样,这种切肤之痛,只有同样经历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 吴凤芝婆媳,走过去想安抚这一家子,老妇人泪眼中,瞧见吴凤芝走到自己面前,立即露出憎恨之色,愤怒道: “你们陈家草菅人命,连一个贫穷的家庭都不放过,我儿子为了养家糊口,到你陈家做长工已经三年了,他心地善良,老实本分,到底犯了什么罪,而遭到你们陈家的毒手,今天,陈家要是不给一个交待,老妇我就死在这陈家大门,让大家都看清楚,陈家人的人面兽心,杀人不见血。” 还未开口,便受了一顿责骂的吴凤芝,端下身子,靠近老妇人,平心静气道:“老姐姐,我和你一样正经历着同样的悲痛,我是人妻,也是人母,我的丈夫去收外债惨遭毒害,昨日才入土,我的儿子生死不明。“ ”这灭绝人性的事情,我陈家人不会做?我更不会做?再说了,李志是我陈家香烛厂的一名工人,与陈家近无冤,远无仇,陈家人为何要害一条无辜的生命?害一个好端端的家,家破人亡。你细想一下,是不是?我所说的这样。” 吴凤芝的推心置腹,老妇人的情绪虽然平静了许多,但她始终要为儿子讨个说法,她要知道自己儿子的真正死因,是谁所害。 “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没有同乡,也没有朋友,每天独来独往,除了陈家香烛厂和家里,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也从未与人结怨。已经好几个天没回家了,我以为是厂里忙也就没在意,没想到人却惨死在外面,不是你们陈家人做的,又是谁做的。”老妇人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我只能告诉你,陈家的醺香被人投毒,有工人看到李志在陈家香烛厂,供香房的仓库鬼鬼祟祟,就在昨天上午,有人来买醺香,回家用后中了毒,到这儿来讨个说法。幸亏我儿媳妇略懂些医术,把那怀孕的妇人救过来了。” “你想说什么?”老妇人不好声色:“你是想给我儿子来个欲加之罪,所以杀了他,是不是?” “你儿子李志,在陈家香烛厂的仓库,形迹可疑,有工人亲眼目睹,我做为陈家大家主,绝不会仅凭工人的一面之词,或是相信他说的亲眼目睹,无凭无据就去谋害一个人,毁掉一个好端端的家,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爹死得早,是我这做娘的,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成人。”老妇忍不住痛泣:“好不容易才盼到他成家,生儿育女,儿子孝顺,儿媳贤慧,孙儿,孙女,乖巧,懂事,家庭虽不富裕,一家人其乐融融,我每天烧香叩拜,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老小,无灾无难,可我却得这样的报应,苍天不开眼啊。” “老姐姐,你的悲痛,我感受着,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是如何发现儿子殁了?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去过你家,或是有没有陌生人找过你儿子?”吴凤芝顺藤摸瓜。 “可疑的人?”老妇人愣了下,确定道:“同村的刘二狗,对,前两天到家里来,说是找我儿子问他有没有空,帮他挖两天莲藕,我就说儿子在厂里没回来,等他回来问问儿子再答复他,然后刘二狗就说,听说陈家大老爷逝世了,全厂放七天假,为大老爷守灵,正因为这样,才到家里来找儿子帮他挖莲藕。听刘二狗这么一说,我的心开始恐慌起来,厂子里放假,我儿子没有回来。” 老妇捶胸哭泣。 “老姐姐,别着急慢慢说,把事情弄清楚,咱们才好把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第29章陷入困境 吴凤芝的声音在半空中飘荡,鸣着警笛夹杂着破锣声的汽车横冲过来,冒着滚滚浓烟,如同救火现场。 众目回望,车门敞开,一名五十岁左右,留着平装头,佩戴枪支的魁梧警察,以及六名穿着警服,佩戴长枪的年轻警察,迅速下车。 魁梧警察睥睨四下,鼻孔朝天道:“我是西区警察局总探长杜斌,奉局长之命,特来调查陈家香烛厂‘命案’一事。” 老妇人一听警察替儿子申冤,跪拜而泣:“警官,我儿子死得惨啊,你得替我这老妇人做主,还我儿子一个公道啊。” “放心吧,我们警察一定会秉公办理。”杜探长揪了眼人力车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对身旁的小警察严肃道:“去通报一声陈家当家的,就说警察来调查命案。” 蹲在老妇人旁边的吴凤芝,站起身来,挺直腰板,从容不迫道:“我就是陈家的大家主吴凤芝,随时配合杜探长的调查。” “说得好,我马上带人搜查。”杜探长厉声道:“陈家当家的,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停止陈家香烛厂的所有工作,所有工人不得进出陈家大门,以及陈家的所有人,包括家丁,仆人,一律不得出入。” “没问题。”吴凤芝应允。 杜探长对其中两名警员吩咐道:“你俩在这守着,其他人跟我进去。” “是,杜探长。”两名年轻警员,异口同声。 杜探长走到那老妇人面前,语气变得谦逊起来,“大娘,等会,我们得把你儿子的尸体拉回警局去做尸检,结果出来后,我亲自到你家去通知您,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老妇人老泪纵横,含泪点头。 杜探长和其他人,直接进入陈家香烛厂里面。 “娘,咱们现在怎么办?”方宛如浅声道。 “去通知各房总管,叫他们立即停工,等待警察调查。” “我这就去。” “黎叔,阿祥,咱们回屋里去,一起想想该如何解决。” 回到陈家主屋,身心疲惫的吴凤芝,强忍着身体的病痛,为眼前棘手的事情,绞尽脑汁,一起商议着,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西区林帅府做佣人的夏菊,从家里回林府的路上,听到路人众说缤纷,陈家香烛厂命案之事,夏菊上前询问一位卖蔬菜的老大娘,才知道原由,她决定把事情告诉,三少奶奶,陈静喻。 回到林府,夏菊换上佣人衣服,挑起箩筐去后院扫落叶,她抬眸仰望对面三楼的窗台,却没有看到三少奶奶的影子,如果今天三少奶奶不走出窗台,消息就无法传达给她,直接上去告知,是行不通的,一旦越过这道鸿沟,自己必死无疑。 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把自己知道的转告给三少奶奶,自己的良心又过不去,如何才能转告三少奶奶? 天气十分寒冷,夏菊搓搓双手,开始打扫落叶,只好一边扫落叶,一边想办法。 太阳渐渐升起,她抬眸凝望天空中飞过的孤雁,瞬即消失在天际。瞬即,眼前呈现一道光,是一道灿若星辰亮光,对面的三楼窗台,一个美丽的倩影,仰望天空。 夏菊欣喜若狂,凝视对面三楼的窗台,用力地挥手。 窗台那头的陈静喻,心领神会。 陈静喻披上大衣,以散步的姿态下楼去,来到夏菊面前。 “三少奶奶,你家出事了。”夏菊直叙:“刚才我从家里回来的路上,听说在陈家香烛厂做工的一名男工人死了,尸体抬到陈家香烛厂的大门外面,警察也上门来了,说是要求陈家香烛厂停工,所有工人不得出入陈家香烛厂,大家必须接受调查。” 陈静喻听罢,心揪了起来,颤栗道: “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 “夏菊,谢谢你,我得想个法子,回一趟家。” “三少奶奶,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其它的,我无能为力,请你谅解。”夏菊叮嘱道:“三少奶奶记住,千万别透露是我传的消息,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吧,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先回屋去想办法,改日,再报答你的恩情。” “我又没做什么,三少奶奶不用客气。” 陈静喻迅速回去。 回到屋里,陈静喻直接去书房找林文灿,帮忙想想法子。 心急如焚的陈静喻,第一次,如此冒失地去书房敲门,未等林文灿喊请进,陈静喻直接把房门推开,着急道: “文灿,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你帮帮我可以吗?” “发生什么事了?”林文灿把书本合上,瞧着神色慌张的陈静喻,冷冷道:“你要我怎么帮你,我又能否帮得了你?” “在陈家香烛厂做工的一名工人,不知是何原因人死了,尸体运到陈家香烛厂大门外,死者家属要向陈家讨公道,我必须得回一趟家,我要亲眼目睹,陈家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林文灿把书本放回书架上,正色道:“咱俩现在的处境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似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在里面自由嬉戏,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不愁吃穿,旁人的艳羡,却是金丝雀悲凄的命运,想挣脱这个坚固的樊篱,一味地乱撞,只会四处碰壁,伤痕遍体。” “只有钥匙,才能把笼子打开,关键是拿钥匙的人。”陈静喻自做聪明,“我去找林大帅。” 陈静喻转身,林文灿大声喊住:“你见过猎人会把到手的猎物,轻易放走吗?这个愚蠢的想法,上次你大伯逝世的时候,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同样的错误还要犯第二次吗?” “正是因为上次的错误,我到现在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大伯对我视如己出,爱我,疼我,呵护我,他惨死异乡,我连送他最后一程都办不到,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最悲催的是,有时候连死,都成为了奢望。”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是立刻死去,我也要为自己做最后一次挣扎,我这就去找林大帅,他要是不同意我回家,我就立刻死给他看,我要让她和我父母的交易打水漂。” “既然你一心想赴死,我陪你一起去见我爹。”林文灿冷静提醒:“我爹最恨别人以死来要挟他,你只要发自肺腑,简明扼要地阐述事实,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陈静喻点点头。 马上就要见林大帅了,陈静喻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走下楼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直跳,脊背发凉,手心冰冷,这是被父母绑到林府半月来,第一次要与威震四海的林智笙见面,而见面的原由,却是求他让自己回一趟家。 林智笙正在和五姨太在用早饭,坐在朝门口位置的五姨太,抬眼瞅着陈静喻和林文灿从楼梯下来,眉心一挑,林智笙抬眼,不悦之色,跃然脸上。 “爹,我找你说点事。”林文灿开口道。 林智笙向五姨太使了个眼神,“你先回屋里,等会再吃。” 花枝招展的五姨太,人比花俏,不屑地瞥了眼陈静喻和林文灿,撇撇嘴,一脸不悦地起身,手甩绣花绢,扭着小蛮腰,迈着小碎步,回屋里去。 “这是用早饭的时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林智笙怒目瞅着二人,不好声色,“有什么事,说吧。” “静喻家出事了,她想回去看看,和家人见个面马上就回来,您不放心的话,我随她回去一趟也行。” 林智笙脸色阴沉。 “望大帅允许我回趟家。”陈静喻语气细小温和:“我想回去看看家人就回来,您要是不放心,文灿和我一块回去,或是,你派人把我送回去也行。”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林智笙嗔视儿子,戟指嚼舌:“在林府,向来只有我林大帅开口要求别人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什么时侯轮到别人在我面前,向我提要求了?” 父亲的暴戾恣睢,早已在林文灿心里藏怒宿怨,他多次想摆脱这充满着血腥与暴利的军阀之家,多少次,他奋力挣扎,最终却是一败涂地。 “大帅,今天,你要是执意不允许我回家,我也就不活了。”陈静喻强硬发声,“像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洒脱。” “用死来威胁我?”林智笙发上指冠:“你以为我林智笙威震四海,勇冠三军,只是浪得虚名吗?我林帅府在这西区,之所以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不是老天爷赏赐的,是我上刀山,下火海,用命搏来的。我浑身上下,伤痕遍体,每一道崎岖不平的伤疤,都是我辉煌的印证。” 父亲这番颠倒正义,推崇邪媚的说词,让林文灿肝胆欲碎,气愤填膺,敢怒敢言道: “我最大的悲哀,就是生在军阀家,做了你林智笙的儿子,你所谓的上刀山下火海,换来的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是多少惨死的白骨堆砌而成,他们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军阀的双手沾满的鲜血,犯下的滔天大罪,定会被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老天爷一定会连本带利偿还。” “孽畜?”林智笙嗔目切牙,直起腰板,使出浑身力气,扬起手重重地一记耳光,落在林文灿俊朗的脸上。 林文灿嘴角溢血,冷然道:“最好把我给杀了,这个人间地狱我早就深恶痛绝。” “想死?”林智笙嘴角一撇,双目瞪直:“在我林帅府,想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我要让和我做对的人,生不如死。王副官,把他关进暗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他送任何食物。” “遵命。” 林智笙看着束手无策的陈静喻,息怒停瞋道:“我和你父亲定下的铁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你想回家也不是不可以,等你成了我林帅府的儿媳妇之后,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现在,你想从我这铁桶般的林府逃脱,比登天还难。” 王副官向身旁的两名士兵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把林文灿拉走。 “林大帅,三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活着的。”陈静喻再次强硬表态:“只要我不存在了,你和我父亲的交易,就一定会打水票,熟轻熟重,你自个看着办。” “老话说得好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不一家门。”林智笙扬嘴轻笑:“不想让自己还未成婚就变寡妇的话,就那看他的造化了,不过有一点,我可是要明确告诉你的,你只要进了我林府的大门,他是死是活,你这辈子都已经注定了,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 王副官瞥了眼陈静喻,面露讥笑。 王副官小人得志,陈静喻不屑一顾,她何尝不知眼前的小人,就是二娘王佩仪的亲大哥王仕利,他所干的勾当,令人发指。 “张妈,送三少奶奶回房间。”林智笙吩咐。 “是,老爷。” 正在客厅,擦桌抹窗的张妈,立即放下手头的活儿,陪陈静喻上楼休息。 送陈静喻回到房间,张妈好心提醒,“三少奶奶,别怪我这做下人的多事,刚才三少爷你也看到了,想在林府好好地生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学会忍让。你好好休息,我去忙了,中午我再给你送午饭上来。” “张妈,我想问你件事,三少爷在这个家,是不是经常被林大帅责罚?” “唉。”张妈唉叹:“我们做下人的,多做事,少说话,才能明哲保身。三少奶奶,你休息,我下楼去忙了。” 一番折腾,陈静喻已心力交瘁,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她好想大哭一场,让一切释然,可她哭不出来,如果哭能解决问题的话,眼下的生死关头,就不是问题了。 她静下心来,一定要想办法让林文灿出来,他是因为自己才被父亲囚禁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陈静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进卧室,打开窗棂,拉开帘布,今天,天公不作美,灰蒙蒙的天空,犹如自己此刻的心情,灰暗而不着边际。 林府的小丫头夏菊,一如既往地在后院打扫落叶。 陈静喻,凝神伫立,正好与仰望窗台的夏菊对视相望,小丫头朝陈静喻笑了笑,垂眸继续打扫落叶。 陈静喻心里忽然明朗起来,裹上大衣,下楼去。 第30章献计救人 与往日一样,陈静喻以散步为由,渐渐向林府的小丫头夏菊靠拢。 小丫头鬼精得很,眼看着三少奶奶缓缓走过来,小丫头心里默念着,林府这位三少奶奶走过来,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即便如此,自己倒是很乐意与这位三少奶奶相处。 “三少奶奶,今天不是下楼来晒太阳的吧。”小丫头打趣道:“你瞧这灰蒙蒙的天气,像是要下雨了,有时候人的心情就像这灰蒙蒙的天气,所以啊,我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 陈静喻四周扫了眼,在小丫头耳旁浅声道: “夏菊,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有要事来求你帮忙。” “我就知道,三少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小丫头直爽道:“说吧,要我帮你什么忙。” “明日,你从家里来的时候,到药铺去帮我买点儿迷魂散。 “迷魂散?”小丫头瞪大眼睛,低声道:“这名字听起来就瘆人,药铺也不定有的卖。” ”陈静喻从口袋里把翡翠玉镯拿出来,握紧夏菊的手,“我身上没有银两,你把这个给药铺老板,他就一定会卖给你的。“ 小丫头连连摇头,拒绝拿手镯 “我叫你帮我买迷魂散,那是因为我出不去,我不是用来害人的,我是用来救人的,而且是人命关天,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方法。” “用迷魂散救人?救谁啊?” “三少爷?”陈静喻如实道:“早上,我吵闹着要三少爷陪我去找大帅,让大帅允许我回一趟家,大帅不肯,三少爷为了袒护我,与大帅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大帅下令,把三少爷关暗房了,还下了命令不许送任何食物,祸是我惹的,我得想办法把三少爷救出来。” “什么?三少爷被大帅关起来了,还不许吃东西?”夏菊惊慌道:“那,三少奶奶要这魂散,做什么?” “我要演一出戏,演给大帅看,演得越是逼真,三少爷获救的机率就越大。”陈静喻胜券在握,“就要看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 “我明白了。”小丫头点点头,“三少奶奶是要以身试毒,让大帅服软,毕竟,你和三少爷的婚期在即,大帅是不想在这个节眼上,看到有什么闪失的。” “聪明,一点即通。”陈静喻夸赞,“小丫头,你不会拒绝我吧。 “这可是药啊,岂能乱吃的,万一,不,”小丫头犹豫不决:“万一闹出人命,就一定会查到我的,在这林府杀个把人,比捏死一只虫子还简单。”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陈静喻解释道,“我就是被父母在茶水里下了迷魂散,绑到林府来的,只要药剂不超量就没事的。” “我倒是不怕死,我怕的是,如果我不在了,我娘该怎么办?她身体又不好,我爹走得早,我和娘相依为命过日子,自从舅舅帮我找了林府这份差事,我和娘的日子才有所好转,只是?” 小丫头的孝心,善良,让陈静喻倍受良心谴责,弱弱道,“夏菊,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我向你道歉,我回去了。” “三少奶奶,谁说我不帮你了。” 陈静喻回眸,眼眶噙泪。 “就凭你对三少爷的真心实意,我就该帮你这个忙,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和三少爷婚后的日子一定会幸福的,我和我娘,也一定会好好的。” “说得好,大家都好好的。” “明早我把东西装在瓶子里,放在石凳下面,你自个小心点,咱俩少见面,就多一份安全。” “是的,少见面,多安全。” 陈静喻把玉镯握在小丫头手心,“你再拒绝我,我的心是会冷的,我的一点儿心意。” 小丫头拒绝不了,只好收下。 “我回去了,拜托你了,谢谢你,夏菊。” “客气话,我可不爱听,都好好的,快回去吧。” 陈静喻上到二楼拐弯处,大少爷林文昌和二少爷林文盛,在大声调侃着三少爷林文灿,陈静喻瞧着四周没人,忍不住止步。 “大哥知道,早上咱们家的新鲜事吗?” “起得晚,一概不知,咱们家又有好戏看了?” “没错,还十分精彩呢?” “该不会又是,四姨娘和五姨娘争宠吧。”大少爷林文昌嗤之以鼻:“五姨娘母凭子贵,妩媚妖娆,一人独宠,可怜的四姨娘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哪是五姨的对手啊,在咱们林府,二姨娘和四姨娘最可怜了,二姨娘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却落下一身病,爹对她也是可有可无,四姨娘嘴皮子功夫了得,肚子却不争气,争气的三姨娘,却只是林府的贱婢,被爹宠幸诞下的儿子,以为野鸡能变凤凰,却早早去见了阎王,这命啊,都是注定好的,林府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争抢那是没有用的,就比如文灿那野种,很快就要去阎王爷那儿,跟他那三太姨太的母亲相聚了。” “大哥所言甚是,三弟以为自己是带着把子出生的,就可以在林府呼风唤雨了。”二少爷林文嘲笑道:“一身贱骨头,今早和他那没过门的媳妇,一起去求爹允许她回娘家,爹不肯,他就跟爹顶撞,被爹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关暗房了。” “关得好啊,出不来那才叫好呢?”大少爷林文昌狂妄至极,“别以为爹对咱俩仁慈,要不是爹在袒护他,我早就送他和他娘见面了,一个贱婢生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跟咱俩平坐平坐,这可是清除后患的最佳时机,一旦失去这个机会,等他成婚后,一切就晚了。” “大哥不必多虑,爹是不会对他托以重任的,咱俩的娘才是正室,咱俩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爹再怎么着,心里还是有数的。” “前两天,爹把我叫到书房聊了一会,说有一家工厂需要人管理,准备交由咱兄弟二人去打理,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是咱俩大展鸿图的时候了。”大少爷林文昌顿了下,“怕就怕,爹中途变卦,让三弟也掺和着,更要提防五姨娘的野心,四弟文杰,虽然,可长着长着,就长大了,仗着他娘得宠,咱兄弟二人若是不积极争取,哪一天说地位没了,就是没了,谁也帮不了咱们。” “大哥说的工厂,一定是陈家香烛厂吧,陈家那丫头不是被陈兴望当宝押在咱们林府了吗?”二少爷气林文盛气焰嚣张,“姜还是老的辣,爹可谓老谋深算,送上门的东西,岂有拒绝的道理,既能让自己不重用的儿子成婚生子,又能让自己重用的儿子去掌管陈家,这等好事,也只有咱们林府才有。” “生子?”大少爷林文昌侃笑,“说起生子,二弟可要加把劲了,你大哥我年长你两岁,孩子都已经打酱油了,我可是儿女双全,凑了个好字,你成婚也有两年多了,二弟妹的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是你的原因,还是她的问题,找医生瞧瞧,爹最向往的,就是多子多孙,二弟可别拖后腿啊。” “嗯,”二少爷林文盛,冷笑道;“看来啊,我可要走爹的老路了,多纳几个妾,我要凑成两对好字,既能为林府添丁进口,又能超越大哥,更能打压五姨娘不可一世的气焰,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只要你有这本事,大哥举双手赞成,”大少爷纵容道:“敢想,那得敢做才行,人生苦短,眨眼就过,抓紧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尤其是传宗接待的头等大事,更不能耽搁。” 陈静喻扭头上楼,她的心如万箭穿心,她痛恨的不仅仅是林家兄弟的包藏祸心,更是扼腕于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了争夺家业,蒙蔽双眼,昧着良心,即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在所不惜。 回到屋里,陈静喻清醒而理智地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先想办法,把林文灿救出来。 第二天早上,陈静喻与往日一样,散步为由,到后院去,和夏菊寒暄几句,到石凳坐下,小心翼翼地把叫夏菊买的迷昏散握在手心,若无其事地回屋里去。 接近响午,陈静喻倒了杯温开水,服用微量的迷昏散,她要控制好药量,让自己处于半昏沉的状态,靠在沙发上,一会昏睡过去。 张妈送午饭上来,敲门半响没人回应,她只好端着饭菜下楼,直接禀报大帅。 “老爷,我刚给三少奶奶送午饭,我敲门也不开,大声喊也没有回应,不会有事吧。”张妈语气慌张。 “王副官,你带两个人和张妈一起上楼去看看,如果再没有回应,房门一定是反锁了,直接把门踹开。 “属下明白。”王仕利带着两个兵,和张妈一起上楼去。 “到了陈静喻的房门,张妈再次在大声喊道,“三少奶奶,开一下门,我是张妈,三少奶奶,你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屋里头的陈静喻,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半醒半沉,岂能轻易开门。 “你们两个使点劲,把门踹开。”王士利对身边的两个兵道。 “就这样踹门,会不会,有点儿过了,万一三少奶奶不在屋里头,那得多不好。”高个子士兵束手束脚道。 “叫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王士利胁迫道:“信不信,老子立刻毙了你。” “别,别,王副官高抬贵手,我照做。”士兵认耸服从。 “赶紧把门踹开。”王士利使唤。 俩士兵使劲踹了几脚,房门被打开,陈静喻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上,张妈被吓得脸色煞白。 王仕利无计可施,对高个士兵道:“你快去把莫医生叫过来。” 一会儿,林大帅带着林府的私人医生,莫毅仁一起上来。 “想用死来威逼,我会让她死得更惨。”林大帅怒气冲冲。 林府的私人医生莫毅仁,不慌不忙地从医护箱拿出手电筒,轻轻打开陈静喻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再替陈静喻把把脉,莫医生善念顿涌,林府的勾心斗角,他心知肚明,三少爷善良坦荡,却受手足欺压,三少奶奶良苦用心,这个时侯自己为何不做个顺手人情,成人之美。 “莫医生,她情况怎样?”林智笙问。 莫医生愣了愣,心里已有数,淡定道:“三少奶奶情况不太乐观,脉搏微弱,主要是因为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在她心里无法承受的状态下,处于一个昏阙的状态,时间一旦过长,再不醒的话,就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林智笙的神色掠过一丝暗淡,“也就是说,人算不上死,就是永久性地睡着,就是个活死人,是这意思吗?” “是的。”莫毅仁语气坚定。 “莫医生,你的这些医学术语我不懂,一句话,你能不能让她醒过来。” “以我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办法做到,但是?” “但是什么?” “只有对症下药,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快说吧,什么办法?” “三少奶奶是因为受到刺激才昏阙的,只有让他受到刺激的那个人来救她,才能把她唤醒。”“你指的是,文灿?”林智笙怒气道:“休想,动不动就要死要活,我偏要让她活不成,死不了。” “大帅要是这么说,我也就没办法了。”莫医生摇头摆手。 林智笙定眼目视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陈静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和陈兴望订下的合约,岂不打了水漂?陈家香烛厂远近闻名,又是当地响当当的三家之首,不知多少人背地里打着这个算盘呢,到了嘴边的肉,岂有舍弃的道理。 “大帅,您要是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帮三少奶奶注射一些营养液,维持一下生命,毕竟,这不是长久之计,只顾得了眼前。” “莫医生,我有办法让她醒了,你就别操心了,回去吧。”林智笙眸光瞥向王士利,下令道:“王副官去把三少爷带上来。” “是。” 莫医生走出房门,由衷地乐了。 一会儿,王仕利吩咐手下的两个士兵,把林文灿扶回屋里来。 半昏半醒的陈静喻,听到林文灿回来的声音,她的心默默地欣喜起来。 被关押一天的林文灿,平静如水,看到陈静喻此刻的模样,他明白了父亲放他回来的原因,是静喻在为自己付出,他走到沙发前,弯下身子,把陈静喻抱起。 第31章化险为夷 林文灿抱起陈静喻,走到卧室门口,林智笙厉声响彻:“你给我听清楚喽,我放你回来,并不是因为我妥协了什么,我只是不想林府那么快办丧事罢了,我说过的,在我林府想死,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一定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智笙泄愤完情绪,和王副官他们下楼去。 林文灿隐忍痛楚,抱着陈静喻走进卧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 陈静喻缓缓睁开双眼,直起身子,由于身体太弱,力度不均,身子一斜,林文灿弯下腰快速扶住,陈静喻还是倒在了林文灿怀里,陈静喻迅速挣脱,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润,羞涩地低下头来。 林文灿把靠垫拿来,给陈静喻垫在后背,解释道,“对不起啊,刚才那些人在客厅,我不想看到他们那副嘴脸,才把你抱进来,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文灿,对不起。”陈静喻由衷道:“昨天早上,要不是我嚷着要回家,拉你去找大帅你就不会受这样的苦,我诚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从我我记事起,受兄长欺压,父亲责罚,以及父亲的妻妾嘲讽,早已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次碰巧让你遇上罢了,以后时间长了,你的心就会渐渐变得麻木。” “我坚信,咱们一定有办法离开这个牢笼的,而且,用不了多久。” “先别做那么遥远的梦,说说眼前,你是怎么昏过去的?”林文灿恐慌道:“谁给你弄来的迷魂散?是不是张妈?整个林府只有她跟你有近距离接处,一旦被我爹知道,那可是死路一条,我爹可是以心狠手辣著称,要一个下人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怎么知道,我服用了迷魂散?”陈静喻一脸淡然:“咱俩,现在不是平安无事么?再说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我的大小姐,你是无知,还是真傻。”林文灿阐理:“你以为咱俩现在能说会道,就没事了?保不齐,我爹正在下令搜查整个林府,是谁给你弄来的药,家人,佣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一旦查清,板上钉钉,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或许,我还能想想法子。” 陈静喻不禁恐惧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弱弱道:“你是说,莫医生会把我服用迷魂药的真相告诉大帅?” “你不是昏迷的吗?怎么知道莫医生来为你医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服用了药,可我只服了少量,让自己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莫医生说的每句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莫医生没有当面揭穿,你服药吗?” 陈静喻沉思了须臾,肯定道:“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按理而言,莫医生是知道我服药的,可他当着大帅的面不但没有揭穿我服药,还对大帅说我是因为受到刺激导致的昏迷,莫医生还故意误导大帅,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帅立即命令王副官把你放出来。” “我明白了,是你给我爹演了场苦肉计,莫医生是一个拣得清是非对错的好人,他不是不知道你服药,而是诚心做了个顺水人情,他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知恩图报?怎么讲?” “说来话长,改天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林文灿言归正传:“你还没告诉我,迷魂散是谁给你的,虽然莫医生没有揭穿事实,咱们心里得有个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俩也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你还有必要隐瞒我么?” “好吧。”陈静喻坦诚:“是我叫夏菊帮我去药铺买的,她本是不同意的,是我死缠烂打,她心软才答应我的,你要责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千万别牵扯到她,她还是个孩子。” “你也知道夏菊只是个孩子,事先为何不惦量一下要害?”林文灿严肃道:“幸好莫医生没有把你服药的真相公布于众,如果莫医生说出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会把一个只有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害死,花一样的年华,本该在温室里含苞怒放,却因为凄惨的身世,亲人的残忍,把属于她的大好年华,活生生地扼杀掉,直到凋零,枯萎。” “夏菊她怎么了?”陈静喻的心隐隐作痛,“文灿,你别用这么深奥的辞藻来形容,行么?我想听直白的,可以吗?” “可以,我现在就把夏菊的身世告诉你。”林文灿低沉道:“夏菊八岁那年,亲生父母双亡,善良的夏家夫妇没有儿女,看到孩子可怜就收养了她,组成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可好景不长,才过了几年温馨的日子,夏菊的养父上山砍柴,滑下山坡伤势过重而亡,只剩下她和养母相依为命,谁知养母又得重病,没钱医治,夏菊就去找养母的亲弟弟,也就是她称呼的舅舅借钱,偏偏这是个浪荡子,好吃懒做,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他心生歹念,就把十三岁的夏菊卖到林府做丫头,把钱给独吞了。“ ”她到林府已经四年了,可怜的夏菊到现在还以为是,她那位所谓的好舅舅好心帮她在林府谋了份好差事,每个月只有微薄的工钱养活养母,善良的她已经很满足了,却不知道自己被身边的亲人卖了,还帮别人在数钱。” “没想到,夏菊的身世如此悲惨。”陈静喻自责不已,“我与她结缘,是因为我在卧室的窗台,望向后院,看见一位勤快,利索的小丫头在打扫落叶,就忍不住下楼去看看,因为聊得投机就见了几次面,她跟我说,她母亲身体不好,林管家允许她回家去照顾母亲,只要白天到林府干活不迟到就行。” “本来我爹是不允许她回去的,是我求我爹发发慈悲,因为是我第一次求我爹,所以他才允许,让夏菊晚上回去照顾她养母,白天在林府干活。” “因为这件事,夏菊十分感激你,她在我面前,几次提起你的大恩大德。也正是因为你对她的恩情,她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所以,我有事求她帮忙,她都尽力帮我。” “心善的人,始终是善的,即便没有我这屋关系在里面,她也一样会帮你。” “我能看得出来,夏菊挺崇拜你的,每次聊起你来,她都是眉开眼笑,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夏菊的身世,让我每次回忆起我娘来,就心如刀割。”林文灿神色哀伤,“我娘出身贫寒,外婆病重,外公为了凑钱医治外婆,把砍柴赚来的几两银子拿去赌一把,结果不但血本无归,给人家下套陷害,欠下一股屁债,外婆得知此事,病情加重而离世,外公受不了这个打击跳河自尽,一贫如洗的家只剩下母亲一人,债主把主意打在母亲头上,把十六岁的母亲买到林府做丫头,母亲每天干着端茶,洗碗,打扫卫生的杂活,那时侯的林智笙已站稳脚步,为了充实后宫,频频纳妾,我娘被纳三姨太那年,还未满十八岁,不到二十岁生下我,我未满四岁,我娘的生命戛然而止,我娘的一生,悲苦,凄凉。” “那夏菊呢?夏菊会是下一个林文灿之母吗?”陈静喻痛心道。 “我爹已经妻妾成群,况且已上了岁数。我大哥已儿女双全,对大嫂百般宠受,二哥已娶妻,二嫂一直无所出,我爹和我大娘颇有不满,二哥即便有纳妾的念想,主意也不会打在夏菊身上。” “那你呢?”陈静喻直言不讳:“夏菊是个好姑娘,你是她心中的偶像,你要是珍惜她,正好成全一对姻缘,两全其美。” “别得寸进尺啊。”林文灿反驳,“说你来着,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样了。”陈静喻感伤道:“大哥和久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的陈家一定是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大娘和大嫂,是否有能力应对。” “我在暗房呆了一整天,静下心来想了很多事情,我帮你想想法子,至于,能否帮得上忙,我不敢确定。” “文灿,谢谢你。” “我回书房打个电话,你休息一会,打完电话,我再告诉你。” “好的。” 林文灿回到书房,立即拨打发小杜少宽家里的电话,杜少宽在西区警察局当警察,对陈家香烛厂命案一事,一定有所了解。 十分钟左右,林文灿告诉陈静喻,自己的发小杜少宽的叔叔,西区警察局总探长杜斌,正在查办陈家香烛厂命案之事。死者,是陈家香烛厂的一名工人,目前尚未找到凶手,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 陈静喻听完,心里一片凌乱,暗下决心,一定要回陈家看看自己牵肠挂肚的家人,不知她们还好吗?” 第32章罢工造反 此刻的陈香烛厂,因为警察局的介入被迫停工,陈家新当家方宛如,把停工令立即宣告各房总管,工人们一听到停工,一片哗然…… 二老爷陈德望的亲信供香房总管胡立明,管工霍劲平,趁弱而入,煽动供香房工人兴风作浪,大家高呼陈家易主,要求新当家方宛如,退位让贤。 冥纸房总管江贵春,管工梁庆宁,听到供香房已经鼓动起来,他二人同样是受了二老爷陈德望的贿赂,自然与供香房总管胡立明,霍劲平,沆瀣一气,为二老爷卖命。 冥纸房总管江贵春,巧言善辩,唆使冥纸房的全休男工,大喊二老爷陈德望为陈家大当家,并威迫方宛如若不让贤,大家就打砸冥纸房,直到易主为止。 供香房,冥纸房的喧闹声,瞬即传到蜡烛房来,蜡烛房女工急躁起来,有些许女工,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总管夏翠竹,再次正直发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慰蜡烛房的女工们,夏翠竹的肺腑之言,女工们愧疚难当,默默干活。 蜡烛房平静下来,夏翠竹也和女工们一起忙着削竹芯。 起哄声,打砸声,沸反盈天,不绝于耳。 夏翠竹放下手里拿的竹芯,立即到一墙之隔的供香房。站在供香房门口,目睹着大家一副与仇家对抗的架势,大喊,大闹,打砸东西。 夏翠竹愤慨不已,放声怒斥:“一个个都干着忘恩负义的勾当,恩将仇报,禽兽不如。” 供香房总管胡立明,瞧着一脸怒气的夏翠竹,一肚子坏水的他,坐在一旁当缩头乌龟。 管工霍劲平走到夏翠竹面前,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带头起哄:“方宛如移位让贤,二爷撑管陈家。” “方宛如移位让贤,二爷撑管陈家。”大家异口同声。 “好大的口气啊,我陈家什么时候论到外人来做主了?”吴凤芝人未至,声先到。 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陈家大奶奶吴凤芝,大少奶奶方宛如,黎叔,阿祥,悄无声息到来。 总管胡立明,也挤到了前头来,在吴凤芝面前,立变缩头乌龟。 吴凤芝泰然处之,环顾四下,刚才蠢蠢欲动的工人们,立即缩手缩脚,默不吱声。 吴凤芝定眼凝视管工霍劲平,即便心有愤慨,却如实道来:“霍管工,在我陈家香烛厂也有些年头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你媳妇待产,家里头拿不出银两,是我家大老爷提前把工钱发给你,再另发半月工钱给你家媳妇当月子生活费,前年你父亲病重,没银两抓药,大老爷又给半月工钱让你给你父亲医治,我此刻诉起,并非向你索取,而是让你明白一个做人的道理,而不是恩将仇报。” 事实如此,霍劲平低头无语。 吴凤芝眸光移向总管胡立明,语气仍旧平和:“胡总管,在我陈家香烛厂的日子也不短了,对陈家的来龙去脉,洞如观火。”吴凤芝话中有话:“我夫妻二人对大家如何,我相信大家心里头是有数的,大老爷健在时,对所有工人向来一视同仁,只要大家有困难,向大老爷道明原由,大老爷都会慷慨解囊,从未拒绝过,我相信大家都明白。我陈家自从祖辈创立基业起从未欠过工人们的工钱,只要陈家香烛厂一日健在,就一日不会欠工人们的工钱,我吴凤芝可以指天誓心。” “至于陈家当家由谁来做,那是陈家的份内事,外人无权干涉,也干涉不了。现在的陈家就是这么个状况,供香房的小李是我陈家香烛厂的工人,在外头遇害了,我深表悲痛,设身处地为小李的母亲,妻子想想,因为我也是为人妇,为人母,我正经历着痛失丈夫,失去儿子的悲痛中无法自拔。现在警察局介入调查,暂停工厂一切活儿,我坚信清者自清,若有人图谋不轨栽赃陈家,我一定不会饶了他,我也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终有一天,恶人必遭恶报。” “别的我就不多说,我最后问一问大家,若有不想继续在陈家做了,吱一声,立马结清工钱,就可以立刻离开陈家了。”吴凤芝继续道:“如果觉得陈家还可以,值得自己继续呆下去,那我就请大家安份守己,类似的事情,我吴凤芝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吴凤芝,方宛如,黎叔,阿祥,来到冥纸房,当着众人面,吴凤芝再次把话挑明,总管,管工,工人们,既没有人发声要离开陈家香烛厂,也没有开口提意见,吴凤芝只好就此了事。 大奶奶前脚刚走出工厂大门,供香房总管胡立明,管工霍劲平,刚才在大奶奶吴凤芝面前,还人模人样,瞬间变得人模狗样,又开始兴妖作怪。 “胡大哥,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请示一下二爷?”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胡立明轻抚络腮,扬起一丝轻笑,“今晚,我找二爷商量后再做决定。” 从厂子里转了一趟回到屋里,吴凤芝已倍感力不从心,她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如果陈家子弟再这样永无止境的争闹下去,自己的身体还能扛多久?儿媳妇刚接手陈家,就闹得鸡犬不宁,该怎么办? “黎叔,阿详,现在的陈家已经危如累卵,我想听听你俩有何高见?” 茶几上的热茶,气雾氤氲,四人的神色,黯然神伤。 黎叔目视着一脸焦虑的大奶奶,挨近唇边的茶杯,缓缓放下,眉宇微蹙:“工人们闹事,很显然幕后有人在暗箱操作,要不然,供香房胡立明,霍劲平,冥纸房的江贵春,梁庆宁那一杆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叫嚣,李志是大老爷守丧期间,香烛厂停工后遇害的,这一切的一切,毋庸质疑,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就是整垮陈家,争权夺利,这幕后主使者,无需多言,困扰大奶奶的,就是苦于没有证据,他人才有机可趁。” “怕就怕,有人用钱收买警察局的办案人员,那边一旦有意拖延开工,长时间没活干,工人们就一定会按奈不住,闹事罢工,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好收拾了。”阿详见解道。 “黎叔,阿详,所言极是啊。”吴凤芝神情沮丧,“我所担心的,就是警察局有人受了贿赂后,有意刁难延迟不让开工,工人们一旦闹起来,大家一起罢工,到时侯就不好收拾了。” “大奶奶也无需惧怕,正所谓,邪不压正。”黎叔安抚道。 “现在只剩下耗的能耐了,跟他们耗下去,现在也是没有办的办法了。”吴凤芝叹息,“黎叔,阿详,辛苦你俩了,回去休息吧。” 黎叔和阿详回去后,屋子里仅有婆媳二人,吴凤芝神色黯然,瞧着一筹莫展的儿媳,吴凤芝低沉道: “宛如,陈家子弟争夺家业,势在必得,他们的狼子野心已显露无遗,势要斩草除根,霸占陈家。供香房,冥纸房,已经与陈家子弟沆瀣一气了,只有蜡烛房总管夏翠竹独撑着,苦了翠竹了。我担心的是,他们一旦和伙起来一起闹罢工,要干活,却没人手,没干活就没有收入,人活着总得要吃饭的,咱们就会变得束手无策,无力反击。” 方宛愣了下,高兴道:“娘,你忘了吗,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的话,咱们正好来个顺水推舟,他们既然不想在陈家呆了,那就成全他们。正好趁势解决难民们的衣食住行,为乐不为?” 吴凤芝脸上愁容消退大半,赞许道:“儿媳果真聪明,这几日,我还在为难民的着落犯难呢?如果他们执意要这么做,咱们就成全他们的美意,让难民们替补上去,也是好事一桩。” “娘说得对,就这么办?” 吴凤芝目睹着一脸憔悴的方宛如,心痛不已,儿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宛如在陈家这么呆下去,实在是太惨忍了,她才二十五岁啊?是自己太自私了,要不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又如何忍心把这个烂摊子推给宛如,如果不是陈家子弟不择手段,自己无事一身轻,又如何不好? 吴凤芝的咳嗽再次袭来,咳得满面通红,方宛如倒来热水,吴凤芝垂头拭擦溢到嘴角的血迹,攥紧锦帕,生怕儿媳瞧见。 方宛如把杯里热水递给婆婆,轻揉婆婆后背,痛心道:“娘,你服了我爹开的药,怎么不见好转?可能是长时间服用同一种药,身子起了耐性?吃过午饭,我回趟娘家,叫我爹重新调配药剂,我爹医术不赖,多换几次药,一定能把婆婆的病治好。” “我的好媳妇。”吴凤芝眸光柔和,缓气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天气寒冷病情加重罢了,缓缓就好了,别劳烦亲家了,等这阵子陈家平息下来,我的病就好了,别担心啊。” 方宛如点点头,眉心的忧伤,更显浓重。 “宛如啊,昨晚,我梦见世轩了。”吴凤芝含着一丝苦笑:“他跟我说,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时回不来,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和宛如好好过日,生儿育女。” 方宛如凝视婆婆,眼眶湿润,顺着婆婆的话道:“世轩他一定还活着,还有九叔,他俩一定会回来的。” “会的,他俩一定会回来的”吴凤芝喃喃道。 第33章借力取势 眨眼工夫,半月已过,失去记忆的陈世轩,在苗水根的家里平静过日,五十多岁的苗水根把陈世轩视如亲子,鼓励他,安抚他,竭尽所能地帮助他寻找昔日的记忆。失去记忆的陈世轩,并没有自暴自弃,在苗水根的鼓舞下,变得更加坚韧。 十八岁的苗宁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对高大俊朗,谈吐儒雅的陈世轩,内心微波荡漾。多了几分娇嗔与羞涩。 寒冬的白天,虽有阳光普照,却也寒气逼人,生活在乡村,总有干不完的活儿。陈世轩随同苗家父女上山砍竹,削蔑织箩,下地种菜,闲聊时,苗家父女哼起山歌解忧消遣。 陈世轩也并非等闲之辈,尽管忆不起过往,多才多艺的他,对眼前的活儿,可谓唾手可得,拿起竹子制笛子,张嘴吹笛,凑妙音。 白日里,脑海里一片空白的陈世轩,心境平稳,夜深人静时,孤枕难眠,闭上双目,那些零零星星的碎片,如同梦幻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朦胧中,身穿红衣,披着红盖头的窈窕佳人,静坐床边。案台红烛光芒微弱,抬眸凝向床边,佳人不知去向。 冲出房门,有人在大声呼喊,驻足回眸,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听不清她说些什么,瞬即,又来了一位老头,和蔼可亲,言语念叨。 再来一高个中年男子,浑身是伤,大声呼喊,快跑,快跑…… 陈世轩惊醒,大汗淋漓,睁开双眼,窗外,一片漆黑,寒风呼啸,寂静无声。 住在隔壁屋里的苗水根,再次听到陈世轩在梦中的呼叫声,快速起床,拿起枕边棉衣披上,点上煤油灯,走到陈世轩屋里,在床前低声唤着陈世轩现在的名字: “贺生,你怎么了?” “我做恶梦,梦到一群人在追杀我,我看不清楚那些人的面孔。” “一定是在你没失忆之前,这些事情就真实地发生过,所以你才有这样的梦境,慢慢来,别想太多,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没事,我也想相信自己,一定会把以前的事情记起来的。” “你能这么想,爹就放心了,睡吧。” 在姚钱金家养伤的陈久,身体已经痊愈,今晚,陈久也做起恶梦来,他在梦里,大声喊道: “韦世荣与土匪狼狈为奸,咱们上当了,大哥,世轩,快跑啊,救命,救命……” 半夜三更,从暗室回来的姚钱金,听到陈久的屋里传出呼救声,姚钱金走到门前,发现陈久屋里的门没锁,于是,推门进去。 陈久从恶梦中醒来,额头冒着汗珠,睁开惺忪睡眼,姚钱金手拿火把站在眼前。 “大哥,你这是?”陈久坐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今晚,水喝多了,起来上茅厕,路过你门前,听到你呼喊救命,看到你房门没锁,我就推门进来了,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恶梦了,梦到侄子世轩被土匪追杀,自己又受了伤,所以呼喊救命。”陈久定眼凝视姚钱金手中的火把,心里有所疑惑。 姚钱金目光躲闪,一脸淡定:“没事就好,可能是这段时间,你带兄弟们操练过于劳累了,做恶梦,是因为太过于紧张,大脑神经绷得太紧,才做的恶梦。” “大仇未报,世侄生死不明,能不紧张吗?” “都怪大哥,一心只想着打土匪,救贫民,却让你这般劳累,大哥向你赔不是了,等过了这阵子,兄弟们训练有素了,我叫你大嫂做几道家常小菜,咱兄弟俩好好痛饮几杯,如何?” “听大哥的,为民除害,再苦再累在所不辞,和大哥一起为民谋利,乃人生之大幸。” “我已经派人去找你世侄的下落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的大仇,必报不可,大哥时刻记着。” “谢谢大哥,大哥和大嫂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好了,一家人既然说起客气话了,快躺下休息,明早还得继续操练呢?”姚钱金左手拿着火把,用右手做了个比武的手势微笑道。 “大哥,晚安。” “晚安。” 姚钱金回到屋里,熄灭火把,姚钱金的女人阿禾起身披衣,点亮煤油灯,问道: “钱爷,是不是陈久发觉了异常?” “那倒没有,他做恶梦了。”姚钱金坐下,若无其事道:“他梦见世侄被土匪追杀,我安慰他几句,就回来了。” “三更半夜,你手里拿着那么大一个火把,陈久可不是傻子,他能不起疑心吗?” “我跟他说,我上茅厕,黑灯瞎火的,点上火把,不足为奇。” “我总觉得,陈久并非想死心踏地为你效劳,而是在替他的拜把子兄长报仇,所以暂且顺从你。”阿禾猜疑道:“金爷得多长个心眼才行。” “陈久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即便到了那一天,我相信他也不会反到哪里去。”姚钱金脸一沉,“杀害陈久拜把子兄长的,一定是黑虎山匪首赵昌虎派人干的,这十里八乡专干杀人越货这肮脏勾当的,自从我退隐江湖后,除了赵昌虎还有谁?黑虎山匪首,要对素不谋面的三人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其中的利益,不言而喻,给予他好处的,便是陈家兄弟。” “如此甚好,如今,咱们不仅多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帮手,还有一股逐渐壮大的势力与敌抗衡,何愁大事不成。”阿禾欣喜。 “没错,咱们的人数在不断地增长,势力不断地壮大,眼下,最缺乏的就是钱财。”姚钱金蹙眉:“上哪去弄钱财?现在,咱们打的可是行侠仗义的旗号,才赢得贫民之心,得以壮大势力,目前打家劫舍的勾当自然行不通。没金子,谁为你卖命,效劳?” 阿禾玉手轻扬,纤细玉指轻抚姚钱金眉宇:“既然咱们求财无道,只好另寻出路了。” “你有何妙计?” 姚钱金阴沉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微波荡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禾目光凌厉,“我决定潜入黑虎山,摸清楚赵昌虎的底细,咱们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你要以身试险?不可以,我绝对不让你这么做。”姚钱金把阿禾拥入怀里。 “钱爷,这笔血债已经十六年了,是该向赵昌虎讨伐的时候了,咱们的势力正在状大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别错失良机啊。” “你跟随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现在大事将成,有你一半的功劳,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连一个名份都给不了你,着实惭愧。”姚钱金自责道。 “能够伴在金爷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父母早逝,无依无靠,这十多年来,承蒙金爷不嫌弃。 “我不许你为我冒险,知道吗?”姚钱金把阿禾拥得更紧,语气更坚定:“没有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如今是金爷雪耻的大好时机,能为金爷而死,阿禾死而无憾。” “如果要以你的命来做交换,此仇不报也罢。” 阿禾从姚钱金怀里轻轻挣脱,执意道:“我意已决,金爷不必担心。” “赵昌虎,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你可是个妇道人家,手无寸铁,岂不羊入虎口?” “我早已做好准备,乔装打扮,以投靠他为由,摸清虚实,立马回来禀报金爷。” “我始终不放心,你为了去冒险?” “在这件事上,我希望金爷听我的,我会平安回来的,等我回来。” “我……” “相信我,等我回来。” “阿禾,此生有你,何惧之有。”姚钱金把阿禾附在耳边,信誓旦旦道:“等我收复失地,扬眉吐气,便风光娶你,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并双死。” “与君度此生,悲喜亦欣然。”阿禾娇羞,喜极而泣:“我明早动身,此行只有你我知晓,在陈久面前,金爷可别说漏嘴,倘若他问起,你就说我回娘家,过几日就回来。” 姚钱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阿禾早早就出发,为了避免让陈久发现,她先到荒岭无人的地方,盘起长发,换上陈旧男装,前往黑虎山。 阿禾先在隐蔽的地方观察一番,最后以自己无家可归为由,用银两买通一名站哨年轻土匪,让小土匪帮忙求收留,小土匪拿着银两,带阿禾到刘金虎属下,刘二顺面前撒谎说阿禾是自家老表,无处可去,全心全意为虎爷效劳。 正是用人之计,刘二顺扫了眼,精神饱满的阿禾,便同意了。 阿和窃喜,虽然成功潜入,但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争取晚上放哨,白日睡觉,,凡事都得格外留心,一丁点差错,定会死无藏身之地。 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定会露出破绽,为了尽快得知消息,精明的阿禾,悄悄地找来那位小土匪询问一些情况,在银子的诱惑下,小土匪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黑虎山弟兄,天天操练,准备开战,与谁开战,他不知道。 阿禾窃喜,幸好自己赴这一趟,老天爷似乎对她特别卷顾,无惊无险。午饭过后,土匪们都各自忙去了,因为阿禾是新来的,暂且没有安排岗位,正好到处转转。 这黑虎山,近处平坦无阻,山水相连,远处重峦叠嶂,隐天蔽日,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如此圣地,岂能容忍他人侵占?用不了多久,属于钱爷的,一定会夺回来的。 男人粗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阿禾赶紧到枯树旁隐藏起来,倾耳细听。 身穿黑色棉袄,头戴棕色棉帽的魁梧男人便是赵昌虎,或许是干着血腥的勾当,面相比原来更加凶恶,杀气腾腾。 “虎爷,陈二爷托人捎来话,叫我转告你。” “说。” “陈二爷说,陈家那把交椅,他坐定了。希望虎爷能助他一臂之力,事成后,必当面重酬。” “太好了?我正在为银两犯愁呢?真是愁啥,啥来啊”赵昌虎笑得狂妄至极。 “那我就吩咐下去,托人回话给陈二爷,跟他说,这个忙,虎爷帮定了。” “我吩咐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目前还没有多大进展,还得花些时间,定会有结果。” “这一个月来,弟兄们懒散,缓慢,一个个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甚至有好几人已经悄悄离开黑虎山投靠下家了。谁敢如此大胆,跟我刘昌虎争山头,我看他是活腻了。” “我再多派几位精明一些的弟兄去查。一定要查个水露石出。” “你找几个弟兄,今晚十点后,去查查他们的住处,是否有陌生人来过,如果发现身份可疑的,先抓起来再说。” “是,我吩咐下去。” “咱们回去商量一下,二爷的事。” 二人离开,阿禾痛恨骂道:“这二匪,臭名昭著,老幼皆知,等金爷的势力壮大起来,就是赵昌虎的末日之时。” 阿禾不禁吓了身冷汗,赵昌虎果真不是吃素的,他已经发现问题了,现在天气渐暗,再不离开,万一被抓到,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禾转身准备离开,刚才拿了她贿赂的小土匪,已来到他身旁,一脸惊道:“小哥,赶紧离开这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禾已知道原由,不再多问,只是问了一句,“如何出去?” “跟我来。”小土匪带阿禾走了一小段路,指着前面的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低声道:“从这走过去,再穿过前面这坐矮脚山就安全了,记住,别再来了,你要是再敢来,我第一个就杀了你,明白吗?” “我不来了,永远都不来了,你就放心吧。”阿禾弱弱道。 阿禾回到姚家寨,已是暮色,萧条的村庄,升起缕缕炊烟。 姚钱金从屋里走出来,与迈步进屋的阿禾中碰了个正着,两人止步,对视相望,姚钱凝视着为自己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阿禾,激动得哽咽无语。 “金爷,我没事儿。”阿禾挽起姚钱金臂膀,娇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瞧瞧,我没事,毫发无损。” “阿禾,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金爷,客气话就无需多言了,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咱们进屋里面说。” 进屋坐下,姚钱金锁上房门,放下窗布,迫不及待道:“是不是,发现了重要情况?” “是的。”阿禾道:“我看见赵昌虎以及他的属下刘二顺,所以隐蔽起来,听他们在说陈二爷要赵昌虎帮他,坐上陈家的当家之位,在利益的驱使下,赵昌虎欣然答应。” “陈二爷?”姚钱金怔了下,立即反应过来,“陈二爷,不就是陈久的拜把子大哥的兄弟吗?陈家大家长已死,陈家兄弟早就想借助外力分割陈家。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陈久知道此事,若是让他知道了,定会立马离开,回去协助陈家,咱们所做的一切,定会前功尽弃。” “赵昌虎已经发现了问题,吩咐刘二顺派人查清虚实,以好应对。” “好啊?那笔血债,是该向他算清楚了。”姚钱金脸色阴暗,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谁是王,谁是寇?赵昌虎,敢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金爷,会不会是咱们的人里面出了内鬼?要不然,赵昌虎如何知晓咱们的动静?” “内鬼的可能性不大,我可是挨家挨户去选的人,他们大都是没有离开过村庄半步的年轻男人,现在由陈久一人在暗室里封闭操练,如何成了内鬼,八成是那畜生随意猜测罢了。” “金爷,凡事得格外留心才行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错。这笔血债,我很快就还给他了。”姚钱金面含冷笑:“说不定,陈久拜把的陈家,已乱成一锅粥了,陈家大当家已死,陈家兄弟岂不趁势瓜分?” “金爷,在陈久面前,千万不能提起有关陈家之事,现在,咱们正在利用陈久的时候,他一旦知道此刻的陈家,还能安心为你效劳吗?” “我知道了,在陈久面前,绝对不能提及陈家之事。” 第34章沆瀣一气 陈久在姚钱金家,已经半月过去,白天在姚钱金的暗室教人习武,每到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陈久辗转反侧,大哥惨死的场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侄子世轩,下落不明。 陈家兄弟的奸计得逞,接下来,就是分瓜陈家,逼迫大嫂吴凤芝,交出陈家香烛的祖传配方,大嫂吴凤芝,单枪匹马,如何斗得过,心狠手辣的陈家兄弟。 侄媳方宛如,过门没几天,就要面对如此惨痛的事实,她又如何承受得了,公公的惨死,新婚丈夫的生死未卜?她是否会离开陈家? 自己牵肠挂肚的女人,夏翠竹,陈兴望是否怀恨在心,有意刁难她? 自己多想回去和家人团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嫂吴凤芝,每当提及此事,姚钱金都以时机尚未成熟,来安慰自己。 等过完这阵子,把教给弟兄们的武艺学精了,就必须回家了,到时候,相信姚大哥也会赞同的。 此刻的陈家一定是群魔乱舞,大嫂吴凤芝,侄媳方宛如,如何招架得了。 身在异乡的陈久,对陈家的担忧,并非多余。 陈家香烛厂命案一事,在西区警察局的一番无厘头确定后,由杜斌探长及两名警员到陈家来宣布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在陈家香烛厂做工的工人李志,在陈家香烛厂守丧停工期间,回家的路上不慎溺水身亡,享年29岁。 虽然李志的死不是陈家香烛厂所为,也不是仇杀,而是意外身亡,毕竟,他是陈家的员工,出事前他并没有提出辞职,也没有提出请假,所以这赔偿得由陈家与死者家属商议后决定。 杜警长把这番话说完,和警员们回警局。 陈家香烛厂,虽然恢复了正常开工,却笼罩着一层阴晦的面纱。 明知道,李志的死是陈家子弟暗中作恶,吴凤芝,方宛如,婆媳二人却奈何不了他们罪恶的行径,赔偿李志家属的钱,也只好默认。 在利益与权利的驱使下,陈家兄弟早已把披在身上数十载的人皮,蜕变成穷凶极恶的兽皮。 陈家香烛厂,并没有因为命案的草率了事而平息,陈家二老爷陈德望,在一次次做恶得逞后,内心那股邪恶之火燃得愈演愈烈,沾满血腥的双手,变得更加不择手段,那颗恶毒的狼心变得更加丧心病狂。 为夺陈家当家之位,他再次暗中策划,用钱财来笼络人心。在金钱的诱惑下,供香房总管胡立明,管工霍劲平。冥纸房总管江贵春,管工梁庆宁,及拿了二老爷利益的大部分工人,早已把陈家的仁义,宽恕,抛到九霄云外,助纣为虐,沆瀣一气。 大家异口同声,大喊陈家易主,高呼方宛如让贤。 唯独红烛房的总管夏翠竹,始终如一,坚定着内心深处最真挚的声音,带领女工们,认真干活。 陈家三老爷陈兴望,眼看着陈家就要落到二哥手中,同样是觊觎权利的他,立刻到西区林帅府,与未来的亲家道明原由,林智笙听罢,怒气顿涌,派上十多名士兵,扛着枪支速到陈家与之抗衡。 二老爷陈德望,自然不甘落后,叫自己儿子陈世豪及身边亲信连夜赶路前往黑虎山搬救兵,陈德望话音落地,眉心紧蹙,黑虎山路途遥远,即便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也未便赶得急时,救兵未到,陈家早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王佩仪站在屏风,眄视愁眉不展的丈夫,迈出主屋,献上计谋:“二爷,稍安毋躁。” 陈德望两手一甩,愁容堆脸:“火烧眉毛了,能不急吗?兴望,已经骑到我头上来了。” “二爷的救兵近在咫尺?”王佩仪媚眼一挑,“只要香粉房与纸房的员工联和起来低抗,何愁击败不了对手?还有,刚刚帮了咱们大忙的杜探长,再打发些银两便是,有钱能使鬼推魔,绝非虚言。”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陈德望脸上愁容,雾散云消,击案称快:“就这么办?” “二爷,咱们得下手为强,你赶紧联系警察局的杜探长,约他到茶楼去,事情越快越好。” 王佩仪到卧室,把百宝箱拿出来,陈德望回书房拨通了杜探长办公室的电话。杜斌接了电话,听到陈德望的声音,已略知一二,陈德望开门见山,上次陈家香烛厂命案,尝到甜头的杜斌以及他的顶头上司警察局局长黄德友,两人可是得了不少好处,这次又上门来送财,岂有拒绝的道理。 杜斌在电话里,咧着嘴,心里乐开了花,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茶,我就不喝了,我马上叫人去茶楼拿小黄鱼。” 陈德望一时语塞,张着嘴迟迟缓不过神来。 “陈二爷,你有听我在说话嘛?” “杜探长,我听着,听着。” “你听好了,你的事情我管定了,你暗中唆使你的工人起哄闹事,你兄弟的靠山定会派人过来,而且你跟我说过,林智笙有兵有枪,我也一样有兵有枪,等你和你的兄弟一但扛起来,林智笙的兵就会大打出手,我带兵进来,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你趁势让员工们高喊你为大当家,你趁势顺应便是。” “万一林智笙的兵一旦动起手来,咱们会不会,自顾不暇?” “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你就安心把陈家这把交椅坐稳便是。” “一切按杜探长所说的去做。” “那就祝二爷大功告成。” 电话即将放下,陈德望快迅拿起附在耳旁,急切道:“杜探长,据我所知,好像你们警察局的势力,难以与林智笙的势利抗衡啊。” “谁放的狗屁?”杜斌脱口而出:“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便是,煽动工人们嚷起来,嚷得越凶越好。”杜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陈德望缓缓放下电话,杜斌的话让他难以琢磨,答应送的金条,如果事情不能圆满,金条打了水漂不说,还得忍气吞声?” “二爷,杜探长怎么说的,为何这般沮丧,消极?”王佩仪走进书房,在丈夫耳旁小声道。 “我担心警察局的那几号人,不敌林智笙的悍兵啊?”陈德望唉叹:“我担心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即将到手的一切,拱手给兴望。” 王佩仪沉默须臾,眉心紧蹙:“我哥在林帅府当差,虽是林智笙的副官,却无权无势, 就算想帮我这个亲妹妹,可他也帮不了啊,他在林府还比不上林智笙的两个儿子呢,黑虎山的匪首刘昌虎倒是乐意帮忙,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以虎爷目前势力,林智笙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问题就难于,等虎爷带人赶来,陈家早就在兴望手中了。” 王佩仪眼珠子转了转,计又上来,抿动唇角:“既然咱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鸡蛋碰石头了,只要咱们买通的工人肯为咱们卖命,我就不相信林智笙的兵敢开枪,大开杀戒,他一旦那么做,定会激起民愤,量他再有权有势,如果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他的一方巡阅之位一定坐不下去的,这方面,我相信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咱们也用不着太担心。” “也只能这样了。”陈德望犹豫道:“答应送杜探长的四根金条,还要送去吗?” “送啊。”王佩仪肯定道:“送就还有希望,不送,就一定不会有希望。” “好吧,你叫世豪立即把金条送去茗香茶楼。” 王佩仪吩咐儿子世豪去送金条,陈德望唤来自己亲信宁泰,去厂里安排香粉房总管,纸房总管,马上煽动工人起哄。 香粉房总管胡仕明,纸房总管江贵春,接到号令,立即鼓动工人们喧闹,拿了陈二爷好处的工人们,已被金钱蒙蔽了良知,干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工人,因为不想同流合污,不愿做违背良心的事情,默不吱声。 胡仕明向受了陈德望贿赂的工人们,使了个眼色,工人们心领神会,立即起哄,把染上香粉的供香,散了一地,大声嚷嚷,高喊方宛如退位让贤。 纸房的总管江贵春更是禽兽不如,唆使拿了好处的工人,砸东西,把一捆捆的冥纸,撕了个粉碎,散了一地。高呼方宛如退位,让贤。 蜡烛房总管夏翠竹,再一次听到一墙之隔的打砸声,喧闹声,放下手头的活儿,直接去供香房。 夏翠竹迈进供香房,目睹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义愤填胸,还未怒斥,一阵浓烟拂面而来,她回眸,从汽车下来十来号人,直闯供香房,一副与敌奋战的架势。 身穿军装走在前头的是,林智笙的长子林文昌,次子林文盛,副官王士利,以及数十名扛着枪支的士兵。 林文昌扫了眼众人,从腰间掏出枪支,枪口往众人晃了晃,气焰嚣张道:“都不想活了是吧,今天,我就全权你们。” 王副官手一扬,扛着枪的士兵们,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士兵们动作敏捷,枪握手中,唰唰的上膛声,迅速而平稳。 第一次目睹如此场面,造反的工人们,有些吓得瑟瑟发抖,鸦雀无声。 “敢跟二爷做对,活得不耐烦了。”供香房总管胡仕明,走到林文昌面不屑挑战。 “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这就送你下地狱?” 急促的刹车声,冒出浓烟滚滚,如同火灾现场。 “哪家的小狗,在汪汪叫啊。” 杜彬擦得锃亮的皮鞋,从车门重重落地,大步迈进供香房,佩戴枪支的十余名警员,尾随在后。 警员们排列有序,两列队伍,立即呈现,握枪,上膛,扣扳,势如破竹,一气呵成。 林文昌见状,心里不禁打了个颤,语气瞬即温和起来:“哟,这不是西区警察局的杜探长吗?久仰,久仰。” “见风使舵。”杜彬面露怒色,明知故问:“说说看,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陈文昌嗫嚅语塞。 “有人到我们警察局报案,说有人来陈家香烛厂滋事挑衅,本探长是来抓滋事者的。你还未说明原由来这干什么的,要是被我抓错了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杜探长别跟他废话,这些人都是故意来找茬的,统统抓起来便是。” 陈德望竖指怒骂,和夫人王佩仪,从众人中缓缓走来。 林文盛眼看着大哥无言以答,盛气凌云的他,不惧威慑,拍了拍腰间佩枪,以胁迫之言与杜彬对顶道: “杜探长可别忘了,咱们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假借闹事之名以抓人为由,实则是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说得对吧。” 杜彬眼一斜,立即从腰间拔出手枪,指着林文盛,疾道蹙额: “你造谣生事,罪加一等,我立马就带你回警局,看你的舌头厉害,还是我的铁板烧厉害?” “林家两位少爷,可是我陈兴望请来的客人,何罪之有。”陈家三老爷陈兴望和夫人冯碧云像幽灵般瞬间降到。 “你请的客人?”杜斌嘴角一扯,冷言道:“三爷可真有趣,人家上门拜访的客人可是送礼的,你请来的客人,是给你送枪药来的,那是因为你自己太想尝尝这滋味了,只要你吱一声,我马上满足你的要求,何须劳烦林家两位少爷呢?” “放肆。”冯碧云一改往日柔弱,强悍大骂:“哪家的狗在这撒野?也不睁大狗眼瞧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林大帅可是我未来的亲家,林家二位少爷不容置疑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我夫妻二人请他俩来,那是因为有人故意挑事生非,想独占陈家,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长几个脑袋?” “好啊。”杜斌挺直腰板,正色道:“那,咱们就比一比,看谁的脑袋瓜子先开花。” 杜斌话刚落地,两边的枪支,嚓嚓喵准对方。 “妖魔鬼怪,都凑齐来吃唐僧肉了吗?”吴凤芝高亢而铿锵的声音,让这个阴冷的午后,变得更加阴暗。。 第35章掩人耳目 吴凤芝双手捧着圆形铜盆,方宛如手中提着木桶,婆媳二人,泰然自若,来到众人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吴凤芝婆媳二人,唱的是哪一出?喝的是哪一壶? 吴凤芝温和而夹杂着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最后定向得意忘形的陈家兄弟身上,开口道: “二叔,三叔,打算如何分食唐僧肉?三分开?还是各分一半?” “独断专行,向来都是大嫂的作风,又何必明知顾问?”二老爷陈德望直言:“我陈德望自然坚持着自己的作风,言必信,行必果。属于自己的,绝不退让。” 三老爷陈兴望,袖口一挥,开口道:“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陈家香烛厂,一共三个房部,供香房,冥纸房,红烛房。三分开,长嫂为母,兄弟退让一步,请大嫂先选。” 一心想吃独食的二老爷陈德望,气得眼珠瞪直,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把手枪,一枪把那个怂包兄弟给毙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三叔打算如何处置我?”吴凤芝面不改色。 “大嫂既然做好了准备,我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爹,你简直灭绝人性,丧尽天良。”陈静喻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怒气冲冲地指责父亲,陈兴望。 “静喻,你怎么回来了?”冯碧云柔声道。 陈兴望走到女儿面前,瞪目咆哮:“还有几日你就要和三少爷成亲了,不好好在林府呆着,竟敢回来撒泼,谁给你回来的权利?” “我自己偷偷回来的,怎么了?”陈静喻昂首,镇定对父亲驳斥道:“我既然有命从林府的大门走出来,就不打算有命回去,你在我的茶水下药,趁我晕睡之际,把我绑到军阀之家,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更好地争夺陈家的一切,爹,大伯现在尸骨未寒,大哥和陈管家生死未知,你和二叔既然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的行为,天理难容。” “混账东西,竟敢跟你爹对顶。”陈兴望重重一记耳光,打到女儿的脸上。 陈静喻只觉得左脸火辣刺痛,即便是脸上的手印明显,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从口袋里掏了把锋芒的利刃出来架在脖子上,对父亲胁迫道: “爹,今天你要是敢分割陈家,我马上死给你看,我死了,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好啊,敢威胁你爹,吃撑了?”陈兴望瞥了眼自己的亲信杨江,杨江蹑手往口袋里掏了个白色珠子握在手心,往陈静喻的纤细玉指一弹,陈静喻手中的刀刃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众目睽睽。 陈静喻花容失色,强忍着疼痛的右手,手足无措。 吴凤芝把手里拿的铜盆,放在地上,接过儿媳方宛如手里拿的木桶放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把铜盆里面的粉末,倒在木桶里,木桶里放着少量的水,粉末倒下去,一会儿就融化了,吴凤芝瞧着水桶里渐渐融化的粉末,一脸激愤: “这是祖辈留下的,供香和醺香的配方,刚才我已经把两种配方混在一起,现在我又把两种配方,倒在水里毁了。二叔,三叔,在争夺陈家家产之前,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吧。供香的配方,醺香的配方一旦毁了,就意味着无法再继续生产。还有,刚才我顺便也把冥纸房那缸配制冥纸的纸浆也都毁了,我在里边放了大量泥沙,既然陈家兄弟违背了祖宗懿德,陈家香烛厂就没有经营下去的必要了。” 陈家兄弟二人,两眼瞪直。 “大嫂,果然好手段。陈德望语气尖锐:“大嫂这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高风亮节,想必赢得不少人的称颂吧,可我陈德望却不那么认为,陈家香烛厂可不是大嫂说关门就关门的,我不但要继续经营下去,还要做得比原来更加旺盛。” “没错,这制香粉,造冥纸,既不是炼仙丹,也不是炼长生不老药。”三老爷陈兴望面含轻笑:“天大地大,我就不信相,我陈兴望找不到一个会制香粉,会造冥纸的人。” “好啊。”吴凤芝淡定应声:“那就看老天爷,帮不帮每一个做恶的人了。” 吴凤芝眸光凝向儿媳方宛如:“宛如,咱们走。” “大奶奶,大少奶奶,你俩都不当家了,我们还在这儿干什么?”一名中年男工人,站起来发声。 吴凤芝婆媳止步,数十名工人齐声表态:“大奶奶,我们也不干了,对,不干了。” 目视着这些男工,女工们,一张张淳朴,善良的脸,吴凤芝凝眸,眼眶显润。 又一名中年男工人,如实表心声:“大奶奶,大老爷在的时候,对我们的好,我们如何能忘恩负义,有一次我娘病了,没钱医治,是大老爷提前把工钱预支给我,我媳妇生孩子,没钱请人接生,也是大老爷预支钱给我,大老爷和大奶奶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对,大老爷的恩情,咱们没法忘,也不能忘,咱们绝对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一名女工含泪道:“我在陈家香烛厂做工,已经四年了。去年冬天,我婆婆病重,每个月的工钱都花光了,婆婆的病没钱医治,我就尝试着向大老爷提出,能否预支工钱,大老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买了补药让我拿回去给婆婆服用,婆婆医治及时,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此,我给天上有知的大老爷磕头了。” “咱们也不干了,如今,大老爷不在了,大奶奶,大少奶奶又不当家了,再呆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又有一名男工人表态度。 “既然都不想干,就快点儿给老子滚,再继续无谓地吹捧,影响其它工人情绪,别怪我的枪不长眼睛。”二老爷陈德望向杜探长使了个眼神,气焰嚣张至极。 杜探长不动声色,转变语调,“谁敢制造混乱,我就先杀了谁。” 杜探长一声令下,十来名警察的枪口,迅带对准,吴凤芝婆媳妇二人。 吴凤芝,婆媳二人,淡定自惹,挡在工人们面前,陈静喻也勇敢地站在大娘和大嫂的前面,红烛房总管夏翠竹,也站在同一战线。 陈德望走到吴凤芝面前,一脸邪笑:“我尊称你一声大嫂,才对你礼让三分,大嫂若是再这样不识趣的话,那就别怪当兄弟的枪口不长眼睛了。” 吴凤芝攥紧拳头,往胸脯捶了两下,怒目镇定:“我吴凤芝的血肉之躯,随时恭候着,有种的就尽管开枪?” 方宛如迈前一步,挡在婆婆面前,怒声道:“谁敢动我婆婆一根毫毛,就先从我方宛如的尸体跨过。” 看着嚣张至极的陈德望,陈静喻大声指责:“二伯,你已经丧心病狂了,你知道吗?” 陈德望冲着陈静喻,大声咆哮:“好你个臭丫头,别以为给自己安个响亮的名头,林家三少奶奶,我就不敢动你了,惹恼了我,我定会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我现在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二伯你的面前吗?杀啊。” 警员们的枪有意地扣了扣,枪口喵准这几位女流。 陈兴望看着二哥的人枪口对准自己的女儿,向林帅府的两位少爷发号施令:“林大少爷,二少爷,你俩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别人指着脑袋吧,这不明摆着,不把大帅放在眼里吗?” 林文昌眼一瞪,士兵们枪口纷纷喵准警察的枪口。 林二少爷林文盛,拿着枪指着陈德望,厉声道:“二爷,静喻可是我林府未过门的三弟妹,也就是我林府的人,你要是敢动我的家人,我的枪可是不长眼的。” 林文盛扬手用力推了把陈德望,陈德望一个趔趄,夫人王佩仪快快扶稳,陈德望吓得,脸色煞白,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警察和大帅府士兵,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突然,一名小警察冲了进来,直接走到杜斌面前,附在他耳旁细语了几句,杜斌手一挥,对指着枪口的警员命令道: “有任务,局长吩咐回去。” 警察们全体来了个立正,向后转,迅速地上了警车,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德望目睹着,扬长而去的警车,张着嘴愣得一蹋糊涂。 林府的士兵放下枪,林文昌瞅了眼三老爷陈兴望,严肃道:“我得带三弟妹回去了。” 陈兴望点点头。 陈静喻走到父母面前,眼眶噙泪:“爹,娘,我对你俩没别的奢求,女儿只求你一事,让大伯母和大嫂统一管理陈家香烛厂,可以嘛。” 陈兴望瞬即变脸,不耐烦道:“快跟大少爷,二少爷回去,记住,别再惹事生非了,否则,爹也饶不了你。” “静喻,还有几天就是你和三少爷的大喜之日了,好好的,知道吗?”冯碧云叮嘱道。 “爹,娘保重。” 陈静喻转身,走到吴凤芝,方宛如面前,依依不舍道:“大娘,大嫂,你俩保重,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吴凤芝,方宛如,含泪点头,目送面容清丽却憔悴的陈静喻上了林府的车,消失在视线。 第36章知恩图报 目睹着陈家兄弟瓜分陈家家业,吴凤芝的心痛得无法呼吸,瓜分陈家的这一天,最终还是来的,该抢的不该抢的都抢了。 吴凤芝拭擦眼角的泪滴,注视着忠心于陈家,辩是非黑白的工人们,吴凤芝以大家之风,和儿媳方宛如,向这些宁愿生活不保,也不原与陈家子弟同流合污的工人们,诚挚地鞠了个躬,以表诚心。 吴凤芝转身握紧夏翠竹的手,诚恳道:“翠竹,红烛房,辛苦你了。” “承蒙大奶奶,大少奶奶不嫌弃,翠竹定会尽心尽力。” 方宛如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婆婆轻声道:“娘,要不,就让他们去红烛房吧,多些人手,正好多做些事情,况且,咱们也只有红烛房了。” 吴凤芝心中窃喜,还是儿媳想得周到,目视着眼下的十六名男女工人们,吴凤芝亲彻唤道:“孩子们,你们愿意留下的,跟随夏总管去红烛房干活,如果实在不愿在陈家呆了,我也是十分理解的,你们的工钱,一分不少结算清楚,就可以回家了。” 工人人仿佛说好似的,不约而同地说道:“我愿意。” 吴凤芝吩咐好夏翠竹,走出香粉房大门。 吴凤芝婆媳迈步离开,陈德望对大嫂嗤之以鼻,更对争夺到的冥纸房极其不甘,确切来说,不是他自己争夺来的,是那个另他恨得牙痒痒的胞弟替他做的决家,这样的结果,向来就不是他陈二老爷所企盼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整个陈家的家业,缺一不可。 王佩仪和丈夫倒是心有灵犀,她何尝不知,丈夫心中所想的是整个陈家的家业,区区一个冥纸房,就想把他给打发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全部夺回来。 去茶楼送金条回来的陈世豪,瞧着父母耷拉着一张脸,急切问:“爹,娘,咱们占了哪块风水宝地?” “还风水不宝地呢?简直就是一坨垃圾。”陈德望不好声色。 一直插不上话的冥纸房总管江贵春,管工霍劲平,走上前对陈德望拍马屁道:“二爷,咱俩,以及与我俩一样忠心二爷的工人们,可是对二爷忠心耿耿的,现在,二爷的地盘是冥纸房,咱们也跟随二爷,任由二爷差遣。” “好,二爷我盼的就是你们的忠心。”陈德望脸上愤然消失,大声道:“我陈二爷是不会亏待对我忠心的人的。” 陈德望怀着不满的情绪,和夫人,儿子,以及用银两买通的总管,工人,回冥纸房,商量着下一步,如何让冥纸房运转起来。 三老爷陈兴望,目睹着争夺下来的供香房,除了地面上一片凌乱之外,大部分工人都被二老爷陈德望收卖受用于自己了,有点良知的,不是走人就是跟随大奶奶吴凤芝,随同红烛房总管,夏翠竹。 愿意留下的已是廖廖无已。陈兴望倒是眉开眼笑,欣喜自己日夜企盼的供香房终于到手,只要这个架子在,还愁没人帮自己添砖加瓦吗?改头换面,正好重新倾注一股新鲜的血液,把供香发扬光大。” “三爷,制香的配方,大嫂已经毁了,虽说不是炼仙丹,制妙药,可没有原配方制不成啊。”夫人冯碧云眉头紧蹙。 “香粉房的事无需你插手,你管好家里的份内事就行了。”陈兴望生气数落。 冯碧云板着脸,不再说话。 吴凤芝,方宛如婆媳二人,刚走出陈家香蜡烛厂大门,黎叔和陈祥慌张赶来,黎叔气喘吁吁道: “大奶奶,大少奶奶,难,难民们正在打包袱,打算走人了。” “走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吴凤芝着急道。 “我去给他们送吃的过去,难民们就商量着,要当面感谢大奶奶的救命之恩才走,说大老爷的离世,陈家的动荡,他们心里很是不安,说是不能再连累大奶奶和大少奶奶了。”阿祥如实道。 “他们很是自责,尤其是那些年轻壮年们,说每天吃的,喝的,住的,都是陈家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陈家,现在,陈家又闹成这样,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呆下去了。”黎叔说道。 “咱们去老宅,瞧瞧他们。”吴凤芝道。 大奶奶的到来,难民们热泪盈眶,心中的感激与感恩,全涌心头,扑通一声,跪了一片。 吴凤芝惊得不知所措,病重的她,话未出口,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方宛如迅速扶住婆婆,并对难民们道: “大家快快起来,我婆婆身体不好,她受不了啊。” 难民们看着恩人如此难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赶紧起身。 吴凤芝缓了口气,吃力地对难民道:“以后大家不许这样了,我又不是神,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人与人之间是互相帮助的,而不是在人性上,非要比出个高低贵贱来。” “大奶奶仁慈厚爱,我等的一跪,大奶奶受之无愧。”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大声感恩道:“要不是陈大老爷救济,恐怕咱们已成路边白骨了,大老爷宅心人厚,菩萨心肠,大老爷的遇害,我等心如刀绞,却无以报答,若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吴凤芝侧面,眼眶湿润,再次提起惨死的亡夫,无法抑制的泪水,无声滑落。 “咱们给大奶奶已添了不少烦麻了,如今,大伙儿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多了,老人小孩已没有大碍,是该离开陈家了。”一位中年妇人低沉道。 听着大伙儿要走,吴凤芝可着急了,捂着疼痛的胸口,咳声道:“是不是,我和儿媳做得,不,不够好,照料不周?大家如此着急要走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感激含泪:“大奶奶和大少奶奶已经仁至义尽,我等老幼病残,每天只能吃喝,毫无做为不说,还要给大奶奶添加压力,心里着实不安哪。” “我夫君在世时,常教导儿女,倡导大家要有一颗善念之心,心存善念者,精神富足高尚。”吴凤芝轻咳几声:“心存歹念者,衣食富足,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我丈夫,一生心慈,虽死犹生。” 方宛如看着伤心的婆婆,轻声道:“娘,少说些话,别累着。” “我没事。”吴凤芝嘴含一丝苦笑,目视着难民大小老少,再次真诚表态: “大伙儿到家里来已有一阵子了,早已是家里的一部分,听说大伙急着要走,我心里头难受啊,这年关将近,外头兵荒马乱,天寒地冻,大家就看在我吴凤芝的簿面上,留下来陪我这老妇人过个不一样的年,可以吗?” 难民们感动得泪如雨下,含泪点头。 “娘,我想跟大伙儿说几句。”方宛如轻声道。 吴凤芝点头答应。 “我婆婆叫大伙儿留下来,其实是有事情请大家帮忙的。”吴宛如话锋一转,“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隐瞒大家了,陈家子弟是瓜分了陈家的香粉房,冥纸房,蜡烛房由我和婆婆共同掌管,这快过年了,我们还有一批货要赶,人手不够,正好想大伙儿帮一把,不知大伙意下如何?” “大少奶奶无需客气,只要吱一声,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咱大伙儿,在所不辞。”第一次发声的高个子中年男人,坚定表态。 “咱大伙儿,在所不辞。”大家异口同声。 “劳烦大家了,谢谢大家。”方宛如感谢道:“明早,我派人把要削边的竹芯挑过来,再叫上几名老工人教大家怎么做。” 难民们得知自己是可以帮恩人忙的,纷纷点头,笑逐颜开。 安顿好难民,安抚好大伙儿的心,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吴凤芝婆媳二人,才松了口气,安心回屋里休息。 走出老宅,黎叔,阿祥,回自己住处。 方宛如挽着婆婆手臂,亲如母女,吴凤芝突感胸口一阵郁闷,腿一颤,一个趔趄,倒在儿媳怀里,咳嗽再次无情袭来。 方宛如搀扶婆婆,就地坐下歇会,轻揉婆婆后背,吴凤芝咳得愈发严重,粘液涌上喉腔,侧身从衣兜里掏出锦帕,捂住嘴唇,再紧紧握住锦帕,担心方宛如看到。 吴凤芝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老毛病了,歇会就好。” 眸光移向脸色苍白的婆婆,方宛痛心无语。 婆婆嚅动嘴角,慈爱的目光凝视儿媳,方宛如泪眼朦胧,余光凝向婆婆残留在嘴角的丝丝血液,方宛如睁大眼睛,正视婆婆,顿感天旋地转,放声痛泣……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吴凤芝吃力地支起身子,安抚儿媳。 方宛如哭得像个孩子,长一声,短一声道:“娘,我不配做你的儿媳,我天天在你身边,却不知道你病得如此严重,在陈家生死关头,我非但帮不上一点忙,还要你操碎了心,儿媳不孝。” “我的傻孩子,娘这副臭皮嚷早就百孔千疮,破败不堪。我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了。” “娘,你的病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我马上回去叫我爹开几副药,我扶你回屋休息,就立即回娘家。” “我的傻孩子,娘今生有你做我的儿媳妇,死而无遗了,只是……”吴凤芝扬手轻拂,方宛如清秀的脸庞,吃力道:“如果能看到世轩回来和你重逢,如果能看到我的孙子出生,那该有多好啊,只是,这一切,我只有在天上才能看到了,要是那一天到来,我就和你公公一块在天上看自己的孙子,孙女,看你和世轩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儿孙满堂。” 方宛如抱紧婆婆,痛哭道:“娘,你少说话缓缓气,我爹医术高明,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我爹的雅号,可是小华坨,你的病对他而言,只是小事,没事的,世轩和九叔,一定会回来的,等世轩回来了,我俩就生很多孩子,围绕在你膝下,好吗。”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努力活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娘,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一定会。”方宛如痛哭安抚。 “别伤心了,脸哭花钱,就不好看了,世轩要是回来了,他希望看到一个美丽,开朗,乐观的方宛如。” “听娘的,我好好的,我扶娘回去休息。” 第37章佛口蛇心 吴凤芝,方宛如,婆媳二人走到拐弯处,黎素锦拎着铁皮桶,迎面而来。 对吴凤芝,方宛如,充满敌意的黎素锦,脸皮上的功夫,展现得淋漓尽致,把表面的喜,内心的怒,切换自如,对吴凤芝婆媳,笑脸相迎: “大奶奶好,大少奶奶好。” “素锦好。”方宛如回应。 吴凤芝定眼凝向黎素锦手里拎的铁皮桶,正要开口,黎素锦反应迅速: “我去炭房夹些木炭回屋里烤火,今年的天气冷得厉害,已经有大半月没见着太阳的影子了,刚才我还在幻想,如果可以晒晒太阳那该有多好,一边做女红,一边晒大阳,多享受啊。” “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吴凤芝笑言,“素锦最近好像瘦了不少呢?得多吃点饭,知道吗。” “大奶奶取笑了,昨天我娘还跟我说,我长胖了呢。” “哪胖啊?那是你娘跟你开玩笑,姑娘家可不能太瘦,胖乎乎的才有福气。”吴凤芝眸光凝向方宛如,一脸慈爱道:“宛如也太瘦了,你俩得多吃饭,听见没有。” “谢谢大奶奶疼爱,我听到了,我去炭房了。” 黎素锦笑着,往炭房走去。 瞧着黎素锦远去的背影,吴凤芝眸光凝向儿媳,叹息道: “素锦已经二十五岁了,你和世轩成亲了,她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心里头却闹得慌,我跟黎叔,黎婶提过几次,想帮她找户好人家,黎叔,黎婶倒是挺欢喜的,可素锦这孩子倔得很,就是不同意,真拿她没办法。” “娘是好心,可我看得出来素锦之所以不肯接受别的男子,归根结底,就是心里头放不下世轩,世轩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我就是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她对我恨之入骨,我能理解。” “素锦的脾气虽然倔了些,有时侯爱耍些小性子,但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来,你可别放上心上。” “我不会放在心上,可我觉得感情是两厢情愿的,是自己的逃不掉,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但愿素锦会慢慢理解,也祝愿她早日找到自己心仪的另一伴。” “宛如说得对,素锦会找到心仪的另一伴的,大家都好好地生活下去。” 方宛如和婆婆回到屋里,给婆婆倒了杯热开水,以回屋整理东西为由,赶紧回趟娘家,把婆婆的病情告诉父亲,好让父亲帮婆婆开几副药剂给婆婆服用。 黎素锦拿木炭回到屋里,迈进家门,就听到父母在说着陈家兄弟争夺家业的事情,黎素锦心里乐开了花,目光阴冷,她一心想报复的女人,自己很快就有机会了。 方宛如回到娘家,屋里没有看见父母,她直接去自家药铺,伙计阿桂瞧着自家大小姐回来了,欣喜道: “小姐,你终于回来,我和老爷,夫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谢谢阿桂。”方宛如温声道:“我爹娘呢?他们上哪儿去了。” “老爷和夫人在货仓里整理药材,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我自己去,你忙吧。” 方宛如走进里面的货仓,父母正在埋头忙着草药,方宛如从后面,轻手轻脚,想给父母来个惊喜,方峻柏抬眸余光一闪,就瞧见了方宛如,乐呵道: “闺女,快现身吧,我的火眼金睛,可不是白炼的。” “宛如,娘可把你盼回来了。” “娘别哭,你闺女不是回来了嘛,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你闺女过得不错。” 知女莫若母,方宛如眉心的那抹愁容,还是逃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方母柔和道: “陈家发生的事情,难为你了,我和你爹想帮你一把,却又不知该怎么帮,你婆婆的身体怎样了?” 方宛如语塞,眼泪在眼眶打转,如实道:“爹,娘,我婆婆的病情加重了,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婆婆咳血了,所以赶回来请爹帮婆婆重新开几副药给她服用。” 方峻柏眉宇紧锁,唉叹道:“不是爹不肯帮亲家母开方子,而是,亲家母已经病入膏肓,人命危浅。” 方宛如,不敢相信地摇头。 “就在你和世轩结婚之前,你公公独自到家里来,跟我详细讲描了你婆婆的病情,叫我给她开几副药调理一下,我当时就跟你公公明说了,你婆婆的病已经浸入五脏六腑,任何药物已起不了作用,可他跟我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开几副安神的,既然药物已无法医治,只好用精神来医治,对亲家母隐瞒病情,把安神调理的药剂说是新开的药方,如果不开药方,你婆婆定会得知自己的病情,加重心里的负担,只能如此。你公公用心良苦啊,对你婆婆,情真意切。” “自从公公遇害后,婆婆的身体急转直下,再加上陈家兄弟争权夺利,不择手段,事情接二连三到来,孕妇中毒,香烛厂工人无故死亡,虽然警察给出的答案是溺水而亡,可疑团重重,最终以赔偿告终,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虽然没有证据,却不得不让人怀疑是陈家兄弟所为,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利益’二字。就在刚才,陈家兄弟已经瓜分了陈家,如今,只有红烛房暂时归我和婆婆掌管了。’” “宛如啊,苦了你了。”方母流泪道:“你婆婆病重,世轩和陈管家,生死不明,陈家香烛厂,现在又被瓜分了,接下的日子,恐怕会难上加难啊。” “再难也得勇往直前,再苦也得向前迈步。”方峻柏慷慨激昂:“既然选择了陈家,就得时刻做好,肩能扛,心能装,不失望,不绝望。” “爹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不失望,才盼望着世轩和久叔,能早日回来,我也因为不绝望,才有勇气与邪恶做持久较量。”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女儿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你这不是在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再猛推一把吗?” “娘,爹是给我打气,给我传递正能量,你就别担心了,我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峻柏,挺了挺身板子,对妻子道:“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块吃饭了,正好宛如回来,咱们好好吃顿饭。” “爹,饭我就不吃了。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没有跟婆婆说我回娘家,我跟她说我整理一下房间,如果她醒来找不着我会担心的,我得赶紧回去。” “你婆婆都不许你回娘家,看望我和你爹了?”方母稍显不悦。 “娘,不是的,婆婆的为人你和爹还不清楚吗?她经常说叫我常回来看看爹娘,只是陈家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我是抽不出时间,才迟迟没有回来看望爹娘,请爹,娘,恕罪。” “好了,快点回去吧,你婆婆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方峻柏伤神道:“过几天,我和你娘去看看你婆婆。” “宛如,你得时刻把婆婆当自己亲娘对待,知道吗?”方母教诲。 “爹娘的教导,女儿时刻铬记于心,我一直都把婆婆当亲娘对待,请爹娘放心。” 方峻柏夫妇,依依不舍送女儿走出药铺。 第38章患难与共 陈静喻从陈家回到林府,迈进林府大门,目睹着林文灿光着膀子,跪在冰冷的水泥地,眸光凝向一脸凶狠的林智笙,坐在一旁烤着炭火,抽着香烟,抿着茶水。 陈静喻鼓起勇气,走到林智笙面前,淡定从容道: “大帅,我私自回家,是我个人的主意,与文灿没有任何关系,你要罚就罚我一人,求你放过文灿。” 林智笙扬起手指弹了弹烟灰,鄙夷斜视道: “你如何替他受罚。” “文灿现在受的是什么罚,我就受什么罚。” “说得好。”林文昌和林文盛迈进家门,林文昌嘲讽道:“陈家大小姐,刚才在家里出尽了风头,刚回到林府,老毛病这么快就犯了?” “别忘了,这可是林府,不是你陈家。”林文盛瞥了眼跪在地上林文灿,目光转向陈静喻,面露讪笑:“你现在是头顶林府的天,脚踩林府的地,不是你想撒野就能撒野的,你在陈家上房揭瓦没人敢管你,在林府就不同了,对付明知顾犯的人,林府有的是办法。” “你俩,把事情办得怎样了。”林智笙怒气问。 “爹,咱们上二楼书房聊。”林文昌道。 “爹,我和大哥先去书房等你。”林文盛道。 林智笙不屑地瞥了眼,面露痛苦之色的林文灿,手一挥,示意陈静喻过去跪下。 陈静喻不畏前行,抬脚迈步,神色凛然,十来步之遥,来到林文灿身旁,轻轻掀起袄裙一角,身子弯曲,双膝即将到地,林文灿伸手拦住,大声道: “这是男人做的事情,你一个弱女子掺和什么,快回屋里去。” 陈静喻眼看着,脸上冻得发紫的林文灿,更加坚定自己的赴汤蹈火,用力推开林文灿的手,双膝快要着地,林文灿用力一推,静喻往后倒退几步。 林文灿此举,彻底激怒了林智笙的满腹怒火,拿起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碎片四溅,放声怒骂道: “好啊,既然那么懂得怜香惜玉,就连她的那份并罚,多加两个钟头,今晚的晚饭不许吃,谁要是敢送饭给他俩吃,我就让谁尝尝枪药的味道。” 王副官,拿来扫把,把地上的陶瓷碎片打扫干净。 林智笙眼睛盯着,王仕利打扫好的陶瓷碎片,故意大声道: “王副官,谁要是再敢违抗命令,就让他试试这陶瓷碎片的滋味。” “是。” 林文灿不屑一顾,面对刺骨的寒风,昂首抗衡,故意对身边的陈静喻大声道: “叫你回屋去,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我马上死去,你才甘心?” 陈静喻抿紧嘴唇,噗通跪在地上。 “想跟我一起死,你不配,再不给我滚回去,我死后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静喻默默地跪着,默不吱声。 林智笙轻咳几声,站起身来,怒声喊道: “张妈,赶紧冲壶茶,达到二楼书房。” 正在屋里打扫卫生的张妈,迅速出来,低声道: “老爷,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做。” 林智笙阔袖一挥,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转身上楼去。 林智笙上楼,林文灿迅速起身,把放在旁边的大衣立即穿上,王副官见状,立刻上前伸手阻止,一脸难为情道: “三,三少爷,大帅吩咐过的,没有他的允许,三少爷不可以擅自离开,我要是不遵从大帅的吩咐,脑袋可是要搬家的呀。” 林文灿整了整衣冠,一把抓住王仕利的衣领,淡定放话: “你的脑袋保不保,我可不知道,我的脑袋长在自己脖子上,自己爱做什么,自己说的算。” 林文灿伸手拉起默默跪着的陈静喻,直接上楼去。 “三少爷,三少爷。” 王仕利想上楼去告知林大帅,可林大帅正在跟大少爷,二少爷在商量事情,林大帅常放狠话警告,如果他在书房商量事情的时候,有人前来打忧,就一枪崩了他。思忖了半响,王士利只好苦着脸,急得直跺脚,眼巴巴地看着林文灿,陈静喻上楼去。 林文灿双手抱臂,陈静喻瑟缩发抖,上到三楼的房间,林文灿立刻回卧室钻到被褥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文灿瞧着瑟缩发抖的陈静喻,故意取笑道: “好暖和啊,被子大得很,一起来暖暖。?” 陈静喻瞪了眼,一脸坏笑的林文灿,低首含羞,脸颊绯红。 “林老虎要惩罚的人是我,你一个弱女子逞什么强,这会可好了,手脚一定是发麻的,喝点热水缓解一下。” 陈静喻到客厅拿起热水壶,水壶是空的,她揉搓几下双手,说道: “水壶没水了,我到一楼厨房去拿壶开水上来。” 先揉搓一下双手再下去。”林文灿关心道:“要不然,手脚麻了,把水壶打碎了,还喝什么水?” 陈静喻揉了几下双手,心里明白林文灿对自己的关心,柔声道: “知道了。” 陈静喻拎起空水壶,准备下一楼去打开水,林文灿吩咐道: “随便去趟莫毅仁的住处,把他给我请上来,他就住在后院的单独房屋。” “我知道他的住处,你找莫医生做什么?身体不舒服么?” “你把他叫上来就是,我好久没跟他聊天了,今天突然心血来潮,趁此机会跟他叙叙旧。” “好吧。” 陈静喻到了一楼厨房拿了壶开水,拐个弯就看到了莫毅仁住的单独房屋,大老远就听到了屋里头放着欢快的曲子,陈静喻暗想,这个莫医生,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生活,还有这番雅兴,心态得多好才能做到。 陈静喻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屋里头传出莫医生欢快的声音: “来了,来了。” 房门打开,定眼凝向站在门口,手拎着水壶的陈静喻,他惊讶的神色夹杂着丝丝疑惑: “三少奶奶,你来找我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陈静喻正色道:“不是我找你,是文灿。他说好久没有跟你聊天了,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只是个晃子,找我有事倒是真的。”莫毅仁嘿嘿笑道:“三少爷刚被他爹责罚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两小时,不被冻死,也得冻出个毛病来,我拿个药箱立马就到,三少奶奶先行一步。” “好的。” 莫毅仁拎着药箱,走出门口,五姨太的贴身丫头秋雪,径直而来,大声喊道: “莫医生,五姨太身体不舒服,叫我来请你去她屋里瞧瞧,你这是要上哪儿?” 莫毅仁伫足,瞧着迎面而来的秋雪,张着嘴,吐不出话来。 “莫医生,是谁赶在我前头请你了,是大太太?二姨太?四姨太?”秋雪迫切追问。 莫毅仁晃了晃脑袋,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大帅吩咐王副官来请我,说五姨太这两天得了伤害,叫我速去她屋里瞧瞧,我这不是刚出门,你就来了。” “大帅,到底还是对五姨太最上心。秋雪捂嘴一笑,炫耀道:“五姨太为林家添丁进口,身份高贵,自然是别人忘尘莫及的。” “拍马屁,倒是挺在行的。”莫毅仁浅声嘀咕。 “莫医生,你说什么?” “我是说,五姨太是个有福之人。” “那是当然的,快走吧,别让有福之人久等了。” 陈静喻回到屋里,泡了壶热茶,摆上点心,糖果。 林文灿打扮整洁,坐在沙发上,恭候莫医生的到来。 陈静喻突然嚏涕连连,心想一定是刚才跪在地上冻着了,她准备再下一楼找张妈帮忙煮两碗红糖姜汤,林文灿也得喝一碗,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敲门响了起来,坐在沙发等侯的林文灿,笑脸相迎,打开房门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即收敛,如霜打的茄子,一下蔫了下去。 “二哥找我有何贵干?” 嚣张拔扈的林文盛,故意把房门重重一推,手指着林文灿道:“你好大的胆子,没有爹的允许,既然敢违抗命令。” “脑袋就长在脖子上,只要爹一声令下,随时来提头。”林文灿不屑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活得不耐烦了。”林文盛威胁道:“爹就在二楼书房,王副官刚上来报禀告,你擅自违抗父命,是爹叫我上来找你下去问罪的,爹现在杀你心都有,至于去还是不去,自己看着办?” 林文盛摞下狠话,迈出门口回眸凝向陈静喻,面含奸笑:“还有你,别以为自己还是陈家的千金大小姐,现在的陈家就是个垃圾堆,你还比不上林府的下人丫头呢。” “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对一个弱女子这般羞辱,那是小人的做派。”林文灿驳斥。 “大人也好,小人也罢,都不重要。”林文灿用手往脖子比划一下,冷笑道:“重要的是,谁的脑袋在脖子上长得更牢固,那才是最重要的。” 林文盛甩门离开。 “文灿,我跟你一起去见大帅,祸是我惹的,要罚的人也该是我,而不是你。”陈静喻夹着哭腔。 “在这好好呆着,另给我添乱,我就感谢你了。” 林文灿神意自若,披上大衣下二楼书房。 第39章针锋相对 房门虚掩,林文灿推门直进。 愤怒的目光,邪恶的眼神,往林文灿身上扫视,林智笙疾言厉色道: “林府的家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敲门才能进来,?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大哥,二哥,成家,立业,干件人样的事情。还有刚才,你竟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 林智笙气得,脸上青筋暴露。 “我就是个废物,爹比谁都清楚。”林文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直坐椅子。 “刚才还没跪够?你是在提醒我为何不让你继续跪到明天,是这意思吗?”林智笙拍案训斥。 “爹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服,谁敢不尊?”林文灿顶风抬杠。 “三弟此言差也。”林文盛挑拨:“不是说爹的话就是圣旨吗?爹还没下令叫你起来呢?你就自动起身回屋里去了,一定是坚持不住了吧,这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咱们林府不是帝王家,要不了三弟的项上人头。”林文昌添油加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大哥,二哥,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爹都没说定我的罪呢?你俩上什么火啊?” “爹,你瞧瞧?”林文盛咬牙道:“爹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老虎不发威是病猫?” “好了,还把你老子放眼里吗?”林智笙板着脸,“平日里,我不管你兄弟仨之间是否和睦,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得团结一致,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林文灿,耸耸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林文盛斜了眼林文灿,一脸得意道:“爹,你说的话太深奥了,有人听不懂,脑袋瓜子转不过弯来,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林智笙呷了口茶水,顺着林文盛的话,瞥了眼不讨人欢喜的林文灿,放下茶杯,卸下严父的面具,慈父形象立即呈现,语气温和: “文灿,爹知道你从小就爱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可咱们林府,毕竟不是平民之家,所以注定了凡事都得讲规矩,讲原则。你娘死得早,爹对你的管教要比你大哥,二哥严厉,也恰恰说明爹对你的关爱,不比你大哥,二哥少,还有几日你就要成亲了,你娘也该含笑九泉了。言归正转,爹希望你和静喻成亲后,不要像现在这样,任性妄为,放荡不羁,得有个男子汉的样子,是时候该为咱们林府干件有意义的事情了。” “爹是希望我带兵打仗?还是把守林府的金仓,银库?”林文灿不以为然,“遗憾的是,这两样我都不在行,恐怕要让爹失望了。” “能正儿八经,听你老子说几句话吗?”林智笙脸上的神色立即变为严厉:“爹,要求你娶亲后,和静喻好好打理陈家香烛厂,成家立业两不误,该收收心了,别整天不务正业,浑浑噩噩过日,这与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陈家香烛厂?”林文灿的声音有意抬高,“据我所知,陈静喻的大伯陈祖望遇害后,陈家香烛厂就由她娘撑管着,即便我和静喻成了亲,我也只是个局外人,陈家的家业,我不感兴趣。” “等你和陈静喻成亲后,你就不是局外人了,而是自己人,管理陈家香烛厂,理所当然。”林智笙语气肯定。 “也就是说,我和静喻成亲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实则,借水行舟,顺手牵羊?把整个陈家家业拽在手里。” 林智笙拿起茶杯,瞥了眼林文灿,声色俱厉:“你只需听我安排便是,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还有几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最好别再给我惹事生非,否则,就不是天寒地冻跪地板那么简单了。” “爹,没别的事,我就回屋了。” 林文灿走出房门,林文盛的讥讽声,立即响彻:“那小子嘴皮子功夫不是挺了得的吗?下次剿匪的时侯,就让他打头阵,看他的嘴硬,还是那铁核桃硬。” “还剿匪呢?人家枪一响,恐怕早被吓得屁股尿流了。”林文昌嗤笑。 林文灿完好无损回来,心急如焚的陈静喻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帅没为难你吧。” “为难又怎么样,不为难又怎么样?”林文灿不痛不痒地回答。 陈静喻蜷缩在沙发上,神色黯色。 林文灿倒了杯热开水,在沙发坐下,目视着茶几上摆放的糖果,瓜子,泡好的热茶已冷却,他突然想起莫医生,看着陈静喻,语气变得温和: “莫医生,刚才来过吗?” “没有啊,你叫我去请他来的时候,他分明说得好好的,拿了药箱立刻就来,却一直没有来,该不会?”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一定是我爹的几房姨太太,其中有人生病了,一时半会抽不出身。” “你爹找你,一定是有关陈家香烛厂吧。” “不仅是陈家香烛厂,我爹还刻意强调,还有几日就是咱俩的大喜之日了,他说等咱们成亲后,一起打理陈家香烛厂。” “意料之中的事情。”陈静喻愁容堆脸,“自从我被爹娘下药绑到林府,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林府和陈家联婚,这外衣多华丽啊,只有利益,才能把这一切捆绑得无比严实。” “倒也不必如此绝望,改变不了事实,只好改变自己。”林文灿胸有成竹,“只有扎脱林府这个人间炼狱,才能重获新生。” 陈静喻唉叹道:“林府固若金汤,铜墙铁壁,你跟我说过的,你都挣扎了二十四年,不也挣脱不了吗?眼下,咱俩就好像被捆在网中的两条鱼,硬闯只会遍体鳞伤,无济于事。” “之前的挣扎是盲目的,这次却是逃脱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既然你有好的策略,我当然愿意配合。” “其实咱俩挺滑稽的,你有没有觉得。”林文灿摇头轻叹。 陈静喻点点头。 “咱俩成婚,并不是俩人自己的事情,而是两家人和利益的事情,我并非你愿嫁之人,你也并非我愿娶之人,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被两个家,活生生地捆绑在一起,这难道不滑稽?不荒唐?” 陈静喻掐指算了下,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弱弱道:“还有五天,就是咱俩所谓的成亲之日了,说说你的策略,咱俩再参考一下,是否可取。” “其实也算不上策略,只是正好这件事情让咱们给撞上了,也许算是因祸得福吧。”“别卖关子了,说吧,要我如何配合你,先有个心里准备,免得到时候束手无策。” “我爹崇拜鬼神,看重传宗接代。”林文灿描述道:“十里外,有个寺庙叫“平安寺”,每当林府娶亲的第三天,我爹就要求新婚夫妇,到寺庙去烧香拜神,寓意着添财添丁。虽然他安排士兵跟随,但人不多,每天到寺庙去求神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中午,是最佳的逃脱时机,‘平安寺、庙四通八达,大哥,二哥成亲时,我也随同去过两次,只要离开平安寺,四方皆可逃,前面通大道,后面是小道,左面上荒山,右面通野岭。只要避开耳目,就能够全身而退。”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陈静喻眉心微蹙,担忧道:“无论是前后,还是左右,我担心的是,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天黑得快,万一走到中途迷失了方向,一个人孤苦无依,形单影只,万一遇上山匪,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咱俩意见统一,又何必选择单独行走?一起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各自离开,你意下如何?” “好吧。”陈静喻问道:“你打算上哪儿?” “去湖南?”林文灿不假思索:“我的愿望就是去部队锻炼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将来保家卫国,消灭这些祸害百姓的毒虫。” “外面兵荒马乱,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得多加小心。” “我一个大男人,即便是流浪街头也无关紧要,倒是你一个姑娘家,上哪儿?想好了吗?” “想好了。”陈静喻嘴角抿着丝丝笑意:“我未婚夫叶振兴在外面等我,我俩见面后,再商议下一步去哪儿,我俩的愿望是,将来攒够了钱,开一家孤儿院,让无家可归,或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家。” “你俩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一切都会好好的。” “谢谢。” “明日,我再给我的发小杜少宽打个电话,先跟他把事情说明白,到那天让他以巡逻为由,帮衬着分散林府士兵的注意力,给咱俩提供更多的时间。” “你发小?他是做哪行的。” “西区警察局的警员,总探长杜斌是他的亲叔叔,上次陈家香烛厂命案,我打了电话给叫杜少宽,我打算向他打听一下警局内部的消息,可这次命案,是局长和探长掌管,他倒是尽力了,没帮得上忙,所以我也就一时忘了跟你说。陈家香烛厂的命案,最终却以溺水身亡,陈家赔偿死者家属就算了结。” “陈家香烛厂,终究还是被瓜分了。”陈静喻悲伤道,“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大伯的遇害,大哥和久叔,生死不明,大娘身体报恙苦撑陈家,大嫂刚过门不久,却遭遇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对陈家不离不弃,正是因为她的这份果敢,坚定,才叫人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先做好当下吧,只有活着,坚强地活着,未来才有希望。” “希望?未来?”陈静喻摇头:“如果牺牲我一人的幸福,能够唤醒父母的良知,确保陈家基业得以延续,哪怕要我死,我也愿意。父母活生生剥夺我的幸福,不但没有丝毫悔悟之意,贪婪的欲望却变本加厉,这样的父母,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还有几日,就要离开林府这个人间炼狱了,咱俩现在要做的,就是每天表露得若无其事,千万不要让人瞧出端倪来,否则,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我明白,放心吧。” 第40章挥泪惜别 林府,当地最大的军阀,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专横拨扈的作风,更是令无数人诟病。 再过几日,林府就要办婚事了,整个西区从街头到街尾,已经沸腾起来,搭戏台,请戏子,备好流水席。 林管家率领家仆,声势浩大,到街市购买办酒晏的食材。 女仆,丫环,开始打扫房屋,清洗地面,十分忙碌。 林智笙欣喜无比,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林智笙的正室徐玥芯,却是一副怨天,怨地,怨祖宗的模样,每天板着脸,瞅谁都不顺,对谁没好脸,对丈夫娶的三妻四妾更是深恶痛绝。 虽然表面上对丈夫客客气气,嘘寒问暖,私底里却是满腹牢骚,尤其是对丈夫小妾所生的儿子,更是极其排斥,生怕某一天,小妾的儿子超越自个的亲儿,母凭子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和亲儿被踩在脚下,跌入地狱,万劫不复。 为了泄愤,徐玥芯特意跑到丈夫已故的三姨太,林文灿生母李玉萍的坟前,破口大骂,骂她生前身份卑鄙,不知羞耻,不配当林府的鬼,该抛尸野外,做孤坟野鬼。 和死人较劲,骂骂咧咧好一阵,还不解恨,走之前,迈出几步,又退回去,朝碑坟吐了几口唾液,才肯罢休。 如今,丈夫的故妾之子即将娶亲,她更是怒火攻心,林文灿这小子一旦为林府诞下男丁,那还了得?野鸡变凤凰。自个的次子林文盛已娶妻三年,儿媳妇腹部便便,这小子一旦超越自个亲儿,一定得到丈夫的重用,林府还有亲儿的一席之地吗? 还有那个不可一世的妖孽五姨太,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凭借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把丈夫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狐媚眼,就能把丈夫媚惑得五迷三道,如今,儿女双全,堪是拨扈至极,妖孽熬成恶魔。甚至还蛊惑丈夫,废正室,正妾位。着时可恶,要剔除她并非易事,只能以忍放纵,最后才能欲取姑予。 做为林府的正室,徐玥芯瞅哪都不顺,看人像鬼,看鬼像魔,实力不够,嘴巴来凑,林府虽然荆棘遍地,自己得挥起刀刃,披荆斩棘。目前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扫除眼前障碍,当务之急就是劝说次子文盛纳妾,为林府延续香火。 在徐玥芯争强好胜,阴暗,扭曲的心里,她痛恨丈夫妻妾成群,纵容儿子纳妾生子倒成了天经地仪。 林文灿婚事近在眼前,徐玥芯在自己屋里暗自酝酿着,如何扫除下一个障碍。 林府的大张旗鼓,引起轰动的不仅仅是达管显贵,土豪劣绅,还有各路军阀。 在刘鞋匠家住下的叶振兴,得知林府就要办婚事,如同晴天霹雳,他心里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未婚妻陈静喻,自从和她失去联系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担心她。 自从上次静喻的母亲到学堂去找叶振兴,并当面向他摊牌,说陈家与林家已订婚,静喻要嫁给林家三少爷林文灿。当时叶振兴心里就十分清楚,静喻平白无顾失踪,这一切,都是静喻的父母在安排与操纵。 虽然联系不上静喻,但自己还报着幻想,先在刘鞋匠家住些日子,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联系静喻,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去实现两人共同的理想。 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要被迫成为别人的新娘,他看到了静喻的眼泪与痛不欲生,自己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抱头痛哭,放声痛泣,他自责自己只是一介穷书生,没身份,没地位,连自己最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更痛恨自己,一无是处,只有一具瘦弱的身躯,隐忍着人生百态。 刘鞋匠看着痛不欲生的叶振兴,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叶,事已至此,坚强一些,勇敢一些,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还有梦想等着你去实现,你说对吗?” 刘老汉的诚挚安慰,说到的叶振兴的心坎上,他停止痛哭,把与陈静喻相识,相知,相爱,以及对未来的梦想都坦露心声。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如果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就安心住下吧,这段时间与你相处,咱俩就像亲父子一样。”刘老汉通情达理道:“当然了,年轻人志在四方,尤其是现在这个污秽的社会,咱们老百姓,哪能有好日子过啊。” 叶振兴平恢情绪,对慈祥,和蔼的刘老汉坦诚道:“刘叔,我决定明日就离开这儿,南下广州去参军,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儿女情长终究去,唯有身躯战沙场。” 刘老汉老泪纵横,哽咽点头。 “刘叔待我如亲儿,倘若振兴不死,定会回来与刘叔相聚,为刘叔养老送终。” 叶振兴说完,立即给刘老汉,磕头答谢。 刘老汉快速把叶振兴扶起,含泪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刘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又视我为亲儿,儿给父跪拜谢恩,天经地仪。” “我受了,孩子快起来。” “刘叔,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您得保重身体,等待我归来与你重逢。”叶振兴斗志昂扬,“终有一天,这些欺压百姓,视百姓的生命如草芥的军阀,官僚们,定会得到人民军队的讨伐,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刘叔身体硬朗,努力活着等你回来。” 今晚,刘鞋匠和叶振兴聊了许久,聊人生,聊做人,聊未来,直到夜深才休息。 刘鞋匠回房躺下,等叶振兴熟睡,他又起床,把家里所剩不多的,红薯干,花生,装在布袋里,明早给叶振兴带上。 第二天早上,刘鞋匠熟了锅鸡蛋面,两人吃了早餐,叶振兴依依不舍,离开刘叔的家门,在去汽车站的路上,两人虽有千言万语,却尽在不言中。 人潮涌动的车站,开往广州的列车,徐徐到来,叶振兴依依不舍地踏上,开往广州的列车。 凝视着列车缓缓离去,刘鞋匠挥泪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