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到口酥》 楔子 乾隆十五年 履亲王府院落,履亲王允祹为首,领着家眷跪了一地,聆听圣旨。 “和硕履亲王年逾六旬,仅有一子,年已十有二岁,可望成立,为定太妃最所钟爱。今遘疾溘逝,朕心深为悯悼,应予加恩,一切丧仪俱照世子例办理。” 刚刚失去独子,伤心欲绝的允祹,满脸悲色地叩头谢恩。 “皇上谕旨,今将皇四子永珹过继给履亲王为嗣,并即刻送入府内抚养,以慰定太妃伤痛,填补府内空虚清冷。” 允祹深深伏地,激动地叩谢圣恩。 一顶四人抬的黄色肩舆缓缓地抬进了院落,上面坐着年仅十一岁的小男孩,肤色白皙细嫩,双瞳漆黑如墨浓点,眼神微带着羞怯。 这个彷佛玉雕般的男孩,便是乾隆皇第四子永珹。 “四阿哥……”允祹怔然望着永珹。 永珹抿着唇微笑,待肩舆一落地,便走下来,双手扶起允祹。 “孙儿给玛法(玛法:满语爷爷之意)请安。”永珹恭敬地屈膝行礼。 虽然永珹已被过继给履亲王,但他毕竟是皇子,仅以屈膝表示恭敬之意,并没有行跪安礼。 “这……四阿哥……” 听到永珹唤他“玛法”,允祹只觉热血激荡,喉头梗塞,花白的须发微微颤抖着。 “玛法以后唤我的名字永珹吧,别再喊我四阿哥了。皇阿玛对我说,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家的孩子了。”永珹口齿清晰地说道。 允祹感动得热泪盈眶,泪水顺着脸颊上的皱纹淌下来。 “好,永珹,好……” 他点点头,轻抚永珹稚嫩的脸庞,无限疼爱。 “玛法请节哀,日后就由我来陪伴你了。我的身体很好,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陪着你。” 永珹牵着允祹的双手,微笑说道。 永珹只比允祹病逝的独子弘昆小一岁,弘昆与永珹两个人虽是叔侄辈分,但年纪相仿,让他看着永珹的笑脸,就好像看到了弘昆可爱的面容,内心确实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他生下过六个儿子,但大多幼年就夭折,只有弘昆活到了十二岁,儿子俱都没有养活,更不会有含饴弄孙的机会了。 但是乾隆将四子过继到弘昆名下,传宗接代,承续香火,让他提早几年有了孙儿,当上了爷爷。 “你累吗?还是饿吗?” 允祹握紧那双小手,感动、怜惜的情绪纷纷涌起,化成了满眶热泪。 “我不累也不饿。”永珹摇头笑说。 “玛法命人给你收拾房屋去——” “不忙,玛法。”永珹轻扯住允祹的衣袖。“我就住弘昆叔原来住的屋子吧,不必劳师动众另外收拾了。” 允祹诧异地看着他。 “永珹……你不介意吗?” 永珹微笑地摇摇头。“我与弘昆叔年岁相近,弘昆叔日常所用之物必然也合我所用,我住进弘昆叔的屋子岂不简便多了。” 允祹惊奇不已,他没想到永珹竟然没有半点身为皇子的骄气,谈吐举止甚至大方成熟得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好,永珹,玛法先带你去看看弘昆的屋子,你若喜欢便住下,如不喜欢,玛法再另外安排,如此可好?” 虽然乾隆已将永珹过继给他,但他仍然不敢对这位皇四子过于轻忽怠慢。 “我已是履亲王府的孩子了,应该听从玛法的安排。”永珹柔顺乖巧地说。 听着永珹得体的回答,允祹不禁暗暗佩服起乾隆对皇子的教育,教出了如此懂事明理的孩子。 牵起永珹的手,允祹将他领到了弘昆生前的住所“古香斋”。 “四壁图书饶古色,重帘篆挹清芬。”永珹看着屋内的匾联低低念道。“这上下联是玛法题的字吗?” “是,当年为了吸引弘昆读书的兴趣,便题了这对匾联。” “上联言书香,下联言香,汲取书香和香乃人生一大快意之事,此景此境使人浮想联翩,诗性大发。玛法,我喜欢这个『古香斋』,我决定住在这里了。”永珹笑说。 允祹深深看着他,这个体贴温柔的小少年,让他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温情。 “永珹,以后你就天天跟着玛法读书写字,玛法会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你,好吗?”他轻柔地抚摸着永珹的脸。 “好。” 永珹重重点头,绽放一朵纯真的微笑。 ***** 同一个时间,在京城某一处充满蜡烛、灯油和一股浓浓檀木香的胡同内。 “孟氏香烛店”的店主千金和大学徒正扭打在一起,两个十岁的孩子打得不可开交,起因是孟氏大学徒刘雨扬在吃中饭时不小心吃掉了千金小姐孟君天的绍兴腊肠,引爆了千金小姐的怒火,于是第一百零三回的打斗正式展开。 “那是我爹特地买给我吃的,你连问都没问就吃掉,太过分了!” 孟君天咬牙切齿地喊,一拳打在刘雨扬的下巴上。 “腊肠还不都长一个样儿,谁知道那是绍兴腊肠?你自己没看管好,还敢怪我!” 刘雨扬只敢用两手臂压制住孟君天,不敢真的挥拳打她,毕竟她是师父的女儿。但是孟君天天生力气大,一拳就打得他眼冒金星。 “你居然还有理!就算腊肠全长一样,可你的舌头没有问题吧?吃一口也吃得出来呀!你不只吃一口,你是把两条绍兴腊肠全给吃个精光,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孟君天气得朝他面上打过去,登时打得刘雨扬鼻血直流。 在一旁坐着五个理着大光头的小学徒,见此情景,仍气定神闲地做着自己的事,彷佛见怪不怪。 “停手!不许再打我的脸了!你就不怕师父罚你吗?” 刘雨扬抬起膝盖压住她力大无穷的手臂,不敢打她,就只好两手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收手。 “别以为我爹说要收你为义子,把『檀香烛』的独门秘方传给你就有多了不起!我们孟家的学徒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别以为你自己有多宝贝!说不定我爹将来后悔,改收其它师弟为义子!” 孟君天力气大,不管刘雨扬如何压制她的双手,她都有办法挣脱。 “你嫉妒吃醋也没用,师父现在就是特别宝贝我!以后师父不管收谁为义子,都不会把『檀香烛』的做法传给你,谁叫你是女的呢!你以后长大就会嫁出去了,姓猫姓狗都不可能再姓孟,所以不管师父把『檀香烛』的做法传给谁,反正就是不会传给你!” 刘雨扬一边擦鼻血,一边气嚷。 “那我就偏不嫁人,我就偏一辈子要姓孟!谁管得着我” 孟君天气得胀红了脸,腾出来的双手恼怒地在刘雨扬的光头上一阵乱打。 “你发我脾气干么?你又不是我生的,你去怪你爹为什么要把你生成女的呀!” 刘雨扬闪躲不及,光头脑袋被她打得又青又紫。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又打起来了!” 孟春生听见吵闹声,匆匆地从后房走出来,一看见得意门徒刘雨扬被打得鼻青脸肿,立刻大步跨过去揪起女儿的衣领,气呼呼地骂着。 “你这个死丫头,整天就只会欺负你刘师哥!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把你的头发全剃了,让你跟这些师兄弟们一起学做蜡烛去!” 孟春生以为用剃光头发可以威胁女儿收敛点,没想到孟君天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后,咬牙切齿地冲进内房抓了把剪刀出来,当着父亲和师兄弟的面,把一头长发绞剪得乱七八糟! “君天,你发什么疯啊!” 孟春生魂飞魄散,连忙抢下女儿手中的利剪。 “爹,你就把我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吧!我要学做『檀香烛』,从今天开始,我要当你的儿子,我一辈子都要姓孟!”孟君天气虎虎地吼道。 孟春生惊瞪着她,一众师兄弟也被剪了一地的黑发吓得目瞪口呆。 之后,孟君天真的如愿被剪光了头发,并且跟着师兄弟们从果实榨蜡的过程开始学做蜡烛。 ***** 此时,京城另一方的履亲王府内,永珹正捧着书卷坐在花架下,一边读书,一边啜饮着香馥馥的热茶。 永珹和孟君天两人在京城的两端过着各自的生活。 光陰荏苒,永珹愈长愈俊俏,性格愈来愈体贴温柔,而孟君天的头发也慢慢长回来了,但,她却没有因此变得更有女人味…… 第一章 十年后 “久华客栈”高朋满座,二楼包厢内传出琵琶乐音。 店伙计端着托盘跑上楼,推开包厢门。 “客倌,您点的菜全都上齐了,请慢用!” 店伙计把桌面都摆满了菜后,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屋内坐着两名男子,一个身形魁梧壮硕,身穿靛蓝色粗衣长袍;另一个俊秀优雅,神采出众,衣饰华贵。 一方角落则坐着一名乐妓,怀抱琵琶,指尖柔弦轻拨,琴声淙淙,如大珠小珠溅落玉盘。 “永珹,定太妃仙逝已满三年了吧?” 身形魁梧壮硕的男子一边聆听着琴声,一边替身旁的永珹斟了杯酒。 男子口中唤的永珹,便是乾隆第四子,过继给履亲王府的永珹。 “是啊,下个月正好满三年了。”永珹端起酒杯轻啜几口。 “定太妃仙逝不久我就离开王府,自己开设武馆,算算时间就快三年了。” 男子原是履亲王府的护院,在永珹入府后受老王爷之命,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虽然他和永珹年纪相差了十岁,但永珹向来不把他当下人看,甚至还与他结为忘年之交的好友。 “这三年中你开了武馆,还娶妻生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你都算完成了。博果尔,恭喜你,也恭喜你的儿子满月了。”永珹朝他举杯致意。 “多谢。”博果尔举杯碰了碰他的。“当年要不是你的资助,我也开不了武馆,还要多亏你的帮忙。” “这种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 永珹笑了笑,仰面喝干。 当年永珹是因为看博果尔已经二十八岁了,还在王府里当个没有出息的小小护院,而当时因为高龄的定太妃从生病到病逝拖了好几年的时间,王府里的仆婢们无人敢办喜事,博果尔的婚事也因此耽误了,他觉得博果尔应该要有更好的发展,于是便拿出五百两银子资助他开了家武馆,也算是他自己对好友的一番心意。 “永珹,我儿子都满月了,那你呢?你也二十一岁了吧?皇上和老王爷给你指婚了没有?”博果尔低声问道。 “你过三十岁才生儿子,我有什么好急的?三十岁离我还远着呢!”永珹淡然地微笑。 “你和我不同,履亲王府的香火可全靠你延续呢!三年前你说自己年纪尚小,不急着娶妻,要为定太妃守孝三年,如今三年将满,老王爷应该已经急着要为你订亲了吧?”博果尔关切地问道。 永珹剑眉微扬,抬手指着弹琵琶的乐伎。 “这姑娘琴艺绝佳,看模样不像北方人——” “我在问你订亲的事,别顾左右而言他。”博果尔直接截断永珹的话。 永珹一脸无奈地搔了搔头。 “不久前,玛法确实是跟我提起过了。”淡淡的轻叹自他口中无奈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轻点着。“玛法给我两个人选,一个是总督鄂岱之女西林觉罗氏,另一个是副都统巴吉之女富察氏,两人今年都是十八岁。玛法要我选一个中意的,选好了他就要过府去提亲。” “你觉得老王爷挑选的这两位格格如何?”博果尔好奇地盯着他。 “鄂岱的女儿非常美貌,巴吉的女儿听说才情很高。”永珹笑得优雅从容。 “老王爷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你中意哪一个呢?” 所谓龙配龙、凤配凤,能配得上永珹的女子,家世背景自然也非同寻常了。 “不知道。”永珹淡笑耸肩。 “不知道?”博果尔一脸困惑。“这两家的格格你都见过了吗?” “玛法刻意安排过家宴,两人我都见过了。” 永珹方才在桌面轻点的长指移到了薄唇前,状若沉思。 “结果呢?” “结果……都不是我想娶为妻子的对象。” 永珹叹口气笑笑,伸筷挟起一块酱牛肉送进口中。 “美貌的你不喜欢?有才情的你也不爱?”博果尔睁眸不解。 “她们都很好,但我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就是……”他想了想。“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是,就是这样。 “你想把老王爷急死吗?这两家的格格都已是极品了呀,你居然没有多看一眼的心情?老王爷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烦恼死了。” 博果尔流露无限同情的目光。 “博果尔,我自己也很苦恼啊!接触过那么多的格格小姐,却连一个能让我心动的对象都没有,我也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珹蹙起眉头,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我更烦恼”四个字。 “哎……”博果尔长叹口气。“你可知道每个被你接触过的格格小姐都为了你神魂颠倒,无不巴望着你的青睐呀!” 永珹表情淡然,没有多大的反应。 “无法令我动情的女子,我实在没办法娶来当正室妻子。我的生活已经够平淡了,若再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子为妻,岂不是让日子过得更加平淡无味?” 他并不想心如止水,但是生活中偏偏没有什么人或事足以激起他心中的涟漪。 “你若不想娶人家,对人家的态度就冷淡一些,不要撩拨人家为你动情,这样很要不得的。”博果尔正经地说道。 “我绝非有意撩拨。”他肃然解释。 “你呀,成天只懂得吟诗作画,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在哪里?”博果尔啧啧摇头。 “我性情好、脾气好、待人也好,有什么毛病?”他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 “你就是太好了,所以是最大的毛病。” 博果尔吃着菜,撇嘴笑叹。 永珹心下一怔。“此话怎讲?” 博果尔放下筷子,轻笑道:“从小看着你长大,没见你发过一次脾气,也没看你特别在乎过什么事。你这个人过于温柔体贴,个性太小心翼翼,也太懂得照顾朋友,所以你的人缘好,知交满天下,可是你对于不喜欢的人或事却狠不下心肠来拒绝,因此会让朋友对你予取予求,对倾慕你的女子造成多情的误会。” “我本性如此,而且很少有机会可以让我找到理由去拒绝。” 永珹浅笑,对博果尔指出的毛病不甚在乎。 “永珹,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平顺了?”博果尔注视着他脸上始终悠哉无谓的浅笑。“认识你这么多年,很少看你大怒、大笑,你非但没有脾气,甚至连情绪都少有,你还真是个怪人。” “我只是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罢了,怎么会是怪人?更何况,围在我身边的人,谁敢惹恼我?谁敢令我伤心?” 他的笑意加深,不在意好友的评语。 “也对啦,你天生就尊贵,以前跟在你身边侍候你时,只要你皱皱眉头,服侍你的奴才们就得先挨老王爷一顿骂。有一回你染了风寒,你的贴身小丫头们全被打通堂,要是你发了火,还不知道他们得受什么罪呢!” 永珹自打进王府的第一天起,就被定太妃和老王爷捧在掌心里疼爱,宝贝得不得了,所以虽然永珹的脾气很好服侍,但下人们还是视为最难侍候的差事。 “所以你总该明白我为何必须喜怒不形于色了吧?” 正因为他在王府里受到比在皇宫中还要珍视的地位,他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定太妃和老王爷的情绪,所以他才会感到压力沉重。 也因为如此,他更难恣意表达他的心情,渐渐地变得愈来愈沉默、内敛,对任何事情都淡然处之。 “你太为人着想了,所以才会这样。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赶快娶妻生子,最好生愈多的孩子愈好,把老王爷的注意力从你身上分掉。” 在永珹身边守护十年的博果尔,当然了解他的心情。 “我存在的目的似乎只是在为履亲王府传宗接代而已。”永珹苦笑。 “哎,大男人想这么多做什么?就算现在你没有看中意的女子又有什么打紧?大丈夫何患无妻?反正你就先随便挑选一个娶进门,先把儿子生一生,了却老王爷的一桩心事,日后倘若看中更喜欢的女子再纳为妾也行啊!你是堂堂的皇四子,又是将来履亲王爵位的承继人,想要多少女人没有呀?担心什么?” 博果尔是一介武夫,想法自然不像自小就爱作诗写词的永珹那般敏感纤细。 “好吧,那我就随便挑拣一个娶进门。” 永珹端起酒杯缓缓饮尽,虽然感到无奈,但是为了让逐渐老迈的老王爷安心,他也别无选择了。 “我劝你挑貌美的吧!女人要是不美,男人很难有『性』致的。”博果尔倾身贴在他耳旁窃笑。 永珹知他一语双关,但男女之事对于他仍是陌生的,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博果尔,我得早点回府,今晚玛法等我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走?”他边说边站起身。 “不用了,你先走吧,今晚我要留下这个弹琵琶的姑娘。”博果尔压低声音笑道。 “你是有妻室的人,把妻子丢在家里不好吧?” 永珹微讶,斜瞟了正在弹琵琶的乐伎一眼。 “你不懂,我老婆刚生完孩子不久,她许久都不准我碰她了,我已经禁欲太久了。”博果尔摆出一张委屈至极的脸。 永珹皱了皱眉。自从博果尔成婚之后,就会大剌剌地跟他谈论起夫妻间的闺中秘事,让他颇觉尴尬。 “好吧,那你留下来,我先走了。” 永珹放下二两银子,走出包厢,慢慢下楼。 店伙计立刻把马拉来,送他上马。 “客倌,小心慢走。” 永珹抬眸看一眼天色,见远方有一朵浓重的乌云,说不定很快就会下雨了。 他轻夹马腹,催马往前急奔。 ***** 胡同内有一处极大的四合院,后院厢房中堆放了许多香烛,隐隐散发出高雅馥郁的檀香气息。 一个纤柔的身影捧着一本帐,雪白的手腕轻扬着,慢条斯理地清点着厢房中的香烛。 “可恶的刘雨扬,居然耍贱!” 突然一声雷吼,破坏了这一份优雅与柔美的氛围。 “怎么了?君天?又跟刘师哥吵架啦?” 纤柔的身子旋转过来,有一张甜美长相的女子惊讶地望着闯进厢房的孟君天。 “娘,我真的快要被刘雨扬给气死了啦!”孟君天对着长相甜美的女子气冲冲地大嚷。 “什么事呀?怎么气成这样?你乖啊,先别气了,好好地跟娘说,到底什么事?”孟夫人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 孟君天的个子比孟夫人高些,一头长发随便盘成一个髻,只用两支竹簪固定,身上穿着工作用的粗布袍,看起来脏兮兮的,上头还沾满了各色的蜡油,而孟夫人身材娇小纤瘦,穿着丝质的浅色绸衣,发髻上簪着几朵小花,搭配上本来就甜美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孟君天的娘,反倒像她的妹妹。 “娘,『洪府』下个月要办喜事了,前几日特地跟我订了二十对龙凤烛,言明了每对烛身上的龙凤都要贴上金箔,我好不容易都做好了,就摆在前面铺子里等洪府的人来取,没想到刘雨扬居然没问过我,就把二十对龙凤烛拆开来全卖掉了!害我现在还得重新做二十对龙凤烛,简直气死我了!” 孟君天当真是气坏了,拚命用脚尖踹着墙角出气。 “这样啊……”孟夫人轻蹙柳眉。“雨扬也真是的,怎么要卖也没先问清楚呢?那雨扬跟你道歉了吗?” “道歉有什么用啊!贴金箔的龙凤烛有多难做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要整我!”孟君天气恼地喊。 “不会啦,你老是把雨扬想得很坏,娘瞧雨扬平日很照顾你的。” 孟夫人柔声轻哄,她的嗓音又软又绵,说起话来总像在撒娇似的。 “才没有呢!他什么时候照顾过我了?”孟君天激动地气嚷。“爹跟娘都这样,雨扬做什么都是对的,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们是不是巴不得他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啊!” “你想到哪儿去了?君天,就算你爹想收雨扬为义子,但你才是爹娘的宝贝女儿呀!”孟夫人连忙安抚。 “每次跟刘雨扬吵架,你们都护着他,我这样算什么宝贝女儿啊!”孟君天气恼地往墙上搥了一拳。 孟夫人骇然瞪着被女儿搥出微微龟裂的墙面,连忙轻柔地拉住她的手。 “君天,你乖乖的呀!听娘说,其实雨扬待你是挺好的,你每次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都没有还手过,这样还不算照顾你呀?” “不是他不还手,而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打不过我!”她轻哼。 “只有你会这么想,唉……”孟夫人叹息连连。“真可惜你跟雨扬总是吵吵闹闹的,要不然不收他为义子,招他为婿也是不错” “什么招他为婿?我才不要呢!”孟君天急吼,像看见妖怪上门似的。“我早说过了,我要当孟家的儿子,绝对不嫁人!” 她跟刘雨扬从一见面就很不对盘,加上爹老是说女儿将来都是要嫁给外姓的,因此孟家的“檀香烛”做法不能传给她,有可能会收刘雨扬为义子后再将秘方传给刘雨扬,所以她只要一看到刘雨扬就有种莫名的恼怒和讨厌,无论如何都不让他有机会拿到孟家的“檀香烛”秘方。 “君天,娘好自责,把你生得像个男孩儿。一定是娘在怀孕时老是想着要生儿子,才会让你变得这样,说到底都是娘的错。” 孟夫人愧疚地怞出手绢,轻拭爱女脸上的蜡油。 “没这回事!绝对不是娘的错,娘不要想太多了。” 孟君天缓下怒气,转为安慰娘亲。 “瞧瞧你,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头发也都打结了。”孟夫人怜惜地瞅着她。“怎么头发这么脏呀?你有几天没洗头了?” “大概有五、六天没洗了吧……”孟君天心虚地抓了抓头。 这几天忙着做龙凤烛,根本累得不想动,而且她最讨厌洗头发了,工程浩大又浪费时间。 “怎么可以这么久不洗头发?头会发臭的!来,娘帮你把头发洗干净。”孟夫人拉着她的手走向后院。 “好啊!” 从小到大,孟君天最喜欢让娘帮她洗头了,因为娘总是会把她的头发洗得又清爽、又干净,而且还会用香香的发油替她抹头发,让她的头发可以维持好几天的清香柔顺。 “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老是要娘帮你洗头发,真是爱撒娇。” 孟夫人一边打井水,一边笑说。 “才不是撒娇,我只是懒。” 孟君天把凉榻拉到井栏旁,然后很习惯地在凉榻上躺下。 “你是姑娘家,要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才对,不能把自己弄得像个男人一样又脏又臭,知道吗?” 孟夫人拆掉她发髻上的竹簪,用十指轻轻梳开她打结的长发。 “我也不愿意呀,谁叫爹开的是香烛铺而不是胭脂店,如果开胭脂店,说不定我就会学着怎么涂抹胭脂水粉了。”孟君天舒服地闭上眼睛。 “都是你自己性子太好强,脾气又太硬了,明明可以陪着娘守在铺子里做买卖,就非要亲自去学做蜡烛不可。”孟夫人十指轻柔地搓洗她的长发,一边温婉地说着。“像那些榨蜡、煮蜡的工作又粗重、又伤手,你让雨扬带着师弟们去做就行了,何必偏要自己下去做,把一双手弄得都长了茧?一个姑娘家的手长了茧,你说有多难看呀!” 扬高的尾音,让她的嗓音更添几分娇气。 “会很难看吗?”孟君天摊开自己的双手仔细看着。 确实,在掌心上有些粗粗的薄茧,指甲前端有裂纹,指甲缝里还卡着蜡油。 “娘不是前些日子才帮你修剪过的吗?真是白费娘的功夫啊!” 孟夫人蹙眉瞇眼望着她的双手,心碎地大叹着。 “娘,这双手是要用来做蜡烛、搬东西、还有揍扁刘雨扬的,修得漂漂亮亮的就啥事都做不成了!” 孟君天不痛不痒地笑笑。 “唉……你是娘的小宝贝,可偏不让娘好好的打扮你,娘实在好孤单呀!” 孟夫人舀水冲洗她的发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天哪,“孤单”两字都出笼了!孟君天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吐出来。这个家里最会撒娇的人,实在莫过于她这个甜美得不像中年妇人的娘亲了。 “娘,我不是娃娃,不能任你摆布呀……” “君天,你让娘好好替你打扮起来,好不好?”孟夫人用她懒洋洋的腔调笑问。“相信娘,你打扮起来肯定比娘还要美上十倍呢!” “怎么可能的事!”孟君天捧腹大笑。“娘可是公认的大美女呢,我能比娘美十倍?那不是成了天仙?”她笑得喷出了眼泪。 “你是我的女儿,这世上没有人比娘更清楚自己的女儿了。”孟夫人捧着她的头,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乖宝贝,头发洗好了,你现在进去把脏衣服换下来,然后把身子洗干净了以后再过来,娘要好好把你『整理』一下。” 又来了!孟君天暗暗叫苦。 每隔十天半个月,娘亲心血来潮就会动手“整理”她的门面,不过很可惜,通常“整理”完不到几天功夫就会回复原状,让娘亲白费功夫。 “娘,不用麻烦了……” “不行!要乖,听娘的话,去把身子洗干净了就过来。”孟夫人摆出当娘亲的威严来。 孟君天虚弱地叹气过后,缓缓站起身,任一头湿濡的长发披泻在肩背,乖乖地听娘亲的话洗澡去。 只要娘亲玩娃娃的瘾头上来了,她就得认命地由娘亲摆布,如果没有让娘亲过足瘾,她会被闹到苦不堪言的地步。 ***** 孟夫人一边读着诗集,一边等孟君天沐浴,见她沐浴完毕走出来,立即开心地放下诗集伸手招唤。 “来,快过来娘这儿!” 孟君天只着一件单薄的绸衫,湿发垂垂曳曳,走到凉榻前躺下。 “瞧你呀,眉毛都多久没修了,长得像杂草一样。来,娘帮你修一修、画一画。” 孟夫人兴致高昂地开始修起她的眉,细细地画着。 孟君天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可不能睡着啊,头发还湿着,睡着了容易害头疼。” 孟夫人替她修完了眉,接着开始修剪她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十指搽上凤仙花的汁液,让她的手指染上淡淡的粉红。 “娘在看什么?” 孟君天百般无聊,用染成了淡粉色的手指拿起一旁的诗集来看,见封面用细楷字写着:《寄畅斋诗稿》。 “我昨儿个买的,是个年轻诗人写的。”孟夫人转过去梳理她的湿发,一边说道:“我刚读了一首,写得还真好,我念给你听啊!『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孟夫人的声调娇细,吟起诗来别有一番温柔情调。 “这首写得很好吗?诗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孟君天翻了翻诗稿,她自小就对诗词没有多大兴趣,不像她的娘亲,女儿都二十岁了,还非常爱读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思念已故情人的男子,他在一个春夜里,两度梦见了死去的情人,第一次梦见他们两人无语相对,第二次梦见情人颔首沈思,他在情人的坟上种了南国的红豆,用来寄托他的一片哀思,当相思红豆纷纷落在情人的坟上时,他问情人在泉下知不知道他对她的思念?这首诗实在写得好感人啊!” 孟夫人瞇着双眼,一脸感动地说着。 很感人吗?孟君天的敏感度比皇宫的九龙柱还粗,根本完全没有感觉。总之,只要一有人吟诗,她的瞌睡虫就来了。 “娘,我好困了。”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等头发干了再睡,听话。” 孟夫人小心地用布拭干她的湿发,接着用一把小刷子蘸着清香的发油,仔仔细细地在她的长发上慢慢地刷,把她的长发刷得更黑、更亮、更柔软光滑。 孟君天再也不敌睡魔的侵袭,在娘亲刷发的同时沉沉地睡去了。 “君天、君天!” 孟夫人喊她不醒,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将梳得柔润乌亮、如黑瀑般的发丝拨到她胸前。 打量着,觉得不甚满意,便沾了点胭脂匀在君天的两颊和唇上。 再看了看,仍不太满意,左右张望了会儿,看到墙角栽植的几株秋葵盛开着,她摘下一朵,轻轻簪在君天的鬓边,这会儿才终于满意了。 望着她的睡容,孟夫人微微笑叹着。 “我的宝贝儿,你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美得像仙子啊!” ***** 永珹策马驰来,看天边的乌云压得愈来愈低,他怕遇见大雨淋成落汤鸡,一心急着想快点回到王府去,为了抄近路,他拉转马头,钻进一条窄小的巷弄中。 路经一户院落时,骑在马背上的他瞥见院中一抹淡黄色的人影,他蓦然怔住,有一剎忘了呼息。 好美、好美的女子! 他倏地勒马停住,怔望着他所见过人间最美的绝色。 柔美的睡容如皎白的明月般宁静,如瀑般披泻在身前的黑发丝缎般的光滑,鬓边斜簪一朵白色的秋葵花,将她微晕的面庞衬得更为娇美,那一身淡黄色的轻绸薄衣,在微风中悠悠飘动着,彷佛像正要凌空而飞的仙子一般。 他贪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娇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移不开目光。 不经意间,他看见她身侧的那本诗集,一颗心顿时激动狂跳起来。 那是他的诗集! 这名绝美的女子竟然在读他所写的诗! 他震讶、无措,血液逐渐沸腾了。 忽然,天边一道电闪,接着传来一声巨大的雷响。 他愕然调眸望一眼密布的乌云,在雷声之后,雨点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娘!下大雨了,怎没喊我” 听见急切的轻喊声,他的视线迅速调转回来时,只见那名身穿浅黄绸衣的女子已经飞快地起身奔进屋去了。 他看见柔亮光滑的黑发没入陰暗的内室,院落中只遗下了一朵插在她鬓边的白色秋葵花。 雨势骤变,突然下得又快又急,密雨疾打在他的身上,他找不到遮雨处,只得策马往前,奔离胡同,朝履亲王府飞驰而去。 想起那名绝美的女子,他体内便有一股莫名的情潮在翻涌。 她是谁?还读着他所写的诗…… 他想知道,她是谁? 第二章 下过一场雨之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已是深秋时节了。 用过早膳,永珹拌开披风披上,系好领结,打开房门准备出府。 “四爷,这么早您要去哪儿?”他的贴身丫环欢玉捧着刚沏好的热茶迎面走来。 “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永珹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不会再下雨吧? “可王爷刚传话过来,说下午有客来访,让四爷今天别出门”欢玉急忙说道。 永珹叹口气,有点头疼又有点无可奈何。 “你去回王爷话,说我一早就出门了,所以没来得及跟我说,万一王爷责怪你,你全推到我头上就行了。” 他知道玛法邀来的客人定和他的婚事有关,但他此刻心中牵挂的是昨天惊鸿一瞥的绝色美女,没有心思再见任何人。 “四爷又要害我了。”欢玉嘟起嘴撒娇, “欢玉,你好生应付,回头我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再买来补偿你。”他笑着轻捏她的脸蛋。 欢玉为了他被王爷打骂最多的贴身丫环,所以他对她会比其它人多一些疼爱。 “你送我的小玩意儿已经太多了,我不要了。”欢玉有时也会仗着永珹的另眼对待而态度放肆任性。 “不要小玩竟儿,那要什么?”永珹心不在焉的笑问。 要当你的侍妾,这话欢玉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咬着唇瞅着他。 “别太贪心了,”永珹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他轻敲她的前额,笑了笑,“我得赶快走了,免得被玛法发现走不成。” “那你几时回来,万一王爷问起,我才好回话呀!”欢玉低喊。 “傍晚吧,还不一定,”他漫不经心地说 “那把茶喝了再走吧。” 欢玉把手中托着茶盏的托盘往前一送,这是永珹每天用完早膳后都固定要喝的一杯君山茶。 永珹端起托盘中的茶盏,掀开茶盖喝了两口便放下。 “我走了,”他飞快地转身离去。 欢玉呆住,平时没见永珹这般急切过。连最爱的君山茶都来不及喝完就赶着要出门。 到底什么事那么急? 她看着茶盏中只喝了一半的君山茶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端了起来,朝永珹喝过的地方印上自己的唇,慢慢地喝掉他喝剩的另一半茶。 永珹再度来到那个窄小的巷中,停在看见那名绝色女子的院落前,他的视线越过矮墙,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后院。 院中有个井栏,有棵老树,院墙边栽着一排秋葵,因为正是花开的季节,所以秋葵花开得正盛。但是经过一夜的雨打,许多花瓣都已经分离残落了。而曾被插在那女子发上的秋葵花,也已经深陷入潮湿的地里。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气息,他在后巷中徘徊许久,始终不见任何人走进后院,更没有看见那张明媚动人的脸庞。 永珹自觉像个傻瓜,在窄小的后巷中骑着马不断来回,等待再见她一面,他不曾想过会有一个女子令他如此着迷。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而已,就被她迷惑得几乎要窒息。 3 他并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但为何只看她一眼便狂热地迷恋她? 难道是因为她正在读他的诗集的缘故。所以让他特别的心动? 一名老汉推着煤车从他身旁走过。他轻声唤住老汉。 “老人家,您可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 那老汉抬起昏花的眼望了望,忽然笑道。“檀香味呀!我知道了,这是‘孟氏香烛店。’的味道。,公子,你想买香烛得拐过弯绕到前面去,这儿是他们的后院。店铺在那前面。呐!” ‘孟氏香烛店’永珹怔了怔。 “多谢老人家指点。” 目送老汉远去后,他立刻牵着马走出巷弄,绕过矮墙,转到四合院宅第的正门,果然看见门面开成了店铺,招牌上写着‘孟氏香烛,’四个烫金大字。从店门口,望进去,里面买着各式各样的香烛。 永珹从来不曾光临过香烛铺这要瓣店,一踏进大门,一股清新的檀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奇怪,为何这家铺子的香烛尽是檀香味?他正疑惑时,两个穿着青色衣袍的少年便迎上来招呼他。3 “公子,来看香烛吗?” “我随便看看。” 永珹淡笑,慢慢打量着店铺。 他发现这家店所卖的蜡烛都相当别致,不但颜色鲜艳丰富,蜡烛的形状款式也与王府日常所购进的蜡烛大不相同,就连散出来的香味也都出奇的特别,那种清新的檀香味他从不曾在点蜡烛时闻到过。 “公子,您慢看,”一般香烛店卖的香烛我们店里都有卖,不过,我们店里、还有卖京珹中独一无二的檀香烛。点了之后,屋内会有淡淡的檀香味,可以让闻的人放松心情,很好入眠,如果平时就有薰香的房间,的习惯,那么点了,檀香烛后,还要吧连薰香都省了。所以我们店里的‘檀香烛’很受欢迎,守店的其中一少年向他介绍。3 永珹拿起一支做成螺旋状的淡绿色的蜡烛看了看,觉得很有趣,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别一蜡烛不曾在王府里出现过? 虽然这家香烛店的蜡烛很吸引人,但他来此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买蜡烛而来,人要找的是那个令他心神不宁,神魂不属的绝色女子。 “我想请问,这儿有没有住着一位十分貌美的姑娘?” 他忍不住好奇,在轻声询问的同时有种莫名的紧张。 “貌美的姑娘。?” 守店的两个少年互看了一眼,在他们的眼里,能称得上貌美的只有一个人——“公子是找我们家夫人吗?” “夫人?” 永珹心重重一沉,难道她已经嫁为人妇? “我家师母和师父碰巧出门去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公子要不要留下姓名,等师母回来后好禀报。?” “这儿只有夫人一个女子吗?他寻求另一线希望。 “也不是,我们还有一师姊。但是……” 两个少年忽然咬走耳朵来。然后低低掩嘴偷笑。 “但是什么?”他们的反应让永珹一头雾水。 “因为我们的师姊,跟公子讲的貌美的姑娘实在差很多呐!”两个少年又是一阵讪笑。 永珹还没开口问到底差多少,就听见内室传来一阵喝叱—— “端午,中秋。这两个箱灯油不搬一以铺子里,摆在这儿挡路啊!” 两个少年缩了缩肩,小声地对永珹说:“公子。骂人的这就是我们师姊。” 永珹微微一怔,。听见脚步声重重地踱出来。 “嘘,她出来了。” 两个少年开始东摸西摸,假装很忙碌。 “你们两个臭小子,专挑爹妈不在时从事懒。” 凶狠的骂声让永珹愣了一愣,随即见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子,肩上扛着两箱油走到柜台前,‘砰’地一声,把两箱油往那那两个少年面前放下。/ 他侧过脸低眸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一头胡乱盘、卷的长发看起来乱七八糟。而用来固定的竟是两根筷子。他的目光完全被她头上的两根筷子吸引住,忘了仔细看她的容貌。 “师姊,我们正在招呼客人,哪有偷懒啊?”少年无辜地喊道。 少年口中的师姊自然就是孟君天了,她没有多看身边的客人一眼,只关心自己的作品。 “喂,端午,我做的‘菊花烛’卖得如何?” 她把半个身子趴在柜台上揪住少年的衣衫,压低声音问。 “菊花烛啊……” 名唤端午的少年眼珠乱转,满脸害怕之色/ “到底有没有卖出去?老实讲啊。”她着急的问。 “废话,当然卖不出地骈,这还用得着问吗?” 身材粗壮黝黑的男子抱了一捆蜡烛走出来,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冷冷笑着 “刘雨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孟君天恼怒地瞪回去, “中秒,你老实说,是不是大师兄做的桂花烛卖得比较好?”刘雨扬骄傲得意地问。 孟君天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中秋一眼, 中秋哪里敢老实讲,师兄和师姊两个煞星他都不想得罪啊! “什么‘桂花烛’俗,做的人俗,买的人也俗。!” 孟君天忽然笑眯起双眸,讽刺刘雨扬, “菊花才俗气呢。”刘雨扬怒瞪回去。 “当然不俗,你没听过陶渊明吗?他最爱菊花了,菊花象征着高洁的品格,你这种俗人才不会懂。!” 孟君天双手插腰,眼眸隐隐喷火。 什么高洁的品格,哼,我只知道根本不会有人在家是点菊花烛,除非他家里死人了!” “刘雨扬!” 孟君天气急攻心,拍案怒喝。 “再过不了多久,你就得叫我孟雨扬了,不,是要恭敬地喊我一声大哥。!”刘雨扬轻佻地冷笑。 “可恶,你别臭美了,想当我们家的人,等下辈子吧!” 孟君天猛地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永珹错愕地看着这对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上下的师兄妹。 “公子,您可有挑中喜欢的?要不要买些檀花烛试用,我保证你用了绝对会满意,”端午和中秋若无其事地继续招呼永珹。 永珹呆愕地看着少年口中的‘师姊,’因她个头娇小,他一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从她暴躁的脾气和出手的狠劲,看起来,与他心中的她形象差距实在如天壤之别。 “我就买十支檀香烛吧”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 “公子要买十支吗?多谢公子了。”端午笑眯眯地用红纸包了十支‘檀香烛’又顺手拿起一支‘菊花烛’放进去,一起包了起来,“公子,买十支,送一支,给你免费试用‘菊花烛,’如果觉得不错,请再回本店光顾。” 永珹淡笑了笑,拎起那包蜡烛转身往外走。 “对了,公子,”中秋连忙出声唤住他。“您不是要找‘貌美的姑娘吗?要不要请公子留下姓名,等我家夫人回来后,我好替您转达?” “不用了” 永珹目光忧郁往外起,翻身上马。 他要找的女子若不是这个师姊,那便是那位‘夫人了’,倘若她已为人妻了,他也没有寻找的必要了。 初冬,天气骤然变冷,家家户户都燃起了暖炉,人人窝在烧热的炕上懒得出门,街上行人异常稀少。 “今天太冷了,路上都没人了。”孟春生体贴地帮妻子披上裘袍,“你要是觉得冷,就先回房去,别守在铺子里。” 孟夫人望着丈夫,微笑。 “没关系,还有五箱檀香烛和一箱菊花烛没送,我在等端午出门送货,等他达完货以后,今儿个就没事了。”她用惯有的软绵的声音说道。 “端午,他不是病了吗?下午送货回来就头疼发冷,正在房里睡着了哟” “怎么会疼了?要不要紧啊?”夫人蹙了蹙眉,好生担心,“老您看是不是要给端午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风寒罢了,灌碗汤,出个汗也就好了”孟春生俯身望着待送的五箱,檀香烛和一箱菊花烛。“夫人,这六箱是预备送往哪里的。?” “是履亲王府。”孟夫人笑着说。 3 “噢。履亲王府”孟春生点点头。 三个月前,履亲王府的温总管忽然上门来订货,言明以后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两天都要各送五箱檀香烛和一箱菊花烛。就让他们大跌下颚。 因为孟君天做的菊花味道稍呛,卖相也不佳,所以放在店铺里始终人问津。但是履亲王府却每半个月就会订一箱,这可让孟君天骄傲得意了好久,每回总要拿来刺激刘雨扬。 “端午病了,中秋又以马神庵送货去了,这下可怎么办?要不要叫雨扬帮端午跑一趟。”孟夫人担心地问道。 “不用了,我帮端午送去。” 孟君天一边从内室走出来,一边打理衣服 “君天,你要去送?”孟夫人吃惊地掩口。 “是啊。” 孟君天把长发结成了长瓣,带上厚厚的暖帽。穿着酱色的棉长袍,看起来就像人叔叔伙子。 “用不着你去吧?叫雨扬跑一趟就行了。大姑娘家穿成这个样象什么样话。进去换掉·” 孟春生板起脸孔,只觉得女儿愈来愈不象话了。 “爹,您就让我去一趟吧我有些话要问履亲王府的温总管,”孟君天花板坚持。 “君天,你要问什么?”夫人微讶地眨眨眼。 “我想来知道那箱菊花烛究竟是谁在用,还有,喜欢菊花烛的原因是什么?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孟君天认真地说道。 “既然这么重要,那你就去吧”孟夫人干脆地挥挥手。 “夫人,你怎么也任她胡闹。”孟春生轻叱。 “君天有她的想法,老爷要尊重她,叫元宵陪她一块儿去吧,元宵去过履亲王府。温总管认得他,不会有事,,”孟夫人甜笑着扯住丈夫的衣袖。 孟春生无奈地轻哼,对妻子的撒娇,完全没辙。 “那就这样吧,找元宵一起去,早去早回,天冷了,别在外面逗留太久,”孟春生叮嘱。 “是” 孟君天笑着,把元宵喊了出来,一起把六箱蜡烛搬上推车,走出‘孟氏香烛店。’ 两人轮流推着车,在冷风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履亲王府的后门,却被一个小管事挡在门外。 “什么‘孟氏香烛店’听都没听过,我们王府所用的蜡烛都是跟‘永福香烛’采购的。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孟氏香烛’?”管事的一脸狐疑。 “这是温总管亲自订的货,王府里总有人用檀香烛吧,你怎么会不知道?而且每回都是温总管亲自点收的啊!” 孟君天诧然低嚷,和元宵两人对望了一眼。 “温总管有事出府去了,此刻不在,我确实没听过什么檀香烛,你们还是快走吧!” 管事说完,便要把门上。 孟君天傻眼,没想到温总管不在王府里,竟无人肯点收。 “喂,等等,”她伸腿挡住门,“确实是你们王府订的货,就算温总管不在,你帮忙点收也行啊!” “我只是小小的管事,怎么能乱收东西,?而且温总管没有交代下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就倒楣了!” “怕什么,不过就是几箱蜡烛罢了,能有什么差错,”孟君天在心中暗暗咒骂。“天这么冷,别让我们再搬回去了,要不然你去问有谁知道订‘檀香烛’的事,还是去找比你大一点的管事来收货,总之先收下再说。” “就是啊,管事小哥,你行个方便吧,天这么冷,让我们原封不动地搬回去,明儿个又要再送过来,这实在很麻烦呀!”元宵在旁帮腔。 “温总管带着一帮管事的出府了,我就是府里最大的管事,可温总管没交代过我要收什么‘檀香烛’呀!”管事的神情不耐,“要不这样吧,我可以通融你人闰以后院等着,等温总管回府再亲自点收,这总成了吧!” “好,这样也行,多谢了”孟君天不客气地和元宵两人推车进府, “你们就只能在这儿等着,不准四处乱跑,可别惹事连累我,知道吗?” 管事的将他们领到后院天井中,严厉叮嘱。 “知道。”孟君天和元宵没好气地应声。 “一会儿温总管回来,我会再过来喊你们。” 管事的说完便匆匆离开。留下孟君天和元宵两人呆站在天井中。 一阵冷风吹过,元宵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师姊,我们在这儿等也不对啊,冷死了,没个的挡见的地方,又不知道温总管几时才回来。” 元宵皱眉嘀咕着,冷向拚命搓他的双手。 “元宵,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履亲王府的温总管亲自己来订的货,为什么刚才那个管事的没听过‘孟氏香烛’,也没听过檀香烛?” 好象房间瞒着人的感觉,实在太令人困惑了。 “对呀,真的很奇怪。” 元宵点点着,冷得鼻水流下来了,也不自知。 “依我看,王府里一般常用的蜡烛都还是跟‘永福香烛’采购的,而咱们家的‘檀香烛’很可能只有某人在用”她若有所思地说着。 “某人?”元宵大惑不解。 “对,某人,”孟君天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我越来越好奇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用咱们家的檀香烛却不想被人发现呢?”她觉得很纳闷。 “师姊。我真的好冷,”元宵已经冷得打起哆嗦了。 “我也很冷啊,那管家也太小气了,把我们晾在这,里吹冷风,连杯热茶都没招待,真是没人性!”孟君天朝着自己人双手呵出热气取暖。 “早知道吃了晚饭一财出门,现在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了。” 元宵双手抱着肚子,愁眉苦脸。 “你听,有马蹄声。” 孟君天侧耳倾听,听见清脆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听见不只一匹马的喷气踏蹄声。 “师姊,旁边象是马殿,”元宵说道。 “我去瞧瞧,你在这儿看着蜡烛。” 孟君天好奇地走出天井,探头望去。 “元宵说的没错,天井后方果然是马殿,她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马拴在马殿中。 男子一转身,瞥见了名小兄弟,视线不自主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眼。 “你是?” 明明是陌生脸孔,他却觉得有点眼熟。 “我是孟氏香烛的人,特地送货前来的,” 孟君天从男子的打扮看得出来他应是王府里的主子,便有礼地躬身作揖。 “噢……”男子听见‘孟氏香烛四个字,亲切和善地笑了笑,“你是送檀香烛来的吧?” “你知道?”孟君天微讶。 “我知道呀!”男子淡淡笑道。“檀香烛’我已经用了三个月,确实是非常好的蜡烛。” 原来是他用的。 找到了想找的人,孟君天开心地笑了起来,而且这男子的模样长得清俊好看。 “你是谁呀?我能不能知道你是谁?” 她目光欣喜地盯着他,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还喜欢用菊花烛? “我叫永珹。” 永珹笑了笑,对眼前这个小兄弟有些失礼的问话并不介意,只觉得孟氏香烛里的人都挺有趣,这位小兄弟也不例外。 “温总管订的那些檀香烛和菊花烛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在用吗?” 孟君天眨着明亮的大眼,仰脸笑望着。 永珹微笑点头。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用?王认里明明住那么多人,为什么你没有给他们用呢?刚刚连开门的管理体制事都没听过檀香烛,差点把我们赶出去,为什么你要偷偷地用,不让人知道?实在很奇怪”她毫无保留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永珹忍不住轻轻笑出怕来,这个小兄弟完全不知道永珹两个字在这里代表的意义,居然一连串地盘问起自己来,不知道太没有心机,还是太粗线条了。 “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不让人知道,檀香烛是我自己私下买来用的,没有经过王府的帐册,所以王府管事不知道,至一地其中的原因,我无法三言两语对你讲清楚。”他轻声地解释。 孟君天咬了咬唇。 “这样啊,你们大户人家规矩太多,这我知道,不方便说就算了,但我可不可以问你,你用菊花烛的原因和理由吗?”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注视他的眼神十分迫切想得到答案。 “菊花烛?永珹挑眉。菊花烛的香气很呛,用在内室不太合适,不过放在厕所里很不错,入夜后点上菊花烛,厕所的臭气就会冲淡许多。效果非常好。”他实话实说。 茅厕? 孟君天大受打击,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定住,目瞪口呆。 她精心制作的菊花烛居然被他拿来放在茅厕里用? 那些什么浪漫的幻想全在这一刹那噼哩啪啦地破灭了。 永珹看他忽然傻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早知道会被用在茅厕,她根本不用那么费心,还在烛身上一支支地刻上菊花瓣了。 她是要刻给呤诗作画或是梳妆画眉的人看的,才不是要刻给人家拉屎的时候欣赏。 孟君天越起越受伤,灰心得转身想走。 看到对方的表情,永珹担心是因为自己说的话才害他变得如此,莫名的感觉到内疚。 “小兄弟,你们店里的师兄弟名字都很有趣,我知道一个叫端午,一个叫中秋,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会是叫元宵或是清明吧?”他语气轻松地笑说。 “元宵在那边天井里,另一个不叫清明叫七夕。我的名字叫君天,孟君天,”她没好气地答。 居然把她的菊花烛放在茅厕里用,她越想越气。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刘雨扬知道,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把她嘲笑到死为止, “你姓孟?”永珹有点惊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孟老板的儿子。?” 他想起来了,深深迷倒他的那个绝色佳人,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孟夫人,那这个小兄弟就是她的儿子了。 “嗯,孟老板是我爹。” 想到这男人如此糟蹋她的菊花烛,孟君天就一肚子气,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讲了。 难怪,永珹终一地知道为什么孟君天会看起来很眼熟的缘帮了,原来迷倒他的绝色佳人是他的母亲。 “幸会,打扰了,再见。” 孟君天有气无力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回天井去。 永珹怔望着她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苦苦思索方才的对话内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一句话伤害了他? 带着困惑回房,他脱下披风,在暖炕上坐下。 “四爷回来了,今儿怪冷的,桌上有碗莲子红策汤,你先喝了暖暖胃。过会儿再用晚膳吧”欢玉边说边将房中的几盏灯一一点燃。 永珹端起温热的汤喝了两口,不禁想起此时正在后院天井中吹冷风的那两个少年, “欢玉,后院天井内有两个少年,正在等温总管回来,你把他们带到前厅去,再让厨房给他们煮热汤面吃,如果吃完了面,温总管还没回来,你就把他们送来的货点收下来,让他们先回顾去。” “是” 欢玉对主子一惯的体贴习以为常了,随即听命办事去。 永珹喝完了汤,把碗搁在一旁,房中飘着淡淡的檀香,若有似无地将他笼罩包裹住,他深深吸口气,想起了那张雪白如月的脸庞。 绝色付佳人早已在他心中深深烙下,只要他一闭眼,就会看见黛眉弯弯,如樱红唇,光滑似缎的乌黑秀发。 这三个月来,他不知道在那条后巷中徘徊流连过多少回了,但次次都没有机会再见佳人一面,虽然佳人可能早已为人妻,与他没有缘分,但他只想,再多看她一眼。别无他念…… 永珹从桌案上怞出一张宣纸,蘸笑,俯身写下—— 飞花时节,垂阳巷陌,东风庭院, 重伊尚如昔,但窥伊人远; 叶底歌莺梁上燕,一声声伴人幽怨, 相思了无益,悔当初想见。 第三章 热气氤氲,好温暖,好温暖。 被冷风吹得鼻水直流的孟君天和元宵,有些愕然地坐在暖和的前厅内,各自盯着面前直冒热气的汤面失神。 看着香味四溢的汤面,两个人饥肠辘辘了起来。 “趁热吃啊,发什么呆?” 欢玉交叠着双腿,坐在他们身旁催促。 “是,恭敬不如从命!”元宵忍不住了,立刻捧着碗,呼噜呼噜地吃起热腾腾的面条来,一边吃,一边赞道:“好吃,真好吃!” 孟君天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就在她和元宵两个人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嘴里直咒王府里的人各个没人性时,没想到就有一尊菩萨降临,还带了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汤面。 “姑娘,敢问汤面是谁招待的?”她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个好心人的名字。 “我家四爷呀!” 欢玉从腰间拿出一小包瓜子,闲闲地磕起来。 “四爷?”孟君天茫然。 “你连我家四爷都没听过?”欢玉翻了个白眼。 “我还当真没听过。”孟君天回敬她一个白眼。“全北京城的‘四爷’少说也有成千上万,我是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全北京城确实有成千上万个四爷,可‘皇’四爷却只有一个,而且就我们王府里才有!”欢玉冷冷地哼笑。 “‘黄’四爷?你怎么知道全北京城姓‘黄’的四爷只有你们家才有?”孟君天失声一笑。 “不是姓‘黄’!”欢玉横她一眼,怒叱道:“是皇宫的‘皇’,皇帝的‘皇’!我们家四爷是皇四子,就是皇上的第四个儿子,明白没?” 孟君天惊奇地瞪大眼睛,元宵也停下了筷子,呆愕地盯着欢玉。 “皇上的儿子怎么会住在这儿?他不是应该要住在皇宫里的吗?” 孟君天困惑地抬起一边眉毛,大惑不解。 “皇家的家务事你就不用知道太多了,我看你知识有限,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一定听得明白。”欢玉神气十足地嗑着瓜子。 被一个王府丫鬟如此轻视,孟君天气得咬牙握拳。 “算了,又不一定要问你,我也可以问温总管。喔,对了,也可以问永珹。” 她隐忍着脾气,眯着眼笑道。 欢玉脸色骤变,旋即眼睛瞪向她。 “你敢直呼我家四爷的名讳!” 孟君呆了呆。 “原来呀······”她恍然大悟,原来在马厩遇见的男人就是命人给她们送热汤面的四爷。“原来永珹就是四爷——” “你又喊!”欢玉怒叱。“四爷的名字岂是你这种升斗小民可以乱喊的?” “我是升斗小民?那你是什么?公主格格吗?笑死人了!”孟君天反唇相稽。“他跟我说他的名字,几久表示可以随我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奇怪了,人家永珹这个主子当得这么随和大气,偏偏侍候他的丫头狗仗人势,把主子的脸都丢尽了!” 她愈说愈得意,开心地吃起热汤面。 “你你你······” 欢玉气到七窍生烟,胸口都痛了。 孟君天笑眯眯地喝着热汤。 “师姐,咱们现在在人家的王府里,你这样说话会不会太直接啦?” 元宵肚子吃得饱饱的,俗话说,吃人嘴软,听她这样跟人家斗嘴,他都不好意思了。 “面是永珹招待的,又不是她!”孟君天瞪元宵一眼。 “师姐?”欢玉摹地瞠大眼,上下打量着孟君天。“你是女的?” “是又怎样?”她已经做好听见恶毒批评的心理准备。 “女扮男装可以扮得如此成功,连我都骗过,可真了不起呐!”欢玉忍不住笑着奚落她。 “多谢称赞。” 她完全没有受伤,专心地吃着滋味极佳的热汤面。 “谁称赞你了?我是可怜你!生成这副男人样,以后哪能嫁得出去呀?” 欢玉冷睇她,表情不屑地继续嗑瓜子。 “你还是躁心你自己吧!将来谁要是娶了你这种尖酸刻薄的人,那才真是家门不幸呢!” 她吸了一大口面条,呵呵一笑。 欢玉气得脸色发白,胸口闷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孟君天端起大海碗,把热汤一口气喝光,然后满足地叹口气。 暖和、太暖和了!心跟胃都好暖好暖了! 天愈来愈冷,夜愈来愈长,所以蜡烛的生意就愈来愈好。 入冬以后,“孟氏香烛”的生意就好到不行,店铺每天人来人往,排队等着买蜡烛,从早到晚没有停过。 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所以没有人发现孟君天的异样。 孟君天自那日从履亲王府送货回来之后,一颗心就被永珹的那碗热汤面给收服了。 他原就生着一张令人很有好感的俊脸,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又那么温和,还那么彬彬有礼,而在她吹足冷风后送来的温暖关怀,更让她的心彻彻底底为他融化。 关于他的“菊花烛”放到茅厕使用的事,她半点都不记恨了,反而还满心期待着下一次送货日的到来。 非但如此,她开始不跟师兄弟们一起工作了,每天都鬼鬼祟祟地躲在自己房里,大部分时间埋头苦干,有时会有些失魂、有些恍惚,她头一回感到半个月的时间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了送货日,孟君天趁店里人最多、最忙乱的时候,悄悄地把要送往履亲王府的蜡烛封装好,换好了男装,随口跟端午交代几句,便推着车火速地出门。 天气很冷,但她的心很热,因为永珹已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盏温暖的烛火。 这回,温总管正好在王府里,亲自为孟君天点收。 “数目对了,你可以走了。” 温总管在账本上签好了名字,便朝他挥挥手。 “等等!温总管,我有事想见一见四爷。”她紧张地说。 “见四爷?为什么要见四爷?”温总管怀着疑问。 孟君天早已准备好了说词。 “上回送货过来时,正好碰上了四爷,四爷说我做的‘菊花烛’味道太呛鼻,我今次另外做了一些特别的果香烛,想亲自问问四爷喜不喜欢?如果喜欢,那我下回就不送‘菊花烛’,改送果香烛。” “原来是这样。”温总管明白了。“你们店的蜡烛是四爷亲自去挑选回来用的,要不要换味道确实要四爷同意才能换。” “是啊、是啊!”孟君天笑着点头。 “不过四爷正好出门找朋友去了,今儿个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孟君天睁眸呆住,好半天才郁闷地叹口气。 等了半个月才等到今天,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背! “那······我能不能在这儿等他回来?” 她为了他精心制作的果香烛,好歹也要看一看他的表情和反应再走。 “这件事有那么急迫吗?”温总管斜眼看他。 “有。”她认真点头。“因为‘菊花烛’我们已经不打算生产了,所以要麻烦四爷换一换。” “那好吧,我叫欢玉过来把你领到偏厅去等。” “不用了!”孟君天慌忙阻止。“不用麻烦她了,我在这儿等就行了!”她一点都不想跟那个嘴贱的臭丫头碰面。 “你要在这儿等?”温总管愣住,这儿可是后院天井呢!“今儿个天这么冷,这儿克没有挡风御寒的地方喔!” “没关系,我今天衣裳穿得多,不怎么冷。”她笑嘻嘻地说。 “那好······对了,我想起来了,不行,你不能呆在这儿!一会儿王府有客人来,而且是多位女眷,你留在这里不妥。我看你也不必亲自问四爷了,等我有空闲问四爷的意思,再派人到你们香烛铺去传话就行了。” “啊······”孟君天一颗心失望地下坠。 “好了好了,别多说了,快走吧,我还很多事要忙呢!”温总管不耐地挥挥手赶他走。 孟君天沮丧地垂下头,黯然地走出王府后门。 就这样?不只怎么回事,她觉得心口酸酸的。 等了半个月、忙了半个月,竟然连永珹的一面都没见到。 她慢慢推着车在街上走,纤瘦的肩膀虚弱地垂下,像只无精打采的猫咪。 一个大腹便便孕妇拖着一袋米在前面走着,她看见了,往前快走了两步,抓起孕妇手中的那袋米,使劲一提,放到了推车上。 “小娘子,你往哪儿?我帮你拿这袋米。”她好心地说。 “多谢你了,小兄弟。”那孕妇感激地笑笑。“我就住前面那条街,不很远,一会儿就到了。” “你家里人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拿这么重的米?这袋米少说有二十公斤吧?”孟君天奇怪地皱眉问道。 “你猜得真准,正好二十公斤。”孕妇柔了柔后腰笑说。“我家官人到外地做买卖去了,公婆年纪又大,只好我自己出来买米。小兄弟,你好大的力气,这袋米有二十公斤,你这么一股气提上来了。” “没什么,打小训练的。”孟君天笑了笑。 自小将成箱的蜡烛搬过来、搬过去,早已将她训练得臂力惊人,力大如牛了。 走了不算远的路,就到了孕妇的家。 孟君天把米袋帮忙扛进她家的厨房,然后在一家人的千恩万谢声中离开。 “孟君天!” 忽然,她听见头顶上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竟看见永珹斜倚在一家茶馆的二楼扶栏上,微笑地注视着她! “是你,永珹!” 她惊喜莫名,原本以为见不到他的失望和沮丧全在此刻一扫而空了。 “上来吧!”永珹笑着朝她招招手。 他的个性随和,一向没有主仆之分,所交的朋友也不只限于贵族官宦子弟,所以对孟君天劈头大喊他的名字并未动怒或心生不悦。 孟君天把推车往茶馆门口边上一扔,开心地直往二楼跑。 这是一家华丽的茶馆,二楼的雅座全坐满了人,说笑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永珹,这小兄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坐在永珹身旁的博果尔诧异地笑问。 由于孟君天个头娇小,戴顶厚厚的暖帽、穿着棉袄,看起来就很像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是‘孟氏香烛店’店主的公子,名叫孟君天,我去买‘檀香烛’时候认识的。”永珹朝他勾了勾手指。“君天,到这边来坐吧!” 孟君天大大方方地在他们身旁坐下,礼貌地朝博果尔笑笑。 从小孟君天就跟师兄弟一起混到大,跟刘雨扬甚至是从小打到大,男孩子的言行举止她吸收得很彻底,在她身上根本很难看到女子柔弱、羞涩、扭捏的一面,所以如果她不自己招认是个女子的事实,外人根本很难发现真相。 “你是出来送货的吗?” 永珹看见孟君天刚才用推车帮孕妇载米袋,便问道。 “你忘了,今天是要送货给你的,我刚刚才从王府出来。” 孟君天看见他实在太开心了,脸上流露出兴奋灿亮的笑容。 “已经半个月了吗?日子过得真快。”永珹挑眉一笑,伸手拿起一碟点心放到她面前。“来,吃吧,这碟点心味道不错。” “多谢······”她感动地捧着那碟点心,忽然转过脸看他。“我是不是应该喊你四爷?” 永珹怔了怔,随即轻笑起来。 “那倒不用,你喜欢喊我的名字就喊,我并不介意。” 永珹托住下巴,斜斜地偏着头看孟君天, “你这小兄弟倒挺有趣,一点都不怕永珹啊!”博果尔哈哈笑道。 “他不可怕,他人很好。”孟君天认真强调。“上回我在王府冷得半死,他还命人煮热汤面给我吃,非常温柔体贴。”让她感动到忘不了他。 “嗯,他是好人,这是大实话没错,可以名列史上最亲民的皇子了。”博果尔笑呵呵道。 “永珹,皇帝老爷真的是你爹呀?”孟君天睁大眼睛问。 永珹朗声笑起来。“是,皇上是我爹,不过我从小就被过继到履亲王府了。过继的意思你明白吧?” “明白,就是把自己的儿子送给没有生儿子的亲戚当子嗣的意思。”这个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 “没错,所以皇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当父亲把你送出去时,就等于切断原来的关系了。皇四子只是过去的一个称呼罢了,用不着老是提起,没有什么意义。”永珹淡然地说道。 孟君天看见他眼底淡淡的忧悒,仿佛能明白他的心情。 “帮履亲王府传宗接代就是意义了!了可惜皇上选了一个最清心寡欲的儿子送人,害人家老王爷苦等不到曾孙儿的出世。”博果尔笑道:“永珹,你要是像你的兄弟那样好色一点,老王爷的曾孙儿早就满地成群地乱爬了!” “我不是清心寡欲,我是——” “洁癖!”博果尔抢白闹他。 “也不是洁癖。”永珹斜睨他一眼,淡笑。“能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很多,但我要找的是情投意合的妻子。” 情投意合?孟君天怔怔望着永珹。 “怎么样才算情投意合?”她忘情地问出口。 “就是能与我心意相通。”永珹垂眸笑道。 博果尔“嗟”了一声。“少来了!哪个男人不好美色?一个长相奇丑的女子,你会愿意与她心意相通?几个月前,你不是只看了一个女子一眼,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就被她惊为天人的美貌给迷倒了?” 孟君天愕然。有女子迷倒了他?她的心头忽然一阵酸涩迷茫。 “不,”用永珹摇摇头,笑意更深。“我虽然没有跟她说话,但她捧着我写的诗读,这已经是一种心灵上的相通了。” 惊为天人的美貌? 还读他所写的诗? 孟君天觉得这两句话好刺耳,她既没有美貌,也不会读诗。 这是她初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与他所要求的“情投意合”差距有多遥远。 “可惜这个女子与你无缘,人家早就跟别人情投意合去了!”博果尔一脸同情地笑叹。 “什么意思?”孟君天的耳朵竖了起来。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永珹眼神微黯,脸上还是那抹淡然的笑。 “真的吗?”她的心口立刻炸开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博果尔眯眼看他。 “没有啊!我哪有高兴?我是觉得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孟君天连忙抿紧了嘴,为了掩饰欣喜的笑,还急着伸手拿起碟子里的饼吃起来。 永珹意味深长地看着孟君天,如果让他知道那个女子就是他的母亲,他不知道会有何反应?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这个饼好好吃!”孟君天眨眨眼。 外表看起来硬邦邦的饼,没想到口感香松细致,一如口就化在她的舌尖上。 “这饼叫‘到口酥’。你没吃过吗?” 永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她脸上爱极了的表情,觉得无比可爱。 “没吃过,真的很好吃!”孟君天细细品尝着细致香甜的口感。 “还有一种吃法也不错。” 永珹拿起一块“到口酥”放进茶碗中,慢慢将香馥馥的热茶倒进碗里,当茶水刚盖过饼面时就立即扣上碗盖。 闷了一会儿,再拿起碗盖时,碗中的饼已经完全化在茶中,而且味道变得更香、更浓了。 “这是永珹发现的吃法,‘君山茶’加上‘到口酥’,和着一起吃别有一番风味。”博果尔也大力推荐。 永珹带着浅浅的笑意,用汤匙在茶碗中轻轻搅拌了几下。 孟君天好奇地接过茶碗,用汤匙舀了一口吃,糊糊稠稠的口感吃起来很像香甜的奶酪,还带着一股清茶的特殊香气。 “这真的······很好吃呢!” 她好惊讶,没想到“到口酥”拌上“君山茶”的味道竟然更加香浓可口,她才尝一口就喜欢得不得了,不禁为他别出心裁的调制心动不已。 永珹托着下巴看他,俊眸中饱含笑意。 他的注视搅乱了孟君天的心绪,她一口一口地吃着,温热香浓的感觉从她的心口滑向她的胃,温暖得令她心悸。 糟糕,她好像又更喜欢永珹了!该怎么办?她愈来愈喜欢她了······ “上次你送货到王府时,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你不开心?”永珹缓缓倒了杯热茶,将茶碗递至她面前。“来,润润喉吧。” 孟君天啜了口热茶,想起上回她生气的原因。 她原来是气他把她做的“菊花烛”放在茅厕使用,但是她已经早就不气了。 现在她所做的蜡烛,只要用的人是他,不管他放到哪里使用,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那个已经不重要了。”她一对骨碌碌的大眼瞅着他直笑。“对了,这回我送的货里面有我特别为你做的一款心蜡烛,你要是喜欢,我就把‘菊花烛’换掉,以后都做新的给你。” “为什么要换掉‘菊花烛’?”永珹有些诧异。“我觉得‘菊花烛’很好用啊!” “可是······” 她皱眉,欲言又止。 “我懂了。”他恍然明白了。“你不希望我放在茅厕里用,是吗?” “用‘菊花烛’放在茅厕里熏掉臭气,这点子真好!是谁想出来的?”博果尔拍掌笑道。 孟君天尴尬困窘地红了脸、 “[菊花烛]是你做的吗?” 永珹满腹疑惑。他依稀记得那日在[孟氏香烛]铺中,[菊花烛]是少年们口中唤做[师姐]的人做的。 “不是!当然不是我做的!这次的果香烛才是我做的,我包你喜欢!” 被嫌弃到使用在茅厕的[菊花烛]她抵死不认是自己的大作。 “包我喜欢?”永珹忍不住笑起来。“你如此有自信,好,我今天回去就会拿来用用看。” “你一定会很满意的!”她自信满满地笑说。 “我倒是对[菊花烛]很有兴趣,改日到贵店采买一些回去熏茅厕的臭气!”博果尔插口道。 “[菊花烛]以后都不卖了!”她很失败地瞪了博果尔一眼。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博果尔一脸扼腕没抢到好东西的表情。 永珹摇头失笑。 “我们[孟氏香烛]出产的蜡烛都是高贵典雅的,顾客买去都是用在厅堂,书房或是香闺,怎么能用在茅厕,坏我们[孟氏香烛]的名声?”孟君天正经八百地说道。 “是人都要拉屎,难道你们[孟氏香烛]卖蜡烛给顾客时,还规定客人不能把蜡烛用在茅厕吗?”博果尔不以为然地摇头。 “现在在吃东西,你干么把拉屎讲得那么大声!”孟君天尴尬得斜眼瞪他。 永珹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他发现孟君天真的很有意思。 看永珹笑得不能自抑,博果尔有些怔住,他已经很久没看永珹这样大笑过了。 “我得回去了,出来太久,我怕我爹娘会担心。” 又闲聊了几句后,孟君天起身告辞。 “小兄弟,跟你聊天挺有趣的,下回再找你出来吃饭。”博果尔邀约。 “好啊!”孟君天欣悦地点点头。 能再跟永珹这样一起吃东西.一起闲聊,当然现再好不过了.“那我回去了。”永珹微笑地与她道别。 孟君天脚步轻快地下楼,刚走出茶馆大门,就看永珹随她身后追了上来,手臂上挽了件斗篷。 “你穿得太少了一点,这件斗篷给你披上。” 永珹把斗篷轻轻帮她披上,温柔地替她系好领结。 孟君天失神地凝望着他的脸,他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颈项的手指,几乎把她的思绪搅化。 在她黑湛湛的眼眸凝视下,永珹的心口忽然一阵鼓臊跳动。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猛地深吸口气。 不妙,他把孟君天当马他的娘了! “斗篷改日再还给我就行了,后会有期。” 永珹蓦然后退一步,笑了笑,转身上楼。 孟君天失魂落魄地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感觉像与他亲暱地相拥着。 她的心尖一阵甜滋滋的,仿佛成了那块化在“君山茶”里的“笑品酥”…… 第四章 “永珹总算回来了!” 永珹一进大厅,就听见履亲王如释重负的喊声,抬头一看,见履亲王做在大厅内,两侧分别坐满了宾客,其中还有六名身穿旗袍、盛妆打扮的格格、女眷。 永珹僵住了脚步,以为选在月上柳梢头这个时间回来,想必玛法宴请的客人应该已经打道回府了,没想到众客仍坚持与他约在黄昏后。 “永珹,你回来得真晚,大家等你很久了。”履亲王轻声唤道。 “四爷。” 众客起身的起身、拱手的拱手,格格、女眷也起身施礼。 “抱歉,让各位久候了。” 永珹见难以脱身,只好入席而坐。 “四爷真是人中龙啊!瞧四爷眉宇间那股斯文贵气儿,真像极了皇上!” “听说四爷出了一本诗集,将来诗作的成就定能赶得上你皇阿玛。” 众客连声恭维和褒赞,这是永珹最难以应酬的部分。 他一向很讨厌人人在赞美他的同时,都非得要提一下他的皇阿玛,好像他的优秀都是因为有一个当皇帝的父亲,所有的优点都是他皇阿玛赋予他的。 一番恭维之后,履亲王导入了正题。 “永珹为定太妃守孝三年,如今三年已满,皇上和本王都急着要给永珹指一门婚事,永珹这孩子对自己的婚事很有想法,他对妻子的要求标准也很高,所以本王才会不厌其烦地邀请各位过府,让永珹和格格们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是啊是啊,毕竟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多多相处才能知道彼此合不合适,四爷的想法不错呀!” 众客附和着。 永珹始终没有搭腔,神色凝肃地听着玛法和众客间的对话。 坐在席间的众位格格们,不是两眼凝望着他,就是羞涩地低着头,有意无意地频送秋波。 席间,履亲王一直鼓励众位格格们多开口说话,终宾客也努力制造机会,永珹为了不让履亲王失望,偶尔会淡淡地开聊个一、两局应付应付。 厅堂内充满了热闹的谈笑声,但永珹总有好几回恍神地呆视桌面。 为什么眼前这些姿容都不算差的格格们,在他眼中看来竞是如此无趣乏味,个个就像美丽却呆板的板画人物? 好不容易捱到送客的时候,永珹虽然帮忙送完了客人,但他凝重的眉心并未舒朗,也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他知道,他一日没有定下妻子人选,玛法就会让这样的场面一再重演。 “永珹,今日来的几位格格,有没有哪一位是你看中意的?” 履亲王抓着他的手,满心期待地问。 永珹很不相伤玛法的心,但他实在很难点头说有。 履亲王见他默然不语,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永珹怔怔望着玛法,虽然玛法没有说出口,但他感觉得到玛法的语气和眼神是带着乞求的。 “夜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履亲王微弱而疲倦地说道。 永珹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么的老迈、衰弱和疲惫,一股哀戚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口。 这么多年来,皇四子的身份虽然是玛法对他态度恭敬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自然是他身负履亲王府传宗接代、承继香火的重要责任,但是玛法对他的嘘寒问暖与百般呵护,都是充满了真实的爱与关怀,这是半点也假不来的。 玛法为他付出那么多的爱与关怀,对他如此低声下气,只是因为他能承继履亲王府的一脉香火,这是他存在的义务和责任,他实在不该如此折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玛法!”永珹追过去,用力握住履亲王的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完整地吐出一句。“我的婚事都听从玛法的安排!” “什么?” 履亲王愕住,一时没听明白。 “我不选了!”他清晰地说道。“玛法要我娶谁我就娶谁,只要玛法喜欢的姑娘,我就娶她为妻。” “真的吗?是真的吗?” 履亲王有些激动地握紧他的手,永珹态度的转变让他欣喜若狂。 永珹深深地点头,看见玛法脸上充满了浓浓喜悦的神情,他相信自己这么做没有错,至于内心深处的迷茫和空洞,他决定忽略,不去在乎了。 回房后,永珹发现向来闻习惯的檀香味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酸涩的味道。他怔了怔,瞥见书案上有微弱的烛光,慢慢靠近,香甜的气味更浓郁,仔细一看,才发现味道是从一颗橘黄色的圆形蜡烛飘散出来的。 果香烛? 他忽然想起孟君天在茶馆对他说的话。 这就是他做的果香烛吗? 他在书案前坐下,俯身看着做成可爱形状的果香烛,仔细看,他才发现橘黄色的圆形蜡烛原来被孟君天精心做成了橙果的模样,连橙的表皮都做得栩栩如生,在蜡里掺着细碎的橙皮,点燃烛芯时,橙皮的果香就会被引诱散发出来。 他发现孟君天还非常细心地做了同色的烛盘,甚至还在烛盘上用绿色的蜡烛绘出叶片,当烛泪慢慢滴落在下方的烛盘中时,叶片会变得晶莹翠绿,而盛接住的烛油反而散发出更浓郁的果香。 这套可爱至极的果香烛让永珹爱不释手,他没想到孟君天居然可以做出如此特别有趣的蜡烛。 这次的果香烛才是我做的,我包你喜欢! 想到孟君天发下的豪语,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没错,他真的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他点上蜡烛了吗? 那个味道他喜欢吗? 孟君天抱着永珹的斗篷躺在床上,一边想,一边笑。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她,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让她的心感动融化得一塌糊涂,心魂都被他柔情似水的眼眸淹没了。 他俊帅高挑,是她见过最优雅、最出色的男人。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的温柔?待人这么的好?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斗篷上有淡淡的男人味,想着这件斗篷曾经包覆过他颀长的身躯,她的双颊就忍不住飞红,整个人晕陶陶。 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美,一点都不美。 她很不满意,又把辫子解开,把头发梳直]、梳顺了,这才看起来顺眼一点,但还是和“惊为天人的美貌”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是永珹知道我是个女的,还会对我这般好吗?”她虚弱地垂下头,挫败地长叹一声。 “我不想当他的小兄弟呀!该怎么让他知道才好呢?早知道现在会这么喜欢他,当初就直接让他知道就好了,现在也不会这样苦恼了,我真是自找麻烦呀……”她自怨自答。 “算了,去找娘吧,娘一定有办法解决我的烦恼!” 她霍然站起身,打定主意地走出房门。 来到后院厢房,孟君天就听见娘亲在厢房里和师兄弟们说话的声音。 “最近怎么没看到君天跟你们一起做蜡烛?” “不知道呀!”端午耸耸肩。“我看师姐每天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对了,师母!”七夕举手喊道。“前阵子我有看到师姐到药铺去买了一大包的橙皮,不知道做什么用?” “橙皮?”孟夫人咬牙思索着。 橙皮有理气化痰、健胃除湿、降低血压的药效,但孟夫人只有想到另一个功效——“难道君天突然想变美了?” “变美?” 众师兄弟们齐呼。 “是呀!”孟夫人对如何保养肌肤、防止老化太有心得了。“只要把橙皮磨成粉末,加点盐和油和一和,然后涂抹在脸上,这样可以美白皮肤呢!是、哎,女人爱美的心情,你们这些男人不会了解的啦!不过我真高兴,君天终于开窍了,总算会做女人做的事了!” 孟君天在屋外听得哑口无言,她的娘亲想得也未免太远了一点。 “师母,我看应该是我的‘桂花烛’卖得太好了,所以君天躲起来偷偷在研制什么新配方想打败我吧?”刘雨扬拽兮兮地笑说。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孟君天哼了声,大步走进厢房。 “刘雨扬,你说对了,我研制出来的新配方绝对会让你一招比毙命!”她气定神闲地笑眯了眼睛。 “哇,我好害怕~~”刘雨扬佯装惊恐状。“你可真大言不惭啊!” “等你亲眼看见我做的果香烛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一定会痛改前非,哭着喊我一声师父!” 孟君天昂首掩嘴,笑得好不得意。 “什么果香烛?拿出来瞧瞧呀!要不然一起放在店铺里卖,看谁卖得最公平!光说大话唬不了人的,你的‘菊花烛’就是最好的例子!”刘雨扬脸上带着狡诈的可恶笑容。 孟君天怔了怔,咬牙别过脸去,撇了撇嘴说道:“算了,不跟你比这个,反正我的果香烛不卖。” “啊?不卖?” 众人又是一阵齐呼。 “对,因为那是我专为一个人做的,所以不卖!” 说到‘一个人’,孟君天脸上难得出现了女儿家的娇羞。 那是孟君天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表情,愣得众人傻了眼。 那是娇羞吗?每个人皆神色怪异地瞟向她。 “是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孟夫人兴奋地追问,她已经察觉到女儿奇妙的变化了。 “是男人。”孟君天害羞抿着嘴。 害羞? 天哪,是害羞没错! 她的女儿居然会害羞了! “真的是男人?他是谁?那个人是谁?快告诉娘!” 孟夫人感动万分,眼中不禁闪露欣喜的泪光。 从师兄弟们纷纷竖起耳朵,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孟君天望着从师兄弟们惊讶好奇的眼光,初次有了不想与他们分享秘密的心情。 “娘,走,我有话要偷偷跟你说,不要让那些臭男生听见!” 孟君天挽着娘亲的手,亲亲热热地走出厢房。 她有感情上的疑难杂症要排解,而娘亲就是她最好的军师。 刘雨扬不动声色地看着孟君夫的转变,心底湧上一阵难言的酸意。 为什么看见她脸上出现娇羞的表情,他就觉得很刺眼? “娘,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 回到孟君天的卧房,她立刻附在娘亲的耳旁俏声说道。 “‘那个人’就是……履亲王府的四爷?!” 孟夫人听完后,瞠目结舌地惊喊。 “娘,干么喊那么大声啊?”她又害羞了。 “你该不会是送货到履亲王府时见着了四爷,所以就爱上他了?” 孟夫人好生惊讶,想不到宝贝女儿的眼光还真不差,初次动心对象就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 “因为他人很好,个性温柔又体贴,一点也不会骄矜跋扈。他跟我说话不会摆臭架子,我问他名字他也说,还说我要怎么喊他的名字都行。娘,我这辈子还没有一个陌生男人对我这么好过。” 害她不管醒着还是睡着,站着还是吃饭着,无时无刻都想着他。 “虽然……娘很开心履亲王府的四爷让你开了窃,但是……” 孟夫人仰头深深叹口气,潮湿的眼眶中隐藏着无奈与忧伤。 “怎么样?很麻烦吗?”娘亲的反应让孟君天的心揪了一揪。 “君天,这不只是麻烦而已。”孟夫人眼色认真地握住她的双肩。“事实上,你连喜欢上他是不件麻烦事都不用考虑,因为那是白费力气。” “为什么白费力气?”她心底一阵冷飕飕。 平时看起来少根筋孟夫人,此时难得脸色严肃正经,冷静睿智了起来。 “很简单,人家是履亲王府的四爷,亲生父亲是当今皇上,将来要承袭履亲王的爵位,而你是‘孟氏香烛店’的千金大小姐;他是满人贵族,你是汉人平民。你想偷偷喜欢人家是没关系,但如果妄想更进一步,那可是大笨蛋了。” “只能偷偷喜欢?”娘亲的话令孟君天的胸口很闷痛。 “当然呀!你想怎么偷偷地喜欢他都行,暗恋嘛,女人都该有这样的经验。”她可是很开明的娘亲呢!“不过终身大事呢,你跟他是绝无可能的了,跟雨扬可能还行。” “谁要跟刘雨扬啊!”孟君天立刻变脸。“我对刘雨扬才没有那种心情!” “跟娘说你是什么心情?你有多喜欢那个四爷?娘好想知道!” 孟夫人一脸兴奋的表情,像个小姑娘似的充满好奇。 “就……什么心荡神驰……什么神魂颠倒、魂不守舍的,反正……就差不多是那样。”孟君天羞涩地捧着热烘烘的脸蛋。 “哇——” 孟夫人用手绢掩着口,羡慕地低呼。 “娘,他一直以为我是小兄弟,我要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女的?”她好生烦恼。“他约了我下回再一道喝茶,我要不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给他看?” “君天。”孟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不希望只是偷偷喜欢他,你其实希望他也喜欢你,是吗?” 孟君天的大眼眨了眨,微笑点头。 “你喜欢他到希望成为他的妻妾吗?”夫人又问。 “妻妾?”她脸一红。 如果能成为永珹的妻妾,一辈子跟着温柔体贴的他,那当然好啊! 看着女儿嘴唇那一抹微笑,孟夫人已然会意。 “想不到我的女儿志气真高!”她轻笑。“我的宝贝儿,娘一定会把你打扮得美若天仙,让他一眼就喜欢上你!” 娘亲的打扮功力是无庸置疑的,不过孟君天真正担心的是—— “娘,永珹曾经说过,他喜欢的女子不只是要美貌而已,重要的是能与他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他以前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不但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还会读他所写的诗呢,偏偏我对诗呀词的没啥兴趣呀!” “小问题。”孟夫人老神在在地挥挥手绢。“你找机会问问他都写些什么诗?你只需要支离读他写的诗,去背他写的诗,去了解他写的诗就行了。所谓的情投意合呀,也并百指的是两人一道吟诗作赋才叫情投意合,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了解对方的心意,这才叫情投意合,你懂吗?” 孟君天似懂非懂,但听说娘亲当年和爹爹也是轰轰烈烈爱过才结合的,人生的亲身经历加上读过千百首情诗,说出来的话肯定有道理。 “娘,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这辈子还没有如此乖巧过。 孟夫人感到万分欣慰,从小不管她用尽各种方法要把君天变成一个姑娘家,君天永远不耐烦也不肯配合,就算偶尔让她打扮得像仙女下凡,不出三日也会打入凡间,变回原形,没想到,现在竟然乖巧得像只小猫咪,真是多亏了履亲王府魅力惊人的四爷呀!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有理想也是好事,有目标更是好事。 当娘的唯有陪着女儿勇往直前,帮她达成心愿了! 方隔两日,永珹就上门来找孟君天,他想亲自告诉孟君天,他非常喜欢他做的果香烛。 孟夫人正在铺子里招呼着客人,当永珹一踏进店铺大门,看到孟夫人的一瞬间便愕住,呆望着她。 孟夫人没亲眼看见过永珹,只觉得这个客人气质优雅,高大欣长,俊帅得令人眼前一亮。 “公子,买蜡烛吗?” 她甜甜一笑,上前招呼。 “请问……你是孟君天的姐姐吗?” 永珹发现这个模样甜美娇小的女子,与孟君天有些神似。 孟夫人开心地笑起来。 “我不是她姐姐,我是她的娘!呵呵——” 被认成了女儿的姐姐,哪个女人不心花怒放? 永珹错愕地看着她。 她是孟君天的母亲? 那他日思夜想的绝色佳人并不是孟君天的母亲了! “你是谁?来找君天的吗?” 孟夫人好奇地打量着永珹,看他模样清俊贵气,风采不凡,暗暗猜想他是否就是让女儿心荡神驰又神魂颠倒,加上魂不守舍的‘那个人’。 “难道我弄错了?” 永珹喃喃自语,这个突然解开的谜让他欣喜若狂。 “什么弄错了?”孟夫人不解地眨了眨眼。 “孟夫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永珹心急地问。 “是呀!” 孟夫人笑了笑,心中却疑惑着。君天不是说履亲王府的四爷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吗? “孟夫人,我有事想找孟君天,烦请替我唤他一声。”永珹压抑着兴奋的情绪。 既然他迷恋的绝色佳人不是孟夫人,那就肯定是孟君天的姐姐或妹妹了! 他急着想找孟君天问个清楚,倘若真是孟君天的姐妹,他想尽办法也要娶到她! “你是……履亲王府的四爷吗?”孟夫人柔声轻问。 “我是,孟夫人。”他深邃的眼底漾着笑意,温和地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叫永珹,夫人喊我的名字便成。” 孟夫人被永珹温柔轻浅的微笑迷得骨软筋麻。 “永珹啊,呵呵……”难怪君天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连她这个老人家都差点抵挡不了他的魅力。“你稍待片刻,我立刻去把君天叫出来。” “多谢夫人。”永珹有礼地浅笑。 孟夫人飞快地奔到后院厢房,气喘吁吁地嚷着。 “快呀!君天,永珹来找你了!” 孟君天正在厢房内搅蜡,挥汗如雨,一听见娘亲的叫嚷声,整个人呆住。 “快,赶快回房,娘帮你打扮打扮!”孟夫人拿开女儿手中的搅蜡的木棍,抓住她的手往外急奔。“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娘昨日去绸缎铺替你做的几件新衣裳还没送来呢!你要穿什么才好呀?哎,我怎么没想到先帮你修眉呢?又要修眉又要梳发打扮,这怎么来得及呀!” “娘,等等!”孟君天扯住娘亲的手。“我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全部整理到好要多久时间啊?怎么能让永珹等那么久。” “难道你要这样去见他?”孟夫人瞠眼看着她一脸汗水和浑身的油蜡。 “那也没办法,他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我如果忽然换了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怕会把他吓住,我想我得先试探他。”孟君天深深吸了口气,打定了主意。“娘,帮我把辫子编起来吧,先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实。” 孟夫人顺她的意,帮她编好了发辫,再找一顶帽子替她戴上。 孟君天把帽檐直压到眉际,然后深深吸气,快步走出去,一看见永珹,她又深深吸口气。 “永珹,你怎么忽然跑来找我?有事吗?” 她连连吸气,还是稳不住失速的心跳。 “我是来谢谢你,你的果香烛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 他望着孟君天笑,嗓音低沉温柔。 “真的吗?”她眉开眼笑。 “嗯。”永珹微笑点头。“我是来告诉你,下次多送一箱果香烛给我。” “好,没问题!” 她做的果香烛能被他喜欢,她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永珹还有绝色佳人的事情想问她,但见到孟夫人伸长颈子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他只好上前一步,靠在她身侧,以她听得见的音量悄声说道。 “君天,我有事想私下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一靠近,孟君天就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 她的个子只及他的胸膛,稍稍往前就能靠在他身上,她的心跳飞快,双颊莫名的燥热。 “好啊!” 她的心底小鹿乱撞,只要有机会跟他独处,要她借几步说话都没关系! 永珹只是带她走出店铺门口,站在墙角边说话。 “君天,你是不是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他开门见山地问。 “姐妹?”孟君天不解。 “孟夫人说她有一个女儿,所以一定是你的姐姐或妹妹,对吗?” “啊!”她傻住,知道永珹误会了娘亲的话,急忙想解释。“我娘是有一个女儿,不过……” “君天!”永珹忽然握住她的双肩,眼中闪烁着柔情似水的光芒。“上回在茶馆里,我曾提过一个女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孟君天眼眸一黯。“让你惊为天人,又读你写的诗的那个女子,是吗?” “正是。”他再也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激动得血液都要沸腾了。“我刚刚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子就是你的姐姐!” “什么?我的姐妹?!”孟君天诧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完全听不懂永珹所说的话? “是!就在几个月前,我在‘孟氏香烛店’的后院看见了一个女子,她穿着浅黄色的绸衣,躺在一张凉塌上闭眸小憩。她一头黑发没有绾成髻,斜斜地覆在身上,如丝缎一般。在她的身侧,放着一本我的诗集《寄暢斋诗稿》。那天,天有点阴,后来还下了大雨……” 孟君天听永珹缓缓地叙述,一开始她听得模糊,但听到后来,嘴巴却张得愈来愈大,最后,思绪已经一片空白,震惊得无法反应了! 怎、么、可、能?! 那个让永珹惊为天人的美貌女子,居、然、就、是、她! 第五章 “我的宝贝儿打扮起来本来就是天仙美人嘛!呵呵——”孟夫人得意得笑拧着女儿的下巴。“原来不只你为他魂不守舍,敢情他也早为你神魂颠倒了!世上竟有这等缘分,真是天赐良缘啊!” 孟君天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知道自己是永珹迷恋的如仙佳人,她一点儿很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因为她很清楚,永珹迷恋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娘,他看见我时,我正在睡觉啊……” 她声细如蚊鸣,虚弱地叹口气。 “睡觉就睡觉呀,睡觉也是个大美人嘛!”孟夫人柔声安慰着。 “他说我在读他写的诗,实事上,那是你读的,诗集只是刚好放在我身旁而已,他根本误会了。” 据永珹自己说,因为看见她在读他所写的诗,所以更令他心动。他一定没想到,事实是她根本看几眼诗集就想睡觉了…… “这也没有关系呀!你就把那本诗集拿来从头到尾开始背,把他写的每一首诗都背得滚瓜烂熟,这样不就结了?”孟夫人说得轻松自在。 “有那么容易吗?”她长吁短叹。 “对了,永珹问你是不是有姐妹,你怎么回答呀?”孟夫人连忙问道。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就只是呆呆看着他,没说话。”她当场傻得无法思考,像个木头人似的。 “啊?”孟夫人皱眉。“那他怎么说?” “他问我能不能私下帮他安排,让他见一见我的姐妹。”她实在头痛死了。 “想幽会呀?!”孟夫人兴奋地低喊。“那很好啊!你跟他约了没?” “没有。娘,我要想清楚怎么告诉他实施,我不想骗他!”她深吸口气,朗声说道。 “你没有骗他啊!你骗他什么了?”孟夫人大惑不解。 “我不是他心中所以为的那种灵慧女子,我不会梳妆打扮、不会琴棋书画,刺绣针织也一概不懂。”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该学的都没学会,就只会做蜡烛。 “他有要求这些条件吗?”孟夫人更加困惑了。 孟君天怔了怔。“……是没有。可是他问我,我的姐妹平日都读些什么书?做些什么消遣?我一样都答不上来。”她什么消遣都没有,就会做蜡烛。 唉…… “傻孩子,你老实说就好啦!”孟夫人温柔地替她理了理发鬓。“前几日,你不是还跟娘说,想让永珹喜欢上你,而且你连他的妻妾都想当的,不是吗?怎么现在又想这么多?” “前几日我会那样说,是因为他所熟悉的孟君天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最多就是换了女装去见他。可此刻不同了,我忽然知道了他曾经那么迷恋过我,而且迷恋的又还不是真正的我,我怎么会不烦恼呢?” 她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失落感,为什么知道永珹迷恋的人是她以后,她反而一点儿都不开心呢? “傻孩子啊傻孩子,有时候爱一个人还是要耍点心机、用点手段的。你以为爱上一个人就可以一帆风顺、随心所欲,任何阻碍都没有吗?尤其是像永珹那样身份的男人,你是很难得到的。你若是真心爱他,就得主动一些,你脑子里装的那些烦恼啊,全抛到脑后去,别再想了,知道吗?你自己的爱情,要你自己去掌握。”孟夫人瞅着她,声音软绵绵地说道。 “娘……”孟君天忽然像个孩子般,扑进娘亲的怀里。 “我的宝贝儿。”孟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既然爱上了不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爱上一个人就不要去管原因跟理由,永珹就在那儿看着你,你别让他跑掉了。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你就用你手中的情箭射向他,射中了他的心,他就是你的了。” 孟君天自她怀里仰起头来,双眸晶亮闪烁,惶惑不安的心已被娘亲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持平了。 永珹若有所思地盯着桌案上已经燃烧了大半的果香烛,让思绪浸滢在酸酸甜甜的香气中。 摇晃的烛焰让他想起了孟君天,为什么他问起他姐妹的事情,会让他感到如此惊讶错愕呢? 不管他问什么,孟君天都没有回答,一迳用他那双茫然失神的大眼睛傻傻地望住他。 为什么呢? 孟君天后来匆促奔回店铺的背影,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第一次感到被拒绝的难堪,这实在很可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对方虽然是平民百姓,确实也有拒绝的权利。 也许孟君天的姐妹早已有了心上人? 或者是有可能已许配了人家? 所以,并不想与他相见。 他的心情很低落,从没尝过如此失败的感觉,像是输得莫名其妙。 “四爷。”欢玉走进来。“‘孟氏香烛’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请您过目。”她把信递到了永珹手中。 永珹怞出信看了一眼,顿时眼色骤亮,原本纠结的眉头即刻舒展开来。“我要出府了趟!” 他飞快地起身,抓了斗篷就往外疾奔。 孟君天约他在茶馆相见! “四爷,现在很晚了!”欢玉追着他的背影大喊。 “我很快回来!”他撇开她,快步往外奔。 孟君天一定是想跟他谈他的姐妹,一定是! 否则,不会单独跟他约在茶馆相见。 他高兴得想欢呼,迫不及待地想见孟君天。 “永珹,这么晚了要去哪儿?”正要回房的履亲王,看见永珹在回廊上疾奔的身影,出声叫唤他。 “玛法!”永珹止步,回眸,笑望着履亲王。“玛法,我要出去一会儿。” “夜深了,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派人跟着?”履亲王担忧地问。 “不用了,玛法。我跟朋友谈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了。”他边说边系紧斗篷的领结。 “永珹,这会儿正好遇见你,玛法就先跟你说一说提亲的事。”履亲王笑吟吟地朝他走过去。“明日一早,玛法就会到总督鄂岱的府上去提亲,你明日若没事,要不要和玛法一同前去?” 永珹怔了一怔,他差点忘了那日应该允玛法的事了。“玛法,关于提亲的事,咱们能不能再商议商议?” “怎么了?你反悔了?”履亲王神色一僵。 “玛法,娶妻的事我没有反悔,但是我心中有一个更想要迎娶的对象,那个姑娘十分令我心动,所以前往总督府上提亲的事,能不能请玛法暂缓一缓?” 既然有人能使他动心,当然非娶为妻不可了。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挑好了迎娶的对象?”履亲王仔细问清楚。 “是,如果那位姑娘肯嫁给我,我就会把她带回来见玛法。” “这样啊,好吧!”履亲王松一口气,安心了。“你只要不是不娶就好,娶谁都没有关系,只要能生就行。” 永珹听了不禁觉得好笑。 “玛法真的只有这么一点要求吗?万一她不是满人贵族,也不是官宦千金呢?” 履亲王呆了一呆,莫可奈何地仰起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口气。“永珹,玛法对你从来都不敢有什么要求,只要你想做的事,玛法都不会干涉,因为玛法很了解你的脾气,你待人处世都有自己的原则,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出格。所以,玛法相信你的眼光,你只要能为咱们王府传下后代,你要娶谁为妻,玛法都会接受。” 永珹张开双臂抱了抱履亲王,这是一种被了解、被尊重的感动。 月明如水,烛光透窗。 孟君天忐忑不安地坐在茶馆二楼的隐蜜包厢内,桌案上有个小炭炉,煮着一壶热水,水滚,她慢慢地提起来注入茶壶里,顿时茶香四溢。 这是永珹最爱的“君山茶”,她怔怔盯着满桌的精致茶点,其中还有一碟也是永珹喜爱的“到口酥”,等待着他前来赴约。 娘亲把她打扮得像个娃娃,从头到脚都经过细细的打理妆扮,当她坐在那儿不动时,像极了从瑶池飘飞下凡的九天仙女。 可惜她没有办法不动,在等待永珹前来赴约的时间里,她脑中不住地幻想着永珹见到她之后的各种反应,紧张得坐立难安,不停啃咬着十指。茶馆四周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浑身紧绷,瞠着大眼不敢喘气。 低眸看一眼被娘亲强迫穿上的单薄绸衣,绸衣上绣着七彩蝴蝶,绸衣外头还罩着一层鹅黄色的轻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烟似雾。 但是,在这种大冬天穿这么单薄的衣服,都快把她冷死了! “穿得厚厚的棉袄多难看呀,再美的姑娘穿起厚重的棉袄也变俗了!”她的娘亲如是说,所以坚持要她穿上这种飘飘欲仙的衣裳。 甚至,娘亲把她的眉修成了弯弯柳眉,替她敷了粉,还擦上蔷薇色的胭脂,接着还将她的长发刷得乌黑油亮,故意不盘发髻,任由软滑的长发散落在纤瘦的双肩,柔柔亮亮地垂曳在身后。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做这种打扮的姑娘行走坐卧都很不方便,除非身边有大批奴仆侍候,否则一般人根本不会没事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她觉得打扮得过分夸张,偏偏她的娘亲满意得不得了。 “就是要在第一眼就把永珹徹底迷倒啊!迷倒他以后,他就任由你摆布了!”她的娘亲这般谆谆教诲着。 这副模样真的能迷倒永珹吗? 他看见她的反应会是如何? 是会嘲笑她做这种奇怪的打扮?还是会直接掉头走人? 轻轻的两下敲门声唤回了她游离的思绪,她愕然抬头,看见熟悉的修长身影。推开门缓步走进来。 永珹走进包厢,以为看见的会是孟君天,没想到间是他日夜思念的绝色佳人!他怔着眸子不敢相信群众,胸口的心剧烈起伏着。 “请、请坐。” 孟君天站起身,朝自己对面的位置伸了伸掌,一颗心紧张得快跳出喉咙口。 永珹仍错愕得无法言语,屏息凝视着恍若仙子、如花似玉的娇颜。 “吓、吓着你了吗?”孟君天被他注视得双颊发烫,心跳如擂。 “我以为等我的人是孟君天。”他找回了声音,低喃着。 “是啊,是我邀你赴约的。”她缓缓坐下,垂眸低语。 “邀我赴约的人是孟君天,是他帮你约我的吗?”在昏暗的包厢内,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很轻柔,像怕惊动了什么。 孟君天深深吸气,鼓足勇气望向他。“我……就是孟君天。” 永珹惊鄂住了,黑色的眼眸炯炯地盯着她。 “我真的就是孟君天!”她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用颤抖的手指拈起一块“到口酥”,放在茶碗里,然后提起茶壶,把香馥的“君山茶”注入茶碗中,接着叩上碗盖闷了一会儿。 “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孟君天。”她又再说了一次,然后把碗盖掀开。把“到口酥”一口气搅拌到糊烂,中途嫌宽大的纱袖碍事,还干脆撩起来胡乱卷在手臂上。 这是永珹想出来的独特吃法,他确实教孟君天这么吃过。 所以,他迷恋了好几个月的绝色佳人,竟然就是好几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兄弟?! “你相信我了吗?”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永珹慢慢地点了点头。当她开始说话后,神态举止就完完全全是他所熟悉的孟君天了。 “那……你生我的气吗?” 她皱眉,紧咬着下唇。 永珹微眯起眼,内敛的瞳眸直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知道真相后,他没有特别惊喜或是愤怒的反应,倒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是什么原因让他松了口气,他却分析不出来。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曾经如此迷恋过你,是吗?”他不得不说,精心打扮过后的孟君天,实在美得令他屏息。 孟君天点点头,她注意到了他用“曾经”两个字。他迷恋她已经是“曾经”的事了吗?她的心口有点闷痛。 “为什么你平时要打扮成少年的模样呢?”她明明有张皎白可人的脸蛋,明明可以打扮得很美,为什么要藏起来? “那是为了方便外出送货,所以才会那样打扮,不过……我从小就把自己当成是我爹的儿子,打小到大也没有多像女孩儿家过。”她闷闷地看了他一眼。 “看得出来。”他揶揄地笑笑。 “你……很失望吗?”她丧气地低下头。 “坦白说,有一点。”他实话实说。 “我并不想让你失望,但是我又不想骗你……”孟君天无奈地叹口气。“你喜欢我的这种样子真的不是平时的我,这只是我娘偶尔心血来潮时才拿我打扮着玩儿的。她喜欢把我扮成娃娃,但我真的不是娃娃。”发丝落到了额前,她不耐烦地拨开来。 “所以平时和我相处的你才是你真正的个性,对吗?” 孟君天抿着嘴点头。 他想起了她和师兄弟吵架甚至打架的泼悍劲,忍不住叹气似的笑起来。“我明白了,真是一声美丽的误会。” 他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默默啜饮,静静地不发一语。 气氛突然凝重志来,孟君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娘亲教了好多招数给她,要她说话含蓄一点、腼腆一点、温柔一点,但她实在是演不来。看永珹沉默地斟茶自饮,她的胸腔就传来郁闷痛苦的感受。 没救了,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永珹并不如孟君天所想的不喜欢她,他只是陷入了满心挣扎。 其实,不管是少年打扮或是眼前美丽如仙的孟君天,他都很喜欢,但因为突然要他把两种模样的孟君天合在一起,他没能那么快适应过来。 而且,在出门之前,他才跟玛法说了已经有个想要娶的对象,现在这个对象出了些微妙的变化,他还在思考是不是要那么快就作出迎娶孟君天的决定? “永珹,多谢你今日前来赴约,误会既然澄清了,以后就……没有误会了。”她强自笑笑,无力地站起身。 永珹微鄂,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纱绸衣,下意识地解下身上的锦袍,起身为她披上。 “穿得这么少,当心冻病了。” “爱美就不能怕生病啊,这是我娘说的。”她仰着脸,耸肩笑道。 永珹失笑,温柔地凝视着她。 他的眸光温柔得令她想哭,不知怎么的,娘亲要她背的诗句蓦地在她脑海中涌了上来。 “永珹,你写的诗我有背喔!”她情不自禁地轻声念起来。“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永珹俯视着她蔷薇色的红唇,心动地低下头覆住她的唇瓣,将她整个人用力拥进怀里。 孟君天错愕,睁大眼睛。 他……在吻她?! 永珹的舌尖挑开她的嘴,激情地探索她唇内每一寸柔软甜蜜,深入她芳唇与她缠绵。 炽热的吻瞬息间夺去她的神魂,孟君天脑子一阵迷眩,双膝发软,他及时揽住她,让她整个瘫软在他怀中。 “你的味道比我想象中还要甜……” 他捧住她发烫的脸颊,狂烈如火地侵入她的唇内,和她柔软的舌头缱绻。 孟君天轻喘的表情柔合着兴奋与困惑。他吻她!是因为喜欢她而吻她吗? 她恍惚地望着他,沉溺在他撩人的激吻中。 “嫁给我吧……”他浑厚低哑的嗓音动情地对她轻诉。 孟君天眼睛起了雾,他真的要娶她吗?是真的吗? “像我唯一动念头想娶的女人。”他激烈地吻她,饥渴得像要吞下她那片温柔甜润的唇。 她娇软轻喘的模样,让永珹的欲火高涨,身躯亢奋地发烫。 他的手滑向她柔软圆润的胸脯,所有理智与礼教在他浓重的呼吸下一点一滴地消失,欲望如火般凶猛地在他体内焚烧。 “你为什么选择了没有床的茶馆和我幽会?”他啮咬着她的耳垂,沙哑低喃。 孟君天神情迷惘羞涩,他埋在她的颈弯密密吮吻着,她浑身兴奋发软,本能地抱紧了他,身上每一处都被他点着了火,热得要融化了。 “没有床……就不行吗?”她迷离轻语,气息紊乱。 永珹猝然倒怞一口气,仿佛得到了她的鼓励,猛地将她拉倒在地,迅速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 他们颤粟地紧贴着彼此,他的欲望亢奋而火热地在他腿际的柔软潮湿处摩挲。接着,永珹沉下身,缓慢地将自己推入她温暖的体内。 她昏眩颤抖地环抱着他,渴望他能够埋得更深、更深。 夜又深又静,天地间只剩他们喘息的声音,还有他们交缠的身躯…… 第六章 白云如棉絮般悠游在蓝天之上,暖暖的冬阳把冰凉的脸蛋烤暖了,也把心烤软了。 “孟氏香烛店”的后院内,孟君天躺在凉榻上,仰望天上的浮云。 有双男人的手,温柔地替她沐发,修长的手指穿棱在她柔滑的黑发里,细致优雅地与她的发丝缠绵。 “好舒服,比我娘帮我洗时还要舒服。”孟君天放松地微笑着。“我最讨厌做的一件事就是洗头发了。” 永珹坐在她的头顶前方,微笑注视着她光洁素净的脸蛋。 虽然没有敷粉,也没有搽胭脂,但白里透红的肤色让她看起来更为自然可爱。 “等你当了我的夫人之后,就会有很多婢女服侍你。” 他微微俯身,嘴唇轻吻了吻她的前额。 “你不能帮我洗吗?” 她咕哝着,仰眸看他。 永珹听了,黑眸漾着愉悦的笑意。 “你胃口愈来愈大了。” “那,礼沿往来嘛!你帮我洗,我也帮你洗呀!”孟君天轻轻笑了。 “等你嫁过来以后再说吧!” 他炙热的唇轻啄着她的,游戏般地恬吻着她的唇瓣,相反角度的吻让他吻得不太顺利。 “你的舌头呢?” 他探索着她的舌与齿,与她柔软的舌尖戏耍。 自从那日在茶馆激情缠绵之后,永珹才慢慢发现更多多的孟君天,发现得愈多,他愈感到惊讶。 孟君天的生活里除了蜡烛还是蜡烛,寻常女子该要学会的东西她一概没兴趣学。 她的脑袋既不机伶也不聪明,学东西的速度还比一般人都慢,不过虽然她的脑筋纯了点,但是她有倔强又不服输的脾气,又有别人没有的巧思,正好掩盖了她的不聪慧。 而她说起话来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不管快乐还是发愁,动气还是烦恼,她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甚至明明白白地对他说出口。 她和他所见过的贵族千金完全不同,和她相处的感觉如沐春风,舒服且又自在。 好比那日激情过后,她的羞涩反应只有一点点,更大的反应却是雀跃和期待。 “我是不是已经怀孕了?”她天真地如此问道。 “这要好几个月后才会知道。”他大笑。 “原来使人怀孕是这么有趣的事。” 她睁眸轻快地笑着,好像发现什么奇异的宝藏。 “多有趣?” “很兴奋、很刺激、很快乐。” 他被她的坦白和直接逗笑了,他更喜欢她脸上生动活泼的表情,看久了也不觉得腻。 就像此刻的孟君天,仰高着脸蛋接受他的吻,自然得就像风和云的嬉闹,快乐得就像畅游在水中的鱼。 “你不怕有人偷看?” 她轻笑着,爱极了和他唇齿间亲匿的游戏。 “看就看,你怕吗?”他懒洋洋地尝着她甜美的唇舌。 “当然不怕——” 她笑着伸长手臂揽住他的颈子,热烈回应他的吻。 后方厢房转角边上,果真躲着好几双偷窥的眼睛,一双双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们亲得还真久啊!”趴在最正文的端午不可思议地叹道。 “这真有这么好玩吗?”压着端午双肩的七夕好奇透顶。 “想不到男人婆的师姐也有这一面啊……”下巴靠在七夕脑袋上有中秋不禁为之诧异。 “是啊,真豪放!”元宵咋舌连连。 “果然有乃母之风呢!呵呵……” 娇柔软绵的一阵轻笑声,吓得众师兄弟魂飞一半。 “师母!” 四个人迅速跳起来靠着墙排排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我说怎么都没见你们几个的人影,敢情都躲要这儿看好戏啦!” 孟夫人娇嗔地骂道,用手绢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挥过去。 “我们立刻干活去!” 众师兄弟们彼此撞了撞手肘,随即转身开溜。 孟赍用手绢掩住口,格格地笑个不停。 看着自己的宝贝擒住了永珹这样尊贵的美丈夫,她这个娘亲不禁骄傲得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忽然,身旁有团浓重的陰影慢慢逼近,孟夫人奇怪地转头看一眼,看见刘雨扬眯眼怒瞪着后院中吻得难舍难分的一对璧人,脸色难看至极。 “师母,你当真要把君天嫁给那个什么四爷的人吗?”刘雨扬口气硬邦邦地问道。 “雨扬,为什么要这么问?”孟夫人觑着他怪异的脸色。“君天想嫁给永珹,他们两情相悦,我这个当娘的当然乐见其成呀!” “君天不能嫁给他!”刘雨扬语气冰冷地说。 “为什么?”孟夫人怔住。 “因为他们根本不合适!” “不会呀,我看他们天生一对——” “君天跟我才是天生一对!” 刘雨扬大吼,黝黑的脸孔激动而愤怒。 沉醉在热吻中的两个人被他的吼声唤回神,永珹和孟君天同时转过脸来,错愕地看着刘雨扬。 “雨扬,你是怎么了?” 孟夫人看见他愤怒的脸色,心中隐约明僚了,急忙拉着他的手想把他带开,免得他和君天两个人又呛起来。 “来,雨扬,咱们到屋里去,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师母说。” “我没有什么话要跟师母说的!”刘雨扬激动地咆哮。“总之君天不能嫁给那个人!” 永珹沉下了脸色,孟君天更是杏眸圆瞠,柳眉倒竖。 “刘雨扬,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天不跟我吵架就很难受是吗?你凭什么说我不能嫁给永珹?” 她蹦跳起身,湿发还兀自在滴着水。 “孟君天,你最好清醒一点,想清楚自己凭什么嫁给人家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什么身份!什么都配不上人家也想嫁?我看你根本是被人家的家世、权势给冲昏头了!” 嫉妒令刘雨扬说起话来句句带刺,不留情面。 “你懂什么?!”孟君天的双眸射出怒火。“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擅自批评我?!” “我怎么不懂?你看人家长得俊又长得帅,又是什么皇帝的儿子,你就整个人晕头转向了!拜托你拿镜子照照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一家香烛店的千金小姐,唯一会做的事情就只有做蜡烛而已,好好地过平凡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贪图富贵权势?”刘雨扬犀利地反驳。 “我才没有贪图富贵权势,你少胡说了!我和永珹是彼此喜欢,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孟君天快要气炸了。 “他那种身份的人,要多少妻妾没有啊?你以为他会对你动真情吗?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家喜欢的,你真的有想过吗?”让雨扬残忍地打击她。 他的话让孟君天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我已决定要迎娶君天了,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我无须对你解释太多。” 永珹注视着刘雨扬,冷漠地开口说道。 “雨扬,这是君天的选择,你没有理由干涉,你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孟夫人不悦地轻叱。 “师母,我是为了君天好!我怕她嫁过去会后悔,君天的婚事请师母一定要三思!”刘雨扬冷冷的眸光扫过永珹。 “刘雨扬,我真是愈来愈不能忍受你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真把自己当成孟家的儿子,自以为是我大哥了吗?” 磅礴的怒火在孟君天眼底狂烧乱窜,小手紧握成拳头。 “别发怒,君天,冷静下来,你不必为了他所说的话而生气,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永珹温柔地将她的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其实早已看出刘雨扬是嫉妒心作崇,企图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刘雨扬一听永珹这么说,更加怒火中烧。 “君天,你跟他根本不合适,你最适合嫁的人是我!”他凌厉地吼道。“履亲王府的世界不是你的,你的世界在这里!我一直在等着跟你成亲,然后和你一起接手把[檀香烛]传承下去,让[孟氏香烛]在我们手中经营得愈来愈好!我一直都这么想的,你知道吗?” 孟天君惊愕地凝住,不敢相信刘雨扬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她和刘雨扬从小打到大,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他成婚,更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接手[檀香烛]。 刘雨扬的一番告白,她让孟夫人傻住了,她强作笑颜,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咱家君天这么抢手呢!” 永珹微微松开君天的手,缓缓低垂眼眸,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雨扬,我喜欢的是永珹,我想嫁的人是他,对不起,[檀香烛]的秘方我不跟你抢了。”孟君天仰头望着永珹。 刘雨扬悚然而心惊,神情震愕呆滞。 “从小到大,你为了抢[檀香烛]的秘方,不异跟我打过几百回合的架,现在这么轻易的就说不要了?” “因为……我要嫁人了呀!”孟君天心虚地低下头。 永珹深深地注视着她,他感觉得到她的难受与不舍,显然[檀香烛]的秘方在她心中仍存在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雨扬,君天没办法嫁给你,师母也觉得很遗憾。” 孟夫人轻叹口气,转身安慰着刘雨扬。 “我看等君天出嫁以后,我和师父就正式收你为义子,然后把[檀香烛]的秘方传给你,以后,[孟氏香烛]就交给你了。” 孟君天的眉心微微蹙起,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 永珹沉默,静静地凝视着孟君天,看见了她眼底的挣扎。 本来,永珹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孟君天,不是和她待在[孟氏香烛店]里,就是带她去茶馆品茗。 但是,自那日之后,永珹就没有再去找过孟君天了。 接连着七日,孟君天日日魂不守舍、食不下咽,也因为心情沮丧,几乎夜夜失眠。 为什么永珹突然不来找她了呢?她想他想得要命,难道他不想她?不想看她? 熬不过相思想念,她直接跑到履亲王府找人,以前她都从后门走,现在她打算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去。 今天的她特地梳了髻,穿着合宜的衫裙,还点了蔷薇色的胭脂。 “你要找四爷?四爷今早出去了。”大门的仆役回道。 “那我进去等他。”她微笑。 “这怎么行?你是谁?”仆役上下打量她。 “我是你们四爷的朋友。”她笑道。“四爷有个贴身丫鬟叫欢玉对吗?你们去找她来招呼我。” 仆役听孟君天直接点名欢玉,便不疑有他,立刻将她迎入府。 这是孟君天头一回从王府大门走进来,抬头便见满园奇花异草、假山流水,雕梁画栋、极尽着奢华富贵之能,她看得目不暇给。 穿过一道道的回廊后,她看到欢玉迎面起来,满脸错愕地盯着她瞧。 “你是谁?” “[孟氏香烛铺]的孟君天,曾对送货到王府来,你还端过热汤给我吃呢!记不得了吗?”孟君天浅浅笑道。 “是你!你来这里干么?” 欢玉没好气地瞪着她,没想到穿起女装的孟君天还挺人模人样的嘛! “我来找永珹的。”她对这个臭丫头实在没啥好感。 “你胆敢喊四爷的名讳!”果然又暴跳如协。 “永珹将来要娶我为妻,丈夫的名字我自然可以喊。” 孟君天故意气她,说不定将来她还得服侍自己呢!想到这里忍不住就笑起来。 欢玉惊讶莫名,瞠目瞪着孟君天。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要以为四爷不在府里,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这话要是让老王爷听见了,非把你的皮剥下来不可!” “你不信就算了,等永珹回来,让他自己对你说。”孟君天无所谓的耸耸肩。 欢玉捂住胸口瞪着她,隐约感觉到她的存在带给自己的威胁。 “明明老王爷才在准备要去总督府提亲的呀,你突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四爷要娶你为妻?说得跟真的一样!”欢玉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孟君天忽然傻住。 “你说什么?什么总督府提亲?” “你不知道呀?就是四爷要娶的对象呀!你不是说四爷要娶你吗?真奇怪,闹双胞了!” 欢玉不知道永珹已经向履亲王缓下提亲的事,迳自凉凉地说道。 孟君天的心口一沉,伸指啃咬着,方才脸上还绽着笑靥,此刻已凝上一层寒霜,不小心咬破了指尖,她疼得拧起眉。 “怎么,难道四爷真的对你说过要娶你为妻的话?” 看孟君天猝然骤变的脸色,欢玉几乎要怀疑她说的是事实了。 “那个……总督府提亲的事,是真的吗?” 孟君天咬着唇问,蔷薇色的胭脂已然褪尽。 “我没事骗你干么?”欢玉冷冷瞪着她。“那些聘礼在前厅摆了好些时日了,老王爷大概还在挑选提亲的良辰吉时吧?” 欢玉的话如针般扎痛了孟君天的心,她忽地恐慌起来,望着欢玉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永珹说他会娶我,他不会骗我呀!” “我看你是在作梦吧?”欢玉冷哼。“四爷怎么可能娶你当正室夫人?就凭你的条件,也只能当四爷的妾室,不过你要当四爷的妾室,还得排在我欢玉之后吧!”她擅自替自己排了名分。 “排在你之后?” 孟君天狠狠怞了口气,她居然还得跟个讨人厌的丫鬟争排名? 永珹给她的承诺忽然间变成了大笑话,孟君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欢玉听出了她笑声的轻蔑,大声怒喝。“我日夜与四爷朝夕相处,每日侍候着他,四爷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也就只差给四爷收房而已!让你排在我之后,我算看得起你了!” “只差收房而已呀?”孟君天听了更加笑不可抑,她懒懒地反击回去。“我跟永珹都已有肌肤之亲了,按顺序,你该排我之后吧?不过,我猜你连排在我之后的机会都没有。” 欢玉气疯了,结实的一记巴掌猛然甩偏了孟君天的脑袋!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永珹能收她为妾,她小心地侍候,开心地收下小礼物,她以为永珹待她与别人不同,没想到,孟君天居然抢先一步得到了永珹! “你居然敢打我?” 孟君天从来没有被人甩过耳光,她岂是好惹的,随即扑上去,狠狠地连打欢玉两个巴掌。 “你只是个卖蜡烛的,样子又不男不女,四爷怎么可能跟你有肌肤之亲?我才不信!” 欢玉伸出十指尖爪,朝孟君天脸上抓扯着。 “是事实,你不信也没办法!” 孟君天没跟女人打过架,没想到欢玉会用指甲抓她的脸,她痛得伸手阻挡。 “你闭嘴!你这个妖女,不要脸的臭妖精!” 欢玉抓住她的头发,发了狠地拚命撕扯。 孟君天没想到欢玉如此泼辣,她的头发被她扯了不少,痛得她频频吸气。 “你们在干什么?” 永珹正好回府,看她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急忙冲过去拉开她们。 “四爷——”欢玉看到永珹,立刻大声哭喊,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您瞧,我被她打成这样了!” 永珹看了看她们两个人,欢玉脸上有瘀痕,但是孟君天脸上的抓痕却更严重,头发甚至被抓扯得凌乱披散。 “我不准王府里有人打架。”他弯腰扶起神色孤傲的孟君天,淡淡地说。“为什么要打架?” “架就一定是我打的吗?” 孟君天悍然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瞟他一眼。 永珹深深看着她,讶异于她眼底的冷漠。 “为了什么事情打架?”他放柔了声音。 “已经不重要了。” 她望了他一眼后,转身决绝地离去。 永珹呆愕地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她眼中那抹空洞、疲惫、虚弱的神色震动了他。 “君天!”他不自主的唤她。 孟君天的身子震了震,头也没回,飞快地奔出他的视线。 第七章 “孟氏香烛”店铺内挤满了孟氏成员,孟春生、孟夫人、刘雨扬、元宵、端午、七夕、中秋,几乎全员到齐,只差孟君天。 这是头一回,店铺里老板和伙计加起来比客人还要多。 这也是头一回,老板和伙计们没人专心招呼客人,每双眼睛都只盯着门口的永珹。 “师姐,你真的不理他啊……” “人家罚站一个多时辰了耶!” 端午和元宵托着下巴趴在柜台上,万分同情地看着站在门口已经一个多时辰的永珹。 “不理!说不理就不理!”孟君天掀开帘子在狂放地走出来,用力地瞪永珹一眼。“你们给我看好了,不许他踏进大门一步!” 喊完,又插着腰走回去。 永珹深吸口气,苦笑了笑,站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君天啊,人家是来跟你解释的,你好歹听人家解释一下嘛!” 孟夫人看女儿折磨人家一个多时辰,心都疼了。 “不听!人家身份高贵,我身份低贱,怎么配听人家解释?人家说不见就不见,说我怎么样我就是怎么样,随便他!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接下‘孟氏香烛’的生意了,谁都不嫁!”孟君天在屋内大喊着。 永珹苦恼地柔了柔眉心,她的口气听得出来怨气冲天。 “师姐这样欺负皇上的儿子,真的不会有事吗?”七夕实在很胆寒。 “干嘛一直罚人家站啊?师姐根本在玩咱们的命嘛!”中秋苦着脸。 “君天,人家是皇上的儿子,又是履亲王的孙儿,你怎么能对人家这个样子?要是传扬了出去,咱们会被杀头的!还不快把人家请进来!” 孟春生隐忍着脾气,大吼着。 “伯父放心,没有人会杀你们的头!” 永珹急忙解释。 “皇上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履亲王的孙儿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是孟春生的女儿呢!” 孟君天又冲出来,昂起她固执的下巴。 “这儿是‘孟氏香烛店’的地盘,我有权利决定要不要招呼他!我说你不许进来,你就不许进来!” 永珹看着如此倔强并不断挑衅他的孟君天,更加觉得她可爱迷人,这辈子还没有人敢对他发脾气,只有她。 “好,我不进去,那你就站在这里听我说。” 他现在她又回复以前的打扮了,头发乱七八糟地盘成一个髻,用两支筷子簪住。 “我忙得很,没空!” 她赌气不听他解释,转身大步进屋。 “哈哈哈——”刘雨扬双手环胸,挑眉大笑。“君天终于终于觉悟了,决定不理你了,我看你还是请回吧!听说你要娶什么总督的女儿,太好了,你们真是门当户对、天生绝配,我恭喜你啊!” “雨扬,你别火上浇油了,少说两句,听听永珹怎么解释。”孟天人整颗心全偏向永珹。 “本来,我确实是要娶总督鄂岱之女为妻。” 永珹抬高音量,刻意让屋内的孟君天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我已经请玛法取消提亲了,所以我并不会跟总督之女成婚。” “哎呀,就算不会跟总督之女成婚,也会跟什么大臣、大官联姻的嘛!”刘雨扬继续加油添醋。“你尽管去联你的姻,成你的婚,君天呢就嫁给我!我和君天成亲以后,要我入赘姓孟都不成问题!” “喔,对了,像入赘之种事,你这么高贵的人肯定办不到的吧?所以放弃吧,君天最适合嫁给我,我和君天一定会把‘孟氏香烛’经营得更加辉煌!” “君天已经决定要嫁给你了吗?”永珹黝黑的双眸绽差奇异的光芒。 “我不是说了,我谁都不嫁!”孟君天在屋内气嚷。 刘雨扬黝黑的面孔一阵尴尬。 进店铺买香烛的客人进进出出的,经过永珹时,都惊讶地窃窃私语,一得知他的身分,更是好奇地不走了,全都围在周围看热闹。 “君天,外头人越来越多了,你给永珹一个面子,有什么话让他进来说吧!”孟夫人忍不住又劝道。 “为什么要让他进来?他整整七天不来见我,连捎个信都没有,既然都不关心,现在又来干嘛!”孟君天嚷道。 “是啊,永珹,君天整整七天没见到你,每天茶饭不思,很想你呢!”孟夫人轻声说。 “娘,不用自己加话好吗?”孟君天大吼。 “因为……”永珹清了清喉咙,昂首说道:“皇上宣我入宫,命我任武英殿修书处管理大臣,连续几日将我留在宫中整理诗册,与幼年在上书房读书的师傅一同腾写皇上所作诗词,所以才没有机会出来见君天。” 永珹的解释听得众人张口结舌,什么武英殿修书处管理大臣、上书房读书、腾写皇上所作诗词等等,陌生得让听者茫然。 一众静默半晌。 “原来是这样啊!”孟夫人率先打破沉默。“是皇上把你叫进宫的是吗?还叫你做这么多事,难怪你出不来了!是皇上叫进宫的呢!” 她把声音抬高八度,故意说给孟君天听。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好了,已经气消了,快进来吧!”孟夫人笑嘻嘻地走过去牵永珹的手。 永珹笑了笑,没有挪步。 “我想请在声的各位替我传说。” “传什么话?”围在周围的众人下意识反问。 “我,爱新觉罗·永珹,非常喜欢孟君天姑娘。”他温柔微笑。 孟春生和孟夫人呆住了,刘雨扬也呆住了,元宵、端午、七夕、中秋也都呆得张大了口。 人群中爆出一声喝彩,随即众人一同帮着喊话—— “我,爱新觉罗·永珹,非常喜欢孟君天姑娘。” 屋内的孟君天倒怞一口气,脸红心跳,心中怨怪他的鲁莽,却被更深的甜蜜喜悦给淹没。 众人传话的喊声震动了街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我,决定娶孟君天姑娘为妻。”永珹又再度开口。 “我,决定娶孟君天姑娘为妻。” 围观人群又能帮忙传话,声音大得震动屋宇。 孟君天从屋内急奔出来,脸红红,眼睛也红红,她低着头一把抓住永珹的手,在众人的鼓掌欢呼声中拉进屋内。 “不要说了,好丢脸啊!” 门帘一掩上,孟君天立刻捂住脸低嚷。 永珹笑着将她拥入怀里。 “气消了吗?” 他轻轻拔下她插在发髻上的竹筷,轻拢着她的长发。 “消了啦!”她把脸埋在他胸前。 好想念他的味道,她多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这个味道。 “你罚我也罚够了吧?”他撩起她的长发轻轻吻着。“我从小就到大没有人敢罚我,就连上书房的师傅都不敢,你今天真是好样儿的。” “因为是你不对呀!”她咬唇瞅着他。 “是,七日不见你,是我不对,没跟你说清楚总督之女的事也是我不对,还有呢?”他挑眉问。 “明明就是欢玉先打我,你却只责怪我!”她很生气这点。 “嗯,这也是我不对。我一直以为只有你会这么凶悍,没想到欢玉的潜力胜过你。”他的黑眸泛起笑意。 “而你居然还要把欢玉收房为妾!”她负气地说。 “我没有啊!”他皱眉。 “是欢玉亲口说的!”她眨眨眼。 “这是没有的事,我若想纳她为妾,她早就是了,怎么可能还等到现在?”他笑着反问。 孟君天呆了呆,随即笑开来。 “其实……”她皱皱鼻子,深吸口气。“我知道你们这种富贵人家都有很多妻妾,如果你非要纳妾不可的话,我是不会啰嗦啦,但是……至少挑选好一点的,否则一天到晚打起来也是麻烦事。” 永珹低声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可以不纳装好,不过你得很会生才行。” 他双臂收紧,将她揽入怀中,低头笑望。 “生?生孩子吗?”她傻傻地问。 “是啊,所以你要很能生,这样皇阿玛才不会啰嗦,玛法也才可以放心。”他捧高她的脸,深深凝视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能生?”原来这也是一重烦恼。 “这要试过才知道。”他低头吻她。 孟君天抬起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心中满是爱意。 “永珹,我会努力,生你的孩子!” 这日,“孟氏香烛”大门口掛了一长串的鞭炮,店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贴满了喜字,掛满了红喜幛。 打从那日永珹的大胆传话后,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大街小巷,群众都拿这件事当趣闻在茶余饭后闲聊,接着不管提亲、下聘还是迎娶,“孟氏香烛”的店铺都挤满了贺客及围观的人群,间接地让“孟氏香烛”的生意大为兴隆起来。 鞭炮声响彻云霄,贴着喜字的仪仗队伍穿过京城街道,围观的群众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孟君天盖着红盖头坐在喜轿内,永珹骑马领轿走在迎新队伍的前方。 喜轿缓缓抬进王府,喜娘掀开轿帘,将娇弱红艳的身躯扶跨下轿。 孟君天在盈门贺客的道喜声中,握住了永珹前来搀扶的手。 她紧紧地握住,这双手的主人是她的丈夫了。她相信两人可以手牵着手共度未来,可以永永远远的长想厮守。 喜房内,永珹执起喜棒,缓缓掀开红艳的盖头,深情地望着她微笑。 “恭喜你。”他挑眉浅笑。 “我才要恭喜你呢!”孟君天笑得又软又甜。 “你今天很美。”他由衷地说。 “为了这个美,我一早就被娘挖起床上,然后就当娃娃被她玩了一整天,可累死我了。”她伸手轻捶着肩膀。 “夫人辛苦了,我帮你柔。”永珹的双手探入了她的头发后柔捏,放松她的筋骨。“这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她舒服地轻叹一声,声调撩人暧昧。 “我帮你脱衣服。” 他轻轻解开她身上大红精绣的喜服,一层一层地脱下来,最后仅存一个把轻软的肚兜包裹住她丰润曼妙的娇躯。 “平时都是欢玉侍候你,今天却是你侍候我。”她抿唇轻笑。 “我喜欢这样服侍你。” 永珹的黑眸笑间昂扬,手指轻轻勾住她头后系紧住的肚兜活结。 “等一下!”她笑着躲开。“我还没准备好。” “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他伸手抓住她,眸光火一般的热情。 “等等!”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格格笑着。“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洞房可以,但花烛我却不满意。” 她朝案上两支粗壮的大红龙凤烛指去,嫌弃地摇了摇头。 “哪里不满意?”每对新人洞房里的花烛不都是一样的吗? “俗,太俗了!我不喜欢。” 她抿着红唇,皱眉摇头。 永珹闭眸重重叹口气。 “君天,今晚不要折磨我,红烛不重要,你别理它就行了!” “不行,这是我们洞房花烛夜,不能如此随便。”她固执地坚持。 “现在是半夜,你不会要我去换掉这两支红烛吧?”他傻眼。 孟君天失笑,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 “别担心,我自己带来了。” 她起身,在厚重繁复的喜服中摸了摸,取出一包用红纸包起来的长形蜡烛。 “这是……” 看她解开红纸后,他怔了怔,讶然看着一对样式别致的红烛,烛身是紫红色,而红烛一端做成了一朵雪白色的花苞的形状。 “这是我为自己做的共烛,白色的牡丹花苞,漂亮吗?” 孟君天微笑说道,缓缓走到案前,取下原本点燃的龙凤烛,换上她自己做的这两支。 她点燃花苞顶端的烛芯后,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便飘散了出来。 “你是用‘檀香烛’做的?” 永珹慢慢靠近,盯着一点一滴化开的花苞,很欣赏她的巧思。 “爹把檀香烛的秘方传给我了。” 她低声说,唇角温柔地笑着。 “真的?”永珹惊讶地看她。“他原来不是不肯传给女儿吗?” “爹后来突然改变心意了,不过他也把秘方传给刘雨扬,也就是说,我和刘雨扬都拿到了秘方。”她有些困惑地说。 “你知道你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他凝神思索。 “不知道。”她摇摇头。 “我想,你爹还不是很信任刘雨扬,尤其在你拒绝嫁给刘雨扬之后,你爹担心刘雨扬会有报复心态,万一将来把秘方带走,另起炉灶,对你们‘孟氏香烛’来说就是极大的损失。” “也许吧。我爹娘年纪大了,我现在又嫁人了,他们心中难免会空虚不安,把秘方传给我,也代表我爹娘心中最看重的人还是我。” 她凝视着烛火,空气中淡淡的檀香气忽然引得她一阵鼻酸。 永珹轻叹口气,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在她的怞气声中,将她抱到喜床上。 “君天,你放心,如果以后我们有很多个儿子,我会让一个儿子姓孟,将来,你就可以把‘檀香烛’的秘方传给他了。” 他轻抚她的发,柔声说道。 孟君天怔住,傻傻地看着他。 “永珹,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她的眼眶忽地一红。 “当然啊!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这么做有何不可?”他嗓音放柔,眼底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你竟待我这般好。” 孟君天张开双臂抱住他,很是感动,泪水直淌而下。 她何其有幸,能够嫁给永珹,能够得到永珹这般的爱宠! “前提是,你得真的有办法生这么多儿子才行,至少也要两个吧?”他柔了柔她的头,笑说。 孟君天正感动落泪,听他这么说又不禁讶然失笑。 “那还等什么?”她笑着动手解他身上的衣袍。 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中,两人倒进床里抱着彼此笑了起来。 他扯下她的肚兜,俯身恬舐她粉红的侞尖,在她圆润的胸脯上辗转留下细碎的吻,下身勃发的欲望紧紧抵住她。 她轻喘,脸颊逐渐泛起瑰丽的红晕,在他身下潮湿融化,眼眸泛着动情的水光。 他双手托住她的婰部,她毫不犹豫地接纳他,任他充实她的每一寸柔软。 她兴奋地颤抖,就如一朵绝美的牡丹花苞,在他的身下甜美的绽放。 纱帐被轻轻扯落,帐内春光旖旎,春意正浓…… 第八章 日光闪烁。 孟君天在花园里散步,她有肚子隆起,已经怀有八个月身孕。 “你走慢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王爷又得罚我了!” 欢玉冷冷地说,一路搀扶着她慢慢走。 “对不起啊,我就快生了,你可以轻松一点了。”孟君天抱歉地笑笑。 从孟君天嫁进王府后,没多久就怀孕了,王府上上下一都把她当成了宝贝,尤其是老王爷,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一点小事都不许她帮,也不准她走太远的路。 万一她有个头疼、腰酸,或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会有人遭殃,而最惨的就是服侍她的欢玉了。 “我怎么可能轻松?你生了,对我来说是又多了一个小主子要侍候!唉,我认命了啦,反正我这辈子就是丫头命,注定了就是要侍候人。以前侍候四爷,现在侍候你,将来还要侍候小主子!” 欢玉虽是怨怪的腔调,但孟君天听起来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反而跟她相处得愈久,愈了解她的无奈和苦处。 “永珹说,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多挑选几个小丫头进房侍候,到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她慢慢走,还是走得气喘吁吁。 “多选几个小丫头?你傻啦!干嘛给四爷出轨的机会?”欢玉跟她说话向来没客气过。 “你是在替我担心吗?”孟君天大笑。 “废话!有机会也是要留给我自己呀!”欢玉没好气地说。“反正挑什么小丫头的事情就不用考虑了,我一个人还忙得过来!” “你还没放弃要当永珹的妾呀!”孟君天促狭地笑道。 “那是我的事。”欢玉别开脸。“我不是说我认命了吗?没我的份我也不会强求了!” “那要不要帮你找个对象——”孟君天才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腹部一阵怞痛。 “才不要!”欢玉一口顶回去,看她脸色不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肚子痛……该不会是要生了吧?”她不安地抱着肚子。 “怎么会?!”欢玉惊呼。“不是下个月才要生吗?” “不知道啊……”她觉得肚子愈来愈不舒服。“难道孩子想提早出来?” “天哪!我、我先去叫人来把你抬回去,你先坐在这儿别动,千万别动啊!”欢玉惊慌失措地奔去喊人。 “来人啊!少奶奶要生了——” 孟君天难受得在石椅上坐下,感觉腹部愈来愈闷痛,孩子要出生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了。 当欢玉带着仆役、抬着肩兴回来时,她抓欢玉的手,虚弱地对她说:“快找永珹回来,还有,找我娘来——” 孟君天从开始阵痛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孟夫人、欢玉和产婆在产房中来回奔跑穿梭,气氛显得紧张又不安。 永珹焦虑地在院中回来踱步,只要一听见房内传出痛楚低哑的声吟声,他的心口就一阵痉挛。 “别担心,要沉住气,不会有事的。”履亲王轻拍他的肩。 “玛法,生孩子都这么辛苦吗?”他气自己居然还要君天多生几个,这种可怕的折磨他怎么忍心让她一再经历。 “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生孩子的,每个孩子也都是这样生下来的。永珹,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些。” 履亲王自己也都十分紧张了,却还要安慰他。 永珹深吸口气,仿佛看见君天皎白如月的面庞因疼痛难禁而牵动着,当她在最虚弱一刻,他却只能远远地站在这里吗? 他一咬牙,大步冲进产房,孟夫人和产婆一见他进来,吓得连忙把他推出去。 “我要陪她!”永珹看见君天惨白的脸色,立刻冲到床前,握紧她的手。 “你来了……你好像不能进来……”孟君天在对他说话,但声音却像在声吟,一声紧似一声。 “我不该让你受这种痛苦!”他心痛地抚着她汗湿的脸颊。 孟君天虚弱地摇头,得已没有力气出声。 “永珹,孩子快要生出来了,一会儿就苦尽甘来了!”孟夫人摸到了孩子的湿濡的头发,开心得声音都颤抖了。 “少奶奶,来,憋一口气,然后用力——”产婆在一旁催促着。 孟君天被无边的痛楚折磨着,她咬紧嘴唇,抱紧了永珹的手臂,额上冒出冷汗。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孟君天痛呼出声,嘴唇被她咬得渗出了血丝。 忽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啼,在屋中欢快地回荡着。 “生了,是个儿子!”孟夫人兴奋地大嚷。 “快,快抱去给老王爷瞧瞧!” 产婆把婴儿用柔软的锦被包裹起来,和孟夫人急切地往外送。 永震惊没有去看孩子一眼,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君天额上的汗与泪水,怜惜着她所受的痛楚。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她无力地笑笑。 “真是好奇怪,孩子一生下来,所有撕心裂肺的痛一瞬间都消失了。” “还好你没事……”他握住她的手,轻柔地吻着她的指尖。 “以后,我都不要你再生孩子了。” “为什么?”孟君天温柔地笑望他。“我一点都不怕,我还要为你再生很多个孩子。” “刚才的人,就像在生死关头挣扎,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可怕,我不想因此失去你。”他捧着她的脸,仍在为她心悸。 “不,不是这样的。”她叹息,用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 “不是生死交关,是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我很心满意足、很快乐,我很开心自己可以生下一个小生命。” 永珹怔然凝视着她。 “你听,这个小生命带给那么多人欢乐,大家都那么开心,玛法更是开心。”她侧耳倾听。 永珹听见屋外传来的贺声,还听见老王爷的畅笑声—— “来,赏!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个个有赏!重重的赏!” “这孩子太俊了,跟永珹简直一个样儿!”孟夫人赞不绝口。 “名字我都取好了,排绵字辈,叫绵惠。”老王爷呵呵大笑。“绵惠,来,抱一个唷!” 永珹微微一笑,深深地凝视着孟君天。 孟君天抬手轻点了点他的额,嗔道:“我要生几个孩子你别管,反正,只有我能给你生孩子!” 几番寒暑过去,转眼,永珹和孟君天已是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爹娘了。 这日,因为孙儿要探访爷爷、奶奶,所以“孟氏香烛”休业一天。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挤在小小的后院内,几张八仙桌上摆满了冷盘、热食和糕点。 孟春生和永珹负责烧水泡茶。 元宵、端午、七夕、中秋分别陪三个男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孟夫人则是把最小的孙女当娃娃玩,一会儿给她梳发,一会儿给她编辫。 孟君天为了喂孩子吃饭,一边追着他们跑。 小小的后院,无比热闹。 “永珹,你送来的茶叶真是好,泡出来的茶味道香极了!”孟春生闻着茶香,然后缓缓啜饮一口。 “爹,这是‘君山茶’,我一向只喝这个茶。”永珹浅浅笑道。 “多谢你送了这么多过来,以前都不知道‘君山茶’如此好喝。”孟春生慈爱的笑望着女婿。 “爹,绵恭和绵悠这两个孩子,您比较中意哪一个?” “都是我的孙儿,当然都中意呀!”孟春生哈哈大笑说。 孟君天在一旁轻笑道:“爹,永珹是想在绵恭和绵悠两个孩子中选一个让他姓孟,问您中意哪一个?” “选一个姓孟?!”孟春生惊讶地瞠大眼睛。 “是啊,爹,我曾经答应过君天,她若多生几个儿子,便让一个儿子姓孟,以后可以延续孟家的香火。” 孟春生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肯?你怎么会愿意?” “这没有什么,不都是君天的儿子吗?姓什么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孟春生忙不迭地摇头。“孩子姓爱新觉罗和姓孟的际遇当然很不一样!要给孩子选择的机会,我不能替他作这个决定。” 永珹怔住,当自己幼年时,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思,皇阿玛就挑了他过继给履亲王府。 当年,他也曾经难过自己被皇阿玛抛弃,没想到,现在的他竟然重复着皇阿玛对他做的事。 “永珹,我觉得爹说得也没有错。”孟君天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看,我们还是等孩子们再长大一些,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吧。” “可是……”永珹摇头苦笑了笑。“等孩子长大了,他们会肯放弃姓爱新觉罗而去改姓孟吗?” 孟君天抿唇不语了。 永珹说得对,孩子们长大后,懂事了,自然会衡量利益轻重,姓爱新觉罗可以享受平凡百姓享受不到的富贵,任谁都不会肯放弃的。 “还是在孩子不懂事时替他们做选择吧。”永珹正色地说道。“就由我替他们作决定,因为我会清楚知道我的决定对这个孩子有没有好处,就像当年皇阿玛为我所作的决定一样。我至今仍不后悔被过继到履亲王府,在履亲王府的生活,我过得并没有遗憾,甚至还得到了生活在皇宫中得不到的快乐。” 孟春生了孟君天诧然地望着他,孟君天甚至不知道永珹心底的想法原来是这样。“如果爹很难选,那就由我和君天来选吧。”永珹笑了笑,说。 “由我们?”孟君天眨了眨眼。 “是啊,我们默念三声,把心中所想的名字一起说出来。” “好。” 孟君天忍着笑意,和永珹两人在心中默念三声后,一同说道—— “绵恭!” “绵恭!” 孟君天惊讶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你们都觉得绵恭可以?” “因为他乖巧,很会天马行空地乱想。”永珹笑说。 “嗯,而且他大方、不计较,所以觉得他最合适。”孟君天接口。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孟春生温和慈爱地望着绵恭跑跳的上小小身影。 “孟绵恭,这名字听起来也不象错……” 永珹和孟君天相视一笑。 不远处,欢玉和刘雨扬暧昧地眉来眼去。 “这个很好吃,你吃吃看。” 刘雨扬讨好地把一块“到口酥”递给她。 欢玉接过来,没有直接送入口,反而入进茶碗中,倒下热腾腾的“君山茶”,盖上碗盖闷住。 “欢玉姑娘……”刘雨扬不解呆望她。 “这是四爷独创的吃法!”欢玉拿起汤匙搅了搅,然后送回他面前。“来,你吃吃看,这样更好吃!” 刘雨扬狐疑地吃了一口——好甜! 是爱的滋味…… 孟君天格格地笑倒在永珹怀里。“只要爱上一个人,自然有法子收服他!”她轻贴在他耳衅柔柔低语。 好、甜!是爱的滋味啊…… ——全书完 编注: (一)别错过[满汉全席一]花蝶1154《糖缠皇十八》、[满汉全席二]花蝶1165《麻腻贝勒爷》。 (二)并请期待[满汉全席四]花蝶近期《皇叔爱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