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龙恋》 第一章 一双白鹤缓缓飞过蓬莱山紫霞洞前,吸声划空而过。 东华子慢摇着拂尘,灵霄子唤饮着香茶,曼真、曼罗两个青衣女童席地而坐,仰着脸听完了冥海主的故事。 “师父,天帝后来答应了菩萨的说情吗?”曼真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 “菩萨亲自说情,天帝焉能不答应。”东华子说道。 “天帝是个软心肠的人,其实地处处给冥海王留机会,徒儿说的是不是,师父。”曼罗笑问。 灵霄子呵呵一笑。“你们将来若是犯了错,为师费尽心思也得给你们留条后路,怎好赶尽杀绝,天帝之心亦如此。” 曼真和曼罗相视一笑。 “真好,伏冉灵登入仙籍,当了湛水女神,辛苦总算没白费了,阿弥防佛,有情人终成眷属。”曼罗开心地合十。 “唉,贪恋红尘情爱太痴愚。”东华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师父,愚痴之人却有真情至性哩。”曼真顽皮地回话。 “是啊,徒儿们就喜欢听些痴愚的故事,师父,再说一个来听听吧。”曼罗撒娇似地央求着。 灵霄子摇了摇尘尾,悠然说道:“也好,接下来就说一说穹吴王的故事好了,穹吴王是司职天河的银龙神,住在西方盘顶山上的梭罗宫,名日龚释穹——” 一棵枝叶茂密的桃树上,叶子正沙沙地颤动着,一只雪白圆润的小手费力地拉扯着校梗,强韧的技班顽强地从小手中挣脱而出,震动的力量让拉扯的小手失去重心,顿时,浓密的枝叶间掉出了一个小女孩,“咚”地一声摔在桃树下。 “哎唷——”小女孩抱着摔破皮的膝盖,疼得皱紧眉头。 忽地有道陰影兜头署下,小女孩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银甲的男人站在阳光底下俯视她,男人的脸背着光,她一点也看不真切,只知道男人有双炯炯发光的眼眸。 “摔伤了吗?"男人的声音温柔,带着怜宠。 小女孩怯怯地点头,她知道他是陌生人,但却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心中还涌起一股奇异难言的喜悦。 男人蹲下身,雪白修长的手指在她受伤的膝盖上拂了一挑,膝盖的伤口奇妙的消失了。 “哇!好厉害……”她的眼睛绽放出光彩,兴奋地喊。 “你爬到树上干什么丁’男人轻抚着她小小的下巴。 “摘桃子,我想吃桃。”她傻傻地盯着男人的脸,尽管年纪还小,也知道这个男人长得出奇的好看,尤其是男人银雪色的头发引起了她高度的好奇心。“你的头发不是黑色,为什么?" “将来你会知道。”他轻抚她的头。 “你是谁?” “将来你也会知道。” 他站起身,缓缓地在的亮的阳光底下消逝不见。 小女孩蹦跳起来,满园乱找,再也找不到男人的身影,这年她七岁。 五年后,小女孩生了一次大病,高烧不退,病中昏昏沉沉时,她又见到了那个穿银甲的男人。 男人默默喂她喝下一口水,那口水沁凉甘甜,流经她的喉咙,流过她的身体里,折磨她许多天的高烧缓缓褪了。 “你又来了。”她恍惚地笑看他。 男人不语,温柔地抚着她的发。 “你是谁?”她摸索着他,想去握他的手。 他微微一笑,回身,消失在月色里。 高烧退去,男人的影子却留在她的心里,从此,她总是会在梦中看见他。 男人很少开.口说话,但她不介意,她似乎都能知道男人想对她说的是什么。 只要能在梦中看见他,便已足够。 小女孩十六岁这年,已是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 美丽聪慧的她到了待嫁之龄,父母为她说了一门亲,择一吉回良辰便将她嫁人了官家大门。 与夫婿圆房那一夜,她仿佛看到的不是夫婿那张平庸的脸,眼中所见到的隐约像是那个男人,与她在床榻上拥吻缠绵的也仿佛是那个男人。 男人从此夜夜入梦来,与她在梦中相会。 在梦里,她背叛着夫婿与男人欢爱缠绵,男人有时狂暴,有时柔情,带领着她往驰骋缤纷的世界里去,她疯狂地、痴痴地爱恋着他,却只能在梦里,一醒来,她依旧是官家夫人,与她朝夕相处的依旧是没有感情的平庸丈夫。 梦里,男人蚀融了她白日冷漠的冰霜。 “告诉我,你是谁?”她痛苦地,一遍一遍地在梦里追问男人。 男人依然不回答,只是一遍一遍地用狂炽的欲火来烧融她。 “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战怵地哭泣,埋身在他怀里,承受着他痛楚的吻。 “我在等你想起来。”他低哑的轻前,连同炙热的吻送到她耳际。 她恍恍然地凝视着他,他的脸恍若笼罩在冷迷的烟雾里,在梦境中,仿佛又跃入另一场梦。 男人在等她,已等了许多年了。 &&& “侬意儿——” 一个娇柔的嗓音飘进了皤桃园子。 “你在哪儿呀?意儿——”身穿紫衣的少女在蟠桃树间穿梭,呼唤。 忽地,一个月牙色的人影从皤桃树上跳下来,在紫衣少女的背上狠狠拍一下。 “啊——”紫衣少女吓得脱目惊呼,回头仔细一瞧,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意儿,你也真顽皮。” “贝儿姐,找我干么呀?” 一身月牙色轻纱的少女,正是宝阁瑶池中的浓意仙子,她插腰浅笑,白净的脸蛋上有对乌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着,她的眉心间点了领朱砂红,在她雪色的肌肤上显得十分鲜艳夺目。 “还敢问我要干么?”与她相交至深的晨贝仙子瞥见她右颊上一片红,奇怪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侬意儿吐了吐舌尖,小小声地解释:“没什么,被树干压出来的痕迹。” 晨贝儿古怪地盯着她,伸手指向树旁空空如也的果篮,圆瞪着眼,想狠狠对她发顿脾气,可惜斯文秀气的声音展现不出喝斥的力道。 “怎么一颗桃子也没摘?你来蟠桃园好几个时辰了,都在干什么呀厂 “睡觉喽。”侬意儿柔了柔右额,心虚地呵呵笑道。“这几天为了‘蟠桃盛会’可累惨了,抓到机会当然得好好睡上一觉,好弥补身体的疲累呀。” 晨贝儿惊得睁大眼睛。 “你倒是说得理直气壮,我忙了几个时辰开瓮装酒,而体居然在这里睡得那么香甜,也不怕娘娘怪罪下来,你这是向谁借胆了!”晨贝儿娇美纤柔的模样快被侬意儿气炸了。 “贝儿姐,你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摘个挑而已,睡饱了才有力气摘桃呀,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帮帮我的忙吧。”侬意儿嘻皮笑脸地拎起果篮,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惊的表情。 “你呀,每回都要我看住才不出纰漏,等我离开播地了,看谁会帮你,死丫头。”晨贝儿笑骂着,一手扯下枝叶来,摘下一颗配颜醉脸的大仙桃。 “离开瑶池?你要去哪儿?”俄意儿大惑不解。“你是王母娘娘座下地位最高的仙姬,统管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仙子,离得开瑶池吗?” “若有好姻缘,就得离开了呀,就算我不走,娘娘也会替我安排的。”她脸一红,羞怯怯地垂下颈子。 “什么意思?什么好姻缘?为什么非要给你安排好姻缘?”侬意儿急得一迭连声嚷嚷,晨贝儿是娘娘座下最受宠的仙子,向来是最照顾她的,和她的感情也最契合融洽,少了晨贝儿,那她还有什么乐趣呀。 “意儿,你别孩子气,终有一天娘娘也会替你安排的,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个未了的姻缘。”晨贝儿嫣然一笑,继续摘熟红的桃子。 “你会这么说,是不是娘娘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侬意儿的一张俏脸急得红扑扑的,就像她手中刚采下的胭脂仙桃。 “嗯。”晨贝儿郑重地点头,侧头一想,似懂非懂地说:“其实也不算是娘娘的安排,娘娘只是告诉我,在我未登仙界之前还有段将断未断的姻缘线,月老的姻缘簿上尚有我的俗名,娘娘提醒我,明天‘皤桃盛会’上便会看见牵系着我姻缘线的那个男人。” 侬意儿吃惊地捂着嘴。“谁呀?娘娘要你见的是谁?” "日逐王龚朔日和穹吴王龚释穹,娘娘要我在这两人中选一个心仪的,她便会向天帝请旨替我们完婚,好让我的名字在姻缘簿上勾结。”她怞出丝绢,斯斯文文地擦拭桃子。 “就这样?"侬意儿整个人傻住了。 “是啊。" “你见过他们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心仪哪一个?”侬意儿乌黑的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她实在不愿相信,一条姻缘线,一个姻缘簿上的名字,就让贝儿姐必须嫁出瑶池,嫁给索未谋面的“四天龙”之一。 “我没想过,总之,等明天‘蟠桃盛会’上,把他们两个好好瞧瞧清楚再说。”晨贝儿抿嘴一笑,娇滴滴地说:“听说‘四天龙’个个俊美无俦,所以模样倒是不用担心会怎么差了。” 侬意儿讶然地看着晨贝儿,她虽然一脸烦恼,却也一脸陶醉的模样,似乎对娘娘替她安排的“姻缘”相当满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才隔一夜,你整个人都变了,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侬意儿埋怨着,她真受不了晨贝儿这副娇羞万状到快不行的模样。 "你胡说,我哪里变了。”晨贝儿娇唤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只是有点心慌意乱,还有一点紧张不安罢了。” “你很高兴离开瑶池吗?你就会得离开我?”想起素日与她如胶似漆的晨贝儿竟然要离开她,她就有点负气。 “傻丫头,我当然舍不得离开瑶池,也舍不得离开你呀,但是娘娘说了,我的姻缘注定落在仙家,就像彩灵姐的姻缘注定是落在麒麟神身上一样,你和我都是一出生就仙骨不凡,能观星象、知未来,十六岁便乘赤此飞升天界的相同际遇,说不定姻缘簿上也还会有你的俗名呢,过些时日,娘娘或许也会替你安排个好姻缘唷!”晨贝儿笑着说,然后继续转向另一株蟠桃树。 “娘娘才不会留意我呢,她根本就不太理会我。”侬意儿缠在她身后,一路絮絮叨叨的。“何况,我也不要娘娘的安排,我要找自己喜欢的。贝儿姐,娘娘现在给你两个人选,要你从中选一个,那不就好像拿两颗桃子,让你只能选其中一个吃是同样的道理吗?你只能有这两个选择,却放弃整座蟠桃园里成千上万颗也许更好的桃子,你甘心?” “唉,这两颗桃子已经是娘娘从成千上万颗桃子中挑选出来的好挑了,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再去寻呢?意儿,你要相信娘娘的眼光。” “我当然相信娘娘的眼光,但是……自己没尝过又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她愈说愈小声,最后一句听起来倒像自言自语。 晨贝儿听清了她最后一句话,不禁掩口轻笑起来。 “咱们说的是人,可不是桃子呐,人要怎么尝,你倒是教教我。”晨贝儿放腻了声音,双手伸进她腰间一阵乱搔,俄意儿闪躲不及,忍不住吃吃大笑。 “就这样尝呀——”侬意儿故意伸长粉舌,作势朝她脸上恬去,晨贝儿一面惊呼一面闪躲,大笑不已。 “别闹了,再闹下去,桃子见时才摘得完哪。”晨贝儿板下脸,笑意仍从她的嘴角满溢而出。 “贝儿姐,明天我替你好好瞧瞧。”她促狭地笑说。 晨贝几点点头,脸又红了。 侬意儿见她羞赧鲜红的脸庞真似一朵桃花般美丽,不知怎么地,心里更觉得闷闷不乐,突然感到孤单寂寞起来。 琼香燎绕,瑞露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 五彩描金桌上置着珍懂百味,千花碧玉盆中摆满了奇花异果。 王母娘娘容貌端丽,灵颜绝世,头戴着太真晨缨之冠,坐在上首,接受各路神佛捧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前来向她祝寿。 一班仙子、仙娥在席前袅娜歌舞,香花鼓瑟,散宝花,喷甘香,热闹非凡。 侬意儿和晨贝儿身穿着薄裙轻纱,发饰璎珞珠垂,浓密的黑发巧叠成盘龙会,绕带轻轻飘扬。 两个人分侍在王母娘娘身侧,将群仙所献之物—一收起。 依意地偷偷打了个小呵欠,百无聊赖,一双腿在丝儒裙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她生性懒惰散漫,最受不了的就是“蟠桃盛会”这种盛大庄严的场面了。 “意儿、意儿!"晨贝地忽然扯了扯侬意儿的衣袖,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往前面看,就是他们了。” 侬意儿正感无聊,瞌睡央直往眼皮上爬呢,还好,总算把今日的重头戏结等来了,她深吸口气、好整以暇地抬头望去,准备好好看个清楚,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当她看见两个身形高姚颀长、穿着盔甲的男人优雅地走向王母娘娘,并双手车上寿礼时,不禁眼前为之一亮,蓦然间征呆住了。 好……俊美的两个美男子!侬意儿张口结舌,看得目眩神迷,眼前两个身着阳刚盔甲的大男人,双双站在翩翩歌舞的仙子们之间,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突兀,甚至还更为抢眼。 “四天龙”个个俊美无传的传言,果然没有骗人。她的目光掩不住贪婪和直接,紧紧跟随着两个男人的背影而去。 晨贝儿从侍僮手中接过贺寿礼,回过身紧张兮兮地询问她的意见。 “意儿,怎么样片?" 侬意儿呆呆地转过头来看她,一脸不可思议。“贝儿姐,你不觉得这两个男人未免漂亮得过分了点吗?” “是啊,足能把人迷得魂飞魄散呢。”晨贝儿满脸陶醉地说,一手缓缓揭开寿礼盒盖着了一眼。 “哗,千年紫芝,好香。”侬意儿好奇地凑过去看,立时嗅到一阵浓郁的奇香。“这份寿礼娘娘一定喜欢,想不到这两个男人也颇为心细。” “红色头发的是龚朔日,银白色头发的是龚释穹,意儿,依你看,哪一个比较好?”晨贝儿忍不住问。 “我看呀……”侬意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经意捕捉住他们颠倒众生的笑容时,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 “龚朔日看上去比龚释穹英气许多,也比龚释穹有男子气概多了;那个龚释穹陰柔妖异得很,不像神,反倒像成精的妖怪。”她极认真又不客气地评头论足一番。 “意思是……我选择龚朔日较好吗?”晨贝地咬着下唇,一脸为难。 “龚释穹感觉上太…陰柔了,不知道个性是不是也如此?”侬意儿想得有点出神。 “这种事,不相处过是无法知道的。” 侬意儿忽然把一壶酒塞进她怀里,低声说:“去接近他们,只要和他们说上几句话,不就能窥探一二了。” “不,我不要。”晨贝儿把酒壶又塞回侬意儿手里,脸红到了耳根。 “交谈个几句话就知道谁和你比较合适了,去试试看嘛,贝儿姐,光看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能看出什么来。”侬意儿试着说服她。 “不行,我办不到,一见到他们,我一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岂不是更让人看轻?意儿,反正你的胆子很大,不如你替我去试探吧。”晨贝儿可怜兮兮地央求,她的性情一向规规矩矩、谦顺婉约,主动与男子攀谈这种事她绝对做不来。 “贝儿姐,你真没用,不就说个几句话而已,也能让你怕成这样。”侬意儿捧起酒壶,顽皮地吸了啄嘴。“好吧,小事一桩,看我的。” 龚释穹和龚朔日缓缓踱步到了玉栏杆前,悠闲地观赏莲花池中的锦鲤。 黄金色的锦鲤微微冒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仿佛知晓来人并非主人,遂又潜进水底去,地面上缓缓荡开一圈圈的水涟漪。 龚朔日忽有所感,若有所思地低语:“殷目国已经停雨几个月了。” “什么?”龚释穹微愕。 "殷目国蜀青王荒滢无道,行为逆常理而行,醉后一句下令焚毁国中大小神庙的戏言,弄得全国庙宇尽毁于大火中,此举震怒了天帝,下令殷目国停雨三年,殷目国地处偏西,平日就极少行雨了,若再停雨三年,恐怕难逃干旱之灾。”龚朔日徐徐说道,转眼瞥见龚释穹的脸色微变,才猛然想起自己又多嘴了。 龚释穹天生有颗悲天悯人的软心肠,总是怜悯着饱受天灾人祸的天下苍生,只要是自他们“四天龙”手中降下的天灾,他总要难过好长一阵子方能释怀,也因为如此,天帝命他职掌天河,让他少见一些人世间的苦难。 “这是我们的天职,有何话可说。”龚释穹蹙着眉,自嘲地笑道。 “你职掌天河,根本不必对人间疾苦负责,也不必背负痛苦和愧意,比起我来你是轻松大多了。”龚朔日苦笑,所有的天灾几乎都是从他手中制造出来的,累积在他心中的痛苦才真的是无人能体会。 “只要我是‘四天龙’之一,所有的痛苦和愧意也绝对有我的分,哪能推得一干二净。”龚释穹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支着额,斜靠在玉栏杆上,柔软的银白发丝在他颇畔轻轻拂动着,增添几许妖惑之气。 龚朔日待要说什么,忽然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喊声,爽朗清灵的语调引得龚释穹偏转过头来,循声望去。 “日逐王、穹吴王,难得来一回宝阁瑶池,怎么不喝喝瑶池佳酿呢?”端着两盏酒的仙子,盈盈浅笑着朝他们走来,把酒杯送到了他们眼前。 两个人同时愕视着娇小可爱、甜美灵动的俏丽仙子。 “我不喝酒,多谢好意。”龚释穹先出声,根本无意接下她的酒杯,淡漠地把脸转向莲花池。 侬意儿瞅着他,十分愕然。 “他是真的不喝酒,妹妹别介意,我代他喝。”龚朔口急忙从她手中接下两盏酒,化解尴尬的气氛。 侬意儿真没想到,简简单单递个酒就看见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龚释穹莫名其妙的冷淡让她好奇极了,她有心再试一次。 “穹吴王,你喜欢看鱼吗?”她故意走近他,然后趴在玉栏杆上对着鱼池大喊:“鲤儿、鲤儿,客人来了,还不出拜。” 果然,一双锦鲤浮出头来,乖乖地朝袭释穹点了三点头。 “这双锦鲤已有灵性了。”聋朔口笑说。 “养了二十五年,也该有灵性了。”侬意儿抿嘴轻笑着,转过脸看袭释穹。 “我喜欢看的不是鱼,而是莲花,你弄错了。”袭释穹微露一抹敷衍的笑,把脸转向龚朔日,不再理会她。 侬意儿惊奇地睁大眼睛,想不到长相陰柔的穹吴王,连脾气都陰柔诡异得很,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既已有了答案,她若再留下来恐怕只会让气氛更难堪。 “日逐王、穹吴王,我还有事要忙,不多陪了。”她一脸明亮慧黠的笑容,旅过身,翩然离去。 “释穹,你的态度太恶劣了。”见侬意儿一走,龚朔日忍不住斥责。“平时虽然不爱搭理女人,但也不曾像今天这样无礼过,你是怎么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动机吗?”龚释穹灌了灌眉,无聊地望了他一眼。 “什么动机?”龚朔日哼笑着。“冲着你美色而来的女人也不只她这一个呀,你不是一向都应付自如的吗?怎么今天摆出你的臭架子来了?” “从我们一踏进瑶池开始,她就盯上我们了,你难道没发现?”龚释穹抬高了眉,斜睨着他。 “她干么盯上我们?”龚朔日大奇,对这种事他一向少根筋。 “说不定只想和我们交交朋友罢了,这小姑娘慧黠玲呢,是你太多心了吧。”他对任何人都秉持着诚挚以待的原则,不分男人或女人,一律真诚相对,完全没有心机。 “不是我多心,她真的是存心来试探我们的。”袭释穹再次强调。 “动机呢?” “我也想知道。” “唉,主动前来和我们谈个几句话,就被你安上试探的罪名,别怕女人怕到林弓蛇影的地步好不好?”龚朔日不以为然地。 “我说过,我最讨厌拼命粘上来的女人,这种女人一粘上身得花多少力气才拔得掉,与其遭到女人死缠烂打,倒不如一开始就冷眼相向,被讨厌总比被死缠上好,再有这种麻烦我可受不了。” 龚释穹被女人死缠的噩梦多半来自于身边的侍女,每每待女们为了他而争风吃醋时,最令他难以忍受。 龚朔日自然清楚他因何故而厌烦女人,忍不住想调侃调侃他。 “一天到晚撤换侍女也不是办法,重要的应该是换一个不那么爱吃醋,不那么爱嫉妒,而且还要不那么迷恋你的侍女才行。” 听见一番风凉话,龚释穹没好气地说:“我没有你的运气好,一切琐事都有妹妹打理,我也没有修冥的运气好,有一个迦耶可以替他摆平大小琐事。” “那你该学学武星接,对侍女的投怀送抱一律来者不拒,岂不是比现在轻松多了,反正人人公平嘛。”袭朔日哈哈大笑。 “说的是,武星‘疼爱’女人的本事,远远凌驾在我们三个人之上。”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龚朔日从五彩描金桌上取了两个皤桃,把一个给龚释穹。 “武星以为在他的天明宫内为所欲为一定神鬼不觉。”龚朔日拿起挑子张口就咬,瑶池的仙桃滋味果然清甜无比。 “总有一天传人天帝耳里,少不了一顿申诫。”龚释穹也漫不经心地吃着桃,突然,敏锐地察觉一道来自九凤丹霞屏风后窥探的目光,他不耐地冷瞥了一眼凤屏,又是“她”,巧笑盈盈地与他四目相对。 他旋即转过身去背对她,避开她赤裸裸的窥视。 侬意儿掩口轻笑着,她偷瞧着他们两人吃桃的模样,实在有趣极了,特别是模样妖魁俊美的龚释穹,银白的长发。银白的甲胄,一身白当中点缀着一颗胭脂红桃,看上去更为妖异眩目。 原以为烦闷无聊的“蟠桃盛会”,想不到还挺有收获哩! 侬意儿睡得又香又甜,梦中的自己正义正辞严地指着龚释穹高挺的鼻梁,严词训诫他的无礼,没想到他居然恼羞成怒了,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居然还愈打愈顺手,干脆来个左右开弓,接二连三地朝她粉嫩的双额僻哩啪啦地打,她拼命想闪躲,咦!明明被打得很惨烈,怎么两额却不太感到疼? “意儿,快点醒醒!” 啊,是贝儿姐的声音,贝儿姐来救她了!贝儿姐,这男人真可恶,她才训他个几句竟然就打起人来了,你可千万别嫁他啊—— 她闪了闪睫毛,无力地睁开双眼,看见晨贝儿正轻拍着她的双颊叫唤她。 “意儿,娘娘一离开宝阁,你就睡得无法无天了,快点起来!" 侬意儿眨动着眼珠子,蒙俄地望了晨贝儿一眼,原来是梦! “意儿,清醒了没有?”晨贝儿摇着她的双肩,不死心地想把她摇醒。 “醒了醒了,别摇了——”侬意儿打了个呵欠,用力伸了伸懒腰。 “快点儿,你还没告诉我昨天试探的结果怎么样?"晨贝儿细声问道,满脸藏不住的兴奋和羞怯,昨天忙着招呼宾客,等收拾完筵席后,意儿就已经呼呼大睡了,根本来不及细问她。 她这一问,把侬意儿彻彻底底问醒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刚刚还梦见那个臭男人呢!”她气呼呼地嚷,方才那一场打她耳光的梦好真实,到现在还余怒未消哩。 “什么?臭男人?”晨贝儿好惊愕,不明白她说的是谁。 “是啊,傲慢无礼的龚释穹,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忽地掀开锦被跳起身子,气愤地大喊。 晨贝儿微微一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咕味地说:“他若把你放在眼里,那岂不是糟了。” “糟了?什么意思?”她耳尖地听了进去,愕然地问。 “你不是去‘替我’试探的吗?”晨贝儿有意无意地提醒她。 “没错呀,我是帮你去试探他们哪。”她没听出晨贝儿刻意的提醒,滔滔不绝地说。“我端酒给他们两个人,你不知道龚释穹把他银龙神的架子端得多么大——”她把双手张开到极限用力强调有多“大”。 “哼,他睬都不睬我呢,真是没想到,龚释穹竟然是一个这般无礼自傲还目中无人的臭男人。”叽哩咕噜又是一堆骂。 “你挺在意他?”晨贝儿不动声色地问。 侬意儿猛怞一口气,这句话像飞天而来的一双怪手,无缘无故掐住了她的脖子,突然间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呀!”她不自然地大等两声,脑中飞快一转,抓来一个挡箭牌。“谁会在意那种目中无人的臭龙神,龚朔日可比他亲切和蔼太多了。” “真的!”晨贝儿很好奇,忙问:“龚朔日怎么亲切?怎么和蔼?” “龚释穹给我的难堪都是他替我化解的,他为人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是个条件绝佳的好男人。”她一面倒地替龚朔日说好话。 “真奇怪,你的试探怎么和我听来的风评不太一样?”晨贝儿耸了耸肩说。 “哪里不一样?”这倒令她好奇了。 “听说龚朔日的脾气是‘四天龙’中最急躁狂暴的一个,而且个性上有某些地方很…怪异,而龚释穹反倒是脾气最温和的那一个,你说,是不是和你探来的结果完全相反。” “这……怎么可能?你从哪儿听来的?”侬意儿愣怔住。 “两日前,娘娘不是才说要组件金雀裘吗,所以今早从龚释穹的‘梭罗宫’借来了一个织布侍女,叫云雀儿,刚刚那些话就是从她口中听来的。” “你信她?"她不屑地哼了哼。 "她在梭罗宫待了半年,‘四天龙’哪一个她没见过,我当然信她,难不成信你呀。”晨贝儿好笑地回答。 侬意儿皱了皱眉头,才不相信自己的眼光真有那么差,明明是冰冷傲慢、不懂礼数的讨厌鬼,怎么可能脾气“最温和”,见鬼了。 “所以,你会选龚释穹喽?”她正经八百地问晨贝儿。 “嗯。”晨贝儿亦认真地回答她。 “你……比较中意龚释穹?”她恍然大悟。 晨贝儿羞怯怯地点头。 侬意儿不解为何心口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她的手指绕着发梢,在屋中缓缓踱着步,心里有些嫉妒起龚释穹,他即将取代她在贝儿姐心中的地位了,一片私心令她忽然心生一计,她回身,微偏了偏头,凝拂着晨贝儿,嫣然一笑。 “贝儿姐,龚释穹品格好不好事关重大,我一定要亲自弄个水落石出,也不枉咱们姐妹相知一场了。” “你想干什么?”晨贝儿不安地看着她狡黠的笑脸。 “没什么,我只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云雀儿私心护主,还是我看走了眼?” 第二章 侬意儿留了一纸信笺给晨贝儿,只说自己要输溜出瑶池玩个几天,娘娘回转瑶池之前一定回来,于是并不惊动任何人,偷偷驾起一朵轻云离开宝阁瑶池。 好久没出门了,她开心地随风一直往西行,沿途在云端俯瞰着地面,只见烟树隐约,屋脊鳞比,心情清爽舒畅极了。 侬意儿的玩心很重,能遮住机会溜出摇地让她兴奋不已,她边走边玩了半日,远远在云雾缥缈、烟雷沉沉的云海深处,看见楼台层叠,宫殿巍峨,白玉石门上方忽隐忽现着三个字——“梭罗宫”。 到了! 她按落云头,俏生生地立在“梭罗宫”前的玛瑙石坡上,见一个胖嘟嘟的小童子守们,便稽了稽首。 “小仙,我是宝阁瑶池的依意仙子,要见你家穹吴王。” 小童子摇了摇胖胖的小脑袋,天真无邪地回话。 “王不在宫里,上南海巽云宫去了。” 上龚云宫?必是去找日逐王了。侬意儿嘻嘻问道:“敢问小仙如何称呼?” “我叫悉达。”毫无防备的一张小胖脸。 “悉达,你可知道宝阁瑶池昨日向梭罗宫借了一名织布侍女?” “知道啊,是云雀姐姐。” “噢,知道就好办了。”俄意儿暗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王母娘娘还借给梭罗宫的侍女,穹吴王不在,你领我进宫等他吧。” “什么叫‘还借’呀?”悉达疑惑地搔了搔头。“我不曾听主说过要借侍女回来呀?” 侬意儿忍着笑,脸不红气不端地解释着:“我家娘娘借了你家的织布侍女,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方能送还,若因此造成梭罗官中人手不足,娘娘心中也过意不去,所以遣我到“梭罗宫”来帮帮小忙。” “原来如此。”悉达不疑有他,笑眯眯地将侬意儿请进宫。 侬意儿暗自窃喜,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半点不罗唆就踏进“梭罗宫”来了。 其实,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什么王母娘娘“还借”不“还借”这回事,到梭罗它所用的理由全都是她随便胡诌出来的,既然决定要弄清楚袭释穹的真面目,不亲自走一趟梭罗宫接近他,怎能得到答案。 偏巧,王母娘娘与黎山老母相约游历十洲三岛去了,少说也要个把月才能转回瑶池,她正好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偷溜出来玩一玩,也能乘机看看清楚贝儿姐所喜欢的龚释穹究竟值不值得托付,若他有一丁点的不好,她就非要向贝儿姐反对到底不可。 深入梭罗宫,侬意儿环顾四周,种种景致虽不比瑶池更美,但也不差了。 也许将来贝儿姐就会住进这里了……她低下头,忍不住一叹。 悉达听见她的叹气声,回过头来老成地安慰她。 “依意姐姐,你别叹气,王是个很好的人,不会要你做太多事的。” 咦!她有点错愕。怎么,连悉达都说龚释穹“是个很好的人”,难道真是她看走了眼?既然他为人和善,为什么就偏偏不给她好脸色看呢?这也奇怪了,她虽不顶美,也不是生就一张人人讨厌的脸蛋啊,更何况她还觉得自己挺可爱的呢! 悉达将她领到一间雅致的小别苑,苑内还有间小巧的套间。 “依意姐姐,你先在这儿歇下,等王回来了,我就会过来传唤你。”悉达始终笑眯眯的,橡尊小小的弥勒佛。 “有劳了。”她欠了欠身。 悉达转身关好了门,方才离去。 侬意儿上下打量着这间小别苑,桌上香炉里袅袅飘出轻烟轻雾,柔软的纱帐看起来舒适极了,她轻轻在柔绵的床榻上躺下,瞪着纱慢呆呆地出神。 来梭罗宫之前,她根本没有多想,一心只想验证自己的眼光,就怕性情软弱、没有主见的贝儿姐轻易听信云雀儿的片面之词,那个云雀儿是梭罗宫里的人,当然护着自己的主儿,过度赞美一定是有的,贝儿姐信,她可不信。 随口胡诌一篇谎言,她就大刺刺地走进梭罗宫来,现在当真躺在这里时,一颗心才忽然感到忐忑不安。 她无法预料龚释穹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万一比在“皤桃盛会”上待她的态度更恶劣怎么办?仔细一想想,和龚释穹结姻缘的人是贝儿姐又不是她,虽然不甘愿他轻而易举就从她身边抢走贝儿姐,但是大胆闯进梭罗它来又能改变什么?似乎是太莽撞了一点。 前思后想了一番,突然间很后悔闯入梭罗宫了,既然人人都说龚释穹好,就干脆附和贝儿姐的选择好了,插手管什么闲事呀! 干脆,趁龚释穹还没回来之前偷偷溜走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只除了悉达以外,可是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唉,管他呢,先溜了再说,万一袭释穹认真追究起来,她就只有自取其辱的下场了,反正小悉达也说龚释穹是个“很好的人”,他那么天真无邪,应该不会存心骗人才对。如果贝儿姐知道她莽撞地跑到梭罗宫来,肯定会气坏了。 她打定主意,轻轻悄悄地走出小别苑。打算先找到梭罗宫的边墙,翻过墙以后再驾云离开,应该就万无一失。 她打的如意算盘,就在刚溜出小别苑时全盘失算了。 悉达正领着袭释穹迎面走来,赫然与她撞个正着,她猛然抬头与龚释穹四目交接,看见他眼中的鄙视和冷漠,禁不住感到又着又窘。 “依意姐姐,你去哪里?”悉达一派天真地问。 "没有,随便走走。”她挤出不太自然的笑。 “悉达,你回去,我要单独和浓意仙子谈谈。”龚释穹唇角微扬,冷冷的笑容今依意地浑身一凛。 糟了,想必悉达已经全部告诉他她因何会出现在梭罗首的原因了。她脸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七上八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悉达一走,龚释穹立刻不悦地低问,他才刚刚从万民哀号、赤地冒烟、禾苗枯萎的殷目国回 来,情绪正疲惫恶劣,没想到一回宫就又见到她。 他戒心陡生,这个依意仙子该不会真的缠上他了吧? 侬意儿深吸口气,既然已经胡诌了一大篇,当然只能继续胡诌下去,没得选择了,她刚准备开口,龚释穹却立刻阻断了她想说的话。 “你那套鬼话骗得了悉达,可骗不了我,别很贸刀气丹说一遍。”他丝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对待“死缠烂打”型的女子,一点面子也不必留给她,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侬意儿当场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羞愤和恼怒刺激得她火冒三丈。 “穹吴王,这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我对待客人向来谦恭有礼,不过那得看对方是谁?”他认定她是为了“缠”他而来,所以回答得更不客气。 侬意儿气得脸色雪白,咬牙切齿地低低自语:“这种人叫‘温和’?叫‘好人’?贝儿姐偏不听我的,却要去听云雀儿的,分明是我才有雪亮的眼睛……” “我是怎么样的人关你和‘贝儿姐’什么事?”十里外的鸟叫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自然把她的嘀咕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不关我的事,可是对贝儿姐来说可是大大有关系。”她情急之下飞快地撇清“关系”。 “有什么‘大大’的关系?我倒要请教请教。”他冷拂着她,直觉得她的说法相当奇怪,似乎话中有话,大有玄机;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似乎不只是单纯的“缠上他”而已。 龚释穹怀疑的眼神令俄意儿征了一怔,旋即冷静下来,”她可不能因一时气愤而乱了分寸,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截了当告诉他,他或许是贝儿姐未来夫君的这层关系,王母娘娘还未曾上奏天帝,若说穿了,贝儿姐的颜面岂不尽扫? 她必须冷静、冷静,不能让龚释穹看出她来此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穹吴王,王母娘娘借了你的云雀儿,怕你梭罗宫人手不足,使好意把我借给梭罗它使唤,穹吴王若是不愿领情,我即刻回瑶池便是,绝不勉强。” 龚释穹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凝望着她白净的脸蛋,审视着她那双慧黠灵动的眼瞳,明知道她的一番话虚假不实,但还是决定把她留下来,他一定要弄清楚她到梭罗宫的真正企图;也要弄明白自己何以会莫名其妙和“贝儿姐”扯上关系? “既然是王母娘娘的一片好意,我岂能不领这个情呢?”他微微一笑,问:“听说王母娘娘与黎山老母相约游十洲三岛去了?” “是啊。” “噢,那很可惜,不能亲自向娘娘致谢了。”龚释穹漾开一抹醉人的笑,眼神锐利地盯住她。 侬意儿打了一个寒颤,这个龚释穹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把戏,却似乎愿意配合她继续玩下去。“两相不欠,穹吴王就不必多礼了。”真想不到,龚释穹个性不只陰柔,还陰沉得很,看起来颇有心机呢,她可不能自乱阵脚,得小心应付。 “依意仙子就在这小别苑暂时住下好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悉达,我就不多陪了。”龚释穹冷漠地回身,跨出小别苑。 “穹吴王——”侬意儿飞快地叫住他,坦率地喊道:“叫依意仙子太生硬了,你可以唤我意儿,还有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千万别客气。” 龚释穹应酬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虽然亲切,却隐含着犀利与陰整,令她禁不住又是背脊一寒。 她呆望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真不知道自己对他那么亲切干么? 梭罗宫中有座温泉,是天地生成以来便有的一处热泉。 地底冒出来的泉水虽是温热的,但却散发出一股冷冽的奇香,龚释穹便将这处热泉取名为“凝香泉”。 龚释穹生性喜欢浸浴,每天必定会花上一个时辰浸在这座温泉地里。 今天他浸浴的时间比平日更长,因为侬意儿的影子总是不停地干扰着他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放松心情好好享受浸浴的乐趣。 他闭着眼,仰躺在白玉砌成的温泉池中,把一头银雪色的发丝被敌在白玉石座上,光灿灿地,闪照动人。 他直觉地认为侬意儿在观察他,也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从“蟠桃盛会”那天开始,她就给他这种强烈的感觉了,只不过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而来观察他,却是令他十分好奇的一点。 今天,侬意儿无意间提到了“贝儿姐”,他知道她口中的贝儿姐应该是王母娘娘座下地位最高的晨贝仙子,只是她无端提起晨贝儿让他觉得颇为奇怪,经过他仔仔细细地推敲、猜测,只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说不定是王母娘娘有意将晨贝儿指配给他,所以才会引发侬意儿这一连串的动作。 他厌恶地皱紧了眉头,心里可是一点也不希望梭罗宫再多一个女人来烦他,更何况他对晨贝儿毫无半点印象,万一王母娘娘当真奏请天帝指婚,他若婉拒肯定让王母娘娘脸上无光,着实是件头痛的大事啊。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待女蓝鹦捧着丝质的单衣进来,轻轻巧巧地在他身边蹲下,青葱十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的长发。 “王,你今天洗得真久。”蓝鹦柔声探问,双手仍迷恋在他银滑的发丝上。 龚释穹缓缓起身踏出温泉池,默不作声,懒洋洋地由蓝四擦拭他身上的水滴,再让她取待他穿衣服。 “王,刚刚听见你叹气了,为了什么事叹气呢?”蓝鹦娇婚地笑问。 “没什么,怎么不见紫鸳?”他随口问,平时都是三个侍女抢着来服侍他,云雀去了宝阁瑶池,连紫鸳都不见人影,倒令他觉得不太寻常。 “紫驾去小别苑了。”蓝鹦甜腻地笑答。 “她去小别苑做什么?”袭释穹神情一冷。 “也没什么,今天瑶池不是来了一个与云雀交换职司的依意仙子吗?紫鸳只是去告诉她,她在梭罗宫该做的一些事情而且。”她细声细气地回答,轻柔地替他系好衣带。 “就这样?”龚释穹怀疑地看着她,轻轻一笑。“你们该不是去给人家下马威的吧?” “也许啊,不过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紫鸳会怎么做?”蓝鹦神秘兮兮地吐了吐舌头。 “人家毕竟是瑶池来的客人,拜托你们别又大吃飞醋了,云雀在瑶池被礼遇,你们可别对依意仙子太过分。”龚释穹心不在焉地叮咛。 “只要‘她’不过分,我们自然也不会太过分供;更何况,云雀儿若能留在瑶池别回来就更好了。”蓝鹦格格娇笑,恨不得能少一个与她争宠的人。 龚释穹不悦地蹙了蹙眉,三个待女彼此明争暗斗已不是新鲜事了,每回听见她们私下贬损对方的话就觉得厌倦不堪。 他走出温泉浴池,绕过一个曲廊,走进寝房。 “王,我替你铺床……” “不用,我要睡了,吩咐下去,谁都不许进来烦我。”他关上房门,把蓝鹦阻隔在房门外。 蓝鹦微微耸肩,无所谓地转身回房,龚释穹向来都用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她们,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如果有一天龚释穹突然柔情似水起来,恐怕才真会吓坏她们呢。 躺在床上将睡未睡的袭释穹,思潮起伏不定,一来挂心着殷目国所面临的大旱,二来又担心自己的姻缘是否就躁纵在王母娘娘的手里。 自从发生修冥与凡女相恋而触犯天条的事件,天帝就突然对他和朔日、武星的姻缘极度关切起来,每回见到他们,总把“姻缘”两个字挂在嘴边,天帝甚至有意无意地让两个女儿与他和朔日接近,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甚少正眼看过任何天界凡间的女子,性喜结交同性朋友,除了身边的待女以外,所有女子一概被他摒除在交友之列,不过当天帝将七天女和九天女介绍给他和朔日相识以后便破例了。 两位天女正让他和朔日头痛的当儿,却又冒出一个侬意儿和晨贝儿来,他听说过晨贝儿是王母娘娘十分疼爱的仙子,因此有意将她配予他是极有可能的事。 龚释穹生性孤高自傲,但凡遇上他的女子,往往被他俊美慑人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在他身畔若单单只有一个女子,最多只是妆扮楚楚可怜的模样诱惑他罢了,一旦两个女子在一起难免就看见了尔虞我诈,三个女子以上便丑态百出,再美的女人也变得不可爱了。 他受不了女人性情的瞬息万变,也受不了女人对他过度狂热的迷恋,他已经想尽办法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再把一个女人弄进梭罗宫来。 再说,就算要娶妻,也要娶一个能得到他真爱的女子,这种绑鸭子上架的方式地绝对不能接受,不管是天女还是晨贝仙子,勉强的姻缘他一定要拒绝到底。 若没猜错,侬意儿一定是个探子,专来打探他的“底细”。 突来的顿悟让他心生一计,他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呢?说不定还能因此化解他重重烦恼。 他暗自好笑,侬意儿既然来探他的底,他就决定给她一个“满载而归”。 侬意儿在院落中扫着落叶,刚扫完一回,一阵风过,枯叶又落了满身、满地。 怎么这样?她愣了一下,敢情着了紫鸳的道,一个早上,她连庭园中的落叶都扫不完,更别提能不能见得到龚释穹一面了。 昨夜,紫鸳到小别苑“好心”地告诉她,她只需要帮忙扫扫宫门内外的庭园、修修花圃中的花卉、照顾后国中的白鹤与金孔雀就够了。 女子由来心眼浅,她怎会不知道紫鸳是“好心”还是“不怀好意”,这些工作都在梭罗它的外围,离龚释穹所活动的内殿极远,说不定她不会有机会再碰见龚释穹了。 这怎么行!她可不是光来这里扫地、修花草的。 “我非要想出办法接近龚释穹不可,否则这趟岂不是白来了吗?既然来了,总要有点收获才行。” 她旋风般地扫完庭院,不再理会继续飘落的枯叶,打定主意走向内殿。 穿过回廊,侬意儿隐隐约约听见朗润缥缈的琴声在内院荡漾,她被乐声吸引了过去,看见蔷薇花编就的月洞门内有道浅浅清溪,从花木深处流泻于石隙下,溪上有白玉桥,桥上有座雅致的亭台。 龚释穹斜靠在玉栏杆旁,悠闲地翻阅书卷,在他身侧坐着两个娇若春花的待女,一个轻敲檀板,另一个款按银筝,听见她们歌道——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缠绵婉转的声调,听得侬意儿心旷神信,她认待抚弹银筝的待女便是紫鸳,忽而一想,她扫了一上午的落叶,她们却在这里销魂醉魄,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可恶之至了。 她从蔷薇花架下闪身而出,装饰出一朵花般的笑,清脆地喊道:“穹吴王好风雅,不知我有否荣幸与诸位同乐一番?” 歌声、琴声骤然止住,蓝鹦和紫鸳同时掉过头来看她,满脸惊愕。 龚释穹放下书卷,抬眼朝她望去,淡淡勾起唇角。“依意仙子是梭罗官的客人,我们有怠慢之处还请包涵,蓝鹦,给依意仙子斟上香茗。” 蓝鹦撇了撇嘴角,不情愿地斟上一杯茶。 侬意儿大大方方地走进亭子里,刻意在蓝鹦和紫鸳面前坐下,笑盈盈地向两张不大欢迎她的脸孔点了点头。 她轻轻捧起杯盏,咬了嗅杯中的香茗,然后啜饮了一口,惊讶地倒转过脸,对龚释穹说道:“这茶香清味美,带有花的香气,想必是以仙花灵叶上的露水烹煮出来的吧?” 袭释穹抬起眉,深深看着她。 不等龚释穹回答,紫鸳没好气地抢先说了:“这条是我和蓝鹦烹给王喝的,耍问也是向我们姐妹,王怎么会知道茶是如何烹出来的。” “是啊,难不成你家娘娘凡事都亲力条为吗?话也该找对人门吧。”蓝鹦含针带刺地接口。 龚释穹默然不语,似有若无地笑望着侬意儿呆愣的表情,让她觉得“梭罗宫”中人人难缠也好,气走她正好可以少一桩麻烦事。 想不到侬意儿不想反笑,笑声清脆悦耳。 “蓝鹦姐、紫鸳姐,若不是因为娘娘借了云雀儿,我也不想到梭罗宫来,何况来此不过短短数日便要回瑶池去了,又何苦句句针锋相对呢?”她说着违心之论,反正一心只想先和这两个戒备森严的人打好关系,可不想每天再扫落叶了。 侬意儿漂亮的回应让蓝鹦和紫鸳的霸气霎时锐减了一半,她们似乎也发现是自己过度反应了。 蓝鹦提起玉壶又替侬意儿斟满了茶,和颜悦色了许多。 “依意仙子若喜欢喝我们姐妹烹煮的茶,那就多喝一点。” “是啊,不过我们梭罗宫里的茶,也许远远及不上瑶池中的仙茗呢。”紫鸳也客气了起来。 “哪里哪里,姐姐们的煮茶功力比起我来强太多了。”她俏皮地皱皱微翘的鼻子,尽管喝得出她们烹茶的缺失,但还是得继续她的违心之论,就算应情假意也罢,只要能消除她们的敌意就行。 一番你来我往,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变得融洽极了。 龚释穹不敢相信原本肃杀嚣张的气氛转眼之间变得瑞气祥和,本来戒心很强的三个人居然成了手帕交,感情的培养迅速得令他咋舌。 这么一来,侬意儿将会在他的梭罗宫中如鱼得水,这可与他的想法通然不同,他不能任由这种和谐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 “意儿——” 一声挑情似的轻唤,惊住了三朵花般的仙子。 侬意儿的心不禁怦然一跳,回眸接住龚释穹的凝视,他幽幽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挑诱着她,她猛然敛住呼吸,仿佛整个人都被他勾入深邃无边的黑瞳里。 龚释穹的眸光仍紧紧锁在她嫣红的脸上,突然,他漾开一抹近感人的浅笑,缓缓起身走近她,弯下身俯视她的双眼,银雪般的发丝柔柔拂过她的鼻尖,令她心神俱荡。 “你想侍候我,对吗?”他沙哑、低喃地问。 侬意儿倒怞一口气,猛然吸入他身上冷冽的异香,一阵晕眩感席卷而来,奇怪,身上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浑身发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龚释穹轻轻拍起沾在她衣襟上的枯叶,微微一笑。 “从今天开始,你就进内殿侍候我,不必再去扫园中的落叶了。”说完,他亲泥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然后带着涌懒的笑容悠然离去。 侬意儿圆睁着水漾的明眸,一颗心怦怦乱跳,许久许久还无法回过神来,突然,她感到两道肃杀万分的眼光狠狠射向她,猛然惊觉地转身,果然不妙了,两双蕴涵怒火的眼睛锐利地瞪着她,一副想把她碎尸万段的眼神。 “侬意儿,原来你别有用心,太过分了!”蓝鹦怒气冲天。 她脑中轰轰乱响,还来不及解释,紫鸳便狠瞪着她,大声咆哮—— “侬意儿,你敢勾引穹吴王,我们与你誓不两立!” 第三章 什么叫“誓不两立”,侬意儿如今是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从她踏进梭罗宫内殿那一刻起,蓝鹦和紫鸳就根本不当她这个人的存在,她总算见识到了她们对龚释穹疯狂可怕的占有欲,居然能因为卖释穹对她做出一个亲密的小动作而翻脸无情,真叫她想不通。 不过,能到内殿就近观察龚释穹,正是她到梭罗宫来的主要目的,就算蓝鹦和紫鸳会有多么痛恨她,她也无暇去理会了,窥探龚释穹几日后一拍两散,将来见面的机会恐怕也不多,谁也不必在乎谁。 侬意儿轻轻松松地在梭罗宫内殿里东逛逛西晃晃,来到一间厢房前,她探头一看,房内俱是经柜,宝筐外都贴着红签,上书着经卷名目。 “原来龚释穹是个爱经书的人。”又一个发现,她喜孜孜地在心里记上一笔。 回到内殿正厅时,看见龚释穹支颐静坐,一脸不悦之色。 “怎么了?”她有些提心吊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不过她什么事都还没开始做,应该不可能是做错事而惹恼他。 “依意仙子,如果你方便,就请替我彻壶茶,行吗?”他既亲切又礼貌地提出要求,语调中的不耐烦却十分明显。 “当然行,请等等。”她回身想油茶,却不知道茶具放在哪里?“穹吴王,你能告诉我茶具在哪里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得去问蓝鹦或紫鸳。”龚释穹抬手支额,满脸不耐。 问她们两个,倒不如自己慢慢去找还快些呢,她转了转眼珠子,打算先到邻间小阁楼去找,刚转身想走,龚释穹突然出声唤住她。 “依意仙子。”他缓缓走到她身侧,望着她温柔浅笑着,笑颜中闪出摄人的光。“顺便取一套我的衣物送到凝香泉来,有劳你了。”他宛如呢喃般地在她耳畔低语,勾魂的嗓音惹得她脸红心跳,他笑着走出内殿,消失在另一端的回廊。 凝香泉?侬意儿微微一愕,是他沐浴的地方吗?这么一想,她又不自禁地脸上一红,她不是他的贴身侍女,不需要服侍他到如此亲密的地步吧? 她用力摇了摇头,把紊乱的心绪稳定下来,决定先找到东西再说,至于送衣物到凝香泉可以请蓝鹦或紫鸳送去,她何需自寻烦恼。 她深吸口气,开始在偌大的内殿中找寻龚释穹的置衣柜和食器杯盏,找了几回没找到便觉得懒了,干脆决定去找蓝鹦和紫鸳比较容易得到答案。 蓝鹦和紫鸳正在孔雀园里唯着金孔雀,远远看见侬意儿朝她们走来,她们旋即别过脸,视而不见。 “两位姐姐,借问一下,穹吴王的置衣柜和食器茶盏都在什么地方?”侬意儿轻声询问。 蓝鹦和紫鸳恍若未闻,退自低声交谈,睬也不睬她。 嫉妒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侬意儿从蓝鹦和紫鸳身上看到最淋漓尽致的发挥,她不禁替贝儿姐暗暗叫苦,将来她真要住进这里,可有她受的了。 “两位姐姐,穹吴王吩咐要送套他的衣物到凝香泉,我若一时片刻找不到,怕他等急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蓝鹦和紫鸳铬愕的表情吓得顿住。 “王吩咐‘你’送去凝香泉吗?”蓝鹦和紫鸳几乎同时厉声问。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我毕竟不是他的贴身传女,你们才是嘛,所以当然还是由你们送去较为妥当。”她试着安抚她们过度的反应,婉转地解释。 “你不是王的贴身待女,但他却还是照样吩咐你这么做,为什么?"蓝鹦和紫鸳美丽的脸上尽露嫌恶的神情。 侬意儿觉得好笑,怎么会问她为什么呢?要问也是问龚释穹吧?何况送个衣服到凝香泉值得这般大惊小怪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不经意说出来的吧,他也许一时忘记我是瑶地仙子的身分……”她其实心里也觉得奇怪,本来对她态度冰冷恶劣的袭释穹,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不只对她温柔有礼,甚至还‘多情’起来,令她百思不解。 “以王冷静理智的个性来说,他是绝不可能忘记你的身分,他向来必须熟悉、信任一个传女以后才肯让她进凝香泉,但你为什么才来两天,王就肯让你进凝香泉了,你究竟和王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蓝鹦气急败坏地嚷嚷。 侬意儿被问傻了,怎么这几天总是听见“关系、关系”这两个字,现在还莫名其妙问到她头上来了! “我和穹吴王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就是天大的误会!”她着急地解释。 “我也希望是误会,可我从来不曾见王对任何一个女子这样好声好气、温柔多情过,该不会是……”紫鸳顿住,突然抓住蓝鹦的手臂惊喊:“该不会是王对俄意儿动了情吧?" “怎么可以!"蓝鹦掩口惊呼,花容变色。 侬意儿整个人呆呆仁立着,已经被她们的猜测吓得瞠目结舌了。 龚释穹对她动情?这……可能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没想到试着这么一想,一颗心便失速狂跳起来,她相信自己的心脏绝对没有跳得比现在还快过,她忘了呼吸的顺序应该是一吸一呼才对,只顾着拼命怞气,整个人都快晕厥过去了。 “我不相信——”蓝鹦发出痛苦不已的声吟,仿佛受不了这种打击。“王那般俊美无双,怎么可能会对‘她’那种不起眼的小仙子动情,我不相信!" 蓝鹦的话提醒了侬意儿,龚释穹对她动情的可能性的确很低,论容貌,她没有贝儿姐美,甚至也没有蓝鹦和紫鸳美;论性情,她懒惰散漫,小事做不好,大事干不成,一点也没有贝儿姐的温柔贞静,对她动情?太不可能了! “两位姐姐太多心了,我一个小小的瑶池仙子,银龙神怎么可能看得上,他看上我也未免太自贬身价了。”她极力安慰她们也顺便安慰自己,幸亏被龚释穹看上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她该如何对贝儿姐交代才好。 她必须时时警惕自己,她是为了贝地姐才来梭罗宫的,绝对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是为了卖释穹。 唉,她头都昏了,怎么会因为凝香泉而引发出这些联想来,莫名其妙。 “两位姐姐还是快替我送衣服去凝香泉吧,耽搁了这么久的时辰,说不定穹吴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快快了结这个事件,她也必须快快断绝自己无端成形的荒唐念头。 蓝鹦和紫鸳冷瞟着她,没好气地吼过去。 “我们也想替你送去呀,可是王的脾气就是那样,既然指定了你送就非是你不可了,换了别人说不定会挨他一顿骂。” “啊!”侬意儿瞪圆了眼。“他的脾气这么暴戾?” “是啊,有时候他若不想看见谁,谁就绝对不能给他瞧见,否则他就会大发雷霆。”紫鸳故意凶巴巴地说。 蓝鹦在一旁低头讪笑着,并不拆穿紫鸳。 虽然龚释穹确实有这种怪毛病,有时候不想看见某个人,就会不许那个人踏进内殿,否则就会命不想看见的那个人蒙上面纱,不过还不至于到大发雷霆那么可怕的地步,紫鸳故意夸张了一些,好让侬意儿打从心底怕龚释穹,最好离龚释穹愈远愈好,免得夜长梦多。 侬意儿螫眉深思着,倒没想到龚释穹的性情会如此古怪暴戾,她暗暗在心里又给他记上一笔。 “既然如此,我只好自己去送了,两位姐姐应该可以告诉我置衣柜在哪里了吧?"她无奈地笑了笑。 “我带你去。”蓝鹦不甘愿地撇了撇嘴,领她进入内殿的寝房里。 她环室一扫,寝房内锦笼纱罩,一面墙上悬着瑶琴和长剑。 “这是穹吴王睡觉的地方吗?”她好奇地问。 “嗯。”蓝鹦在光滑的琉璃壁上轻叩两下,便翻开一道门来,门内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件衣物,有银丝甲胄,有丝质的单衣,也有绸缎的长袍。 蓝鹦取出一件用银丝穿绣而成的单衣,送进她手里。 “平时,王沐浴后就只穿单衣,我不知道你能侍候他几回,不过还是记着吧。” 侬意儿捧着衣服,征立了半晌,属于舅释穹身上的那股奇香忽地闯进了她的鼻尖,她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悸动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异常的不安感迅速由满了她全身。 从来,她都不曾这样焦躁、烦恼过,许许多多陌生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头,让她觉得惴惴不安极了。 “蓝鹦姐,你还是在凝香泉外等我好了,万一有我应付不来的地方,可能还是需要你……来侍候。”她的神情颇不自在,就怕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蓝鹦冷瞥了她一眼。“瑶池没有男人,我看你也很少见过男人吧,只怕你的人进得了凝香泉,魂却出不来了。”说完,哼了哼,扭头就朝凝香泉走去。 侬意儿讶然,突然间深感懊悔起来,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真的不该来梭罗宫的,对龚释穹了解愈多,愈接近他的私域,心绪就愈是烦恼纷乱,就怕蓝鹦一语成谶,那可怎么好? 侬意儿捧着衣服犹豫不决地走进凝香泉,隐隐约约看见龚释穹的身影在氤氲水雾中若隐若现,银雪色的头发舒展。飘荡在水面上,闪动着一点一点的眩目银光。 他双目似开似合,意态非凡,在腰俄雾气烘托之下,他浑身散放着冷艳的光华,莹莹闪亮,夺人心魂。 她看得痴怔了,暗暗赞叹着,不愧是天生的神龙,不似她虽由凡人登仙界,但身上还留着浓重的凡俗气味,与他不染尘的高洁之气相距甚远。 龚释穹也在沓沓迷蒙的雾气里凝视着依意地呆愣的表情,悠闲地等着她回神。 两人仿佛隔了一层薄翳,侬意儿虽然看不清他,他却能肆意地把她看个清楚,她的容貌并无惊人之美,不过却有双灵动可爱的眼睛,总是喜笑盈盈,若还能令他多看一眼的,便是她那一身如白玉般润泽的肌肤,他握情于白玉的莹白滑腻,偏偏在她的额间点着一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就像质地纯净的白玉上有了暇疵一般,看着极为碍眼。 她似乎发呆得过久了,他有些不耐,懒做地出声。“找到衣服了?” 侬意儿得了愣,这才回过神来,猛然惊觉自己发傻的模样都被他看见,羞赧得耳朵都发热了。 "我…把衣服搁在石几上,蓝鹦姐就在外面,那么…我这就请她进来侍候你。”她不自在地边说边比手划脚。 “不用了,我就要你留下,服侍我穿衣服这点小事你一定办得到。”龚释穹霍然站起身,从池子中走上白玉石阶。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俄意儿大惊失色,她仿佛下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般,惊傻得转过身就跑,龚释穹速度更快,一伸手就扯住她的手臂,她的一颗心吓得几乎跳出胸口,惊慌地大叫起来。 “穹吴王,请别胡来,我不是你的侍女,你不能这样玩弄我!” “我玩弄你?”这句话惹怒了龚释穹,他狠狠扯高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拉得几乎离地。“侬意儿,是谁在玩弄谁?你应该心里有数!” 她心里当然有数,可是现在面对他布满水渍的胸膛和暖烘烘的体热,她心里的数全融成一汪水,什么都无法去想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否则我没办法冷静说话……”她把头高抬到了预子发酸的地步,一张脸烧得火红、气喘吁吁的。 龚释穹眉眼中尽是笑谑之色,他扳住她的下颚,不怀好意地笑着。 “那正好,用这种方式逼供轻松愉快多了。” “你是故意的?”她咬牙,怎么用力都摔不开他有力的手掌。 “侬意儿,王母娘娘不知道你来了梭罗宫吧?” 她骇异地直视地锐利的双眸,不敢吭声。 “偷偷地跑来梭罗它想干什么?老实说。”他的声音幽冷地落在她的耳际。 “没什么……”她拼命想摇头,可是他的手把她的下巴捏得死紧,根本让她动弹不得。 “侬意儿,我不喜欢被人玩弄,也不喜欢被人窥探,你若不说清楚,就得小心看好你的朱砂痣。”地俯身贴近她的脸蛋,冷冷轻笑。 她眨动着双眼,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过分俊美的脸孔逼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否则怎么会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万一你的朱砂痣消失了,你猜王母娘娘会怎么样?”他继续低柔地威胁,嘴唇几乎就要碰上她的唇了。 “朱砂痣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她软弱地回答,这么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又长又翘的睫毛,整个人迷腔得仿佛天地都在旋转了。 “那当然,可是我是个男人,在我手里就会消失得轻而易举。”他邪邪地一笑,轻轻松开箍住她的手,然后优雅地拿起衣服穿上,瞥见她仍然迷茫的神情,微露诧异的表情——“你该不会不知道王母娘娘为什么会给你点上朱砂痣吧?” 侬意儿见他穿上了衣服,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渐渐静定了下来。 “当然知道,这是瑶池的仙规。”她深深吸了吸气,双手抚着胸口,试着抚平紊乱的心跳,她怎会不知道王母娘娘点朱砂痣的用意,朱砂痣代表仙子的贞洁,一旦失去了,就会被王母娘娘打下凡尘,在长生蒙上除名。 龚释穹双臂环抱着,看见她的脸色候然一变,知道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你若不想触犯仙规,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来梭罗宫有何目的。”他微微加重语气,想把她的真心话吓出来。 “没有,我没有什么目的!”她急切地辩驳,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把贝儿姐给拖下水,是她自己多管闲事,糊涂干下自以为聪明的好事来,贝儿姐根本不知道她会擅自跑到梭罗宫来‘窥探’龚释穹。 都是自己的错,她只能怪自己太莽撞了,任谁听见自己被‘窥探’不会火冒三丈的,龚释穹若知道了也一定会大发雷霆。 “穹吴王,我瞒着娘娘偷溜出瑶池,其实是因为‘蟠桃盛会’那日对你…太好奇了,绝无歹意,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个小小的瑶池仙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目的,我可以现在马上离开梭罗宫,永远不会再回来打扰你了。”她边说边朝门边悄悄移步。 “等等!”龚释穹挪动一步,巧妙地挡在出人凝香泉唯一的通路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梭罗宫当成花园来逛吗?” 侬意儿咬牙叫苦,完了,这下子死定了,自作聪明却遇上了煞星,龚释穹这般难缠,看来是不会轻易饶恕她了。 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穹吴王,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娘娘,也别夺走我的朱砂痣,我好不容易能登入仙籍,不想再被打下凡尘了。”她楚楚可怜地求饶,只要他愿意放了她,耍她怎么哀求都行。 龚释穹并不是真想为难她,但是就算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也绝不能轻率地放她离开,她分明是为了窥探他而来的,怎么能轻易让她看穿自己的真面目,对他而言,随意放走她的后果可是关系重大。 与其迢她说真话,不如干脆给她一个颠倒的假象算了,他本性不好女色,就让她回报给“贝儿姐”一个好女色的假象,说不定效果更佳。 “为什么对我好奇?”他露出邪气的魁笑,伸出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呃…触感还不错。 “因为……因为……”她脑中一片空白,动也不敢动,就怕无意间又惹恼他。 “因为什么?说呀。”他弯下身,在她小巧的耳垂边柔声催促。 她敏感地缩紧肩头,膝盖一阵一阵发软,险些站不住。怎么回事?他已经穿上衣服了,为什么带给她的威力还是一样惊人? “穹吴王,我真的对你没有企图,只是一时贪玩,一时的好奇心作祟,求你别与我这个小仙子一般见识,放我回摇地去吧。”她苦苦哀求着,万万也没想到会把自己弄到身在他的双臂之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的地步。 “放你回去可以,但是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他轻轻吹了吹她浓密的长睫毛,见她瑟缩了一下,忍不住觉得好笑,不知道玩弄一个人也能这么有趣。 “如今我已经明白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很……满足了。”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终于知道蓝鹦和紫鸳为何会疯了似的迷恋他了,她深怕自己也会变成第二个蓝鹦或紫鸳。 “那么你说说看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她的脸。 “你……是个很好的人……”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唯一只想到了悉达对她形容过他的话。 “有多好?”他步步进逼。 “穹吴王,能不能别再玩弄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她改用梨花带雨的方法,索性用眼泪来求他。 “怕什么?”她那双浸在泪水里的黑瞳令他心软了,但是为了自己,他绝不能这么容易就松手。 她真的很担心,不断地绞着衣袖,眼角落下一颗颗珍珠般的眼泪。 “怕你会去告诉娘娘我偷溜出瑶池,怕你不让我离开,怕你…怕你……” “怕我让你的朱砂痣消失?”他呵呵钱笑,凝视着她脸上心虚的绯红,一股暖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徐缓地扩散开来。 “穹吴王,云雀儿说你为人温和善良,自然不会害我触犯仙规的,是不是?你若害我被打下凡尘,相信良心也会不安的,是不是?”她仰起头焦急地看着他,自我安慰。 “由此可见,你根本还不了解我。”他扳高她的下颚,声音轻柔地‘更正’她的想法。“我当然不会存心害你,但是万—……万一我喜欢上你,那就不一定了。”他俯身飞快地在她的红唇上印下一吻。 侬意儿赫然瞪大双眸,震撼来得大突然,把她吓得不知所措,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吻,已足够让她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了。 突然,她看见蓝鹦怒气腾腾的胜出现在龚释穹身后,她惊骇地连连倒退几步,忽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栽过温泉池子里。 她失声尖叫着,然后听见龚释穹爆笑出声! 侬意儿狼狈地想从池子里爬出来,可是身上的纱裙湿湿地粘在腿上,让她举步艰难,一不小心,裙摆又将她勾倒在白玉石阶上,惹得龚释穹又是一阵捧腹大笑,他边笑着边朝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捞,就把湿淋淋的她捞进自己怀里。 她又惊又差地怒视着笑不可抑的龚释穹,怀疑他刚才的那句话和那个吻究竟是真是假?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她压根儿连想也不敢去想,怕一想就是背叛了贝儿姐。 “我不要待在这里了,快放我回去广她在他怀里疯狂挣扎着,事情已经变得太复杂了,她不能再让‘关系’更加复杂下去。 “不行,我不能放你走,我要你好好待在梭罗宫陪我。”他悠然放开她,欣赏着被湿衣包裹住的玲戏曲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不行,放我回去,我买回瑶池!”她双手环胸,抱着湿透打颤的自己,他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将她看得通体透明似的。 龚释穹丝毫不理会她的抗议,微偏过头,对炉火狂燃的蓝鹦吩咐道:“把依意仙子从小别苑移居到内殿厢房来,我和她要多一点时间来好好相处。” “我不要,放我回去!”她大惊失色。 龚释穹扬起精懒的笑,抄哑地低语:“等你完全了解我以后,我自然会放你回去的,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侬意儿的背脊爬满了凉意,身上的水滴仿佛顷刻间凝结成霜了,而蓝鹦正用她那双刀锋般肃杀的眼神砍得她百孔千疮。 第四章 “依意姐姐,你是第一个题进这间厢房的人暗,真有福气。”悉达纯真地笑着,一面俐落地铺床整被。 侬意儿哑然僵立,身上的衣裙干了一半,一半还紧贴着她冰冷的肌肤,她傻愣愣地呆望着悉达胖嘟嘟的身影,不断忙进忙出,如果睡进这间厢房是种福气,她宁愿不要。 悉达把一切都打理妥当了,抬头说道:“依意姐姐,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吧,我去瞧瞧蓝鹦姐和紫鸳姐。” “她们……”她浑身一凛。 “她们现在想把你的骨头拆下来当椅子坐哩,呵呵——”悉达抿嘴低笑,一副天真状,晃头晃脑地走出厢房,事实上是龚释穹命他盯住她们两个人,怕她们溜去瑶池通风报信。 依意地苦恼地在床上躺下,心底深处潜藏的恐惧隐约成形了,她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声吟着,蓝鹦、紫鸳谁都可以误会她,就是不能让贝儿姐误会,她绝不能做出卑劣的事情对不起贝儿姐,唉——怎么会弄成这样混乱的局面,怎么办才好? 她烦恼得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真是懊悔不迭。 “你在干什么?” 龚释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她从床上惊弹而起,下意识地扯过被子来挡在身前,聊表保护之意。 “穹吴王,你怎么能随随便便闯进来。”她嗔视着他那张满不在平的脸,真希望自己能再有气魄一点。 “整个梭罗宫都是我的,我哪里去不得。”地勾唇笑道,一跨步就坐上床,欺身向前。 俊美深邃的脸突然靠近她,令她霎时间意乱情迷,失神了一瞬,异常的燥热直烧上她的双颊,她愈来愈不对劲了,现在他只要一靠近她,她的头就不由自主的发昏,浑身像火在烧。 "你……不要动不动就靠我这么近,这样实在…很难谈话。”她控制不住地结巴起来,视线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直视他。 龚释穹微征,女人往往见了他就像蝴蝶见到花蜜一样,想尽办法就是要猛扑上来,甩都甩不掉,赶都赶不走,他倒是第一次碰见叫他别靠那么近的女人,激得他玩心大起。 “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她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大吼,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和困窘了。 “等我觉得可以放你回去的时候自然会放你走。”他缓缓起身,高高在土地俯视着她。“意儿,这是我们相处的第一步,你要学着习惯,我会想办法满足你对我的好奇心。”他笑得极为从容,又极为傲慢。 她完全僵住,怎么……会这样? “还有,所有出入梭罗宫的门都已被我施了咒,除非我愿意放你走,否则你是走不出去的,别白费力气,知道吗?”龚释穹柔声警告完,悠然回身穿过碧玉石墙,回他的寝房。 侬意儿一脸苍白,这间厢房和卖释穹的寝房就只有一墙之隔,他根本可以来去自如,随时都能威胁她,这个人……太恐怖了。 怎么逃? 她恨死自己了,无端闯进这个可怕的人手里,她真是很死自己了。 侬意儿仰头呆视着高耸入云的宫墙,目瞪口呆的。 “这墙这么高,如何翻得过去?可是梭罗官所有的门户都被下了咒,不走这里也不行了。”她在心里不禁前咕。 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好不容易抓住龚释穹小憩的机会,掩人耳目偷溜到这儿来,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护住宝贵的朱砂痣,不管多高的墙都得爬,再不逃出梭罗宫,她肯定会毁在龚释穹的手里。 她深吸口气,念动真言,纵身腾起了六、七丈,指尖刚攀上墙头,心中一阵大喜,正欲翻墙而过,猛然看见一道侧卧在墙头的人影,笑容可掬地朝她摆摆手,一看清,竟是龚释穹! 她吓得魂飞晚散,陡地惊声一叫,真气顿失,整个人从半空中直落下来,她紧闭上眼,等着接下来痛苦的一摔,没想到,一团紫色云气兜住了她的身子,缓缓将她兜送到了龚释穹身前。 龚释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勾起她一绝长发,摇头轻叹着。“还好,没摔断你一根头发。” 侬意儿吓得直冒冷汗,他这副温柔多情的模样快吓坏她了,从一开始对她的冷淡嫌恶,到昨天的亲密热吻,而现在发现她想逃,却依然含情脉脉的样子,她实在摸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意儿,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呀。”他体贴温柔的声音着实令她发毛。 “我想回瑶池,你明明知道的,你不就是等在这里逮我的吗?”她气自己真没用,连个梭罗宫都逃不出去。 “意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应该懂得三思而后行吗?你的个性这么急躁冲动,很容易出事的,怎么到现在还学不舍。”他一脸关心备至的表情,犹如请人温柔的劝勉。 “我是不懂得拐弯抹角,对阁进梭罗宫接近你这件事,我的确万般的悔恨,你干脆挑明了说,到底想拿我怎么样?”她豁出去了,他到底想怎么整治玩弄她索性说个清楚,她也好趁早对自己的未来做好准备。 “你因为对我好奇而到梭罗官来接近我,那么想必是对我一见钟情喽。”他随口逗了逗她。 侬意儿被他的话慑住了,倏然间排红了脸,心头剧烈的撼动震得她头晕目眩,她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更是深深的迷乱着,回想起昨天那一场差点成真的情欲风暴,情不自禁地把视线落在他弧形优美的嘴唇上,她酡红了双颊, 恍然失神地沦入那双令她失魂的深邃眼瞳里。 她痴望着他的神情令他微微一愕,怎么,莫非被他说中了?难道她拼命问躲他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以为她躲他、不缠他,他才敢那么放心大胆的和她玩起亲热戏,万一真被她爱上了,后果一样不妙。 既然如此,无聊的多请假象就得收敛了,他可不要再多一个倾心痴迷他的女人,那多教人厌烦。 他冷下了脸,毫无预警地抓住浓意儿的手臂,从墙头轻盈地飞身落地。 “梭罗宫所有对外门户,包括宫墙只挡你一个人,你若再想从这里翻出官,就真的是个大傻瓜了。”他的双眸转冷,森寒地自齿缝吐出几句冷冽的话,霎时震醒了神魂不属的侬意儿。 他迅捷转变的面容让她无法立刻接受,她根本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流冷地撇开她迳自离去了。 她怔怔地,一时难以回神。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道重复问了自己多少次,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自己、被龚释穹给困在这里了? 侬意儿坐在池塘边,倚着松树干,两手抱着膝,无精打彩地呆望着在池中浴水的各色水禽,亮的的的金鱼在水底下悠游着。 “鱼呀鱼,我如今和你们一样,困在一个池子里出不去了。”她对池子自言自语、长吁短叹。 她一刻也不敢待在内殿厢房里,又怕遇见冷眉冷眼、冷嘲热讽的蓝鹦和紫鸳,只好躲在园子边隐僻的角落里苦苦思索逃脱的方法。 她真是错看龚释穹了,想不到他的性格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冷僻乖张,不是轻薄她,就是蔑视她,脾气陰暗不定,诡谲难测,这种人空有一张出色绝俊的脸孔,骨子里却把女人玩弄在他的指缝间,自恃有张让女人意乱迷情的俊容,就把女人当成玩物捉弄,可恶至极了。 明知道她一颗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依然冷硬着心肠,好像正耐心等着看她的好戏。 地面仿佛悠悠荡荡着他那双冷冷轻瞥的眼神,她气愤地把颗五彩石扔进池子里,想打碎那双夺人心魂的魁眼。 唉,贝儿姐,你的个性那么文弱纯净、矜持柔顺,怎御得了诡异莫测的龚释穹?我一定要劝你三思而后行…… 她的脸颊忽地一阵躁热,怎么,连这句话也能让她想起他,真讨厌他在她心里陰魂不散的。 “依意姐姐……依意姐姐……” 听见悉达的叫唤,她回头,看见他气喘吁吁地扬手叫她。 “依意姐姐……王今晚设宴款待……朋友……快同我到内殿帮忙……紫鸳姐要我来……唤你……”悉达边喘边说,头脸热像刚蒸出来的肉包子。 “他款待他的朋友,与我何干,我何必要帮忙。”她无聊地轻哼一声,忽而一想,急忙问:“等等,他请了哪些人?” 悉达喘过气了,清清楚楚地笑说:“王清了日逐王和雷部众神,噢,还有天帝的两个女儿。” “天女也来了!”侬意儿大惊失色,想不到龚释穹和天女也有交情,这下糟了,万一她在梭罗宫的消息从天女口中辗转传入天帝耳里,那么她瑶池仙子清白的名声将要尽毁了。 “依意姐姐,主请你留在后殿膳房负责玉液果点,蓝鹦姐和紫鸳姐则到前殿招呼宾客,我也有事要忙哩,咱们快点走吧。”悉达软胖的小手牵住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出园子。 镇定一点,俄意儿警惕自己别乱了方寸,她心情沉重地跟着悉达走向后殿,脑中不断思索着,在这场宴会中有谁能帮得了她? 突然间,脑际飞掠过一道人影,日逐王龚朔日! 有救了!虽然他是龚释穹的好朋友,但她相信他应该肯救她! 好,决定赌了。 侬意儿将已开封的地坛酒,小心翼翼倒入六只镶金玉壶里,由蓝鹦和紫鸳置在红漆丹盘上,送往前殿去。 一阵笑语随风飘过她耳里,细听一听,有女子银铃似的笑,似乎还听见了龚释穹的笑声。侬意儿无端返起气来,和天女在一处就笑得那么畅快,这两日见到她就冷若冰霜,可恶. 趁着此时后殿无人,她悄悄走了出去,一定要想办法见龚朔日一面,她躲在墙角边花前之下,朝前殿偷偷张望着,只见前殿内约有十数人,笑语声喧,走学传觞,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景象。 她要找的是龚朔日,视线却不由自主瞟向龚释穹,她愕然看见龚释穹手中擎着一块赤色如血的玉石,坐在他身侧的是天帝第九个女儿,几乎和他相偎在一起观看那颗血玉,她不由得征然,呆望着这一幅绝美的画面。 天帝之女果真不同,姿容俏丽,举止妇雅,清澈透明、含情脉脉的眸子有意无意地瞅着龚释穹瞧,侬意儿隐约嗅出他们之间非比一般的关系。 这个发现搅乱了她的思绪,一颗心泛起阵阵酸涩的涟满,九天女尊贵娇艳的姿容,和她出身相仿的贝儿姐轻易就被比了下去,又逞论她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仙子。 她骇然一惊,她在想什么?她居然拿自己和九天女、贝儿姐相提并论,不管九天女和贝儿姐谁较能与龚释穹匹配,都轮不到她呀。 如同一个疾雷震得她心神俱乱,她惯得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试图拨清心里的那团迷障,只突然感到落寞、伤感。绝望了,一心迫切地想离开梭罗官。 视线刚转开,她便看见持单浅酌的龚朔日,他身边也坐着七天女,两人轻声谈笑着,同样是一幅绝色动人的画面。 看这景况,贝儿姐真有机会嫁给龚释穹或龚朔日其中一人吗?七天女和九天女看样子很钟情于这两条神龙呢,抢得过天帝之女吗?她想得征忡出神,没留意身后急促奔来的脚步声。 “侬意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紫鸳不悦的喝斥声惊醒了她。 “不是还有糕果没装盘吗?快点去呀!"紫鸳怒冲冲地“提醒”。 侬意儿淡然转身避开她的怒火,自那日凝香泉事件后,蓝鹦和紫鸳就只用“毫不留情”四个字对待她,据悉达偷偷告诉她,她们从不曾见过龚释穹亲吻、拥抱过任何一个女人,自然大受打击了,既是如此,她被痛恨得也挺光彩,倒也懒得罗唆回应了。 紫鸳用那双妒恨交织的锐眼盯着她走回后殿,她懒散地排好十二盏瓷盂,将糕点、果子—一放进瓷孟内。 “记得先把茶烹好,别又四处乱走了。”紫鸳重重地把磁益放进红漆丹盘,老大不高兴地捧起丹盘端了出去。 侬意儿疲累地低叹,懒洋洋地煮起茶来,唉,在瑶池她只需顾好蟠桃园就够了,还没这么认真做过杂事呢。 茶香四溢,她正专心注意火候时,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朝后殿方向走来,她探头一看,是雷部天君正神中的董天君! 她吓得跳起身想躲,但董天君已一步跨入后殿来了,她假装蹲下身,心凉胆战地翻茶柜。 “云雀儿,辛苦你了,给我们煮些你拿手的解酒茶来,行吗?”雷神的声音果然雷劈似地惊人。 侬意儿模糊地虚应一声,头也不抬,董天君醉得有些迷糊,没觉察异状,转身踉踉跄跄地又回前殿去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什么拿手的解酒茶?她根本不是云雀儿,如何知道?这下子可惨了,她急得一室乱走,没了主意。 突然间,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恍若一道炫丽艳影基然闯进她眼底,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浑身寒毛直竖了起来。 “居然是你!”惊异的男声。 侬意儿惶惶然地眨了眨眼,一看清来人,刹那间喜逐颜开,兴奋地大叫。 “日逐王,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龚朔日笑扬着眉,对她热情的欢呼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这个在“摇地盛会”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子,干么一见到他就像见到救命恩人似的感动莫名。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好奇地挑高了一双剑眉,抚着下巴看她。“董天君说云雀儿在后殿里烹茶,我就觉得奇怪,云雀儿不是几天前就送到瑶池去了吗?”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有机会我会慢慢说给你听,但是现在我能不能拜托你先带我离开梭罗宫。”侬意儿双手合掌拼命恳求着。 “你走不出去吗?”他很诧异。 “是啊,穹吴王施了咒把我封在梭罗宫里,我逃不了,我想只有你能破解他施的咒,所以正想求你救我,没想到你就来了。”她飞快地解释,怕耽误时辰而被龚龚释穹发现。 “他不让你走?”龚朔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眸光炯炯地看住她。“这不是龚释穹的作风,太稀奇了……” “稀不稀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急切地打断他。 龚释穹不放你走应该有他的理由,等我问清楚以后再说。”龚朔日礼貌地笑了笑,俊逸的面容逐着有趣的神色。 她的希望全部崩解了,挫败地想哭。“果然,你是他的朋友,当然帮他不会帮我,求你救我也没有用,我太天真了。” 面对楚楚可怜的委屈小脸,龚朔日也难硬下心肠,他轻哄似地问道:“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梭罗宫来?” “我……”她犹疑着,不知道该告诉龚朔日哪一套版本,不过他是龚释穹的朋友,和贝儿姐也有关系,还是不能说真话。“那天在‘蟠桃盛会时,穹吴王高傲无礼的态度引发我对他的好奇心,碰巧娘娘游玩十洲三岛去了,云雀儿又被瑶池借用,我便借口编了个‘代职“的理由进入梭罗宫,想瞧瞧穹吴王到底有多难缠…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龚朔日忍不住低低轻笑,恐怕内情不只如此而已吧?否则以释穹的脾气,是不可能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穹吴王坚信我别用有心,所以威胁我、恐吓我、玩弄我,还把我封在这里出不去,他分明就是在报复我,想看我触犯仙规的下场,他的心肠真恶毒。”她愈说愈觉得自己委屈可怜、泪眼汪汪的。 龚朔日噗哧一笑,不敢相信她口中的恐怖人物是龚释穹,那形象实在和他所知的龚释穹有天壤之别,太让他意外了。 “他是怎么威胁你、恐吓你、玩弄你,说来听听,若是真的太过分了,我就一定会帮你脱困。”他忍着笑问。 “真的?!”她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数落起龚释穹来。 “他威胁我说要向娘娘告我偷溜出瑶池的状,还恐吓我说要取走我的朱砂痣,时而嘲弄我,时而轻薄我,还时而吓唬我. 龚朔日听到这里,早已经笑不可抑了,连女人都没摸过龚释穹,居然还以取走朱砂痣来恐吓她,也“轻薄”过她,士隔三日,简直让他刮目相看了。 不过。玩归玩,他可不希龚释穹重蹈修冥的覆辙,弄假成真,玩出大祸来。 “想不到他真的这么过分,好,我可以帮你逃出去。”他一脸的义愤填膺。 侬意儿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开心得无以复加。 龚朔日以指尖在杯盏里沾了沾茶水,在她掌心画了一道符咒。 “把手握紧。”他低声教导她。“遇到阻挡,只消张开掌心,障碍便会祛除,你只管放心,梭罗宫没有一道门能拦得住你了。” 她的灿灿双瞳盈满了惊喜和雀跃,终于,她能逃出去了! 第五章 在龚朔日的记忆中,还不曾见释穹发这么大的脾气过。 “龚朔日,你为什么放走她?”龚释穹狂狮般的怒吼几乎震动了整座梭罗宫,一张高脚椅已被他摔个稀烂,满地的木屑残渣。 龚朔日扬超一边剑眉,伸手掏了拘耳朵,冷静自若地笑道:“没想到你发起脾气的模样还真像个男人,这倒是一个新发现。” "别跟我嘻皮笑脸!”他冷冷喝斥。“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放走我梭罗宫的人!” “释穹,侬意儿是宝阁瑶池的仙子,又不伏你管,什么叫你的人哪,该不是你对她有意思,否则干么不放人家回去,还口口声声说是你的人?”龚朔日交叠着长腿,百思不解地盯着他。 “谁会对那种做事顾前不顾后的蠢蛋有意思!"他愤怒地驳斥,却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勃然大怒。 “玩弄人家也得适可而止,别玩过了头反而弄假成真了。”龚朔日笑谑。 “天帝近来对你我的明言暗示,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他勉强压下怒火,但心中莫名的烦乱和焦躁更形强烈。 “你说婚姻之事吗?”龚朔日也正经起来了。 “当然是婚姻之事,难道天帝示意七天女和九天女接近我们,只是为了当我们的干妹妹吗?”他没好气地。 龚朔日暗暗觉得好笑,平时都是释穹比他冷静,今天怎么反而倒过来了。 “这件事的确也让我非常困扰,但又与侬意儿何干?”他刻意把“侬意儿”三个字咬得重一点,留意释穹的反应。 果然,龚释穹的眉峰渐渐蹙紧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他此刻正烦乱得紧哩。 龚释穹察觉到朔日饶富兴味的眼神,硬生生把烦躁的情绪忍耐压抑下来,他可不想给朔日乱点鸳鸯谱的机会。 “七天女和九天女的事,你我都不知该如何摆手了,但你可知道,王母娘娘似乎也有意将她座下的晨贝仙子捐赠给我。”龚释穹明白说出。已里的臆测。 “哦!"龚朔日大感惊奇。“你怎么知道?” “用我聪明敏锐的脑袋猜的。”他斜睨了他一眼。 “你想太多了,一个小小的侬意儿就弄得你杯弓蛇影,唉,你糟蹋了一个可爱仙子对你的仰慕之心,太残酷了。”龚朔日啧啧地摇头叹气。 “什么可爱仙子,我看她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烦人仙子。”他轻斥。 “她烦人吗?”袭朔日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点头称是,同情地看着他。“老是惹你动手‘轻薄’她,的确烦人得很。” 龚释穹冷膘他一眼,十分不悦。“她跟你说的话还真多啊。” “不多,只说你威胁她、恐吓她外加轻薄她,还说你的心肠恶毒,等着看她犯下仙现的下场。”他边说边笑个不止。“释穹,你见时变成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龚释穹垂眸沉思,半晌,问:“她是这么说我的吗?” “是啊,我可没有加油添醋。” “很好,就让她这样以为吧,如无意外,我的危机应该已经解除了。”龚释穹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着,微征的神色仿佛瞬间失了魂。 “不管你口中的危机是真是假,别忘了七天女和九天女,那才是最大的危机。”他懒懒地接口,陪着释穹陷入迷惆的沉思中。 “只好装傻喽——”龚释穹心不在焉地说着。“为了两个女儿的面子,天帝一定会等我们开口求亲,我们只好假装听不懂天帝的暗示,拖一天算一天。” “但愿天帝不会因此恼羞成怒。”龚朔日柔着额角,他自己已经有个头痛万分的难题了,再弄一个天女给他,他一定会疯掉。 龚释穹闷声咕咬着,眯起双眸遥望远方,吃语似地淡淡说道:“我现在只烦恼殷目国的大旱,再这样下去,就要引发瘟疫了。” 龚朔日征愕住,心口像被击打了一记,虽说他奉命行事,但觉得自己像刽子手,无意杀人,百姓却因他而遭殃。 侬意儿畅行无阻地溜出梭罗宫后,随即驾云直返瑶池,虽然庆幸终于逃离了龚释穹的掌握,但心底那份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 离开瑶池正好五天,她悄悄从蟠桃园的侧门溜了进来,迎面撞见正在运水的青娥、瑶姬仙子。 侬意儿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与她们侧身而过。“姐姐在运水呀,真辛苦两位了。” “意儿,这几日怎么不见你?”青娥仙子狐疑地看着她。 “我都在园子里呀,只是没让姐姐发现我躲在哪儿偷懒睡觉罢了。”她不慌不忙地笑说。 “早也猜到你是趁娘娘不在躲着偷懒了。”瑶姬仙子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可千万别跟娘娘告状。”她顺势合掌求饶,淘气地皱了皱鼻尖。 “谁不知道你是个大懒虫,我们才没多余的心思去告你的状。”瑶姬仙子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侬意儿摸了摸额,嘟着嘴陪笑道:“姐姐可知道娘娘几时回来厂她轻轻巧巧地带开她们的注意力。 “再两、三天吧,你好好把握机会,等娘娘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偷懒。”青娥和瑶姬说笑着,合力推着水车走开。 见她们走远,侬意儿这才松了口气,回瑶池以后,才发现瑶池的姐妹真是比梭罗宫里的蓝鹦和紫鸳可爱亲切多了。 啊——回家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她开心地在园子里飞过来舞过去,终于,终于不必再为了会不会失去朱砂痣而担惊受怕了。 她绕过阆风宛,神清气爽地回房找晨贝儿。 “贝儿姐、贝儿姐——”她推门而入。 晨贝儿正临轩匀妆,听唤,惊喜地回过身来。 “死丫头,你总算回来了,我真会被你急死,也会被你吓死,正想着明天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亲自出门找你去了。” “急什么,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好生得意的模样,根本忘了逃离梭罗宫的过程有多么辛酸了。 “你究竟去了哪里玩?不是下界吧?当心被日游神告上一状。”晨贝儿紧张兮兮地。 “放心,我去的是梭、罗、宫。”她拉长了尾音,笑望着晨贝儿惊骇的神色。 “你当真进了梭罗宫?也见到了龚释穹?”晨贝儿心急扯着她的衣袖。 “当然。”唉,听见这个名字,心怎么有些微微的刺痛。 “快把你看见的告诉我。”晨贝儿双眼亮闪闪地盯着她。 看见晨贝儿一脸欣喜期盼的表情,俄意儿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异物堵住了似的,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怎么回事?”晨贝儿纳闷地看着她。“你不是一向心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的吗?不管是什么都说给我听。” “这个……嗯……”她吞吞吐吐的,满脑子在思考与龚释穹几乎裸程相对的那一场应不应该提?不,不能提,这一场非要跳过不可。 依意地一会儿摇头抿唇,一会儿苦恼盛眉的不寻常反应,弄得晨贝儿是心惊肉跳。 “意儿,就从你踏进梭罗宫那一刻起开始说。”她给她提个醒,眼神黑黝黝地盯着她。 侬意儿不安地扭续着手指头,心里已把该说和不该说的话会理清楚了,她暗咳了两声,慢漫从进梭罗宫见到龚释穹开始说起,除了龚释穹两次吻她、撕裂她的衣服,和彼此肌肤亲密接触跳过不说以外,其余包括龚释穹命她做了多少杂事,并且恐吓威胁她不许离开梭罗官的“恶行恶状”,以及蓝鹦和紫鸳如何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和龚释穹状似亲密的九天女都一并说出来了。 性格被依意地自我解读曲解成冷酷、无情又好色的龚释穹,果真大大伤了晨贝儿的心。 “真…真是想不到,龚释穹是……那样的人……”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直直地走向窗边,眼光定定地看着窗外。 “人心隔肚皮,所以我坚持一定接近他才好观察他是正确的决定,否则我们真会被他那张绝世俊容给骗了,贝儿姐,你不知道地玩弄人的本领有多高明,简直把我放在他的掌心要得团团转呢。”她叽哩狐啦说了一串。 “原来最后帮你离开梭罗它的人是龚朔日。”侬意儿的话带给她微妙的影响力,她那一颗温柔的少女心逐渐从龚释穹转移到龚朔日的身上。 “嗯,龚朔目模样绝俊,又有正义感,说起话来的声音好听极了,贝几姐,说不定选择他会比较幸福呢。”侬意儿大大赞美着她的恩人,浑然不觉这一番话已经引起了什么样的变数。 晨贝儿突然回过身来,望定她。 “意儿,除了这些,你没有隐瞒别的事吧?”她一本正经地问。 “没、没有。”她心头一怞,心虚地回答了以后,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个莫名的寒颤。 “我知道了。”晨贝儿嫣然一笑,神色又回复了正常,带着些陶醉和娇羞。 “你知道什么?”她茫然不解。 “知道我该怎么去回覆娘娘了呀。”晨贝儿细抿着嘴,娇艳如花。 侬意儿恍恍然地凝视着她,不知怎地,竟有丝不安的情绪悄悄盘踞了她的心。 “龚释穹!"一声暴喝的怒减,前一样地射进了梭罗官。龚 朔口整个人像一团奔腾的烈焰,笔直地闯进凝香泉,使目怒视着浸浴在泉中不为所动的龚释穹。 “干么?”龚释穹淡然地问,能让朔口气得连名带姓吼他,大概不算小事了。 “你怎么会知道主母娘娘有意指婚的事?”一身赤色甲日、火红头发的龚朔日整个人就像炽烈狂焰,威武地立在池边,咬牙质问他。 “我不是说过了吗?猜的啊——”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危机,你太不讲朋友道义了,居然把你的危机丢到我的身上来!”龚朔日气愤地吼,一张俊脸怒气腾腾。 龚释穹微愕,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如此,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难不成王母娘娘已经向天帝点选了你?” “没错,而且天帝也一口答应了王母娘娘。”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昨日简单设了个小宴,让我和晨贝仙子见面闲谈,宴中天帝和娘娘就自作主张把吉回良辰都订下了,在娘娘和晨贝仙子面前,我根本连想‘婉拒’的机会都没有,莫名其妙就必须娶晨贝仙子,我怎么这么倒据,无端接下了你不要的烂摊子。” “什么烂摊子,把晨贝仙子说得如此不堪。”龚释穹啼笑皆非. “听说晨贝仙子妩媚明艳,又弹得一手好琴,娶来当妻子也不错啊。” “你现在说得倒轻松如意,我去回禀天帝,不如你去娶她好了。”他撂下话,转身便走。 “喂——”袭释穹急得从池中跳出来,飞快地扯住他大叫:“我生性不好女色是众所周知的事,和你又不一样。” “我虽不排斥女人,却也不表示我像武星一样好女色呀!”他甩脱龚释穹的手。 “先说清楚,要拒婚各凭本事,别把我拖下水。”袭释穹郑重地警告。 “你拒婚的本事的确很高。”他哼笑。“利用依意仙子好让晨贝仙子误以为你性格卑劣,现在我就算想拖你下水也很难了。” 龚释穹笑而不答,他知道朔日正在气头上,少说几句为妙。 “你干么成天老像个女人一样泡在澡池里。”他冷瞥着龚释穹。 “这是天泉,和一般的澡地差多了。”他白了龚朔日一眼。 “在我看来没什么两样。”朔日懒做地应着。 “是啊,娶晨贝仙子和娶七天女应该也没什么两样,两个入各有千秋,你又何必苦恼。”龚释穹意有所指地笑道。 他受挫地呆站着,柔了柔发娠欲裂的额角。 龚释穹微讶地扬起眉,朔日“又”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了,近来动不动就会在他脸上看见这种无奈忧郁的神情。 “你不喜欢晨贝仙子?”他试探地问朔日。 龚朔日深深吐出一口气,梦吃般地低语:“我……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龚释穹愣了愣,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是谁?为什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 “不想提。”他眉峰蹩紧,其实是“不能”提。 “既然你心里已有人,就该立刻拒婚才对呀!” 龚朔日默然不语,眼光变得深造而迷茫,突然,他昂首深怞一口气。“也罢,委晨贝仙子好了,或许因此能让……我和她都死绝了这条心。” 龚释穹震动地看着朔日,朔日眉眼中的凄苦和抑郁是他不曾见过的。 “朔日……”他欲言又止,明知道朔日不说出对方是谁一定有他的苦衷,也就干脆不问了,朔日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就会说。 “好吧,我已决定娶晨贝仙子了,这么一来,说不定能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就这样,我回去了。”龚朔日没头没脑地说完,茫然若失地转身走出凝香泉。 “朔日,等等!” 他火速披上衣服追出去,见朔日步伐未停,匆匆地直往前快步行去,很快的就转身消失在回廊。 遍世孤立的背影镇住了龚释穹,他惊诧不已,不懂朔日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无法承载的痛苦。 一片落叶缓缓拂过依意地的鼻尖,她悚然一惊,终时回过神来。 她紧张地四下张望,幸好,没有人看见她“又”在发呆了。 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梭罗它回来以后动不动就发呆,扫落叶时、喂锦鲤时、沐浴时,就连喝个茶也能发呆个半天。 糟了,她这是什么毛病?可怕的是每回发呆时,脑中总是亲绕着袭释穹那张冰冷淡漠的俊脸。 “龚释穹,你该不会在我身上施了什么陰魂不散的咒吧?你这么玩弄我,简直大恶毒了。”她想得毛骨惊然,哺哺地臭骂他。 不能再想他了,她用力甩一甩头,抱着刚摘下的香草朝她们每日沐浴的桂木屋走去。 桂木屋内雾气蒸腾,晨贝儿坐在辛夷香木制成的浴盆内沐浴,责俄和瑶姬一面把白主、惠兰、杜想等等香草—一加入沐盆里,满室馨香。 “意儿,怎么慢吞吞的?”瑶姬拿下她怀中的兰草,回身又放进浴盆里。 青娥边在晨贝儿雪滑的背上轻泼馥郁芬芳的香汤,边笑道:“她的贝儿姐就要嫁给赤龙神,住进巽云宫去了,心中当然很不舍啊。” 晨贝儿始终害羞地低俯着头,听青娥这么一说,她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侬意儿一眼。 侬意儿不禁鼻梁一酸,眼眶发热了起来。“以后……我们会常常去巽云宫看你的,你不必担心。” 晨贝儿点点头,了然微笑。 “贝儿能嫁给赤龙神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喜之日不可说触霉头的话。”摇姬正色地指责侬意儿。 “听说七天女也很喜欢龚朔日呢,幸亏娘娘早一步向天帝请旨,天帝不好推却,否则贝儿就没这个机会了。”青娥替她庆幸。 晨贝儿心中怦略一跳,回想起那日与龚朔日相见的小宴,不禁甜在心头,能比七天女早一步得到龚朔日,真是幸好幸好。 从晨贝儿决定嫁给龚朔日那一刻起,侬意儿心里就一直盘旋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是惶惑,也是不安。 她想了想,禁不住问:“贝儿姐,你见了龚朔日,也和他说了话,你……真心喜欢他吗?” 晨贝儿柔情万种地点了点头,与龚朔口近距离相见、交谈,她彻底被他眉眼间那抹落寞忧郁之色给打动了。 “那就好了——”俄意儿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现在问清楚了,她不安的情绪才逐渐平定下来。 沐浴已毕,青斌和摇姬替晨贝兑换上华美的飞云裳,细心地将她妆扮得娇美动人,众人簇拥着晨贝儿坐上紫云车。 龚朔日身着赤色甲胄,驾着五色斑磷,在宝阁外等着牵引紫云车。 歌声舞影,云旗舒扬。 侬意儿和瑶池仙子们身穿着云衣霓裳,香气菲菲,踏着七彩祥云,一同陪伴着晨贝儿嫁往南海巽云宫。 婚礼仪式结束后,侬意儿目送晨贝儿消失在阁楼的那一刹那,不舍的情绪似波涛一般澎湃泛漫,止不住泪水倾流。 她一步步掉着泪走出巽云宫,青饿和瑶姬不断在她身边劝慰着。 “咦,前面那两个人好像是四天龙之中的穹吴王和星罗王。”青娥突然悄声对她们说。 侬意儿猛然抬头,果真看见龚释穹和龚武星两个人正在巽云宫外低着头说话,好些时日没见到聋释穹了,突然看见他,心脏狂烈地跳动起来,几乎令她窒息。 “很少看见星罗王,今天真难得能见到他。”瑶姬轻轻笑说。 龚释穹和龚武星也发现了她们,袭武星面无表情,连招呼也不打,转身迅疾地化做一道光影离去。 “果真如传言中的一样孤僻,听说不喜欢与仙界的人来往,倒喜欢和妖界的人打交道。”青娥和瑶姬悄声地交头接耳。 龚释穹望向她们,微微颔首致意,她们也回了礼,侬意儿抬头,不意接住他深刻的注视,她匆匆别开视线,心绪纷乱,心跳也不停地加快,她向青娥和摇姬身后躲去,尽可能强迫自己摆出从容的神色来。 龚释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似是有意捉弄。 “青娥姐、瑶姬姐,我们快点走吧。”她低声催促着,一脸仓皇。 青娥和瑶姬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退自客气地与龚释穹攀谈起来。 “穹吴王要走了吗?怎不多待一会儿。”瑶姬问。 “我还有事得先行离去。”他的的的目光仍在侬意儿仓皇不安的脸上逗留。 “穹吴王欲往哪里?”青娥笑问。 “到下界察看殷目国的灾情。”他轻描淡写地说。 侬意儿微微一怔,诧异地抬起头问:“殷目国有什么灾情?” “大旱。”龚释穹微眯着眼,审视着她过度惊愕的反应。 “原来是大旱,老百姓可苦了。”青饿和瑶姬同情地轻轻叹息。 龚释穹深思地勾起嘴角,俄意地震惊呆愕的表情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几位仙子少陪了。”他和煦一笑,淡望了侬意儿一眼,回身纵云离去。 侬意儿惊忡回神,急急说道:“青娥姐、摇姬姐,你们先回去,我有话忘记和贝儿姐说了,等我跟她说完了话马上就回去。”不等她们出声应答,她立刻转身往巽云宫内跑进去,将身一闪,藏到了门柱后。 “不知道这丫头又在要什么花样了……”青娥和瑶姬两人嘀咕了一阵,决定不等她,使驾起云返回瑶池。 等她们一走,依意地随即从门柱后闪身而出,火速驾起较云赶往殷目国。 听见殷目国大旱,她心焦如焚,在未登天界以前,她的凡身正降生在殷目国。 她曾是殷目国人。 第六章 殷目国久旱无雨,河塘干涸,庄稼枯死。 龚释穹缓缓行过股目国城郊,在段目国国土中保存算最好的云天禅寺也已半颓,寺里或坐或卧地挤满了饥民,每张脸都是忧愁,有个头发半白的老人看见了他,颤巍巍地朝他伸手乞讨。 “天神、天神,施点水……”老人连声音都干裂。 “老爷,哪里来的天神,别发梦了。”瘦骨磷峋的少年华道,除了老人,没有人看得见龚释穹。 “那里明明站着一个银头发……穿着银白盔甲的天神,怎说没有?”老人有气无力地辩驳,强撑起虚软的双腿,朝龚释穹倒身下拜。 “老爷,您省点力气吧,咱们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您再怎么呼喊天神也是没用的。”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扶起老人,绝望的声音里有深沉的慨叹。 龚释穹默默地看着老人,他刻意隐了身形,凡眼是看不见他的,但眼前这个老人竟然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形貌,令他颇觉奇怪。 他慢慢朝枯树下的水井走过去,老人渴盼的眼睛一路跟着他,他取出腰间掌心般大的玉壶,朝早已干涸的井口滴下一滴水。 瞬间,井底冒涌出清澈的井水来,顷刻间便满溢出井口,潺潺流至方圆一丈处止住,井旁的枯树得到水的滋润,须臾间叶长芽生,碧绿青翠。 禅寺里的饥民见此异象,惊呼之声四起。 “水……水……”众人纷纷拥到了井旁,你争我在,贪婪地抢着舀水解渴。 只有老人虔诚恭敬地朝龚释穹离去的背影顶礼膜拜。 每隔两日,龚释穹就会来到股目国,偷偷给将渴死的百姓送上几滴天河水。 他今天照例在云天禅寺和宝华样寺的枯井中注满清泉,冒着被日游神察觉的风险,只希望此举能使蜀青王明白顿悟,趁早解除殷目国的旱象。 当他正准备返回梭罗宫时,忽见正南方一朵彩云如飞而来,直落在百里外干涸见底的水月河。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明目张胆在下界驾云。”他大为诧异。 无知的举动让他怀疑起对方的身分,嗅不到妖气,应该是仙界的人,既是仙界的人,不出言提醒似乎说不过去。 他念动真言,须臾间移身到了水月河。 烈日炎炎,干涸龟裂的河中央一个女子徘徊着,纤腰楚楚,衣抉若飞若扬。 她忽然转过身来,接住他疑惑的目光,两个人同时一惊,也同样的错愕。 “你——怎么会在这里户依意地掩口惊呼,在她心里陰魂不散也就算了,想不到不管她走到哪里都陰魂不散的。 “原来是你这个傻瓜。”他脾脱着她,嘴角嘲弄地微扬。 她一怔,嗔气地仰脸看他。“干么劈头就骂人?”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反问,瞪着在烈阳下灿亮动人的溺娜姿影,也正是这阵子偶尔令他心神恍惚的罪魁祸首。 龚释穹的问话冲淡了她眉眼间的嗔怒,她慌乱地问他: “殷目国从没有如此严重的干旱过,现在竟然连水月河都干了,为什么会这样?" “侬意儿,你是瑶池司管蟠桃园的仙子,段目国干旱自有我们来忧虑,你因此份下界来,也未免太多事了。”他毫不客气地指责她,这个瑶池的小小仙子,似乎永远搞不清楚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她情急地解释着:“我不是多管闲事,事实上……” “别说话!”他迅即制止她,猛抬眼,凝目极望远方,渐渐敛紧了眉心。 侬意儿被他戒慎的表情吓住,紧张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间,他一个箭步冲向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带进怀里,她倒怞一口气,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旅身一带,带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幽暗地域。 “干……干什么?”被龚释穹紧紧抱在温热坚实的怀里,她的心跳都快停了。 “小声一点,日游神正要经过。”他把她整个人包覆住,低声警告。 侬意儿浑身一察,她当然也听过日游神的名号,日游神巡察人间,是侦察密告的高手,一旦发觉她和龚释穹双双在段目国,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她这个小小仙子将受的惩罚可就难以想像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他看不见吗?”她静伏在他胸前,把声音压得很轻很轻。 “我们现在躲在槐树里,你有我挡着,日游神应该看不见你。”他薄热的唇轻贴在她的耳际,低喃地说。 他温热的吐息暖暖刺激着侬意儿耳后敏感的神经,止不住的战栗感从她耳鬓漫向全身,她敏感地喘着气,他身上一阵阵浓郁的麝香气息冲进她的鼻尖,她迷乱地揪紧他的前襟,心跳擂鼓似的又快又急,狂烈得像要炸开了一样。 龚释穹很讶异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埋在他怀中的娇小身躯火烧似的发烫着,揪住他衣襟的指尖微微轻颤,连她心脏狂猛的震动都传入他体内,他不自觉的收紧双臂,感受着怀中柔软丰盈的身躯带给他的微妙影响力,他闷声叹息着,再这样耳鬓厮磨下去,连他都忍不住要动情了。 “你的心跳太快了一点,等一下可别昏倒在我怀里。”他刻意想对她冷淡,然而声音却不受控制,沙哑得像调情似的。 “心……要跳这么快,我也没办法。”她把臊红的脸垂得更低,轻柔的喘息声不断地撩拨着他的感官神经。 他俯首在她的颈例,喷着她淡雅的发香,鼻尖摩娑着她颈侧柔嫩的肌肤,她微张的红唇就在飓尺,正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诱惑他,他警告自己千万要冷静,一旦欲念失控,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行,警告自己不够,他还必须警告她。 “别这么轻易对男人动情,很容易出事你明不明白,你要懂得强硬抗拒才能保护自己。”务必提醒她,“必要”的时候得全力抗拒他。 侬意儿仰起头来,咬着唇瓣凝睬着他火热的眼瞳,在陰幽的槐树里,她清楚看见他眸中焚烧的火炬。 “你今天……好温柔。”奇怪,今天的贫释穹与先前不太一样,不只帮她挡开日游神,整个人还温存得像酒,迷得她醺醺然。 她那双酣醉迷离的剪水双眸拨乱了他的神智,初次,有女人勾动迷乱了他的心,地震慑地凝视她酡红的面颊,急速调整紊乱的心绪。 他无法置信自己怎么会对侬意儿产生如此激烈的渴望,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旋即放开她,从槐树中退出去,极目四望,确定日游神已离去之后,才将她从槐树中拉出来。 “日游神已经走了,别在这里继续逗留,快回瑶池去。”龚释穹语气淡漠,刻意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她乍然从迷离恍惚中回过神来,低促地说:“不,我还不能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还有亲人在殷目国秋平城中,我想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她焦躁不安地绞着衣袖。 “亲人?”他专注地瞅着她。 “未登仙界之前,我是殷目国人。”她小声地解释。 “超脱凡尘,登夭人圣之后,是不能再记挂凡间俗事的,你不应该不知道。”他眯眼经眉,怀疑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知道,但是……”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要确定他们是否安好,否则根本定不下心来,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了,反正有事我会自己扛。” “连日游神都躲不过,你能扛什么事?”他轻嘲似地笑着。 “我自己会看着办,用不着你罗唆。”她喧气地回过身便走。 “明知道你要干傻事,我怎么能放任你不管。”他风一般地移到她身侧。 侬意儿傻傻地呆望着他,万分迷惑。 “你这个人……很奇怪。” “我正常得很,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才觉得我奇怪。”他流露出谈谈笑容。 “你的恶形恶状已经够让我了解了。”她回想起被他封锁在梭罗宫亲密缠吻的事,羞愤得又不禁脸红起来。 “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别自以为有本事能看透任何人。”他严峻地凝视远方,侧耳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她仰面望着他出神,凝视着被的灿阳光照得耀眼明亮的脸,她仿佛像是初次见到他一般,震慑于他卓然俊魅的外貌,思维不知飘向何方。 “你非要去秋千城中看看吗?”地捕捉住她的凝望,微微一笑。 她固执地点点头,准确地找到秋平城的方向,缓步行去。 “等一下——”龚释穹抓住她的手腕。“在下界胡乱走动太招摇了,最好尽可能连城隍。土地都别惊动,我带你去。” 她老实地点点头,温驯地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中的温热,他今天既温柔又体贴,实在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龚释穹。唉,其糟糕,她似乎愈来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了。 龚释穹握紧她的手,化作一道轻风,须臾片刻便到了秋平城郊。 侬意儿放眼一望,愣愣地征站住,被干旱摧残的秋平城毫无生气,半空卷起一阵强烈的沙尘,死寂的气味飘飞在空中。 她脑中的记忆裂了缝,凭着破碎的记忆,她心痛地走进秋平城,入目所及的是户户门口空空的木桶、瓦盆,有疫黑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女蹲坐在门口十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天等雨。 她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干旱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她激动地问,眼前的景象令她感到一阵一阵地痛心。 “昏昧的蜀青王下令焚毁国中庙宇,破坏三清圣像,天帝非常恼怒,罚殷目国停两三年,如今一年都还不到,照此情况看起来,很多百姓都已经快饿死了。”龚释穹无奈地叹口气。 “那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她急切地追问。 “除非蜀青王下令修复所有禅寺庙宇,否则就等着百姓受苦受难了。” 侬意儿慌乱不安地在空荡荡的街上疾行,看见一个熟悉的巷弄,她急急地飞奔了过去。 没错,熟悉的宅第,熟悉的石狮子。 “这就是你俗身住的地方?”龚释穹凝神仁立,视线透过微启的门扉望进去。 侬意儿激动地点着头,房子的格局布置虽然已在她的记忆中渐渐褪色,但宅第轮廓仍然是鲜明的,她不敢贸然地闯进去,也不知道里面住的到底还是不是她的亲人。 “不进去来不及了。”他突然拉起她的手,退自推门走过去。 “什么来不及?”她讶然不解。 “里面有人正准备上吊。”他简单说明。 “什么!”她惊扬起声音。 龚释穹无声无息地窜进东侧厢房里,把个正往梁上套白续的瘦骨磷峋的老人抱下地,慢慢放在椅子上坐下。 满头银霜的老人睁着受惊吓的花浊老眼,直瞅着卖释穹和侬意儿。 “你们……是…”老人饥饿得半昏,说话的声音如同声吟。 “老人家,您为何寻死?”龚释穹轻声问。 侬意儿忐忑地认着老人的脸,老人已经太老了,又几乎瘦得不成人形,她实在一点也认不出他可能是她的哪一个亲人? “我……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还是……早点死好,别浪费了…我儿子的粮食。”老人垂眼喘着气。 龚释穹从怀中取出一颗枣子,剥下一半放进老人口里。 “吃吧,吃下去会舒服一点。” 老人颤巍巍地嚼了几口吞下去,顿时腹中咕喀咕唱直响,突然间不饥不渴了,浑身骨节轻松了起来。 “这……这是……”老人的眼珠清明了许多,惊望着龚释穹,再望向侬意儿,突然间,老人浑身一震,骇然指着侬意儿,颤声喊道:"意儿!" 侬意儿被这声呼唤给震住,她睁大眼睛,迟疑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枯瘦的老人是她爹! 她被定住了,动也无法动,在她遥远的记忆中,爹的模样高壮魁梧,头发乌黑,神采奕奕,总爱抱着她怜宠地轻唤“小宝贝”,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这个濒死的、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联想在一起。 “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冲向父亲,在他股前跪下,孩子似的哭了起来。“爹,是我,我是意儿……” “爹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见你。”父亲轻拍她的背,抚她的头发,双眼闪着泪光,笑容却很温暖。“意儿,你还是飞升上天时的那个模样,不过现在是个仙女了,眉心多了一颗朱砂痣,看起来变得更美更漂亮,爹能有你这个修道成仙的女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趴在父亲的膝上哭得泪如雨下,使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意儿,你怎么能来看我?差一刻,我就见不到你了。”父亲颤抖地拍抚着她的背。 “她是偷下界来的,俄意儿,别耽搁太多时辰,我可不想陪你一起遭殃。”英突释穹双手抱臂,提醒她与父亲的相会别拖拖拉拉。 “爹……”她便着声音,捧着父亲干枯惊怀的手。“我走了以后,世上过了多少年?为什么……您老了这么多?” “你已经离开我们六十年了,告诉爹,现化登仙之后,你都住在哪里?” 她轻轻唱叹。“我在瑶池王母娘娘驾下,守着蟠桃园,我听说殷目国正逢大早,所以心急得偷溜下界来瞧瞧你们。” “偷溜下来是不是要受罚呀?”说着,老人干涩的眼眶微微湿了,哽咽地推着她走。“快回去,不是人人都能有你这等造化,你既已成了仙,就该谨守仙规,快点回去、回去。” “爹——”她哭泣着猛摇头。 “侬意儿,你想见的亲人已经见着了,再不肯走,我会强行把你带回去。”龚龚释穹扯住她的臂膀,低声警告。 “把那半颗枣子给我爹。”她的泪在眼中打转,急急地在他双手中摸索着。 “不行,半颗枣子足可以让你爹十日之内不饥不渴了,万一让你爹吃下整颗枣便会添寿,不能胡来。”他把半领枣子紧握在手心,不管她怎么资力也掰不开他的手指。 “我求你,给我爹添个寿……”她的泪珠乱纷纷地跌落,可怜兮兮祈求着他的模样令他心疼起来,若她再继续求下去,他真担心自己一口就会答应她。 龚释穹突然间神色一凛,听见了大门外传来细碎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他不免开始头痛起来,接下来与侬意儿相会的又不知道是哪些亲人了。 侬意儿欣喜地等待着,远远听见乱哄哄的呼喊声,她只听清楚有人喊着“爷爷”,也有人喊着“爹”。 “意儿,你还记得和璞吗?你的弟弟呀!” 她听见父亲的提醒,喜悦飞上眉梢。 “和璞!”她当然记得,她唯一的弟弟,在她现化时,他才只有十二岁。 她兴高采烈地看见一群乱纷纷涌进来的人,小心翼翼地护个一锅清水,正七嘴八舌地直嚷嚷—— “爷爷,我们给您带水回来了!” “祖爷爷,今天冒出水的是云天禅寺喔——” “爹…” 所有闹烘烘的声音都在看见龚释穹和侬意儿的那一瞬间骤然止住,走进来的七、八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仅都面面相觑,猛盯着他们瞧。 “是天神!"头发半白的老头指着龚释穹惊呼,喜出望外。“云天梯寺的水就是这个天神送来的!” 所有的目光全部往龚释穹身上集中,龚释穹自己也很意外,想不到在云天掸寺能用肉眼看见他的老头,居然也和侬意儿有亲戚关系。 “和璞,你还认得你姐姐吗?” 侬意儿一听见父亲叫唤那个头发半白的老头,这才知道老头是自己的弟弟。 和璞惊愕地呆望俄意儿,一屋子的人又都把视线移转到侬意儿的身上,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无人不知侬意儿羽化的神迹,如今亲眼看见成仙的仙女下凡来,个个目瞪口呆。 “姐姐……”和噗猛眨着昏花老眼,终于认出侬意儿来了。“姐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见自己的弟弟也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翁,侬意儿心中 又是一阵慨叹酸楚。 "来,素月,快叫大姐。”和珍急唤身边的男女老少。 “玉鼎,她是姑姑,快叫姑姑,伯阳,来,叫姑婆……” 一室老少怯怯地跟着和噗喊,侬意儿的模样像个十六岁的绝色少女,但辈份都比屋中每个看起来比她老的人还要大得多。 龚释穹无聊至极地看着这一场认亲的场面,虽然一室男女都对侬意儿抱着敬畏的态度,但她却开心不已,一会儿拉着父亲的手,一会儿又去拉弟弟和璞的手。 和璞年迈苍黄的眼珠子,因侬意儿的出现而闪出年轻的光彩,他带着兴奋的激动,对没有见过侬意儿的小辈们细说从头。 “我的姐姐出生时满室光彩耀目,扑鼻异香,自幼就聪明过人,不但过目成诵,而且悟性深刻,精占卜、知未来,她搏施济众,治病如神,性情善良悲悯,邻里乡人交相称颂,后来有天家中来个老道主,见姐姐仙骨不凡,便传授给她‘玄微秘法“,姐姐后来渐渐断食了,从此不进人间烟火,十六岁那年开始有五色云在姐姐身边缘绕,直到有一日,我亲眼看见空中飞来了赤轧把姐姐接走,这才明白姐姐已然羽化成仙了。” 尽管屋中小辈对侬意儿的事迹早已经耳熟能详,不过亲眼目睹真人现身的感觉毕竟不同,比听故事要来得震撼百倍,每个人都呆愣愣地瞧着娇俏可爱的侬意儿,陶醉得说不出话来。 “和璞,想不到你还记得如此清楚,那年你还很小不是吗?”侬意儿掩口轻笑,虽然弟弟的模样是个糟老头,但她仍凭着记忆,与孩童时的他对话。 “和璞记得可清楚,动不动就说给我听。”老人露出疼惜的表情,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个羽化登仙的姐姐让他觉得很光彩,遇到人总要说一说。” “其实我也有些天赋异禀,可惜没遇到贵人指引,就像今天在云天禅寺,那么多人没瞧见天神送水,可我就瞧见了。”和璞眼中透出一丝孩子气来,恭恭敬敬地瞅着龚释穹。 “你送什么水?”侬意儿微愕,仰胜看他。 “我哪有送什么水。”他否认,做这种有违天条的事得掩人耳目,哪能正大光明承认。 “我明明看见天神从腰间取出小玉壶,然后在桔井中滴下一滴水,干枯的水井便立刻涌出大量清水来,这是真的,我瞧得一清二楚。”和璞再三强调。 侬意儿诧异地看着他,惊呼一声:“你用了天河水!” “你到底看够亲人了没有?快滚回瑶池去,别在这里扯我的后腿了。”龚释穹斜瞄着她,警告她闭嘴的意味浓厚。 龚释穹不悦的反应吓住一屋子的人,顿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心里的反应都一样,会对已经是仙女的侬意儿发脾气的人,身分必然更高了。 侬意儿咬着下唇唤视着他。 “回去之前……再给我一滴天河水。”她硬着头皮开口乞讨。 “不给。”龚释穹当然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为什么不给?你不是在云天掸寺给过天河水了吗?”她要得很理直气壮。 “我故意让禅寺出现异象,是为了要蜀青王重视干旱的因果,天河水本来就不能落在凡间,哪能随便乱给你。”他真想敲醒她的脑袋,要她想清楚自己的身分。 “一滴,只实一滴就行了,让我的亲人有点水喝,求求你——”她扯着他的衣袖,细声央求。 “别求了,办不到,你趁早给我回瑶池去,免得给我生出什么意外。”他冷硬地拖者她往外走。 她一咬牙,迅雷不及掩耳地从他腰间取走小五壶,反身就往院中的水缸奔去,飞快地拔出壶塞就要倒,龚释穹一阵风似地袭向她,在她倾倒天空前抢下来。 “别闯祸!”实释穹里喝。 侬意儿不死心,急要去抢,他倏地揽住她的纤腰,横抱起她,迅即化作一道白光,如闪电般直冲云霄,转瞬间消失在淡薄的云雾里。 屋中每个人都冲向院子,瞠着震惊的大眼仰头看天,天空除了薄云什么也看不见,只留下院中微微飘荡的异香。 第七章 “你想害死我吗?” 龚释穹抱着她腾上了云端,恼火地怒喝。 “我的亲人们现在很苦很可怜,我要救他们!”她在他怀里不安地挣动着。 “拜托你别乱来,现在殷目国中所有的百姓全都饱受着干旱之苦,你只救你的亲人,这将会引起饥民的暴动,你懂不懂?”他编紧双臂,侬意儿娇小的身躯几乎是半蜷在他的怀里。 “你也送水去了,为什么不担心会引起暴动?”她争辩着。 “我是到各个颓圯的庙寺送水,让各地饥民都有机会分到天河的水,可是你只顾及自己的亲人,万一让饥民全涌向你家怎么办?”他怒斥,这个家伙永远不懂什么叫三思而后行。 侬意儿心虚地垂眸安后,她缩在他怀里动也不动,想起亲人在饥荒中所受的苦,她的心就忍不住隐隐发疼,一心只想赶快解救他们于水火,的确没想大多。 她抬眼望了望他,和他靠得那么近,心里直鼓躁晃荡着,更加没办法要混乱的脑子去想些什么了。 “我明白了,放我下来吧。”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不自在地又绯红了脸。 他盯着她娇艳排红的双须,心头不禁一阵悸动。“放你下来可以,你必须立刻回瑶池去。”他用命令似的语气。 “我回不回去何劳你躁心。”她咕咕哝哝地低语。 “我才懒得躁心你,我是怕你冲动之下铸成大错,为什么你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不懂得先想清楚后果呢?" “我有啊……”她软弱地申辩。 "你有?”地俯在她耳畔冷笑。“你有就不会像傻瓜一样,大胆地跑进梭罗宫来接近我了,你以为每一次都能幸运全身而退?你最好想想清楚,殷目国的干旱别想插手,小小的仙子一不小心犯下仙规是会被严厉重惩的。” 她的眼神受伤、羞愧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她一问完,脸庞立即出现尴尬的红潮。 “为什么?”他征了怔,失神了一瞬,旋即冷瞥她一眼。 “问得好,我何必这么关心试图窥探我的人。”他毫无预警地突然松手,她惊叫一声,整个人掉落在云端上。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喜怒无常!"她站稳了,又差又愤地瞪着他。 “反正你的贝儿姐选嫁的人是朔日,我已经用不着对你装模作样了,随你怎么说都行,无所谓。” 龚释穹随口几句话吓白了她的脸。什么意思?难道打从她进梭罗宫起,他早就看穿她的意图了?故意引导她去做出错误的判断,好让贝儿姐放弃他,转而选择龚朔日? 为什么?她僵立着。龚释穹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这一切都是为了九天女?她的背脊一凉,心头好像空了一半,原来,他真心想娶的人是九天女。 龚释穹压根儿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她心里正刮起多么强烈的风暴。 “你要记住,不许再偷溜下界了,撞上日游神只能说倒楣,万一撞上四大天王你肯定完蛋,记清楚了没有?”他仍在借机会教育她。 侬意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话,满脑子全转悠着他和九天女倚偎的美丽画面。 “你在发什么呆?”他抬高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底。 “没什么。”她格开他的手,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 “那么,听清楚我所说的话了吗?" “听清楚了。”他说了什么?管他呢! 龚释穹盯紧她的表情,那副无所谓的悠哉模样实在让他不能放心。 “答应我不许再到殷目国去。”他是为了她好,免得她数十年的辛苦修为全部功亏一篑。 侬意儿默然不语,视线斜眺远方。 她漠然的反应几乎要激怒他了,他真不知道自己那么担心她的死活干什么? “你乖乖待在瑶池别乱跑,我答应你每去一次段目国,就会探一次你的亲人,肯不肯答应?”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嘴巴在说什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莫名其妙找上自己的麻烦。 侬意儿蓦然仰起脸征望他,他的提议令她心动了,可他到底为什么肯这样帮她?为什么呢?她很想问清楚,却不敢。 “原来……云雀儿和悉达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和善的好人。”她低叹,大概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他听不出她话中真正的涵义,退自嘲弄地说:“幸亏你现在才明白,不过已经太迟了。” 他不知道自己每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都像冷风般地刮刺着侬意儿的心。 “我走了。”她有气无力地回身,另起一朵轻云。 侬意儿脸上的落寞和忧愁让龚释穹征愕不已,全然想像不到心思纤细的少女心已自我折磨了好几回。 “龚释穹——”她突然回身,迷离的眼光羞怯地凝望着他,带着小心和祈求般的轻轻问:“你会不会来看我?”忽觉自己冒昧,又急急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要记得来告诉我,我的亲人是否安好?” “好啊。”他淡淡轻笑,稍顿,有意无意地捉弄她。“现在连名带姓叫我了吗?听起来有点亲切了。” 侬意儿胀红了脸,她没有留意自己无意间叫出了他的名字,一阵心慌意乱,便驾起云逃了,不敢去细细体会那种暖昧的气氛,她害怕那种降落的感觉,害怕心中那份隐然的疼痛。 龚释穹目送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看得出她十分在意他,也看得出她十分钟情于他,从前,他对于这种发现一向厌倦不耐烦,然而面对侬意儿时,却有一股纯然的喜悦。 她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居然能牵动他的思绪,勾动他的心。 不是美貌,也不是妖烧的胴体,而是她率直的真性情,从没有一个女人引动他真实的、内心的情绪,侬意儿却办到了。 莲花池畔笛韵悠扬,乐曲中流泻出隐藏不住的万缕情思,渐渐地,笛声纷乱急促了起来,失了章法,忽然间夏然止住。 快意儿颓然放下长笛,已难以负荷心中翻腾的思念了。 “意儿!" 她闻声,乍然回魂,回头看见青娥朝她走来。 “娘娘收了元始天尊的简帖,到弥罗它听讲道果去了,趁娘娘不在间风苑,你快去苑里洒扫干净。”青娥迅速交代完,便将拂尘递给她。 她心不在焉地执着拂尘,恍恍然地走向闲风苑,刚过回廊,便让瑶姬叫住了。 “意儿,巽云宫有人来找你。”瑶姬笑说。“多半是你的贝儿姐想你了。” 侬意儿振作精神走出富门,一见来人大吃一惊,居然是悉达! 悉达露齿一笑,朝瑶姬稽了稽首。 “有请依意仙子走一趟巽云宫,少时便回。” “去吧,别耽搁太久,早早回来。”瑶姬以为晨贝此相邀,一口就答应了。“顺便跟贝儿姐说我们都很想她,有空也让她回来看看我们。” 侬意儿紧张得直冒冷汗,龚释穹居然让悉达冒充巽云官的人,万一将来穿了帮,她哪有脸见贝儿姐。 “依意姐姐,我们走吧。”悉达嘻嘻笑着,一胜无忧无虑。 侬意儿硬着头皮跟着悉达走。 “悉达,你要带我去哪里?"一离开瑶池,她急忙问。 “去摩陀峰,王在那里等你。” 侬意儿的心猛地一跳,这几日苦苦想念的人就要见到了,心中一阵雀跃,又感到局促不安。 摩陀峰不远,很快的,她就在重重云海中看见了。 “唷,王就在那儿,瞧见了吗?”悉达胖短的手指朝摩陀峰顶指去。 她看见龚释穹仁立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璀璨耀眼的身影想不叫人注意也难。 “王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到了,依意姐姐,我先走噗。”悉达笑盈盈地朝梭罗官的方向回去。 她喘口气,让自己平静自然一点,这才缓缓将身子落在龚释穹面前。 “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她的语气不稳,呼吸也不稳,一开口就几乎泄漏满腹心事了。 龚释穹淡淡笑起,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这里很清幽,景色也宜人,又没有闲杂人等,是很适合见面的地点。”他朝她跨近一步。 龚释穹暧昧的声音吓得她急忙往后退一大步。 “以后别这样,我们又不是……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这种见面方式万一被瞧见了,很容易被误会。” “噢——”他点头,抚着下巴边思考边说:“既然你怕被误会,那么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就直接到瑶池正大光明找你好了。” “不、不行!”她怞口冷气,认真地前咕着:“那还是在这里见面好了。”她刚刚似乎听见他说“想见她”,他真的可能“想见她”吗? 龚释穹看着她一笑,柔声说:“你多很好,放心吧。” 总算切入正题了,她松口气,又问:“我弟弟和其他亲人呢?” “也很好。”他微微耸肩。 “那……干旱的情况呢?”她努力思索还能再说些什么? “一样。”其实更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蔓延瘟疫了,但他不想说得太清楚,这种事多她一个小仙子来烦恼也没有多大的助益。 主题似乎已经都谈完了,两人之间一阵默然,只听见飒飒的风声拂过耳际。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她垂眸轻叹。 “等一下!”他叫住她,柔声叮嘱。“回瑶池之前先绕到巽云宫一趟。” 她点点头,了解他的用意,为避免以后青娥与瑶姬无意间和贝儿姐对质起来,她还是得去见见贝儿姐。 “多谢你的帮忙,告辞。”侬意儿刚想走,赫然间被他扯住,她惜愕地抬头看他。 “我有话还没说。”他握紧她的手臂,轻轻往前一带,把她带向他的身前。 侬意儿愕然地呆望着他,他们的距离如此贴近,近得喘息相闻,近得几乎清散她的理智,她心慌意乱地等着听他想说些什么话。 龚释穹俯下脸,更贴近她,轻嗅了唤她身上芬芳的香气。 “下一回,娘娘上灵霄殿以后,你到峨媚山巅的楚云峰来,我在那里等你。”他低哑地说,随即低首攫住她微敌的唇瓣,箍紧她的纤腰。 她仿佛受了惊似的战栗了一下,口中逸出一声轻喊,旋即被他火热的唇舌吞噬,他的吻狂野撩拨着她,舌尖放肆又大胆地挑逗着她的舌,她不自觉地娇喘,晕眩得只能攀附在他身上,这种陷落的感觉令她害怕,但又迷醉在他炽烈的狂吻里,想要得更多、更多—— 她神色迷朦地融化在他的臂弯中,悠悠回过神来,发现龚释穹正满意地凝视着她嫣红的粉须,意味深长地浅笑。 她突然惊觉,用力推开了他。 “穹吴王,下次别再这样了,你和我的关系又不是……又不是……”她结结巴巴的,脸红得说不下去。 “情人吗?”他替她说了。 “是啊,别做出让你我都误会的举动来。”她不自在地恬了恬唇瓣,她恬唇的动作又勾引得他心神荡漾。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再度把她拥揽人怀,恬吻她珍珠般的耳垂,掀起她体内一阵阵难忍的酥麻感。 她畏怯地闪躲他,又差又恼。“你这个人好不知羞,难道每个女人都得爱上你才行吗?” “我只需要确定你是喜欢我的就行,别人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对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也颇觉不可思议。 他的两句话拍光了侬意儿肺里的气息,她久久无法呼吸,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圆睁的双眸痴迷地望进他的眼底,她无法相信这些话是从卖释穹口中说出来的,而且还是说给她听。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地飘出口。 “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他凝眸盯住她,没有预期到自己会听见的是这句回答。 “我不能做出对不起贝儿姐的事。”趁她逐渐恢复了神智,她一定要尽快把话说清楚。 “贝儿姐到底是谁与我无关,我喜欢你就行了。”他漫不经心地挑眉,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亲吻她的脸蛋。 她拼命阻止他的热吻攻势,力图镇定,强迫集中所有的思绪。 “贝儿姐原是喜欢你的,可是因为我对她说了不少你的坏话,她才因此决定嫁给龚朔日,若让她发现我竟然和你……”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愧对贝儿姐。“不行,我不能让贝儿姐误会我,我不能让她以为我存心抢走你。” 龚释穹哑然失笑,微眯着眼审视她急乱的神色。 “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他深切地注视着她,捕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她怯懦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但那和贝儿姐是两回事 “你喜欢看见我吗?”他迳自质问,不理她的解释。 她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他继续盘诘。 “喜欢啊,但是……” “我不想听‘但是——”’他不客气地打断她,轻轻抬高她的小脸,漾着醉人的笑意,低哑地说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娘娘五日后会上灵香殿,你找机会到峨媚山巅的楚云峰来,我在那里等你;如果你觉得从此以后有办法不见我、不想我、不喜欢我,那么你就不要来。” 侬意儿征然看着他,他的话让她仿佛进退无路。 他气定神闲地交抱双臂,微扬嘴角淡然一笑。 “我不勉强你,由你自己决定。” 龚释穹果然吃定了她! 王母姐娘前脚一离开瑶池,侬意儿后脚就从蟠桃园偷偷溜走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不想他、不见他,更加没办法不喜欢他,摩陀峰一别,整整五日间她满脑子飞转着的都是他的身影,她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放弃对他的贪恋,更别提想去说服他了。 她飞身到了峨媚山的楚云峰,在浓雾中寻找龚释穹。 缓缓走进一大片枣林里,她终于看见倚坐在枣树下闭眸小憩的龚释穹。 她慢慢地走向他,痴望着他教人目眩神迷的轮廓和姿态,薄薄的天光自枣树间轻泄下来,仿佛两人天地初开的一刻。 她在他身侧轻轻跪坐下来,倾身触了触他的薄唇。 冷不防的,龚释穹猛然将她推倒在地,激狂地吮尝她的唇瓣,将她柔软的身躯卷进怀里,火辣辣的吻几乎令她窒息。 “来得真慢。”他在她的唇中抱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她。 “你就料准了我一定会来?”她轻喘着,情不自禁勾住他的颈项。 “当然。”他湿热的唇吻到了她的胸前,忍不住拨开她的衣衫,在她白皆如雪的肌肤上烙下炽热的吻。 “你去看过我爹了吗?”侬意儿在他身下扭动着,浑身燥热得很难受,他所吻过的地方都燃起了灼热的火焰,泛滥着红潮。 “看过了,很好。”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继续无止无休地吻着。 龚释穹……”她恍惚地埋首在他的颈边,有点不安地提醒着。“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是不是会让我的朱砂痣消失?” “会啊…” “你真会这么做吗?”她很担心,下意识地抗拒起来。 “别担心,我知道底限在哪里。”他侧身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纤长的手指轻抚着她柔嫩嫣红的脸颊,顺抚而下,停在她狂乱震动的心口。“除了吻你,我什么都不会多做,相信我,除非天帝肯指婚,否则我绝不会侵犯你,犯下仙规可不是好玩的事。”他用轻柔的声音安抚她。 “原来你先前都是吓我的。”她偎进他怀里,轻极了他一下。 “不这样能把你吓得逃之夭夭吗?”他将她搂紧,让两人的身躯紧密地贴合。 “现在看清你了,你再也吓不走我。”她挣动着抬起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学他吻她的方式去吮吻他的唇。 “意儿,先停下来,别再动了。”他沙哑地急喘,理智儿近崩溃。 “你不喜欢我亲你?”她有点受伤。 “不是,想看好你的朱砂痣就别挑逗我,也别折磨我。” 他抵着她的额,低喘着。“男人的欲望一经挑起又无法纾解时是很痛苦的。” 她困惑地看着他苦苦压抑的眸子,心疼得动也不敢动,无法体会得出他到底有多么痛苦。 “就这样躺着说话,不许再乱摸我。”他咬牙低语,让她躺在他的肩窝。 她格格轻笑,紧偎着他呢呢哺哺地。龚释穹,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啊。”他懒懒地叹息。 “你为什么不是那种受宠若惊的表情?”她不悦地轻哼。 “这句话我已经听几十个仙子对我说过了,哪还受宠若惊得起来。”他懒洋洋地解释。 “那……包不包括九天女?”她很好奇。 龚释穹低低一笑,不作声。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没有人像我这样抱过你,更没有人像我这样亲过你."她霸道地环住他的胸膛,一到唯我独尊的表情。 龚释穹忍不住笑得贴上她的红唇低语:“你要想办法看好我,也要努力做唯一拥有我的那一个。” “那当然。”她在他嘴边格格笑问:“我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不知道。”他心不在焉。 “怎么能不知道?”她拦下那张在她身上极不安分的嘴。 “总有原因的,我一定要听你说。” “你比我接触过的仙女都要灵慧得多,既不会故作骄矜,也不会卖弄姿色勾引我,跟我比较合得来,行了吗?”他回答得很随便,但侬意儿已经相当满意了。 她环住他的预子,深情无限地吻着他。 “下次在哪里见面?”她呢喃地问。 他侧头想了想,轻轻说:“昆仑山的芙蓉峰顶。” 第八章 自那日起,不只昆仑山的芙蓉峰,华山的伏滚洞、嵩山的女娲洞也都有他们偷偷幽会的身影。 龚释穹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每回与侬意儿相见,即便抱着她又拥又吻,最终总会煞住激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她提了好几次向天帝请婚的事,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无其率地转开话题,他若逼问紧了,她就求他晚一点再说。 这回在瀛洲的螭吻洞内,两个人吃着鲜甜甘美的红枣,吃着吃着,就又吃到对方的嘴里去了,在狂野的唇舌纠缠中,情欲有如烈火燎原,龚释穹肉体上一次又一次的忍耐已经逼近到了极限。 “意儿,我想要你……”他的气息凌乱,再难克制自己的渴望了。 “慢着、慢着,你还要多给我一点时间……”她推抵着他密密狂乱的热吻。 “到底还要多久,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他紧紧将她柔人胸膛,使劲将她的纤腰压向自己,让她感受他明显亢奋的身体。 “释穹,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在他激狂的深吮下,她的意识混乱得像搅乱的漩涡,她艰困地在他的唇舌中寻找喘息和说话的机会。“我不能溜出来太久,得回去了……” 龚释穹懊恼地翻过身离开她,闭眼喘息,胸腔剧烈起伏着。 “回去吧。”他捺下熊熊欲火,冷冷地低语。 听见他冷淡的语气,她急着扯住他的手解释:“释穹,你别生气,我会慢慢向贝儿姐透露我们在一起的事情,最近我每回去看她,总觉得她有满肚子的心事,问她她又不肯说,所以我也一直迟迟不敢提,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慢慢跟她说的,总是要让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接受才行呀。” “好啊,你尽管慢慢来慢慢去,当好‘贝儿姐’的好妹妹。”他漠然冷瞥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快回去,别在这里考验我的耐性了。” 她眼眶一红,委屈地大喊:“你根本一点也不体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烦恼,满脑子就只想和我翻云覆雨!”她赌气地起身奔出洞外。 龚释穹被她的指责气得火冒三丈,干么他和她之间莫名其妙非得挤进一个晨贝儿来,他要不要向天帝请旨成婚竟然还要过晨贝儿那一关才行,忍耐到现在,却反而成了意儿口中的大色魔,他愈想愈觉恼火。 侬意儿气闷地站在滴吻洞外,见他始终没追出来哄她,愈想愈气,一跺脚,便飞身而起,驾云返回瑶池。 忽然想起自己气愤之下忘了问他下回见面的地方,但又傲气地不肯回头,即使身分是个小小的仙子,也绝不低声下气求他见面,若在意她,他自然会先向她低头,若不在意她,从此……便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她频频回首,期盼龚释穹能追上来,但迟迟不见他的人影。 她心灰意懒地回到瑶池,没想到王母娘娘和晨贝地早已坐在莲花池畔等着她了,看见晨贝儿出现在瑶池,她的背脊蓦然一凉,自从和龚释穹秘密幽会开始,她就愈来愈无法正视晨贝儿的脸。 “娘娘…贝儿姐……”她还没开口就先结巴了。 王母娘娘的脸色显得陰沉不悦。 “意儿,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巽云官找贝儿姐,想不到贝儿姐反倒来了瑶池,两人错过了。”她用轻快的语气解释,但笑容无论如何就是自然不起来。 “我已经来了瑶地好几个时辰,正在等你回来。”晨贝儿闪过一抹深沉的神色,没有抬头看她,冷淡陌生的语调令她一阵发悚。 “意儿,你最近愈来愈不听话。”娘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趁我离开瑶地时偷溜出去,一出去没有两顿饭的功夫不会回来,每回都说是到巽云它看贝儿,可是贝儿却说你每回去巽云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什么去了?” 侬意儿紧张得冷汗挥塔,低垂着头跪下,努力整理紊乱的思绪。 “娘娘,我生性好玩,一出去就管不住自己,时常乘机游览山山水水,所以总是误了回来的时辰。”她冷静地回答。 王母娘娘伸手抬起她惶惑不安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眉心间的朱砂痣,再移下目光盯住她的双眼。 良久良久,娘娘才开口说道:“你明明已经动了情欲,还想瞒我?" 侬意儿冷然一颤,娘娘看出来了,这么快,她就看出来了! 她交缠着冰冷的手指,浑身的血液在娘娘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冻住,是事实她就不敢辩驳,要是死不承认,娘娘绝不会轻易饶恕她。 “你和贝儿不同,贝儿有仙家姻缘,但你没有。”娘娘面容严肃,语气流冷。侬意儿愕然抬头看她。 “你和青娥、瑶姬一样,在月老的姻缘簿上都没有你们的名字,你们应该专心修道,不该存着诸多妄想。”娘娘淡漠地说道。 娘娘的话将她还残存着微温的心都彻底冻住了。 娘娘一瞬不瞬地看住她的脸,继续正色说道:“清心寡欲,潜心修行,才是你要走的正道,莫要妄想姻缘有份,你千万要谨记在心。” 侬意儿的心如披荆棘刺伤,痛楚难言。 “往后,不许你再输溜出瑶地,若想要见贝儿,就让侍僮去巽云宫请来相见,我不问你对谁动了心,我只要你想法子去忘记那个令你动心的人。”娘娘的声音冷然,不容质疑。 侬意儿呆视着地面,心空了大半,要她忘记龚释穹,谈何容易。 “你们姐妹俩好好聊聊吧。”王母娘娘话已说完,便起身往间风苑行去,单独留下她和晨贝儿。 空气一阵寂然,静默无声。 晨贝儿凝视着她许久,深吸口气,冷肃地问道:“意儿,你究竟对谁动了心,为什么从来没对我提过?” 她缓缓站起来,恍然地在碧玉椅上坐下,整个人像掉了魂儿。 “贝儿姐,你就……别再问我了。”她痛苦得把脸理进双手中,现在难受得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独自一人好好大哭一场。 晨贝儿突然粗暴地扯开她的手,用力拉她面对自己。 “到现在还想瞒我?"晨贝儿冷冷盯署她,声音尖锐地拔高。“意儿,想不到你为了一个龚释穹,愿意牺牲掉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侬意儿惊骇地望向她,被她突然爆发的怒斥吓住,她初次看见气焰沸腾的贝儿姐,只能睁大眼眸,心虚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知道了。”在晨贝儿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她必须用力咬住下唇,才能稳住拼命颤抖的声音。 “你瞒得我够久了,意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对待我!”她的声音冷冽得像冰刃,割得她发痛。 “我——” “你居然为了得到龚释穹,编出那么多的谎言来欺骗我!”晨贝儿的每句话都像刀剑斧铖,狠狠猛劈向她。 “我没有存心欺骗你,贝儿姐,你真的误会了…”她惊恐地想解释。 “我没有误会!”她愤怒地不给侬意儿说话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接近龚释穹?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选择龚朔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摇撼着她的双肩,对她发泄地喊叫,气得泪如雨下。 侬意儿睁着惶惶然的眸子,浑身战怵地呆望着晨贝儿,死命地摇头想解释清楚。“贝儿姐,不是、不是这样……” 她的脑子疯狂乱成一团,吃力得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起才对。 “我居然像傻瓜一样相信了你的话,我真是傻瓜!"晨贝儿开始痛骂自己。 晨贝儿的控诉逼出了她的眼泪,她哭出声来。“我不是存心的,我真的不是存心的,你要相信我……” “你凭什么再让我相信你?" 晨贝儿的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挥过侬意儿的左额,两个人疯狂的嚎叫猛地煞住,彼此战栗地对望着,那一耳光并不重,可是却打碎了侬意儿的心。 晨贝儿噙着眼泪,慢慢撩起衣袖,把光洁的裸臂伸向侬意儿眼前。 侬意儿怔怔然地呆望着她白皙的臂膀,整个人被她手臂上鲜红欲滴的朱砂痣钉在原地。 朱砂痣还在! 她耳中乱声轰鸣,脸色倏地发白,整个入僵成了一尊石像。 “朔日到现在连碰也没有碰过我,我每天独自一人坐在房里苦苦等他,他却从没有来看过我。”晨贝儿双眸空茫地瞅着她,已不再盛怒,但苦涩的话语比先前的怒骂更震骇着侬意儿的心。 她被晨贝儿锐利的眼神割裂了,痛楚不知来自何处,脑中全然不能思想。 “贝儿姐……”她挤出一声痛苦的叫唤。 “别叫我。”晨贝儿面罩寒霜,眼眸陰郁、冷冰冰地盯着她。“我该不该多谢你替我找来这段好姻缘?" 晨贝儿的话严苛地鞭挞着她,她的泪水泊泪流出,呆滞地望着晨贝儿远去的背影。为什么?为什么朔日要这样对待贝儿姐?又为什么?姻缘簿上会没有她的名字?为什么她无法和龚释穹在一起?为什么—— 她瘫软地跪坐在地,虚弱地垂下手臂,泪水滔滔倾流,心中无比空洞。 她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很久很久,刻意让思想凝结成块,什么都可以不要想,也就可以不必感到痛了。 “王,这回我去瑶池又见不到依意姐姐了。”悉达噘着圆嘟嘟的嘴,向仰躺在凉亭石椅上闭目沉思的龚释穹回禀。 龚释穹微微睁眼,蹙了蹙眉。 “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声音叹息似地,仿佛自言自语。 “的确很奇怪,一连去了三回都没见着。”悉达陪着说。 “你下去吧。”他懒做地挥了挥手,悉达立即转身走开。 为什么?难道意儿还为了在螭吻洞内所发生的事情生气?所以不见他? 这又是何必呢?十多日不见她,他都已经备受思念的煎熬了,难道她一点都不想他?他柔着眉心,烦闷地叹了口气.远远瞥见紫鸳穿过蔷薇架走进凉亭。 “我不是吩咐过,这几天都别来烦我吗?"他冷冷开口。 “王,灵霄殿下了简帖邀你赴宴,我不来通知你不行呀。”紫鸳娇声抱怨。 “宴无好宴,想个借口替我回绝了。”他不必多想也知道天帝邀宴的目的。 “王,别给我们出难题了,天帝邀宴能找什么借口推辞,要推你自己去推,我可不敢乱说话。”紫鸳连连摇手。 龚释穹拧眉深思着,天帝邀宴的确不能随意推辞。半晌,他不耐烦地起身走出凉亭,决定赴宴。 龚释穹猜得八九不离十,小宴中只坐着天帝和王母娘娘,这种情形和龚朔日当时的指婚状况如出一辙。 酒过三巡,天帝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冥海王因犯下天条,已在‘载天寒’受罚了一百二十年,如今日逐王娶了瑶池晨贝仙子,而你呢?可有什么打算?" “臣暂时没有什么打算,对了,倒不知星罗王近来如何。”他把龚武星顺便拖下水,想借他替自己分摊掉天帝的注意力。 王母娘娘微微一笑. “近来,我瑶池中的依意仙子似乎和你走得很近。”娘娘淡淡说道。 龚释穹微愕,低头浅酌薄酒,脸上不动声色。 “穹吴王。”娘娘尊贵的容颜不怒而成。“你可以勾引龙女、凤凰女,若能成就姻缘我也乐见其成,但是请不要勾引我瑶池中修道尚浅的小仙姬,侬意儿并无姻缘线,也不该有姻缘,你就对她放手吧。” 龚释穹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是侬意儿这阵子极力躲他的真正原因,原来两人私下的幽会已经被娘娘察觉了。 天帝和娘娘认真地逼视着他,身在仙界,他很清楚没有姻缘线的仙子,是永远也无法与任何人有姻缘之份。他半晌无言,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该开口争取要求些什么?如果不能和侬意儿在一起,姻缘对他而言有何意义? 他的耳中仿佛奔驰过千军万马的声音,拳头握得死紧,胸腔翻涌着愤慨的情绪,喉头隐约颤动着。 王母娘娘见他股无愧色,眼神做然,她的话似乎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想法,便又继续劝服。 “意儿俗缘已断,亦无仙家缘分,苦修方可成就道果,这也是她初升天界时的想望,若此时贪恋情欲之欢,一切修行尽毁,她仍需下凡再受磨难,她已知错了,也答应我会忘记你,从此不再与你相见,全心全意在瑶池潜心修行,穹吴王,在你们未铸成大铝以前收敛悔改,你们两人还能有救。” 娘娘这番话激起龚释穹心中翻腾的怒火,他咬紧牙关,脸色陰部,绝没料到意儿会如此草率看待与他之间的关系,居然说不见就不见,把这阵子两人之间的情爱缠绵尽情丢舍,一点也不留情,他在她的心中到底算什么? 天帝打量着他骤然大变的脸色,现准了机会,顺着王母娘娘的话语,接下去缓缓说道:“你是朕余封的穹吴王,姻缘也该落在仙家,不可像冥海王那样恣意妄为,联不怕坦白对你说,九天女一直钟情于你,朕有意让九天女与你结成姻缘,你以为如何?” 他在心中冷笑,侬意儿既已决定潜心修行,永不再见他了,他又有什么好对她留恋不会的,他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爱上了一个人竟遭到这样无情的对待,那么娶任何一个女子又有何差别。 震怒之下的他迅速做出决定。 “臣遵旨。” 天帝和王母娘娘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笑着互望一眼。 龚释穹已感到心灰意冷了,以为找到真爱,原来却是一场空,到头来,自己的姻缘仍是躁控在天帝手里。 朔日的遭遇是如此,他难道还妄想自己有多幸运? 侬意儿提着装满桃树叶的纱囊,缓缓走出蟠桃园。 她的身子似千斤重,自那回贝儿姐拂袖而去之后,她自绝了对龚释穹的感情,打定主意决定忘了他,自此不再见他,也不再想他了。 但要做到这些是何等困难,她终日郁郁寡欢,形容萧索,整个人脆弱得像水晶做成的人儿,仿佛失手就会打得粉碎。 好久没看见他了。她好想他……好想见地啊…… 到底这种想念的痛苦要多少时日才能淡去?她害怕自己撑不下去,渴望见他一面的念头已经强烈得快要不受控制了,她好痛苦,好想见他! “……九天女很美呢。” 她隐隐约约听见回廊内传出青娥和瑶姬交谈的声音,谈话的对象提到了九天女,她凛然一惊,凝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意儿当真和穹吴王有私情吗?”青娥低声问。 “看来是有的,贝儿姐很生气,似乎无法原谅意儿横刀夺爱。”摇姬轻轻说。 “意儿也挺可怜,得罪了贝儿姐,如今却落得两头空。” “是啊,穹吴王终于还是决定娶九天女了。” “娶了天帝的女儿,地位自然而然就会擢升了,任谁都愿意呀。”青娥轻哼。 侬意儿顿时如遭雷极,两只脚像踩在棉絮上,软绵绵的发软,心目惊惶狂跳,她无法接受两人曾有过的激切恋情突然间竟化为乌有了。 龚释穹居然已经决定娶九天女! 她踉踉跄跄地奔回房里,泪珠滚滚而下,她再也忍耐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明知道不能这样,以她的身分是不能为了一段情爱痛苦欲死,不能为了龚释穹痛不欲生,在凡间修道时,她都已能做到无忧、无悔、无爱、无很,为什么努力飞升天界,登仙人籍以后,反将所有灵修都倾注东流。 那个九天女眉目如画,温柔细致,简偎在龚释穹的身边,会是何等绝美的一幅图画。 她把脸深埋在枕中,不敢让自己哭出声,但泪水无法自抑地落下,将绣枕浸湿了一大片。不能再想了……心已破碎成了千万片,再想下去只会发狂…… 她与他无缘,真的无缘;她该明白,也该接受的,但他是她的魔,无论挣不挣扎,她都已然被惑去了神智,再回不来了。 对他强烈彻骨的思念强占了她的心,一旦情魔入侵,便再也没有修道人的资格了,她想见他,粉身碎骨也要见他,即便无缘,也要见上他最后一面。 她是不是要疯了?如果在千百年的岁月里,她将必须被迫听见、看见龚释穹和九天女恩爱并行的身影,她一定会疯的。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怎么样才能忘记痛苦? 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泪流成河,心一寸寸被挖空,眼神渐渐呆滞了。 当心已冷得再让她流不出一滴泪时,推心的痛楚似乎减轻了,她缓缓起身,慢慢地将自己梳理干净,换上一套流云般的轻纱。 她木然地朝蟠桃园一步一步走去,身子恍恍悠悠的,在蟠桃园里走过来、绕过去,瞥见一颗熟透的仙桃在枝头晃荡署,她随手一摘,便拢进袖里。 因为使不上力,浑身轻软得像棉絮一般,她花了比平日多三倍的时间才走到园子后门,她痴望着门外云雾绕绕的世界,云里雾中,仿佛有道若隐若现的光亮,吸引着她缓缓走出园子。 她的步子变得急切了,盲目的冲动使她忘了一切,她驾起云飞离宝阁瑶池,即使这么做是错的,她仍下定决心不要日日夜夜尝着失心的痛苦。 第九章 侬意儿惊险地躲过广目天王的法限,独自来到了盘顶山的“梭罗宫”。 宫门外无人守门,她疑惑地在玛瑙石坡前超起,正烦恼不知该不该上前叩门时,只听宫里面传出一阵笑语声。 她愕然征立,这几日,她无时无刻不被思念的痛苦煎熬着,想不到袭释穹竟在宫里狂欢。 她的心脏猛地一阵绞痛,她揪紧前襟,深深吸气想减轻痛楚,忽地宫门“吱呀”一声,步出一群人来,兀自谈笑风生着,猛然看见呆站在宫门外的侬意儿,俱都愕然中断了谈笑,狐疑地打量着她。 侬意儿凄然抬眼,惶惶然地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迷茫空洞的目光找到了龚释穹错愕的面容,她眸中倏闪过一丝光彩,但很快的,这丝光彩就被龚释穹身边的九天女捻灭了。 “穹吴王,该不会又是倾慕你的小仙子吧?”一旁的东斗星君苏护低笑道。 “快点把她打发走,别惹小妹不开心。”七天女没好气地皱眉,她可不希望小妹九天女也和她一样倒楣,被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破坏了姻缘。 龚释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侬意儿,不解她为何突然出现在梭罗宫?既然决定忘记他,又为何眼神凄清、容颜樵悴。 北斗星君天罡看着怔怔发呆的侬意儿,又看了龚释穹一眼,笑着换了摸鼻子。“穹吴王,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好“这个小仙子留给你自己慢慢解决。” “各位,不送了。”龚释穹微微颔首,目光仍凝在侬意儿脸上。 五斗群星拱了拱手,纷纷纵云离去。 九天女再也受不了龚释穹用那种热烈的目光,紧瞅着历不明的小仙子了,她伸手板下他的下颚,逼他正视她。 “释穹,你认识她吗?”九天女紧张地问。 “在瑶池见过几次面而且。”龚释穹淡然一笑,俯首吻吻她的眉心,柔声说。“你们先回去,她也许是王母娘娘来传话的,你别多心。” 九天女深情款款地凝望他,踏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薄羞怯地嫣然一笑,抓起七天女的手旋身驾云飞去。 龚释穹没料到九天女会有这样的举动,不由自主地车头望了侬意儿一眼。 侬意儿半晌无法回神,刺痛的感觉强烈得令她昏眩,已经亲眼看见了“事实”——龚释穹不再是她的了,他身不再给她,他的手也不会再抚摸她的发,他所有的一切已全部属于九天女了。 看着她眼眶中不住打转的泪水,龚释穹心动得很想抱住她,再狠狠吻她个翻天覆地,但一回想起她擅自撇清他之间的感情纠葛,甚至擅自决定不见他、忘记他,就刁得动起气来。 “依意仙子,你不留在瑶地‘潜心修行’,到我梭罗宫有何贵干?”他冷眼看她,不带感情。 好冷——侬意儿觉得心好冷,她不是来这里听龚释穹冷言冷语,她是想来问一问清楚,为什么他突然要娶九天女了? 但是现在,她的喉咙仿佛也冻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恭喜你……”泪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无声的啜泣震动了他,她的泪水也退出他隐忍在心中许久的愤怒。 他握紧拳头,低吼着:“不必特地跑来这里哭给我看,是你先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什么当我决定娶九天女以后,你才来我面前落泪?你想因此得到什么?我的歉疚吗?” 侬意儿拼命摇头,几乎泣不成声。“我不要你的歉疚,谁要我没有姻缘线,无法和你结成仙缘,我……怎能怪你。” 龚释穹感叹地一笑。“你既然已决定专心修道了,又何必来见我?徒增你我的痛苦而已。” “我已经不配当个修道人了。”她便咽地不停掉泪,目光牢牢凝睁着他。“虽然你我无缘,但我还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将来……你有了九天女,我是永远也见不得你了。” 她认命的态度令卖释穹更为光火,轻轻松松一句“见最后一面”,就能把两人曾经燃烧过的感情泼水浇熄?对于他娶九天女的事,他多希望见到的是哭喊着求他别娶九天女的侬意儿,而不是无奈认命的侬意儿。 看来,痴恋一个人竟是如此可笑,彼此放手原来也可以如此简单。 他露出心灰意冷的笑容,平淡地说道:“既要修道就得断绝一切情爱欲念,你来见我最后一面,也好趁此机会和我断个一千二净,你选择这么做是对的,最后一面也该见完了,你走吧。” 她呆立着啜泣,他冰冷嘲讽的言语句句刺伤她的尊严,她再也承受不住。 “以前,你总是缠着我,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许我走,如今有了九天女,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了。”她的心粉碎成灰,今后想再听见他柔情的呼唤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然,你还希望我能怎么样?”他漠然地看着她。 她想他能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拥抱她,烈火般地狂吻她,或在她耳畔用低沉的嗓音对她诉说一些动人的话语。 这一切都将不再了,他从此的温柔多情只会给九天女一个人了。 “既然你我无缘,又何必相识、相恋?”她空茫的双眸凝望着他的眼,苦涩地笑问。 “这么快就后悔了吗?”他冷笑,轻扬着嘴角。“不要忘记,没有人逼你来接近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瞪眼看他,忍不住愤然大喊:“你这么对待我,我真后悔爱上了你。” “不用太后悔,起码你还保全了你的朱砂痣。”他咬牙怒道。 “龚释穹,你太过分了!”她气愤得拗哭怒喊。“为什么要字字带刺、句句讥讽我,我讨厌你!” 他的心一沉。 “原来如此,难怪你始终不肯让我向天帝请婚,现在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对我的爱就只有这么浅,浅到不论发生任何一点波折都能轻易掀翻,不管你将来想爱我还是讨厌我都随便你,反正你对我能付出的感情都只有这么没而已。” “你胡说!你怎么可以歪曲我对你的感情!"她哭喊。 “我歪曲作了吗?"他抬眉冷笑。“如果你爱得我够深就不会这样畏畏缩编、怯怯懦懦,就不会只选择逃避,既然想爱我就别害怕,要这样担惊受怕就离我远一点,你这种态度不配跟我说爱!” 侬意儿心中的悲愤痛苦已超过了容忍的限度,她浑身战栗不已,声嘶力竭地狂喊—— “龚释穹,我是不配爱你,从此刻起,我会让自己彻底忘了你,我一定会忘了你,想尽办法我都要彻底忘记你!” 龚释穹愕视着浓意儿悲愤离去的身影,转眼间便消失在薄云轻雾中,他面无表情地呆站着,思绪卷起一阵狂乱的风暴,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她说那些话时的愤恨与决绝,“忘记他”三个字说得有如咒警般坚定。 难道他真的说错了什么?看错了什么?或者误解了什么吗? 不可能,真正误解他的人是她,不是自己。 他既然已经决定娶九天女了,她就算不想忘记他也得忘。 天河,漫无边际的天河。 河水清澄,波平如镜,愈往河心水色愈蓝,在幽邂的柑青色里,藏着几分神秘与忧郁的气息。 侬意儿茫然仁立在天河畔,不知该何去何从。 瑶池是回不去了,修道要清心。潜心,如今她已无心了,该如何继续修道?又有什么法子能彻彻底底忘记龚释穹? 她回首,拨开云雾朝下界望去,纷纷扰扰的红尘正沐在余晖中,她因情伤而痛苦的疼痛何时能止?何时能休? 她缓缓拭净泪痕狼藉的脸,想解脱,唯有一条路可行了。 她自腰间取出一只胭脂金来,将盒中的胭脂倒掉,然后用胭脂盒装满了天河水,密密地将盒盖盖妥,正欲驾云离去时,半空忽然发出一声想喝。 “何方小仙,竟敢偷天河水!” 侬意儿悚然而惊,抬眼一看,忽见一块灰云滚滚而来,原来是守河的力土,正擎着双粗朝她追赶过来,她迅捷地驾起云逃往下界,守河力士一路紧紧追赶着她,她吓得魂飞魄散,飞也似地朝殷目国急急审逃。 守河力士见浓意儿逃往殷目国,生怕她会惹出大祸事来,万一无力阻止怎生是好,便立即停止追赶,返身急奔梭罗官禀报龚释穹去了。 侬意儿见守河力土不再追上来,便知道他定是为了通报龚释穹而去,她能利用的时间不多了,随即化作一道清风赶往殷目国。 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日落的颜色了,远山映照着斜阳,绚烂夺目,她仰首望着天,淡淡的瞑色侵来,酡红的娇颜冉冉隐退了。 蓦然回首,她深怞口气,一股豁出去的态势。 她急忙先冲去秋平城想见见父亲,一进内院,发现父亲往的东侧厢房内挤满了人,灯火通明,一阵不祥的感觉笼罩了她,她火速地拨开人群冲进去,推开匍匐在床前的亲人,赫然看见父亲闭目躺着,额角有一块凝干的血迹。 “姐姐,你回来了!”和噗惊喜地抓住她。 “怎么回事?爹这是怎么回事?”她心焦地急问。 和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说道:“爹午时在院子里跌了一跤,头撞上地板后便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刚刚大夫诊了脉,说爹……恐怕不行了。” 侬意儿心目一颤。“爹还能吃吗?” “方才硬撬开牙关灌了药汁。” “快去拿药碾、药摩和汤匙来给我。”她急急回头吩咐待在一旁的妇人。 “是。”妇人立刻急奔出去。 “爹……”侬意儿试探地唤了声,泪水急速冲过眼眶,她双手紧紧握住父亲冰冷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温暖。“爹,当初我选择了弃骨成仙,没能留在世间好好侍奉您,我一定,要您活过来,无论如何,我都要让您活过来……” 她依稀记起琐碎凌乱的回忆,想起父亲抱着她在月下讲故事,想起父亲慈爱的容貌,想起父亲遥遥挥手喊她“宝贝”的声音,想起所有幼年时候片段的记忆,想得泣不成声。 她握着父亲的手啜泣,拼命搓柔着渐渐冰凉的掌心,无论如何,父亲都不能先断气。 “爹,您要撑下去,这最后一口气一定要撑下去。”她恸哭嘶喊着。 药碾、药磨都找来了,她迅速自袖中取出份自瑶池的蟠桃,放进药碾中捣成了泥,命身边的亲人们替父亲板开牙齿,一匙一匙地强行喂食。 喂了约莫三、四口,俄意儿听见父亲腹中呼呼乱响,渐渐气聚神归,口唇也渐渐松动了开来,慢慢能自己吞咽了。 “爹,快、快把这些一口气吃完,吃完以后您就能添福添寿了。”她继续不停地喂,一颗仙桃若没吃完是无法添寿的,她很担心引来日游神拘捕而前功尽弃。 她紧张得冷汗涔涔,颤抖着双手喂完药碾中最后一口蟠桃泥。 见父亲脸上渐有血色,她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 挤满屋里的人亲眼瞧见这幕奇景,个个目瞪口呆,迭声惊叹。 “姑姑,您能将爷爷救活,当真是法力无边啊。”侬意儿那个年已半百的侄儿惊异不已地说着。 “姑姑,您也给我们一家子的人添个寿吧?姑姑……”侄儿的媳妇贪婪地向她提出要求。 “我哪有什么法力,若没有这颗皤桃,我也是无力救活爹的。”她蹙眉轻叹,要不是已决心豁出去,她怎敢冒着违反仙规的罪名来给凡人添寿。 不过,爹能活过来,一切都已值得了,她的仙骨是多给予的,若是修道成仙却连爹的性命都救不活,纵使拥有无穷无尽的岁月,都将只有憾恨和痛苦而已,如今心愿已了,她也没有遗憾了。 她抚着爹渐渐温热的面颊,缓缓简下泪来,她费力压下激动的情绪,对着尚未转醒的父亲说:“爹,这是女儿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您要保重……” “姐姐,你以后不能来了吗?”和噗在一旁拭泪。 侬意儿摇了摇头,不只以后,也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侬意儿这个人了。 “我得走了,和噗,好好照顾爹。”她起身,环视了一眼屋中每张陌生的脸,淡然一笑。“你们保重。” 她缓缓走出东厢房,一群人也跟着她走出来,她只想尽快完成另一个心愿,没有心情与满屋子的人—一道别,忽然,她看见暮色穹苍划过一道白色闪光,猛地浑身一震——龚释穹已经追来了! 她念动咒语,迅速从小跨院中移身到了水月河。 那道白光不知落向何处,她趁着龚释穹尚未找到她,心慌地从腰间取出胭脂盒来,飞快地开启盒盖,朝枯竭的水月河床反手倾倒,盒中些许的天河水一落在凡上之上,瞬息间便暴涨了千万倍,汹涌澎湃的大水在水月河中一泄而下,滔滔奔流。 她腾身立在云端,望着急湍的水势冲刷过整条水月河,转眼间,河水填平了所有支流,干枯的水井也都留涌出大量清泉,沿岸早已枯干的禾苗和林地得到了夭河水的滋润,顷刻间树叶舒展,枯术转绿,万物逐渐复苏了。 方圆百里的殷目国老百姓纷纷赶来水月河争睹奇观,看见侬意儿立在云端上的翩翩姿影,争先恐后地望空顶礼膜拜。 侬意儿心中百感交集,哀伤的眼泪盈在眼眶里,在她做出弃道成仙的决定前,这是她唯一能放手一搏去完成的心愿。 一道白光倏地疾闪而至,她屏息以待,忽见一双大手火速朝她扑龚而来,愤怒地抓住她的臂膀,力道又重又猛,招得她的手臂几乎要断裂。 “你干了什么好事!”怒吼声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 她的心因为他的出现又隐隐作痛了,她不曾见过如此震怒的龚释穹,但她仍努力使自己平静面对他。 “你已经看见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她淡然说道,声音微颤。 龚释穹气得想捏碎她。 “就算你想报复我也不需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你知道这么做将会面对的后果吗?”她被他摇撼得像个纸人儿。 “后果我会自己承担,你放心,我会把跟你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连累不了你的。”她力图镇定,每说一句话都心如刀割。 龚释穹征然看着她。她的眼瞳探幽,恍似一泓无底深潭,他看见降落在她眼中的忧伤和绝望,陷得那么深、那么沉。 “到底是哪里错了?”他忿忿然地盯住她的眼。“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错的人就是我吗?” “谁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你我无线。”她的语调清清冷冷,专注凝视着他眼中的愤怒和疑似悔恨的神情。 一想到侬意儿犯下天条的可怕后果,龚释穹就急怒得无法冷静。 “就算你我无缘,你也不需要不顾一切去触犯天条啊,你可曾想过会被贬下尘凡,堕人轮回……”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两人猛抬起头观看,只见紫云腾腾、黄风滚滚,四大天王和五方揭谛已赶来擒拿犯下天条的侬意儿。 广目天王停云降雾,朝浓意儿厉声喝道:“依意仙子,你犯下输桃、偷天河水之罪,我等乃上界差调的天神,到此擒你,还不乖乖受缚!” 侬意儿昂起头,在云端缓缓跪下,盾尖眼底没有一丝惊恐、害怕,面容宁静,神情视死如归。 “意儿!”龚释穹心痛得狠狠将她卷进怀里,一咬牙,将她拦腰一抱,化作一道万丈精光,从层层围绕的天神中窜逃了出去。 四大天王和五方揭谛急急在后方追赶,暴喝——“穹吴王,万万不可抗命,快束手就擒!” 龚释穹死命抱着侬意儿,他是铁了心要带着她一起逃了,他念动避水咒,笔直地飞身潜入水月河,急速奔逃。 侬意儿蜷缩在他怀里,心略略乱跳,几乎魂不附体,耳际充盈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呼啸声,她震动地望着龚释穹,他咬紧牙关,认真凶狠的表情慑住了她,此刻的他仍是她心底最深爱的模样,仿佛情愿与她患难与共的神情。 她环住他的颈项,眸中泪光点点,紧伏在他怀中。“没用的,你就算逃得过四大天王的追捕,也逃不过王母娘娘的法眼,别逃了——” 龚释穹痛惜地紧抱着她。 “为什么要弄到这样的下场?你到底在搞什么?”他绝望到几近发狂的地步。 “我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忘记你,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娶九天女吗?”她痛哭地搂紧他。“你怎么就狠心如此!” “我狠心?"面对她的指控只令他觉得啼笑皆非。“躲我、不见我的人是你,说什么从此潜心修行,永不与我相见的人也是你,当我决定娶九天女以后,你才来哭哭啼啼地控诉我狠心,意儿,狠心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终生姻缘无份,不这么做还能怎么样?”她哭喊。 “我可以不娶九天女……” “不可能的,你就算不娶她,也娶不了我呀。”她理在他胸前哭得声嘶力竭。“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法和你在一起,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意儿,知道太迟了吗?”凌空忽传来王母娘娘喝斥的声音,两人惊然一惊。 逃不了了,再也逃不了了。龚释穹深知再逃也已无路,只好抱着侬意儿分浪腾出水面,跃上云端。 侬意儿怯怯地抬眼一望,娘娘雍容华贵的脸上聚满了怒意。 “意儿,你好大胆!"娘娘的庄严宝相此时已布满了怒潮,她怒不可遏地骂道:“你竟敢偷走仙界蟠桃给你爹添寿,更想不到你会偷取天河水渡给殷目国,公然违抗天帝、冒犯天帝,简直大胆大妄为了,要我向天帝如何交代!" “求娘娘降罪。”侬意儿跪倒在她的腿边,泪如雨下,这是她仅有的选择,她不能后悔。 龚释穹心一痛,被她毫不犹豫的反应给刺伤了,他敛下表情,缓缓开口:“娘娘,意儿所犯下的罪责由我来承担." “不、我不要!”她截断他的话,落泪纷纷。“娘娘,我身心俱遭情魔所困,再也没有资格留在娘娘身边修行悟道了,求娘娘降罪贬我下凡吧,对我来说亦是一种解脱,求娘娘成全。” 龚释穹霎时怔住,锗愕于她眼眸中依依的离情,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娘娘,唯有如此,我才能彻彻底底忘记穹吴王。”她哽着声乞求。“我不愿再为情所苦了,求娘娘施思,让我忘了穹吴王。” 龚释穹征然仁立,原来她是真的想忘了他,并非一时冲口而出的气话,宁愿丢失仙界的身分也要忘记他。 “一世轮回六十年,再回到天界你仍然会想起穹吴王,到时又该如何?"娘娘深瞅着她。 “情关难过,便再继续轮回下去,生生世世,直到忘了他为止。”她静静地掉泪,神色从容不迫。 龚释穹僵立着,脸色逐渐刷白。 “你的心已被情魔所噬,纵使你想留下,我却也留不得你了,是否生生世世轮回,自有命运来决定。”娘娘轻轻一叹,缓缓抬起右掌朝她天灵盖狠狠拍下。 “意儿——” 在她的魂魄被打离体的那一瞬间,耳中听见最后的声音便是龚释穹懊丧和自责的撕心狂喊。 她的魂魄堕入黑沉沉的天地,被强大的力量拖着直往下堕,意识渐渐模糊了,她的眼前看不见一切,所有曾经属于侬意儿的记忆全都火灭烟消,尽成灰烬。 龚释穹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乍然风起,水月河泛起阵阵波澜,绚烂的霞光投射在河心中央,荡漾着,宛如星星点点的火焰. 她想忘了他,他偏不让她忘,她害怕情关难过,他便要让她生生世世过不了他的情关! “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布满泪水的容颜娇泣着。 “我在等你想起来。”他低哑的轻喃,激切地狂吻她的娇驱。 氤氲迷魅的梦里见,一双人影缱绻缠绵,没名世俗的牵绊,没有姻缘的束缚,也没有任何入能干涉,她撩人的胭体一遍一遍地在他怀中尽情绽放,沉沦在他饥渴放浪的情欲世界里。 尽管银雪色长发的男人一直不肯说出自己是谁,但她依然无法自拔地狂恋他,从她出生懂事开始,便活在这个男人的视线里了.爱上他,仿佛是天经地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为什么,三十多年来男人的模样始终没有改变,但她似乎不敌岁月的摧折,已经一点一点地变老了,现实中的她渐渐老去,但不知自己在梦境中是何种模样?是不是也会老? 她的夫君受不了冷若寒冰的她,另立了两房侧室,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梦境卫那个男人的心。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模样?"她静静偎在男人怀里、指尖轻抚着他柔软的银雪色长发。 “美丽、慧黠、惑乱我神智的模样。”他柔声笑说。 “你觉得我老吗?"她忧虑地问,双手捧住自己的脸。 他移开她的手,将她的小脸紧紧正向心口。 “老与不老,我都一样爱你。”他抚柔着她光洁的裸背,声音带着宠溺。 她欣喜地理首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间的气息、熟悉的气息。 “我是不是曾经认识过你?”她轻叹,柔柔抚着他的心窝。“为什么我只能在梦里看见你?” 他笑而不语,深情地瞅着她。 “你是谁?不存在于人世间吗?”她换而不舍地追问。 “我存在于你的心中。”他吻着她的发,低哑地说着。“我一直在等你想起我,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 他眼瞳中浸着哀伤和受创似的痛苦,令她万分不忍。 “为什么我会忘了你?我怎会舍得忘记你?”她柔声反问,泪珠跌在他的心口,熨着他微凉的心。 他把脸埋在她滑如凝脂的颈肩,低低叹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但也许还要三十年,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要等三十年?" “再过三十年,你就会想起我了,到那时候,我会想尽办法把你求来我的身边,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侍女,永远服侍照顾我?”他悠然轻抚她的脸蛋。“但是你不会有任何名分,永远都只能当我身边的小侍女,愿意吗?" 她绽开了笑,轻咬着唇点了点头。“我愿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奇香,莫名的熟定感仿佛愈来愈强烈了。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们也曾经这样甜蜜缠绵的拥吻过。 “穹——”她不出自主发出呓语般的声吟来。 龚释穹震颤了一下,抬头惊望她。 “我想起了这个字,穹,是什么意思?你的名字吗?”她茫然地问,纤柔的指尖轻划着他的嘴唇。 “不管你想起什么都好,只要是关于我的一切。” 他悸动地捧起她的脸,疯狂而炙热地吮吻她,尽管只一个字,都令他欣喜若狂。 “穹——” 她喃喃地唤,在浩瀚无垠的天地间,是什么在召唤她? 是缥缥缈缈、深深浅浅的记忆,成就了她生生世世的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