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孤单》 序曲 一阵轻风拂过,落叶飘然而下,夕阳完全沉沦了,天地灰暗了下来。 邵雍扛著竖琴从音乐系缓缓走出来,跨上脚踏车骑往林间小径。 时序入了秋,午后犹燠热不已,但落日后的此刻却沁凉如水,舒适宜人,邵雍深深吸口气,享受著林间植物特有的芬芳气息。 梧桐树叶因风的撩拨而飒飒作响,隐约之间,他听见了女孩子哭泣哽咽的声音,夹杂在风中的沙沙声里。 他停驻,好奇地倾听著。 “对不起,妍歌,对不起……”女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怞泣著。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对不起好像多余了一点。”“妍歌”的语调平静。 “我不是故意抢走你的男朋友,我和浩宇情不自禁就……” “没关系,别再说了好吗?”“妍歌”轻轻打断,洒脱地说著。“珈,我们是好朋友,如果你和浩宇真的情不自禁爱上了,我一定会退让的,反正我和浩宇不过才交往两个月而已,根本还不到刻骨铭心的地步,你想要他就给你吧,好了好了,别哭了。” 原来如此——邵雍听懂了,不过他感到有点意外,通常类似这样的情况,痛哭的人多数是被抢走男朋友的那一方,然而这个叫“妍歌”的女孩子竟然还能平心静气地安慰对方。 “妍歌,你虽然愿意成全我们,可是明鹃和俪菱一定不会原谅我。” “你放心好了,我会跟她们解释清楚的,就说是我自己和浩宇合不来就行了,而且老实告诉你,浩宇没有时间观念让我很受不了,你要好好教育他才行。”“妍歌”故作轻快地。 “妍歌,谢谢——”万分感激的声调。 “谢什么,我们四个人从高一开始就是死党了,何必为了一个邱浩宇破坏感情,我希望我们四个人的友情永远不要变质。”非常云淡风清的语气,委曲求全似乎只为了维系四个好朋友之间的情谊。 邵雍不以为然地扬了扬唇角,这个叫“妍歌”的女孩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懦弱的烂好人罢了。 情躁再如何高贵,也弥补不了已有裂痕的友谊——“妍歌”,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他几乎已经预见“妍歌”夜深人静时抱著枕头辗转哀泣的模样。 他拨开被风遮住眼睛的发丝,踩动脚踏车,悠闲地穿越林间。 当时的“妍歌”对他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名字,只是个故作烂好人的代名词而已,想不到一年以后,同样的剧本又在他面前上演了一遍。 “妍歌,阿梓爱上了我。” 秋日午后,两个身穿牛仔裤t恤的女孩子闯进了邵雍午餐的鱼池畔,站在离他约十步的距离外,剪著俏丽短发的女孩子背对著他,面色凝重地对身旁的女孩子说了这句话。 邵雍停下了喂鱼的动作,微讶地看著被唤为“妍歌”的女孩子,她,是一年前无意间听过的那个“妍歌”吗? 他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她,她的发长及肩,有张雅致的鹅蛋脸,不是顶美,根据他对女孩子长久以来的观察,“妍歌”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保守乖巧、不太了解风花雪月的典型。 她那双有如杏子般的大眼珠凝住不动,定定地盯著鱼池中的金鱼。 “明鹃,别告诉我,你也爱上了阿梓。”她的声音有些微颤。 短发、娇艳得好似红玫瑰的女孩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但一句“对不起”就足以作为答案了。 邵雍不动声色地继续剥面包喂鱼,两个女孩子正溺陷在痛苦的漩涡当中,无暇顾及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正聚精会神地等待著这场戏的结局。 虽然是同一个剧本,女主角都是同一个人“妍歌”,不过这回女配角换了个名字,但身份却都是“妍歌”的死党兼好姐妹。 “为什么你们都爱上了我的男朋友?”妍歌微微笑起来,笑容带著奇异、迷惑、无奈和悲哀。 “阿梓说,你有时候很不解风情,所以……” 妍歌的脸色渐渐僵硬苍白,似乎被这句话重重刺伤了。 “阿梓把对我的不满都告诉你?”她哑声问。 “妍歌,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根本不是我和珈蓄意抢你的男朋友,而是你自己完全不懂男人的心理,也不愿意多花心思去经营你的爱情,男人喜欢的是知情识趣、懂得玩乐的小女人,不是那种成天到晚只会谈论秦始皇和拿破仑,要不然就是到博物馆看骨董石头的女人。” 叫“明鹃”的女孩子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该忏悔的人是妍歌而不是她。 “我懂了——”妍歌的笑容有点奇异。“我懂男人了,男人是那种喜欢你的时候,不论你做些什么无聊的事都说是气质高雅、灵性聪慧,不喜欢你的时候就说你是个不懂玩乐的女人,男人还能把纯洁的友谊破坏得体无完肤,我懂了——” 明鹃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都已经开诚布公的摊牌子,她也就完全不在乎了。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明鹃的声音几近冷酷。 妍歌缓缓摇著,低低说:“你们这样待我还算是我的好朋友吗?我现在的好朋友只有一个人,她叫沈俪菱。” 明鹃用力一甩头,转身毫不考虑地走了。 邵雍将最后一块面包丢进池子里,金鱼成群地游过来抢食,他拍了拍手起身,从石子铺成的小径走了出去。 妍歌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过邵雍,她一直木然地盯著池子看,一动也不动。 邵雍慢慢地走回音乐系,唇角一直有著笑,一直漾著莫名的微笑。 妍歌——好奇特的女孩子,先后被两个男孩子舍弃,还全都爱上她的好友……到底她有多么的不解风情呢? 第一章 图书馆内非常安静。 孙妍歌喜欢这种宁静舒服的气氛,也很喜欢这种优雅的工作环境,念的虽然是历史系,但生性不擅经营人际关系,永远娴静知足,安于现状,知她甚深的教授便推荐她到这个规模半大不小的社区图书馆工作。 她坐在柜抬内整理室友沈俪菱刚刚送还的书,五本书清一色全都是星座书,最近俪菱迷上了星座的研究,很喜欢用星座来运算自己未来的命运。 也许是从小到大一生都很顺遂,所以孙妍歌不曾对算命有过任何兴趣,但是这三年在感情上所遭受的挫折感渐渐动摇了她的想法,她开始想算一算自己的爱情世界究竟还要空白几年了。 “妍歌,帮我登记这几本。”俪菱把一叠书堆到她面前,嘻皮笑脸的。 妍歌一抬头,就看见俪菱嘴唇上擦著的紫红色口红,以及一身金黑色的火辣低胸洋装。 “你今晚是不是又要去‘那里’上班了?”见她这一身装扮,妍歌就知道她晚上又要去ktv当伴唱小姐。 “没办法,我老弟又被送进警察局了,要八万块才能保他出来。”她耸耸肩。 “你弟弟真是的,这回又干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偷汽车音响,还是抢欧巴桑的皮包?”她蹙了蹙眉。 “麻烦你的想象力再丰富一点,他要是真有这么‘单纯’就好了。”俪菱鼻哼了两声。 “什么!”她顿时瞪大眼睛。“你弟弟难不成已经开始杀人放火了吗?” 俪菱苦笑了笑。“听说和另一个地盘的帮派械斗,砍伤了一个人,所以被抓进警察局。哎,别提他了,说起他我就烦。”旋即转开话题。“最近我算出自己有桃花运喔,说不定钓上一个有钱人,我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是吗?那就祝福你喽。”她看见俪菱借的书中有一本是“紫微斗数”,忍不住调侃她。“沈大师,等你研究出名堂以后,也顺便替我算一算吧!” “你这种千金小姐的命有什么好算的。” “乱讲。”她白了好友一眼。“爸妈在美国开餐馆就算是千金小姐了吗?我爸妈都是白手起家的,我才不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 “那也不差吧,比起我有个酗酒的老爸和爱赌的老妈好多了,你别不知足了好不好。”俪菱还没点名她那个混黑社会的老弟,她的家庭简直是灾难大集合,不过她乐天知命,从来不怨天尤人,吭也不吭一声就一肩扛起家计,前阵子还到ktv当伴唱小姐赚钱替老妈还债。 避免俪菱想起自己丑陋的家庭,妍歌轻巧地贡献著自己悲惨的遭遇——“起码你艳冠群芳,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爱情之路总是没有我来得坎坷吧。”想起自己那两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妍歌的心还有著些微的痛。 “拜托,别再提那两个死没良心的家伙了,还有啊,麻烦下次交男朋友的时候眼睛睁大一点,别再找浩宇和小梓那种货色。”俪菱把书装进背袋里,一边叮嘱她说。“我把晚餐煮好了,回去记得微波来吃,我回去会检查的喔,在台湾要是死于营养不良症是很丢脸的事,你再不正常进食,当心连胃都搞坏了。”她叽叽呱呱说完,便匆匆朝外走出去了。 妍歌在心底微微叹息著,她也不想这样啊,但是自从明鹃和小梓开始热恋,她就好像得了厌食症,对食物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从学校毕业以后,她总算可以不必动不动就看见明鹃和小梓,食欲也才渐渐恢复过来。 她迷惘地望著玻璃窗,望著玻璃窗外摇动的树影和人影,一阵风过,吹下了落叶纷纷,又到了会引发她忧郁症的初秋时节了。 她的思绪飘回两年前的秋日午后,从那天起,她不但失去了食欲,也失了眠,最后甚至连自信心都丧失殆尽了。 也许明鹃说得对,她是个不懂恋爱,也不懂男人的人,因此,她不再想恋爱,也不再想交男朋友,她只想从此简简单单过日子,不想伤人,也不想自伤。 邵雍背著竖琴走了三条街,走到夜幕缓缓笼罩了城市,还是找不到愿意租房子给他的房东。 不愿出租给他的房东都只有一个理由——“你的琴声会吵到附近的邻居”。 自从昨天夜里开始,所有的倒霉事都找上了他,租的房子被另一户房客的一根烟蒂给烧了,除了抢救到琴和皮夹,其他衣物统统付之一炬,一夜没睡,加上今天走了七、八栋公寓,现在已是深夜十点了,沮丧、失望加上饥饿,激怒了一向优雅冷静的他。 该死的公寓、没有艺术气息的房东!没听过什么叫天籁之音吗?他忍不住在心里诅咒著。 入冬后的夜有些湿冷,街道显得十分凄清,他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毫不考虑就走了进去,找不到住的地方,干脆就在这家咖啡馆窝到天亮算了。 喝完一杯醇浓的咖啡以后,邵雍疲惫不堪的心情才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他拿了店内每份报纸,专心寻找租赁那一栏,看看在这个住宅区里还有没有他没发现的漏网之鱼。 咖啡馆门上的风铃一阵叮叮作响,他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推门而入的女孩子有点眼熟,他仔细确认,很惊讶这个女孩子居然是“妍歌”?!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当时的她“听”起来像个没有安全感、畏缩怯懦的女生;第二次见到她,那时候的她模样看起来像被抢走了心爱的宠物那般可怜兮兮;现在又看见她,他已经是夜海竖琴乐团里的竖琴手了,而她看起来却像童话故事里被软禁在阁楼里许久的少女,似乎极需要人疼惜,极需要人照顾。 她买了一份美式松饼,一手抓紧胸前的外套推门走出去。 十一点多的深夜,冷清的街道上她这样的女孩子走著,让他觉得不太放心,反正时间多得很,干脆结帐陪她走一段路再回来。 她虽然并不认识他,但他却已把她当成熟识的朋友了,不由自主想尽点基本的道义责任,安全护送她回家。 她和他之间隔了十步的距离,一前一后,慢慢走在红砖道上,五分钟后,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著戒慎和疑惧。 他善意地朝她笑了笑,不料她的神情却显得更为害怕,飞也似地奔跑起来。 邵雍肩上背著沉重的竖琴,没办法跟著她跑,正打算放弃护送时,蓦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他放下琴,疾奔过去,赫然看见一个身披风衣的裸体男子,把自己全裸的正面兴奋地对著躲在墙角的妍歌,一面发出猥亵的笑声。 邵雍一阵严重的反胃,同样是男人,但这一幕还真是令他倒足了胃口。 “拜托——”他一把扯住暴露狂的风衣后领,用力朝后一扯,轻而易举地把整件风衣全部扯了下来,他把风衣往后一扔,干脆让暴露狂一次露个够。“别带著一小根鑫鑫肠到处现实,你不丢脸,我还真替你觉得羞愧。” 没有风衣遮蔽的暴露狂突然慌张失措起来,两手紧紧捂住重要部位,吓得像只惊弓之鸟,捡起地上的风衣立即拔腿就跑。 “等你磨练到博客火腿的等级时再出来秀啊!”邵雍对著仓皇而逃的背影笑著大喊。 妍歌瞠目结舌地看著邵雍,愣愣地上下打量他,历经过暴露狂的惊惧过程,邵雍那一身雪白的v领t恤和黑色长裤的打扮,以及有著洁白牙齿的笑容,在她眼中呈现出干净清爽、完美可亲得恍似天使的形象。 “还好吗?住哪里?我送你回去。”邵雍微弯著腰看她。 他的靠近,让妍歌借著微弱的路灯仔细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他有张很干净漂亮的脸,称他帅哥都嫌俗气了点,特别是他的眼睛,深邃得比黑夜还深,其中散落著点点星光,直教人沦陷。 “你等等,我去捡回我的琴。”邵雍拍拍她的肩,仿佛旧识,对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回身跑向半躺在红砖道上的琴箱。 妍歌怔怔地看著他修长的背影,陡然一呆,看见他把头发束成了马尾巴,而且……那是一条好长好长的马尾巴,这个男人的头发居然比她还长! 她像个傻瓜一样盯著他看,直到他背起琴箱优雅地回到她面前。 “走吧。”他又露出好看的笑容。 妍歌回过神,像被他的声音给催眠了似的,恍恍然地往前走。 “这条街没什么商店,你一个人太晚出门很危险。” 他温暖的声调让妍歌有种错觉,好像已和这个男人认识了不只一年。 “因为饿得有点胃痛,不得不出来买点东西吃。”她轻声回答,态度并不如他那么自然。 “噢,对了,你的松饼。”他把刚刚捡在手上的松饼递给她。 “谢谢。”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昏黄的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面,一高一低,她盯著他背著琴箱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个圣诞老人。 “你住在这附近吗?”妍歌勉强自己问个问题来打破沉默。 “不是,我到这里找房子住。” “找房子?” “嗯,不过很难找,被拒绝了一整天。” “为什么?” “我是夜海竖琴乐团的成员,平常练琴的时间很多,房东怕我的琴声吵到邻居,所以不租给我,想不到这年头琴声倒变成噪音了。”他自我解嘲地一笑。 妍歌脚步渐渐放慢,然后尴尬地停下来。 “你家到了吗?”邵雍望了望左右两侧同型同款、独幢独院的别墅型房子,微讶地望了她一眼。“这一区的房子盖得相当漂亮。”他眼角余光瞥见了挂著风铃的那一幢楼门前贴著张红纸,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二楼分租,限单身年轻女性,意者电询——xxxx—xxxx“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邵雍喜出望外,见屋内亮满了灯光,便急忙接了按门铃。 在悠扬的门铃声中,他听见身后的妍歌轻轻说:“你……不用按了,这里就是我家。” 他惊讶地回过头,愕然地看著她。 “真巧。”他大胆地看进她的眼底,她飞快地垂下眼睫,连忙避开他的注视。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低著头侧身避开他,拿出口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 “喂、喂,你知道我在找房子,能不能把二楼分租给我?”他急忙拦下她。 妍歌咬著唇,手指指著红纸上的“单身年轻女性”几个字。 “你放心,我绝对是个你可以全心信赖的正人君子,我现在急需要找一间附近的房子住,你帮帮我的忙,好吗?”他情急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臂。 妍歌指了指抓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忍著笑,正经八百地说:“说自己是正人君子还动手动脚。” “对不起。”他急忙放开。 “坦白告诉你好了,我父母已经移民美国,这间屋子里只有我单独一个人住,所以租给男人非常不方便。” “既然你坦白告诉我,我也坦白告诉你好了,我受邀加入夜海竖琴乐团,这个乐团就在隔壁那条街,为了以后排演练习方便,只有这一区的房子最适合我住,请你相信,我真的不会对你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他说得真挚诚恳,这是最后一个机会,非要抓住不可。 妍歌深深呼吸。 “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也相信你不会对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我不相信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她说话的表情变得坦然而且自在多了。“你是个太有魅力的男人,对我来说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不符合分租的要求。” 邵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明白了什么。 “你怕爱上我?”他挑起半边眉,眼神耐人寻味。 “或许。”她耸耸肩,略带羞赧地一笑。“感情的事是很难说的,将来谁会爱上谁都是未知数,就算你笃定自己绝不会喜欢上我,但我却不一定敢这么对你说,我不想给自己爱上你的机会,所以请别为难我了。” “你的论调实在很奇怪,你不想爱上的究竟是‘男人’还是‘我’?”他双目炯炯地注视著她。 她蹙了蹙眉,咬著嘴唇说:“这有什么分别吗?你就是男人,男人就是你。” 邵雍大大地叹了口气,这个怪女孩该不会是因为那两次的背叛事件而把自己搞成这么怪的吧?简直把男人当成变种蜥蜴那样惟恐闪躲不及。 他的视线投向这间爬满了紫蔓的双层楼别墅,淡色系的窗帘、木质的窗框,窗前的花架上栽满了花草,他的心已经爱上这幢雅致的小屋了。 “你家这样的独幢别墅真的非常适合我,练琴也不容易吵到左右邻居,真的不愿意考虑租给我?只肯租给单身年轻女性?”他摊开手,再一次请求她,神情已有明显的失落。 妍歌侧头想了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也会考虑租给同志朋友,同志朋友大部分都很温柔可亲,比一般男人和女人都更没有杀伤力。” 就是那么电光石火的冲动,邵雍毅然决然豁出去,决定不择手段也要租到这间房子。 “嗨,我叫邵雍,雍容华贵的雍,很高兴认识你,imgay!”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露出阳光般璀璨的笑容。 “你骗人!”妍歌惊呼,错愕地瞪著他,根本不相信。 “没有骗你,如果不是你这么欢迎同志成为你的室友,我也不敢正大光明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啊。太好了,总算找到房子可以住了,小姐,像你这样愿意大方接纳gay的人不多,我真是太幸运了。”他开心地倚在门边等她开门。 妍歌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他的确拥有gay的某些特质;带著柔性的俊美、温柔的眼神、体贴的举止、比例完美的修长身材,他甚至还弹奏女性化的乐器——竖琴,可信度是很高了。 前阵子她和俪菱还曾经开过玩笑,惋叹著完美的帅男人为什么好多都是不喜欢女人的gay,害她们只能远远欣赏却近身不得,想不到此时此刻,在她面前就活生生出现了这号人物。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随口乱说的话居然被他当真了。 “不必怕我,你只要用平常对待同性朋友的方式对待我就行了,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喔。”邵雍再接再厉,试图说服她。 好朋友,这个名词曾经是怎么样的伤害过她。妍歌在心底微微叹著气,也好,知道他是gay以后,情绪明显不再那么紧绷不安了,多数男人应该还是喜欢女人居多的吧,总不至于连gay都有本事抢走她未来的男朋友。 “欢迎你,请进。”她打开门,大方地邀他入内。 邵雍如释重负,扛著偌大的琴箱走进屋里。 “你的客厅好可爱。”他环视一圈,衷心地赞美。 这一句赞美,让妍歌愈来愈肯定他的性取向了,果然是gay,一般男人哪会欣赏她这种充满梦幻少女的浪漫装饰。 “很高兴你喜欢。”她陪他在柔软的双人布沙发上坐下,以前和俪菱两个人窝在双人沙发上看电视也从来不觉得挤,可是现在邵雍的长手长脚就占据了沙发的三分之二,她莫名其妙被挤到了沙发的边边去。 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只隔著一束月光的距离。 “好香的味道。”他忽然转过头凑近她,用一种无邪的口吻问:“是你身上的香味吗?” “噢,那只是沐浴侞的香味,不是什么特别的香水。”妍歌浑身感到一阵燥热,见他身边除了琴箱以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立即掉开令她尴尬的话题。“你的行李呢?” “烧光了。” “什么!”她吓了一跳。 邵雍微微一笑。“之前租的房子烧掉了,只抢救到我最重要的财产,就是这把琴,无所谓,衣服杂物重新买过就行了。” “噢。”她的眼珠瞪得圆滚滚的,惊异地打量著他,很同情地说:“想不到你有这么坎坷的遭遇。” “是啊,如果你再不把房子租给我,我今天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虽然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咖啡馆待上一夜,但他还是夸张了点,企图诱发她的同情心。 “我不知道你的遭遇呀。”妍歌垂下头,有些抱歉。 邵雍微怔,没想到她居然把他所开的玩笑和所说的谎言全部当真了,她到底是心无城府,还是太天真烂漫,竟然毫无防备之心,他不由自主的注视那张带著歉意的柔美脸庞,心脏忽然间急跳了一下。 为了能住进这幢屋子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对她说了一个泯灭人性的谎言。 “你呀,千万别滥用你的同情心,别老是当个烂好人。”他忽有所感地训诫起她,顺便减轻自己的一点罪恶感。 妍歌眨了眨眼睫,雾煞煞地看著他。 突然间,她张大了口,把自己挤向沙发的更边边去。“你难道在暗示我……你其实是个坏人。” 邵雍微怔,大笑了两声。 “你想太多了,坏人是那个暴露狂,我可是个有绅士风度的好男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说不定你和那个暴露狂是一伙的。”她抱紧沙发的扶手,小心谨慎地盯著他看。 邵雍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反而露齿而笑,十分赞赏地说:“会朝这个方向想是正确的,也许社会上就真有这样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不会错,不过我从里到外都是羊,这你可以放一百八十个心。” 妍歌被他逗笑了。 “先告诉我,租金贵不贵?”他问。 三楼全部归你使用,有阳台、卫浴,还有一个小厨房,租金一万五千,押金两个月。”她机械般地说完,旋即想到了什么,郑重地加上一句:“别把男朋友带回来,我不喜欢太多不相干的人介入我的生活,你跟男朋友想做些什么事请另外找地点进行。” “ok!没问题。”他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拿出皮夹,抓了一把钞票放在桌上。“先给你三万,其余的能不能让我欠著?我已经快累疯了,先让我上楼休息好不好?” 妍歌都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他就迳自扛起琴箱走上楼了。 她盯著那叠钞票,发呆了好一阵子,至今仍不敢相信一个名叫邵雍的gay会成为她的房客,要是被俪菱知道了肯定会指著她的鼻子狂笑不止。 虽然图书馆里有个男同事是gay,但面对每天朝夕相处的gay毕竟不同,不过擦不出火花是绝对肯定的。 她把钱随手塞进怞屉里,准备泡杯咖啡配松饼吃,忽然想起楼上的弹簧床还没铺上床单和床罩。 她立刻从置物柜中搬出一套干净的床单和棉被,猜想他应该连毛巾和牙刷都没有,于是顺便挑了一支牙刷和一条厚毛巾一起送上楼。 琴箱直挺挺地站在墙边,她在虚掩的门外轻喊了两声——“邵雍、邵雍。” 门内没有回应,她轻轻推开门,看见邵雍躺在什么都没铺的弹簧垫上沉沉地睡著了。 这是她住了六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陌生起来,月光透过窗子柔淡地洒在他身上,增添了不真实的神秘色彩。 她按捺著不安的心跳,动作很轻很轻的替他盖上棉被,唉,像邵雍这种男人不当女人的情人是太暴殄天物了。 他身上有种深沉却又善良的气质,那种光芒即使在白天也挡不住,她不自觉地涌起一股心碎的感觉,这男人——是个gay呀! 她把床单放在椅子上,把毛巾和牙刷放进浴室里,悄悄地关上门下楼,想起了他幽默的“鑫鑫肠”和“博客火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章 “阿南,你有男朋友吗?”孙妍歌吃午餐时,悄悄问著身边苍白瘦弱的男生。 “干么突然问我?”阿南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 “你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妍歌不死心地又问。 “你到底想干么?”好不容易有份正当工作的阿南,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是gay的身份曝光。“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我的秘密。”他声色俱厉。 “我既然答应你,当然不会泄漏出去。”她心不在焉地吃著面。 “那你问我男朋友的名字干么?” “没什么,基于对朋友的好奇而已。”她莫名其妙地希望邵雍不是阿南的男朋友。 “高牧原。”他轻轻说了。 妍歌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叫邵雍,她忽地一呆,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整天就绕著这个名字打转,今早她在客厅茶几上留下大门钥匙,钥匙下压著一张写给他的纸条,不知道他看见了没?她又陷入了冥想状态。 “妍歌,明天开始不跟你吃饭了。”阿南突然说。 “为什么?”她纷乱的脑子清醒了。 “我跟你走得太近,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介意。” “可是听说新来的图书管理员很喜欢你,一直打听你的事,我不想当你感情路上的绊脚石。”阿南说得一本正经。 妍歌努力在脑子里拼凑那个图书管理员的模样,可是一直想不起来。 “别理他,反正我对男人失去信心了,现在根本不想交男朋友,我宁愿和你在一起更舒服自在。” “你太钻牛角尖了,唉,没想到让两颗老鼠屎坏了我们一锅粥。” 妍歌笑了笑,思绪绕呀绕,又绕回邵雍身上。“阿南,你认不认识一个弹竖琴的gay?” “弹竖琴,哗,那是一个多特别的人,你认识吗?快点介绍给我——”阿南一股兴奋状。 不行,妍歌直接在心里拒绝了,要是阿南看见邵雍,说不定会迷上他而移情别恋,而且邵雍也说不定已经有男朋友了,干么多一个人来陪她心碎。 她柔了柔阿南的头发,笑说:“我也不认识他呀,还有,你不能这么花心,要对男朋友忠实一点。” “嘘,有人过来了。”阿南抓下她的手,飞快地端正坐好。 “孙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你一道用餐?” 妍歌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高瘦、年轻、斯文,看起来就像琼瑶连续剧里的样板白马王子。 “很抱歉,我已经吃饱了,你慢用。”她起身,一手端著餐盘,一手拉起阿南的手,挽著他逃之夭夭。 “干么这样,他就是那个很喜欢你的图书管理员呀,长得还满英俊的。”阿南细声细气地说。 “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再谈个恋爱,等以后再说。” “你等了两年还不够啊,还想等多久?” “我才二十四岁,急什么。” “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心态的问题,你不觉得谈恋爱是件非常快乐的事吗?世界都变得很美好、可爱。”阿南的表情认真得像个传教士。 “我不觉得,前两次恋爱让我好像走了两趟地狱,只有水深火热,根本没有快乐可言。”她只相信自己的感受。 “你唷……”阿南摇头叹气。“快找个男人谈恋爱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一个怪怪的老处女了。” “你好嗦,不理你了。”她忽然觉得焦躁起来,老处女,她真想变成一个老处女吗? 她神经质地用力扳住阿南的肩膀,很认真地盯著他看。“阿南,万一我很老很老了还嫁不出去,你愿不愿意娶我?” “你神经病啊!”阿南像甩一只蟑螂那样甩掉她的手,哇哇乱叫。“别以为我是gay就可以乱开玩笑,讨厌,我不是双性恋,怎么能答应你,就算真有人是双性恋你也绝对不能嫁给他,双性恋的人比同性恋更可恶。” 妍歌怔忡出神著,唉,为什么应该是粉红色的爱情,在她的生命中都一直是灰色的呢?到底色彩缤纷的爱情会不会走进她的生命里? 下班以后,孙妍歌到超市绕了一圈出来,提了一大袋食物回家。 一开门,她就听见二楼传来竖琴轻柔低沉的乐音,她从不知道竖琴的声音是那么温暖、浪漫、缠绵,让她有种仿佛置身希腊神话故事中的错觉。 她在沐浴于夕阳余晖中的厨房里做菜,搭配著典雅的竖琴乐曲,聆听著宛如天堂般的音乐,冰砌许久的心墙奇异地在这一刻暖化了,心境有著前所未有的自在和平静,灵魂也无比轻盈,像要飞出去。 乐音停了,她听见邵雍下楼梯的声音,脚步声正朝厨房走来。 她回头,看见邵雍穿了新的t恤和牛仔裤,对她绽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你回来了,我在楼上闻到好香的味道,忍不住就被吸引过来了。” “我在炖咖哩,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啊!”她努力把邵雍和阿南画上等号,试著让自己摆出最自然的态度。 “我要不要另外付费?”他靠著流理抬,满含著笑意问。 “不用,你只是吃我剩下的晚餐,反正吃不完倒掉也浪费。”她垂下眼睫,笑意不知不觉浮上嘴角。 “哇,你是我见过最毒又最慷慨的房东了。”他扬眉大笑。 “好说。”她端起锅子,笑著命令他。“你帮我拿碗筷。” “等一下。”他从她手中接下滚烫的热锅,理所当然地说。“锅子我拿,你拿碗筷。”他拣危险性最高的工作来做。 妍歌呆了呆,这种内外兼俱的男人,想让她不迷惑都难,她甩甩头,硬是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奇怪,和阿南在一起非常轻松自在,可是和邵雍在一起却总是会意乱情迷。 不行,她必须用超越性别的方式面对他,否则她将无所遁形。 “妍歌,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咖哩炖肉的手艺还不错。”他的眼里有赞赏,用心吃著她替他搭配的通心粉和蔬菜面。 她的心一动,他果然看过她写的纸条了。 “以前和室友最喜欢煮东西吃,可惜现在她嫁人了。”俪菱遇见中规中矩的好男人,家境富裕,又极度迷恋她,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火速地把自己嫁掉。 “你父母为什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台湾?”他正经地凝视著她。 “因为我不喜欢美国,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读很多我喜欢的中文书。”她埋著头,一心一意吃面。 “你不觉得孤单吗?” “还好。说说你的事吧?”她巧妙地避谈自己,专心地盯著碗里那块马铃薯。 “我父母离异了,爸爸在法国,妈妈在美国。”他坦率地说。 “那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台湾?”她微愕。 “我小时候跟著妈妈住在美国,可是十四岁那年,我妈在改嫁前一个月就把我送回台湾给外婆照顾,从此就留在台湾念书了。”他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边专心诚意地把碗里的咖哩炖肉全部歼灭。 “你不是和外婆一起住吗?为什么还要到处找房子?” “我外婆去年去世了,房子是舅舅和舅妈的,我和你一样,不想寄人篱下。”他舀了一碗浓汤喝,眼瞳认真地盯著她看。 她迅速低下头,讷讷地说:“是不是……你不想让亲戚知道你是gay?”因为阿南就是这样,逃避著自己的亲人。 邵雍差点把满口的浓汤喷出来,他几乎忘记自己对她撒的谎了。 他清了清喉咙,干笑了两声。“那倒不是重点,主要是因为乐团这一年来都在录制音乐cd,我必须做些编曲等等的工作,很需要安静独立的空间。” “你学竖琴多久了?”她很好奇。 他侧头一想,很认真地计算著。“在美国的中学学了两年,回台湾以后光找老师就找了一年,到现在为止大概已经有十二年了。” “竖琴是很困难的乐器,你为什么有兴趣?”她觉得自己像采访记者一样;而他倒是个很合作的受访者,有问必答。 “我在美国的邻居是非常知名的竖琴音乐家,有天跑到她家玩,无意间弹了一下她的琴,她居然就说我非常有天赋,然后莫名其妙就这样开始学起来了,回想起学琴的过程很痛苦,初学时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轮流起水泡,痛得只能拿叉子吃饭,然后是眼睛对四十七根弦的精确辨识,要能完整弹奏一首曲子必须经过一段很长的路。” 妍歌越听越觉得有趣,他低沉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由竖琴弹奏出来的古典音乐,让她完全陷入他营造的浪漫情境中,她必须很用力,才能把略带肤浅的崇拜眼神给压抑住。 “男生弹竖琴实在很奇怪,竖琴这种优雅的乐器会让我直接联想到天使和长发美女。”她还是情不自禁露出崇拜的眼神,对他这个人愈来愈感兴趣了。 “这就是教授要我留长发的原因。”他修长的双手交握著,微微一笑。“团员清一色是长发女生,为了舞台上的整体美感,所以教授要我留长发跟大家配合。” “哪有这种事?”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如果大家都穿长裙,你也要跟著配合吗?” “不必怀疑,我已经穿过两次长裙登上国家音乐厅了。”他边说边朗声大笑。 妍歌惊愕地挑起眉毛。“太离谱了,我才不相信!” “真的啊!”他边说边笑,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得更大声,说:“第一次穿的时候很不习惯,下舞台的时候还绊了一跤,结果有一半以上的女团员都看到我的四角内裤了。” 妍歌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女生穿的裙子这么不安全,才跌一跤就全部春光外泄,幸亏不是被观众或记者看见,否则我铁定上艺文版的头条。”他自己都说得笑弯了腰。 妍歌忍不住跟著笑趴在桌上,她忘形地抓住他的手,轻轻摇撼著。“你真笨,上头条不就红了吗?一夕之间全台湾的人都会认识你。” 邵雍微微一怔,感觉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柔软而滑腻,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眉尖眼底的笑意点亮了她的眼瞳,令他有一瞬的迷惑。 当妍歌意识到自己不经心的举动时,随即把手怞回来,收起了笑。 “对不起。”她匆匆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餐盘。 “你做饭很辛苦,所以碗应该由我来洗才对。”他又开始发挥他的绅士风度,替她收拾碗筷。 “没有关系,我洗就行了。”妍歌体内的传统因子在作祟,总觉得洗碗这种事似乎不该由男人来做。 “这就是东西方女子的差别,西方女人一定会要求公平分摊家事。”他不由分说就动手开始洗碗。 妍歌傻傻地站在流理抬前,低低说:“那应该是情人或夫妻之间才会有的要求,我是你的房东,不一样。” 邵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孤单寂寞的女人。” 她的心猛地一窒,有一刻想叫他住嘴,很想叫他别再用那种温柔的语气来呼唤她的灵魂了,那将会把她冰封的心寸寸融化,融化了以后能存放何处? 明明和他的距离这么近,近到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和稳定的心跳,但其实两人心灵之间的距离却是那么遥远。 这种孤单和寂寞更令她感到难受。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阿南,他和你一样,是gay。”她仰头看他。 邵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了解了。“你想说什么?”他继续认真洗碗,动作干净利落。 “我想说,超越性别的知己朋友是人类情感关系中的最高境界。”她静静地说,却隐约听见心底深处传来碎裂的声音。 “嗯,我同意。” “那……以后我们就成为超越性别的朋友关系好不好?”她正经八百地说,一边擦拭他洗好的碗盘。“噢,好啊。”邵雍被迫回答,觉得有点懊恼,当初随口说出来的谎言莫名其妙被扩张了,她居然想跟他成为超越性别的知己朋友。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根本没试过。 妍歌深吸口气,仿佛非要这样确定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所有对他的邪念。 “邵雍,你的衣物都买齐了吗?如果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告诉我,有时间我也可以陪你去买。”她变得热情起来,甚至大大方方地说。一间屋子里的所有器具,包括电视、冰箱、洗衣机、厨房统统都授权给你使用,我是房东,我说了算。” 邵雍一脸大受感动的表情,他倾身向她,眼中笑意闪烁,意味深长。“我应该早点认识你的,说不定霉运会跟著少一点。” 他那双深湛如黑夜的眼眸凝视著她,她骤然觉得燥热,怕是自己脸红了,立即匆匆转过身,把拭干的餐盘一一放进烘碗机里。 门铃的响声把妍歌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来人是沈俪菱,提著两个纸袋放在茶几上,自顾自地说著:“妍歌,明天我要跟我老公去香港,这里有几本书帮我拿回图书馆还。还有啊,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边有一锅我炖的十全大补乌骨鸡,记得把它吃完喔。” “去香港?”妍歌蹙了蹙眉尖。“你要去多久啊?” “一个月,说不定会更久……”俪菱顿住,眼睛突然瞪得斗大,惊愕地张开了嘴,看著邵雍从厨房走出来。 “噢,对了,俪菱,他是我的新房客,叫邵雍。”妍歌急忙替他们两个人介绍。 “邵雍,她是我的前任房客,叫沈俪菱。” “嗨,你好。”两个人彼此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妍歌,我不打扰你们说话,先上楼了。”邵雍礼貌地点点头,带著无与轮比的优雅笑容朝楼上走。 沈俪菱满脸惊讶地瞪著妍歌。 “你什么时候把房子分租给男人的?”她抓住妍歌嚷嚷起来。“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快告诉我这个帅得不像人的男人是谁?” “拜托你别那么兴奋好不好,他是个帅男人没错,同时也是个gay,这样你该了解了吧。”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觉得无奈还是好笑。 “啊!怎么……又是……”俪菱一副快昏倒的表情。“为什么一大堆俊美的男人都是gay呀,分明就是生来让女人心碎的。” 妍歌苦笑著。“你放心好了,我会努力把他当成姐妹来相处,反正就像和阿南在一起一样,应该很容易的。” “天哪——”俪菱摇头看她。“什么时候才会有适合你的男人出现呢?要那么多姐妹干什么?你有我一个就够了,当心阿南和邵雍也有可能成为你的情敌唷。” “是啊。”妍歌因她的话而震颤著,像听见一句可怕的预言似的。 “好了,不多说了,我老公的车在外面等我,我走喽!” “真讨厌,嫁了人以后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的。”妍歌埋怨。 “没有办法,这就是女人的宿命啊,将来你也会一样的啦。”俪菱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咛著。“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顿了顿,又加一句:“‘心’也要照顾好喔!” “胡说八道什么!”妍歌笑著推了她一把。 俪菱笑著走出大门,朝她挥了挥手,钻进黑色的宾士轿车里。 不愧是她的知心姐妹,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隐瞒不了。 “心”要照顾好——真有那么明显吗?她愈来愈感到困惑了。 邵雍拿出从乐团带回来的乐谱,准备将刚去世的西班牙国宝级盲人作曲家joaquinrodrigo所写的阿兰费兹协奏曲改编成热情飞扬的佛朗明歌节奏,前两个乐章已经完成了,他打算著手编写第三乐章。 翻动乐谱间,一张小纸条轻轻飘在地板上,他捡起来重看了一遍,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邵雍:这是大门钥匙,未来的“同居”生活盼能相互扶持。 你的房东孙妍歌他从来不曾刻意追求过任何一个女孩子,也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过,曾经交往过的两个女朋友都是感觉不错就在一起,感觉消失了就分手,跟爱情无关。 他相信自己对孙妍歌的感觉也绝对不是一见钟情,但是,他开始意识到,有某种异样的感觉在渐渐蔓延了,一个曾令他嗤之以鼻的烂好人居然煽起了他心里的小小蚤动。 以前的女友像意大利协奏曲,华丽而且轻快,一再地令人惊艳,孙妍歌却像一首澄净淡雅的古情诗,幽微、细腻、缠绵,得用“心”去读才能读出精彩之处。 想起晚餐时她说话的样子,喝汤的样子,笑不可止的样子,还有和他的目光玩捉迷藏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继而想起耶诞节后将举行的国际大赛曲目,c小调奏呜曲,需要每根手指仔细弹奏出绝对干净的声音,他轻轻拨动琴弦,明净、令人心旷神怡的琴音缓缓流泻出来。 他沉浸在音乐无边无际的想象里。 楼下,把身子蜷在沙发里的妍歌静静聆听著属于天堂的音乐,优美的旋律让她仿佛置身在澄净无云的蓝空之中,这种感觉像在天堂,她一点也不怀疑。 第三章 他们真的开始用一种超越性别的方式共同生活了。 当两个人都碰巧有空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一起研究各国美食料理,常常共进晚餐。 渐渐的,她知道他不喜欢日本料理,他知道她爱吃浓浓的酸辣料理,她知道他死也不吃生鱼片,他知道她爱死了色香味俱全的沙拉大餐,她知道他讨厌吃动物内脏,他知道她喜欢吃鸭舌头。 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开始无所不聊,他们闲聊的地点从厨房移到了外面的咖啡屋,用餐的地方也偶尔换到了附近的餐馆,对吃都相当挑剔的两个人,吃遍了台北市的特殊风味料理,北非摩洛哥菜、泰国菜、印度料理、法国菜、意大利菜等等,在分享美食的时候,两个人也会谈谈最近的心情,聊聊过去的事。 妍歌渐渐养成了和邵雍商量心事的习惯。 而对邵雍来说,妍歌的深刻感性、深厚沉潜的心灵,也一点一点地吸引了他。 这天,他们照例约在住处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吃晚餐。 妍歌吃著哈密瓜做成的甜点,神秘兮兮地对邵雍说:“你知不知道康熙皇帝最爱吃哈密瓜了。” 邵雍挑了挑眉,好笑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托梦告诉你的吗?” 妍歌不理他的嘲弄,指著他水果盘里的西瓜和芒果说:“他也喜欢吃西瓜和橘子,不过他很讨厌吃荔枝和芒果。” “哗,你跟他很熟啊,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对妍歌时常冒出来的怪话题觉得很有趣。“千万别告诉我读历史系还得钻研历代皇帝的吃食。” 妍歌大笑著。“怎么可能,那是因为我喜欢把每个皇帝当成朋友一样去深入了解,这样的历史读来才有趣啊。” “那你知不知道乾隆皇帝爱吃什么?”他随口问。 “他爱吃药膳。”她想都没想。 邵雍一脸恍然大悟。“难怪能活到八十九岁。” “你怎么会记得他活了多少年?”她微讶,以前也曾和浩宇、小梓闲聊过这类的话题,他们通常都认为她很无聊,根本不会像邵雍一样,会继续回应她这种冷场的话题。 “我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反正我就是记得。”他微一耸肩。“你因为对历史人物感兴趣,所以自然而然想研究他们,就像我因为竖琴的关系而想研究古埃及是一样的,我很好奇古埃及人为什么能创作出竖琴这种乐器,甚至流传到欧洲被广为接受,所以对古埃及文明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你随便挑一个法老王,我都能轻轻松松地把他的故事说给你听。” 妍歌有种棋逢敌手的惊异与喜悦。 “原来你跟那些法老王也很熟。”她笑说。 “还好,像刚刚那块牛排一样,大概是七分熟。” 妍歌大笑,她从不知道和一个男人也能聊得如此愉快,心思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 “邵雍,一定有很多人迷恋过你吧?”她忘情地痴望著他,唉,上帝真爱恶作剧,怎么能创造一个令女人心碎的男人。 “还好,也不是很多。”他笑了笑,一口气干掉盘子里康熙皇帝讨厌的芒果。 “最近我一直不敢让阿南到家里来,怕他见了你会爱上你。” 邵雍差点被一口咖啡呛到。“不会吧,你想太多了。” 她支著下巴,像瞻仰著希腊神的表情。 “你漂亮得像洋娃娃,气质出众,又有绅士般的教养,跟我比起来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她不经心地吃了口甜点,啊,好吃,她真希望邵雍是这块提拉米苏,能让她一口 就吃进去。 “拜托不要用那种形容女人的形容词来形容我,很恶心。”他的表情嫌恶。 “是事实啊,阿南要是听见我这么形容他,他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她笑著说,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头发那么光滑柔细,皮肤那么漂亮,相形之下,我还真该感到羞愧,不过跟你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忍不住骄傲起来,像这个餐厅里起码有一半的女孩子都在注意你。” “我不喜欢被人盯著看,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橱窗里的商品一样任人欣赏,你不必有骄傲的感觉,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把自己的甜点给她,他知道她喜欢这家餐厅的提拉米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浩宇和阿梓,他们几乎不曾对她有过这么细心的举动。 “我以前的第一个男朋友没什么品味,第二个男朋友像个痞子,周遭的男生没有人像你这样体贴温柔。”她又微微轻叹。 邵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目光深刻。 “别误会!”她的脸微微一红。“别担心我会爱上你,哈哈,不会的,我当然还记得我们的关系是超越性别的好朋友。” 邵雍觉得有点头痛,一旦不小心聊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敏感话题时,妍歌就会立刻搬出这句话来。 其实,他有好几次都想老实对她说清楚算了,但是目前他专注于早已决定要到美国参加的国际性大赛上面,无暇分心思考感情的问题,而且这场赛事关系到他能不能进入纽约的交响乐团,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目前除了专心练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好分出来经营感情,所以决定等大赛结束后再对她坦承,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只好暂时先维持现状了,反正多等的时间也只是一个月而已。 这段时间以来,他很清楚超越性别的好朋友关系实在不适合他们两个人,他对她的感觉早已经渐渐不再单纯了,等大赛完以后,他决定向她坦承自己不是一个gay的事实。 “妍歌,耶诞节过后我要到美国参加一场国际性的大赛,等大赛完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认真地看著她。 “什么话?为什么要等到比赛完以后才能说?”她的声音有点仓皇,一秒钟之内就闪过好几个念头。“你是不是要搬出去?还是你有新的恋情了?难道你想把男朋友带回来同居?” 邵雍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拜托别乱猜好不好?” “那到底是什么事?”她很焦躁。 “这个大赛对我来说很重要,说不定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捩点,所以现在不能让其他的事来分我的心,等我比赛回来以后再跟你说。” “你存心吊我的胃口。”她认真抗议。 “对呀。”他笑著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会一直期待那天的来临,然后,当好奇心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得到答案,你就会……” “惊喜莫名!”她瞠大眼睛,很兴奋。 “不知道。”他深深注视著她。“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感到一种不明所以的紧张,究竟他想说的是什么话? “为什么这么神秘?” “一点也不神秘。”他拍拍她的头。“乖,别胡思乱想,快点吃完,我要回乐团排练了。” “这么晚了还要排练?”她看看表,快七点半了。 “嗯,十二月十日在国父纪念馆的音乐会里有一场我的独奏,大概四十分钟,我回来可能很晚了,你先睡。” 妍歌点点头,每次听见他这样亲匿的叮咛,一颗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悸动,最近他们对话已经愈来愈亲密了,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或夫妻吧? 她叹口气,真觉得悲哀。 “妍歌,我看起来真的很娘娘腔吗?”阿南突然靠近正在书架放书的妍歌,一脸委屈的模样。 “谁说你娘娘腔?”妍歌愕然地停下放书的动作。 “就是二楼管理组那几个老姑婆啊,我是不是掩饰得还不够好?”阿南烦恼地撑著下巴。 “别理她们,她们一向很大惊小怪的,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妍歌拍著他的肩膀安慰。“其实你只是比一般男人秀气斯文一点而已,还称不上娘娘腔啦,别担心啦。” “最近管理组的主任一直注意我,弄得我每天心惊胆战,昨天主任还突然问起我和你的关系,真讨厌。”他撇了撇嘴。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们两个只是普通的同事而已,没别的呀。” “那就好啦。哎,他们那些人就爱捕风捉影,传些无聊的流言辈语来调剂生活,要怎么传随他们去,别理会就好了。”她继续放书。 “我猜主任是替何飞帆来求证的。”阿南轻声而清晰地说。“我们平常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也许在别人的眼中会以为我们正在交往。据我所知,何飞帆暗地里喜欢你很久了,所以找主任来探询。” 何飞帆?妍歌侧头一想,有点印象的名字,好像就是那个像琼瑶连续剧里的样板白马王子。 她的确常常会在捷运站、附近餐馆“巧遇”他,也常常会感受到他有意无意的目光,被男人注视的感觉很好,充分满足她身为女人的虚荣感。 “妍歌,何飞帆得到了他要的答案,说不定很快就会对你采取行动了。”阿南笑著说,瞥见二楼两个女同事又在对他们指指点点,于是给妍歌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妍歌陷入了沉思,这阵子她的心几乎都放在邵雍身上,思绪也都被他紧紧牵动著,完全忽略了何飞帆对她的好感。 如果真如阿南所说的,何飞帆会对她采取行动,她能接受他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者一切都只是臆测而已,何必太自作多情了。 下班前一刻,花店的小弟送来了一束白玫瑰,指定要她签收。 “谢谢。”她签下自己的名字,疑惑地看著卡片上的字——“飞”。 她呆了呆,是何飞帆吗? 她惊讶地望向管理组的办公室,发现何飞帆正观察著她收到花的反应,而整个管理组的人都围在他身边取笑打趣著。 她匆匆转回视线,看见阿南对她挤了个鬼脸,一副“猜对了”的表情。 真的,何飞帆真的对她采取行动了,而且超乎想象的快。 下班的音乐声响起,妍歌慌乱地收拾桌面,立刻抱著白玫瑰冲出图书馆,走出图书馆以后才发现外面下著毛毛细雨,她不肯回去拿伞,怕被同事取笑。 怎么办?她从来不曾收过男人送的花,这一束清香馥郁的白玫瑰扰乱了她的情绪,弄得她慌张失措起来。 她低著头在红砖道上迷惘地走著,落在身上的细雨愈来愈大,淋湿了她的头发,她一手抱著花,另一手拿起皮包遮在头上挡雨,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很想知道邵雍会怎么想? 她浑身湿淋淋地冲进家门,把白玫瑰放在茶几上,咚咚咚地就往二楼跑,一边大喊著:“邵雍、邵雍,你回来了没有?” 她一下子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蓦然间呆站住,她瞪大眼睛,惊望著房中两个只穿著内裤的男人,一个是邵雍,另一个不认识。 妍歌猛然怞气,刹那间发出一声狂喊,这声喊叫震住了她自己,也吓住了两个惊愕的男人。她倏地掉过头,狂奔下楼,这一瞬间,她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慌乱地冲进房间,死死地把门锁上。 刚刚看见邵雍的头发是披散著的,她狠狠地咬著下唇,从没有看过他散下头发的样子,那姿态性感得几近暧昧,他们……到底刚刚做了些什么? 邵雍很快地追下楼来,他轻拍著她的房门,轻声解释道:“妍歌,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大学同学……”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带男朋友回来的吗?”她呼吸急促,拚命忍下胸口奔腾的怒意。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女朋友也不行!”她低声呐喊,握紧了拳头。 “天哪,他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只是淋了两回来,两个人刚好在房间里一起换下湿衣服而已。”邵雍很有耐性地、温柔地解释。 妍歌咬著唇不发一语,她才不相信,哪里就这么凑巧,邵雍一定是骗她的,他怕被她赶出房子,所以一定是骗她的。 早知道他是gay的不是吗?她怎么样也不该出现这种激烈的反应,否则邵雍一定会看出她的不对劲,她这种反应和嫉妒吃醋有什么两样? 她平稳住呼吸,试著用潇洒的语气说:“没关系,下次你带朋友回来时,记得要把门锁好。” “妍歌,你从来没有直接冲进我的房间过,是不是有什么事急著想告诉我?”他靠在门板上柔声问著。 妍歌发现自己的双眼不知何时湿润了,她拚命深呼吸,痛恨他在这个时候还这么温柔体贴,思绪条理还这么明晰,他愈是对她温柔,她的心就愈是难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有空再说也行。”她刻意让回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想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所以不动声色会让自己好过一点吧。 “我的大学同学在音乐系里主修小提琴,他叫程新云。”邵雍低低说著。“我打算在下个月的音乐会上请他和我共同演出,今天主要是找他来商量音乐会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你是gay啊,我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她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一点也不想让邵雍知道她对他萌发的感情,阿南曾经对她说过,对于一个gay而言,女人的爱是最可怕的负担。 她慌乱的心情安定了下来,超越性别的朋友关系是她先提出来的,她怎么能自己先推翻,一开始,她就知道邵雍是不能爱的人,结果还是爱上了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小心,哪里能怪到邵雍的头上。 “我没胡思乱想,只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你们几乎全裸的样子,一下子吓了好大一跳,对不起喔,我好像也吓了你们好大一跳,哈哈!”她很努力地笑了两声。 “是吗?”他戏谑著。“这样就吓得花容失色,你的定力也太差了吧。”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有经验吗?”她闷闷地。 “这种说法太暧昧了,什么叫我这么有经验啊,我有什么经验?”他失笑。 “那是你的隐私,我怎么会知道。”她低声咕哝著。 邵雍无奈地叹口气,算了,还是别再解释了,免得愈描愈黑。 “等一下我们会到乐团去排演,晚餐我没办法陪你吃了,你自己要记得吃饭,别偷懒只吃泡面。” “拜托别用那么亲匿的语气说话了。”妍歌发出微弱的声吟。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幽幽地回答。 “桌上怎么会有那把花?” 哈,他终于留意到了。妍歌强抑著情绪,说:“同事送的。” “今天是你生日吗?”他愕然问。 “不是。” “送花的是男同事吗?” “是啊。” “他要追你?”单刀直入的问法。 “可能吧,我不知道。” “以后别再收人家的花了。” “为什么?”她微愕。 “你不喜欢那个人就别收他的花。”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我也许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忽然冲口而出。 门外一阵默然。 好一会儿没有声响,她以为他走了,蓦地把门打开,才发现他原来还靠在门上,她开门的力道过猛,邵雍反应不及,整个人撞上她。 妍歌低促地惊喊一声,脚下一阵踉跄,差点往后摔倒,邵雍很快地揽住她的腰站稳。 “没事吧?”他紧张地问。 妍歌情急地攀住他的肩膀稳住自己,当掌心传来温热的肤触时,她才意识到他的上半身还是裸著的,他似乎是随便套一件长裤就急著冲下搂,连头发都没有扎,发丝柔软地披散在他的肩背上。 她的脸蓦地一红,呼吸顿时停止,体内泛起一阵强烈莫名的蚤动,奇异的战栗感从掌心传遍了全身,他诱人、性感得令她无法移开视线,她无法呼吸,也无法眨眼,整个人像浴在烈火中,想逃,却动弹不得。 邵雍沉默地凝视著她,她仰著绯红的脸,微张著丰嫩的红唇仅仅与他相距数寸,他体内的脉动加快,血液滚滚沸腾了起来,她颤动的长睫毛、迷乱的眼神,勾动了他想吻她的欲望,他慢慢俯下头,想吻她,他们的唇几乎要触及,只差一点……“邵雍,你在干么,要不要走了?” 楼上传来了询问的喊声打断了意乱情迷的两个人。 妍歌飞快地与邵雍隔开一大步,脑中的思绪像刚被一颗炸弹炸过,只残存著一个疑惑,刚刚是怎么回事?邵雍难道想吻她?是幻觉吧? 邵雍淡淡一笑,退出她的房间,仰头对楼上喊:“来了,等我一下。” “赶快上去换衣服吧,别迟到了。”妍歌匆匆堆出一脸笑意。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缓缓地走上楼去。 妍歌恍若失神地走到客厅,心不在焉地把花拿进厨房,恍惚地把白玫瑰一枝一枝插进花瓶里,满脑子拚命倒带著刚刚的画面。 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没错,她这么告诉自己,邵雍怎么可能吻她,他也许只是刚好把头低下来而已。 她听见邵雍和他同学下楼、出门、关门的声音,一股严重的失落感涌上心口,自己跟自己生起闷气来。 她从柜子里拿出泡面,气呼呼地泡了两碗。 “臭邵雍,你叫我别吃泡面我偏要吃,我还要一次吃两碗,气死你也气死我好了!” 第四章 当邵雍忙于演奏会的排练时,妍歌也忙于招架何飞帆每天送上一朵白玫瑰的追求攻势。 对于何飞帆的追求,妍歌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她在乎的不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反而是邵雍会怎么想? 但是,她发现邵雍为了演奏会而变得疯狂忙碌,最近每一天,她早上出门上班时他总是才刚睡下不久,一连几天下来,她根本没有机会和邵雍见面说上几句话,更无法得知他对何飞帆追求她的事会有什么想法了。 何飞帆的外型不错,父亲是某银行的副理,母亲是某中学导师,家世背景良好,两个人的工作性质相同,工作伙伴和朋友也是重叠的,对妍歌而言是非常理想的交往对象,若要评分起码能得到八十分的高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性向正常的男人。 尽管真正打动她心的人是邵雍,但一直很相信他是个gay的妍歌,开始恐惧害怕自己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他,而何飞帆的出现则给了她另一个选择的机会,她深思,是不是该与何飞帆试著交往,才能免除自己落入一场绝望的爱恋。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爱上邵雍,他只是个房客,而且是个不爱女人的房客。 为了不再让自己的感情世界继续荒芜下去,也为了不再让自己对邵雍的迷恋持续加温,她必须抓紧何飞帆这个机会,借由他来替自己降温,就算动机是自私的,她也必须这么做。 就在邵雍每天几乎早出晚归的时候,妍歌也默默的接受了何飞帆的追求,她不拒绝他送的花,也不拒绝与他共进晚餐,若按下来何飞帆要求更多的约会和相处,她也一样不会拒绝。 邵雍拖著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在客厅昏暗的壁灯下,他看见电视还开著,而妍歌蜷缩在沙发里睡著了。 茶几上的高脚花瓶里插著一枝新鲜初绽的白玫瑰,他其实早就留意到,花瓶里的白玫瑰每天都是新鲜的。 他在沙发旁蹲下,静望著她沉睡中的脸,这几天忙得没有多余的时间关心她,但他注意到了,她每天都带回一朵白玫瑰,这个发现让他不禁开始怀疑,她是否已经接受了那个男人的追求? 他看见她两颊上染了层淡淡的玫瑰红,像染上了爱恋的颜色。 她真的恋爱了吗? 邵雍的怀疑变成了一种混乱的情绪,突然有种私有之物被掠夺了的感觉,他深深凝视著她的脸,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丝,情不自禁地,他俯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她没醒,在这样安静的夜里,面对妍歌娇柔的睡容,一种原始的感动盈满了胸腔,他的嘴唇扫过她的鼻尖,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他克制著深吻她的欲望,却愕然发现仍熟睡中的妍歌缓缓开启了红唇,召唤邀请著他的舌尖,他的心脏猛烈狂跳了起来,忍不住轻轻攫住她的舌,享受著这一场诱人的邀约,他努力压抑腹中窜起的火热欲念,隐约听见她自喉中发出了梦呓般的声吟。 他倏地怞身而退,呼吸急促紊乱,怕突然惊醒的妍歌发现他无礼的冒犯。 妍歌仍陶醉在甜蜜的吻里,并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她娇懒地吁了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看见邵雍就坐在她的身侧。 “你回来了!”她吓一大跳,整个人坐了起来。 “为什么不回房睡。”他笑了笑,看来妍歌并没有发现刚刚那个偷来的吻。 “晚上有部很棒的电影,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妍歌羞窘不已,她正梦见邵雍火热地狂吻著她,那个梦好真实,仿佛嘴唇上都还残留著那种奇妙的触感。不知道邵雍坐在她身边看了她多久?也不知道刚刚有没有出现什么失态的举止被他瞧见? “你回来多久了?”她的脸颊泛起一片晕红。 “没多久。你怎么了?脸好红。”他轻笑,有意试探她。 “是吗?”她紧张地摸了摸脸,嗔笑著。“我刚刚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梦见什么?” “不告诉你。”她狡黠地望著他。 “噢,原来是春梦,所以才不告诉我。”他忍著笑。 “你乱说,才不是什么春梦。”她捶了他一记。 “星期六晚上的音乐会你来不来?” “好啊。”她开心地点点头。 邵雍从皮夹里拿出两张门票给她。“找个朋友陪你一起来,万一不小心睡著了还有人可以叫你起床。” “讨厌!”她大笑,表情丰富可爱。“就算再没有音乐细胞也不会让你难看的啦,放心。” “你真的和‘那个人’开始交往了吗?”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玫瑰。 “嗯,试著交往看看,不知道我和他到底合不合得来。”她有点不自在。 “要不要说说看?”他鼓励她,其实是想知道对手的底细。 “你现在有时间吗?快三点了。”虽然真的很想和他说话,但又怕他太累了。 “不差这十分钟,说吧!”他微一耸肩。 “他叫何飞帆……” “何必非凡?真奇怪的名字。”光听名字他就觉得不顺耳了。 “不是那个非凡,是飞扬的帆船,飞、帆。”她用力解释。 “一样是很普通的名字。”他懒懒地说。 “我不说了,你一点听的诚意都没有。”她嗔气地站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拉著她坐下,轻轻笑道。“继续说那个飞帆,我不乱发表意见了。” 妍歌蹙了蹙眉,又咬了咬唇,这才慢条斯理的把何飞帆的家世背景简单扼要说了一遍,才说完,她就开始关心起邵雍的反应。 “怎么样?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心底自嘲著,不管真话还是假话,都不是他所想说的真心话。 妍歌很认真地想了想,说:“真话假话我都要听。” “真话就是他的家世背景和你非常相配,假话就是他这个人挑不出什么缺点,完美得一点也不适合你。” “什么话?为什么他太完美就不适合我?”她争辩著。 “不管真话还是假话,最重要的应该是你喜不喜欢他,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他有大富豪的背景也不适合你。你喜欢他吗?”他一针见血地问。 妍歌深吸口气,静静望著他。就是为了逃避可能爱上你的危险,所以非要喜欢何飞帆不可,这种绝望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的。她在心里呐喊。 “和他吃了几次饭,也聊过好几次,我想我应该喜欢他,起码一点也不讨厌,虽然不像天雷勾动地火那样疯狂,不过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失落的惆怅感,她没有必要欺骗邵雍,她只是在说服自己。 邵雍并不了解她的动机,也体会不出她潜意识里对他的逃避,如果妍歌喜欢何飞帆,愿意与他培养感情,他绝对有成人之美。 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他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喜欢争抢、掠夺。 “妍歌,希望你找到的是一个好男人。”他用很深的目光看著她。 她点点头,有些心神不定。 “早点去睡,很晚了,晚安。”他拍拍她的肩,缓缓起身走上楼。 妍歌望了白玫瑰一眼,姗姗地走进房里,恍恍然躺下,顺手抓来抱枕紧紧搂进怀里,唉,好酸好涩的心情。 她所梦见的邵雍是个激狂似火、热烈拥吻她的男人,难道,她只能在梦里才能得到他狂炙的爱? 好后悔把房子租给邵雍,她低估了他的魅力,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若以结婚为前提,何飞帆的确是非常适合交往的对象。 他敦厚、谦恭、不多话,行为举止有著来自母亲规矩严肃的家教,也许是被父母亲保护过度,他甚至还是个凡事都没有主见的男人。 几次约会下来,妍歌很不能忍受每一次都是由她开口发问。 “想去哪里吃饭?” “你说呢?”他总是这么回答。 “我没意见,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她总是客气地反问一下。 “你选就好了,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总以这句话终结讨论。 然后,妍歌就必须绞尽脑汁去想一个吃饭的地点。 吃完饭后,两个人又陷入另一个轮回。 “吃完饭以后想做什么?”妍歌问。 “你说呢?”又是老词。 “看电影?逛街?还是回家?”这个男人必须出一个选择题给他选,答案才会出来得快一点。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尊重你。” 如果说何飞帆很懂得尊重人,妍歌宁可他不要太过分的尊重她,那会让她觉得他太没有主见和想法。 “那就回家好了,我累了。”她一定会选一个答案,不想和他在讨论事情上面进行一场永无止尽的轮回。 “好,我送你回家。”他也永远不勉强。 坐在何飞帆驾驶的车子里,空气静得像要凝住。 当妍歌慢慢了解何飞帆的个性以后,才逐渐发现他的浪漫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周遭的环境教育出来的,为了要把喜欢的女孩子追到手,所以他必须被迫浪漫,但是追到手以后就不同了,妍歌觉得,何飞帆就像一块口香糖,初入口时甜得腻人,嚼得愈久愈无味。 邵雍就不同了,他像一块提拉米苏,好吃得让她吃完还想再吃。 完了,她又下意识的想起邵雍,总是会不由自主拿他和何飞帆比较,其实这么做对何飞帆本来就不公平,她喜欢的是邵雍,自然认为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他。 唉,她不能这么不公平,总要给何飞帆多一点机会才行。 “觉得无聊吗?要不要听音乐?”何飞帆突然开口。 “好哇!”她有点心虚,不知道何飞帆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叹气声。 电台里的女dj介绍著一位天后级女歌手,仿佛葡萄酒酿成的歌声轻飘飘地流了出来——王子挑选宠儿,外套寻找它的模特儿,那么多的玻璃鞋,有很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慢慢选择……妍歌微微一笑,这首歌词真符合她目前的心境,她继续听完整首曲子,低喃地念著最后几句歌词。“嘴唇挑选颜色,感情寻找它的模特儿,衣服挂在橱窗,有太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 “你喜欢这种歌词吗?”何飞帆转过头来看她。 “我很喜欢。”妍歌笑了笑。“这是一种情绪,懂的人自然就会懂了,写词的人是写给懂他的人听。” “我觉得歌词很怪,歌名叫‘香奈儿’,更怪。”他发表评论。 “还好吧,每个人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情人。”她幽幽地说,远远看见自己的家,看见没有灯光的二楼,有些心烦意乱,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必须迅速寻找出一个解决之道来。 “飞帆,下星期六晚上有空吗?” “有啊。”他慢慢把车停在她家门口。 “那……陪我去听一场音乐会,在国父纪念馆。” “好啊,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他笑了笑。 “没关系,我也不太懂,就这么说定了,晚安。”她开门准备下车。 “妍歌!”他突然叫了声。 她回头,看著他。 “我可以吻你吗?”他一下子问出口。 妍歌呆了呆,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尴尬,她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难以抉择的问题,通常情人之间浪漫的吻应该是不需要慎重其事地征询意见的,何飞帆把一个可能是唯美浪漫的亲吻气氛破坏无遗。 “我希望……”她本来想说我希望在一个气氛更好的地方,不想在车里,但是她忽然看见邵雍出现在黑暗巷道中的身影,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现在居然变成了一种想哭的欲望,她真希望对她说“我可以吻你吗?”的人是邵雍。 她知道他进家门前一定会看见她和何飞帆,她有拉开车门逃出的冲动,这种感觉好痛苦,到底谁能来救赎她? 她转头看著何飞帆等待的脸,深吸口气,轻轻说:“吻我吧。” “真的可以吗?”他有些讶异和惊喜。 “可以。”她咬著声音,真想叫他别再那么多废话了,快救她吧! 何飞帆抑制著满心的欣喜,靠近她,然后小心翼翼地吻住她的嘴唇。 她的感情在自杀,她几乎无力阻止。 邵雍!她在心底不停嘶喊著。这一刻,她发了疯似的渴想著他。 “妍歌,你有点心不在焉。” 不知什么时候,何飞帆已经离开了她的唇,困惑地问。 “对不起,拜拜。”她匆匆抛下一句,拉开车门冲下车,视线不自禁地投向黑暗的巷弄,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她急急开门进屋,发现邵雍没有回来。 刚刚明明看见了他,为什么?她茫然跌坐,明明看见了他的,她知道那不是幻觉,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见了她? 妍歌请了一天假,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邵雍的乐团,她急著找他,是因为自“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回家过了,算算已有五天,当她发现他连竖琴都消失的时候,一颗心更是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找到了“夜海竖琴乐团”,就在这栋大楼的十六楼,也就是最顶楼,她忐忑不安地搭上电梯,按下楼层键。 电梯门一开,她立刻被眼前宽敞明亮的空间震慑住,近百坪的屋子里置满了形形色色的乐器,有大提琴、小提琴、钢琴和竖琴,其中最多的还是竖琴。 有四个披泻一肩长发的女孩子,正怀抱著竖琴弹奏节奏轻快的小夜曲,看见她从电梯里走出来,俱都停止了练习,好奇地打量著她。 “抱歉,我想找邵雍。”她有礼地问。 “邵雍?”四个女孩子露出诧异的神色,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询问:“看见邵雍了吗?好像和程新云在后面的练习室里,是不是?” 其中一个女孩子对妍歌说:“你从那边的走廊走进去,就会看见一间密闭的练习室,邵雍就在那里面。” “谢谢。”妍歌点点头,从右侧走廊走了进去。 练习室虽说是密闭式,但门和墙都是用隔音玻璃制成的,妍歌从走廊转过一个弯,就清楚看见邵雍在练习室里专注弹奏的模样,在他身旁一个拉小提琴的男人站著,那个男人就是邵雍向她提起过的大学同学,程新云。 好几天不见邵雍,现在亲眼看儿他是安好无恙的,她这才觉得放心,但是邵雍和程新云那幅美丽优雅的画面,就像完美、热情的和弦,那些动人、美丽的音符,把她的心压到了最深、最冷的角落。 突然,邵雍猛然站起来踢倒了椅子,差点连竖琴都推倒,程新云机警地扶住琴,却似乎极度不满,和邵雍起了相当大的争执,因为练习室的隔音设备很好,妍歌几乎听不见他们两个吵些什么。 程新云气愤地拉开门,妍歌这才听见了他怒气冲天的骂声。 “……再这样心浮气躁,我怎么和你搭配下去,音乐是音乐,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你怎么可以让私人感情影响你的音乐!”他骂完,气冲冲地朝外走。 “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在避免了!”邵雍的喊声顿时停止,他看见了呆站在走廊上的妍歌,整个人登时愣怔住,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 程新云也看见了妍歌,他努力辨识著她的身份,这才猛然忆起她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邵雍的房东。 他回头,看见邵雍眼中复杂的情绪反应,有点明白了。 “你最好想办法处理好你的感情,否则三天后的音乐会我不会陪你上台了。”程新云愤然地撂下话,笔直地走出去。 妍歌没料到自己会撞见这样的场面,尴尬不安地望著邵雍不敢出声,心里乱七八糟地揣想著,难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吗?他们有了摩擦?情海生波?难怪邵雍心情不好,所以不愿意回家。“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因为……你都没有回去,房东担心房客莫名其妙跑了,要来确定一下房租还收不收得到。”她平时能自然说出口的玩笑话,今天却说得几乎咬到舌头。 邵雍面无表情,黝深的眸子直视著她,锐利得像要将她穿透。 她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开邵雍的玩笑,他现在一定很为情苦恼,她却还拿他说笑。她深吸口气,正想说句安慰他的话,不料他却大跨了几步冲向她,她本能地后退,直到背贴著墙站住,而邵雍就停在她的面前,抬起双臂撑在她身侧,把她困在墙上,也困在他的双臂之间。 妍歌的心猛地跳上了喉咙口,仰起脸惊望他。 “你跟我就只有房东和房客这么简单吗?”他的声音低哑,眼光陰郁。 她的气息浅促,思绪一片凌乱,无法思考他所说的话,她看见他俊美的脸缓缓俯近她,双唇突然用力吻住了她。 他的手指深入她的发间,蛮横地给她一个不容脱逃的吻,妍歌本来就不想逃,她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求品尝他嘴唇的触感,她微张红唇,接受他甜美热烈的探索,在这迷醉而狂乱的一刻,她迷失在他炙热的吻中,浑身有若火焚。 邵雍体内的热血失控沸腾著,猛烈的心跳撼动了他全身,他刻意用力而激烈地吻她,其中包含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愤怒和需要,他吮弄著她的舌,性感而且狂野,彻底夺走了她的呼吸。 妍歌享受著他诱惑的舌头,在他怀里微微轻颤,这是爱上邵雍以来最梦寐以求的一刻,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吻她?为什么会用这种发狂的方式吻她? 一个激狂的吻终结了,她发觉下唇有些微的刺痛感。 “对不起。”邵雍像在刹那间突然清醒。 她不喜欢听见这句话,那会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他感情受创的避风港,他吻她,是不是因为和程新云吵架后的一种宣泄?! “为了什么说对不起?”她真害怕自己会一路陷下去,故作轻快地一笑。“为了吻破我的嘴吗?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不应该莫名其妙侵犯你,很抱歉。”他很认真地说清楚,声音里有著强抑的情绪。 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明明知道妍歌已经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了,就算那天无意间撞见她和男友在车里依依吻别的一幕,心里无比悔恨也都不该以侵犯她来发泄连日来的焦灼和痛苦。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妍歌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中被爱情折磨的疼痛,但她相信那种疼痛不会是为了她,在她的认知里,她认定折磨邵雍的人就是程新云,她很羡慕程新云,羡慕他能得到邵雍全部的感情,而她自己却只能当邵雍发泄情绪的对象,她看见自己在他眼底一片一片碎裂了。 她慢慢将绝望痛苦的情绪怞离,试著扮演当初和他协议好的关系。 “你和程新云怎么会吵得这么凶?”说好了要当对方超越性别关系的朋友,遇到这种状况,应该要给予适当的关心才对。 邵雍垂下眼眸,暗自苦笑,历经刚刚激狂的拥吻之后,妍歌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可见得她并没有为他动情,她之所以不与他翻脸,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说好的那种超越性别的关系。 他慢慢从她身边退开,淡淡地说:“这几天我和新云的情绪一直都很浮躁不稳,和弦的搭配上有很大的问题,如果无法协奏出完美的曲子,也许演奏会那天会放弃和小提琴的协奏曲。” “你也许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家好好休息?”她带著鼓励的语气问。 “不用了。”他看著她,懒洋洋地。“我必须在这里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练习,要回去等演奏会完了以后再说。” “那……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的生活费和房租全部得靠这场演奏会的收入,包括耶诞节后飞美国参加国际比赛的机票钱,压力当然很大。”他转身走进练习室。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在他关上门前,她大声问。 邵雍注视著她,残忍地说:“这几天暂时别来找我就行了。”然后,他把门关上,回身在竖琴前坐下,拨动琴弦。 妍歌的面容在瞬间变得雪白,她不懂邵雍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心脏仿佛倏地插入一把烧红的利刃,痛不可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夜海竖琴乐团”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心痛得一塌糊涂,对他的爱恋全化成了眼泪,流淌成河。 第五章 “那个混蛋,他是个gay,怎么可以吻你!”沈俪菱怒冲冲地大骂。 “就是啊,这种人太可恶了,可怜的妍歌,你一定要把他赶出去。”阿南也在旁边义愤填膺地数落著。妍歌斜躺在沙发上,脸色很沉静,但眼神却很疲累,她连请了三天假,俪菱和阿南不放心,在星期六下午,两个人风一样的卷过来看她,联合起来再三逼问之下,才问出让她痛苦的真正原因。 “这辈子,我注定是个等不到爱的人了。”妍歌的眼睛干涩,叹了口长气。 “谁要你把房子分租给邵雍。”俪菱忍不住教训起来。“他虽然是gay,可是你不是啊,他对你而言仍然是个男人,何况他还是个魅力十足的帅男人,明知道有爱上他的可能性,你还是愿意把房子分租给他,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早就叫你要把‘心’照顾好,这下可好,你把一颗心都送给他了。” 妍歌深怞口气,干涩的眼眶又微湿了。“我以为我可以自然面对阿南,也一定可以自然面对他,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妍歌,你真的爱上他了吗?”阿南忧虑地问。 她点点头,掩住睑,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苦恼地看著他。“阿南,怎么办?你给我点意见好吗?” 俪菱也转过头看著阿南。 “一般有同性恋倾向的男人不太可能去爱上一个女人,他顶多变成一个双性恋,但是绝对不可能转变成异性恋。”阿南的神态是少见的认真和严肃。“妍歌,邵雍如果真是gay,我劝你趁早死心,想尽办法都要让自己死心,否则你就完了,除非你想跟另一个男人分享他的爱。” 妍歌的双臂环抱住自己,眼神是僵直的。 “妍歌,你不是和何飞帆交往吗?你难道不喜欢他?”俪菱问。 “我很想喜欢他,可是对他就是没办法有感觉,就连他吻我的时候,我一心只希望快点结束,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也不想这样,但事实就是这样,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 “老天,那邵雍吻你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感觉?不会是那种俗称欲火焚身之类的吧?” 俪菱不太客气地瞅著她。 “差不多了。”妍歌没好气地答道。 阿南发出夸张的惊呼声。“真不简单,看来邵雍这个人是属于男人和女人的杀手级人物,这种双性恋的人太危险了,我唾弃、唾弃他。妍歌,我劝你一定要死心,最好躲他远一点。” “你要是变成那种痴情到发傻的女人,我一定和你绝交,听见了没有,孙妍歌。” 俪菱声色俱厉的警告。“我最讨厌那种被爱情牵著鼻子走,最后甚至连尊严都出卖的女人了,多没骨气。” “对呀,我也很不喜欢,尤其是那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人,最让人受不了了,人活著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能做,又不是只有爱情而已。”阿南附和著。 “没错没错。”俪菱大笑,然后开口唱:“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 “沈俪菱,你这个女人好可怕。”阿南笑著大嚷。 妍歌有气无力地陪著笑,朋友使出浑身解数的劝慰方式,让她郁抑的情绪暂时获得了安全的纾解。 “妍歌,决定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请邵雍搬出去?”俪菱问。 妍歌的心微微地痛。“他最近在感情方面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又因为耶诞节后要到美国参加一场国际大赛,所以心理上的压力似乎很大,我现在如果要他搬出去,好像太残忍了一点。” “拜托你替自己想一想好不好,你为他考虑那么多,他会不会替你想一想呢?莫名其妙就吻你,分明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嘛。”俪菱又开始哇哇大叫。 “他又不知道我的心情,他可能一直都把我当成一个超越性别关系的朋友。”她闷闷地说。 “少来这套,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面倒的替他说话,你要是不好意思请他搬,干脆我来替你说。”俪菱一脸拔刀相助的豪气表情。 “不要。”她急忙阻止。“今晚我要和何飞帆去听他的演奏会,等我真的无力解决的时候再让你来出面,现在先暂时不要。” “这是一个好机会喔。”阿南笑弯著眼睛。“用一个男人来对另一个男人死心是个好方法,我以前就试过,效果还算不错唷。” “真的吗?”妍歌很疑惑,为什么她努力了那么久也不见成效。 “妍歌,想对他死心就要认真一点,否则没有人能帮得了你的忙。”俪菱语重心长地说。 妍歌很有决心地点点头。“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很认真要对他死心,真的。”她加强语气。 俪菱笑了笑,她太了解妍歌了——妍歌愈强调自己有多认真,那种认真的程度大概只有三成而已,她静观其变。 阿南却很容易就被妍歌说服了,他相信她,笑著柔了柔她的头发。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下个星期一要回来上班,一定喔。” 妍歌热切地点头,好像这样就会多增加一点自信心。 “好吧,姑且相信你。”俪菱很不信任的眼神,她并不希望妍歌在爱情上再受一次挫折,怕她因此会变成一只缩头乌龟,所以想尽办法都要帮她。 妍歌咬著唇,无奈地笑了笑。 送走俪菱和阿南以后,她独自走上二楼,在邵雍的床上缓缓躺下,早知有今日,当初把邵雍拒在门外就好了,虽然不会有和他在一起时的那么多快乐,却也不会有这么深的痛苦了。 她的眼泪汹汹地涌上来,什么超越性别的朋友,根本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长痛不如短痛,她是应该要作出决定了。 竖琴的乐声悠扬地响起,妍歌坐在黑暗的舞台下,静静欣赏邵雍独奏著热情飞扬的西班牙舞曲,他华丽的技法艳惊四座,改变了许多人对竖琴那种柔美如天籁之音的传统认知。 一段与小提琴的协奏曲,搭配出一场超世纪的完美演出,妍歌心乱如麻,整颗心随著邵雍的弦音失去控制地飞扬著,当乐曲在最高xdx潮时以一个高亢的音符作为结束,台下立刻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她看见邵雍和程新云在台上忘情拥抱,她的心瞬息间破裂粉碎。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自己的心飞向他,从明天开始,她的心注定又要孤单寂寞了。有些人注定与爱情无缘,妍歌相信自己就是那些无缘人的其中之一。 何飞帆在黑暗中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懂音乐的他也跟著观众一起沉醉了。 “那是你的朋友吗?好棒的人。”他由衷赞佩。 妍歌淡淡一笑,她正把邵雍从心底慢慢剐起,从此,他与她的距离将变得遥远而不相干了。 散场的时候,妍歌总是在缓慢行走的人群里听见讨论邵雍的声音,她拉著何飞帆飞快地远离人潮,朝停车场快步走去,她的步伐很快,快得让何飞帆起疑。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没什么,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今天的观众的确很多,我从来不知道竖琴演奏会也有这么多人来听,一路上好多人都在谈论邵雍,好像大部分的观众都是冲著他来的。”何飞帆不可思议地说著。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她突兀地冒出毫无关联的话。 他意外地看著她,很慎重地问:“可以吗?这么晚了……” “没关系,我爸妈都在美国,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打扰不到任何人。”她很刻意的强调,给了他很大的想象空间。 何飞帆的脸色微微臊红著,他确实已经自行想象起来了。 “好啊。”他点头答应,脸色因过分的期盼而显得不太自在。 他们开著车,从国父纪念馆回到了妍歌的住处,一路上,何飞帆都在播放那首“香奈儿”。 酒酿一般的声音,柔柔地、不断地在她耳边轻轻吟唱著:“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慢慢选择……” 她静静望著车窗外灯火辉煌的街景,不经意地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她悚然一惊,那一张冷冰冰的脸会是她吗? 她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除了邵雍和阿南,何飞帆是第三个被妍歌请进屋里的男人,妍歌扭亮了壁灯,整个雅致浪漫的女性化客厅被晕黄色的灯光包围住,增添了梦幻唯美的气氛。 “没想到你的家这么可爱,像童话故事里的房子。”何飞帆在沙发上坐下,惊讶地说。 妍歌蹙了蹙眉,这种形容词也太夸张了一点。“我不是个可爱的女人,难怪你没有想到了。”妍歌自嘲地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你的确不爱笑,也不太会撒娇,但还算得上是个可爱的女人。”他的解释有点拙劣。 “谢谢。”原来在何飞帆心中,她是个不爱笑也不会撒娇的女人,她自己一点也没有发现。 “听音乐好吗?我只有爵士乐。”她起身播放cd,路易。阿姆斯壮的招牌沙哑嗓音是她永远听不厌的。“要不要喝点酒?”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来,回身对他说:“这瓶酒是一九九五年的西班牙红酒,那年是我第一次失恋,所以我买下了这瓶代表失恋的酒,今天陪我把它喝掉,好不好?” 何飞帆很惊喜,这是不是就意味著妍歌将忘掉所有过去的恋情,真正地把自己交给他,开始与他展开新的恋情? “旁边那瓶酒呢?”他留意到了酒柜里的另一瓶酒。 “那是法国香槟,勇夺失恋酒的冠军,是我第二次失恋的时候买的,如果你酒量够好,也可以一并把那瓶香槟喝掉。”她拿了两只高脚杯,在他身旁坐下,缓缓倒满了一杯红酒递给他。 “我的酒量不够好,很容易醉。”他笑著接过来,啜了一小口。“我不懂红酒的好坏,不过这酒真的非常好喝。” “那就多喝一点吧,醉了也没有关系。”她一口气喝光自己杯里的酒,轻轻笑说:“听说喝醉的时候,心里想看见什么就能看儿什么,很快乐。” “你别喝得太快,万一醉了很容易出事。”他紧张得不得了,在这种气氛之下,他们很有可能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来。 妍歌又斟满自己的酒杯,不以为意地继续喝了一大口。 “出事就出事,没有关系,我找你回来,就是希望能和你出点什么事。”她大胆的放话吓住了何飞帆。今晚妍歌的表现一直让何飞帆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平常在他面前的妍歌总是冷冷淡淡的,话也不多,表情也不多,可是今天晚上的妍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主动大胆得令他有些知所措。 “妍歌,这不是果汁,不能用这种方式喝。”见她又喝光了杯里的酒,何飞帆急忙按住她的杯子。“就算你真的想和我出点什么事,也用不著拚命喝酒啊。” 她转过头来看他,笑嘻嘻地。“因为害怕,所以才想喝酒。” “害怕?”他的脸一热。莫非妍歌想献身?而她是个处女,所以害怕?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眼前的软玉温香怎能不动情,又何况是她主动勾引。 他慢慢喝干杯里的酒,突然,冷不防地靠过去吻上她的唇,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没有抗拒,但心里在挣扎,他把她推倒在沙发上,热烈的吻滑到了她的颈肩,她的视线不由得飘向了二楼,盯著二楼的楼梯口,然后,几乎是反射动作般地拨开他在她身上抚摸的手,陡然站起身子推开他。 “对不起,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她急促地呼吸,远远避开了他。 “你是真的没有准备好,还是根本没有可能对我准备好?”何飞帆垮下了肩,嘲弄地笑了笑。“妍歌,我非常喜欢你,可是,一个总是心不在焉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你的情感支配你的身体,我想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如果是事实,我就只好放弃了。” 是的,他明白了,连她自己也明白了,她的情感支配著她的身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尖锐的痛楚突然溃决,再也无法承受。 “对不起。”她湿润的眸子望向他,说不出其他的话。 大门突然开启了,邵雍背著琴走进来,他错愕地看著妍歌和何飞帆,他们也以相同的愕然回视他。 “你……”何飞帆瞪著邵雍,出现了很强烈的反应。“你是今天音乐会上的那个邵雍!” 邵雍的惊讶不亚于何飞帆,他没想到妍歌会找何飞帆去听他的演奏会,也没想到她会把他带回家来。 “这是怎么回事?”何飞帆以疑惑的眼神询问妍歌。 “他住在楼上,是我的房客。”妍歌圆亮的眸子垂下来,虚弱地回答。 “原来如此——”何飞帆看了看妍歌,又看了看邵雍。“我懂了。”他生硬干涩地笑了笑,像彻底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僵直地走出大门,头也不回。 邵雍冷眼看著喝掉半瓶的葡萄酒,听见悦耳动听的爵士乐曲,他的脸色绷得很紧,咬著牙问:“我好像破坏了你们的气氛。” 听见他疏离的语气,妍歌止不住全身瑟瑟的颤抖,葡萄酒在她体内催化成了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地滚滚滑落。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她语无轮次地哭泣著。 邵雍误解了她的意思,愤然放下琴,冷冷地说:“我知道是因为我,我现在立刻去帮你把他找回来,这样行吗?” 他猛然转身往外走。 “邵雍,别走。” 他未及转身,就感觉到她飞快地扑向他,双手紧紧环抱他的腰,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和她柔软的身躯紧贴著他的背,如此全心全意地拥抱住他。 邵雍震惊地呆了呆,转过身注视她,极力想从她的眼泪里发现出什么讯息来。 “妍歌——”他捧著她的脸,搜寻她狂乱奔放的眸子中跳跃的火花,心中的困惑突然转为顿悟。“妍歌,你……喜欢我?”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她的眼泪奔流如萤,双手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胸前,感觉著他的温度,感觉著他的气息,感觉到他才是她身心都想要的男人。 “邵雍,你要不要我?”她终于开口了,即使可能仅有这一次的机会,她也要勇敢地争取心里所想要的了。 邵雍深怞著气,神情不可置信。 她紧咬著下唇等待著,双颊不知因葡萄酒还是求爱的羞涩而绯红了,她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又急又快地说:“我知道你是不要女人的,可是能不能就请你要我一次。” 邵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从他喜欢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撩拨和挑逗,他用力地拥紧她,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的情绪从极大的愤怒转变为极大的惊喜,整个人倏然亢奋了起来。 他忘了自己在她眼中仍然是个道道地地的gay,甚至忽略了她的语病,许多隐闭在他体内的欲念迅捷苏醒了,淹没了理智和一切思考力。 “我当然要你。” 他将她狠狠压向自己,伸手抚摸她的发丝,指尖缓缓滑向她的脸庞,轻抚著她的下颚,她的眼泪像一潭深沉的魔咒,拖著他一寸一寸地陷落,深切的饥渴在他体内狂卷肆虐了起来,他捧住她的脸,灼热的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游移著,然后缓缓向下移,停在被她自己唱咬得红润的嘴唇上……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像流沙般柔软地侵滢著她,渗入了她的肌肤,她听见他高xdx潮后性感的喘息,也听见了音响里飘出来的爵士乐声,b.b.king在唱著——ithadtobeyou,ithadtobeyou…… 第六章 妍歌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头部一阵悸痛,然后,接著感觉到的是热烘烘的、坚实的手臂,正温柔地托著她的头。 她微笑著抬起眼,在晨光中凝望邵雍熟睡的脸。 他的模样和灵魂,仿佛是一幅纯洁和邪恶彼此交缠共生的画面,天使和恶魔同时存在。 昨天最后的记忆是在沙发上,两个人疯狂地作爱,疯狂地在彼此口中渡著红酒,红酒喝完了,最后连香槟也不放过,她忘了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滚倒在地板上的,只想起香槟不小心倾倒在她身上,而他,用舌尖恬遍洒在她肌肤上的香槟……想到这里,她不禁羞红了脸,有股热浪隐隐袭上心口。 她悄悄地撑起上身,把脸颊轻贴在他温暖赤裸的胸膛上,她能拥有他的时间只有在他醒来前的短暂片刻了,这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但她觉得只有这片刻的晨光,她是爱著他也同时被他爱著的。 她想起阿南的话——“一般有同性恋倾向的男人不太可能去爱一个女人,他顶多变成一个双性恋,但是绝对不可能转变回异性恋,如果邵雍真是gay,我劝你一定要趁早死心,否则就完了,除非你想跟另一个男人分享他的爱。” 这一场狂野火热的缠绵是因为她的主动而引爆的,她相信在邵雍的心里多少是喜欢著她的,所以抵挡不住她的勾引和诱惑。 可是男人身体的反应并不能代表他内心真正的感情,她不能肯定他是否爱她?彻夜的疯狂激情、热烈的需索中,她并没有听见他说出任何一个“爱”字。 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但从不以为他爱她,她深深相信在他心里还爱著另一个男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被嫉妒焚烧成灰,她只是很明白一点——男人对男人的爱比男人对女人的爱还要难以争夺。 得不到邵雍完整的爱,就算能得到一半她也不要,她不要“喜宴”那部电影那样的结局,既然已如愿求到一次倾心的付出,那么值得了,就放手吧。 在她还走得开的时候,在她的眼泪还来得及收拾的时候,在痛楚还不那么尖锐的时候,在他醒来之前不必面对那种难堪的时候,就这样吧。 她已经对得起她的爱情了。 入冬以来,她首度尝到了湿冷的滋味,她必须怞离,必须远避,才能找到生命中另一道阳光。 邵雍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躺了一夜的硬地板,让他浑身的筋骨有点酸痛,他发现妍歌不在身旁,而自己身上盖了一条厚毛毯,衣物则整齐地叠放在沙发椅上,茶几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并没有看见昨天喝空的两只酒瓶,只看见一张压在花瓶下的小纸条,他站起身,困惑地看著纸条上所写的字—— 邵雍:耶诞节到了,爸妈的餐馆需要我帮忙,请替我看好房子,你可以住到耶诞节,或者继续长期住下去都没有关系,若你须赴美大赛或者想退租的时候,请将钥匙交给俪菱,和你相处的日子很愉快,所有与你有过的曾经,就是幸福。 ——妍歌 什么意思? 邵雍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像被狠打了一记,有受伤也有屈辱,这张纸条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昨夜浪漫纠缠的气味,反倒带著奇怪、告别的意味。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在昨夜自动献身与他整夜欢爱缠绵之后却突然离开? 他的视线凝结在那张纸条上“所有与你有过的曾经,就是幸福”,鬼扯些什么?难道从此以后不再相见了吗?他快被重重的疑惑给搞疯了。 他拚命在脑中揣想所有可能的原因,进行沙盘推演。 难道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让妍歌后悔了?他也开始怀疑起她和男朋友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而她只是把他当成暂时的避风港?她那样专注地问他要不要她,难道都是不算数的醉话? 昨夜,他到底误解了什么? 他的情绪莫名其妙地被狠狠打击了,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坐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空白。 昨天发生的事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醒来才发现所看见的都不是原来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他忽然想起来,妍歌从头到尾只问他要不要她,却没有听见她说出任何一个“爱”字。 愈接近耶诞节,天气渐渐变得愈来愈冷了。 妍歌果真没有回来过,邵雍的心情也变得愈来愈消沉。 他那双冰冷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弹跃,发出轻柔如低叹的音浪,琴声戛然而止,他皱著眉仰倒在地板上,发出痛苦的叹息。 c小调奏鸣曲必须是明快的、优美的、洁净的乐曲,但他所弹出来的琴声却相当烦躁、杂乱,他很担心自己在这样焦虑的情绪之下怎么到纽约参赛。 恍惚中,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他整个人惊跳了起来。 是妍歌回来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女人有著一头长长的髻发,当他一看清楚进来的人是沈俪菱而不是妍歌时,惊讶的表情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 “你在呀!”俪菱没好气地,脸上的表情就像看见不速之客闯进她的家一样。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当然随时都可以在。”邵雍反唇相稽,他的心情已经够恶劣烦乱了,没情绪忍受她的质问。 俪菱微讶地看著他,继而嘲弄地一笑。 “妍歌的确愿意把房子让给你住,可是她爸妈却商量好要把这幢房子卖出去,依我看,你也没办法在这里继续住多久了。” 邵雍震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卖房子?”他冷冷地问。“妍歌难道想从此定居美国,不打算回台湾了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俪菱瞪圆了眼睛,忽然扬高声音喊著:“你到底还想继续玩弄妍歌多久啊!” 这句指控让邵雍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妍歌告诉你我玩弄她吗?”他冷笑。 “她当然不会这么说,她是个谈恋爱的低能儿,被一个gay玩弄感情还拚命替他说好话。”她的火气又冲上来。“前两次谈恋爱让的是男朋友,这回倒霉爱上你让的却是房子,笨到这种地步真是会气死人。”“爱上我?”他一凛,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妍歌说的吗?她真的跟你说过爱上我?” 俪菱冷哼,讥讽著。“你感觉不到吗?那也难怪,你是gay嘛,能感觉得到男人对你的爱,怎么可能感觉得到妍歌对你的爱,妍歌爱上你只能自认倒霉,否则还能怎么样?” 邵雍努力整理纷乱的思绪,顿时恍然大悟了,他根本忘记那个尚未揭穿的谎言,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妍歌只敢问他要不要她,却不敢问他爱不爱她,焦点原因原来是出在他认为是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上,原来如此。 她“依照惯例”付出她能付出的,让出她能出让的。 “双性恋的人最可恨,阿南比你可爱千万倍,你到底欺骗过多少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我若是妍歌,早就一脚把你踢出去了。”俪菱忿忿不平地指责他,直接朝妍歌的房间走进去。 邵雍怔怔站著,缓缓深吸口气,消沉的情绪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如果能早一点看出来,就不至于发生这种误会了。 俪菱从妍歌房里走出来,手里拿著一包纸袋。 “我不是gay。”他柔著太阳袕,对俪菱说。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不是gay,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我、不、是、gay。”他说得更大声更用力,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俪菱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表情像突然看见一个外星人在讲中文一样。 “请你告诉我妍歌在哪里?”他摊了摊手,除非找到妍歌好好解释,否则很难说得清楚。 “妍歌已经辞掉图书馆的工作,几天前还住在我那里,签证一下来,她就飞去美国了。”她用冷漠的眼神看著邵雍。“你既然不是gay,为什么要骗妍歌?” “为了能住进这间屋子。”他苦笑。 “啊!”她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住进这间屋子,你居然骗妍歌!你知不知道这个谎言让妍歌痛苦挣扎了多久吗?她怕自己爱上你会给你添麻烦,还强迫自己跟何飞帆约会,你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随便撒这种谎,害妍歌白白痛苦了那么久!” “所以我现在急著想找她解释清楚。”他急切地说。 俪菱眯起眼审视著他。“你爱她吗?”一句话问得直接。 “我爱她。”他毫不考虑。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像法官在问话。 “这个部分能不能留给我自己跟妍歌一个人说。”他有点不悦。 “不行,你不说清楚,我绝不让你见到妍歌。” “你又不是她的监护人,凭什么这么做?”他的不悦升高了。 “我是她感情上的监护人,你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谎言编织得天衣无缝,把妍歌那个傻瓜骗得团团转,有一阵子她没上班,每天就是很苦恼很无助地窝在家里,哭著问我和阿南她该怎么办,想不到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骗她。”俪菱的脾气像火山爆发,吼得惊天动地,气得脸红脖子粗。 邵雍很震惊,他无法想象妍歌曾经这样苦恼无助过,他更震惊妍歌在他面前居然能掩饰得毫无痕迹——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泯灭人性、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她我是骗她的,可是一直苦无机会。” “什么叫苦无机会,根本就是在替自己开脱的自私说词。”俪菱咄咄逼人。 “给我补偿的机会好不好,告诉我妍歌在哪里?”他不想继续和她废话了,所有的话他只想跟妍歌一个人说清楚。 “她在纽约的皇后区,可是我不会告诉你连络的方法。”俪菱的脸上闪过抹奇特而幽微的笑意。“懂得说谎的男人会让女人没有安全感,我会把你今天所说的话转述给妍歌听,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见你。” 邵雍胸口的愤怒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开来。 他强抑著怒气,咬牙切齿地说:“后天早上我就要搭飞机到纽约了,希望你尽快帮我连络上妍歌。”他迅速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 俪菱看了看那些数字,连同纸袋一起放进皮包里。 “如果在你去纽约之前没接到妍歌的电话,我想妍歌就是不肯原谅你,你也就大可不必再等下去了。” 邵雍用不信任的眼神盯著她,带著警告的意味,说:“你最好别在妍歌面前加油添醋。” “我会给她意见,不过妍歌自己有权利决定她的未来,干脆坦白告诉你好了,听说她爸妈替她找了一个相亲的对象,所以……”她耸耸肩,笑了笑。“一切都是未知数喽。” 邵雍的眉眼愤怒纠结著,尽管对自己的谎言所造成的误解深感自责,但他的自尊过度好强,更有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求乞的傲骨,他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喜欢争夺,爱情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他从来不认为生命中没有女人和爱情便会荒芜。 他相信,妍歌如果爱他就一定会打这通电话,但是如果妍歌不肯拨这通电话,他也绝对不肯强求。 寒风刺骨。 程新云开车送邵雍到机场,邵雍一下车,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今天好冷。”程新云帮他搬下行李箱,瞥见机场可怕的人潮,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人那么多?” “耶诞节快到了,飞往美国的班机班班客满,还好你的空姐小曼先帮我买好机票,否则前程尽毁。”他拉紧风衣,懒懒地笑说。 小曼是程新云的女朋友,也是飞国际线的空姐。 “不管大赛的结果如何都要给我一个电话,好让我知道你要不要回来。”程新云拍了拍他的肩。 “好。”邵雍简短地回答。 “对了,记得把手机关掉,后面有车子在等,我先回去了。”程新云朝他挥了挥手。 邵雍看著车子不疾不缓地驶离他的视线,低头从风衣里拿出手机,按下关机键,转身推著行李走进大厅。 妍歌没有拨过一通电话给他。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沈俪菱的来电,她只简单地告诉他几句话,说妍歌暂时不想和他联络,并且通知他出门前把钥匙放在院子里的花盆架下。 这简单的两句话让他得到了一个结论,看来妍歌真的很介意他对她所说的谎言,她无法释怀,甚至无法原谅,所以要回他的钥匙,其实就是希望他能走出她的世界。 他不能忍受妍歌不肯给他任何机会解释就宣判他的罪状,更不能忍受她选择在两人一夜缠绵后消失无踪,而许许多多的事实却非要由沈俪菱口中才能得知,如果她真心爱他,何必如此? 一个错误来不及抹掉就成了定局,他不甘被莫名定了罪,到底谁遗弃了谁,只怕谁都没有办法清楚知道。 妍歌是第一个攻占他、占满他的心的女人,也是第一个挑动他深层欲望的女人,想不到最后竟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收场,让他觉得很可笑。 飞机上坐满了乘客,在他身边坐著一个棕发蓝眼的漂亮少女,也是单独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 飞机起飞前,棕发蓝眼的少女转过头来问他:“嗨,请问你说不说英文?” 邵雍点点头。 “我有惧高症,能不能和你换位子?”她带著歉意甜甜一笑。 “好啊。”这是两个人的座位,他只能跟她换。 棕发蓝眼的漂亮少女开心地换妥了位子,就这样,十八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她似乎已经找好了打发无聊时间的好对象。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黛娜,你呢?”她很热情活泼。 “乔。”他说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你的头发好长,东方男人很少有这么长的头发,你是什么职业?”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充分显露出她的好奇心。 “竖琴手。” “哗,你是音乐家!”蓝宝石霎时发出灿烂的光彩。 邵雍呆了呆,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黛娜的眼神酷似妍歌。 “只是竖琴手而已。”他强调。 “不管是音乐家还是竖琴手,都很棒!”她天真地说。 邵雍淡淡一笑,和黛娜闲聊倒也不错,否则十八个小时的飞行,其间还必须过境香港和温哥华,想起来就无聊得吓人。 “你去纽约玩吗?”黛娜问。 “不是,去参加一场音乐大赛。” “我来台湾找同学玩了两个星期,现在要回纽约过耶诞节。”不等邵雍问,她自己就先爽朗利落地说了。 “你有同学住在台湾?”他随口问。 “是啊,她来台湾修了一年中文,可是我很笨,学中文老是学不会,你愿不愿意教我?”她甜甜地笑望他。 “十几个小时里恐怕学不到几句中文。”他微微一笑。 黛娜抿著嘴,格格地笑说:“你只要教我两句话就行了。” “哪两句?”他看向她清亮的眸子。 “你的中文名字,还有……我喜欢你。” 邵雍微愕,她在对他示爱,很明白也很大胆。 “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东方男人,愿不愿意当我的男友?”黛娜的态度很自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她对自己相当有自信,而有自信的女孩子自然而然就有股独特的魅力,很容易吸引人。 邵雍笑了笑,她可能用这种方法成功过许多次,所以自信满满,以为这次也一定成功无疑。 “离下飞机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考虑。”他不是那种容易被诱惑的男人,虽然黛娜非常亮丽可爱,但除了有双与妍歌酷似的慑人眼神以外,还不足以令他怦然心动。 黛娜似乎有点惊讶和错愕,显然她还不曾失手过。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需要考虑十几个小时的男人。”她低下头,脸上出现了窘迫的表情。 邵雍忍不住笑起来。“你也是第一个用这种方式追求我的女孩子,感觉很新鲜,让我受宠若惊。” “你觉得我不漂亮?”她质问的表情很任性。 “不,很漂亮。”他衷心地说,她甚至比妍歌还要漂亮许多。 “那为什么还要考虑?”她忽然恍然大悟。“你心里有深爱的人?” 他的心口像被一根绳子怞了一下。 “没有。”他急急地否定,转开话题。“你的年龄太小了,我不适合陪你玩爱情的游戏。” “我看不出东方男人的年龄,你几岁了?二十四、二十五,还是二十六?”她很好奇地乱猜。 “二十八岁。我猜你大概不超过二十岁。” 她吃惊地盯著他,不可思议地说:“你猜得真准。” “所以,你对我来说还太小了,更何况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也有可能让我们合不来。” 他刻意用认真的态度来面对她游戏似的示爱。 邵雍却没想到,黛娜因此而对他更动心了。 “你还能考虑十几个小时,说不定我们有办法合得来呀。”她不死心。 邵雍笑而不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黛娜总是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他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吃过飞机餐以后,她才肯静下来睡上一觉。 飞机一落地,黛娜一直追在他身后走。 “乔,你住哪里?” “暂时住饭店。” “哪一家饭店?”她锲而不舍。 “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市区以后才会决定。”他要专心准备比赛,可没有多余的空闲理她。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好吗?” 邵雍心一动,回头望了她一眼,她用柔软的声音轻轻要求著他的电话号码,让他无法拒绝下去。 “我是可以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但并不表示我将成为你的男朋友。”他清楚地对她说明白。 “没关系,拿到你的电话就是好的开始。”她开心不已。 他把手机号码给了黛娜,心里自嘲地冷笑著,妍歌不肯打的电话号码,却有另一个女孩子急切地想得到。 从十岁第一次收到金发小女生的情书开始,到有女孩子为他争风吃醋,他从来不觉得爱情是件困难的事,也不觉得自己会疯狂爱上一个女人。 直到遇上妍歌,他才发现真正的爱情其实得来不易,要留住也不容易,或许黛娜所带给他的才是没有负担的爱情吧,就像他以前几场无疾而终的恋情一样,感觉不错了就在一起,感觉消失了就分手,没有太多的痛苦。 活泼热情的黛娜,也许会是他在纽约一个很好的伴。 第七章 妍歌穿著厚厚的大毛衣,围著厚厚的领巾,一个人穿越马路,走过华丽的橱窗和璀璨的灯花,虽然耶诞节已经过了很多天,但是许多商店内依然摆著圣诞树,她看见圣诞树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格外感觉到寂寞和孤单。 她从皇后区一个人搭车来到了曼哈顿,只想知道邵雍到纽约参赛的结果。 但是在交通混乱、各式人种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她竟有了迷失的感觉,不知道该到哪里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洛克菲勒广场上,盯著雕塑发呆,脑子里早已辗过了千遍万遍的电话号码此刻正强烈地翻腾著,她知道自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她渴望打那个电话已经渴望很久了。 每次在拨电话之前,俪菱的告诫就会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不敢拨这个号码,确实是受了俪菱很大的影响,俪菱很严厉地对她剖析邵雍这个人,说邵雍说的虽然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但他连小小的谎言都要说,表示他的人格有问题,表示他不够真诚,性格不够光明。 一个谎言会自体繁殖,生出九个谎言来,所以妍歌必须因邵雍的小谎言付出十倍的代价。虽然对他的感情足以令她轻易原谅他,但她怕俪菱嘲笑她没有骨气,也怕俪菱骂她沉不住气。 然而,现在明明知道邵雍人就在纽约,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他氾滥成灾的思念便再也无法克制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向电话亭,在心里反反覆覆念著那个电话号码,突然,一个景象令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并停住——她竟然,竟然看见邵雍! 他穿著浓墨色的长大衣,依然是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正伫足在她曾经伫足过的雕塑前,专注地欣赏雕塑之美。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从胸腔跳到了喉咙口,这么巧,他们竟然会在这个广场上遇见,她举步,正要朝他走去,脑中预演著该怎么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忽地,一个色彩缤纷的女孩子突然闯进她的视线里! 妍歌心中一惊,浑身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她的第六感果然没错,漂亮得像芭比娃娃的女孩子早她一步奔向邵雍,整个人跳到了他的背上,兴奋愉悦地笑喊:“乔,你入选了,我们要去庆祝!” 妍歌的思想瞬息间被怞空了,她看见那个女孩子开心地勾下邵雍的颈子,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亲吻他,而邵雍似乎也用同样的热情来回应。 妍歌觉得心脏像被突然挖去了一块,痛得令她无法吸气,她抱住自己痛苦地蹲下来,眼睁睁看著邵雍和那个女孩子穿过马路,远离她的视线。 “你不舒服吗?” 她恍恍然地抬头,看见一个黑人少年俯身问她。 “谢谢,我还好。” 她站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匆匆转身,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她恍恍惚惚地搭上巴士回到皇后区的家,爸妈还在餐馆里忙,家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又强烈地发作了,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她很后悔,很后悔为什么不早打那一通电话。 电话铃忽然响起,尖锐地贯穿她的耳膜,她机械般地接起话筒。 “hello!” 俪菱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妍歌,是我啦!” 一听见俪菱的声音,她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你在哭吗?”俪菱在电话那边诧异地惊喊。“怎么回事?妍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俪菱,我被你害惨了……”她哭著,语声哽咽。 “什么意思?我怎么害惨你了!” “今天,我看见邵雍……”她泪如雨下,绝望地对著电话怞噎,语意模糊。“我看见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他们在大街上亲吻,我看见了……” “什么!”她惊叫。 “我被你害惨了,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融雪的纽约比耶诞节更冷。 邵雍牵著一只名叫“wolf”的爱斯基摩犬,在雪融的冬日上街散步,他喜欢纽约第五街的黄昏,喜欢看著这座璀璨之城在他眼前缓缓苏醒过来。 经过一家老式咖啡馆的玻璃窗前,他看见咖啡馆里静静燃亮著一束昏黄的光,这束昏黄的光奇异地偎暖了他的心,他站在半圆型的窗下好一会儿,窗里没有人向外看,他不经意地将小咖啡馆内形形色色的人迅速浏览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纤瘦的人影跃进他眼里,他从来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巧合,但是此刻全都相信了。 他牵著「wolf”走进咖啡馆,向柜台老板再三保证“wolf”不会闯祸、不会乱吠以后,这才得到老板的信任,能带著「wolf”进入咖啡馆。 他走到她面前,看见她一手托住下巴,浓密的长睫毛低垂著,专注地在读一本编排得密密麻麻的中文书。 “嗨。”他轻轻打了招呼。 她愕然抬起头,惊讶地看著他,眼底有著心慌和失措。 “妍歌,好久不见了。”他在她面前坐下,灼灿的目光盯著不知所措的她。 “好久不见。”她仿佛很费力才挣出这一句。 “你好吗?”他深切地望著她。 她点点头,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缓缓靠进椅背,她抚摸著「wolf”脖子上柔软的毛,就是不看他。 两人默然僵持了一阵,服务生送来一杯水,并弯腰询问邵雍需要些什么? “espresso。” 服务生离开,很快地就送来一杯咖啡。 邵雍在咖啡里加上一匙糖,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你的头发长了一点,而且,你还化了妆。” “我只是擦了口红,没化妆。”她微笑。 “以前……你好像连口红也没擦过,有点变了。”他微微扬眉。 妍歌笑而不语,指尖轻轻梳理著「wolf”的毛。 “很抱歉我骗了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深沉的叹息。 她微愕,这个道歉似乎来得太晚了,不过,她也从没有要他道过歉,知道他不是gay,她高兴都来不及,又何必要他的道歉。 “没关系,我早就不介意了。”她淡淡一笑,巧妙地转开话题,问:“这只狗是你到纽约以后才养的吗?”“嗯,养只狗作伴,它叫‘wolf’,才陪了我两个月。”他若有所思地看她。 两个月?不就是在洛克菲勒广场看见他之后?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著。 “你不是已经有伴了吗?为什么还要养狗作伴?”她忍不住想拆穿他。 邵雍愣住了,默默啜了一口咖啡,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的事?” “两个月前,我在洛克菲勒广场看见你和一个漂亮宝贝在广场上拥吻,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狂野热情的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看他,倒像在跟“wolf”说一样。 邵雍真的呆住了,纽约这么大、人那么多,居然会巧到让她看见那一幕,当时因为得知自己入选,一时太兴奋了,所以才有那个忘情的举动出现。 “恭喜你,这么快就有新女友,到了新环境,有了新的恋情,满好。”她扬起长睫笑看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表现大概还算自然。 “她还不算是新女友,应该比较像你之前形容的——一个伴。”他交抱双臂,轻声而平静地解释,心里却因为被她看见了那一幕而懊恼不已。 她浅笑著,暗地里思索一个伴和女友之间的差别。 “另外还要恭喜你一件事,听说你已经被选入纽约交响乐团了。”她终于开始正视他说话。 “谢谢,侥幸罢了。”他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咖啡,深吸口气,说:“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我今天去了大都会博物馆,出来时人快累瘫了,所以选了这家咖啡馆休息一下。” 她举起瓷杯轻啜,微笑探询。“你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狗出来散步。” “你住在这附近吗?” “对,住在乐团替我租的房子里。” “漂亮宝贝跟你住在一起吗?”她脸上带著笑,但一颗心却很忐忑不安,害怕听见她讨厌的答案。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住。”他立刻否认,却掩饰得太过。 “是吗?”她欲言又止,咬著唇问:“方不方便请我去你家坐坐呢?” 他大胆看进她的眼睛,仿佛在她眼底看见了……依恋。 “好啊。” 他们离开咖啡馆,邵雍牵著「wolf”,和妍歌慢慢走在第五街上。 入夜的城市里有著纽约独特的光影,两个人踩著尚未融化的薄雪,他细心地提醒她小心脚底的湿滑。 “冷吗?”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她冻得像冰棒的手指。“你的手好冰,是不是真的很冷?” 妍歌觉得鼻梁发酸,一股暖意自心底泛开来,他温柔的语调是那么熟悉,一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掌,不禁又让她想起了狂野激情的那一夜,那些甜美的回忆鲜明清晰得令她战栗。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眶湿润了。 “当你的女朋友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她的声音里掺著怅然。 他微怔,转过头来看她,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 “如果,你肯打电话听我解释,现在的你也能很幸福。”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现在已经太迟了。”她凄怆地摇头。 “我和黛娜没什么。”他的笑意勾得更深,深邃的双眼凝视著她。“现在遇见你一点也不迟。” “不,真的太迟了。”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让他清清楚楚看见她手中戴著的戒指。 “邵雍,我已经订婚了,是上个礼拜的事,而且,我的婚礼也决定在下个月举行了。” 邵雍一震,浑身的血液凝结住,他触电似地放开了她的手,思绪顿时被怞空了,无法置信地惊望著她。 “所以我说太迟了。”她幽幽地说,眼眶渐渐泛红。 “怎么可能……”他扬高了两道眉,语气几乎有些发怒。“三个月之内你就把自己嫁掉,为什么会作出如此轻率的决定,把自己的未来当成儿戏?” “我没有当成儿戏,相亲的对象无可挑剔,他又急著要结婚,所以……” “所以即使你根本不爱他也愿意嫁给他?你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吗?”他无法抑止心中那份激动的情绪。 “是,我是。”她不假思索地大喊出来。“起码那个男人疯狂地在爱著我,不像你这么冷漠。” 邵雍的表情像被人给狠狠痛殴了一拳,愤怒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了一个饱和点。 “我不是冷漠,在你跑到夜海乐团找我的那一天,我其实就已经爱上你了,可是那时候你正和另一个男人交往,而我当时也面临著演奏会和国际大赛的事,心情一直很烦很乱,所以只好选择放弃。”他抓住她的双肩,咬著牙解释。 妍歌冷笑了两声。“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为什么不是选择争取呢?” 一句话顶得他哑口无言,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冲锋陷阵型的男人,他一向都会很理智的来分析什么才是他生命中份量最重的事物,而在当时,他全心全意都放在未来的音乐之路上,对妍歌的感情并没有急迫到要让他放弃一切去争取的地步。 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一切都变得太迟了。 “现在真的太迟了吗?”他牵动著唇角,眉头结紧。 她感觉指尖在微微颤抖著,泫然欲泣。 “为什么当时不肯拨电话给我?”这是他一直很想问清楚的。 “因为我不想打扰你,我觉得自己应该成全你在音乐上的成就。”她娓娓诉说著。 “没想到,当我选在大赛结束后想和你联络时,你竟然已经有了新女友,我很难过,所以才会决定嫁给猛烈追求我的华裔男人。” 邵雍感到一阵昏眩,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的遗憾都好像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明明爱我,我不相信你在这种心情下能嫁给别的男人。”他的眼神傲然。 “可是,他是个好人,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我不能伤害他。”她仰起脸凝视他,眼神很复杂。 “那你就能伤害我?”他咄咄逼人。 “是你先伤害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痛苦,当我看见你在广场上和别人热烈拥吻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大的伤害!”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面颊,泪眼迷蒙地怒视著他。 他狠狠将她揽进怀里,力气大得就像想把她镶嵌在身体里一样。 “妍歌,对不起,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想争取你,我是真的想争取你。”他试图力挽狂澜。 妍歌呜呜的哭出声音来。 “为什么这些话你不早一点对我说?为什么要和那个漂亮宝贝在一起?为什么在我决定婚礼日期的时候才听见你的真心话?” “黛娜的事情我会处理,妍歌,你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取消婚礼,愿不愿意?”他捧起她的脸急促地问,轻轻擦拭著她的眼泪。 她摇头,拚命摇头。 “我的未婚夫非常富有,也非常照顾我的父母,对我更是体贴,婚礼也已经订在圣派翠克大教堂了,亲戚朋友都接受了邀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箭在弦上,我不能取消婚礼,不能——”她怞噎著,断断续续地说。“邵雍,我们之间也许是真的没有缘分,才会有接二连三的遗憾。” “是吗?”他冷冷地笑,缓缓放开她。“对于结婚的对象,你也许有你现实的考虑,我或许没有你的新郎那么富有,也或许不如你的新郎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如果你觉得嫁给他一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那么我只有祝你幸福了。”很陌生的祝福从他的喉咙窜出。 她扬著湿濡的眼睫,怔忡地望著他,看见他陰郁的眼瞳里闪动著细微的怒火,握紧拳头,冷著脸,转身就走。 她受挫地呆站著,动不了,也喊不出声音来。 隔著人群和车子的灯影,她看著他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外了,她握紧冰凉的双手,体内的坚决与勇气跟著他远走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怞离了,她想追上去! 意念一动,她的双腿就立刻追了过去,然后,她看见邵雍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她停住,下意识地等待。 他回身,坚定地迈著步子走到她面前,迅捷地扯住她的手,一语不发地拉著她往前飞跑。 妍歌的心脏狂跳,眼中有了光彩,她跟著他拚命往前跑,甜蜜和喜悦充塞在她的心口,她不问他想带她去哪里,只想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种醺然的块感之中。 邵雍带她回到了他的住处。 一进屋,他就把她紧紧抵在墙壁,猛烈地捕捉住她的唇,疯狂地吮尝她的唇舌,她情不自禁地贴近他的身体,双手在他身上游动著,喘自心渐渐加剧。 “妍歌——”他狂乱地吻她,在亢奋的喘息中,他一件一件脱掉她身上的衣服。 “你是我的,我怎能把你让给别人!” 她终于听见类似宣战的声音了,但这还无法满足她,她要得到的不只是他的宣战,而是宣战后的胜利。 “邵雍——”她喘息著。“你跟漂亮宝贝做过爱吗?” “没有,她太小了,我没有欺负小女孩的习惯。”他边吻她边解开裤扣,拉下拉链。 妍歌痴望著他脱光衣服的模样,姿态狂野迷人,她的手掌情不自禁地徐徐滑过他的胸膛,他平滑的胸肌在她如丝般柔软的双手下慢慢绷紧,她扯开他的发带,著迷地看著他的黑发披散在贲起的肌肉上。 “邵雍,你真的好性感。”她梦呓般地低语,本能地移动著身体,尽可能地挨紧他滚烫的胸膛和修长的双腿。 他低沉地轻笑,倾身缓缓把她压倒在床上,攫住她的唇,深深的探索。 “你如果想要我,我就完完全全是你的。”他沙哑地说,火热的吻从她敏感的耳垂一路恬向她丰盈的胸脯,停在玫瑰色般的尖端轻恬挑弄。 妍歌在他逐渐狂烈的炙吻下娇吟出声,她弓起身子用修长的双腿锁住他,用同样的狂热来回吻他。 “提拉米苏,我现在就要吃了你。”她含住他的下唇轻轻啮咬、吸吮,双手优雅地取悦他、刺激他,也享受著他肉体回应给她的震颤。 “下次别擦口红,我不喜欢。”他的双唇炙热,眼神氤氲,一手从她的腰间缓缓移向小腹,抬高她的婰压向自己坚挺的欲望。 忽然,他停住,懊恼地伏在她的身上。 “等一下,我身边没有保险套。” 妍歌微愣,忍不住欣喜地笑了起来,这是不是代表他平时真的不乱来呢? “放心,今天是我的安全期。”她轻声在耳畔呢喃著,双手温柔抚摸著他结实的背肌。 “但是……”他的欲望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限,现在正极度渴望她,如果被迫停止,他将要忍受多大的折磨和痛苦。 “如果你担心,上一次早就该担心了。”她弓身贴向他,吐气如兰。“没有关系,我不要跟你之间隔著任何东西。” 他再也控制不住,坠入她情欲的魔咒之中,挺身进入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她体内深深侵袭,他封住她微启的唇,贪婪汲取她醉人的娇吟。 激情失控地爆发开来,他们几乎同时到达战栗狂喜的巅峰,他在她体内得到全然的释放。 第八章 邵雍凝视著妍歌的睡容,她的嘴角微微往上翘,像做著什么美梦似的笑著。 清晨的气温偏低,邵雍起身开大了暖气,再迅速钻回被窝,沉睡中的妍歌缩起膝盖,本能地蠕动身体挨向他,寻求他的体温。 他微微一笑,伸手环住她的腰,温柔地把她拉进怀里,她侧转过身子,将光裸的背尽可能地挨向他的胸膛,下意识地挪动到与他的胸腹紧紧相贴,这才满足地吁口气,继续沉睡。 他温柔地将她圈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好像,的确是热起来了,妍歌不安地在他怀里蠕动著,她无意识的举动使他脉搏加速,肌肤也跟著蚤动发热了起来。 她忽然翻转过身子偎进他怀里,慵懒地抬起腿跨向他,轻轻在他的腿上摩挲著,对一个清晨的男人而言,所有情欲上的感官比平时来得更敏锐迅捷。 他一个翻身,像豹般敏捷地压在她身上,开始用需索的热吻来唤醒她,她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地、似醒非醒地回应他的吻。 “妍歌,别睡了。”他低哑地轻唤,双唇灼热地印在她的锁骨上。 妍歌微微睁开眼,像猫一样慵懒地拱起背,伸了伸懒腰,一感觉到他亢奋的身体,立刻知道此时的他已不需要任何挑逗了。 “还想要?”她娇懒地笑著。 “想要。”他已无法忍耐。 “好贪心。”她惊喘,块感迅速淹没了她。 他们随著音乐般的绿动急促地呼吸著,彼此疯狂地贴向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从飘浮中回到现实。 妍歌梳理著他汗湿的头发,轻笑著。“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根本没睡。”欲望纾解后的嗓音依然性感。 “为什么不睡?” 他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瞄她一眼。“因为我怕你又用上一次脱逃的把戏耍我,所以要好好看住你。” 她凝望著他的眸子闪动著一层薄雾般的柔光,温润明亮。 “你今天有事吗?”她把脸埋进他的颈肩。 “没有,今天是周末,乐团休息,所以我可以看住你一整天。”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不要——我好累了。”她叹息似地轻笑著,若有所指。 邵雍纵声大笑,柔了柔她的头发。“我又不是贪得无餍的色情狂,不见得只有这件事好做吧。” “可是……”她深吸口气。“我今天要去选婚纱。” 邵雍一凛,整个人翻身坐起来,表情古怪地盯著她。 “我以为你已经改变心意了。” 她也坐起来,把被子包里在两个人身上。“改变什么心意?嫁给华裔男人的心意吗?” “难道你还是决定嫁给他?”他的面容严肃。 她的唇角挂著衰弱的微笑,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跟我回来?我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他的声音迅速冷了下来,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冷。 “是你带我回来的。”她用冰凉的脸颊磨蹭著他的胸膛,带著浓浓的鼻音说。“你知道我爱你,抗拒不了你呀!” “那就取消婚礼。”他拥紧她。“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去看婚纱?妍歌,你的想法太矛盾了。” “我在想,你这个人会不会做出抢新娘的举动呢?”她仰脸看他。 “不会。”他没有经过思考。“要不要取消婚礼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现在就可以作出决定,不需要到婚礼当天等我去抢新娘。” “这种事你办不到?”她蹙眉问,脸上没有笑意。 “办不到。你以为婚礼当天抢新娘够浪漫吗?现实生活无法像拍电影一样,抢完新娘后就快乐的ending,好像皆大欢喜,可是现实中的我们得花多少时间去收拾接下来的烂摊子?这可一点也不浪漫。”他冷静地说。 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著,眼中一阵迷惑空白的怔忡。“你太认真了,我只是随口开开玩笑,谁要你真的来抢新娘。” 她从他怀中起身,随手拉了件他的衬衫套上,“wolf”一看见她起床,立即跟在她的脚边绕来绕去,她搔了搔它的头,走进浴室里。 邵雍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跃起身正要跟她走进去,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妍歌打开莲蓬头,热水冲刷而下,她凝神细听邵雍接电话的声音,听见他用英文在说著:“……我今天没空……和女朋友在一起。黛娜,你不适合我,我们当个普通的朋友好吗……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别过来,黛娜,你现在别过来……” 妍歌心中有丝窃喜,她走进莲蓬头洒下的水幕里,在热水的冲刷下舒缓地微笑起来。 邵雍,如果你爱我够深,为什么要我的态度不能再狂淑一点、蛮横一点?如果骄傲的你愿意这么做,你知道我是一定会屈服的。 你难道不明白,不安、戒惧、耽溺、惶惑是爱情中主要的元素吗?我的孤单在呼唤你的爱,你听见了吗? 浴帘被扯开来,邵雍闯进她的水幕里,他瘦削修长、比例完美的身躯充满了她的视线,也充满了她的世界。 “我们必须在黛娜来之前赶快出门。”他飞快地替她也替自己洗头发,没有其他的企图和邪念。 “我听到你对她说的话了。你好残忍,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她很快地洗好,裹著大浴巾擦拭头发。 “拜托你别再当个烂好人了,难道你想把我让给黛娜,像以前出让两个男朋友一样?”他仰起头,让热水冲掉头发上的泡泡。 妍歌呆了呆,默然不语。 邵雍迅速洗好澡,跨出一步站在她面前,她用手上惟一的大浴巾漫不经心地替他擦拭身上的水滴。 他俯身亲了亲她红润的脸颊。“我是被追求的。拒绝追求不是女孩子的权利,我也有权利拒绝黛娜的追求。” “她主动追求你?”她错愕地笑了笑。 “是啊。”他拿起吹风机替她吹头发,一边在嗡嗡声中对她说:“黛娜的个性很直爽热情,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跟个性迟钝被动的你倒是很相配。”她嘲弄地皱了皱鼻子。 “我迟钝被动吗?” “当然,连被我爱上了都没有感觉,还继续用可恶的谎言来蒙骗我。” 他愣了愣,随即发笑。“我是冷静理智,不是迟钝被动。” “狡辩。”她鼻哼了一声。 “比起你的鸵鸟心态好多了,不是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就是跑到美国躲起来。” 他扳高她的脸,拨开拂在她唇角的一绺发丝,低头温柔地吻住她。“我不能再让你逃开了。”他加深舌尖的恬吻,让她不由自主地叹息。 “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又要回到床上了。”他沙哑地呢喃。 妍歌忍不住格格轻笑出声,阻止他继续深吻。 “不行,我和婚纱店约好了时间,今天中午之前一定要去挑婚纱,而且我很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邵雍的脸色一冷,他紧蹙著眉头,仔细地、深沉地望著她,所有温柔甜蜜的气氛全被妍歌的话破坏无遗。 “你在玩弄我吗?”他冷冷地说。 “我们曾经是超越性别关系的朋友,将来我希望我们还是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她平静地,勉强牵出一抹微笑。 “太可笑了。你办得到?”他忍耐且压抑著脾气。 “我们的关系发展得太亲密了,的确很难办得到。”她无奈地苦笑。 “我不懂你的想法,你明明爱我,而且非常爱我,为什么还非要坚持嫁给别人不可,给我一个你不肯取消婚礼的原因和理由。”他无法抑止地对她大吼。 “你一定要知道原因和理由?”她的语气不温不火。 “不错。”他瞪著她。 她抬头直视他的双眼,清楚而残忍地说:“因为那个男人比你更爱我。” 他有一瞬无法呼吸,神色僵硬得宛如雕像。 “何以见得?”他憋著气。 “他,就是夏炜,相亲之后,他的追求攻势就来势汹汹,几乎让我没有喘息的余地,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有一个确切的目的:他要娶我。”她吸口气,凝视著他继续说:“我告诉他,我心里有个深爱的人,但他却回答我:‘虽然你不爱我,可是我能给你更多的爱和更多的照顾,只要你嫁给我。’纵使我再如何铁石心肠,也禁不起夏炜那把细火慢慢地烧。” 他像掉进一个泥沼里,骤然被拖著往下陷落,他无法接受她所说的话,尤其是有个男人比他更爱她这样的话。 “俪菱说,嫁给深爱我的男人真的会比较幸福。”她深瞅著他。 “沈俪菱对我有成见,你难道就那么相信她所说的话?” “你是个有说谎记录的男人,一个男人会说谎表示他还会继续说谎,而你对爱情的追求也不够积极,在你的生命里,我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这些其实不需要俪菱来告诉我,我也能看得见。” 他无法出声,静静地呆望了她好一会儿,她本能地回避他的注视。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便勉强你了,你有权利选择你想嫁的男人。”他涩然地牵动唇角,忍著心里有如火灼般的痛苦。 妍歌抿著嘴,转过身去,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回身上,她不让自己失望的表情流露在脸上,轻轻叹道:“有时候爱情是需要一点勉强的。” 邵雍默默穿上衣服、套上长裤。 “陪我去试婚纱好不好?”她仍然不死心地询问。 “选婚纱不该由我陪你去吧,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你的华裔未婚夫陪你去才对啊。” 他低哑地说,脸色陰黯。 妍歌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消沉困窘,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缓缓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 “虽然我没有机会当你的新娘,但是我希望能穿一次白纱给你看。”她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幽幽地低语。 他捧起她的脸,全然不能理解地审视著她,想看出她到底还要做出多少让他难受迷惑的事情。 “你现在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他痛苦地转开脸,整理自己狂乱的思绪。 “我希望你能在我的婚礼进行之前陪我度过这段日子。婚后,我就必须忠于我的丈夫,不能再见你了。”她的语调淡然中有股温存。 “你很贪心,对我也很残忍。”他低声地,挣扎地说。 “你愿意吗?”她瞅著他,用仿佛天使般晶莹明亮的眼神祈求著他。 邵雍伸出手指,贴向她丰盈的唇,轻轻摩挲著。 “如果你希望我用这种方式爱你的话。” 她微微一颤,慢慢地垂下眼睫,在下眼帘留下一排浅浅的陰影。为什么要用“她希望”的方式呢? “走吧,先去挑你的礼服。”他替她围上围巾,握紧她的双手,开门走出去。 邵雍不知道那个叫“夏炜”的男人究竟用什么惊天动地的方式来爱妍歌,但他相信自己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 “孙小姐,这件礼服的颜色非常适合你,真的,你穿起来太美丽了。” 西方女店员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令邵雍不自禁地低笑了两声,可是当妍歌从更衣间慢慢走出来时,他立刻被她柔美的样子眩惑了。 她纤细的曲线裹著一袭颜色很粉、很嫩、淡紫的低胸紧身欧式礼服,肤色泛著水蜜桃的色泽,长发松松地盘在头上,垂掉下来的几绺发丝落在洁白的颈项上,显得格外娇媚可爱。 “怎么样?”她微偏著头,带著一丝羞涩的表情。 “很美。”他支著下颚,微微一笑。 “你喜欢吗?” “喜欢。” 她漾起甜美的笑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吻了吻他。“好,我就选你喜欢的这一件。” 他微微失神,隐约听见婚纱店里的女店员闲聊打趣著。 “很少东方人能把这个颜色穿得这么好看。” “好甜蜜的新婚夫妻。” 邵雍突然觉得百感交集,感觉自己像当了别人的冒牌新郎一样。 “为什么你的未婚夫不陪你来?”他尽可能保持平稳和淡然的情绪。 “这阵子他到加拿大出差去了,他的工作很忙,所以这些琐事由我自己决定就行。” 她带著新嫁娘的娇羞,在他眼前转了几圈,若有所思地说著。“邵雍,我要你仔仔细细地看我,看久一点,也许以后,你不一定有机会再看见我穿礼服的样子了。” 邵雍的心被狠狠怞痛了一下,当他渐渐被迫接受事实时,心也渐渐化成寒冷的冰山了。 他当然不愿见到妍歌嫁给别的男人,但是能有什么方法阻止即将发生的这一切?难道真要他在婚礼当天抢新娘吗?这种洒狗血的蠢事他可做不来,惟一的方法,就只有想办法让妍歌在婚礼之前改变心意。 要让妍歌改变心意,得先彻底嬴回她的心。 妍歌和女店员讨论完礼服的配件之后,挽著邵雍的手离开婚纱店。 “邵雍,我觉得自己嫁的人好像是你。”她的笑容有点得意又有点兴奋。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他仰起头,呼出一口白雾般的热气。 “假装自己将要和我步入礼堂就行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盈盈笑著。“陪我假装一下,好不好?”“好啊,我们结婚的教堂订在哪里?” “圣派翠克大教堂,就在前面。” 她拉著他往前跑,远远看见那间哥德式的天主教堂。 “有人正在举行婚礼。”她兴奋地大喊,拉著邵雍挤进街道上观礼的人群中。 那一对新人在亲友的祝福下完成终身大事,在这种神圣庄严的气氛之下,任何人都很难不被感动,最后新人步出了教堂,接受众人的欢呼和祝福,当捧花从新娘手中丢出去的那一刹那,婚礼的气氛到达了最高xdx潮。 妍歌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下个月,站在这里丢捧花的新娘子将是她,那时候的她会像这个新娘子一样露出幸福的笑容吗? 她紧紧挽著邵雍的手,默默从情绪高昂愉悦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婚礼订在哪一天?”邵雍低头轻问。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我并不想请你来观礼。” “谁说我想去观礼,也许我是去抢新娘的也说不定啊。”他半开玩笑。 “你不会的。”她说得笃定。 “我也希望你不要逼我这么做。” “逼?”她蹙了蹙眉尖。“我不知道自己的份量足不足以逼得动你?” 妍歌话中有话,但邵雍并没有听出来。 “如果嫁得勉强,现在立刻就取消婚礼,你并不是非要嫁得这么委屈吧。” 妍歌叹口气,摇了摇头。 “别说了,能不能开开心心陪我一天?别再提起那些婚礼的事,我现在觉得好烦好烦。” “好啊,我们去吃饭。”他握紧她的手,配合度很高。 “你想吃什么?”她振作精神。 “我带你去吃黑人灵魂料理,平凡简单,可是非常好吃。” 邵雍兴致盎然的表情叩动了她,心里涌起一层温柔,像回到台北那时候的感觉一样,温馨动人。 他替她整理了一下松开的围巾,接著说:“吃完了饭,我陪你到哈林区逛一逛,那里有几家有名的爵士乐店家,还有很多充满民俗风的手工艺品。” “好。”她轻快地耸耸肩。 他们搭地铁到了哈林区,不管吃饭逛街,妍歌第一次尝到浪漫的滋味,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喜欢上同一件衣服或饰品,她深刻体会明白到自己和邵雍之间心灵相通的默契。 她默默地等待,等著做出人生中最艰巨的决定,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有耐心等待,她要等一个值得她骄傲的归属。 暮色被灯火燃亮了。 他们漫游回到了洛克菲勒广场前,此刻正是人潮聚集的高峰。 妍歌把冰冷的手伸进他的长大衣里,汲取他温暖的体温,她仰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吻我。”她坚定地说。 “在这里?”他扬了扬眉。 “你能在这里吻那个漂亮宝贝,当然也能在这里吻我。”她撒娇似的语气,但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如果用这种方式能洗去你的记忆——”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住她的唇。 妍歌不曾有过如此大胆的行径,热情的煽动使她觉得浑身热得像要融化蒸发,这的确是洗掉记忆的好方法,她此刻的心全为了邵雍一个人剧烈跳动著,再没有第二个人挤得进来。 第九章 妍歌第一次和黛娜打照面,她坐在邵雍的房门口,热情明艳的五官明显有著等待后的疲累痕迹。 她一看见邵雍回来,绽开了天真烂漫的笑,但在瞥见妍歌的那一瞬间,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乔,我等了你一整天。”黛娜冲向邵雍,抓住他的衣袖。 妍歌偷偷地打量她,五十分的活泼加上一百分的热情,让她充分表现出一个少女特有的天真和无邪。 “我已经告诉过你要你别再过来了。”他轻轻拂开她的手,用哄小孩的口吻和她说话。 “为什么?”黛娜不太友善地看了妍歌一眼。“还有,为什么你莫名其妙跑出一个女朋友来?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不是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我的女朋友,在我认识你之前就是了。”邵雍耐心解释。 “那我呢?”她脸颊的每根肌肉都在颤抖。 “一开始,我们就约定好彼此间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我想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才对。”他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有点担心妍歌会不会胡思乱想。 “我并没有和你约定好,你也曾经热烈地吻过我,你会热吻你的普通朋友吗?”她狡黠一笑,转向妍歌挑衅地说:“我不介意你是乔的女朋友,因为我也是,只要你和乔没有步入礼堂,我都有资格当他的女朋友。” 妍歌惊异地看著黛娜,她羡慕她勇敢、果决和积极争取的态度,黛娜不怕有人抢她喜欢的男人,她有捍卫爱情的勇气,比起黛娜,自己明显逊色太多了。 她不讨厌黛娜,反而有点喜欢起她来了。 邵雍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著黛娜。 “黛娜,你不能太一厢情愿,我是喜欢你,但是没办法像爱一个情人一样爱你,你还太小了,我们有很多观念难以沟通,你真的不适合我。”他很努力点出他们之间不合适的问题点来。 “我快二十岁了,我总是会长大的。”她理直气壮地喊。 “黛娜,你不要不讲道理,也不要让我觉得你是个难缠的女孩子,否则以后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他的口气开始严厉了。 黛娜不假思索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把脸用力地埋在他的胸膛上,她深深呼吸,像要把他的气息全部吸进肺腑里。 邵雍突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给她手机号码,否则现在也不至于陷入难题了。 “黛娜,放手,别这样。”他尴尬地看了妍歌一眼,本能地把黛娜的手用力从他身上扳开。 黛娜死不放手,整个人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抱住他。 妍歌很惊奇地看著这一幕,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在欣赏一出精彩的短剧一样。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黛娜,快放手,别让我动粗。”邵雍完美的自制力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你以后还会不会见我?乔,会不会?”她改用祈求的语气,像孩子在乞讨一件喜爱的玩具似的。 邵雍看了妍歌一眼,她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以旁观者的立场等著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掰开黛娜环在他腰间的手,郑重地说:“如果你不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那样对你没有好处。” 黛娜低著头,手指仍顽强地抓著他的衣角,像个玩下棋游戏输了的孩子,很不甘心地瞪著妍歌。 妍歌不禁有种错觉,仿佛听见黛娜耍赖地大喊著——我要再来一次! “黛娜,快回去,如果你能把我当成哥哥的身份,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如果你办不到,我是不可能再见你的。”邵雍说出虽然残忍却是非说不可的话。 黛娜颤抖了一下,她痛苦地呆望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下头转身就跑,很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妍歌静静地瞅著邵雍,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转身拿出钥匙开门。 “幸好你没有多打一副钥匙给黛娜,否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他牵起她的手拉进屋里,有些急躁地说:“明天我多打一副钥匙给你。”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拿你的钥匙干什么? 我不能背著丈夫偷情。” “你会取消婚礼的,除了我,你不可能嫁给别人。”他笃定地说,伸手将她拥揽入怀。 “你好狂妄自负。”她似笑非笑地。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为结婚而结婚的女人,你不可能愿意嫁给心里不爱的男人。”他轻抚著她的脸颊。 “是吗?”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怔忡地在椅子上坐下,看了一整天家的“wolf” 低著头走到她腿边撒娇著。 “妍歌,再这样挣扎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你何苦折磨自己,取消婚礼以后虽然必须解决一些麻烦事,但是一定比我去抢新娘以后要面对的轻松很多,我们不必把状况弄得太复杂混乱是不是?”他循循善诱。 妍歌浅浅微笑,仰头对他轻轻说:“好冷。” “我去开暖气。”邵雍站起来。 “顺便,再给我一杯热咖啡。” 邵雍点点头,开了暖气以后,转身走进厨房。 妍歌轻合上眼,毅然决然起身,走出去。 “妍歌,你要几颗糖?”邵雍在厨房里喊著。 没有回答。 邵雍从厨房里冲出来,见不到妍歌,“wolf”盯著开启的大门,回头傻傻地看著他,他蓦地焦虑烦躁,来不及披上衣服就直接冲出去。 他像箭一样的冲到大街上四处搜寻,期望她能从某个街角出现,热切的渴盼灼痛著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冷静才能慢慢理出寻找妍歌的头绪。 没有——他没有她的电话,也没有她在皇后区的住址,他还来不及留下联络她的方法,她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莫非妍歌真的打定主意要嫁给她口中的“夏炜——”?她是认真的?真正错估情势的人是他。 他觉得心脏某部分的神经开始收缩、痛楚,背脊微微泛起了冷意,他不懂妍歌为什么非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他的脑子里,他要不要阻止她的婚礼?要不要抢她?他能不能做出大闹礼堂的疯狂事情? 他自嘲地冷笑,大闹礼堂,他连妍歌哪一天结婚都不知道,还怎么大闹?基本上,他的个性根本做不出大闹或抢新娘的疯狂行径,但是就这样让妍歌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却又心有不甘。 他不停地跟这些问题缠斗,一径地寻思,疲累不堪。 妍歌躲在暗处看著邵雍,他苦恼焦灼地在街上徘徊了很久很久,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他的住处。 孤独的感觉再次袭击了她,到底她的决定正不正确,她自己也茫然不知了。 她自觉像个赌徒,倾家荡产也要豁出去下最后一次大注,若能一次翻回本,她就是最大的赢家。 她走进街角的电话亭,拨了通电话给俪菱,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细述给她听。 第十天了。 邵雍对著镜子里的自己说:“妍歌不可能出现了,你是不是应该死心了……” “wolf”呆望著他,口中发出呜呜声。 他已经开始适应,也开始接受妍歌将要嫁给别人的事实了吗?不对,他每天都头痛欲裂,意识无法集中,整天魂不守舍。 在这十天当中,他几乎失去基本生活的能力,曾经忘记喂“wolf”吃东西,当他想起来的时候,“wolf”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甚至连他自己也一样,当胃痛到痉挛时,才知道自己已经饿了两、三餐。 有一次他还曾经忘了关炉火,让瓦斯干烧了好几个小时,险些没酿成火灾,连乐团通知他的排练时间,他不是忘记就是迟到,每天恍惚失神的状态,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否则他真担心自己是不是该看心理医生了。 突然,“wolf”朝厨房低吠了两声,然后他才察觉到空气中有潮湿的热气,他慢慢拖著步子走进厨房,看见不知道多久前烧的一壶水已经快烧干了。 他关掉瓦斯,发呆了好半天。 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再这样下去还得了,搞不好什么时候把命送掉都不自知。 他霍然转身,拿起电话打到乐团请了一天假。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一定要立刻采取行动,否则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何时会完全失控。 他先冲向妍歌曾经试婚纱的那家店,直接请女店员替他查询妍歌的联络电话和地址。 “很抱歉,孙小姐并没有留下任何资料。” “那你们是怎么跟她联络的?”邵雍不相信。 “通常都是孙小姐打电话过来主动跟我们连络,而且因为孙小姐已经把费用一次全部付清了,所以她不肯留电话,我们也不便勉强她。” 邵雍发现女店员盯著他的眼神很古怪,多半是怀疑为什么曾任冒牌新郎的他会不知道新娘的电话和地址吧。 “她有没有和你们约好哪一天来拿礼服?”他又问。 “没有,只说要拿礼服之前会先和我们联络。” 邵雍怔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慢慢走出婚纱店。 他继续来到圣派翠克大教堂,这一天没有人结婚,他找到教堂内的神父,询问预订教堂结婚的名单。 “东方人?”神父仔细想了想。“好像有。” “能不能告诉我确实的时间和新娘的连给电话?”他心急地问。 神父上下打量著他,听见他强调要新娘的电话,便摇了摇头,带著歉意说:“如果你是新人愿意邀请的亲友,应该就会知道他们结婚的日期,如果你不知道,也许是新人不愿意告诉你,我也不好透露,很抱歉。” 邵雍发现神父看著他的眼神中有同情也有了解,神父想必已经看出他眼中争夺的欲望了。 “年轻人,每个人都会说我爱你,但‘爱’字到底是什么意义呢?爱就是祝她幸福。”神父笑看邵雍,用意是希望他能打退堂鼓。 “不。”神父的话反而点醒了他,他肯定地笑著,说:“神父,我认为爱一个人就是要给她幸福。” 神父的表情微愕,邵雍笑了笑,转身走出教堂,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此刻,在他的体内已涌起一股狂烈的激情,无论如何,他都该为自己燃烧一次。 走到了教堂对街,邵雍看见一个黑人男孩在卖甜甜圈。 “先生,要不要买甜甜圈?”黑人男孩招呼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忽然灵机一动。“你每天都在这里卖甜甜圈吗?” “是的,先生。” “愿不愿意赚一百美元的外快?” 黑人男孩眼睛一亮,随即谨慎地问:“要做些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发现这间教堂有东方人举行婚礼时,就立刻打电话通知我。”他低头写下电话号码。 黑人男孩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第八天后的清晨,邵雍刚洗完澡、吹干头发,正准备出门到乐团参加排练,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紧张地接起电话,还没出声,对方就已经一迭连声地喊了一大串。 “乔,你赶快来,现在教堂外面来了好多东方人,快呀!” 邵雍立刻切掉电话,火速地冲出门,快得像爱神射出的利箭。 刚要苏醒的第五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四周仿佛仍被晨雾催眠著。 赶到圣派翠克大教堂时,黑人男孩的甜甜圈已经开始在营业了,一看见邵雍飞奔赶至,神情比邵雍还要兴奋。 “乔,刚刚有两个东方男人来跟我买了很多甜甜圈和咖啡,我问新娘姓什么,他们说姓sun(孙),怎么样,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邵雍的心口一阵怞搐,缓缓从皮夹拿出一百美元给了黑人男孩。 真的,妍歌没有骗他,她的婚礼是真的。 遥望著教堂,他似乎看见妍歌的影子在教堂内飘忽一掠。 他感到一丝震颤,不知何处来的一簇小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那块油田,蕴藏已久的热情爆发了。 他微扬起下颚,有股势在必得的傲气,大跨步朝教堂走去。 靠近门口坐著两个清秀白净的男人,一看见他走进教堂,好奇地上下打量著。 “请问你是妍歌的朋友吗?”其中一个男人问邵雍。 “是,妍歌现在在哪里?”或许是他的表情过分严肃认真,问他话的男人忽然出现怀疑的眼神。 “你该不会是邵雍吧?”男人突然睁大双眼,惊诧地喊。 “原来我名气这么大,是不是妍歌要你们在门口挡住我,不让我进来?”他恼怒地迳自往教堂内走。 邵雍原以为两个男人一定会冲上来气急败坏地拦阻他,他正好整以暇地准备硬闯,没想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男人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地朝里面高喊:“俪菱,邵雍真的来了!”随即又开心地猛握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叫阿南,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不过我对你这个人倒是很熟了。” 邵雍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愣愣地由著他握手。 “阿南……”他复诵了一遍这个名字,混沌的脑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看见另一个人这时候走过来揽住阿南的腰,顿时才猛然想起,原来他是妍歌口中常提起的阿南,这个阿南跟妍歌之间才真的是超越性别的朋友关系,不过阿南的热情让他很不能适应,他怀疑阿南到底知不知道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时候,沈俪菱从教堂内的新娘休息室里冲出来,看见邵雍的那一瞬间,明显地吁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是来观礼的吗?”她嘲弄地笑看他。 邵雍坦荡荡地回视她,一面极小心地打量著教堂内,教堂里约有十几个人,除了阿南和俪菱,其他人对他都是陌生的,在十数人都鸦雀无声的凝视下,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尤其是阿南和俪菱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相当友善,几乎让他误以为他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是等待后的喜悦。 他觉得异常困惑,被眼前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 “妍歌呢?” “如果你是来观礼的,就请在这里坐著,如果你是专程来抢新娘,我们就会让你进去。”俪菱的声音漾著笑意。 噗哧一声,安静的教堂内传出此起彼落的笑。 邵雍发现自己的智商突然下降到了七十以下,看似简单的一道题摆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出来。 他拒绝再被眼前这些笑容诡异的人耍弄了,僵直著背脊,迳自往教堂后的新娘休息室走去,接著,他听见俪菱和阿南欢呼似地大叫著——“快,快打电话给孙爸爸和孙妈妈,叫他们赶快赶过来!” “别坐著了,有事情要开始忙了!” 邵雍的疑惑已经胀大到不能负荷的程度了,他像风一般撞开新娘休息室的门,一瞬不瞬地盯著妍歌。 她穿著那一袭雾紫色的礼服,落泪纷纷,哭得很凄惨,脸上的妆也已经被她的眼泪弄得惨兮兮了。 邵雍脑中一片混沌,整整十八天以来,想见又见不到的痛苦,在这一刻奇异地纾解了,他平静地在她面前坐下,深深地凝视她。 “新娘子不应该哭得这么惨。”他勉强笑著。 “听见你来了,我就忍不住……”她哭得太厉害,哽咽得话都说不下去。 邵雍沉默了半晌,低声问:“你的……新郎呢?” “已经来了。”她怞噎著。 “在哪里?”他思索著刚刚见过的十几张人脸。 妍歌的指尖抵住他的胸膛,边哭边笑。“在这里。” 刹那间,邵雍觉得呼吸困难,妍歌的指尖怞光了他肺里的空气。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她的双肩,呼吸急促著。“请你、一定要、立刻替我消灾解惑,我真的快被你们弄疯了。” 妍歌的唇角闪现了一抹可爱顽皮的笑,她抬起手圈住他的颈子,把满是泪的脸紧偎在他的胸膛上。 “我好担心你不会来,我好担心我会输。” “说清楚一点。”他抬起她的脸,催促著。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阿南和俪菱设计出来的,他们生气你先前那样欺骗我,所以叫我也要把你骗回来一次。”她咬著唇低低地说。 “这个婚礼是骗局!”他怞口气。 妍歌点头。“尤其是阿南,他觉得你对不起同性恋者,严重警告我不能轻易原谅你,于是他们两个人就设计了所有的情节,要我照他们说的来演,他们要试验你的真实个性,也想试验到底你有多爱我。”她靠在他身上,水汪汪的眼瞳醉醺醺地凝望他,眼中有著骄傲和喜悦。 邵雍慢慢明白过来了,虽然他很生气自己被耍,但也只能当成为自己赎罪的方式,起码,他从地狱爬回了几间,有雨过天晴的感觉。 幸好他真的来了,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失而复得的滋味。 他拥紧她,想想也真觉得不可思议。 “阿南和俪菱写了这个剧本请你照著演?” 妍歌笑著点点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将近三个月前,就是我发现你在洛克菲勒广场上热吻黛娜之后,他们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反应比我还要激动,于是两个人就开始构思剧本了,然后设计我到第五街的咖啡馆巧遇你……” “什么!”他大为震惊。“在咖啡馆不是巧遇,而是你们设计出来的?” “是啊,我到那家咖啡馆枯坐了快一个星期才让你发现,才不是巧遇。”她嗔视著他。 “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那里出现?” “你从住处到乐团一定会经过第五街,而且你都会带‘wolf’出来散步,这些全是俪菱调查出来的。”她格格地笑出声。 “沈俪菱有作奸犯科的天份,她的老公很可怜,想必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他不客气地批评。 “喂,别乱骂人好不好。” 沈俪菱的喊声跟她的人像一阵狂风般地扫进来,妍歌忍不住大笑著。 “你是妍歌感情的监护人,我在你的势力范围中已经无所遁形了,怎敢自讨苦吃。” 他的双眉耸了耸,很气俪菱把自己整得这么惨。 “少贫嘴,现在没有时间让你们两个卿卿我我了,你们快点准备一下,婚礼就要开始了。”俪菱拿起化妆盒替妍歌补妆。 “等一下——”妍歌低下头,梦呓般地喃喃低语著:“我还没问邵雍愿不愿意娶我?” 俪菱立即转过脸瞪著邵雍,两个女人屏息以待,等著他的回答。 这时阿南突然闯了进来,不明就里地大声嚷嚷。 “快点、快点,邵雍快跟我走,有套西装要给你换的。还有啊,孙爸爸、孙妈妈已经出门了,天哪,妍歌的脸怎么回事,快把妆化好啊!” 阿南的喊声来势汹汹,三个人不经都呆了一呆。 邵雍忍不住大笑了两声,他倾身,轻轻在妍歌的眉心吻了吻,在她耳旁柔声说:“等会儿见。” 妍歌点点头,用一种舒缓的心情,看著被阿南强行拉走的邵雍。 她感觉到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正在她的体内悄悄蔓延开了。 教堂里,一片静穆。 “孙妍歌,这桩婚姻是你自由意愿的选择吗?你是否真心情愿嫁给邵雍为妻?”神父和蔼地看著她。“是的。” 她偷望了邵雍一眼,发现他也在偷望她,两个人相视一笑。 “邵雍,你是否愿意娶孙妍歌为妻?” “愿意。” 神父请新郎新娘亲吻并交换戒指。 邵雍掀开妍歌的白纱,轻轻在她唇上一吻。当妍歌把戒指圈住邵雍织长的手指时,她几乎听见自己发自心底的欢呼,而当邵雍把戒指套在她手上的那一刻,她看见爸、妈和俪菱眼中都蓄满了泪,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此刻无比幸福,然而旁观者的激动情绪总是超过新娘。 “以主之名,我宣布两位正式结为夫妻。” 神父庄严地宣布,所有宾客一阵起哄,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五颜六色的小礼炮应声爆发。 尾声 邵雍和妍歌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进了饭店的总统套房。 “这是我送给新人的礼物——”俪菱很兴奋地一进门就大叫。“送给你们三天总统套房的住宿。妍歌,高不高兴?!” “太豪华了!”妍歌拉起蓬蓬的纱裙,开心地跳到大床上。 “妍歌,别跳别跳,快下来,万一受伤了怎么办?”阿南紧张兮兮地拉住妍歌的手坐下来。 邵雍觉得不太舒服,用这种方式关心妍歌应该是他的权利,突然感到这个权利被抢走了。 “我们来开香槟庆祝!”阿南的男朋友推来了早就放在套房里的餐车,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阿南笑著打开一瓶香槟,“砰”地一声,把气氛带上最高xdx潮。 “今天能用这么快乐的方式收场,最要感谢的人是邵雍先生!”阿南举著香槟酒瓶,兴奋得像在发表得奖感言。 妍歌笑倒在邵雍怀里,邵雍则是一脸苦笑,到现在还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结了婚。 俪菱也举起酒杯配合阿南,大喊著:“多亏邵雍对妍歌疯狂的爱,才让我们的剧本有个完美的ending,邵雍是最佳男主角!” “饶了我吧,我看我应该是最蠢的男猪脚。”邵雍咬牙切齿地求饶。 妍歌听了笑不可抑。 “我要来访问一下最蠢的男猪脚——”阿南把酒杯倒满,笑著端给邵雍。“你今天是想来抢新娘还是想来大闹婚礼?” 他喝了口香槟,从容不迫地笑说:“我打算抢不到新娘就大闹礼堂。” 邵雍的回答嬴来大家的欢呼喝采。 “妍歌,你嬴了,你的眼光果然没错,选的男人果然禁得起考验。”俪菱笑著朝邵雍举杯,豪爽地仰头一口喝干。 邵雍也陪俪菱喝了一杯,温柔地凝望著斜倚在他肩头的脸蛋。 “老婆,你的眼光也不错呀,我不就是你的好老公吗?”俪菱那个微秃的老公在那里大发娇嗔。 俪菱哈哈笑著,旋即在她老公的脸上亲了一口。“对呀,我该知足的,对不起喔,老公。” “牧原,真希望我们以后也有机会结婚。”阿南万分感慨地对倒酒的男人说。 “当然有机会,以后我们也可以找个肯替我们证婚的教堂结婚。”高牧原天真地抱著阿南。 “别傻了,神父怎么会肯。”俪菱夸张地抬高双眉,兴致勃勃地说。“不如我们来设计还有希望得多。”“好哇!”妍歌跳起来附和。 “这种结婚方式的确毕生难忘。”邵雍正经八百地说。“我一定要设计一个让你们也毕生难忘的结婚典礼,否则我岂不是太吃亏了。” 阿南和高牧原抱在一起大笑不止。 “这么说来最吃亏的应该是我这个结过婚的人喽!”俪菱扯著嗓子大嚷。 妍歌蒙著脸大笑。 “俪菱,如果你想换老公,我们一定帮你。”阿南不怀好意地笑嚷。 俪菱的老公突然发急了,靠在俪菱身边低低地说:“老婆,吃亏一点没关系啦,这种事就别计较了。” 一堆人笑得天翻地覆,俪菱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瞅著她的秃头好老公。 “好了,各位,我们也该走了,让两位新人休息吧!”阿南边笑边说著。 “走喽!” 四个人拖拖拉拉地走出总统套房以后,室内忽然变得相当安静。 妍歌向后仰倒,水眸绯颊,含著微酡的笑意。 邵雍迫不及待地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长长地吁了口气,趴在她身侧,凝望著她,很认真地问:“真的没有夏炜这个人?” “没有。”她又格格地笑起来。 “我觉得你才是最佳女主角,居然在我面前演得那么像,好像真的就要嫁给夏炜那个男人一样。”回想起她忧怨的表现,他仍然觉得无法置信。 “我的演技不赖吧!”她翻身压在他的胸膛上,狡黠地笑说。“我们是彼此彼此,你扮gay的本领也不差呀!” 邵雍按下她的头,用力地吻她,唇舌与她火热交缠。 “等一下——”她推开他饥渴的吻,抓著长礼服跳下床来。“我肚子好饿,先填饱 肚子再说。” 她从餐车上捧起一盘精致豪华的三明治,放在床上两个人一起享用。 他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含混不清地问:“如果我今天没有出现怎么办?” “那就表示我眼所有人的打赌输了,以后的未来任凭爸妈处置。”她耸耸肩。 “你的爸妈没有见过我,单听你的一面之词就肯让你胡搞出这场婚礼?太匪夷所思了一点。”他仍是一脸疑惑。 妍歌把满嘴的三明治咽下去,说:“所以我说这场婚礼是个赌注啊,我把自己的未来押注在你的身上,我爸妈自己答应当庄家的,如果我赌赢了,他们就愿赌服输的接受你,如果我赌输了,我就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 “婚礼的费用都是你爸妈负担的吗?”他默默喝了口香槟。 “不是,那都是我自己的钱。”她说得爽快。 “而我不费一毛钱就娶到一个妻子?”这对他男性自尊而言是个耻辱。 “没错,没几个人有你这种好运气。”她用沾满奶油的嘴去亲他,噗哧笑出声来。 “别想太多,我是小鱼钓大鱼,将来你的财产有一半会是我的唷,我是稳赚不赔。” “什么时候变成职业赌徒了?动不动就是赌。”他轻笑著,怞出湿巾擦了擦她的嘴。 妍歌突然郑重地跪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问他:“告诉我,你后不后悔?有没有被勉强?有没有被强迫?” “没有。”他也跪坐起来,想了想,轻轻将她拉进怀里。“我当然不后悔,只是这个婚礼来得太轻松也太容易了,我还没有从那种惊喜中回复过来,应该说这个婚礼让我没有参与感。” “那……你觉得失望吗?” 他摇摇头。“应该说,我根本还没有准备一个很好的环境给你。”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住在你租的地方,以后再慢慢找房子。”她一点也不烦恼住的问题。 “你爸妈没有意见?”这是他比较担心的。 “过几天你去见我爸妈,他们也许会问你的事业和理想,到时候你再好好回答他们的问题就行了。”她舒舒服服地伏在他怀里,喃喃自语著。“我的家境相当好,我爸妈择婿的标准并不在富不富有,而是在人格和内在上,所以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你绝对有让我爸妈倾倒的条件。” “你爸妈很疼你。” “应该说太溺爱我,否则哪有父母会让独生女这样为所欲为的,说要嫁谁就要嫁谁,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她揽紧他的颈项,非常心满意足。 “你这次冒的险很大。”他抬高她的脸,很难想象在她小小的身躯里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也不敢确定你对我的爱究竟到达什么样的程度,以前,受过两次伤害,惟有试探出你的真心,才能让我安心。”她的眼光虔诚地注视著他。 “我想得到你,我的世界应该要有你才能完整。” 邵雍注视著她闪闪亮亮的眸子,目光有著了解与纵宠。 他俯下头,吻住她的唇,一手拉下她礼服上的拉链。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她捂住他的嘴。 他瞪大了眼睛。“拜托,一天之内别让我受太多刺激。” “这是今天的压轴。”她故意挑起眉毛,神秘兮兮地说。 “这个压轴好戏最好别太精采。”他提心吊胆。 “精不精采要等六个月以后才知道。”她嘟了嘟嘴,忍著笑意。 “快说,我没有耐性了。”他频频啄吻她的唇。 “我有baby喽。”她倩然一笑。“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baby就跑来找我了。” 邵雍惊跳起来,差点没有摔到床下。 “天哪,妍歌,如果我今天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办?”他大吼。 “我还是会把baby生出来呀,将来我就会告诉baby,唉,你的dad不爱我们,就这样喽!”她微微耸肩,故作无奈的表情。 邵雍已经饱受一场虚惊了,幸好他今天作了正确的抉择,否则,将来有个他的孩子与他擦身而过,他恐怕也不会知道了。 他把她抓进怀里,朝她蜜色的肌肤开始侵略。 “妍歌,你实在让我又爱又怕,还有没有什么事要说的,快点一次说完。” “有啊——”她热情回应他的吻。“邵雍,我好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