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英侠志之朗月孤圆》 第1章 初上青原 林间小道之中忽然奔出一驾马车,驾车的是十岁的金琨。他一脸焦急之情,汗珠如豆,不住往身后车厢叫道:“撑住!一定要撑住!” 马车极速奔至山脚一排石阶之下,卷起一片尘土。 金琨一身皂衣,眉宇间一股英气,见身后车厢毫无动静,更增焦灼之情。 拉车的马儿显是奔得许久了,在石阶旁甫一停下便口吐白沫,倒毙于路旁,马车也跟着倾翻下来,又再激起许多烟尘。 金琨急跳下车,钻进车厢,从车厢内拖出一人来。 这人满脸伤疤,看不清面貌,但面色蜡黄,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着,似是一具死尸。 金琨对那人伏身道:“你可还好?”神色间惊虑皆具。 过得半晌,那“死尸”忽地咯出一口血,才有气无力道:“快……快带我上……上山……” 说完便昏死过去,再也未能开口。 金琨大骇之下,拼命摇那“死尸”,但这“死尸”却毫无反应,以致金琨紧张到双手巨颤,不知所措。 他怔忡了一忽儿,再深吸几口气,坚毅道:“好!” 金琨说完便往山上奔去,直奔过了百来阶石阶后,忽而又停住脚步。 他往四周瞧了瞧,却见这座地处江西庐陵的青原山上古木参天,一片郁郁苍苍。 一排石阶从山脚径直而上,直至山腹,一座宅邸不高不矮地建在石阶的尽头。 石阶两边尽是七八丈高的树林,几乎看不清林子里的情形,却隐隐能听见似有一两只野兽在林中低吼。 他唯恐有野兽伤了那“死尸”,便又折回到马车前,不愿再只身上山寻人通报。 他拿出一柄匕首,把车厢拆了下来,再切出一块一人大小的木板,将那“死尸”放置木板上用绳索缚好。 绳索的另一头又套在自己肩上,便这样拖拉着木板一阶一阶地慢慢爬上山。 这法子虽笨,但也只有如此才可保得“死尸”免受野兽侵扰。 这一路爬爬停停,若非金琨自小习得些许武艺,也绝无可能将这大人拉上山。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二人离那座宅邸正门仅有七八十级石阶,而金琨却倒在石阶上,一身衣裳被汗水浸透。 他说什么都没了丝毫力气,只望着宅邸下的门匾,呼呼大口喘着气。 细瞧那宅邸,前树有一杆三丈高的旗杆,其上挂有一面紫旗,旗中绣上“霁云”两个白字,紫旗随风飘展,不显得张扬,但也不显得落寞。 宅邸门上挂有一张大门匾,上书“青原派”三个金字,匾上油漆斑驳,显是在此处年深日久,照在其上的阳光斑斑点点,一副破觚斫雕的模样。 喘息好一会儿后,他才对着正门喊道:“劳驾……有没有人……” 等待半晌,并无回应,他又喊:“劳驾……晚生求见!”又过半盏茶时间,门内仍无人应答。 金琨低头思虑一忽儿,从腰中抽出一柄带衣镖来,又等了一会儿,待手上有了些许气力时,便举起带衣镖向门内掷去。 “嗖”地一声,带衣镖划过半空,但这镖一出手便知气力小了,竟没能越过正门掷进院内,而是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门匾的正中。 金琨失望之极,索性躺下身子,只待气力恢复后再做打算。 这次过了不到半盏茶时间,门内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人?” 金琨还道总算是有人应了,欲要高声回应,门后竟传出呼喝咒骂的打斗之声。 金琨侧耳细听,似乎有二三十人在门内互斗,他吃惊道:“怎会有人在青原派内互斗?是有外人侵入还是门人内斗?” 不多久,打斗之声越来越近,尔后门内又传来几声惨叫,显是已有人受了伤。 接着打斗之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嘭”地一声,大门被撞开,从里面跃出两个蒙面人来。 只听门内一人喊道:“董师兄,宗师兄,别让那两个贼人跑了!” 门内又有两人应了一声,追出门来。 后出来这二人身着墨绿色劲装,金琨一看便知这是青原派的服色。 这姓董的和姓宗的均是二十岁上下,他们速度极快,瞬间追上了前面两个蒙面人,四人立时缠斗起来。 两个蒙面人均拿着一柄长剑,而这姓董的和姓宗的确是使一双肉掌与之周旋。 蒙面者剑法凌厉,一招招刺向青原派二人要穴,而青原派二人身法不及那剑法快,使得这二人不住左闪右躲,连连退步。 待退得二三十步时,其中一蒙面人笑道:“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点狼烟呼救?呵呵,点烟的小子已被我一剑刺死,接下来便是你们!” 另一蒙面人也道:“要不是你们门人众多,我们也不至敌不过。要论单打独斗,你们青原派可就不是对手了。” 那姓宗的暗叫不妙:“狼烟未能点起,我俩总该想个法子解决了眼前之人,再去点那狼烟!” 他啐了一口,喝道:“我青原派还轮不到尔等贼人编排,董师兄,‘有来有往’!” 那姓董的道:“这可管用?”姓宗的道:“试试便知。” 姓董的一点头,使出青原派阳明掌的“有来有往”,此招是个虚招,看似要攻左侧,实则右侧笼罩在掌风之下,看似攻下盘,实则上盘又是呼呼风起。 这一来二往,敌人便摸不着方向,待拆得十几招后,蒙面人攻势渐缓,暗暗纳罕。 金琨正瞧得有趣,又听得有人在门内喊道:“单远,门外还有一人,你去对付,快!” 那单远应到:“交给我了!” 说完便疾奔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金琨,对着他喊道:“贼子莫要躲在一旁伺机偷袭!”。 金琨一惊,放下木板的绳索,大叫:“不对不对,弄错人了,我不是……” 单远极速奔来,看上去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一掌“呼”地一声击下,力道甚为迅猛。 金琨就地一滚躲过,暗道:“我竟能动弹?还好,歇息了一阵,总算有了点儿气力。” 单远往地上一看,“咦”了一声,只见一具“死尸”也似的人躺在木板上,不知是生是死,咬牙叫道:“居然还有人!”说完又来疾追金琨。 第2章 机巧退敌 金琨边跑边道:“没有人没有人!误会了!” 但他脚下气力并未恢复,只跑得二十几步便双脚发软,就地摔倒。 单远抢上前来,正要抓起金琨,但见这金琨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也未蒙面,立感疑惑,这手便停在半空,未抓下来。 金琨趁机爬起,刚跑开几步便竭力叫道:“你可是青原派的?” 金琨眼见单远也穿着一身墨绿色服饰,一猜便是青原派门人,但还是要确认一番,以防万一。 那单远道:“小贼子明知故问,往哪儿跑!”言毕,又追了上去。 金琨暗暗叫苦,又跳开几步,急道:“在下二人来造访青原派……你莫冤枉了好人。”单远又追过来,斥道:“我怎会冤……” 后面的字还未说出,却侧目看到大门门匾上扎着一只带衣镖,便指着它道:“这可是你们干的?” 金琨踉踉跄跄了好些步又摔倒在地,直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是我掷的……不过……不过事出有因……实在是误会……” 单远怒道:“好哇,你小子射我门派大匾,如此辱我青原派,还说什么误会!” 一把抓住了金琨衣领,正要提起他往一旁掷去。 而金琨虽双手无力,挣脱不了,却急中生智,找准单远的小臂一口咬下。 单远吃痛不过,“啊”地一声放开金琨,小臂以下登时鲜血淋漓。 金琨刚脱得险境便往那缠斗的四人奔去,还边跑边喊:“救……救我!” 那四人离着金琨较远,加之专心缠斗,未完全听清金琨和单远说了什么。 那姓董的和姓宗的毕竟太过年轻,未曾有何历练。 他俩阳明掌的招式从头至尾使了几轮,就连“有来有往”也使过几遍,虽然一时可以奏效,但时候一长,均被对方一一破解。 这二人被蒙面人的剑花压得快要支撑不住,待听到金琨的呼喊,四人不禁望去,皆暗自疑惑:“来者是谁?” 金琨奔到近处,两个蒙面人只见金琨并未身着墨绿服饰,却未瞧清他的相貌,只相互对视一眼,内心皆以为这定是埋伏在外围的同道,这便不再犹豫,两支长剑立向单远招呼过去。 单远见得剑光突来,忙不迭侧身避过。 对奔至蒙面人身后的金琨怒道:“呸,还说不要冤枉了你!他们帮你挡我,你果然是贼子一伙,当真可恶!” 金琨实在是用尽了气力,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其中一个蒙面人听得单远的话,顿觉可疑,此时蒙面二人却是要应对三名青原派弟子,也渐觉吃力。 他再往身后的金琨细看几眼,的确并未见过此人,便道:“你是谁?” 金琨道:“我……谁也不是……”那蒙面人便知上当,但现下已经是二对三的局面,如果身后这人再联手来袭,那可是非败不可。 当即便不犹豫,蒙面人手中利剑奋起而挥,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且去势怪异至极,仅过了十几招,单远左胸就被划了一道,登时委顿在地。 那蒙面人得手后,见金琨仍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并未打算来攻,当下向同伴喝道:“速战速决,看家的本事全都使出来吧!” 那同伙应和一声,二人像换了人也似,招式立时变得更为凌厉,拼了命般攻来。 青原派二人为之一惊,连连招架闪躲,但也过不了二十几招,肩、臂、腰、腿等处均被蒙面人刺伤。 那姓宗的因右腿伤处过大,最终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而姓董的虽在强撑,但眼见落败只在一时之间。 地上单远见势不妙,立向门内大喊:“院里青原派的快来人,贼人太强,抵御不住!” 喊过几句,门内打斗声犹在,却不见有人出来。 蒙面人又是一阵猛攻,“唰”地一剑劈下,眼见要将那姓董的脑袋劈成两半。 那姓董的不由得大声惊叫,却听金琨叫一句:“看镖!”手中猛地一掷。 蒙面人忽见一物掷来,这一剑并未劈下,而是歪头闪过。 待那物落地后才看清原来是粒石子,那姓董的见势立马退到墙边,算捡了一条命。 另一蒙面人则立时追上,又与那姓董的斗将起来。 而眼前这蒙面人立啐一口:“娘的,小鬼头竟敢骗老子!” 言毕,立向金琨奔来,举剑欲刺,金琨往旁一滚,又叫:“再看镖!” 金琨又掷一物,蒙面人轻松避过,但听“叮”的一声,竟是金属撞击之声。 那蒙面人“咦”了一声,向身后望去,只见一只带衣镖扎进了门匾,刚才那物恰恰撞在这镖上。 那蒙面人竟不再理会金琨,只望着那支镖,自顾自道:“镖入牌头……镖入牌头……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 金琨立即道:“连这都不懂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这叫镖入牌头,即刻收手!” 那蒙面人恍然道:“啊,是了!镖入牌头,即刻收手!”向旁边那蒙面人叫道:“有人给我们送信了,点子太强,要我们快撤!” 一旁那蒙面人刚将那姓董的击晕,回过头来疑道:“哪有什么危险?这些弟子年龄都太小,还一个个武功平平。” 先前那蒙面人往牌匾上一指:“不信你看呐!我还骗你不成?” 另一蒙面人扭头一看,也“咦”了一声:“确是镖入牌头,还不偏不倚地扎在正中,这……莫不是他们强援要到了?” 先前那蒙面人恍然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说完二人便奔进门内大喊:“扯呼!点子强援将到!扯呼!” 门内十余人正自缠斗,青原派弟子倒了一地,蒙面人正占了上风。 几个蒙面人听到同伴呼喊均不敢信,待得二人又急喊了几声,蒙面人这才纷纷退出门来,向山下奔去。 青原派门人几乎个个带伤,均无心追赶,正各自收拾残局。 单远挣扎着站起身,向金琨蹒跚走来,一抬脚向他扫去。 金琨着地一滚,怒道:“干什么?还想动手?” 单远道:“大贼都走了,你这小贼却走不了,看我拿你!”说完,已将拳脚落下。 金琨暗道不妙,他无力站起身,只得在地上拼命爬行。 待他急爬得几步,闪开几次拳脚,又道:“你这榆木脑袋,我帮你们青原派赶走大敌,你不但不感谢我,反冤枉我是贼人一伙,你们青原派就这点能耐?” 第3章 青原掌门 单远追上几步,忽地脚下发虚,便不再追赶。他连喘几口气,说道:“瞎说!你有多大本事赶走贼人?是他们看见飞镖后自行走的!” 金琨急道:“很好,他们是看见飞镖走的,那又是谁掷的飞镖?” 单远道:“自然是你这无耻小贼,居然用飞镖射我门匾,这笔账我们可要好好算算!” 金琨又爬得几步,见离单远较远了,才叫道:“如果我是被你气死,那你终是被自己蠢死!我二人不远千里来拜会青原派, “那人病重,我拖他上山,但我实是力竭了,向你门派喊人又无人答应,只好掷了只飞镖投石问路。好巧不巧这飞镖竟无意间扎进了门匾, “又好巧不巧地救了你们青原派,事到如今你反来怪我,真是岂有此理!” 单远怒道:“辱我门派,你还来狡辩!”又上前强行走了几步,却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直走至金琨跟前,见他连爬的力气也无,单远便一掌顺势劈下,令金琨登时昏死了过去。 但单远怒气未消,又狠狠踢了几脚,仍不解气,欲要连击几掌,却被一只手拦下。 单远回头一看,正是那姓宗的,便道:“师兄莫拦我,这小贼着实可恶得紧,待我将他杀了。” 姓宗的拦道:“师弟,此举万万不可,我们一来须留个活口,待事后师父前来定夺。 “二来嘛,我们名门正派可从不随便杀人,这于我们青原派的名声可有着不小的干系。 “刚才我也看见了,他说得或许没错,万一我们冤枉了他可就铸成大错啦,更何况,他还救了董师兄,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单远暗忖道:“这倒也是,那边还有一个贼人,至始至终都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若师父回来不曾见到一个活的贼人,那便不好交代了。” 便对那姓宗的道:“也好,那就依师兄的便是,那边还有一贼人,也不知断没断气。”说着,指向台阶下那“死尸”的所在之处。 这一役之下,青原派战死三人,其余十几人皆身负数伤。 众人待蒙面人下山后均各自治伤包扎,青原派上下之间一时有了一种悲凉之感。 过得半个时辰,青原派掌门接到弟子传讯后,从后山带出数千弟子,一众人沿着山阶而下,在山中好似一条墨绿长龙。 为首的掌门火劲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一副虬髯刚毅威猛,疾走如风。 众人在门派前甫一见到此等惨状均不由得大为震惊,此时那姓董的已经醒转,火劲上前问道:“邦莠,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那姓董的本名叫董邦莠,正是火劲的大弟子。 董邦莠道:“师父,我们糟了贼人偷袭。他们……他们趁大伙儿都去后山校场习练之时,偷袭了我们这十几个驻守弟子……” 原来青原派历年的门规均是每日清晨寅时用过早食,待弟子们各自洒扫庭除后,便大多会去后山大校场习练。 每日的习练几近午时才归,而今日门派被贼人偷袭,便是趁大众人马去了后山校场之时。 火劲道:“贼人有几人,着什么装束,说什么话?” 董邦莠道:“他们有六七人,装束有汉人装扮,也有没见过的装扮,哪儿的口音都不像,又感觉哪儿的口音都有。” 火劲双眉紧蹙,道:“哪儿的口音都不像,又感觉哪儿的口音都有?邦莠,你觉得像是哪路贼子?” 董邦莠摇头道:“弟子捉摸不透,想我青原派并未和人结怨,今日遭此大难也是怪异至极。 “所来贼子又想来不愿暴露了身份,是以他们一个个都蒙着面。” 于是把贼人如何入侵,如何缠斗,又如何下山等情形一一说了。 一女子从火劲身后匆匆赶来,殷切道:“邦莠,你可受伤了么?” 董邦莠冲那女子道:“师娘,弟子仅被击晕了而已,并无大碍。”说完,一股暖意萦在心头。 这女子便是火劲之妻冷墨燕,她搀起董邦莠,向其他弟子道:“快将伤者送回各屋,勿要再让弟子们受苦了。” 众弟子应下,火劲伸手拦道:“其他受伤弟子送回各屋好生照拂。邦莠、阡泽、文柏、昱儿、远儿,还有鸿宇,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虎啸堂,带上那两个贼人,此事定要弄个清楚才是。” 火劲门下有六名入室弟子,大弟子便是董邦莠,二弟子就是那姓宗的,名叫宗阡泽,三弟子王文柏,四弟子卢昱,五弟子单远。 还有个十二岁的儿子火鸿宇,排行第六,此外还有两千多入门弟子。 众人来到虎啸堂,冷墨燕忙着替宗阡泽和单远上药裹伤,火劲与其余弟子坐定,火鸿宇站在其后,地上便是昏迷的金琨二人。 火劲忽道:“邦莠适才说道,那些贼人不愿曝露了身份,那贼人一伙又使的是什么招式?” 单远拱手道:“他们使的招式各不相同,多数是使刀的,也有使剑的。” 宗阡泽道:“弟子眼拙,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招式。” 董邦莠道:“师父,贼人招式中也透着怪异,似乎不属于任何门派,有时大开大合,有时速度极快,总有些遮掩之态。” 王文柏道:“师父,听师兄弟的描述,我看来者不善。 “我青原派和江湖各门各派均无任何恩怨,却无故遭袭,凶手又身份难辨,实在是怪异得紧。师父,此事棘手啊。” 卢昱也道:“不错,我和文柏虽不在场,但我也觉得如此。 “对方是蒙面杀手,招式还从未见过,根本就不知是何人所为,师父,咱们有必要通告盟主了。” 火劲沉吟道:“你二人说得不错。我料今日来的几人都是些探子,他们想趁我派去后山习练之时来一探究竟,故而他们只来了六七人,原也并没想与我们交手。 “谁料我们还有十几名驻守弟子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这才动起手来。 “但他们也已准备周全,蒙面是用以隐藏身份,武功招式也统统藏了起来。说不得,我定要一查到底!” 他一掌拍向身旁案几,那案几咔啦啦掉下一些碎屑来,案面竟留下一五指掌印。 他接着道:“隐藏身份,招式不明,服饰各异……莫不是那鱼龙混杂的五浊门?” 第4章 故人之子 众人听见“五浊门”三个字都大为讶异,均想这江湖上最大的帮派并非白道,但也不似黑道。 五浊门的帮众来路极其复杂,小偷小摸之事干过不少,但公然打家劫舍的事,却是在新掌门上任之后再也未做过,如今却为何要来偷袭青原派? 火劲又道:“邦莠,一会儿就将此事飞鸽传书给盟主,就说疑似五浊门的贼人乔装打扮,趁我青原派不备之时潜进打探。 “贼人被我弟子察觉后遁走,我派有较少伤亡,请盟主告知其余三派,要多加提防才是。” 董邦莠拱手道:“弟子明白。” 火劲再道:“阡泽,你稍晚后便去告知众弟子,每日后山习练规则,须改为辰时去一半弟子,午时归, “未时再去另一半弟子,酉时归,这样我青原派就不至被人趁虚而入。” 宗阡泽拱手道:“弟子领命!” 吩咐妥当后,火劲细细看过金琨二人的伤势,沉吟道:“这二人并无明显外伤,且是我汉人装束,那孩子年纪也太过幼小…… “远儿,他们当真是贼人一伙么?” 单远道:“师父,这小贼曾伙同其他贼人联手对付我,还向我派门匾射了飞镖,不是贼人还能是谁?” 火劲道:“邦莠、阡泽,当时你们二人也在场,你们如何以为?” 董邦莠抱拳道:“师父,我看不像,他俩若是贼人一伙,那些贼人远遁之时,定不会丢下这二人不管。 “远师弟还说道,当时贼人下山之时,这小孩并未昏迷,他们为何不救他一起下山呢? “那些贼人的武功远强于我们,要想救人可谓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弟子曾让这小子救了一命,我断定他不是贼人。” 火劲略一颔首,宗阡泽再道:“师兄说得对,我听这小孩曾言道,他此番是来拜访我青原派的,是以这里恐怕真有误会。 “还有,师父,那伙贼人实是给这小孩吓走的。” 火劲疑道:“贼人武艺高强,如何能吓得走?” 宗阡泽便把金琨如何施以巧言把贼人吓走一事给细细说了。 单远见董邦莠和宗阡泽如此维护金琨,直气得转向一旁,不再言语。 火劲抚了抚胡须,说道:“墨燕,快拿白玉转安丸来。” 火鸿宇立即道:“爹,您是要把这么好的药给这两个人用么?” 火劲道:“正是。” 火鸿宇道:“他二人身份不明,何故要浪费本派强身吊命的神药?” 火劲道:“你懂个什么,这二人恐是与我青原派有所渊源,就算他射我门匾,以及和贼人并肩而战,也总要问个清楚。 “但从二人装饰上看,特别是那满脸是疤,又瞧不清其面貌之人,不像是贼人一伙,我恐这二人并非那么简单。 “这小孩吓走贼人,还救了邦莠一命,我青原派今日受了他们老大的恩惠,万不可做那忘恩之辈。” 火鸿宇急道:“爹爹,我们救醒他们便是,何须浪费那么好的药……” 冷墨燕拦道:“鸿宇,便听你爹的吧。” 她说完便退出了虎啸堂,过得半盏茶时间,不知从哪儿拿来两颗白色药丸,分别给二人服下。 王文柏和卢昱则不住给这二人推宫过血、拍打揉捏,约么过了一炷香时间,金琨才逐渐转醒。 金琨仅是力竭,又与单远连续过招,最后中了一掌以致昏厥,其实并无太大伤势,故而他最先醒来。 冷墨燕心下一喜,忙对他道:“孩子,你是何人?何故来我青原派?” 金琨气力未能恢复,眼神仍旧萎靡,他环顾四周,问道:“我已进了青原派吗?” 冷墨燕道:“正是,此地就是青原派,孩子,你来自何处?” 金琨道:“我……我要与火劲火掌门说话。” 火劲见金琨面色憔悴,始终不愿接话,而他神色间还透着一股机灵,便道:“我就是火劲,你有何事要说?” 金琨抬头望向火劲,面有欣喜之色,说道:“我不在众人面前说,须和你单处一室我才肯说。” 火劲为之一凛,心知这小孩一举一动实非平常孩童,随即笑道:“好,你若敢随我来,我便领你去。” 金琨道:“有何不敢!” 他挣扎着起身,往身边“死尸”身上看一眼,满脸关怀之情,便随火劲出了虎啸堂,留下众人在堂内面面相觑。 火劲领他转过几排矮房,来到一间房内,这房间陈设简朴,摆有一床一桌而已。 火劲在桌前坐下,脸色郑重,说道:“这是我的卧房,你有何事便说吧。” 金琨看左右无人,也听不见任何谈话之声,便“扑通”一声给火劲跪拜下去,高声道:“晚辈金琨,拜见火师伯!” 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流将下来。 火劲一把将之搀起,诧异道:“孩子,你说什么?何故叫我师伯?你可是霁云盟之人?” 金琨呜咽道:“晚辈……晚辈乃是金思农之子,今日我二人特来拜会师伯。” 听见“金思农”三个字,火劲这一惊可是不小:“金师弟之子?那你……你父亲呢?” 金琨抹去泪水,低头道:“堂上满脸伤疤之人便是他。” 火劲嘴角颤得一颤,惊道:“啊?怎……怎可能?” 他所知的金思农脸上并无疤痕,身体也甚是健硕,着实不敢信便是虎啸堂里那半死不活之人。 金琨心知火劲并不相信,立即站起身来,在火劲面前打了一套金家拳,这套拳法乃江西塘头村金家独有。 拳法共分二十八式,其威力并不甚大,招式也极浅易,乃农家自创的健身拳法,当年金思农曾说,这套拳法在金家已传了近二十代。 金琨堪堪打到第十四式,由于力竭还未能复原,手脚竟颤动甚烈。 火劲双手扶住金琨,两眼泛红,哽咽道:“琨儿,我识得这金家拳,不必再打啦。” 金琨叫了句:“师伯!”钻进火劲怀里,埋头大哭起来。 火劲想起昔日与师兄弟的种种往事,他们曾一起嬉笑怒骂、玩闹儿戏,也曾患难与共、几度共赴生死。 他几不能自已,虎目含泪道:“琨儿,思农离开青原派也有十余年啦,你们这些年在何处生活? “他又如何变成那副模样?还有,你娘呢?婉静师妹怎么没来?” 第5章 乡村遇袭 金琨道:“师伯,种种疑问若要一一解释,这可就说来话长啦,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师伯,您可愿听?” 火劲喜道:“很好,快细细说来,越细越好!” 金琨眼望窗外,见天空阴云似已聚拢,黯然道:“这话可得从十年前说起了……” ………… 十年前,江西庐陵塘头村,这是个南方风景秀美的小村庄,此处茂林修竹,绿荫如盖,乃是百鸟栖息之所。 村西头十余里一偏僻之处有一农屋,此屋独门独院,四周并无邻居街坊,好似为了避开所有生人而故意建在此处。 是日清晨,天空刚显鱼肚白,朗月还未退去,金思农便在这农屋之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远处草丛间,时有宵烛忽隐忽现,煞是好看,金思农长叹了口气,向那儿慢慢踱步过去。 他蹲下身子,正想抓几只宵烛一解焦虑之情,却隐隐听得一阵打斗之声。 他循着声音而去,在一片灌木丛之后,见有六名外人在此激斗,他直看得好一会儿,却叫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惧。 他惊的是,眼前六人的武功皆可谓当今世上一流的功夫。 惧的是,那么多武林高手,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又离自己的住处如此之近。 再细看那六人,有五人却是黑衣蒙面,正围攻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 那老者的装束稍为怪异,他非僧非道,一袭蓝色长袍,有着一副从容不迫的面色。 那五名黑衣人三名使剑,一名使掌,一名挥拳,招式凌厉至极,合攻之下竟有破空之声。 而那老者大张双掌,招式之间大开大合,回击迅捷有力,且颇具章法。 老者虽是被五人合围,但他一招招拆挡得不慌不乱,十招之内居然还能反攻一两招。 倏然间,三支剑同时刺向那老者膻中、冲门、气户三大要穴。 那老者左手疾伸,用中指弹开了刺向冲门那支剑。 紧接着身子斜着侧过,右手一指点向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堪堪闪过,刺向气户的长剑便猛然收回。 老者接着左手倏缩,欲要再次弹开刺向膻中的那支剑,但他一指伸在半空,却忽地闷哼一声,这一指竟没能弹出。 眼看这一剑左右是避不过,非刺中膻中不可。 那老者当即大喝一声,犹如晴空霹雳,一股内力迅猛涌出,那长剑乱颤几次,被生生甩在了一旁。 接着另两个黑衣人的一拳一掌相继挥来,老者双掌倏伸,顷刻之间接了五六招,脚下也退了好几步。 金思农心道:“原来这老者有伤在身,若无伤的话,那这五个当世一流高手可真敌不过他。” 老者与黑衣人一路且战且退,不久便穿过了金思农藏身的那片灌木丛,期间那老者数次险象丛生,但均用雄厚的内力化险为夷。 须臾间已是拆过了数百招,这六个人像是有使不完的气力也似,招式竟凶猛如初,呼喝声、咒骂声、激斗声此起彼伏。 金思农眼见老者不住地边战边退,就快要靠近自己的农屋,他想要出口制止,却又不忍打断这次激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啧啧称奇,暗道:“今日之战,乃我生平仅见,想我金思农以后想要再见上一回,也是绝无可能了。 “糟糕!让他们如此打下去,若打到我房屋之前可如何是好?若想让他们住手,我可没这本事。” 六人又向农屋靠近了几丈,金思农不得不走近自己的房屋,以备不测,但这六人却对突然出现之人并不理睬。 六人再靠近了两丈,这回金思农才把那老者的相貌瞧个清楚,只见那老人左眼白瞳,右眼双瞳,一副异人之貌。 金思农心中一凛:“这相貌……似乎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可究竟是谁,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六人离农屋已不到三丈,金思农不得不高声道:“几位江湖朋友!这是私人民宅,请勿惊扰!若你们执意要打架,还请往一旁去些!” 他深知江湖人士的打斗不能问缘由,亦不能参与,便只好出言打发他们离开。 但这六人对此恍若不闻,而招式却忽然慢了下来。 金思农看到,那些招式虽是慢了一些,但一招招都变成了更为凌厉的杀招,令那老者几度险象迭生。 金思农暗忖道:“他们这是久战力衰了么?还是心知到了这民宅前,懂得了小心避让?” 这六人再往农屋靠近几步,那老者终于大声道:“那位农人,快带上屋子里的人逃命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格挡如高山压顶般的攻势。 而金思农却无奈叫道:“不巧的很,内人正在屋内产子,此时正在紧要关头,还望各位朋友高抬贵手,到别处去打吧!” 那老者心中一凛,惊道:“什么?”但他细细听来,身后屋内果有呻吟产子之声。 不禁叹道:“唉,怎会有如此不奈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又高声对眼前黑衣人喝道:“你们五个,咱们上远处打去!” 那五人仍旧无动于衷,再拆了四五十招,几人已贴近了那农屋。 一个使拳的黑衣人终于说道:“上远处去?我看不必了吧,这儿不是挺好的么?” 言毕,一拳猛然发力挥出,那老者矮身避过,而这一拳竟打在了农屋的东墙之上。 其余黑衣人立即会意,皆加快了招式,一招招攻将过去,不是被老者格挡,便是直接打在东墙上。 如此又是过了近百招,这东墙上已是剑痕累累,拳印交加,墙土还落了一地。 金思农自知完全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但见到自家房屋受损,也还是喊了句:“几位朋友快请住手!” 这“手”字甫一说完,那使拳的黑衣人便全力使出一招“金刚出世”。 这一招竟不是奔那老者而去,而是直接打在那满是伤痕的墙体之上。 只听得“轰”的一声,墙面上竟被打出一个六尺大洞,一时间尘土飞扬,好不呛人。 若是寻常的青红墙砖砌成的房屋,还不至如此脆弱。但这恰恰是处小山村,用的却是土砖砌就而成,其硬度便大打折扣。 故而用利剑劈得几十剑,再用拳掌全力相加,这墙面就被轻易打穿。 金思农怎会想到墙体会被打穿,他忙透过那大洞,向屋内惊声道:“婉静,你可还好?” 屋内的产妇便是金思农之妻何婉静了。 只听何婉静喊道:“思农,快把……快把这些人给我赶走!”金思农慌道:“莫慌,我这就让他们走。” 第6章 情急十分 金思农急忙暗道:“为今之计我是非出手不可了!但我武功低微,又如何能赶走这六大高手? “我不如加入一方去对付另一方,如此才能速战速决,叫婉静免受惊扰。 “按说他们以五打一,我理应帮助那五人,这样胜算更大,绝没有帮那老者的道理。 “不过……那五人的招式却招招狠辣,各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而那老者受伤之际还能从容应对,其武功之强,已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若帮那五人打这老者,未免愧对了这位前辈圣手……唉,为之奈何……” 他想至此处,忽觉寒光一闪,慌忙矮身躲过。 一使剑的黑衣人立时叫道:“那农夫!你快让开,勿要搅我好事,否则小心我手中之剑!” 原来是那黑衣人射来一支飞镖,金思农回头一看,那飞镖插进了远处土地里,镖体泛出墨绿色光泽,显是带了剧毒。 金思农怒极,这一镖若射向普通农夫,必定是中毒身亡,他大声喝道:“鼠辈!以多欺少么?” 言毕,双腿微曲,同时双脚变换方位,双掌拇指蜷缩,从不同角度迅捷拍向敌方小腹。 这掌风中兀自带有一股寒气,这便是青原派绝技,玉铉分星掌中的“百川纳海”。 那黑衣人并不知这农夫还会武功,直吓了一跳。又见其寒气森森,不敢硬接,跳了开去,展开剑花护住周身。 那老者忽然少了一强敌,顿觉轻松,立时拳掌齐出,“呼”的一声,两股力道一挥一推,直扑眼前四人。 这四人见这威力极大的一招袭来,立觉不妙,纷纷后跃九、十丈之远。 其中一人仅跃出了七八丈,竟被掌风扫中,顿时断了三根肋骨,直气闷当胸,立时咳出血来。 其余四个黑衣人则大骇不已,纷纷聚拢护住那中招之人。 金思农适才出奇一招逼退敌手,但他并不恋战,忙跃至那老者身边寻得庇护。 他心知自己并非对方敌手,若多打得几掌,必会败下阵来。 那老者也暂不出手,他以一敌五着实耗费内力,此时便趁这千载良机,得以暗暗调息。 那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一个老者已是极难对付,没想到这小山村里,还能有一位功夫如斯的练家子,一时间不敢贸然出手。 那使拳的黑衣人忽然喝道:“今日算你运气好,你只须把三正的下落给爷爷我说出来,我们这便离开,至于心法的事嘛,今日暂且罢了!” 老者笑道:“好一个罢了,如今之势,你自以为还能从老夫这儿捞得什么好处么?” 黑衣人再道:“莫要闲扯!我们只是一时着了道,你以为你们多上一人,我们便怕你不成?” 老者哈哈笑了几声:“若是不怕老夫,你缘何停手?你们自知不敌,那还不快速速离去,勿要耽了里面的产妇产子。” 另一使掌的黑衣人拦住那使拳的,对老者道:“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还是那句话,将那三正的下落说出来,否则此战不死不休!” 老者不屑道:“不死不休?难道你们还愿让老夫活着么?” 黑衣人直愠怒道:“少废话,三正的行踪,你说还是不说?” 那老者悠然道:“三正踪迹难觅,老夫也正在寻他们。但我至今未能寻到,否则老夫的行踪怎会被你们这些宵小得知?” 那黑衣人略一点头,心知这一路追来,这老者似乎也在查那三正的下落,又道:“那好,那心法呢? “那心法全天下皆知,唯你一人习得,总不可能不带在身边吧?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出,以免你和这农夫产妇都身首异处。” 老者哼了一声,斥道:“老夫的心法似乎被人盗去了,并不在身边。你若还要打,老夫只好奉陪到底。” 那黑衣人笑道:“你神功无敌,谁又能盗得了你的东西?” 老者道:“正是,按说老夫正因神功无敌,受天下英雄的抬爱,无人敢欺!可偏偏被尔等宵小来抢夺心法、逼问三正,这又是作何道理?” 黑衣人厌烦道:“你怎说是‘似乎盗了’,那究竟是被盗了还是没被盗?” 老者“哈哈哈”连笑三声,一捋长须,说道:“那你来说,尔等来抢夺心法,是抢得到呢,还是抢不到?” 黑衣人怒极,欲要再分说,却听得何婉静一声轻喊:“思农……外面如何了,还需……多久?快……快赶他们走!” 金思农回头望向屋里,却看不清内里情形,搪塞道:“就快好了,婉静,你再坚持一会儿。” 那老者对金思农道:“听尊夫人之声,恐怕她身体过于虚弱,是我打扰你们啦。” 又对着屋里喊道:“里面那老妇,你可是稳婆?” 里面一老妇急道:“正是!这产妇正在产子,你们几个臭男人呜呜泱泱地站在外头,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的走开,快走快走!” 老者道:“那产妇情形似乎不妙,稳婆你须如实说来。” 稳婆高声道:“可不是怎的,这产妇难产,今日已第三天了!我可没见过难产能坚持那么久的,今日如再生不出来,产妇的性命可就不好说啦! “哎呀,不好啦,产妇气息越来越弱啦!” 那五名黑衣人听到此处,均觉这是个大好良机,他们相互点头示意一番,便突然发难。 其中一人直奔金思农,霍地一掌飞起,击向他小腹之间。 金思农专注在屋内的产妇,对突来的这掌始料未及,待得发现时已为时已晚,只得倏伸双掌硬接了下来。 但这一伸几无气力,叫金思农顿觉气血翻滚,喉头一甜,几要吐出血来。 黑衣人又是一掌瞬息而至,金思农心知此人厉害,自忖自己连一招都接不了,只得展开步法,左右腾挪,与那黑衣人周旋起来。 另三名使剑的黑衣人则一同攻向那老者,招式与之前大不相同。 不仅挥剑增快了不少,然而那攻势却并不甚大,更多的则是在反防自身。 三人手中的三支剑花舞得密不透风,好似一堵风墙般,偶尔自墙中伸出一拳一掌来,打得那老者措手不及。 那老者以一敌五时,堪堪能战个平手,而现今以一敌三之下,竟一时还未能攻破。 这让老者不禁暗忖:“如此打法,极耗气力,莫非他们另有图谋?” 霎时间,那使拳的黑衣人趁机从老者身后掠过,“嗖”地钻进了墙洞之中。 老者恍然大悟,直怒道:“贼厮鸟,休得故技重施!” 第7章 妙哉妙哉 说罢,左掌疾划了个圈,右掌疾缩,也划了个圈,右掌拍在了左掌上,双掌向前一推,内力如排山倒海般涌出。 他面前三个剑花,被这内力气浪推出了七八丈远,竟有两柄长剑“镗”地一声,竟同时折断。 三个黑衣人直惊骇不已,纷纷摸索自身,唯恐哪处受了暗伤却不自知。 那老者毫不停滞,倏地钻入屋内,见那使拳的黑衣人离床幔之处仅两步之遥,顿将左手疾伸,一把抓住那黑衣人的左肩,向身后用力一挥。 那黑衣人直接被甩出洞口,跌出十余丈远,半天都爬不起来。 老者忽又闷哼一声,再也无法追出,只觉内力翻腾不息,说不出的难受。 他极速运转了几圈小周天,便踉跄着走出了洞口,向那五人喊道:“依老夫看,此处便是我们的丧命之所!” 此话一出,几个黑衣人均有了怯意。 与金思农交手的那黑衣人也急忙跳了开去,和另几个黑衣人聚在远处,正小声地商议些什么。 金思农趁隙向那老者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老者苦笑道:“少侠有所不知,我与这些人相斗已有些时日,真该早日与之做个了断,也不至累及了少侠。 “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再伤你们分毫。” 那老者见金思农竟会武功,于是便将称呼改成了“少侠”。 金思农听闻此言,心中好生感激。 正要开口欲言之时,又听那稳婆喊道:“她男人,你媳妇儿快不行了,眼看已有好一会儿都不吭声了,你快想想办法吧!” 金思农与那老者心中均是一愕。 老者暗道:“此事可谓十分棘手,若分身去救那产妇,则我此战必败。若不去救,未免兑现不了我适才的诺言。” 正没理会处,只见左右首各两名黑衣人冲了过来,四人均弃了兵器,左首两人照着老者的印堂和小腹攻来,右首两人则照着他右肋和右肩击下。 老者见势不妙,立时怒叱一声,舞开双掌,电光石火之间已与四人对了二三十掌。 一旁的金思农见五人掌法迅捷无比,自己竟插不进手,内心已是焦虑万分。 暗道:“婉静难产,我已无法可想,如今却连这前辈也帮不上了吗?不妙,那第五个黑衣人怎生不见了?” 原来那断了肋骨的黑衣人自知内力大损,无法正面而上,便趁那老者未出洞时,悄悄攀上了屋顶。 此时,他见五人斗至酣处,便照着老者的百会穴飞身拍来。 金思农猛然抬头见到此幕,大喊:“前辈当心!” 那老者武功强悍如斯,又怎会不知头顶之人。 他头也不抬,忽然一声长啸,眼前四人又被他双掌震开了七八丈。 那老者再速抬左手,抓住头顶来掌,用力一甩,便将那黑衣人向远处的四人大力掷去。 那四人中,最先一人见那飞来之人势道太过强劲,此番已无处可躲,必会被他撞上,即便是硬接,也必非死即残。 他当即接住那人双臂,立即原地转了五六个圈子,但这飞来之势并未减去多少,那人不敢托大,立马松掉双手,那飞来之人便转而又向老者飞去。 那黑衣人被甩飞两回,心中直叫苦不迭。 此时他若撞上那老者,唯恐性命不保,当即紧闭双眼,双掌前伸,只得听天由命。 他身后四个黑衣人见势有利可趁,也纷纷奔了过去。 那黑衣人身在半空与那老者四掌相接,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后面那四人听闻此声便心知不妙,这同伴若被老者震开,可当真要丢了性命。 四人中,那最先一人不等前面黑衣人双脚落地,便抓住其双踝,又迅速传入内力,使二人不至被老者震飞。 哪知那老者传来的掌力一重强似一重,二人虽不致被震开,但却无法自保,非当场吐血暴亡不可。 身后三名黑衣人见状,只能迅速来救,纷纷用双掌贴住前者后背,再猛地传入内力,与老者绵绵不断传来的掌力相抗。 老者与那五人合力略有不及,顿被逼得缓缓后退,过不多时,便逼近了洞口。 金思农见状也不敢出手分拆他们,怕他们手掌分开之时,内力突然激荡,那时无论对哪一方都十分凶险。 情急之下,金思农只好将双掌贴在了老者后背,疾速渡入内力,这才止住后退的势头,成了两相僵持之态。 只听那稳婆大叫:“她男人,你媳妇儿都没气儿了!快别打啦!” 金思农这一惊非同小可,自身内力便散乱开来,和老者又一同退了两步,最终来到洞口。 这七人的劲风所至,使得屋内疾风四起,什么衣物、纸屑、丝线等轻飘之物都在空中乱舞,连盆儿、碗儿、桌儿、凳儿都翻滚得叮当乱响。 那稳婆惊叫道:“祸事啦,闹鬼啦!”急从正门跑出了农屋,奔向远处。 那老者当即叫道:“这位少侠,你听老夫一言!在尊夫人大椎和膻中之处渡入真气,尊夫人便可醒转。 “再在合谷、三阴交、至阴、足三里、支沟、太冲几穴施针,并在中脘、梁门二穴渡气,或可顺利产子,少侠,人命关天,何不一试? “那银针便在我腰带之中,少侠拿去便是!” 金思农急道:“若晚辈撤去双掌,前辈你便会落败,这又如何使得?” 那老者叹道:“非也非也,若今日没遇到少侠你,老夫也会落败。 “如今我惊扰到府上,实是惭愧得紧。你莫要再让老夫愧疚,赶紧救你夫人和孩子去吧!” 金思农迟疑道:“前辈,万万不可……” 那老者抢白道:“少侠,尊夫人命在旦夕,这可是两条人命,耽误不得,要快!” 金思农再是一顿,最终道:“那便请前辈先行受累,晚辈去去就来!” 他撤去双掌,对老者深深作了一揖,从他腰带中摸出一包银针,行到床幔之后,为产妇施起针来。 那老者哈哈一笑,豪迈道:“妙哉妙哉,老夫对敌之时,还要管一管产妇产子,实乃人生一大趣事也!” 那老者待金思农撤掌后,果然内力略有不敌,缓缓又退了两步。 他此时面色变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显是极力催逼内力所致。 他双腿仍是缓缓撤步,待半盏茶时辰过后,老者也已退至屋内数步。 金思农此时已给何婉静大椎和膻中处渡过真气,果然令她即刻醒转。 他又给何婉静诸穴行过针,正在中脘和梁门二穴处渡入真气,以期能助她顺利产子。 而那老者此时也退至床沿边,已再无可退。 第8章 敌退婴降 金思农不得不伸出一掌贴在老者身后,另一掌则悬在何婉静中脘、梁门穴上,同时对这二人疾速渡气。 至此,屋内这八人都连在了一起,一同生,也一同死。 所有人心中均想:“这对掌已呈僵持之势,难道要相持到每人都力竭而亡之时?” 但任谁都不敢轻易撤掌,无数劲风把所有人的衣袍都吹得猎猎作响。 何婉静缓缓从枕后摸出一把剪子,但她手上无力,哆哆嗦嗦地朝一名黑衣人瞄了许久,终于用力掷出。 她本是瞄他右眼,但却失了准头,顿时削去那黑衣人半只右耳。 那黑衣人正全力催出内力,眼见剪子飞来,已吓得他大惊失色。 他若是躲开剪子,便岔了体内内力,若不躲开,非中剪子不可。正自犹豫中,右耳却被削去了半只。 但凡高手在对决之时,讲究的是内息顺畅无碍,内力才能源源不断使出。 而那黑衣人在耳朵被削掉后,一时间里引起内息大乱,他心知此时必是凶险异常,八成便有性命之忧。 他急欲撤掌,哪知身后几个黑衣人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内力也一同翻滚激荡,渡入他体内后,也是如疾风般乱窜。 五股内力在他体内不受控制,直凶猛无比,惊险异常。 那黑衣人再也经受不住,便在他撤掌之时,将这内力一股脑儿地催出了掌外。 那老者遇到这几股外泄之力,哪里抑制得住,只得合金思农、何婉静之力全数催逼回去。 但八股内力混在一起,胡乱交杂翻腾,任谁都束手无策。 顿时,屋内八人各个都被这股凶蛮之力,闹得内息岔乱不堪,飞速翻滚。 只听得“噼啪”几声脆响,其内力在各人体内炸开也似,令每人均吐出几口鲜血,尽数倒成一片。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几个黑衣人终于醒来,他们费去老大的劲儿,才颤颤巍巍站起。 他们此时受伤非轻,本欲离开此处,另外找人医治。 但见那夫妇二人昏迷在地,一时无法醒转,那老者也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几人均想:“此乃大好的机会,那心法必定是在老者身上,何不取来?” 众人虽作此想,但任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只因这老者武功之高绝,世所仅见,五大当世一流高手竟无一撼其锋芒。 这一番较量下来,虽说众人皆受重伤,但任谁都不敢笃定那老者也必定受伤。 就老者那绝强的内力而言,他受伤,似在情理之中,无伤,也非无稽之谈。 众人目目相觑,竟找不出一个人敢前去取那心法。 那断了三根肋骨的黑衣人受伤最为严重,他实在受不了伤痛折磨,便最先退出了农屋。 他正蹒跚走出几步,竟被两个黑衣人拖拽回去。 那两人把他往地上一掷,其中一人说道:“就你吧!快去,那心法必在他的怀中,你去把它取来。” 这黑衣人连连咳了几声,迟疑道:“我……我实在重伤难治,还是让我先行离去吧……倘若耽误了伤势,便是遇上神医,也终不能医活死人吧。” 先前那一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重伤在身,我们四人又何尝不是?” 那黑衣人道:“可……可我却是伤势最重的那个……” 先前那一人道:“你大可放心,待事成之后,我们四人便抬你去找高明的大夫医治。 “至于那心法,便让你一人先行目睹,我们居后,你看如此可好?” 那黑衣人颤巍巍道:“为何你们不……要不……要不和之前说定的那样,我们几人……同进同退,如何?” 先前那人道:“这就是你不敞亮了,我们让你先睹心法,那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 “事到如今,你却叫我们四人等你一人,如此拖拉惫赖,便是伤了同道之谊。 “倘若你坏了大伙儿的大事,可休怪我们几人不念旧情了!” 另外三人站在其身后,一时有了催逼之势,那黑衣人见势不妙,心知今日终须要过了此劫,否则难以全身而退。 他连咳几声,咬牙道:“好……我去拿……去拿便是。” 说着向那老人走近几步,探下身去,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以探鼻息。 这一探便是一惊,只觉那老者并无鼻息,再触摸他脸颊,已显微凉,这确是断气之象。 他心下一阵狂喜,再也无所顾忌,忙伸左手往那老者怀中探去。 但听“咔”地一声,左手忽地自腕处折断。 只见那老者突然醒转,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右手如钢钳般捏断了黑衣人的左手。 那黑衣人大叫一声,挣脱开来,拼命向洞口外奔去。 其余四个黑衣人先是一愣,待那老者重新站起后,两个黑衣人也立即奔出了洞口,另两个却杵在原地,愣是迈不开腿,四肢抖得如筛糠也似。 那老者双手疾探,抓住了二人,再猛地一扔,这二人便“嗖”地一声飞出洞外。 正将屋外逃散的二人撞倒,发出“嘭嘭”两声,四人又各自口吐鲜血,呻吟声四起,顿时乱作一团。 待回头再看,只见那老者正站在洞口,英姿勃勃、威势赫赫,似有一夫当关之势。 几人目目相觑,一人哭丧道:“扯呼扯呼,留着小命要紧!”另几人忙不迭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得远了。 那老者两眼望着他们离开,待几人身影远去后,又等了近两盏茶的时间。 直至确定黑衣人就此远去,暂无回返之虑,才将气力一松,又是老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老者忙倚着残壁盘腿而坐,运起大周天以疗内伤,一时间,一缕清气自老者发髻袅袅而升。 也不知过去多久,大地烫了金也似,烈日光芒刺目,一时虫鸣螽跃。 屋内又有了动静,夫妇二人早已醒转,只听金思农叫道:“生啦,生啦!是个小子!” 何婉静喜极而泣道:“太……太好了……总算蒙恩公搭救……” 何婉静已难产数日,身子孱弱不堪,再加适才八人内力冲撞所致,后半句话硬是说得有气无力。 金思农又道:“怎么这孩子生下来也不见他哭?” 忙拍了拍婴孩屁股,依旧未哭,急道:“糟糕,他该不会也受伤了吧?” 屋外那老者忽道:“少侠,快将令郎拿与老夫查看。” 金思农闻声道:“哎呀呀,该死该死,这孩子刚一出世,一时欣喜过头,竟将恩公忘在外头。” 言毕,忙抱着婴孩来到洞外,交与那老者,恭声道:“晚辈今日厚颜了,再劳恩公大驾,给我这孩儿看上一看。” 老者将婴孩捧在手里,那婴孩只顾着皱眉,一脸的不悦,兀自一声不吭。 老者伸指搭脉,只过了须臾,便摇头说道:“少侠,令郎这是在娘胎中便伤了任脉、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阴肺经。 “此伤正是适才我们八人激斗时,内力激荡撞击所致,这孩子将来若要习武,承袭少侠一脉,恐无法练出内力了。” 第9章 老者明灵 金思农对此毫无讶异,又听屋内何婉静说道:“只要无性命之忧便不打紧,我们原也不想让这孩子习武,想来这也是天意吧。” 老者将婴孩交还金思农,又摇头嗟叹,忽然起身作揖道:“今日之事,全怪老夫,平白无故叫三位都受了重伤,令郎还伤至如斯…… “老夫实在是亏欠万分……汗颜无地啊……” 金思农哪敢接这前辈的礼,忙磕头道:“晚辈可生受不起,恩公勿要欠责!这……这……” 何婉静也赶忙挪步而出,依在金思农身后,万福施礼道:“恩公哪里话来,今日若不是恩公到此,我母子二人可真要没命啦。 “咱们今日母子平安,金家也未能绝后,怎还会怪恩公的不是,可莫要折煞了晚辈一家。”说完也拜了下去。 老者忙将二人扶起,歉疚之色依旧浮于面上。 何婉静行礼道:“小女子冒昧,敢问恩公名讳,也好叫我一家三口牢记在心,想来您定是位不世出的高人前辈吧?” 那老者正要张口,金思农忽道:“糟糕,这孩子不喘气啦!” 只见那孩子面色灰白,毫无生气,那老者忙道:“惭愧!我早该给他渡气疗伤才是。” 说完又接过婴孩,手掌抵在他任脉诸穴上。 这老者甚惧他浑厚的内力伤了这弱小婴孩,便只好轻轻运劲,将内力汨汨渡出。 夫妇二人立在一旁焦急不已,唯恐这婴孩出世还未到一个时辰,便要就此夭折。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婴孩面色由灰转红,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夫妇俩这才放下心来。 何婉静喜道:“恩公又救我孩儿一命,我夫妇二人永世不忘您老的大恩大德!” 那老者道:“莫急,待我去屋内将这婴孩放至桌上,他这伤须得仔细医治,否则,终究是难逃一死。” 夫妇二人心里均是一凛,这才知道这伤的厉害之处,便随老者来到屋内。 老者将婴孩放在一张桌上,照旧在任脉诸穴上运起内力,这一次便是两个时辰之久。 待老者撤去内力时,他已是满头虚汗,面上又像是擦了一层灰也似。 他再看向夫妇二人,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也倒在桌旁,昏厥不醒。 老者心知,这定是适才八人的内力冲撞太过凶猛,若再不给他们救治,这二人恐难活过今晚。 老者给二人都把过脉,在心中盘算了好一会儿。 他也不顾自身伤重气弱,便左手与金思农对掌,右手与何婉静对掌,同时给二人渡气疗伤。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黑,金思农悠悠醒转,见那婴孩已经安然熟睡,便心下稍安。 而何婉静却兀自昏迷,那老者也是昏倒在地,面如金纸。 他忙上前一探脉搏,发现这老者的内力已消耗殆尽,所受的内伤却要远大于夫妻二人。 金思农连忙摇晃他二人,却始终未能将其唤醒,一瞥眼间,竟见老者右手边用指力在地上刻有两个字:“快走!” 金思农心知这两字非同小可,此时若再不走,唯恐那些黑衣人去而复返。 当下绕到房屋之后,牵出一辆牛车,将三人放至车上。 金思农蹑足在房屋左近细细探听了动静,确定四周无人后,便趁着夜色深黑,一手拉着牛车,悄悄从屋后一条小道行去。 这小道一路往东,行得十几里地,便来到一处隐秘的山坳。 在这山坳里,沿着小溪又行得十几里,忽见一木屋孤立在一丛竹林边。 此木屋便是供村子里的猎人和樵夫,打猎砍柴之余居住休憩所用,正因此处极为偏僻,实是躲避黑衣人的一处佳所。 金思农将几人安顿在木屋里,深觉周身疼痛疲惫,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待醒转时天已大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一旁的婴孩和老者却还未醒转。 不一会儿,只见何婉静从屋外摘来野菜,她脸色很是难看,显得憔悴至极。 何婉静见到金思农醒转,忙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再依进他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流将下来。 哽咽道:“思农,我们……我们昨日真是死里逃生,这……以后可怎么办?” 金思农柔声道:“怕什么,你能顺利产下孩儿,且是母子平安,这可比什么都好。 “咱们今日还能活命,这全仗恩公所赐。只要恩公平安无事,咱们受点罪又能如何?我们就先陪恩公在此处躲上几日,再做计较吧。” 何婉静叹道:“也只好如此啦……我醒来后发现身处此屋,便知你的用意。此地甚好,黑衣人定然找不到这儿。 “你我二人便一同照料恩公也就是了,只愿他老人家吉人天相,你我心里才能欢喜些。只是恩公……我看他的脉象……真是很不好……” 金思农也摇头道:“你我两人如今没了半点内力,若非如此,我们也好替他老人家运功疗伤,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老者果然昏睡了好几日,直至第五日清晨时才缓缓地翻了翻身,一副似醒非醒,欲醒还睡的模样。 夫妇二人见状大喜,忙帮着他推拿揉捏,老者这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些谁都听不清的话。 夫妇俩心知,必须弄清老者的来历。 只有如此,无论老者是康健复原,抑或是就此驾鹤西去,都可将老者送回故乡,这才算是报答了恩公的救命之恩。 于是二人反复问道:“恩公,您醒醒,敢问恩公名讳,故乡在何处?此行欲何往?” 哪知这老者始终神志不清,任凭二人如何问他,都是出言含混,语无伦次,叫人摸不清头脑。 如此,二人便一直问,老者也一直胡乱而言。 一直磨到傍晚,何婉静也已带着婴孩先行睡去,唯金思农坐在桌前,一手支颐,强撑着睡意,偶尔再问两句。 有一次他真就睡着了,支颐的手忽地滑落,让金思农随即惊醒。 他立马给自己两个大耳光,愠怒道:“金思农啊金思农,你如此怠慢,怎生对得起恩公的恩德?” 捱到入夜,金思农向屋外望去,眼见星星点点的宵烛若隐若现,好不漂亮。 他自忖当日遇见这老者时,也是这番场景,其时宵烛在灌木丛中隐隐绕绕,而灌木丛之后,便是那老者与五名黑衣人相互激斗。 金思农正自嗟叹时,忽听那老者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老夫……老夫便是……明灵子!”说完又昏死过去,一如前几日的情形。 第10章 所谓三正 又听何婉静惊道:“思农,你可听见了?” 金思农讶异道:“听见了,前辈说他是……明灵子!” 夫妇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金思农激动道:“当时我见这老者相貌不凡,心想这恐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 “只是我一直未想起究竟是谁,原来他便是明灵子!这就对了,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明灵子,便是大家所传的,左眼白瞳,右眼双瞳!” 何婉静一时心潮未平,再道:“恩公的双眼我也曾瞧见过,当时我也想起了明灵子这三字,但我当时并不以为恩公就是明灵子。 “思农,你可知明灵子可是宁宗朝的国师,他成名时便已五六十岁,按时间算来,现在少说也得一百三四十岁。 “可我们眼前的明灵子,左右看去,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他……又如何是明灵子了?” 金思农安慰道:“婉静,咱们这个恩公的功夫你可瞧见了? “他在受伤之际,还可力战五名一流高手,就这功夫的造诣,实非你我二人所能遐想。” 何婉静道:“我当时并未瞧见,但恩公以一敌五我也是知道的,可那五个黑衣人果真是当世一流高手?” 金思农两眼瞪大道:“千真万确!当时我连黑衣人的一招都接不了,其功夫之强,足可与咱们的火掌门相抗。 “而恩公竟能同时对付他们五个,如此的功夫,真有如神人一般,我今生怕是再也无缘见到啦!” 何婉静恍然道:“果真如此的话,那恩公定是明灵子了!你可还记得恩公与黑衣人谈论的心法么?” 金思农道:“当然记得,当时黑衣人要抢夺恩公的心法,终究是没被他们抢去。” 何婉静欣然道:“那可是倒滚心法啊,你可曾听说过?” 金思农惊道:“倒滚心法?是啦,相传当年明灵子自创倒滚心法,武功无敌于天下,还做过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 “但此后,明灵子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既不见心法的传人,也不见心法的秘籍。” 何婉静道:“不错,倒滚心法和明灵子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近百年来关于他的传言也越来越少。 “我还记得,当初师兄弟间谈论此事时,所有人都把这当成一个江湖传说,并没有人把此事当真。 “所以适才恩公说他是明灵子,我起初还不信呢。” 金思农皱眉道:“如何不信,恩公对我一家有恩,定然不会骗咱们。” 何婉静浅笑道:“那是自然。恩公左眼白瞳,右眼双瞳,正应了传说中的样貌。 “还有那神乎其技的功夫,也定是那倒滚心法所致。如此神人,一百多岁了只有五六十岁的样貌,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金思农豁然道:“这就对啦,明灵子重现江湖,难怪会有人来抢夺倒滚心法,只因此心法之威力,足可号令整个江湖!” 二人缓缓看向明灵子,只觉这百岁老人忽显得沧桑无比,其面色依然有如金纸,气息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往后连着多日,明灵子依旧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有时确能说上几个字,却只顾说自己是明灵子,未能道出其他言语。 金思农在木屋左近采了些粗浅的草药给明灵子喂了,每日给他推拿揉捏也自是少不了。 夫妇二人哪怕恢复了半分的内力,也都用于替他运气疗伤,只盼着这明灵子能够早日醒转。 如此又过了二十多日,有一日清晨,明灵子忽然从床上坐起,他双目未睁,却凭空说道:“你们的伤势可还要紧?” 何婉静闻声而来,见明灵子竟能坐起,直大喜过望。 她奔出了木屋,拉住正给老牛喂草的金思农便往屋内跑来。 二人见明灵子如此大好,自是喜不自胜,纷纷拜倒行礼,金思农忙道:“恩公,您可还好些了?” 明灵子略一颔首,终于睁开双目,说道:“老夫很好,少侠和尊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金思农拱手道:“晚辈姓金,名叫思农,我旁边这位便是内人何婉静。今日我一家有命在此,正是恩公所赐,请受我夫妇一拜!” 夫妇二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满是真情实意。 明灵子依旧无法起身,又说了一句:“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二人依言起身,金思农再道:“晚辈唐突,实是有满肚子话想要问。敢问恩公,何以会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又何以被几个黑衣人追杀? “恩公,您欲往何处?便是那刀山火海,晚辈也能送您去。” 何婉静狠狠瞪了一眼金思农,金思农才知言语有失,渐渐低下头去。 明灵子面露微笑,伸手指向一旁的桌椅道:“你们请坐。” 二人再依言坐下,金思农拱手道:“恕晚辈失礼,恩公您身体初愈,自该多安静休养。 “实不便和我们说太多话,只要恩公的伤势好转,我夫妇二人便满是欢喜啦。” 老者显是受伤颇深,颤声道:“无妨,只不过,老夫另有一番话想要说与你们听,你们可愿听我多絮叨几句?” 二人此时已不敢发声,只因他们均看出老者虚弱已极,于是又同时拜倒,表示愿意。 明灵子咳了几声,沉吟道:“很好,老夫乃明灵子,或许在我前段时日的梦呓中,便说与二位得知了。” 夫妇二人直点头称是,明灵子望了眼窗外的初晨光晕,缓缓道:“老夫在宁宗年间被封为国师,师承袁天罡一脉,乃袁天师的第十九代传人。 “说来惭愧,老夫学艺不精,不能如袁天师那般天资神授,可相尽天下之命数。 “但天师所传实在是精妙无端,是以老夫还可算准这天地之人杰。 “老夫仅凭这微末的道行便蒙宁宗错爱,被封为了国师,我自知受之有愧,终日只想尽些绵薄之力,以报君恩。 “那年,正值寒冬,我终于根据袁天师的推背图算出,我大齐国仅有百年左右的国运。我深知这次筹算的结果定会造成朝廷大乱, “因此老夫并不敢对陛下明言,但身为大齐的子民,自当为大齐分忧解难。 “如此过得三个月,已至开春,就像那春日带来希望一般, “我终于算出本朝还有三人,可称为三正,均是当世之大才者。 “这三正,如若加以善诱,必助我大齐达成鼎盛之势,可延续大齐数百年之国运。 “但如若三正被奸人所用,或其自身作奸犯科,则必成祸国殃民之辈。 “这三正之中,最重要的就是那正道和正气二人。所谓行正道者,可扶正气;秉正气者,则社稷定。 “因此,这正道不可入了邪道,这正气亦不可化为邪气,这二人缺一不可。 “我大齐是仅有百年的国运,还是可延续数百年的国祚,全系这二人之手……” 第11章 武家丞相 金思农夫妇在此前的打斗中,便听到过“三正”这个字眼,至此,夫妇二人总算知道了什么才是三正。 明灵子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既然此事已让老夫算定,经过思忖再三,我决定不可放任这三正随意行事, “必须由老夫亲自出马,引导善诱这三正,否则我难以心安。 “我当即上书陛下,希望陛下能恩准老夫游遍天下,遍寻当世之三正。 “老夫不敢对陛下说这三正关系重大,能解大齐之困厄,能救子民于倒悬。 “我只说,这三正之大才,可收亨国,平诸小国,能辅佐陛下开疆拓土,固我大齐基业。 “陛下闻之大喜,又念老夫是袁天师传人,文能洞察人中之杰,武能睥睨天下群雄,焉有不准之理? “遂送我资财无数,童子数名,便任我寻人去了。 “可惜老夫毕竟道行浅薄,一开始我以为,三正的降世之日便是再难算,也不过花上几月光景便可算出。 “可是老夫连续几年都没能算定,闹得我整日诚惶诚恐,一筹莫展。 “也是我太急啦,自一得知会有那三正,就急于说与陛下,这份罪过全在老夫自身……” 他顿得一顿,再一脸愧色道:“直到多年后我才得知,三正乃帝坐星命,以我的道行,其精准之日,须在三正降世十年之前方能算定。 “若他们是寻常人等,任何时何地,多则几个月也就算出啦…… “其时,我已离开陛下好些年,却迟迟未能带回三正,我实在无颜再见陛下,只好又花了几年,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以谢陛下。 “待大事做完之后,老夫便一直在山中隐居,与世隔绝数十年,天下豪杰均以为老夫已经作古了吧。 “直至二十余年前,我才算知正气将降生在江西庐陵……” 明灵子如此一番话,直让夫妇二人震惊无比。 金思农唯唯诺诺道:“恩公说二十余年前?那……那时国运还剩下几年了?” 明灵子双眼一闭:“只剩四十余年了……” 金思农讶道:“这……那如今岂不是只剩下……” 何婉静登时紧握金思农右手,并摇头以示,令其噤声。 明灵子双眼复睁,瞧了瞧二人,续道:“直至二十余年前,老夫算知正气将降生在江西庐陵的一户人家,我绝不敢怠慢,便即刻动身赶往江西。 “在那庐陵县城,老夫扮作一道士模样,寻到那户人家,在门前一阵狂笑。不一会儿就有家丁呵斥而出。 “他见我是道人的打扮,便有所收敛,还深鞠一躬道:‘道爷是在何处宝刹修行?何故跑来我家门外大笑?’ “我回礼道:‘老夫自明灵观远道而来,路经此处,真是要恭喜恭喜了。’ “家丁道:‘原来是明灵观的道爷,敢问喜从何来呢?’ “我道:‘此处可是武公馆?’ “家丁道:‘正是。’ “我颔首笑道:‘那便是啦,老夫要恭喜武家今日将添一男丁!’ “那家丁吃了一惊,跑入影壁之后,不多久便带出一人来。那人笑呵呵地行礼道:‘小可便是这家男主人,今日承道长美言,小可生受了!’ “他说完便送我一锭银子。男主人又道:‘可现今已是酉时,拙荆并无生产的迹象,道长何以便知……’ “我又大笑几声,说道:‘令夫人今日无需经历过多苦楚,定会产下男婴,而且母子平安,快做准备去吧,老夫明年的今日还会再来。’ “说完老夫便走了,男主人在身后叫道:‘敢问道长,明灵观在哪座名山深处?弟子定来烧香礼拜!’可这话说完,他已找不见老夫。 “第二年的同一日,我又到了那家门口,大声叫道:‘抓周抓周,抵归灵丘,随心所欲,取舍无忧,逢场游戏,不忘黔首!’ “这几句用内力送出,方圆十余里皆能闻之。 “只顷刻间,就见那男主人飞奔出来,一见到我便下拜行礼,快声道:‘小可今日恭候道长多时啦!’ “我回礼道:‘一年不见,尊下真当守时。’ “说完,男主人便引我进入宅内,一边走还一边道:‘道长一年前说,拙荆当日定可产子,我全家上下无一人相信,只因拙荆并无半点产子迹象。 “哪知到了当晚亥时二刻,拙荆忽觉腹痛,果是产子之象! “还好我听从道长之言有所准备,不至手忙脚乱。拙荆只花了两盏茶时间便顺产一男婴, “并且母子平安,完全未遭罪,这些全都被道长言中啦!’ “我俩转过几间屋子,看见一间后堂, “他又说道:‘适才我听道长言道抓周,哈哈,道长真乃神人也,又被你言中了! “小儿今日正满周岁,我全家正在后堂准备抓周时,忽听一道洪声远远传来,我便知是道长到了。’ “进入后堂,只见屋内坐了十几人,男女老幼都有。 “他们中间设有一张圆桌,上面摆有算盘、铜钱、书、称、剑、笔、摇鼓等物件,当中就趴着那抓周的男婴。 “我见那男婴天庭饱满,耳廓方正,一身不凡之气,必是那三正无疑,便和那男主人说道:‘你希望这孩子能抓住什么?’ “男主人拱手道:‘全凭道长安排。’ “我颔首道:‘很好。自古好男儿应志在四方,胸怀天下!我看,这孩子将来最好出仕为官,你以为如何?’ “男主人满心欢喜,笑道:‘那可再好不过啦!’ “我便对那男婴道:‘孩子,你许久都不抓,是在等我么?我如今来啦,你可以抓了。’ “那男婴似能听懂一般,很快尖叫一声,笑着抓起了一支笔,在场众人直喝彩不已。我再说道:‘快取纸墨来!’ “家丁匆匆取来,我将一支笔蘸饱墨汁,再递给男婴,任他在纸上胡乱涂写。那男婴足足涂了数十笔,在外人看来,实是杂乱无章。 “待他不再涂写时,老夫再取一笔,这回蘸上朱砂,在那张纸上勾勒出男婴的一处笔迹轮廓,众人一看,隐约是个‘相’字。 “此时,那男婴忽地道了几个字:‘相……相,相……’身边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我向那男婴说道:‘记住,将来为官,定当照顾好百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你可做得到?’ “那男婴又忽然拍掌大笑,一股爽朗天真的模样。 “那男主人更是大喜,抱起男婴流泪说道:‘为官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我家孩子全靠道长点化,这孩子真有福气。’ “我颔首道:‘如此便好,莫忘了我在门口说的那句偈语,用它来好好教导这孩子,日后我必会再来。’ “说完我便闪出后堂,一跃而去。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那男婴就是现在的宁海县节度判官武方瑞,他在抓周中随意写了个‘相’字,将来,他必为我朝丞相……” 言毕,明灵子又猛咳一阵。 第12章 诉说原情 见明灵子说得累了,何婉静赶忙端来一杯茶,请他缓缓喝下,说道:“恩公,今日说得够多啦,还是请多歇息歇息。” 她眼里既惊且恐,想是那明灵子行事太过神奇,根本无法用常理度之。 明灵子摆手道:“无妨……”说完又咳了好一会儿。 金思农道:“恩公身子要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又暗忖着:“这节度判官武方瑞是谁我倒并不在意,倒是眼前的恩公,他的种种经历, “真如传说中的那样,直有如神人一般,当真是不可思议!今日再听恩公说来,似乎一切都在云里梦里。” 明灵子不以为意,续道:“后来,老夫又寻到三正中的第二人……在这之后我便再度隐居,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又在早些年里,我便算知三正会有大难将临,但因时日尚远,我只想等大难来时,再出手帮扶三正。 “但是近日,老夫忽然算出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前为之。 “当日老夫星夜兼程,急急赶往宁海去见武方瑞,谁想,武方瑞没能寻见,却引来了黑衣人,便是你们所见的那几人。 “那黑衣人最初时却是七人,上来便要抢我的倒滚心法,还要探知三正的下落,我怎能依得,便与那七人斗将起来。 “不过那七人的招式都隐藏得极好,完全不露出他们的武功家数,以致我直至今日都不知对方的身份……” 金思农暗道:“婉静所料不错,那果然便是倒滚心法!恩公居然可以和七名一流高手周旋,这可太神了些!” 他又插嘴道:“恩公说得不错,我也细看了他们的招式,完全看不出是哪门哪派,这些人显然是不想暴露了身份。” 明灵子道:“没错,他们既要隐瞒身份,又要我的倒滚心法,这倒好说。 “稀奇的是,他们是从何处得知三正的说法?三正之事,我极少与人提起,江湖上还不至于人人皆知…… “这七个人均是高手,我与他们激战多时,却谁都奈何不了谁。 “老夫胜在内力还算深厚,他们却胜在人数众多,虽说双方旗鼓相当,但老夫也架不住他们连日的车轮战。 “就这样又斗得几日,老夫寻思如此斗将下去,我决计抵御不住,必定会输。 “为了让三正不落入他们之手,老夫便趁他们疲惫不堪,不得不歇息整顿之时,用上巧计遁走。 “自我遁走后,我还想去寻那武方瑞。 “但转念一想,他可寻不得,这些黑衣人正是要那三正的下落,我找到武方瑞之时若被黑衣人发现,岂不是害了他? “于是老夫又一路南下,但这七人毕竟也是高手,我但凡遁得半日,必会被他们追上。 “我们已斗了一月有余,那一日,我们终于来到江西的一个小渔村里,那几个奸贼心知斗我不过,便在村子里抓来十几个老弱妇孺以作要挟。” 听至此处,金思农忙暗道:“难怪恩公那日在我屋前与黑衣人说了句:‘休得故技重施!’原来关节竟在此处。 “那五个黑衣人分明是想抢进屋来,将婉静挟持,以作箝制。” 明灵子续道:“这一招当真毒辣,他们中的一人道:‘你给我听着,从此你不得向我们动手,哪怕是格挡闪避也不许, “否则这十几个村民将性命不保,我们可是说到做到!’ “老夫想不到破局之法,但这十几个村民我又不能不管,只一时立在当场,束手无策。 “此时一个黑衣人向我全力拍来一掌,我不可接招,硬捱了这一掌,顿让老夫受了不小的内伤。 “但这黑衣人也被我内力所吸,他的手掌也无法从我身上挪开。 “我右手疾伸,扣住他手腕的内关与外关两处死穴。 “我也以此要挟那六个黑衣人,喝道:‘快快把这些村民全都放了,否则这人必横尸当场,我明灵子也是言出必行!’ “然而那六个黑衣人还要与老夫讨价还价,有一人道:‘这可不行,亏本的买卖我们可不能做, “你放了他,我们也只能放一个村民,以一换一才能扯个直。’ “我笑道:‘好一个扯直,难道你们不怕我就此杀了你这个同伴?老夫若杀了他,就凭你们六个,可就斗我不过了。’ “此时我见手中这黑衣人已有了哀求之意,但那其余六人却奸诈得紧。 “有一人道:‘大伙儿可别信他的,他已受了内伤,别说我们六个人,便是三个也可斗得了他!’ “我笑道:‘很好,你们毫不在意这同伴的命,那便如此吧。’老夫便硬生生把这黑衣人的手掌折断,令其动弹不得, “再拔出携带的银针,运出内力,在那黑衣人发髻上划了几下。 “这银针有了内力相助,犹如一把利刃,所到之处,黑衣人的头发被纷纷斩落,只一会儿就成了癞痢头也似。 “老夫再作势将银针向他断掌处扎去,那黑衣人惧怕被我这银针割断皮肉,身子直抖如筛糠。 “我转而锁住那黑衣人的咽喉,再将银针掷向那六人。 “老夫掷出银针,本意在恐吓,而那六人果然从未见过此状,皆大骇惊叫,纷纷避让不已,有一个黑衣人在惊骇中,很快就放了几个村民。 “哪知其他几个黑衣人都呵斥他,怒道:‘放不得!’ “更有一黑衣人显得极不甘心,大吼道:‘我们说了一换一便是一换一,何来这么多废话?’ “他当下追上几个被放的村民,长剑只挥了几下,叫那几个村民立时毙命当场。 “那黑衣人收起长剑,又高声道:‘如何?还剩下了几个村民,你如今要不要一换一?还是待我杀得只剩一人了,咱们再来公平的一换一?’ “老夫眼见几人惨死,直赫然暴怒,长啸一声,一掌击向手中断掌的黑衣人,将他向那六个同伙猛地撞去。 “还未等撞上,我忽矮身一闪,挟持村民的那个黑衣人还未看清我,便被我一掌击毙。 “其余五人见状万不敢托大,纷纷躲避撞来的那黑衣人,而那黑衣人最终虽未撞上一人,却也撞在一石墙之上,立毙当场。 “剩余五人见老夫转瞬间连毙了二人,顿被我气势所慑,纷纷惊叫远逃。 “其实老夫在重伤之下大展神威,导致内伤加重,内力大损。但在当时,老夫以免那五人起疑反击我,不得不再提起内力追赶他们。 “追出百余里后,老夫又实在支撑不住,便随意找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运功疗伤。 “哪知他们还是猜到老夫受伤非轻,我在洞中只歇息了五个时辰,便又被他们寻了来。 “我只好使了一招疑兵之计,将洞口杂草尽数除去,又在洞中点起篝火,然后自一秘处离开山洞,继续南下。 “那五人还真以为老夫在洞中打扫清爽,以逸待劳,恭候他们大驾,便愣是在洞口守了几个时辰都未敢进洞一探究竟。 “但五名高手毕竟不是宵小之辈,这回也只隔了一日又追上了老夫。 “老夫内伤并未大好,只能与他们边打边退,不到两炷香的时辰便打到你二位的住处,这之后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 第13章 战钓鱼城 金思农直咋舌道:“竟是如此的一番恶斗!时至今日,恩公可知那些黑衣人为何要追问您三正的下落?” 明灵子干笑两声道:“问得好!他们一路追杀老夫,为的就是要夺下倒滚心法和探知那三正的下落。 “这倒滚心法是不世出的武林秘籍,但凡江湖中人,人人都渴望得到,他们也想抢了去,这也并不为奇。 “但是黑衣人还要追问三正的下落,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便是那三正铁律! “三正者,为正道、正气、正知三人,他们皆为帝坐星命,这就注定他们命中会有冥冥铁律。 “铁律一共分三条,这第一条,说是三正中正道与正气缺一不可。正道不可堕入邪道,正气亦不可变为邪气,二者若现其一,则天下危亡。 “他们二人若正心不变、齐心协力,则天下无忧。这一条,老夫刚刚也有所透露啦,说的便是那正道和正气二人极其重要。 “这第二条,就是指三正的最后一人正知,若他不入邪,他便是自正道与正气之后,成为最后的屏障,可保我华夏正脉不断!” 明灵子拿起一旁的茶杯啜了一口,眼中精光一过,沉声道:“黑衣人要追杀老夫,便是在那第三条铁律上! “这第三条是说,若三正中有一人入邪,则帝坐星命逆转,那么其余二人定会用尽一切办法破除入邪的三正!” 何婉静忽“啊”了一声,惊道:“难道如今三正之中已有人入邪?” 明灵子叹道:“正是,依老夫猜测,那些黑衣人定是一位入邪的三正所派。 “这三正铁律,老夫可从未向三正提起,但这三人已是三正的命数,自然会知道在三正之中会有冥冥羁绊。 “他们一旦有人入邪,定会感知另二人的威胁,于是,追杀老夫要那另外二正的下落,并意图除之,那就不足为奇了。” 金思农讶然道:“已有三正入邪,那我大齐的国运岂不是……恩公,那位入邪的三正是谁?他身在何处?另两位又是谁呢?” 明灵子忽然闭上双目,足足一盏茶时辰过去,竟是不发一言。 这让何婉静暗自忖道:“恩公这一番话语中,已是暗示天下岌岌可危。 “这背后的牵扯只怕异常繁杂,他不肯轻易告知自也是合情合理,或许我夫妇二人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于是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金思农有所警觉,只好低下头去,不再发问。 何婉静再次拜倒,恭声道:“恩公,三正之事涉及深远,与国运有着莫大关联,您能把此事告知我们,实在是我们莫大的福气。 “只是妾身十分不解,您为何要把如此重要之事,说与我们这两个乡村农夫? “这一来,我们二人本事低微,对此事本就帮不上忙。二来么,恩公就不怕我们泄漏了此事么?” 明灵子深吸一口气,叹道:“你总算问到这缘由啦。只是老夫这伤势太深,绝无复原之望,我已自知命不久矣。 “而如今我们有缘在此,共同击退了黑衣人…… “我还害你们一家三口都受了不小的内伤,我若不把黑衣人连同这件事情都告知给二位,老夫便总绝得对不住你们……” 夫妇二人听闻“命不久矣”几字时,忽觉如堕冰窖,何婉静竟流出泪来,在一旁小声啜泣,连金思农也一时哑口无言。 明灵子摆手道:“二位也不必如此,凡人终会有一死,这也是寻常得紧。 “老夫既然说给你们得知,也相信二位定不会泄露了此事,至于二位能不能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老夫可从未想过。 “此事对你们说了出来,也是老夫自私了一把,是我实在不愿把这件事带入土里,这才让二位困惑了。 “二位大可不必为此事背上了包袱,就当是听到了一个小故事,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如此,老夫才能瞑目啦。” 金思农连忙拜倒,说道:“恩公远非寻常人可比,自然能够福贵安乐、长命百岁。 “恩公救了我一家性命,更是莫大的功德,定能感天动地、逢凶化吉,您老只须休养一阵子,很快便能康复啦!” 那明灵子摇头浅笑了一阵,再问道:“少侠武功不弱,依老夫看应是那青原派一系,火劲是你什么人?” 金思农道:“恩公所说不错,不才却是青原派弟子,火劲正是我的掌门师兄。” 明灵子颔首道:“若我所料不错,你身在这个小山村里,定是离开了青原派。 “少侠那么好的武功,现今又正值霁云盟用人之际,少侠为何不留在青原派?” 金思农黯然道:“恩公果然是火眼独具,我俩的确离开了青原派,但我们并非是本门的弃徒和叛徒,正是因为之前那钓鱼城之战……” 说至此处,金思农已变得面色灰暗,不愿再往下说。 此时何婉静又握住丈夫的手,说道:“尽管对恩公说吧,我们光明磊落,不必对恩公隐瞒。” 金思农一怔,直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三年前的钓鱼城之战,其战况之惨烈,不知恩公可否知晓?” 明灵子道:“略知一二,却并不知详尽。但天下人都说钓鱼城之战实乃大捷,又何以会战况惨烈?” 金思农道:“恩公有所不知。三年前,亨国举五十万大军犯我大齐,其时钓鱼城告急,守军只有十万,实在是杯水车薪。 “我霁云盟盟主容言心得知消息,说了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即号令全盟各派弟子组成义军参战。 “江湖上许多门派也纷纷号召弟子加入义军,便是那下九流的五浊门也派来近万帮众。 “江湖各界侠士浩浩荡荡总共五万余众,那可是近半的江湖侠士,都来帮助钓鱼城守城。 “义军在军师瞿崴以及守将王坚将军的运筹帷幄下,通过诱敌、坚守、围歼、诈降、舍身等手段,愣是花了近两年时间才堪堪守住了钓鱼城。 “我大齐江山总算是保住了,可……可我义军十停中竟死伤七八停……天门派掌门云善和,为守住城北门, “与天门派弟子死守二十二日,人都被打光了,云掌门也被飞箭射死。 “天目派掌门容言心,带一纵天目派弟子,引开追击我大齐救兵的亨国主力,活活被他们围死。 “本派掌门雷行天带弟子深入亨国的辎重部队,却陷入那亨国的陷阱,被数千亨军包围…… “他最终死战不退,力竭而亡,我霁云盟四大掌门竟如此去了其三…… “晚辈……晚辈兄弟八个,皆在青原派,我排行最小,而我那七个哥哥……七个哥哥却全部战死……” 金思农说完,已是声泪俱下,伏地捶胸,明灵子亦是闭目惋惜不已。 第14章 撒手人寰 直过得大半晌,金思农才起身续道:“钓鱼城之战,最终以亨国国君蒙曲战死为止境,敌我双方不久后便各自撤军。 “我们回到青原派,火劲师兄接任了掌门,派中弟子从数千人骤减至不足一千……我实在是不该离开青原派,但我亦无法留在那青原派…… “本派师兄弟折损大半,我那七个哥哥也均不在了,青原派对我来说竟像个伤愁之地,留在那儿也只有无尽的哀愁和悲痛…… “好在……好在那火劲师兄颇为善解人意,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那一日,他问我:‘师弟,师哥我说话直些,你可莫怪。你还是归乡去吧,你如今已是金家唯一的后人,必须保住你金家的香火才是正途。’ “我对师兄哭道:‘小弟正有此意,但小弟还有一事想求师兄,只是一直不知怎么开口。’ “火劲师兄道:‘你我既是师兄弟,在钓鱼城又是同袍,你有话就直说,扭扭捏捏的,别伤了我俩的情分。’ “我向火劲师兄施礼道:‘是,是小弟考虑得不周。小弟要带上婉静师妹一同回归乡里,从此结为夫妇,恐怕……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回来了。 “我和婉静师妹并不是嫌弃青原派,而是厌倦了所有的战乱和争斗,一心只想远离武林,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再把我金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火劲师兄道:‘我早已看出你有归隐之志,故而今日特意和你说起。但你和何师妹有喜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为何不在这里办完婚事再回到故乡?’ “我叹道:‘派中数百师叔伯和数千师兄弟战死,此时正是哀思之时,我和婉静的婚事本已是离经叛道,又怎敢再惊扰这众多英灵?’ “火劲师兄惋惜道:‘唉,本想让你们在此处成婚,让本派上上下下热闹热闹,一扫大家的颓废之气。 “你既如此说……也就罢了,你我师兄弟一场,恐缘分至此而已。’ “不日,我与婉静拜别掌门师兄和众师兄弟,大伙儿拜了一地,哭成一片,许久许久,任谁都不愿起身……”说到最后,他几不能自已。 何婉静道:“钓鱼城之战对思农影响深重,虽已时隔多日,他仍旧终日郁郁寡欢,故而无意中竟说了些私事,还请恩公勿怪。” 明灵子摆了摆手,叹息道:“少侠这是有情有义而已,老夫理会得。 “没想到,原来钓鱼城之战竟会折损我大齐那么多的豪杰……如此说来,你们所生的孩子,便是金家唯一的后人了?” 金思农道:“正是,晚辈成婚不久,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内人难产,如若不是恩公相救,我金家恐会就此断了香火。” 明灵子颔首道:“既然我与此子有缘,可否让我给他取名?” 夫妇二人直满心欢喜,金思农拱手道:“恩公若肯赐名,当真再合适不过,也好让这孩子终生铭记恩公的恩德!” 明灵子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我期望这孩子有鲲鹏之志,又冀望他有美玉之德,那就二者合一,以美玉之琨为名,就叫金琨,二位意下如何?” 夫妇二人大喜过望,忙磕头拜谢不已。 明灵子又道:“老夫身子乏了,要歇息歇息。”说完便侧身躺下。 可谁知,此后数日里明灵子均不省人事,又过得几日,他还可时而和夫妇二人说上几句,但其气色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让夫妇二人很是焦急,他们二人毫无内力,无法给明灵子运功疗伤。 而且他们甚是惧怕黑衣人仍在四周搜寻,实在不敢冒险外出寻医诊治。 这便浑浑噩噩过了十数日,那日,明灵子又坐起身来,颤颤巍巍地用指力在床板上刻下两行字:“再来单屦任我踏,犹恨浮玉误金瓯。” 写完后便浑身巨颤不已,金思农只得抱着他,他却对金思农口唇翕张,气若游丝地道:“别杀……别杀……” 当晚,明灵子断了气,夫妇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翌日,金思农用床板和一些木料做了个简易棺材,给明灵子收殓了。 盖棺之时,何婉静挥手阻道:“先不急盖棺,我们可要看看那倒滚心法,是否真在恩公身上!” 金思农疑道:“无论在不在他身上,我们都不可搜寻,其他物什也是不可。他可是恩公,我们怎可对恩公不敬?” 何婉静道:“思农,你可误会我了,我非但不是对恩公不敬,而是为恩公着想。 “你可想想,那倒滚心法是恩公一手所创,正是这一番心血,造就出恩公这武学神技。 “但心法没有传人,恩公又撒手人寰,如果连心法秘籍都没有,这心法定是要失传。 “恩公的心法若是失传了,你心里可会好受?” 金思农摇头道:“那定是不好受了,而且还会觉得对恩公不住。” 何婉静道:“那便是了,我们只好搜寻一番,若真没有心法,那便是天意。若有心法,你我二人又岂是悭贪之人, “不得恩公的授意,我们定不会翻看那心法,而且要替恩公找个地界妥善保管才是。” 金思农恍然道:“还是你考虑得周详,我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便在明灵子身上摸索了几遍,只摸出一包银针和少量盘缠,以及一只锦囊。 而这锦囊中只有几味药材而已,其余并无它物。 倒滚心法在这世上算是彻底失传了,夫妇二人失望之极,很是替明灵子扼腕痛惜。 当晚,夫妇二人冒险带上金琨,用牛车将棺材运至几里之外。 最终将明灵子埋在了金家历祖的坟地里,只用一块带来的石板做了个墓碑,但又惧怕黑衣人掘坟,竟不敢在上头刻字。 而后,金思农在无字墓碑前撮土为香,二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地上被砸出几个小坑。 二人带着金琨跪在坟前久久不肯离去,那木屋里物什不齐,并没有带来祭奠的东西,二人心里只有满满的愧意。 第15章 久别重逢 直到了后半夜,金思农才趁着朗月的月光,不停地给新坟添置石子,他将每一粒石子都往泥土里敲进一多半,以保坚固。 何婉静则不停地给金琨说道:“琨儿乖琨儿乖,记住这座石子坟,还有这块无字碑,勿说此处不起眼,这里住着大恩人,莫忘,莫忘!” 金琨不哭也不闹,只盯着母亲的嘴,一遍一遍听着。 直到夜色中显出鱼肚白,夫妇二人才带着金琨哭别新坟,回到了木屋里。 ………… 金琨说至此处,忽闻门外董邦莠叫道:“师父,那厅堂之人已经醒了。” 火劲为之一凛,而金琨早已窜出房门,奔到了虎啸堂,又将厅堂上一张茶几撞翻。 他慌忙伏在那满脸伤疤之人身上,叫道:“爹!您总算醒了!”满是喜悦关怀之情。 这满脸伤疤之人便是金琨之父金思农,只见他口唇翕张,难以言语,只缓缓道:“苦……苦了……你了……” 厅上众人皆看得出这对父子情深,俱生恻隐之心。 唯独单远不忿金琨撞翻了茶几,喝道:“你这小贼,恁地没规没矩,在虎啸堂里也莽莽撞撞,当这是自己家么?” 他忽地伸出一手,抓起了金琨,远远扔在一旁。 金琨毫无征兆地被这么一摔,又想起自己刚到青原派时,便被此人认作小贼,他心中怒极,大声道:“你每每都要与我作对,这次又想干什么?” 单远不屑道:“干什么?教你这小贼懂点儿规矩!”说完,又奔过去一手抓起金琨。 厅上众人纷纷高声喝止,但单远硬要一意孤行,抓起金琨又要往地上扔。 金琨这次有了防备,忙使出一手摔角功夫,缠住单远手臂,霍地一用力,已把二人一同摔了出去。 单远的年龄较金琨要大了几岁,他这一摔,立感颜面扫地。 他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出,叫金琨立时眼冒金星。 但金琨不顾脸颊疼痛,抓住单远那巴掌,一口咬下去,登时血染衣襟。 单远吃痛不过,大叫道:“你……你又来!” 原来这已是金琨第二次咬住他的手,每次都叫他流出不少血来。 想到此处,单远怒气更甚,另一只手也劈下去,令金琨登时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金琨心道:“我自来这青原派就一再被你欺负,忒也欺人太甚,我定要叫你好看!” 金琨虽已习武,但苦在一直没有习练内力,金思农也不教授青原派的武功,因此金琨并无多少武功根底。 但他急中生智,一把薅住了单远的头发,用力向下拉扯,这边又咬着他的手,死也不愿松口。 单远被扯得嗷嗷大叫,他也自幼习武,却哪儿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的打架。 他毕竟也是孩童心性,索性也抓住金琨的头发,大力撕扯。 两个年纪不大的孩童便这么纠缠不休,满地打滚,旁人想要劝阻也无从下手。 便在此时,忽闻火劲在门口喊道:“远儿住手!” 原来金琨思父心切,很快便奔到了虎啸堂,火劲则落在了后面,他刚一迈进堂内,便瞧见二人正自满地厮打。 火劲身影一晃,迅速扯开了单远,劝道:“莫要伤了故人之子。” 冷墨燕疑道:“故人之子?你这话何意?” 火劲走近金思农,蹲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说道:“墨燕,这位就是金师弟,金思农啊!” 厅上众人无不大惊,几位弟子无论进门早晚,均听过这位金师叔的名号,想不到竟是眼前这满脸伤疤的模样。 冷墨燕惊道:“真的么?” 火劲指着旁边的金琨道:“他便是金师弟之子金琨,他们今日特意找我们来了。” 冷墨燕号称广仁燕,以一把冷家剑法得到江湖人的尊敬,又以心慈面软着称,故而得此称号。 她甫听得真相,一把将金琨搂进怀里,竟流下泪来,柔声道:“像!你真像你的娘亲,想不到,金师弟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众弟子纷纷向金思农行礼,单远却依旧心有不平,只远远站着。 金思农初醒,口不能多言,只能向晚辈们点头道:“好……好……多福多寿。” 说罢,竟忽地咯出老大一口血,引得众人惊呼一声,火劲则匆忙替他擦拭。 火劲始终都紧握金思农的手,又替他搭了一脉,问过了伤情。 得知因白玉转安的丸药力所致,令金思农再无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 火劲眼见金思农满脸的伤疤,好不可怖,问道:“金师弟,你我十多年没见面了,你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金思农道:“一……一言难尽,师兄……我这十几年……十几年……” 他说到此处,实在是哽咽难言,蓦地流出泪来,满脸伤疤都变得通红,显是有过多难言之处,让火劲也一时语塞。 董邦莠也握住金琨,欢喜道:“原来你是金师弟,咱们都是自己人,真是太好了。今晨多亏了你,你还救了我呢!” 说完便深深一揖以作谢意,金琨慌忙回礼,只有单远把脸侧向一旁。 火劲见金琨一向举止颇佳,心中很是满意,说道:“琨儿,今日我青原派多亏有你! “纵是江湖中人也少有人知‘镖入牌头,即刻收手’这八个字的,你又是如何知道?” 金琨笑道:“那太简单了,我们住在钓鱼城边上,那里有太多的江湖侠士,我便整日介和他们玩闹,一些江湖之事我自然就知道啦。” 于是又把这带衣镖如何飞入门匾之事,简要地给众人说了。 冷墨燕听后,当即笑道:“那飞镖莫说是误扎进了咱们门匾,但凡能救我青原派,便是再扎它十把八把的,我也乐意!” 众弟子也为之一乐,只单远在一旁冷冷说了句:“别人只随便编了个故事,竟叫你们全都相信了。” 火劲心有温怒,心知此子一向直来直去,常常闹出不快,便斥道:“远儿,休在此处无礼!” 单远不敢违拗,一气之下便走出了厅堂。 冷墨燕摇头道:“远儿这孩子还未开窍,还好此处都是咱们自家人,否则就要被外人笑话了。” 金思农略一摆手,说道:“火师兄……我有许多……许多话要对你说。” 火劲道:“金师弟,我理会得。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们还是去我卧房吧。” 再对冷墨燕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回头再细细说与你听,你就别跟来了,安排好弟子便是。” 冷墨燕心领神会,吩咐董邦莠和宗阡泽用担架把金思农抬入了卧房。 第16章 性命攸关 卧房里,只剩火劲、金思农、金琨三人,另有一盏烛火立在桌角。 火劲嗟叹道:“琨儿已把事情原委的大半都说了。 “难怪琨儿要单独说与我听,只因其中的牵扯实在太多,明灵子、三正、倒滚心法,知道这些事的人越少越好。 “此子尚且年幼,口齿竟那么伶俐,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得清楚,金师弟,你把琨儿教得很好。” 金思农欣然道:“琨儿他可是顽劣得紧,他……如今说到了……何处?” 金琨道:“我刚刚说到恩公已撒手人寰。” 金思农道:“好……我……我接着往下说吧……” 金琨连忙阻道:“爹,您才刚好一点儿,理应多歇息,还是让我来说吧!” 金思农本欲不许,火劲却道:“不错,师弟你可得好生养着,琨儿说得很好,就让他继续说下去。” 金思农这才略感欣慰,说道:“那好……若有说得不对之处,我便与你指出来。” 金琨连连点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 金思农一家三口告别了石子坟,回到木屋里,何婉静却忽然大咯血,之后便不省人事。 金思农立时慌了神,此处没有药材,他自己也是伤重,根本无甚内力为她疗伤,他除去自责也无甚办法。 正自苦恼时,忽地想起他在回来路上采的几味草药,也不知有没有效,便慌忙熬了给她喝下。 但何婉静刚喝下药,金琨又不停地哭闹。 这孩子自出生之后一般不哭不闹,此时金思农听他哭得厉害,只道是孩子的伤病也一同犯了。 他一时变得万分惊慌,抱着金琨不停安慰,可这小金琨却只顾一直哭泣,从未停歇。 哭得久了,金思农也心神俱疲,居然也咯出血来。 但他顾不上擦干血迹,只抱着金琨在木屋里转来转去,无论拿任何小玩意逗他玩耍,也是止不住哭闹。 婴儿的吃食只有母乳,但何婉静不省人事,根本无法哺乳。 金思农只好用小米熬成粥喂他,但他也是不喝。 金思农将所有的办法用尽,金琨的哭声却是越渐越大,金思农再无他法,索性对着门外跪下,竟也嚎啕大哭起来。 兴许是天可怜见,金琨哭了一个多时辰才昏昏睡去。 金思农总算松了口气,甫一安顿好金琨,却见何婉静的脸色比喝药之前又白了许多,心知若再不用点儿上好的药材,唯恐危及她的性命。 此时已是白天,出门采药的风险实在过大。 但金思农看着何婉静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把心一横,也不管什么黑衣人,果断出门冒死行了二十几里山路,来到一处悬崖边。 只见这悬崖深不见底,隐约可见一株老山参长在了峭壁之上。 金思农大喜,花了一个时辰爬下悬崖,其间曾数次险些失足掉落。 但所幸他最终挖到这颗参,立时回到木屋中,给何婉静熬了吊命。 又是过得几个时辰,天已全黑,何婉静这才渐渐有了些血色,她缓缓转醒,叫了声:“思农,你吓坏了吧。” 金思农几要哭出声来,柔声道:“婉静,我这就带你们出去,否则我们一家三口都要死在此处。” 何婉静疑道:“不怕被黑衣人发现了么?” 金思农正色道:“发现也是死,困在此处也是死!横竖是个死,不如我全家逃出去,找个大夫医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何婉静劝道:“思农,你听我说,我实有心结未解。恩公他走得匆忙,没留下什么嘱咐,只告诉我们三正的来龙去脉, “除了那武方瑞,连三正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也不知恩公心愿为何,这可如何是好?” 金思农摆手道:“我才不管什么三正了,你们的性命要紧!” 他趁何婉静气色大好,便抓紧收拾了细软,又从屋后牵出牛车,一家三口便坐着这牛车趁着夜色冒死往镇上赶去。 何婉静坐在车后,头顶的月色之下,映着两旁矮树影影绰绰。 她轻声道:“思农,你对我这般好,可对恩公却是不好。” 金思农疑惑道:“有何不好了?” 何婉静道:“恩公的事你根本就不上心,你说,恩公刻在床板上那句‘再来单屦任我踏,犹恨浮玉误金瓯’是什么意思?” 金思农道;“连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就更不明白了。” 何婉静嗔道:“死呆子!我再问你,三正是谁入邪了?是那个武方瑞么?” 金思农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婉静,不是我对恩公不好,只是恩公有太多事情匪夷所思。 “他最后的那句‘别杀别杀’又是何意?我可真是摸不着头脑。” 何婉静道:“恩公可能是个道人,出家人便会戒杀,那是让咱们别杀生。” 金思农道:“也对,但我夫妻二人都不涉江湖,就是想要杀人,也绝无可能了。” 何婉静再道:“那是不是让琨儿别杀生呢?” 金思农叹道:“琨儿他任脉受损,一生都无法练出内功。但就算他没有受伤,我们也不会教他习武。不习武的话,又哪儿有什么江湖厮杀呢? “你我二人从青原派隐退,本想与你男耕女织,再生他个一儿半女,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再管什么江湖,也不再世代习武,但谁想,却又突遭变故,唉,真是造化弄人呐。” 何婉静轻吻了怀中的金琨,说道:“恩公说啥就是啥,总之我从小就教琨儿不得杀生,也就是了。 “恩公所说的话,我们今生都不敢或忘。 “如果你我都治不好的话,咱们死前定要把三正和倒滚心法的事儿,找个可靠的人告知他。 “便是告诉咱们琨儿也行,否则,可枉费了恩公一大番的功夫啊。” 金思农愠道:“瞎说什么,我才不会让你死。” 何婉静叹道:“比起钓鱼城的惨状,我只想静静陪在你的身边,哪怕是一时一刻也好。 “你我死了也不打紧,顶多埋在一块儿便是,就是苦了咱们的琨儿……你我夫妻拼死也要保他长大成人才是!”说着又低声啜泣起来。 金思农忙点头称是,说道:“金田镇上有个有名的郎中,我们这就去找他医治,你且放心,他定能治好咱们的。” 他们为避黑衣人,牛车专挑山间小道而行,行了近两个时辰,堪堪到了金田镇的边缘,此处房屋也愈渐愈多。 一眼望向这众多屋顶,或尖或平,各屋错落有致,风格独特,白墙墨瓦,雕镂精湛,独有一番乡土之情。 此时何婉静忽道:“若我是黑衣人的话,已知晓你我和恩公都受了重伤,而受伤则必会寻医医治,是以我定会在左近的药铺设伏。 “思农,咱们如今去找大夫,便极易遇到黑衣人,咱们不如找个远处的大夫。” 金思农道:“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金田镇的白大夫。他的医术很是了得,若去远处找寻大夫,也不见得有他的医术高明。 “琨儿今日突现险情,你倒是没遇见,可把我吓坏了,我可不愿这孩子夭折了。 “还有,你的伤势也比我重,我们一家三口已在木屋内耽搁多日,你的伤情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个险,我必须冒上一冒!” 第17章 冒死求医 得知孩子病情堪忧,何婉静便不再反驳,她顿了一顿,再道:“我猜那几个黑衣人受的伤,并不像我们这般重。” 金思农道:“你如何得知?” 何婉静道:“一来,恩公当时写下‘快走’二字,那就说明他们还有气力追杀我们,否则恩公没必要让我们走,也就没必要在木屋里住了那许多日。 “这二来,我们八股内力相冲之时,最后是黑衣人将内力推向恩公和我们的。 “若他未能推出,我们所受之伤便应该一样,但他将内力推向了我们,我们只会伤得更重。” 金思农点头说道:“你向来聪明伶俐,你所说的我定然相信。” 又狠狠皱了皱眉,再道:“若再遇到黑衣人,他们本就强于我们,所受的伤还没我们重,那可当真糟糕了……” 再行得三四里路,借着那月光,只见街边高挂着“白家药铺”四个字,牛车终于远远停下。 金思农先下得车来,蹑手蹑脚地贴在药铺墙根听了半晌,确认并无动静,这才走到正面叩门,而何婉静则抱着金琨远远躲在一棵树下。 叩了半晌门,不见有人出来,又叫了半晌,始终未得回应。 金思农暗道:“莫不是白大夫不住在这儿?可我们今天非得治病不可,说不得,若再无人开门,就只能硬闯进去,拿些药材也是好的。” 再叩得几下,正要抬脚踹门之际,忽从门内走出一睡眼惺忪的老者。 这老者一身书生打扮,五十多岁的年纪,甫一开门,便懒懒道:“什么人大半夜拼命叩我铺门,扰我清梦,真该死行瘟的!” 金思农认出这正是白大夫,他大喜之下深鞠一躬,说道:“在下全家都身受重伤,情非得已,实在是叨扰白大夫啦,还请白大夫妙手医病!” 言毕,又招呼远处的何婉静抓紧过来。 待得何婉静走近一些,白大夫只瞥了一眼,忽道:“你们两个死人找我又有何用?快走快走!我这铺门都被你叩坏了!” 夫妇二人惧是一惊,金思农暗忖道:“什么死人?这又是从何说起?莫不是我们的伤情深重,已经没得治了?” 急道:“白大夫,我们一家三口赶了几十里夜路至此,您多受累,好歹给我们瞧瞧吧。” 白大夫已把铺门关了一半,说道:“我又不是神仙,死人还叫我怎么救活?别在这里寻我的晦气。” 说罢,随手便要关上另一半门。 金思农抢步上前,一把拦住,情急之下“扑通”一声给他跪下。 高声道:“在下求求白大夫,您再不给我们治,我们也不知还能活几天!” 白大夫直摇头晃脑,索性也不关大门,直接走进里屋,竟不再搭理门外之事。 金思农正要起身抢进,却被何婉静一把拉住,她有意揶揄道:“思农,白大夫应是治不好咱们的,何必再惊扰了他。” 只听白大夫在里屋怒哼一声,显得傲慢无比。 金思农沮丧至极,正没理会处,却瞥见何婉静的面色较来时还要差了一些。 他不敢再耽误,直冲进药铺点起了几只灯烛。 白大夫大声叫道:“你干什么?”上前就要赶人。 金思农一把将他推倒,他心知这大夫并无功夫,是以出手极轻。 还解释道:“白大夫您宽宥则个,您不肯为我们瞧病,我们就自己来吧。” 说完便在药柜里自己抓起药来,他也不知究竟需要何种药材,只把活血化瘀、行气补血的药拿了一大堆。 那白大夫只道遇到了强人,直趴在地上不敢再言语半句。 金思农把药材包了一大包袱,留下几两银子,又对伏在地上的白大夫作揖道:“实在是抱歉,江湖救急,在下实非得已!” 正要出门,忽觉后颈生风,金思农反应极快,倏地低头一躲。 等劲风一过,金思农急忙转身,将一招“西海扬尘”击出。 这是青原派玉铉分星掌里的一招,只见金思农双掌自下向上一阵阵扬起,令他面前之人一跃避过,但他掌风霍地卷起地上尘土,让这药铺里顿时模糊一片。 当夜无甚月光,金思农仅点了两盏灯烛,这尘土又再卷起,任谁都瞧不清身前三尺的物景。 他身前之人被尘土呛得咳了几咳,一时找不见金思农的身影,暂时未出下一招。 金思农这才隐约瞧见,确是那黑衣人埋伏在药铺内,心知何婉静所料不错,立即大呼:“婉静,快走!” 听见金思农呼喊,那黑衣人竟不顾药铺里四处尘烟弥漫,直把长剑舞得极快。 这剑花“唰唰唰”地在迷雾里胡乱飞腾,也不管它能不能刺中金思农,定要先将这声势打出。 金思农狼狈至极,不知对方剑指何方,只听得剑声劈空而来呼啸而去,无伦往何处躲避都不对,只知这屋里已是凶险万分。 何婉静也同在铺内,她甫一听见呼喊,就要抱着金琨夺门而出。 却不知大门何时被人关上,她情急之下,霍地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往外奔出几步,回头瞥见金思农在药铺狭小空间内,虽还能和黑衣人打斗,却已是明显不敌。 她又奔了回去,迅速吹灭灯烛,让屋内瞬间没了光照,叫打斗二人的动作也明显放慢。 其实金思农根本无法还击黑衣人,但黑衣人仅是追杀,而金思农却是拼了命也要自保。 加之屋内狭小,双方均受了内伤,各自都无甚内力,现在又烟尘四散,还没了光照,很难看清对方的招式,是以这二人一时还未能分出胜负。 只听得黑衣人的长剑不停砍斫在桌椅和药柜上,金思农都堪堪躲过,险境频生。 金思农起初还能还上一两招,但到得后来渐渐力衰,也只有防御躲避的份。 他拿起能伸手所及的任何物什加以抵挡,一时间这药铺内乒乒乓乓作响,也不知打碎了何物,屋内只是一片狼藉,叫人更是束手束脚。 何婉静稍定心神,找到伏地的白大夫,得知他并未受伤,先安慰了他几句,便出手向那黑衣人攻去,形成了以二敌一的局面。 这夫妇二人心有灵犀,配合得相得益彰,登时与黑衣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过了二三十招,黑衣人也受内伤钳制,渐感不支。 他想把夫妇二人往屋外引去,在那空阔之地过招,才不至于束手缚脚施展不开,便能轻易将这二人击溃。 未过几招,何婉静已看出对方的想法,便处处都要拉住金思农,始终不迈出药铺一步。 她左右腾挪,几次拼了命地化解险情,心知只要守在药铺之内,尚可应付眼前之人,若出了药铺,定然是有死无生。 又是十余招过去,黑衣人心知如此下去实在不妥,索性也不打了,便主动跳出屋外,而那夫妇二人却依然留在屋内,并不出来。 第18章 机智退敌 黑衣人忽从衣囊里摸出一个物什,扔在地上,立时“嘭”地一声巨响,却是个响炮。 他定是在呼唤同伙,让夫妇二人暗道不妙,但他们并无应对之策,只立在原处,进退不得。 过了半盏茶时间,又一赤手空拳的黑衣人赶来,见夫妇二人一直不肯出屋,便大喊道:“快速速出来送死,休要做缩头王八!” 何婉静冷冷笑道:“你们有本事便进来,没本事就别聒噪。”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笑,心知对方根本敌不过自己,便一同跳入屋内,四个人又斗将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有意把夫妇二人分开,心知将他们化整为零,才更易对付。 夫妇二人自也明白此理,怎奈功夫不济,想要合力对敌,也是力不从心。 金思农无奈之下,主动挑了那拿剑的黑衣人过招,把赤手空拳的留给何婉静。 两个黑衣人均在与明灵子之战中受了内伤,虽然不如夫妇二人伤重,但也使不出多少内力。 于是这两个当世一流高手在二三十招下,仅是划了金思农几道伤口,未能将其拿下。 黑衣人久攻不下,顿叫何婉静有些疑惑,待又斗得十几招,则让她立时明白其中的道理。 原来黑衣人并不想灭口,他们依然要从夫妇口中得知明灵子的下落,或是那三正与倒滚心法的所在。 为了护住怀中的金琨,她当下再无疑虑,使出了平生功力,再利用屋内黑暗狭窄的优势频出奇招,居然打中了黑衣人两掌。 那黑衣人心想不能再这般吃亏,忙将手臂倏伸,往何婉静怀中襁褓抓去。 何婉静疾速转身避过,但襁褓已被抓坏一处,顿让她心中大骇。 这一招若被结实抓中了,金琨哪儿还有命在,直叫她深吸几口气,匆忙宁定心神。 黑衣人又是一手抓来,何婉静再是低头让过,此番发髻又被他抓坏,头发尽数披散下来。 黑衣人的劲力愈来愈大,何婉静逐渐变得捉襟见肘,根本无从抵挡避让,最终大喊一声:“思农快走!” 但手中襁褓还是被黑衣人抢了去。 金思农瞥见襁褓被夺,直大惊失色,出掌忽然慢得半拍,顿时又被一剑划伤手臂。 他面对黑衣人凌厉的杀招,不得不继续举掌遮挡,但襁褓被抢,金思农只得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金琨可是金家的独苗,夫妇二人对其宠爱有加,又怎忍心被人夺走? 怎奈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只急火攻心,一时喉头一甜,几要吐出血来。 然而与何婉静相斗的黑衣人却抱着襁褓突然倒地,顿时没了半点动静。 那持剑的黑衣人也是一愣,根本不信夫妇二人能敌得过他们,但只这一愣神的功夫,何婉静倏地飞出一只毒镖,立时扎中了他。 这黑衣人本可避过毒镖,无奈他自身几无内力,黑暗之中,又被同伴倒地所慑,是以他才轻易被这毒镖扎中,也立时瘫软下去。 这两个黑衣人暂时被拿下,但何婉静依旧担心还有强援在侧,忙拉起金思农就往外奔去。 金思农急道:“不要琨儿了么?” 何婉静只小声道:“别管了,跟我走吧!” 二人奔出药铺十几丈远,何婉静立时在树下捡起一个包袱,拿给金思农一看,这不是金琨是谁?不由得疑惑丛生,呆立当场。 何婉静拉着他继续奔到牛车旁,二人立马驾车跑得远了。 牛车向东行了近百里路,直至天明,那只老牛也奔得累了,根本不愿再向前行。 金思农只得跳下车来,又拉着这老牛,往一处森林中行去。 如此又行得三、四十里远,细看此处,实为一密林的深处,暗忖黑衣人定然不会追至这里,这才停下来歇息。 何婉静拿出布条给丈夫裹伤,见金思农满脸的疑惑不减,她这才“扑哧”一声笑道:“我知你一路都有疑惑,我这就说与你听。” 金思农嘟囔道:“你早该说了。” 何婉静缓缓道:“你所说的白大夫,我也略有耳闻。 “他在江湖之上名气不大,但也不小,周围村民都说他医德与医术俱佳。所以他一开口便要赶我们走,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 金思农恍然道:“原来如此,有理有理!” 何婉静道:“当时我出言相激,说‘白大夫应是治不好我们的’,他随即‘哼’了一声, “我立时什么都明白了,那屋内十有八九会有黑衣人埋伏。” 金思农不解道:“黑衣人何必那么麻烦,他们大可杀了白大夫,再埋伏在药铺之内,岂不是更好?” 何婉静嗔道:“你忘啦,杀大夫乃是江湖大忌,黑衣人也定是深谙此理。” 金思农恍然大悟:“对!我这一路心神紧张,竟把这节给忘了!” 何婉静续道:“白大夫当时已经回到屋内,那时我们若赶紧走,或许还能走得容易些。 “哪知你又进屋去抢夺药材,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不过……我也知道,你这全都是为了我和琨儿。”说罢面色一红,低下了脑袋。 金思农再问道:“那琨儿呢?我明明看见黑衣人把琨儿抢去,但你又从树下将他抱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婉静道:“便是你抢药的当口,我把琨儿放在了树下。 “后来黑衣人真的出现了,我立马抢进屋里,看见白大夫并未受伤,说了声‘得罪’,便把他的大褂给扒了。 “我又在屋内找了其他衣物之类,塞进大褂里,做成个假襁褓。 “塘头村的木屋里本有一些毒药,那是供猎人打猎之用。 “我留了个心思,出来前便将那些毒药带在身上,适才又将它们涂在了铁蒺藜上,再放进襁褓里。 “我猜想,当日明灵子被七名黑衣人打伤,实是因为黑衣人挟持了人质所致。 “我在生琨儿时,他们又想进屋来挟持我,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那些黑衣人再一再二便可再三。 “于是我才弄了这个假襁褓,诱他来夺。 “果然,那屋里黑灯瞎火之下,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假襁褓。 “他见我誓死保护这襁褓,就要伸手来夺,他夺去后,立时便被铁蒺藜刺中,很快就毒发倒地了。 “然后我又用毒镖射向了另一个黑衣人,这毒药当真是一滴都没有浪费! “但这种毒药毒性不深,他们很快便会转醒,我唯恐他们再叫来援手,这才拉上你跑了。” 金思农直目瞪口呆,恍然道:“竟是如此曲折,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何婉静道:“我可不希望琨儿将来如你这般木讷,明知力斗不过,定要智取才是!” 金思农笑道:“这可要劳你将来好好地教导琨儿了,我可是教不来。” 何婉静叹道:“这死呆子!” 三人在这密林中一直熬到夜晚,待得夜空星星点点之时,在月色迷蒙下,他们这才敢驾着牛车继续向东行驶。 第19章 天目求医 牛车穿过密林,东行近四十里,几人来到一片农田之侧,农田的远处可远远瞧见一排农舍,三人便到农人家中借了其中一间暂住。 金思农又借了一只小火炉和一只药罐拿进房里,再从怀里摸出一包药材,兀自熬了起来。 何婉静一怔,问道:“你还带着那药铺的药材?” 金思农道:“那是自然,这是咱们拼了命得来的药,可不能丢了。” 何婉静心头一暖,说道:“这一路上幸亏有你。” 金思农摆手道:“哪儿得话,只要你和琨儿相安无事,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何婉静又问:“你可知道如何下药方?” 金思农摇头道:“我虽然不懂药方,但这里都是些跌打和补气血的药材,都错不了,我一样抓了一点儿,先这么对付对付吧。” 何婉静没有反驳,再问道:“思农,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金思农又添了几个木炭,叹道:“你的心思比我缜密得多,还是你拿主意吧。” 何婉静嗔道:“你是当家的,我却一妇道人家,自然是由你来定夺!” 金思农自知拗不过她,便缓缓道:“白大夫说我们是死人,我想多半也不是假的,可见你我的伤情到底有多重…… “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遍寻这山川大地,也要把我们一家三口给治好。 “不为别的,只为了你,还有琨儿,他才刚刚降世,还未曾见识过这世间种种……我至少要给你们娘俩治好,才能叫我心安。” 何婉静抓紧了丈夫的手,问道:“那要如何治呢?” 金思农道:“你看这样成不成,我们沿路遍寻名医,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大夫能治我们。 “我们就一路走一路治,若实在是事与愿违,我们便去找那青囊三肖。” 何婉静惊道:“青囊三肖?这三位神医若肯为我们医治,定然是可以治好的!” 她想起青囊三肖在江湖上的名头,心中又升起一阵欣喜,说道:“号称鬼神叹的肖代秋肖大夫,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术, “他能让勾魂的鬼神无功而返,只能望洋兴叹,便因此得名。 “但他身在五浊门,那里是藏污纳垢之地,我们可不能去找他。 “肖代秋的弟弟肖代冬,人称冬到回春,其妙手回春之术,令江湖人人都敬仰万分,可谓是重望高名,实至名归。 “只可惜他常年云游四海,居无定处,多少人想要找他医病,却都寻不着他的踪迹。” 金思农接着道:“不错,所以青囊三肖就只剩下最后一位,便是三肖中的大哥,那就是江湖人称驱无常的肖代春了。 “据说他的医术,高超到连黑白无常都能驱走,就其医术和名望而言,均列为青囊三肖之首。他正好也是天目派门人,我们只得去找他了。” 何婉静道:“若是肖代春肖神医肯为我们医治的话,固然是极好的,但据说他的诊费极其昂贵,可不是一般人能治得起的。” 金思农安慰道:“这你不必担心,所谓穷家富路,咱们三人的诊费均已带够。 “若实在是不行,天目派与我青原派同属霁云盟,也同赴钓鱼城共抗外敌,就凭这些交情,我想那肖神医也不会太为难咱们。” 何婉静点头道:“如此便好,我只怕我们伤得实在太重,若是治不好可怎么办?” 金思农正色道:“他可是天下第一神医,又怎会治不好?” 何婉静道:“我是怕万一,我们的伤情可不一般,他万一治不好我们呢?” 金思农急道:“那……那我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请神医把你先治好才是。” 何婉静哀戚道:“呆子,莫要胡说。我们俩的性命便是不要,也要把琨儿先治好,你可得记住了!” 金思农忙点头称是。 三人在农舍将养了几日,气色均已见好,虽偶有咯血,但并不严重。 金思农不敢耽搁,便辞了农人,驾着牛车昼伏夜出,一路东行。 他们边行边打听左近的名医,也确实有十几名名医被他们辛苦寻到。 但因三人的伤情太过复杂,是以每个大夫所说的病情均不一致,唯一相同的说辞便是:此等伤病,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何婉静每每遇到这种说辞,便气不过,总是要与之理论,抑或抱着金琨偷偷啜泣。 金思农将此看在眼里,再遇到新大夫时,便偷偷和大夫说道:“您即便是无能为力,也帮我们开一些滋补的药物,兼顾活血补气、舒筋通络的即可。” 仅凭这个思路,尽管一路行车辛劳,三人的病情竟无恶化之象,实在是天可怜见。 于是夫妇二人便信心渐增,何婉静每每抱着金琨都要垂泪道:“如若真能治好,琨儿今后有爹有娘,就不用过苦日子啦。” 三人不日到达浙江的天目山,此山号称东南第一山。 只见此山石径曲折,石壁竦峭,南北高峰遥相对峙,高插云霄,素有“俯瞰峻岭有新奇,地目闭合天目开”的美誉。 山脚下遇到几名天目派弟子,得知肖代春并不和门派众人一同住在天目派内,让三人绕到山后的出云谷去拜访。 牛车又转了大半日,堪堪来到后山一僻静的山坳中,此处层层林木,犹如鬼斧神工,峭壁怪石,别有一番雅致。 金思农道:“此处便是出云谷了。”牛车已不能在山路行驶,几人只好下车步行。 沿山阶梯蜿蜒向上,行得五六里时,路边转出两名天目派弟子,拦住几人的去处。 金思农向前一揖,说道:“两位师兄,青原派弟子三人远道而来,亟求肖神医医病,请行个方便。” 他不知对方年龄,所以都以师兄相称。 天目派二人一人年长,满脸的皱纹,一人年幼,约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年长的道:“到这儿来的都是找肖神医看病的,你们带了名帖没有?” 金思农讶然道:“这……在下未曾听说要带名帖之事。” 年长弟子又道:“那可有引见的书信?” 金思农本欲实话道出,何婉静忽地插嘴道:“我们都是青原派弟子,从掌门师兄火劲处得知,肖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定能治好我们一家三口。 “我们特意远道而来求医,但不知贵处的规矩,我们没有名帖,也无人引见,但看在咱们同属霁云盟的份上,还是恳请神医为我们医治吧。” 那年幼的弟子道:“你们什么都没有还来看什么病,快走快走,没工夫和你们闲扯!” 第20章 大打出手 何婉静面有愠色,金思农忙道:“我怎地忘啦,肖神医当然不能白费气力,待事成之后,诊费定当如数奉上。” 年幼弟子再道:“不是怕你们没钱,你便是带来黄金万两,若没有名帖和引见,也还是不行,走吧走吧!” 金思农又作了一揖,恭声道:“二位师兄,请问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通融通融的么?” 那年长弟子道:“我们出云谷可从未对外通融,那些没有名帖和引见的,都各自回去准备了, “待准备妥当之后,便会拿着名帖和引见去找肖神医治病,所以,二位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吧。” 金思农叹道:“我们两个小人物,哪儿来的名帖,那引见又是如何得来?” 年长弟子道:“就是要各门派长老以上的人物,写一份求医引见,肖神医只要见了引见,自会给你治病了。” 金思农心有不忿,暗忖:“我们若要回青原派写份引见,路途千里之遥不说,这来回又该耽误多少时辰? “待再来时,我们还有没有命在,也是不得而知。” 他愤愤地道:“就别无他法了吗?” 年幼弟子昂首道:“没办法,这就是规矩。” 金思农怫然道:“这算哪门子的规矩?就如此死板么?” 年幼弟子冷冷道:“不巧了,这就是肖神医亲自定下的规矩,死板不死板的,也只有肖神医可以定夺! “那些不守规矩的,莫在此处当癞皮狗,都给我滚吧!” 金思农哪儿受过同盟这等的侮辱,直怒气陡升,抓起对方衣领,作势就要动武。 那年长弟子急忙挽住他的手臂,堆脸笑道:“师兄息怒,不至于、不至于!” 那年幼弟子毕竟年轻气盛,高声道:“哟呵,敢和老子动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言毕,反手就是一拳挥出。 金思农在年长弟子劝说之下,怒气有所收敛,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确是毫无防备,左脸结结实实地捱了这一拳。 金思农求医心切,一路风餐露宿,带着重伤到得这天目山来,可谓是艰苦万分。 却不料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治病的希望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现又捱了这么一拳,他所积的怨气登时爆燃,一招玉铉分星掌的“风起云涌”顿时回击而去,只见他双掌如风般展开,舞得甚是绵密。 年幼弟子听得这掌风凌厉,没敢硬接,从左首避了过去。 金思农又紧紧跟上,那年幼弟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展开轻功脚力,奔驰来去,与之周旋。 年幼弟子四下游走甚是迅速,但金思农的掌力却不再跟着他转动,原来此招消耗极大,金思农重伤之际无法长时施展此招。 时候一久,年幼弟子果然觅得间隙,身子一晃,双拳同至。 金思农的内息受伤情影响,竟提不上来,步伐也施展不开,急伸双掌硬接下了两拳。 这两拳之下,叫金思农的内息立时翻滚不息。 他站立不稳,眼见年幼弟子一拳再度袭来,只得着地一滚,仓惶避开,模样甚是狼狈。 那年轻弟子欲上前飞起一脚,何婉静见势不妙,猛地跃起,忙上前拦阻。 年轻弟子一看是个女人,不屑与之动武,朗道:“你要怎地?” 何婉静道:“我们诚心前来求医,实不想与天目派闹出不和,咱们就此罢手了如何?妾身给二位赔礼了。”说罢,向两个弟子行了一礼。 金思农二人的打斗声响,又引来了七八名天目派弟子,他们见到外人在此胡闹,纷纷叫嚷:“怎地了?何人在此动手?” 又有人道:“不要命了,竟敢和天目派对着干?” 还有人也道:“肖神医的事情本就恁地多,还要闹啥子闹?” 先前那人道:“就是,快滚快滚!里面全是病人,惊扰到可怎么办?” 那年长弟子张手拦住他们,大声道:“小事小事,不劳各位费心,你们先忙去吧。”说罢,又赔上笑脸。 一新来的高个儿弟子道:“小事?小事就不会打起来了。” 金思农朗声道:“自然不是小事,这是救命的大事,什么名帖引见,可有人命关天重要么?” 高个儿弟子怒道:“我天目派的地界,哪容你这外人在此处聒噪!” 众天目弟子把金思农围在中间,各个神情激奋,咒骂不绝。 金思农无处出气,只立在当间,愤愤不满。 何婉静又拦在众人面前,朗道:“各位师兄,有话好说,我们霁云盟中同气连枝,切莫因小失大,伤了和气呀!” 先前那年轻弟子对何婉静道:“亏你们也是霁云盟的人,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此处撒野? “你们是青原派的吧,是不是所有青原派的功夫,都这般扶不上墙?” 天目派众人不断讪笑,咒骂之中也带了一些戏谑和诋毁之词。 金思农怒极,他被别人数落多少句也不打紧,若是辱及青原派,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当即运起内力,但又因伤情所致,内力所剩无几,一时竟聚不起来,兀自引起几声咳嗽,让天目弟子笑声更盛。 何婉静则一直在当中调停,众人却不断地对他二人嘲笑戏弄。 金思农极力催逼内力,以致双眼爆出血丝,当即双掌拇指蜷缩,自身边两侧向前一推,一掌“日暮西寒”打在那年轻弟子前胸。 那弟子不料被这巨力奇袭,忽地口吐鲜血,横身飞出,倒在远处,不省人事。 这招“日暮西寒”乃玉铉分星掌的第四式,其催发的内力极阴,众人只见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威力甚大。 天目派众人不知他突然发难,只见那中招的年轻弟子倒在地上,面有霜色,只道这人已死,五六名弟子顿时拳脚交加,全往金思农身上招呼。 金思农本就受伤已深,全力一掌使出后也已力竭,怎还能对付这许多人? 是以他只防住了三拳两脚,便被乱拳打倒,顿时鼻青脸肿自不必说。 何婉静大惊之下只得极力阻拦,但其怀抱金琨,也使不出多少内力,自是无法援手。 她细细看了看地上的年轻弟子,大声道:“你们先别打了,他还没死,速速医治要紧。” 众人闻声而动,一探年轻弟子的鼻息,果真是未死,当下就有两名弟子将他抬了,速往山上送去。 其他人眼见伤者有救,也就不再动粗,只是咒骂声不断。 此时何婉静低身查看金思农的伤情,但见其伤痕累累、衣衫破碎,只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她暗自落泪,轻轻道了句:“思农,我们多亏了有你……” 那高个儿弟子忽道:“我认得他了,他姓金!是也不是?” 第21章 初见神医 何婉静回首道:“是便如何?” 那高个儿弟子哈哈笑道:“果然是他!这姓金的已经辞别青原派,不再是青原派弟子了。这可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我现在才想得起来。” 何婉静不置可否,也不搭话。 那年长弟子本性宽厚,对何婉静道:“若果真如此,两位,就算你们当真取得了名帖和引见, “若不是青原派门人,也就不算我霁云盟之人,肖神医定是不会给两位医治的……唉,你们算是白来了,快快下山去吧。” 何婉静听闻,顿时泪如雨下,把怀中的金琨抱得更紧了些。 年长弟子又道:“你们打伤的本派弟子,此时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若现在不走,待他真的死了,你们还走得了吗?” 金思农心中万籁俱静,暗忖:“我们回去只有等死这一条路,若上得山去,找神医医治或还有生机。 “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何不拼得一死,好歹换得婉静和琨儿的周全。” 他忍痛站起,冷冷面对这几名天目派弟子。 再深深作了一揖,昂首道:“在下一家三口唯有医治尚可活命,若要在下放弃这个机会,已是绝无可能。 “几位师兄,若你们真要阻碍在下治病,我们三人有死无他。横竖都是死,说不得,只得以死相拼了。 “我现有言在先,挡我者唯有你死我活一条路而已,你们谁先上?”说罢,摆出一个起手式,手脚还兀自微颤。 何婉静想要伸手拉住金思农,但伸到一半,忽然能体谅丈夫的抉择,只好把手缩回,也在金思农身旁摆好了架势。 天目派众人目目相觑,心知这二人定是要以死相拼,是以他们不仅谁都不愿上前,反而都各自退了几步。 天目派弟子本不是怕死之辈,只是这以死相拼的架势,若真出了人命,便犯了门规,于是他们拦阻也不对,不拦阻更是不对。 便在这左右为难之下,众人忽地让出一个缺口,打算放他一家上去,众人均想:“且看肖神医搭不搭理你们。” 金思农夫妇看他们不再阻碍,一时心中大喜,又向他们行了一礼,便径自上山去了。 这上山之路崎岖难行,待上得几百级台阶后,山上忽跑下一天目派弟子,对金家三人喊道:“肖神医有吩咐,就让他们上来吧。” 金思农夫妇得知肖代春肯答应一见,不禁相视一笑,脚下加快了步伐。 先前几位天目派弟子闻得此声,也有几人跟得上来。 未过几时,金家三人来到一处偌大的平地,眼见此处竟似一座村落一般。 这里有一些矮房分几排排开,这些矮房门口各有一块木牌,木牌上写有病房、药房、伙房和仓房等等,井然有序。 但见这里的天目派弟子出出进进,各自忙碌不辍。 先前喊话的弟子引金思农三人来到一间硕大病房里,这病房摆有病床二三十张,正有一位四十多岁模样,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在当中忙碌。 他身边跟了一群打下手和观摩的弟子,此人便是人称驱无常的肖神医肖代春了。 那肖代春对进来的几人并不理睬,只对眼前一拄拐之人问道:“你今日是第几日啦?” 那拄拐人拱手道:“肖神医,这是小的来出云谷的第五日了。” 肖代春“嗯”了一句,说道:“好,你今日便下山去吧。” 那拄拐人疑惑道:“可是肖神医,我这腿还离不开这拐棍呢。” 肖代春不屑道:“急什么急,等我治完,你立马给我下山。” 说完,便在那人腿上施了几针,然后又叫弟子端来一盆药,给那人药洗患处。 肖代春则在拄拐人后背渡了许久的真气,之后再把药洗弟子赶走,又在拄拐人患处推拿按摩得几下,忽然猛地一拍,只听那患处“啪”地一声脆响。 肖代春笑道:“现在可以了,快下山吧!”这医治的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只见那拄拐之人满是疑惑,他先是扔去拐棍,慢慢走了起来。 这人未觉异常,他便越走越快,在这屋子里绕起了圈子。 他这步伐竟与常人无异,遂大了胆子,又跑了几圈,跳得几下,并无半点痛处,当真叫他欢喜无限。 他最后给肖代春“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真不愧是肖神医,八年啦,小人这腿疾八年都不曾下地, “肖神医五日便给我治好,您真当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说罢,又磕了几个响头。 旁观之人无不议论纷纷,惊奇赞叹,喝彩叫好之声更是响了一片。 那拄拐人千恩万谢,正要走出大门,肖代春却道:“你这拐棍快给我带下山去,我出云谷可不许留这种不祥之物。” 那拄拐人依言做了,跑出大门,大声乐道:“老子把拐棍送给山下曾给我治腿的庸医,臊死他们!” 众人闻言均为之一笑。 肖代春也不耽误,径直走到另一病床旁,他身边弟子导引道:“此人是腰断了。” 肖代春再一颔首,问道:“今日是第几日啦?” 那床上的病人说道:“回肖神医,今日第九日了。” 肖代春“嗯”了一声,吩咐身边弟子给他腰部换上新药,再用一护板护住病人的腰部。 然后又在病人脑后和腰部随意施了几针,仅隔半炷香的时间,再把银针抽出。 肖代春斜斜地瞥了病人几眼,最后再一拍他的后脑,说道:“好了,你也下山吧。” 那病人满眼迟疑,只得听从吩咐缓缓起身,却意外地并不感觉疼痛。 他很快又站起身来,颤巍巍走了几步,脸色既惊且喜。 肖代春不耐烦道:“何必如此小心,大步给我走起来!” 那病人不敢不遵,加快了一点儿步伐,依旧未感疼痛,遂增大了胆子,当真大步地迈腿快走。 走至后来竟步步生风,不禁叫他愈走愈是狂喜,大声道:“神医,当真是神医啊!”旁观众人又是一般地欢呼喝彩。 金思农夫妇均暗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肖神医让这人九日便康复如初,当真是名不虚传,我三人这回可有救了。” 二人相视一笑,乐在心头。 肖代春又来到一张新病床旁,病床上的病人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肖代春替他把了一脉,仅一瞬间的功夫,便“咦”了一声,疑道:“这人中了玉铉分星掌,还是一个时辰之内中的。” 原来这病人便是被金思农打伤的年轻弟子。 忽有一弟子在肖代春耳边耳语了几句,又伸手指向了金思农三人之处。 第22章 苦苦相求 肖代春略一颔首,说道:“他中的是青原派的功夫,这‘玉铉分星掌’的掌力共分一阴一阳两种,阴的寒气彻骨,阳的炽热难耐。 “此人中的便是阴寒的掌力,若换在别处,他半日之内必死,但在我出云谷里,老夫却能叫他即刻复原。” 他身旁的弟子,有几人拿出纸笔,把这番话详细记下了。 肖代春说罢,便在这年轻弟子的胸前施了几针,再点了几处穴道。 随后双掌放置弟子的两肋处,再运起内力,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弟子的鼻孔中,忽地流出偏白色的淤血。 肖代春见此便收起双掌,又擦了擦手,说了声:“好了。” 他身旁的弟子替这年轻弟子拔出了银针,而这年轻弟子忽地睁眼苏醒,未过半晌,竟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擦去了脸上血渍,察觉内息顺畅无比,比之中招之前还要舒畅了几分,当下便给肖代春下跪致谢了。 在场的众人被这起死回生的医术惊得目不稍瞬,喝彩之声缓缓才来。 那年轻弟子正要走出大门,忽见金思农夫妇也站在一旁,顿时怒从心起,怒指他们道:“你们竟敢来到此处。”说罢便要上前动手。 肖代春立时喝道:“我出云谷之内禁止打斗,你们有何恩怨,改日下了山去再作清算。不过你须小心些了,莫伤了同盟之谊。” 那年轻弟子不敢违拗,愤愤道:“既然肖神医发了话,我便放过了你们,好在我被神医治好了,否则我绝不轻饶!” 说罢,便愤然下山去了。 此时那肖代春正坐在房中一太师椅上,他接过弟子递上的一杯茶,嘬了几口,又高高地架起那粗胖的短腿。 不屑道:“那青原派的弟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我天目派弟子,此事你们作何解释?” 金思农踏上几步,抱拳行礼道:“见过肖神医。在下青原派金思农,今日本是带内人与犬子上山求肖神医治病的。 “不料在半山腰中,被贵派弟子侮辱青原派的武功,所以才失手伤了贵派弟子,还望神医明察。” 几名天目派弟子愤愤不平,纷纷嚷道:“分明是你们想硬闯出云谷,休要怪得他人!” 金思农急道:“事实并非如此,在下实有苦衷!” 那高个儿天目派弟子又道:“你当真是蛮横无理,你们不守规矩不说,还险些杀了我派弟子,你反而说你是出于苦衷,简直是岂有此理!” 金思农叹道:“的确是在下鲁莽了,实在是因为我三人的伤情刻不容缓,这才……唉,算是在下错啦……” 说完,又给肖代春深鞠一躬,算是赔礼谢罪。 天目派弟子不依不饶,欲再与他争辩一番。 而先前那年长弟子在肖代春身旁耳语了半晌,肖代春这才点头道:“你为人最是正直,你的话我是最信得的。” 肖代春暗道:“霁云盟四派本是同气连枝,和睦相待。此事虽然双方都有过错,但这事若传了出去,我们天目派作为四派之首,须面上无光。 “好在这青原派弟子已经低头认错,但伤我弟子之事,也不能太便宜了他!” 于是对金思农道:“如今张掌门正在重振我霁云盟,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伤和气之事。 “既然确是我派弟子恶言侮辱在先,你这青原派弟子也认了错,苦主也不再追究。 “大家本着以和为贵行事,这件事就此作罢,咱们均守口如瓶,此事都不许外传,你看如何?” 金思农再次行礼道:“幸得有肖神医这般宽宏大量,金某感激不尽!” 肖代春伸手阻道:“先不忙行礼。听说你们已不是青原派之人,这可是真的?” 金思农心有不甘道:“是真的……” 肖代春道:“那便没办法了,你们不是我霁云盟之人,又没有引见和名帖,我便不能给你们医治,几位请回吧。” 金思农一时没了说辞,何婉静却上前道:“肖神医,虽然我们已不再是青原派的人了,但看在钓鱼城之战同袍的份上,能否再通融通融? “我青原派在此战之中,十停折损了六七停,我夫妇二人也均在此战上有所负伤,这些够不够我们在霁云盟内求医的资格?” 她故意不说天目派内而是说霁云盟内,就是怕肖代春把天目派与青原派区别对待。 肖代春哑着嗓子道:“别拿钓鱼城之战说事。你们十停折损六七,我们又何尝不是? “可我们天目派在钓鱼城归来后,只一心谋划壮大门派,而你们却是弃派而去,不与青原派同进退,这是作何道理?” 金思农道:“我们退出青原派,并非弃派不顾,实则有太多难言之隐……据在下所知,退出门派的不光我二人而已, “霁云四派中退出的早已不下百人,他们都是因此战造成了太多伤痛,不愿再面对这悲凉之景而决意退出。 “而我则是因为七位兄长都殁于此战,悲痛欲绝,不得已而……” 肖代春插口道:“你七位兄长都死了,我们又岂止折损大半!但我们新任掌门励精图治,几年来都在努力重振霁云盟,哪像你们! “哼!不帮着重振门楣还则罢了,退出门派后,还有脸来找我治病,岂有这等的好事?” 何婉静心道:“既然如此,肖代春必是打定主意不给我们医治,那为何却要叫我们上山?这是要刻意消遣我们么?” 于是朗声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我们便不治了!” 又拉着金思农走近门口,与他说道:“日后行走江湖时,我们便说霁云盟连昔日的同袍都不救。 “他们连此等小事都不顾,如此看来,盟主所说要团结四大门派是假的,霁云盟要发展壮大也应是假的,要重振往日的荣光则更是假的!” 她回首又向着肖代春说道:“我一家三口已经到了出云谷,非但没有治好,还被赶了出去,恐怕,这医术也是假的!” 此言一出,屋内天目派弟子无一不怒,纷纷站拢门口,挡住金家三人的去处,均等着肖代春会如何处置。 肖代春又何尝不怒,他暗道:“如若他们下得山去,又四处给我天目派造谣,张掌门早晚定会得知,此事是自我这儿挑起。 “如今正值重振联盟之际,却惹出这等事端,到时掌门他必会怪罪老夫。 “再有,旁人说霁云盟如何如何倒不打紧,唯独说我医术便是不行!” 他随即“哼”了一声,冷然道:“好厉害的嘴啊,三言两语就让我天目派里外不是人。 “不如这样,你们不是青原派之人,我真就不能给你们治病,这规矩早已定下,任谁也不能更改。 “但我们盟主和青原派掌门交情尚可,那就看在火劲火掌门的面上,我便给你们说病。” 第23章 诉说伤情 此言一出,天目派众人直疑惑不已,均想:“这肖神医是否弄错了说辞,不给治病却给说病,这又是何意思?” 金思农夫妇也听出此言不妥,他们并未退出病房,只等着肖代春作何解释。 只听肖代春续道:“所谓给你们说病,就是不给你们治,只把病情告诉你们。 “顶多再把治病的手段告诉你们,你们且回去自行医治,如若此法你们也依不得,那便另请高明吧。” 何婉静心道:“事已至此,想要他给咱们医治已是绝无可能了,或许这个法子才是最好的退路。” 便向肖代春施礼道:“那便依肖神医的,妾身深感您的大德。” 金思农得知事有转机,也激动得几欲掉下泪来。 肖代春闭眼说道:“那好,你们谁想先说?” 金思农夫妇异口同声道:“孩子先说。” 何婉静当先把金琨放在一病床上,肖代春瞥了一眼,抓着金琨两只手腕,已探知其脉象。 随即抚须道:“嗯,这孩子伤得太重,但已给人治的差不多了。 “他主要伤在任脉,连手太阴肺经与手少阴心经也伤得不轻,且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伤。” 何婉静不禁心道:“不愧是神医,他所说的与恩公无异,连在哪儿受的伤都能知晓,只可惜,若他肯为我们医病就好啦……” 慌忙道:“肖神医,他该如何医治?” 肖代春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摆手道:“不必治啦。 “定是有个高人给他治过,也已治得差不多啦,只是这高人的内力固然甚好,但却不懂得如何恢复任脉,所以没有办法,现在我也治不好了。” 金思农暗道:“恩公给琨儿治过,他连这个也知道,当真是神了!” 忙拱手道:“还请肖神医再想想办法吧。” 肖代春再摆手道:“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就好比用刀斧砍断了手脚一样,短时之内,我还能给你接起来。 “但时间一长,肢体腐烂了,除非是那大罗金仙下凡,否则任谁也都接不起来的。 “你们如若早得半月,趁这孩子断脉没有坏死之时将它们接起,或许能够复原,但现在也太晚了些,那些断脉早已坏得不成样子。 “不过不打紧,那位高人已治好了大半,他已无性命之忧,并且生活无碍,他今后只是无法练出内力,顶多将来不能练武而已。” 夫妇俩心道:“这些恩公也已说过,但毕竟是任脉受损,这可如何是好。” 何婉静又道:“肖神医,这孩子当真不打紧么?任脉受损可不是小事。” 肖代春一脸的不耐烦,忽地起身走近,双手同时抓起夫妇二人的手,放置床边的桌上,再伸指探脉。 口中兀自说道:“说过不打紧便是不打紧,别没完没了的!” 他一边把脉一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让夫妇二人换了另一只手,未过多久,才抚须道:“你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你们的十二条经脉均受损过半。 “给这孩子治病的高人也给你们治过了,只不过,他并未好好医治你们,但你们至今未死,也是拜这高人所赐。” 何婉静心中一苦,暗道:“恩公已治好了琨儿,定不会对我们弃之不顾。 “只是他老人家受伤实在太重,以至最后油尽灯枯,原来,竟是我们害死了恩公……” 想到此处不禁悲咽黯然,金思农还道何婉静在担心自己的生死,不禁心生爱怜,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肖代春又道:“你们的伤病起初会咯血数月,数月过后便会连带经脉损伤一齐发作。每次发作之时,如同刀斧在内脏里不断搅动,剧痛无比。 “起初会十数日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则必会咯血。但发作的间隔会越来越短,数年后,待变成一日发作数十次时,便是你们的死期了。 “若那位高人当初尽心为你们医治的话,虽然断不了根本,但终能活命。 “现如今嘛,一切都晚啦,只是枉费力气而已,尽管你们喝过十几种不一样的药方,也一样是无济于事。” 金思农再是一惊,暗道:“我们一路遇到过十数位名医,开了十几种不一样的方子,他连这个都能知晓,这神医已是神到让人惧怕的地步…… “我独自死了倒不打紧,婉静若是不治,那可如何是好,我夫妇二人总要有一人活下来,照看我那可怜的琨儿。” 当即说道:“请神医再次指点迷津,我们定要想法子活下去,这孩子可不能没有爹娘啊。” 说完竟向肖代春跪下磕头,何婉静见他如此,更是涕下沾襟。 肖代春见他行此大礼,也不好不近人情,缓缓道:“嗯,这办法只有一个了。如果你们再去找那高人给你们医治,或许还能保命。 “那高人的内力当真是世间少有,不,应该是说连老夫也从未见过,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了。 “你们这本就是必死的伤,少则活个两三月,多则可活五六年。 “你还别嫌少,若不是那位高人替你们医治,恐怕你们连半个月都熬不过去。 “行了,老夫话已说尽,你们赶紧去找那位高人吧,只要找到他,你们一家三口便能过上好日子。 “你们已耽搁我太多的功夫,还有其他病人在等着我,就此告辞。” 说罢,便和一众弟子从偏门走了,金思农夫妇连插嘴的机会也没有,只得愣在当地。 他们心知明灵子已死,这个世上,再也无人能治好他们了。 二人只好带上金琨,相对无言地走下山来。 他们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他夫妻俩在五六年内必死,但五六年之后,金琨又该如何照拂? 这已成为夫妇二人的心头大事,但任谁都无法为此开口。 二人下得山来,又坐上牛车,并无打算去往何处。 何婉静一路上已哭了好几回,金思农虽然嘴笨,但也是尽力安慰了一路。 何婉静心道:“若此时我们未生琨儿,思农他对我这般好,我二人此刻相拥而死也是极好的。” 遂开口道:“思农,我们即使要死,也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和琨儿过完这最后的几年,你看可好?” 金思农神情憔悴,只喃喃道:“正该如此。” 这二人这才开口商议了行程,他们要避黑衣人追杀,便绝不能回到江西老家。 是以二人最终决定要回到四川的钓鱼城,只因那边有众多霁云盟亡故的兄弟,他们宁愿用这绝短余生,去陪伴那无数的英灵。 第24章 天门柳太 至于二人之前提及的,在钓鱼城之战里给他们造就的伤痛,此时似乎已烟消云散。 他们如今只觉得,陪着亡故的兄弟一同死去,才是此生最好的归宿。 三人便驾着牛车缓缓而行,堪堪走了半日多,刚走出天目山的势力范围,便觉此处树木渐少,农田渐多。 此时何婉静忽道:“思农,看来我们连五六年也熬不过了。” 金思农奇道:“何以如此?” 何婉静细声道:“你听好了,千万莫回头。黑衣人这一路都在跟着我们,难道你就从未察觉?” 金思农一凛,摇头道:“并未察觉。只因我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如何安排未来几年,黑衣人此时却还要打扰我们,当真可恨!” 何婉静道:“他们已跟了不少路程,却迟迟未对我们下手。 “我猜此处刚过天目派的范围,他们还不敢造次,我们若再走得远些,他们便随时都会动手。” 金思农愤然道:“我此刻只想保住咱们琨儿,你我二人被他们杀了又是何妨。” 何婉静婉然道:“我何尝不是如此。” 再行了近一里路,忽听得远处呼喝之声渐盛,夫妇二人只道黑衣人正要发难。 但放眼瞧去,遥遥可见路旁有间酒家,那酒家之前,有几名奇装异服的壮汉,正在围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四人身旁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异装女子,只见她背手而立、迟凝观望,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再走近一些,这才看清那少年握着一杆银枪,所使的功夫正是天门派的枪法。 这少年劲装结束,相貌平平,面对三名大汉合围也并不胆怯。 那三名大汉的剑法着实凌厉,那少年周身已被划出多道伤口,眼见就要落败。 夫妇二人看出这少年是天门派的弟子,虽然他二人有伤在身,但天门派同属霁云盟,如今盟内之人遭难,岂能不帮。 何婉静故技重施,将金琨远远地放在一棵树下,藏进一隐秘的草丛里,一切妥当之后,才和金思农上前喝止打斗。 那几人见有人前来,都停了动作,回头细看来者是谁。 金思农边走边暗忖:“我和婉静都在重伤的当口,却要来管这闲事,当真可笑。我二人万不可动武,即便动武也是必输,这可如何是好……” 只得对那少年行礼道:“敢问是天门派的么?”他见少年年幼,也不便口称师兄。 那少年高声道:“正是,在下天门派弟子柳太,阁下是?” 金思农道:“我们是……青原派的。”为免再生枝节,他对二人退出青原派一事,也不敢实话实说。 只得续道:“在下金思农,这位是内人何婉静。” 柳太大喜道:“早就听说过青原派的金师兄和何师姐,没曾想,居然是在这等场合与二位相见!” 那三名大汉见他们自顾自说着话,直气不打一处来,三柄长剑又往柳太左肩、前胸和右肩处招呼。 柳太见状,忙舞个枪花护住周身。 三名大汉忽地改变位置,连转了几圈,又将他围住,三柄长剑“刷刷刷”连刺十余剑,柳太猝不及防,只东躲西避,模样甚是狼狈。 金思农见这少年已险至极处,立即跳入战圈,一招“海纳百川”劈空拍出。 三人见这掌力寒气森森,颇觉可怖,都不敢硬接,纷纷跳了开去。 然而仅这一招,金思农已耗去了近半的内力,直让他暗叫不妙。 那三个大汉见金思农要相帮柳太,一时都没有再动手,均眼望身边那异装女子,祈望得到些许提示。 但那女子只在一旁微笑而立,并无示下。 金思农立即便知,这女子定是那三人的头领,遂对柳太问道:“柳师弟,你为何被这些人围攻?他们是什么人?” 柳太道:“金师兄,日前本派掌门令我到天目派公干,今日我自天目山下来,便来到这酒家打尖。 “忽见这群奇装异服者在这官道上经过,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我起初也并未在意。 “但这群人谈吐粗俗,言语中还说到什么什么心法。 “在下便想,此处是我霁云盟的范围,这群人不像我们汉人,说的什么什么心法又好似我汉族之物,我便心中存疑,走出酒家跟了过去。 “但也是我初入江湖经验尚浅,跟人的手法太过笨拙了些, “还没走几步便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上来就要寻我的晦气,未过三言两语便要与我动手。” 何婉静心道:“对方有四人之多,这柳太只孤身一人,还如此年幼,武功也是不济,他初涉江湖,便这般草率行事,也太过离谱了些……” 金思农对那几个大汉抱拳道:“敢问几位尊姓大名,为何要为难我霁云盟的人?” 一大汉嚷道:“那就要问问这小子为何跟踪我们,有何图谋?”此人避重就轻,隐瞒姓名不报。 柳太大声道:“金师兄,莫跟他们罗唣,若他们心里没鬼,为何一上来就要动手?” 金思农忽地内伤一动,暗叫不妙:“我这伤势已不能再度出手,只得想个法子,叫我三人全身而退才是。” 又对那大汉道:“若几位不肯通报姓名,这其间恐怕有些误会,我这便带这位小兄弟走,如何?” 那三个大汉忽地哈哈大笑,一人更是讥笑道:“他们想就这么走了!把我三人都当做了什么?” 但笑过之后,他们见一旁的异装女子迟迟未有示下,便用长剑指着金思农喝道:“老子劝你莫管闲事,否则叫你脑袋分家!” 说罢作势就要挥剑。 便在此时,忽见远处跑来三人,在场几人定睛一看,却是三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夫妇二人同时暗叫:“他们还是来了!” 那三个黑衣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一人持绳索,均是发足狂奔,瞬息可至。 那持绳索的黑衣人当先赶到,见此人多,不禁心道:“怎地此处还有这许多人,但我任务在身,也不能管那么多了。” 于是急忙叫道:“你们快将那三正……” 话还未说完,那持剑的黑衣人从身后伸手将他打断。 持剑黑衣人又拉着他来到一旁,与另二人细声道:“这里人太多,万不可明说。我们把那对夫妻先绑了,回去再慢慢审问。” 另两名黑衣人立即点头以示,但那手持绳索的黑衣人则暗道:“何必那么小心翼翼,凭我三人的功夫,便是阎王殿也可闯得。” 便在此时,那持刀的黑衣人倏地挥刀向何婉静砍来,何婉静不由得大骇,见对方招式凌厉,只得侧身闪避。 但只避得三四刀,但听“嗤”地一声,何婉静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顿见鲜血流出。 何婉静心道:“果真是一流高手,原来这些黑衣人的伤势早已复原,我却几乎不能还手,这可如何是好……” 第25章 异装女子 金思农立时大喝一声,跃至何婉静身旁,一掌拇指蜷缩,另一掌摊平,自上而下地朝那黑衣人拍出。 这招正是玉铉分星掌的“寒来暑往”,其招式为一掌阴,一掌阳,寒气与热气同时激射而出。 那黑衣人不料金思农突发而至,急转身避过,末了还“哼”地一声,便是作为一流高手险些被他一招偷袭,于面上无光。 柳太第一次见到这种招数,当真是大开眼界,直高声喝彩。 那持剑的黑衣人用长剑指着柳太和那三名大汉,大声道:“这是我们与那对夫妻的事,外人莫要插手!” 那三名大汉相视一笑,果然退后几步,根本无心管这闲事。 柳太眼见金思农夫妇遇到劲敌,他想也不想,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直捣黄龙”使出,一枪直向那持剑黑衣人的面部戳去。 那黑衣人也不闪不避,他剑光一闪,将银枪“当”地一声打落在地。 一旁那异装女子则轻轻地道:“来的都是高手。” 金思农对柳太叫道:“柳师弟,你莫插手,我们来应付这些黑衣人。” 柳太一时急在心上,但他的武功太过低微,连这黑衣人的一招都应付不了,着实是无甚办法。 何婉静与金思农背靠背站立,二人此时已几乎用尽了内力,于眼前的危机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度过。 他二人均往金琨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那使刀的黑衣人揉身而上,一把戒刀使得虎虎生风,招式凌厉至极。 金思农又使玉铉分星掌与之周旋,何婉静则在他身后,以青原派另一套掌法“阳明掌”从中策应。 这次夫妇二人用尽了浑身气力,仅坚持到第八招,便被那黑衣人两掌打翻,委顿在地。 金思农尽管吃痛难过,但所受之伤并不太重,不禁心想:“原来他们舍不得杀我们,是想要留活口么?” 那手持绳索的黑衣人,忙抽长了绳索,欲上前绑起二人。 金思农只得闭眼暗道:“此去有死无生,琨儿……” 何婉静则思忖道:“若柳太听到那几人所说的心法是倒滚心法的话,或许还有办法转圜。 “想当初,恩公并没有告诉我们三正和倒滚心法的下落,我现在才能明白,这定是恩公他老人家,怕给我们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此处,心中更生感激,又想:“但事到如今,我可不能对他们说出,我夫妇对心法和三正所知多少。” 于是她抬头朗道:“你们绑我也是没用的,老人已经没了倒滚心法!三正在哪儿,那老人也没和我们说起!” 她不愿当众说出明灵子的名字,只好以“那老人”代之。 那持绳索的黑衣人,听她把倒滚心法和三正的事情当众说出,立时为之一窒,不再绑向夫妇二人,只眼望那持剑的黑衣人。 那持剑黑衣人暗道不妙,厉声道:“那老人的事我们回去再说。”他手一挥,令那黑衣人速速绑起他二人。 而那始终负手而立的异装女子,则忽然开口喊道:“且慢!” 她向何婉静走近了几步,问道:“你说的可是倒滚心法?” 何婉静一听,心知这次赌对了,便说道:“的确,那老人临终之前,什么心法都没留下。” 那异装女子又问:“那老人是谁?什么时候死的?他长什么模样?你又为何知道三正?” 然而何婉静却把两眼一闭,不再说话。 那持绳索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手中绳索忽地一扔,套中了何婉静,再用力一拉,立将她拉到一旁。 那异装女子突然一拳疾伸,打向那黑衣人,这一拳内力雄浑,招式狠辣,黑衣人见状不敢硬接,立即放长手中绳索,向旁一跃。 那持剑黑衣人闻声而起,一剑向那异装女子身后刺来。 那女子头也不回,又是一拳斜斜地从旁挥出。 那黑衣人但觉一股猛力,直如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登时将他气息窒住,但他身在半空,却躲无可躲。 那女子的拳头径直砸在他剑身上,剑身又往回击在那黑衣人胸口,将那黑衣人击出两丈有余。 又听“咔嚓”一声响,那黑衣人再看这把剑时,只见这剑身被砸出老大一个弯,若不是这长剑挡在他胸前,此时他必被击断几根肋骨。 但饶是如此,他胸口依然涌起一阵剧痛,忽地眼前发黑,几不能呼吸。 那异装女子仅是两拳,便大展神威,逼退了两名当世一流高手。 三名黑衣人直面面相觑,不敢再度上前,只得默默站在了一边。 那女子昂首挺立,负手说道:“真是无礼,我正在问话,谁叫你们添乱?” 又走到何婉静跟前,高声道:“快与我说来,说完我饶你性命!” 金思农眼看何婉静便要遭难,忙暗道:“原来这伙人和黑衣人一样,都是要知道倒滚心法和三正的消息。 “那倒滚心法在收殓恩公的尸身时并未发现,三正之一的武方瑞在哪,恩公虽然告知了我们,但我们岂能告诉他们,否则九泉之下叫我如何面对恩公! “他们实在要以性命相逼,说不得,我们夫妻大不了便一块儿死了,但就可怜了琨儿,他才那么幼小……” 于是对何婉静喊道:“婉静,你千万不能说!” 甫一说完,拼了命不要,奋力爬起身来,奔至何婉静左近,拉起她解开绳索就跑。 一旁的柳太也暗道:“全怪自己太过没用,为了救我,竟让师兄夫妇身入险境,这下我们三人都绝难脱身,只能想法儿拼出一条血路啦!” 他当下拾起银枪,正瞧见金思农夫妇要跑出此处,忙将一招“五鬼绝命”朝那异装女子击出,以护住夫妇二人。 此招也来自天门七十二路枪法,却是个狠招,其名称便意为枪头转处,可叫厉鬼绝命。 只见银枪在异装女子左首猛转,所刺之方位奇特异常,绝难躲避。 但见那女子不慌不忙,只将身子侧了侧,瞧准了枪头,忽地伸出二指,“咔”地一声,竟如钢钳般捏住了枪头,柳太却不能扯动半分。 柳太不由得大惊,待要弃枪伸掌,却已然不及。 那女子一拳早已砸到,柳太只觉一股巨浪袭来,带着一声巨响,有如雷霆,心中只有一念:“我命休矣!” 柳太被横空击出,砸向金思农与何婉静,三人全被这巨力震出两三丈远,均口吐鲜血,倒地委顿不起。 那异装女子又负手走向何婉静,冷冷地道:“你们想跑也是白费力气,这一拳仅是惩以小戒,可莫要惹急了我!” 第26章 栽赃嫁祸 何婉静眼见金思农不住吐血,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直哽咽道:“死呆子,谁叫你来救我,快自己逃命去吧。” 金思农内息翻腾不已,有气无力道:“你我……既为夫妇,我……我又岂能弃你而去。” 他剧痛无比,急喘了好几口气,再道:“恩公对你我恩重如山,我们……我们可不能负了他!” 那异装女子又走向金思农,口中道:“依你之意,是不让你媳妇儿说了么?那我便结果了你,且看她说不说。”说罢,举起一拳欲要挥出。 何婉静连忙打断道:“住手!我说!你们可知那老人为何没了倒滚心法么?” 众人闻之均是一窒,暗想:“那心法上哪儿去了?这女人怎会得知?” 何婉静指着那三个黑衣人,大声道:“是他们!正是他们盗走了老人的心法!” 那持剑黑衣人厉声道:“贼婆娘,休要含血喷人!” 何婉静道:“我没有胡说!我们与那老人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日,老人家正是被这几个黑衣人追杀,你们说,是也不是?” 三个黑衣人不置可否,只立在一旁,不敢作声。 何婉静再道:“可现在老人已死,他们今日便要来追杀我们。 “这里原因有二,其一,便是他们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三正的下落,其二,得知下落后,就要将我们灭口,以免下落被他人得知。” 金思农此时才心知,倒滚心法原本就找不见,根本不是被盗,何婉静这是在设计脱身,也就不再出言阻止了。 那持剑的黑衣人“嘿嘿嘿”笑了三声,心道:“这女人着实厉害,只三言两语就能把旁人唬住。 “那异装女子则更为厉害,论单打独斗,我们三人无一是其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他哑着嗓子说道:“事到如今,你栽赃嫁祸又有何用?” 何婉静疑道:“我会栽赃嫁祸?我问你,那老人是否说过,他的心法已被人盗了去?” 那持剑黑衣人却闭口不谈,只背手望天,根本不愿掉进她的圈套。 但那持绳索的黑衣人却道:“这倒是不错,但那老人说的是‘似乎是盗了去’,可并没说是真的盗了去。” 那持剑黑衣人猛地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持绳索的黑衣人这才知晓说错了话,忙伸手捂嘴,低头不语。 何婉静大声道:“笑话,盗了就是盗了,哪有什么‘似乎盗了’的?” 众黑衣人一时语塞,那持剑黑衣人待要辩解,又听何婉静道:“我再问你,你们只要那老人说出三正的下落, “至于倒滚心法嘛,你们便先不追究了,可有此事?” 其他黑衣人不敢再说一字,生怕言多必失,均望向那持剑黑衣人。 持剑黑衣人暗忖:“这心法只是百年来江湖中一个传说而已,这百年里,无一人见过此心法的真正面目,更遑论有人习练过。 “所以这心法到底是不是真正存世也不得而知,因此心法的事情我们也并不着急,所着急的正是那三正的下落。 “哼,我就承认了,且看你又能拿我如何!” 于是他便冷冷说道:“有又如何?” 何婉静拍手道:“这便是了,那老人又说,‘尔等来抢夺心法,是抢得到呢,还是抢不到?’你说,你们可曾抢到?” 持剑黑衣人道:“你也都看见了,我们当时真的未曾抢到。” 何婉静哈哈笑道:“你们的确未曾抢到,那老人早就知道你们抢不到,那是因为你们早将心法盗了去!” 持剑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咧嘴道:“你在这儿骗孩子么?” 何婉静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厉声说道:“就是你们这些人,连抢带偷的,用尽了卑劣手段,早已盗走了心法,又致那老人身受重伤! “否则,就凭那老人神功无敌,你们如何能伤得了他老人家分毫? “而你们直至老人离世之前,都没有追究心法的事,却一心想要三正的下落! “所以你们一到此处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三正,根本就只字不提让武林人人心动的倒滚心法,还说心法不是你们盗去的?” 她一番话说完,众人均想:“是了,三个黑衣人甫一来到此处,持绳索黑衣人第一句话就说了‘三正’二字, “当时还未明白什么意思,那话头就被人打断了。” 那持剑黑衣人暗暗心惊:“还是上了她的当!若这番话被那异装女子信了,她若追究起三正和心法的事来, “我们三人则必与她一战,到时我们也无全胜的把握。” 他恼羞成怒,当即把手中的弯剑抛了,向何婉静急跃而来,一拳猛地砸下。 他要先将何婉静处死,以免她再添油加醋,引那异装女子信了她的话。至于心法和三正的下落,反正还可以从她丈夫那里得知。 只听“当”地一声,这一拳砸在了一柄剑上,这剑也砸得弯了些,持剑的却是一名大汉。 原来这几名大汉已得到异装女子的示下,只待那些黑衣人发难便会上前援手。 这时那大汉笑道:“又多了把弯剑!” 言毕,也向那黑衣人一拳挥来,这拳去的轻飘飘慢悠悠,但却力沉无比,不似中原的功夫。 那黑衣人用前臂一接,顿觉这拳劲霸道无比。 他当下展开脚下轻功,打算以快制重,轻易绕至大汉身后,闪电般连出三拳。 只见那大汉勉力转身接了两拳,最后那一拳则径直打在他心窝里。 只听“咔咔”几声响过,几根肋骨断裂,大汉立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另两个大汉见状,同时挥剑而来。 黑衣人以一敌二,拆了七八招,并不落下风。 再过二十余招,这两名大汉忽地变得倏分倏合,显是他们平时习练得太过纯熟,只见那剑声呼呼中颇有章法。 黑衣人见如此下去不易对付,便叫道:“我并不想伤了二位,就此住手了如何?” 一大汉斥道:“那也要等你伤得了我再说!若是伤不了,快将倒滚心法交来,便不为难你!” 黑衣人心知他们都信了何婉静的话,多说无益,只大喝一声,拳掌齐出,猛攻二人下盘。 哪知两名大汉剑招一变,又将下盘护得滴水不漏,甚是周全。 黑衣人拳掌翻转,再向二人小腹拍去。 两名大汉则一边后退一边挥剑挡了开去。 如此三人又拆了四五十招,眼见谁也奈何不得谁,黑衣人只一声呼啸,那手持绳索的黑衣人也跳了进来。 他手中绳索一挥,立时套住一大汉的剑尖。 那大汉嘿嘿一声,心道只要他剑头一挑,那绳索必断,但他匆忙挑了两三下,这绳索非但未断,反倒是越套越紧。 第27章 乌和乌兰 持绳索黑衣人大叫一声:“撒手!”用力一拉,铁剑竟飞了出去。 那大汉大吃一惊,持绳索黑衣人则立时跃起,连番踢出四脚,每脚均势大力沉,径直把他踢昏在地。 最后一名大汉眼见同伴纷纷倒地,心里一慌,只把手中长剑舞得更为凌厉。 那持剑黑衣人捡起地上一柄剑,剑光忽上忽下,叫大汉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没了章法。 持剑黑衣人大喝一声:“着!”连挥十余剑,剑剑刺在大汉周身要害,顿时没了性命。 这三名大汉一一解决,只剩那最后的异装女子,持剑黑衣人转身对那女子道:“我若说我们没盗那心法,你信么?” 那异装女子沉声道:“那便要问我的拳了。” 言毕,她猛地一跃而出,但听得“啪啪”两声响过,持剑黑衣人脸颊上立时吃了两记,只愣在当场,惊骇无比。 那持绳索黑衣人见这女子身法奇快,又将绳索霍地掷出,欲套住她。 谁知那女子竟倏地伸手,赫然接住了绳索,“呼”地猛拉一下,却将那黑衣人拉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女子叹道:“居然拉不动,果然是高手。” 她身法再是一闪,已绕到持绳索黑衣人身后,抬起一脚,“砰”地一声,踢了他一筋斗。 那持剑黑衣人见势不妙,叫道:“我俩一齐上。” 持绳索黑衣人立即心领神会,与持剑黑衣人齐头并进,二人剑掌齐出,异装女子则纵身而起,三人瞬间又拆了三四十招。 两个黑衣人每出一招,都蕴含了极大劲力,远非适才的单打独斗可比。 而那女子在二人的夹击中还能掌影翻飞,身法灵动,手上劲力竟是遇强则强。 再拆得二三十招,三人未能分出高低。那持剑黑衣人又是一声呼啸,令那持刀黑衣人也倏地跃入战团。 只见三名黑衣人或是身法迅捷,或是拳法刚猛,均配合得相得益彰。 数十招一过,那女子已是额头见汗,不禁心道:“这三名高手合力,果然难以对付,若不能速战速决,我便麻烦了。” 那持刀黑衣人“刷刷刷”挥刀连砍三下,持剑黑衣人也是三剑刺出,只见那剑光从怪异之处朝异装女子射来。 与此同时,持绳索黑衣人也是三掌拍出,这三刀三剑夹着三掌,那女子只能勉力抵御,一时意乱心慌,手掌还险些被削去半只。 三名黑衣人见有机可乘,一齐发出一掌,女子见势不妙,掌力急聚,“嘿”地一声呼喝,与三人各对了一掌。 四人纷纷被震开数步,三名黑衣人直面面相觑,均心道:“不知哪里来的硬手,武功竟这般高强。” 异装女子被三掌震得胸中隐隐作痛,忙暗运内力护住胸前诸穴。 这三掌耗去她太多内力真气,表面上与三人打成平手,实则是吃了大亏。 她不禁暗道:“不能再如此下去,我得想个法子!” 甫一思索得定,她便朗声叫道:“你们齐国人,都是些胜之不武之辈。顶尖高手以三打一,你们的主子可真会盘算哪!” 三名黑衣人被她说得羞愧不已,那持剑黑衣人道:“若阁下不与我们为难,我们大可相安无事。” 女子又道:“你们明明已经得到了心法,但你们的主子却推脱说,你们江湖在百年里无人见过那心法,还说,那心法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好,非常好!待我回我大亨国禀明国主,就说你们的主子并非真心,毫无信用可言,我大亨国可不能再上了他的当!” 持剑黑衣人心中一凛,暗叫:“她已两次提到我们主子,像是看穿了我们的来历。” 当即心有计较,于是说道:“阁下是亨族人?” 异装女子“哼”得一声,不屑道:“明知故问!你们齐国可有我们身上的服色?” 持剑黑衣人点头道:“我早就该猜到。曾听闻,你们国君蒙煌帐下有一女武师,以狠辣毒绝着称,其武力之高强,胜过了所有亨国的男武师……” 他话未说完,女子却插嘴道:“我便是那女武师乌和乌兰! “你们这些狗腿子,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少在这里误我大事,回头还有好几笔账,要和你们的主子算算!” 三名黑衣人皆是浑身一震,他们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心中涌起一阵惧意。 此事若被他们主子怪罪下来,可定要被扒层皮。是以他们再无他想,当即扔下武器,悻悻而去。 此时乌和乌兰眼见只剩金思农、何婉静和柳太三人还委顿在地。 她缓缓走至何婉静跟前,说道:“你的一番话骗骗别人可以,须骗不了我。 “你们所说的那老人便是明灵子,他的心法并不在那些黑衣人手里,你是现在对我说出心法的下落,还是等我杀了你们一两个的时候再说?” 何婉静道:“既然你已看出我所说是假,又认定那几个黑衣人没得到心法,为何还要与他们作对?” 乌和乌兰心道:“这几个黑衣人不识好歹,便是他们的主子都不敢对我放肆,我替他们主子教训他们几下,这些话,又哪能对你说起?” 便走到金思农跟前,昂首道:“那好,我就先杀了这个人。”说着,已举起右拳。 何婉静急道:“我劝你还是放了他!” 乌和乌兰动作一顿,又听何婉静道:“你放了我丈夫和这位小兄弟,我就把明灵子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你也看见了,适才我丈夫宁可被你一掌劈了,也是不愿说出来的。 “而你若不放开他们二人,我夫妇俩只好都毙于你的掌下,心法和三正的下落,你一个字都别想知道!” 何婉静想到如此行事,或可救出金思农,但却救不了金琨,心里一酸,欲要流下泪来。 乌和乌兰见她眼角泛泪,心道:“她莫不是准备赴死?若是她死了,她那一根筋的丈夫必也不活,这便问不出心法了……” 于是厉声道:“莫要在这吓唬人,你要死便死,快快地死!只要死不了,心法还是要给我交出来!” 何婉静心知这次绝难全身而退,凄然喊道:“思农,你给我听好了!事到如今,你须按我说的去做,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对不住恩公了! “等你我死后,我自会向他赔罪,思农,你要相信我!” 金思农就算再傻,此时也已听出何婉静的意思。 何婉静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便是经历再大的风浪,她也决计不会有负于明灵子。 第28章 脱身不得 金思农打算将戏做足,当即大声回应道:“婉静,我绝不许你对不起恩公,对不起我们霁云盟! “更不许对不起我们青原派和火掌门,我不许你胡来!” 何婉静是何等的聪慧,此事最多只能对不起恩公明灵子,又如何会对不起青原派的? 她心知金思农已听懂她的话中之意,悲咽道:“思农,你我二人均身负重伤,原也活不了几年,但这世上谁又不是贪生怕死? “你可莫怪我忘恩负义,何况我们事出有因。这柳太小兄弟也是我霁云盟之人,我们不能不救,我……我只能对恩公不住了……” 乌和乌兰心道:“原来他们早已身受重伤,难怪这二人败得这般快。” 柳太匆忙爬向金思农夫妇,向二人不住地磕头。 他涕泗横流道:“都是我柳太太过无用,害得金师兄、何师姐做出有违恩义之事,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也太给天门派丢脸了……” 说罢,奋力撑着银枪,再晃晃悠悠站起,决然道:“此事你们不用再管了!” 柳太顿将一招“太公直钓”使出,他重伤之下全无力道,银枪只是颤巍巍地横向刺出,倏地朝乌和乌兰腹中而去。 乌和乌兰只一手负背,另一手霍地一晃,便夺过了银枪。 她借花献佛,将银枪直向柳太下盘轻轻一扫,那柳太便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的气力。 乌和乌兰倒转枪头,指着柳太面门,转而对何婉静道:“想要我放人,你太也小瞧我了。 “那好,我先刺死了这没用的小子,然后再毙了那个金师兄,我就不信你不说!” 乌和乌兰一枪猛地刺下,只听何婉静忽然叫道:“思农,我们今日谁也走不了了,师妹我先去了,你我黄泉再见!” 说罢,她双掌合并,猛地劈向自己额头,立时血流当地。 这突然的一幕,就连一向狠辣毒绝的乌和乌兰也大为震惊,她这一枪竟刺不下去。 金思农见何婉静自毙倒地,其鲜血自额头而下流了一身,顿觉惨无天日,心中再无他想,也举起双掌,作势自毙。 乌和乌兰动作好快,金思农的双掌还未触及额头,她已疾闪而至,忙点了他天池和神藏二穴,叫金思农立即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金思农怒极反笑,足笑了半盏茶的时间,其声音直凄厉无比,令人为之动容。 那笑声缓缓停下,他才咬牙说道:“你阻止我自毙也没用,任你如何折磨我,也休想从我这里得知一个字! “我为今只剩下两条路,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自杀。若你要阻我自杀,我便是绝食也能饿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乌和乌兰冷冷道:“可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这姓柳的小子你也不顾了吗?” 金思农忽地黯然神伤,心道:“我忒也笨了些,适才婉静显是有周祥的计划,如今她已逝去,我却不知如何施计,枉费了婉静一番心血……” 于是朗声道:“柳师弟,师兄我对不住你,我不能负了我恩公。不是我不愿救你,实在是无能为力,这一次真要对不住你天门派了!” 柳太有气无力道:“金师兄莫要再说了……我敬你为人忠义,换作我也定不负于恩公。你并无过错,没有对不起我……如今我俩唯死而已。 “反倒是……反倒是天门派欠你青原派人情,要怪就怪我技不如人,连累了师兄和师姐……” 金思农豪气干云道:“好兄弟,没想到我金思农临死之前,竟能结识如此侠肝义胆的好兄弟! “只可惜……只可惜你我立时便死了,我们只得在黄泉下再做好兄弟了!” 柳太大喜道:“妙极妙极……就按师兄说的办!” 又对乌和乌兰朗道:“你这女魔头,你不如先将我杀了……放我金师兄一条生路如何?” 乌和乌兰“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她暗忖道:“这三人都视死如归,想来今日绝难从他们口中得到心法的消息。 “黑衣人那天杀的主子,居然也瞒我说并无心法的消息,只好日后再去寻他的秽气。 “此处乃天目派的山脚下,难保不会出现霁云盟的大人物,加之适才与黑衣人对掌,叫我内力已伤,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她往旁一瞥眼,忽见地上何婉静虽是面如金纸,竟然还有呼吸,暗想:“这女人自击天灵而未死,想是她重伤之际气力不足所致。 “也罢,左右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我且上她一当,万一真得到心法的蛛丝马迹,今日也算没有白费。” 乌和乌兰从怀中拿出一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来,扒开何婉静的嘴给她服下去。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何婉静才缓缓醒转,这令金思农心中大喜,忙叫道:“婉静,原来你还活着!” 乌和乌兰对何婉静道:“你运气真好,遇到了我亨族的神药雪参续命丸,可续你三日的性命。 “你那金师兄和那姓柳的小子都是些无用的臭男人,我且放了他们,就按你之前所说的约定,你须得告诉我心法和三正的下落。” 何婉静心道:“真是上天保佑,好在适才我掌上力道控制得当,让我当真未死,这下思农可有救了!” 原来何婉静原本计划假意自毙,只要控好力道,就不会致死。 倘若乌和乌兰见她死意已决,还愿让她活下去的话,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对乌和乌兰冷笑道:“你这回可真的信我了?” 乌和乌兰呵呵笑道:“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我能给你续命三日,也能折磨你三日。” 说罢向她飞出一枚毒针,何婉静因伤势太重无法动弹,被这毒针轻易刺中小腹,叫她顿觉彻骨的疼痛遍布周身,直惨叫不已。 这毒针名叫残魂针,是乌和乌兰根据亨族大巫师传下的古法毒术,精心改良秘制而成。 其毒性正如针名,摄其魄、残其魂,虽不能立时致死,但比起亨族的古毒,其毒性更强,发作更快,可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求死不得。 金思农和柳太见何婉静好不容易醒转,又遭此大难,均不顾伤势,大叫而起。 金思农更是喝道:“婉静死而复生,你如此对她,我可不能饶你!” 两人一左一右向乌和乌兰包抄而至,一人攻她左臂,一人攻她右脚,但二人内伤已深,招式也毫无力道可言。 乌和乌兰只摇摇头,负手而动,脚尖踢起两粒石子,“嗖嗖”两声,令这二人腰部中招,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第29章 脱身之法 乌和乌兰冷冷道:“白费功夫!我已答应让你们离开,你们还要怎地?” 何婉静忍痛大叫道:“听见没有?思农,柳师弟,你们先走!走得越远越好,待我这边交代完便去寻你们!” 金思农急道:“事到如今,我怎可弃你而去?” 柳太也叫道:“我和师兄一样,要走咱们便一起走!” 何婉静急道:“你们如今再不走,可要枉费了我一番心意!” 金思农和柳太心中矛盾至极,此时不走,确是枉费了何婉静老大的一番周旋。 但何婉静适才还死过一回,若就此离去,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何婉静深知丈夫的性子,只得再叫道:“现在不是你们犹豫的时候,思农,你得信我!我有我的主意,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这句话点醒了金思农,他早知何婉静足智多谋,本应照她说的去做,她定是另有脱身之法。 他只思虑了一会儿,便缓缓点头,扶起身边不情不愿的柳太,回头向何婉静和金琨之处深深望了一眼,便向西南而行。 乌和乌兰又射出两枚残魂针,一枚射在金思农右臂,一枚射在柳太后背。 金柳二人在重伤之际根本无从躲避,顿时觉得浑身骨骼胀痛难忍,立时疼得大汗淋漓。 乌和乌兰再对何婉静道:“他们二人已中了我的残魂针,只有如此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把心法和三正的下落说出来, “待事成之后,我必定奉上解药,以表谢意。” 何婉静忍着泪道:“亨国女武师,果然狠辣毒绝!” 再朝远处喊道:“思农,你们先走,我来想办法拿解药!” 金思农只得扶着柳太,强忍周身的疼痛继续前行。 待得离开乌和乌兰视线之后,为了脚力能更快些,他强催内力,尽管已疼得满头大汗,但他一心只想按何婉静所说的去做,走得越远越好。 如此行了一个时辰,二人遇到了一家农户,他们送上些银子换了点干粮,却不敢耽搁行程,二人只得边走边吃。 但这二人实在剧痛难忍,任谁都吃不下一口粮食。 如此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在路边见到一辆驴车,二人便花钱买下了,再驾着这驴车一路向西南而行。 在驴车上,他二人心里才能稍稍安定。 金思农心中甚是牵挂何婉静,依然没有心思吃干粮,遂把干粮都留给了柳太。 而柳太也一样怅然若失,只把干粮扔在了车厢里。 金思农驾着驴车说道:“柳师弟,你我此趟遭遇,当真是生平少有。你又重伤在身,要不要我先行送你回到天门派?” 柳太黯然道:“何师姐为了救出我,不惜性命拖住了女魔头。我如若不知晓何师姐的安危,你让我如何安心回到天门派?” 金思农略一点头,驾着驴车继续前行,二人一路无话。 这驴车较为窄小,故而能舍弃了官道,专挑小路而行。 如此行出六七十里地,驴车最终停在一片密林之中,只因二人剧痛难忍,不愿再继续前行。 柳太一路上实有满肚子的疑问,此时才开口说道:“金师兄,我听何师姐说,她似乎要出卖你们的恩公才能救出你我, “这……我柳太实在欠你夫妇二人太多太多……” 金思农安慰道:“我霁云四派同气连枝,换作是盟内其他的师兄弟,遇到此等状况也会如此做的,这都是分内的事,你不必太过挂怀。 “内子定不会出卖恩公,那是她的缓兵之计,你也大可放心。” 柳太大舒一口气,叹道:“原来如此,何师姐当真好计谋。”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何师姐的安危实在让我太过揪心,现在天要黑了,你我再不回去看看,我终是于心难安。” 金思农喃喃道:“我又何尝不牵挂她,这一路上,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她。柳师弟,如今你已脱险,你和驴车都留在此处吧。” 说罢,跳下驴车,将缰绳挂起。 柳太急道:“金师兄你要去哪?” 金思农道:“你何师姐实在让我放心不下,我须得去看看,若她已得到解药,我会速速拿来此处给你,你不必和我再去犯险。” 柳太正色道:“我同金师兄一块儿去,就算我武功再是不济,也至少有个照应!” 金思农拦道:“万万不可,你我好不容易脱身,岂有再让你回去的道理?这一路回去必定是凶险万分,我可不能让你再入险境。” 柳太急道:“师兄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夫妇二人是为了救我才甘冒凶险,我柳太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前方纵有险处,我柳太又何尝去不得了?” 金思农一时语塞,柳太再道:“此事因我而起,师兄你这般瞧不起人,我自己去便是!” 说罢也跳下车去,兀自往回急行。 金思农叹道:“也罢,你我一同回去,不过此行都须听我安排。” 柳太停下步伐,转身欢喜道:“是,一切听从师兄的安排!” 二人又重新坐上驴车,金思农再道:“我们回去是为了寻人,万不可鲁莽,若被那女魔头发现可不得了。 “所以咱们不能原路返回,还是绕路吧。” 柳太道:“师兄你一路辛劳,我来驾车吧,绕路可是我拿手的。” 金思农将缰绳交给柳太,自行坐在了车厢里,暗道:“这少年江湖经历尚浅,一直认为是我夫妇二人救了他的性命。 “但我们若不出现,那三名黑衣人也不会出现,恐怕届时那乌和乌兰,也就不会对他太过为难。 “如今那三名黑衣人,已看清了柳太的面孔,他将来会不会被黑衣人追杀,也就不得而知了。” 驴车行了近两个时辰,眼见道路越绕越远,金思农忙叫停驴车,疑道:“柳师弟,这里是何处?你不会迷路了吧?” 柳太低头道:“好像……是……是迷路了……” 金思农心道:“这少年也太过没谱,或许还是因其经历尚浅吧。” 他让柳太坐在后车厢,自己则接过缰绳,再向东行。 二人绕了近百里路程,行了一整夜,眼见黑夜将过,这才行到离那间酒家四五里之处。 以免打草惊蛇,二人只得下车步行,尽管残魂针针毒引发剧痛,但二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如此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酒家前的那处空地,二人只远远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细细观察了四周,足有近一炷香的时辰,金思农才细声道:“柳师弟,此处看来果真无人,想来是那女魔头和黑衣人各自忌惮对方, “是以谁也不敢留在此处,或是别的什么因由,以致此处空无一人。” 第30章 自毁面容 柳太道:“师兄说得是,正是此理。” 金思农却失望道:“这叫我往何处去寻婉静……” 二人只得直起身子步入空地,左右搜寻着一些蛛丝马迹。 行得一二百步,借着微弱的晨光,忽见远处地上伏着一人,他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金思农抢上前一看,却是跟随乌和乌兰的大汉的尸首,同样的尸首在右首边还有一具。 他们顺着尸首向前再走了二三十步,又见一人伏在地上,且是身形较小,不似那大汉的模样。 金思农颤颤巍巍走过去一看,这不是何婉静是谁?他忙伸指一探,发现她已没了呼吸。 金思农顿时悲痛大叫,抱起何婉静的尸首,只觉她浑身冰凉,脑袋歪向了一边,显是脖颈已被人扭断。 柳太也大声惊呼:“何师姐!是我对你不住!”忙朝她磕头不已,涕零如雨。 金思农直悲怆绝情,悲咽道:“婉静,你让我信你,可……可你终究还是走了……这……这叫我如何是好!” 他悲痛过度,加之伤病已深,竟昏厥了过去。 柳太急忙将他扶起,推拿揉捏不已,急道:“师兄,还请节哀顺变!此事因我而起,待我日后定当杀了那女魔头,为何师姐报仇!” 如此过了半炷香时辰,金思农才堪堪转醒。 柳太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师兄,你可别吓唬我,你再出个好歹,可叫我如何自处?”言毕,二人直恸哭不止。 哭得好一会儿,忽闻一阵婴儿啼哭传来,金思农浑身一震,勉力站起,寻声过去,在一棵树下的草丛里寻到一个襁褓。 他将之抱起,柔声道:“琨儿,竟将你忘了……原来你未被恶人发现,当真是命大。” 柳太惊道:“这是师兄的孩儿?” 金思农点头称是。 柳太奇道:“这也太过不可思议,可为何他会独自一人在这树下?” 金思农喃喃道:“这法子只有婉静才想得到,她将孩子放在树下隐蔽,我们这一路上,用此法已让孩子数度脱险。” 柳太叹道:“何师姐果真是智勇双全……那为何我们在白日里,不曾听见一声婴儿啼哭?” 金思农道:“你有所不知,琨儿出生的当日,我们便遇到今日那几个黑衣人和恩公缠斗。一番激斗之下,我们一家三口均被他们所伤。” 柳太心道:“原来你们是如此受伤的。” 金思农续道:“琨儿的伤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故而他自出世以来,便和寻常婴孩不一样。 “他周身虚弱,除非饿极了,抑或内伤复发才会啼哭一会儿,平时连哭的气力也是少有,只整日介昏睡。 “是以我们在白天时,根本没人得知此处还有一个婴孩,若非如此,我这孩子可就要被恶人发现,小命便难保了。” 柳太颔首道:“也难为这孩子了,他受了伤,却因这伤救了他一命,依我看来,他日后必有大福!” 这一句夸赞并未让金思农心生半点欢喜,他只痴痴地望向何婉静处,叹了又叹。 其时天已大亮,柳太早早地将那驴车寻了回来。 金思农见到驴车,忽然想起自家的牛车也在左近,说道:“还是用自己的老牛吧。” 他寻回牛车,将何婉静的尸身抱上去,柳太则抱着金琨坐在车厢内。 二人驾着牛车走了近两个时辰,金思农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遇见黑衣人,遂草草选了一僻静之处,挖了个土坑,将何婉静埋了。 又在坟包前立一墓碑,上用银枪刻有“爱妻何婉静之墓”几个大字。 而后二人撮土为香,在坟前拜了又拜,也哭了又哭,始终不忍遽别。 金思农心道:“同样是这架牛车,一次拉的是恩公,这次却是婉静……数月里接连撮土为香,所谓人生无常,莫过如此。” 此时柳太怀中的金琨又哭了几声,哭声较之前更小。 二人心知金琨已一日未进食,耽误不得,便草草拜别新冢,坐上牛车又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见一户农家。 二人给了农家一些银子,弄了点米汤给金琨果了腹。 而这二人也饿得急了,匆匆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在农家借了一间偏屋勉强睡了。 也是二人疲累已极,否则在残魂针的剧痛之下,根本无法入睡。 睡至半夜,柳太在睡梦之中隐约听见一阵闷哼之声。 他随即下床寻声而去,转过一间矮房,隐约见到金思农躲在了伙房炉灶后面。 柳太再走近一看,直吓了一跳,只见金思农满脸是血,手里还拿着农家的菜刀。 柳太当即明白金思农是在自残,立马抢过菜刀,惊道:“金师兄,你这是何苦?” 金思农抽噎道:“我……我当真无用……” 柳太也含泪道:“无论如何,你也不可如此作践自己啊!” 说着拿来一盆清水,帮他清洗一脸的伤口。 眼见伤口纵横满面,有些深可见骨,鲜血不住流出,也叫柳太不得不涕泪交加。 待得清洗完金思农的伤口,但血流依然不止,柳太便割下自己的头发,在火中烧成血余炭,敷在金思农伤口之上用以止血。 金思农缓缓道:“柳师弟,我确实是无用之人。我身为一个男人,居然让自己的女人为我而死……我保护不了我的爱妻,我当真该死……” 柳太不忍道:“金师兄,师姐是为救我而死,我心里是清清楚楚的。若你为了此事而作践自己,你叫我该如何自处? “日后,我定当勤练武功,替何师姐报仇!若此仇不报,我如何为人?” 金思农摆手道:“不,柳师弟,你可千万不要会错了意,我绝无牵责你的意思。” 柳太道:“那你也不该如此……” 金思农道:“你也说你何师姐智勇双全,她的才智能让许多男人都自叹弗如。 “也正是因为我不及她,这才累得她孤身犯险,她定是料到,今番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这才故意骗那女魔头将我俩放了。 “待我俩远去后,她定然不愿吐露半个字,这才遭到毒手……我……我真是个废物,只盼,只盼琨儿将来不要像他爹一样无用……” 柳太略一点头,心道:“师兄的心境,我像是能理解一点儿啦。” 金思农续道:“再者,我还是个不祥之人,黑衣人随时会追杀到我的头上来。 “我若被黑衣人杀了倒没什么,但就是琨儿还在襁褓之中,你叫我如何保得他的周全? “思来想去,我唯有自毁面容,让这世上没人认得我出,便不会再有黑衣人追杀啦……” 第31章 至钓鱼城 柳太悲咽道:“师兄,你大可回到你的青原派……若实在是不行,来我天门派也未尝不可。 “咱们只要躲在门派里,量那些黑衣人,也不敢闯进门派将你杀了。” 金思农摇头道:“你可知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柳太道:“我当真不知。” 金思农便把遇见明灵子以来的事情都与他说了,并且无一隐瞒,就连夫妇二人如何参加钓鱼城之战、又如何退出青原派也都说了。 末了,金思农续道:“所以,那五名黑衣人的武功太过高强,就连明灵子恩公都被他们一路追杀,他们到底是何底细,我又一概不知。 “若我躲在某个门派里,恐给门派带来莫大的麻烦,所以我必须改装易容,另寻他处。” 柳太连连点头,叹道:“说的也是,真是难为师兄了……” 又抱拳道:“多谢师兄对小弟如此信任,把这件大事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我。你大可放心,我定不会把明灵子之事对外吐露半句。” 金思农正色道:“我知你侠肝义胆,你我又共历生死,我还有什么可对你隐瞒的?” 柳太见金思农的伤口已止血,再找来一些布料给他细细包裹,说道:“师兄,你我明日去往何处?” 金思农低头不语,只顿了顿,才道:“你我所中残魂针之毒虽还未致死,但还须尽快把这毒解了,否则我们也不知还能活得几日。” 柳太问道:“找谁解毒呢?那天目派的肖神医替人治病,居然要门贴和引见,这两样我们都没有。 “而且他的诊费又实在太贵,哼!我瞧不起他,我们可不能找他治!” 金思农道:“说得也是,青囊三肖里,肖代秋却在五浊门,也不能找他。肖代冬又无人将他找见,这可难了……” 他与柳太二人相继回到住处,又道:“是了,你若回到天门派,说不定可以得到医治。” 柳太道:“不,我不回去!我若得到医治,那师兄你呢?说不定他们也和肖代春一样,以师兄不是青原派弟子为由,把你扫地出门。 “更何况,我也清楚得很,天门派里根本就没有精妙的医术,这可是亨族的毒,他们绝对医治不了。” 又道:“师兄,你欲往何处?我们不如先行安顿下来,别的也不想了,到底会不会毒发身亡,那就听天由命好了。 “小弟我向你担保,在我们临死之前,我定会给侄儿找个好的归宿,师兄你就放心吧!” 金思农叹道:“也只好如此,我们不如去钓鱼城。婉静生前本也和我商量好,要与我一同去那钓鱼城,用余生陪着当年大战中亡故的兄弟们。” 柳太拍手道:“好,那就去钓鱼城!之前钓鱼城战况甚烈,掌门见我年纪小,不让我参战, “我正懊悔没去和师兄弟们同生共死呢,咱们明日就动身吧!” 二人商议妥当,这才纷纷睡去。 也实是这一路历经太多事故,他们这一觉直睡至次日午后。 为避免被黑衣人认出,二人又向农家买了几身衣服以作乔装。 金思农的满脸伤痕,也用新的布条层层包裹了,他们辞过农家,便驾着牛车一路西行。 路途上,二人也找过几个大夫,均对这残魂针之毒束手无策。 二人也并不丧气,均想,死则死矣,先安顿好金琨再说。 他们行了一个多月,牛车这才到了重庆钓鱼城。 但见那钓鱼城依山而建,其山突兀耸立,山下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使钓鱼城南、北、西三面环水,地势险要非常。 此时二人已疲惫不堪,但金思农还是执意要先来到城内。 重庆为山区地貌,牛车早已不堪重用,二人只得下车步行,但也行得极为吃力。 如今的钓鱼城虽无战事,但城内仍有许多重兵把守各处要道。 金思农停在北门之前,被重兵拦阻无法靠近,他对柳太道:“当年,你天门派掌门云善和,便是在这北门驻守。 “他们直守了二十余日,与镇守的天门派弟子全军覆没,云老英雄血洒古城,当真是忠心永世!” 说罢,二人向着北门遥拜,令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金思农带着柳太和金琨再往东行,在将至渠江之时停下脚步,哽咽道:“此乃青原派掌门雷行天就义之处, “雷师叔深入蛮夷的辎重部队,不料中了陷阱,这才……” 当即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柳太见状,也赶忙伏地磕下。 他们过了渠江,往东行了三十里,到了义军军营。 此时军营已没了往日风光,只留下十余人驻守,金思农没能寻见昔日同袍,只闷闷不乐,带着柳太和金琨继续东行。 行将三十里,却是一大片坟地,足有方圆三、四里大,乃埋葬钓鱼城英烈之处。 金思农说了声:“到了。”便在坟地前放下祭品与香烛。 此时二人中毒日久,加之重伤和一路的劳顿,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虚弱已极。 柳太年轻力壮,伤情较为好些,他一路搀扶着金思农,眼见金思农连摆放祭品都不住颤抖,柔声道:“师兄,我们明日再来拜吧。” 金思农有声无气道:“不成,此处埋的都是你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所谓春风已解千层雪,后辈难忘先烈恩,没有他们的牺牲,何来你我的宁日……” 说着又咯出一大口血,引得内伤发作,剧痛难忍,委顿在地。 柳太在这一路上,虽已见过金思农几次咯血,但每次都急得毫无办法,只得在一旁替他推拿揉捏。 金思农深感其恩,缓缓道:“好兄弟,肖神医说我最多还有五六年可活,但如今又中了残魂针之毒,今日……也不知我还能不能活过今日…… “离这坟地再向东不远,住了些当年的同袍,他们或在此处守坟,或在此处安家。你可寻到他们,将琨儿托付给其中一人,就说…… “就说此乃青原派同袍之子,父母双亡,已是无依无靠。如此,必有同袍肯将琨儿收养……” 柳太呜咽道:“师兄,莫说此话,我们定能看着琨儿长大成人。” 金思农略有愠色,说道:“你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柳太一时涕泪交加,一字一字道:“是,我答应过,定会给琨儿找个好归宿。” 第32章 巧遇回春 金思农无力道:“这便是了,我信你为人,我与婉静在九泉之下定铭感五内……” 他与柳太再次把祭品摆好,二人一同跪下,再敛衽施礼,金思农道:“万物存道,乾坤付钧,古城英烈,浩气长存。 “斯人已矣,唯心犹念,游魂千里,含愁寄持……七位哥哥,我终于来看你们了……” 说罢一头磕下去,声泪俱下,不能自持,到得最后竟直接瘫软在地。 柳太见状,又将他扶起,但见他已双眼紧闭,面色如纸,只有出气,并无进气。 这让柳太心下大骇,慌忙替金思农渡气推拿,但始终毫无转圜之迹。 二人一路以来,都相互照拂有加,柳太深感夫妇二人救命之恩,对金思农只有报恩之情。 如今眼见他正在弥留之际,柳太只六神无主,双手颤抖不已。 他摸遍了二人身上之物,甚至还摸了金琨的襁褓,只能摸出一些药材。 他也不知这些药材有用无用,都想给金思农吃下去。 但金思农牙关紧闭,无法掰开,柳太眼见左右无望,立时嚎啕大哭,涕泗滂沱。 忽然间,只见一三十多岁的男子小跑而至,这人留着一撇短须,身穿长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碎步而来,蹲在金思农身边,在他面颊处摸了摸,又瞧了瞧面色,最后再伸指号脉。 他一边搭脉,一边摸着短须道:“刚刚好,我来得刚好及时。” 柳太见他似乎是个大夫,正求之不得,不住磕头道:“请大夫救命,在下感激不尽!” 那男子摆了摆手,将金思农扶起,笑着说了声:“且瞧我的手段。” 说罢,从背囊内拿出银针,在金思农的面部、头顶、胸前、双手等处扎下数十针。 那男子扎针已毕,又对柳太轻松说道:“大功告成!” 柳太见金思农并未转醒,但又不便明说,只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那男子一凛,说道:“啊!我知道了,你见我扎了他太多针,是也不是?”当即又拔去了十余根银针。 柳太双眼瞪得溜圆,疑道:“这……这可行么?” 那男子道:“醒么?哦!你要让他醒来,这还不容易么。” 又扶起金思农,在他脑后用力揉捏两下,而后再大力一拍。 只见金思农立马吐出一口淤血,双眼缓缓睁开,当真醒转过来。 这直把柳太看得手舞足蹈,惊喜交加,又向那男子磕头道:“承蒙神医救治,敢问高姓大名!” 那男子摇头道:“莫忙莫忙,我刚才的确忘了叫他醒来,但我施针之后,他便死不了了。 “你要他醒,须早些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要他醒来?到时,可别疑我的医术不行啊。” 柳太又是磕头不断,拱手道:“在下并无此意,神医您误会了!” 那男子摆手道:“对了对了,莫叫我神医,这世上只有肖代春这一个肖神医。” 柳太大为不惑,问道:“那该如何称呼您?” 那男子支颐道:“这个嘛,且让我想想……神医不能叫,那该叫什么……” 想得好半晌,才皱眉道:“烦死了,就别加称谓了吧,直接叫名字,我叫肖代冬!” 柳金二人惧是一惊,青囊三肖的肖代冬便是眼前之人,世间竟有如此巧事,一时间心花怒放,欣喜无以。 金思农刚刚死里逃生,并无气力开口,柳太又拜道:“原来是肖……肖大夫,在下早已听闻青囊三肖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知肖代冬不愿称神医,便叫了句肖大夫。 肖代冬点头道:“好、好,那他已然醒转,我先告辞了。” 柳太急道:“肖大夫请留步!” 说着,抢到肖代冬身前,抱着金琨作揖道:“我们三人都有内伤,且都危及性命,恳请肖大夫再施妙手,为我等医治。” 肖代冬一边思忖,一边自言自语道:“嗯,对对,刚才那昏迷之人的确有很重的内伤,当时我就发现了。” 又对柳太道:“不过你刚刚只叫我救命,并没叫我治伤啊。” 柳太慌忙道:“那……那在下再厚着脸皮,请肖大夫为我三人治伤,对了,我们还有两人中了剧毒,也请您治一治!” 他又怕有所遗漏,所以连中毒之事也一并说出。 肖代冬木讷道:“嗯……好吧,咱们去个僻静之处,好好给你们把把脉,如何?” 柳太直千恩万谢,不仅行了大礼,还一连深鞠了几躬。 肖代冬又摆摆手,忙道:“哎哎,先别谢,待我乔装打扮一番。” 言毕,竟把金琨从柳太手里抱过来,将他的襁褓拆了,做成个头套套在脑袋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柳太不解道:“肖大夫,您这是何意……” 肖代冬道:“你不知道,我刚从前方村子逃出来。我怕他们又瞧见我的模样,便会一直纠缠我,让我给他们治病。” 柳太浅笑道:“肖大夫医术高超,找您治病的自然很多。” 肖代冬叹道:“我治病有个规矩,就是有求必应。但这村子的伤病实在是太多,我连治了半月有余才把病人治完。 “西边几十里外还有几个村子在等着我呢,我之前已经答应帮他们治病,我若不包着脑袋,再被东边村子里的瞧见了,又得拉着我去看病…… “我若失了西边村子的约期,那不就失信于人了么。” 柳太愕然道:“那我们岂不是耽误了您的行程?” 肖代冬再叹道:“谁叫我有求必应呢。” 柳太直感慨万千,谢了又谢。 他又连忙脱下外衣,将金琨细细包上了,再按金思农之前所说,几人再往东走得几里,便是一个小村落。 村子里住的,大多是当年钓鱼城之战的士兵和义军,他们解甲归田或隐退后均群居此处。 他们有的为英烈守坟而留下,有的则是直接在此处安家。 群居的人多了,便形成了一个小村落,这村落名叫守望村,取守望英烈之意。 柳太租了一间房屋住下,又在村里抓紧置办了鸡鸭鱼肉等食材,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肖代冬。 哪知肖代冬并不领情,将头上襁褓取下,厌烦道:“莫整得如此铺张浪费,我们还是看病要紧。” 遂从柳太怀里将金琨抱过来,待把过脉后说道:“此子主要伤在任脉,其他脉也伤了,将来无法练武,可惜了可惜了。” 又道:“他虽然给人治过了,生活倒也无碍,但就是多病不寿。不过,这也简单。” 言毕,忙从怀中拿出银针,在金琨任脉各穴施下。又拿出一只长条形药棒,点燃之后,又在施针之处火灸起来。 第33章 巧施妙手 柳太不禁心道:“肖大夫当真是好手法,琨儿被扎了这几针,竟也一声不哭,不愧为青囊三肖。” 又想:“神医肖代春不是说过琨儿已经治好,不必再治了吗?肖代冬又为何能治?” 待火灸完毕后,肖代冬又从背囊中取出笔墨,写了张方子,对柳太道:“你按这张药方去钓鱼城内几家大药铺里抓药, “每月给这孩子吃三天,连吃一年即可。” 柳太喜道:“吃一年后,那还会多病不寿吗?” 肖代冬道:“会好很多,但也不会全好,只因他任脉受损,这到底能不能治好嘛……也不好说,只得待我回家再钻研钻研。” 柳太拿着药方正要去抓药,却被肖代冬叫回。 肖代冬抓着他的手悬空把脉,说道:“不急不急,等给你们三人都开过药,再一同抓药去吧。” 他细细把过脉后,再道:“你受了内伤,不过不重,这事好办。 “但你中的是外族的毒,这毒我前些年见过,但你这毒性居然变大了,若不医治,拖至这月月底则必死。” 柳太大骇,忙道:“那可还能医治?” 肖代冬奇道:“有何不能?” 说完,便在柳太身上点了俞府、不容、神封几处穴道,又在手臂手五里、曲池、四渎、偏历几处穴道施针。 再用小刀在他手腕外关处挖了个小洞,顿见一股黑紫色毒血汨汨流出。 那毒血流了足有半碗,直腥臭无比,让柳太顿觉浑身痛感大消,说不出的舒畅。 待流出的黑紫色毒血渐渐转为了鲜红色,肖代冬才拿药物堵住了小洞。 待拔出银针后,肖代冬再随手写了一张方子,说道:“此药方吃得五付后,此毒和你的内伤便可痊愈。” 柳太拿起药方谢过了,又细心地藏在怀中。 肖代冬一刻不歇,来到金思农所卧的床边,说道:“你的脉我在坟地那儿已经把过了,我直接说与你听吧。” 金思农缓缓坐起,抱拳行礼道:“有劳肖大夫。” 肖代冬立时“啧”了一声,责怪道:“躺下躺下,还行什么劳什子的虚礼,你刚才差点儿就没命了,理应卧床静养。” 金思农依言躺下,肖代冬以免他再次行礼,索性坐在他床上。 说道:“你的经脉损伤大半,本可最多活个五六年,但又中了剧毒,中毒之前又受了一次内伤…… “嗯,总之太过复杂,所以今日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我们还是先把毒解了吧。” 言毕,肖代冬又按照给柳太解毒的相同之法,给金思农也解了毒。 半刻之后,肖代冬再道:“你的内伤颇重,你本该在五六年内必死,但经我治过后,可让你活到第十年。 “若你遇见我二哥肖代秋,他可让你活十五年。若给我大哥肖代春医治的话,也不是很多,可以活二十年,但最终还是会死。” 金思农心道:“可为何肖代春告诉我,我一家三口除了找明灵子医治外,便再无他法了?看来,他并不想真心替我医治。” 遂向肖代冬致意道:“还能活十年,我已心满意足,那就有劳肖大夫了。” 肖代冬颔首道:“嗯,在十年之后还有没有办法续命,这个这个……” 他一手抚须道:“这个便要连同你孩儿的内伤,都让我回家再钻研钻研。 “这样,给我七年为期。七年之后,无论我有没有新法子,或托人传信,或本人亲到,我必将结果告诉你。” 金思农不禁眼眶带泪,心道:“若婉静还活着的话,我们便可以再一同多活十年,还有希望能活得更久,这该多好。” 又抱拳道:“肖大夫就是金某人的再生父母,我金家对肖大夫感恩不尽,日后但有差使,在下必随叫随到!” 肖代冬奇道:“差使?这可不行,我差不了你。不,是差不动你。啊错了错了,是不能差你。 “我此生专为钻研医理,行医治病也只是闲暇玩玩,我若差你来钻研医理,那可不成,若你不懂医理,差你只能越差越乱。” 金思农心道:“没想到,青囊三肖的肖代冬竟然如此诙谐,想来但凡高人,都有异于常人之处。” 他又抱拳道:“总之,金某此生深感您的恩情,不敢或忘!” 肖代冬颔首道:“我这就给你开药,此药你须连吃三个月才能见效,可连你体内之毒一并解了。” 说罢,写了一张方子再交与柳太,又对柳太说道:“来,我教你给他行针,他吃药三个月,同时也要行针三个月,如此便可活十年。” 于是手把手,细细教授了行针的穴位和时辰。 柳太将此一一记下,随后又匆匆买药去了。 肖代冬又与金思农道:“我现在给你行针,过后你可好好地睡一觉,明日一早你便能下床了。 “若你身体仍然不适,不愿下床也得给我下来,以免外人说我医术不行。” 说到此处,他又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明日他的身体定不会不适, “我何时对自己的医术如此不自信了,唉唉,我当真……当真比不上我那两位哥哥啊……” 金思农诚惶诚恐道:“明日我一定下床活动筋骨,就有劳肖大夫了。” 金思农被施过针,果真很快便睡,他直睡至次日傍晚,柳太见他终于醒转,便速速给他端来饭菜。 金思农寻不见肖代冬,便问道:“肖大夫在哪儿?” 柳太道:“我昨日抓药回来,就已经寻不见肖大夫。我又在村里找了几遍,也未能寻着,他像是不告而别了。” 金思农叹道:“当真可惜,这肖大夫所说的病情,和肖代春所说几乎一样。他虽不见得有肖代春的手段厉害,但他的医德却要高了不少。” 柳太道:“确实,小弟还从未听说哪个大夫是有求必应的,此次为我们治病,他居然未收过一文诊金。” 金思农又道:“江湖传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人想寻他却寻不着,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的有求必应,而让他四处躲藏呢?” 柳太双眼圆瞪,说道:“还真像如此啊!” 金思农再道:“虽寻不着他,但好在他已答应七年之后会为我们想办法,你我只得等上七年,再来报答他的恩情了。” 如此,柳太每日给金思农行针吃药,三个月后,果见其气色大不一样,他再多活个十年八年,自然也是不虚。 这之后,柳太见三人的伤病各自转好,黑衣人也没来追杀,便辞了金思农,回天门派复命去了。 金思农见柳太有公务在身,已耽搁了数月,也不便再留。 第34章 拜入青原 柳太临行前曾数次承诺,会常来此处看望金家父子,还多次说道,回天门派后,自会勤练武功,他日必为何婉静报仇。 二人依依惜别,各自泪洒衣襟自不必说。 金思农在守望村圈了块田地,以种菜为生,含辛茹苦地照拂年幼的金琨。 金琨长至四岁,足见其聪慧活泼,金思农便把他带至村里的教书先生处,开始读书认字。 金琨总算懂事非常,读起书来,比寻常的孩子要机敏得多,仅两年多时间便把大学、孟子和一些佛经给背熟了。 到得第七年,金思农未能等来肖代冬的任何消息,他只道此乃天意,不可强求。 他料定肖代冬定是事出有因才至失信,只因其医德之高,定不会欺他,故而他对肖代冬并无任何抱怨之意。 但金思农的伤情却渐渐加重,他心知若肖代冬一直不来,他便只能再活三年,遂不敢耽误,便把他一家三口之事从头到尾让金琨记下了。 七岁的金琨仅听过两遍恩公明灵子的事,竟能复述个八九不离十。 这让金思农深感欣慰,又教会了金琨许多事理,于是金琨自幼便知,长大后定要为恩公和母亲报仇。 如此一来,金思农则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每每心道:“琨儿他果真如婉静一般的聪慧,我此生无憾矣。” 到了第十年,黑衣人始终未曾露面,但金思农的伤情甚重,几不能下床。 虽然柳太在十年间多次前来看望,并带来许多偏方给他医治,但都无济于事,肖代冬也依旧杳无音信。 一次,金思农在大咯血后竟昏迷了十余日,自他醒后,便让金琨匆忙收拾细软,二人买了一辆马车,这才匆匆赶往青原派…… ………… 金琨讲完这一大段,已是临近当午。 火劲唏嘘不已,颔首道:“原来何师妹已逝去十年之久……这十年,你们过得太难了,为何不早点上青原派来?” 金思农此时因白玉转安丸的药力所致,内息已大顺,汗颜道:“我与婉静二人早年离开青原派,这已是离经叛道, “如今我父子二人却又前来投靠,当真是厚颜无耻啦……” 火劲摆手道:“师弟哪里话来?你们虽已离开了青原派,但仍是我派之人,你们回到此处便是回家,回家还谈甚有耻无耻的?” 金思农眼眶一红,抱拳道:“我深知师兄你宅心仁厚,定会收留我父子二人……” 火劲心中一阵酸楚,过得许久,才问道:“师弟,你这伤,当真好不了么?” 金思农叹道:“青囊三肖里,我已见了二人,若是有法子,我也早就治好了。” 火劲安慰道:“不管能不能好,你自在此处安生养病,其他的,你也不必多想了。” 金思农勉力站起,抱拳道:“师兄,我自知时日无多,只好再厚着脸面,请师兄你答应我一件事……” 火劲打断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想让琨儿拜入我的门下,是也不是?” 金思农道:“正是,我想让琨儿做师兄的入室弟子,不知……” 火劲笑道:“我自然不能让他做我入门弟子,他今日救了我青原派,就冲这一点,我也必收他为入室弟子!” 金思农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说着,又给他深鞠一躬。 火劲哪愿受此礼,连忙将他托起,又抱起金琨,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金琨笑道:“您肯收我为徒,也是我金琨的福气,我自然愿意!” 火劲大笑几声,大声道:“好,你这就跟我来拜师。” 金思农蓦地一怔,忙道:“师兄,何必如此匆忙,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火劲正色道:“今日是你我师兄弟重聚之日,正该高兴之时,择日不如撞日,何不来个双喜临门,拜师礼马上就能备好!” 金思农叹道:“多年不见,师兄你还是一贯的雷厉风行啊。” 火劲偕几人重新来到虎啸厅,吩咐董邦莠、宗阡泽二人,如何如何准备拜师礼。 此后又叫来几名弟子,在厅堂首席之后摆上香案、火烛和供品。 又在厅堂上方挂上红布,下方重新摆放坐席,在众多茶几之上,均摆放了瓜果和茶水。 这间厅堂方圆二百多尺,能容下数百人,厅堂之间的桌椅摆放有序,本就庄严肃穆,如今简单装饰之下,更添兴隆之气。 一番忙碌之后,董邦莠、宗阡泽、王文柏、卢昱、单远、火鸿宇几名入室弟子站在一旁,只单远一脸的不情不愿。 又有一两百入门弟子相继而来,他们或坐或站,虎啸堂一时间里热闹非常。 火劲来到首席后方,此处竖有两座一人高的铜像,这铜像看上去年代久远,造型古朴。 铜像之前有一牌位,上书“青原派第二十一代掌门雷行天之灵位”几行大字。 火劲对铜像和牌位焚香拜道:“请二位祖师爷和师父见证,今日弟子火劲,要收金琨为我青原派入室弟子。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弟子定悉心将金琨教授,望其修德正道,与门派弟子团结一心,光耀门楣,不辱师门!”说罢下跪三拜。 火劲再唤金琨上前,面向铜像与牌位向他介绍道:“左首这位,是我霁云盟开创祖师,本名上南下霁云。 “右首这位,是青原派创派祖师,本名上禾下元魁。 “这牌位上是你的师祖,也是我的恩师,上雷下行天。来,快向三位祖师和师祖顶礼三拜。” 金琨依言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火劲转过身来,偕同冷墨燕一起坐在了首席,董邦莠高声道:“弟子向师父三行拜师礼!一拜!” 金琨走上前来,对火劲闻声而拜。 他身边的金思农却靠拢过来,面带欢喜,也朝火劲磕了一头。 金琨一怔,细声道:“爹,您怎么也拜?” 金思农竟不发一言,只听董邦莠又道:“二拜!”金思农又磕了一头。 金琨见火劲稳坐座席,欣然受礼,并无推却之意,急道:“爹,你们是同辈,不必再拜了。” 金思农轻声道:“噤声,回头再和你解释。” 金琨正自疑惑这个头该不该磕下去,金思农却忽伸一手,按着金琨拜了下去。 三拜过后,只见金思农依然跪地不起,说道:“琨儿,我说一句,你便说一句。” 金琨尽管心里不舒服,也只得点头答应。 金思农道:“弟子金琨,今日拜青原派上火下劲掌门为师。” 金琨朗声重复说了。 第35章 琨父病重 金思农再道:“弟子入青原派后,定然务求精进,奋发有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此为誓,天地为证,昭昭之心,瑶溪同长。” 金琨也同样重复说了,尔后,他又从董邦莠处接过一杯茶,来到火劲跟前跪敬。 火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色道:“好!琨儿,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入室弟子了。 “你大师兄就是董邦莠,二师兄宗阡泽、三师兄王文柏、四师兄卢昱、五师兄单远,火鸿宇大了你两岁,是你六师兄, “你年纪最小,入门又是最晚,你就排行第七吧。” 金琨躬身道:“是!”又向师娘冷墨燕行了礼。 说罢,再走到几位师兄之前一一行礼。 青原派几个弟子又多了个小师弟,各自高兴,原本身上有伤的,都为拜师礼做了遮蔽,见金琨过来行礼,也都欣然以礼相回。 但当金琨走到单远跟前时,心中却想:“这人处处和我作对,其他师兄都一般的欣喜欢庆,唯独他却板着脸…… “也罢,这拜师礼上我且给他留够面子,先不与他计较。” 金琨正要施礼时,只听冷墨燕忽地惊呼一声,众人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金思农吐出老大一口鲜血,斜倒在地,不省人事。 金琨飞奔而上,抱着金思农,左右也唤不醒他,心中一急,泪水止不住地淌下。 此种情景,金琨在守望村里已见过多次,但金思农的大咯血一次比一次严重,直至近几个月,回回都要咯血昏迷,也回回都让金琨心惊肉跳。 金琨之母早已不在人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情感颇深,而金思农的病情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为此,金琨不知在深夜里偷偷哭过多少回。 火劲大声道:“墨燕,再取白玉转安丸来!” 冷墨燕闻声速回屋内取药,这次她直带来了一整瓶,火劲迅速拿在手里倒出一颗,想了一想,再倒出两颗,一齐给金思农服下。 冷墨燕从未见过有人吃三颗之多,眼露惊恐道:“怎地吃那么多?他……” 火劲并不答话,半刻之后,他见药效未起,金思农依旧吐血不已,忙道:“先带他回屋再说!” 董邦莠和宗阡泽又将金思农抬至火劲的卧房,火劲一探他的脉搏,只觉丝脉已现,鼻息也异常地微弱。 火劲当即支开众人,让董邦莠和冷墨燕在屋外护法。 并叮嘱这二人,任何人都不可接近此处,若惊扰了半分,金思农恐难以救活。 火劲则独自留在房中为他疗伤渡气,屋外的金琨只目不稍瞬地盯着房门,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冷墨燕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她一把搂着金琨,只觉他浑身冰凉,显是惊吓过度所致,又吩咐董邦莠拿来两件衣裳给他披上。 一时辰过后,火劲终于出了房门,只见他满头大汗,衣衫上也冒着热气。 他面色凝重道:“墨燕,你我轮流给师弟渡气吧。” 冷墨燕果断说道:“我正有此意,你先休息,回头再换我。”说罢,急忙进了房门。 火劲则牵着金琨,不知如何安慰,只说了声:“琨儿……” 金琨道:“师父,不必说了,我心里早有准备。” 火劲深吸一口气,深感欣慰,柔声道:“如此甚好……甚好。” 如此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当冷墨燕走出房门时,也一般地汗流浃背。 金琨见状,忙给她二位磕头道:“徒儿深感师父师娘的恩德!” 火劲二人均觉这新收的徒儿知恩有礼,心下甚感宽慰。 冷墨燕忙将他扶起,关切道:“要入夜了,还没用饭吧?快去伙房看看灶火还在没在,你赶紧吃一些,莫要入夜后饿得睡不着。” 金琨道:“师父师娘也没吃,我并不饿。” 冷墨燕皱眉道:“你这孩子……” 火劲抢白道:“便如此吧,不要耽了琨儿的一片孝心。” 说罢又再次进屋,正巧此时董邦莠拿来一些干粮,给几个人分吃了。 青原山的黑夜里寒风习习,偶能听得蛙鸣蝉噪,远处群峰的轮廓,全然融进了黑色的夜幕之中。 金琨显是站得累了,原地顿足不已,心中的那份焦急也是愈来愈抑制不住。 这次仅过了半个时辰,火劲终将房门打开,但见他面色煞白,汗珠点点,疲惫地道:“成啦,他醒了。” 金琨抢进门去,趴在床边,见金思农正缓缓睁眼,急道:“爹,您好些了没有?” 金思农卧在床上勉力挤出笑容,有气无力道:“好多啦,又吓着你了吧……我的琨儿长大啦,这次没有哭哭啼啼的,好……好样的。” 金琨颤声道:“爹且放心孩儿,只要爹好,便什么都好。” 金思农心中甚暖,悠然道:“琨儿,你记住,遇事莫慌,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希望,你能明白此理。” 金琨眼露坚毅,说道:“琨儿谨记。” 屋外火劲、冷墨燕和董邦莠也进得屋来,见到此景,无不动容。 金思农又道:“琨儿……你定是疑我,为何我也和你一同拜师吧。” 金琨想起了拜师时,金思农也给火劲跪拜之事。 此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只觉青原派恁地高傲蛮横,儿子拜师,却还要搭上一个爹,故而生出老大的怨气。 他回头看了看火劲,再望着金思农道:“是啊,爹,您为何如此?” 金思农道:“琨儿,你可知天地君亲师?” 金琨摇头道:“琨儿年幼,还未知晓。” 金思农叹得一叹,缓缓道:“天地者,是你我众生生之本也……君者,国之本也,亲与师,正乃孝之本也。 “天地生养万物,万物为其子,所以咱们敬天礼地,以报天地覆载之恩;我们自古便忠君爱国、孝养双亲,以报其保境安民和生养之恩……” 金思农气息极弱,又缓了口气,续道:“所谓师者,传道以立德,授业以致学,师父教你一身本领,乃教你立身之本,与双亲生你养你的恩德相同。 “我和你娘只生你养你,如今终有人来教你,我将你托付给他,将来你师父能使你成为顶天立地之人,我如何不能拜他?” 金琨听完,有所领悟,也心知这是金思农的一片苦心,这才消解心中所怨,说道:“孩儿明白了。” 金思农又道:“琨儿,你进得青原派来……定要尊师重道,努力习练武功,绝对……绝对不可做出奸邪之事,否则,我定不饶你!” 第36章 剧痛难忍 金琨磕头道:“爹,您放心吧,孩儿定然好好做人,好好练功,不负您所望!” 金思农眼见此子乖巧如斯,当下安心落意,向火劲道:“师兄,你来,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火劲心下明白,立即吩咐董邦莠带金琨去安排住处,连金琨的一切穿用之物也都细细地叮嘱了几遍。 火劲又见冷墨燕脸色不佳,显是给金思农渡气所致,便让她先去他处休息,而后再把房门一关,屋里二人便秉灯深谈。 这一深谈,足谈了两个多时辰,其时已是深夜,火劲给桌上那展灯添上了灯油,再重新回到坐处,一副百感交集之样。 此时金思农道:“思来想去,这才想起了师兄你…… “我在这世上除了青原派,便再无亲近之人,只有将琨儿交给师兄你,我才能安心……自今以后,就让师兄你劳心了……” 火劲道:“琨儿今日救我青原派,师弟,我该谢你给我送了个好徒儿,还谈什么劳心劳力之事?” 金思农又道:“你有所不知,这孩子顽劣得紧,属实要师兄多操劳啦。” 火劲不耐道:“师弟啊,你终是改不了这烦人的毛病,显得你我太也生分了。” 金思农一愣,也觉火劲说得不错,自觉理亏,便欣然笑了,火劲见状,也大笑出声。 师兄弟二人情深友于,又是多年未见,故而有说不完的话。 这二人上回如此欢笑之景,还得追溯到二人的少年时期,其时一众师兄弟均意气风发,每日白天习练,夜晚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想到此景,二人的笑声愈来愈大。 突然,金思农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只见白墙和床边都染上了血色。 火劲大惊,忙将他扶起身来,坐在其身后渡气疗伤,他慌张道:“我真糊涂,我这便叫弟子下山,为你寻大夫去!” 他正欲呼唤董邦莠,金思农却打断道:“师兄啊,你忘啦,青囊三肖中的二肖都治不好我,还是别费心啦……” 火劲一脸惊惧,说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金思农剧痛难忍,满脸细汗,他气若游丝道:“我还是要多谢今日师兄和师兄嫂耗费内力救我……让……让我还有余力和你谈了恁多……” 火劲忙道:“莫再说这些,你合起嘴,守住内力不散才是啊。” 金思农摇头道:“师兄啊……我好难受……每日……每日发作十数次,五脏绞痛不已,十年啦,我当真受够了……” 火劲不发一言,只尽力渡气,却觉自己的真气渡进之后,犹如石沉大海,毫无踪迹可言。 金思农几欲痛昏,颤声道:“师兄,我求求你……求你一掌把我劈了,我实在是……忍受不住……” 火劲一怔,劝道:“不可胡言,我可以再救你!” 金思农道:“不用了,师兄……我……我这辈子除今日之外……没求过你吧……” 火劲愣道:“没有。” 金思农已痛到涕泪纵横:“所以我今日再求师兄你……我真的好痛……快一掌劈了我……” 说罢,竟痛到跌落床下,翻滚不已。 火劲又慌忙将他扶起,却见两颗牙齿从金思农口中掉落,火劲一时间茫茫然不知所措,这竟是金思农痛得咬碎了牙齿。 金思农无力地喊叫,那叫声犹如鬼魅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一边叫一边又道:“师兄啊……快帮帮我,唯有一掌劈来……我才能解脱……” 火劲此时已大骇当场,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金思农哭喊交加,他双脚无力站起,便撕咬自己的两只手臂,直把双手咬到血肉模糊。 口中还喃喃道:“师兄……琨儿我已安置妥当,此生再无遗憾……你怎还不帮我……若我还有半分气力,定一头撞死了干净……” 饶是火劲乃一派掌门,如何见过此等情景?他用力地抱着金思农,但鲜血兀自流了二人一身。 只见金思农此时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直叫道:“还等什么……快帮帮我……”说罢,两眼已痛到通红,竟流出血泪来。 火劲心有不忍,眼见这同门师弟如此受苦,又这般苦苦哀求,他身心俱震,如豆般的汗珠纷纷滴落。 他犹犹豫豫,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终于缓缓举起了手掌。 又听金思农尖叫道:“师兄,求你了!” 卧房内一片哀怨之气几要弥散,恍若隔世一般,卧房之外却依然虫言鸟迹,当真一边是地狱,恐怖如斯,一边是天堂,威凤祥麟。 火劲冲出了卧房,边跑边喊道:“邦莠,墨燕,你们可在?” 不多时,只听董邦莠在一墙角处高声道:“弟子在,师父何事吩咐?” 火劲双手用力地抓着他,大声道:“快,快叫琨儿来,思农他……” 董邦莠瞪大双眼,立时飞奔而去。 他来到入室弟子卧房处,叫醒了宗阡泽,却寻不见金琨。 他们又叫醒王文柏、卢昱、火鸿宇几人,又不见了单远。 董邦莠忙道:“不好,五师弟和七师弟一来便不和,二人又同时失了踪,莫要误了大事! “几位师弟,快去寻他们回来,派里派外都找一找,越快越好!” 宗阡泽等四人立时应下,分头寻人去了。 话说两个多时辰前,董邦莠带着金琨出了火劲卧房,他们一路向北,经过了几排房舍,但见月色之下,各处均碧瓦朱檐。 金琨首次细看这青原派,其房屋建式与钓鱼城迥然不同,他心知,这便是父母自小的生活所在,不免四处多看了几眼。 金琨想起拜师之时,才来了一两百名弟子,便问道:“师兄,我怎地感觉我青原派并没多少人?” 董邦莠道:“是啊,我们青原派的人数是霁云盟里最少的。 “在钓鱼城之战时,我派死伤惨重,人数便更少了,入室弟子加上入门弟子,如今也就两千多人吧。” 金琨又问道:“为何都是弟子?师父的同辈和前辈们呢?” 董邦莠道:“他们或是战死,或是退出了本派,又或者什么都不愿管,选择在别处隐居。我只知隐居者居多,他们不参与门派的内务, “有的回到老家,有的下落不明,还有一些去了青原山别苑的螺山,那里各门各派的隐士都有。” 金琨奇道:“他们为何要隐居?” 第37章 半夜私斗 董邦莠顿了顿,说道:“我只知,因钓鱼城之战太过惨烈,让许多人都心灰意冷,故而选择了隐居,其他的因由嘛,我也不知道了。” 金琨心想,这与自己父母离开青原派的因由竟是一样,便轻声叹道:“那可真可惜。” 董邦莠带他弯过几处弯道,来到一排矮房之前,再道:“这便是入室弟子的卧房了,究竟要如何安排你的住处,我实在是不擅长。” 于是他又来到一间房舍前,向里处叫了几句。 宗阡泽闻声而出,董邦莠向他细细交代火劲的吩咐后,便远远地走开了,想来是门派里,另有内务需要他去处置。 宗阡泽点头应承了,便领着金琨道:“师弟,跟我来吧。” 说着,又带金琨来到这排房舍的第四间,说道:“给师兄弟们安排住处,其实也并不难。我们入室弟子两人一间, “我与大师兄住第一间,三师弟与四师弟住第二间,五师弟和六师弟住第三间,你新入门,这第四间卧房就你一个人住了。” 说着,宗阡泽便打开了第四间卧房,这让金琨心下一喜,他未曾想到刚来青原派,竟能独住一间。 忽听一人大声道:“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二人一回头,只见单远从第三间卧房快步行出。 单远再道:“二师兄,想当初我们师兄弟六个人,都挤在第一间卧房里,是我们哥儿几个辛辛苦苦又盖了几间房子,这才能让两人同住一间。 “怎么他这小孩,刚来便可单住一间,这也太不公允了!” 金琨见单远又来找茬,直恨得牙根痒痒,今日若不是初来乍到,定要与他再斗上一番。 宗阡泽道:“那依五师弟看,又该如何给七师弟安排,才算公允呢?” 单远道:“还是请二师兄安排吧,总之他单独一间,难免被其他的师兄弟说道。” 金琨抢白道:“只怕这其他的师兄弟,就只有五师兄你了。” 单远何时被人如此揶揄过,直怒从心起,指着他喝道:“你胆敢再说一遍!” 宗阡泽见这二人又起冲突,忙分开他们,大声道:“二位师弟,既然大家都是师兄弟了,便不能再有嫌隙,以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单远怒道:“二师兄,你也看见了,是这家伙先找的茬!” 金琨又如何不怒,也大声道:“龟儿子才找茬!龟儿子还想被我再咬上几口吗?” 单远曾被金琨咬过两口,这被他视为奇耻大辱,金琨此番又再提起,他顿时忍无可忍,忽地一掌挥出。 宗阡泽见状,也倏地伸手,向单远手臂一抓,单远这一掌只打出一半,便觉从宗阡泽掌内传来一股内力,着实难以抗衡。 他当即撤了掌劲,但宗阡泽却始终未能松手。 单远急道:“二师兄,你要拉偏架么?” 宗阡泽厉声道:“五师弟,非是我要拉偏架,我派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弟子们私下打斗,该受何等责罚?” 单远嗔怒道:“责罚我受,但这小子目无兄长,今日我非教训他不可!” 金琨见单远绕不过宗阡泽,笑道:“不错,我眼里有师父有师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和六师兄,却从来没有龟儿子!” 单远立时暴跳如雷,但他手臂被宗阡泽所控,便倏地飞起一脚。 金琨只向后一缩,又笑道:“嘿嘿,踢不着,腿脚再伸长些呀,别总缩在龟壳里!” 宗阡泽高声道:“七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而再地惹怒他,我也帮不了你。” 金琨也自知理亏,动作一窒,吐了吐舌头。 宗阡泽正色道:“今日是七师弟拜师入门的日子,我不想有任何差池,今日之事只当我没瞧见。 “二位师弟,快回屋睡觉,莫再让我看见你二人再有不和。 “否则,当心我将此事告诉大师兄,到时请出门规来责罚,我可对谁都不会客气了。” 说罢,手上劲力一吐,直把单远向后推出了十余步。 单远忌惮宗阡泽年长几岁,武功造诣也比自己高了不少,便啐了一口,第一个进了房舍。 金琨见单远当先妥协,便对宗阡泽施礼道:“多谢二师兄从中调停。”说完,独自进了第四间卧房。 宗阡泽被这一说,心下略微满意,暗道:“七师弟尽管顽劣,但还是个明事理之人。”于是,也回了卧房。 金琨进到卧房里,看着这单独一间屋子,本满心欢喜,但见此处并无打扫,灰尘布满床板和桌柜,好不心烦。 其时已晚,适才又和单远生出龃龉,不便再出门去拿打扫的器具。 他只好在衣柜里找出了一套铺盖,随便往床板上一铺,但见灰尘激起,好不呛人。 金琨被呛得连连咳嗽,直指桑骂槐地骂了几句,待灰尘散去,才躺在木床上沉沉睡去。 如此睡不到一个时辰,忽听屋外有人细声道:“小子,敢不敢出来?” 说话之人便是那单远。 金琨闻声惊起,心道:“他终究还是要来,我便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他打开了房门,只见单远负手而立,对金琨说道:“跟我走。” 说罢已转身走出数丈,金琨“哼”了一声,赶忙穿好衣裤,以免吵醒他人,只好轻声跟在了后头。 二人趁夜色翻过了青原派院墙,径直往山中深处而去。 他们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山间空地,此地方圆仅一两亩大小,脚下全是山石。 空地的东首,是一侧悬崖,足有十数丈之深。 单远在当中站定,说道:“便是这里了。” 金琨不屑道:“你要怎样?” 单远叉手道:“二师兄已阻过我二人了,我须遵照他说的做。你只要给我道个歉,说你不该顶撞兄长,我便不再和你计较了。” 金琨心中一笑,说道:“我若不道歉,你又如何?” 单远不忿道:“那就在此处,你我二人做个了断,直到其中一人服气为止!” 金琨颇觉此人蛮不讲理,暗道:“我自见他第一面起,便被他叫了小贼。 “拜师之后,他虽然不再叫我小贼,但也定是怕落下口实,于师父处不好交代。 “他从未正眼瞧过我,处处都要与我为难,是以今日若不做个了断,只怕日后与他纠缠个无休无止。” 于是说道:“你猜,我会不会给你道歉?” 单远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俩便直接动手喽?” 金琨扭过了脑袋,斥道:“废话真多。” 单远双眼一瞪,直向金琨面门劈来一掌,金琨瞬时侧头避过,回身便是一拳。 第38章 坠入崖下 但不料单远的动作好快,疾抓住金琨来拳,另一手又是照他面门一击。 金琨鼻翼处登时中拳,颇觉酸痛难受,眼泪鼻涕不停地流出。 他心中盛怒,大喝一声冲了过去,和单远过得十几招,却又是连连中掌,一时间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金琨发了狠,再次低头冲过去,抱着单远腰身,要再使出摔角的功夫。 哪知单远早已看透,忙使个千斤坠,金琨竟搬他不动。 单远却反手把金琨抱起,用力摔在地上,金琨吃痛不已,好半晌都委顿在地。 单远斥道:“怎么样?你道不道歉?” 金琨爬起身来,怒道:“格老子的,我就不给龟儿子道歉!” 他情急之下,将重庆话说了出来,心道:“爹爹没教我多少武功,今日恐吃大亏,我得想个法子才是。” 单远见他不服,再将一招“夜长梦多”使出,只见他两只手掌不住翻飞,攻向金琨上盘诸穴。 此招为青原派阳明掌的掌法,讲究的是以迷惑人眼的掌影,封锁对手诸穴。 这掌法使得越是纯熟,所封穴道就越多,此招便因此得名。 但单远习练阳明掌的年头不多,是以这一招只向金琨云门、玉堂二穴而去。 金琨眼见掌风来得太快,疾往左首一侧,伸掌再是一托,竟把这一招轻松化解。 单远心下一凛,还是一招“夜长梦多”打出,这次则勉力向金琨三穴击去。 金琨忽地两拳一合,如关门一般,正是一招金家拳的“关门自守”。 单远只得与他双拳大力相碰,各自身子晃得几晃,又各自站定。 金琨戏谑道:“你这功夫真是不行。” 单远瞠目而视,喝道:“怎地了?” 金琨笑道:“你一招不成,也不知换一招,居然接连使出相同的两招,还真是招如其人啊。” 单远怒极,一招“笑面夜叉”又倏地使来,只见单远面露凶象,一跃而起,双掌自金琨两侧斜劈而来。 金琨从未见过如此怪招,心中忽地一怔,立时交叉双手,向上一接,四掌猛地相碰,金琨顿被这掌力向后推出了数尺不止。 待这推势一减,金琨乘势变掌为爪,牢牢抓住单远双掌,再忽地一声大喝,将双手赫然回扭。 单远身在半空,兀自被金琨转了半圈,心下一惊,却又被金琨远远扔了出去。 单远直被扔了个四脚朝天,他艰难爬起,疑道:“你这功夫,是哪里学来的?” 金琨蔑视道:“你想学啊?先叫声爷爷!” 单远顿时怒到无以复加,他忽地长啸一声,竟似猿猴呼叫一般。 原来这是阳明掌的又一招“猿啼鹤唳”,只见他双掌飘忽不定,上下飞舞,好似一只仙鹤一般,飘逸洒脱。 金琨几无临敌经验,见此招柔度有余,看似软弱无力,还道是个废招。 他起先并未在意,只伸一拳去硬接,另一手意图点他软肋。 但谁知此招威力甚大,拳掌蓦地一碰,金琨径直被击出二十余步,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单远见此招有了奇效,立时又举掌冲出,欲再使出一遍。 金琨见状,不敢托大,但左右想不出方法拆解,一时急上心头。 单远一步步逼近,金琨也只得一步步后退。 不断催逼之下,单远直把金琨逼到了悬崖边,已是退无可退。 单远朗声道:“你身后便是悬崖,还不快向我道歉?” 金琨狠狠道:“要老子道歉?你算那颗葱?老子便是掉下去,也要骂你龟儿子!” 单远已被气到神志模糊,未有一丝清明。 他想也不想,忽“嘿”得一声,双掌一翻,用力一击,金琨再无可退,只得举拳硬接。 单远却是使出了十成气力,金琨被这一掌猛然震飞,果真向崖下跌落。 单远忽见金琨掉落,心下也是一惊,他甚怕这个只当了半天的小师弟就此殒命,遂怒道:“你只需道个歉,不就没有此事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金琨双手还攀在悬崖边缘。 单远大喜不已,急忙伸出一手,叫道:“我这就来救你!” 但金琨毕竟才十岁的年纪,不到一天前还拉着金思农上了青原派,其气力也并未复原,是以他未能支撑多久,便失手掉了下去。 单远眼见金琨掉落悬崖,顿时大叫出声,那叫声悠悠扬扬,响彻山谷。 此处悬崖足有十数丈的高度,跌落者多半有死无生,他当下不敢耽搁,急忙寻路绕下悬崖。 但这悬崖处极少有人来此,故而并无一条道路直通崖下。 单远绕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生生从灌木丛和树林中趟出一条路来,周身已被植物的尖刺划伤了多处。 单远甫一来到悬崖之下,哪里还能找见金琨的踪迹,他慌了手脚,没头苍蝇也似地在灌木丛中胡乱搜寻。 又寻得半个时辰,他才堪堪安定些心神,觉得应该先去找到金琨掉落的痕迹。 想到此处,他这才借着月光,来到金琨掉落的下方,细看附近的树木和草丛。 他沿着悬崖下方一路搜寻,果见一棵大树树枝跌落在地,他捡起这粗大树枝细看,这断处还有树木清香,显是新断。 单远不禁大喜,朗声叫道:“金琨!七师弟!你在哪儿?” 然而此处除去虫言鸟迹,哪里还有其他声音? 单远越找越是心急,只在大树四周踱来踱去,手心里一阵阵频频出汗。 他忽觉有人在身后拍了一拍,单远急转过身,却见一巴掌倏地扇来,他根本不及躲过,立时被打得眼冒金星。 那人手不停歇,又是一阵乱拳将单远打倒。 单远忙护着脑袋,直捱了十数拳,才看清正是金琨在不停地扇他耳光,他急忙叫道:“金……金琨,你没死!” 金琨怒道:“你定是想我死啦,可我偏就活下来了!”手中依旧不停地扇打他。 若换作是寻常人,师弟险些被自己害死,再得知师弟死里逃生时,定会任这师弟拳打脚踢,也都心甘情愿。 但单远性格内向,只认死理,且自尊心极重。 他见金琨不停地狂扇自己耳光,只觉受到奇耻大辱,这远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承受,他越来越怒,奋起一推,也把金琨远远推翻。 单远怒指道:“你这小贼,拒不道歉,还要辱我,今日……今日非打废你不可!” 原本单远已当金琨是青原派门人,故而“小贼”二字不再提起。 但如今受此屈辱,他什么礼教也顾不得,反而恨不能将金琨吃了。 金琨自觉斗他不过,忙爬起身,忽地向单远扔了一把沙石。 第39章 偶遇巨鳄 单远轻易避过,但回头一望,金琨已躲进灌木丛中不知去处。 单远又钻入灌木丛里四处寻他,但始终无果,他怒喝道:“小贼金琨!你给我回来,我们先回去再做计较,以免师父他们找不着我们!” 只听金琨也叫道:“我才不回去,你们青原派的好不讲理,欺人太甚!” 单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急道:“小兔崽子,但叫我找见了你,看我饶不饶你!” 金琨悄悄爬出灌木丛,一瘸一拐地往山中深处走去。 原来他掉落悬崖只崴伤了脚踝,自觉捡了一条命。 心想:“我若被单远叫回青原派,定然又会被他欺负,我哪儿还有那么多条命给他? “而且我身上诸多伤痕,根本无法和师父辩白清楚,再者,我此生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如今我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金琨本想与单远做个了断,虽是孩童心性使然,实则是求胜心切占了大头。 如今输了,他却不知该如何收场,是以实在不愿回到青原派。 其时夜将尽,日将出,金琨困倦已极,随意找了棵大树,向上攀至隐秘之处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却又是一片夜色,这才知道自己竟睡了近一日。 他前日清晨拉着金思农上山,又和火劲讲了大半日的往事,紧接着又是拜师又是和单远私斗。 这些都耗费了他大量精力,是以不知不觉中,竟睡了一整日。 他只觉肚中饥饿,忙下得树来,左近找到几棵梨树,摘了几只酸梨吃了。 吃完后但觉无事,又不想回到青原派,深山的黑夜中又不知身在何处,索性再回到大树上继续睡了。 这次睡至次日中午,肚中饿极,眼看四周的几棵梨树,想起昨日吃的几只酸梨酸涩无比,实在不愿再吃。 他想起往日在守望村时,时常来到河边捕鱼,那鱼肉之鲜美,如今怎能轻忘。 想到此处,他便往大树高处攀去,眺目远望下,隐约可见十数里外有一片湖泊,当下不愿耽误,忙下了树,朝湖泊处赶去。 他来到这湖边,只见这湖泊并不甚大,湖边四周五六十丈远才有树木覆盖。 金琨只在河边玩耍过,并未见过湖泊,也不知这湖里有没有鱼,便凑近湖面细细观看。 这湖水并不清澈,于水底之物较难看清,他又凑近了一些,好容易才看见一两尾小鲫鱼。 但这鲫鱼个头太小,让金琨心生嫌弃,便来到另一侧,再凑近细看。 他起初看见的,还是一些小鲫鱼和些许蝌蚪。 不多时,但见一条大鱼缓缓游来,待游至金琨下方时,忽然猛地一跃而起,水花四溅。 金琨顿被吓得跌坐在地,再定睛看时,却是一只鳄鱼,足有两丈多长,正向他迅疾爬来。 金琨在河边曾见过一些小鳄,眼前鳄鱼如此之大,却是头一回遭见,金琨迅速爬起,欲往树林里跑。 但他此时饿极,本就手脚哆嗦,哪儿还有那么的大力气,没跑得几步便被鳄鱼追上。 那鳄鱼张开了大嘴,朝金琨迅猛咬来。 金琨回头见这鳄鱼如此迅速,直被吓得跑不动步,又跌在地上。 是以鳄鱼扑咬来时,他只得急忙闭眼,向鳄鱼伸出了两脚,便听天由命。 就在此时,金琨只觉双脚顶住了鳄鱼,而这鳄鱼也并未咬下来。 金琨缓缓睁眼,只见自己一脚顶住了鳄鱼的上颚,另一脚顶住了下颚,使鳄鱼无法咬合,这才暂时保住了命。 但这鳄鱼不断向下施压,金琨渐渐顶不住压力,以致双脚不断弯曲变形。 待弯至极处,鳄鱼口中的恶臭已能传至鼻中,金琨双腿剧烈地颤动,又龇牙咧嘴地喊了几声,几要支撑不住。 忽听“嗖”地一声,一匕首飞进了鳄鱼嘴里,那鳄鱼吃痛,赶忙爬向一边,极力地吐出口中匕首。 金琨回头一望,只见王文柏对他叫道:“七师弟,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 王文柏见金琨身后的鳄鱼迅速吐掉匕首,口中只有些许鲜血,又忽地向金琨咬去。 他当即飞身而起,一脚将那鳄鱼踢偏。 只见王文柏出现之处,卢昱也迅速赶来,他见到此景先是大惊,遂向所来之处大声喊道:“七师弟在小湖边啊!速来!” 他这一喊是用内力送出,所传颇远,那喊声在山中不停地回荡。 金琨见二人到来,惊喜道:“三师兄、四师兄,你们来了!” 那鳄鱼岂是轻易打退之物,它迅速调整身姿,又向金琨和王文柏扑来。 王文柏不及叙旧,忙低身一矮,一掌击向鳄鱼左腹。 那鳄鱼受了一掌,只侧了几步,便又站定。 王文柏见地上的匕首离他足有几十步远,鳄鱼又护住了方向,根本无法拿到,急道:“四师弟,可曾带兵器了?” 卢昱上前道:“我情急之下啥也没带,你我三人赤手空拳和它拼了吧!” 说罢,顿时一跃而起,一腿扫去。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畜生皮肉之厚,那一腿扫过,只是让鳄鱼晃得一晃。 而它却如法炮制,也一尾扫来,叫卢昱避之不及,应声而倒。 鳄鱼的动作好快,不等卢昱爬起,又是一口咬下。 王文柏和金琨立即双双抢上,金琨抱紧了鳄尾,王文柏则一掌击向鳄嘴。 哪想那鳄鱼急转方向,放过了卢昱,径直向王文柏手掌咬来,王文柏不料这畜生竟如此狡狯,手掌瞬间便被其咬中。 金琨一惊,忙松开鳄尾,急叫道:“三师兄,快和它一同翻滚!” 王文柏惊道:“什么?” 那鳄鱼甫一咬住手掌,急速翻转三个身,王文柏不及思索,便跟着它一同翻了三个身。 这时,卢昱捡起一块巨石向鳄鱼脑袋砸去,那鳄鱼顿时被砸得昏了头,只愣在当地。 王文柏则迅速将手掌收回,但看那手掌上多出了一排孔洞,鲜血不停地流出。 卢昱和金琨不敢停顿,各自捡起巨石,轮番砸向鳄鱼,直砸了好些下,才堪堪将它砸死。 王文柏又朝鳄鱼踢了几脚,确认其已死透,便向金琨道:“好在有师弟提醒,若不是跟着它翻滚,我这手掌已经没了。” 金琨笑道:“幸得二位师兄相救,否则金琨也已没了。” 二人相视一笑,但听卢昱又叫:“鳄鱼又来了!” 二人向他所指处看去,只见从湖中又爬出一条巨鳄,体型比之前那条要大得多,足有三丈多长,恐怖至极。 第40章 绝处逢生 金琨与卢昱立将手中巨石掷出,那巨鳄也不躲避,生生捱了两块巨石,但它竟毫发无损,还被那巨石激怒,直张着大嘴朝他们奔来。 三人惧是心惊胆战,撒腿便跑。 但这巨鳄的速度比之前那条小鳄快了许多,只爬得十余步便追上了三人,而三人一时被堵住去路,动弹不得。 金琨眼见离岸边树木还有二三十丈远,若能上得树去,这巨鳄便奈何不得他们。 他立即捡起地上的沙石扔向巨鳄之眼,随即喊道:“二位师兄,快爬到树上去!” 王文柏和卢昱立即明白,趁巨鳄眯眼之际急往树林跑去。 但那巨鳄又只爬得几下便追上二人,它张口一咬,立将卢昱的衣裳撕去一半,皮肉也划伤一大块。 金琨大骇,暗道:“巨石对它无用,沙石也无用,这可如何是好?” 正没理会处,只见寒光一闪,一柄戒刀飞来,那巨鳄的鼻尖顿被削平了,一时鲜血直流。 原来来者正是董邦莠、宗阡泽和火鸿宇三人。 火鸿宇笑道:“我就说带上兵器会好些吧,听我的准没错。”董邦莠与宗阡泽连连点头称是。 原来青原派是以掌法为主要习练的门派,平时极少携带兵器。 是以火鸿宇在出门前带了一柄戒刀,还被两位师兄连番笑话,没想到此时却立了大功。 王文柏和卢昱都已受了伤,两人迅速跑至董邦莠三人身后躲避。 但那巨鳄已被彻底激怒,只听“腾”地一声,它一跃高高而起,向五人猛撞过来。 其他几人大骇之际纷纷躲过,但火鸿宇实在年幼,只躲过了巨鳄的大嘴,却被它利爪抓伤,手臂上立时显出两道抓痕,火辣辣地生疼。 董邦莠和宗阡泽在众师兄弟中造诣最高,他们见火鸿宇负伤,同时跳起挥掌相救,一人击向巨鳄左侧,一人则击向右侧。 但听得“咔咔”两声响起,二人只道巨鳄的骨骼被击碎,但那巨鳄忽地发起了狠,一尾霍然扫来,把二人击飞数丈之远。 待击飞二人后,它又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火鸿宇咬去。 金琨眼见到来的几位师兄各个都受伤非轻,如此下去,这里六人必被这畜生咬死。 这才想起先前那把匕首,他忙跑去捡起,就在巨鳄将要咬中火鸿宇之际,一跃而起,将匕首狠狠插入巨鳄后背。 那巨鳄吃痛不已,身躯一甩,将金琨甩出数丈之距,竟又红着眼睛朝金琨咬来。 金琨心知这巨鳄速度极快,莫说离了几丈之远,被它追上也仅是瞬间之事,忙暗道:“糟糕,那些树木离我太远,我这下可跑不掉了……” 转头一望,只见湖面水光潋滟,又想:“对了,水里!”想至此处,便往湖中飞奔。 他身后的巨鳄果然来得好快,只见它猛地跃起一咬,顿将金琨的衣角撕去一块。 金琨腰中一阵巨痛传来,又吃痛跑得十几步,便疾往湖水里一扎,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那巨鳄也紧跟着跃入水里,湖水只翻腾了一阵,便悄无声息,一人一兽如此就没了踪迹。 董邦莠等五人奔至岸边,宗阡泽大声道:“你们可会游水?”但这几人均摇头以示。 如今已别无他法,几人纷纷捡来戒刀和树枝,往湖水里试探。 火鸿宇也捡来巨石,欲往湖里砸去,但又怕砸中金琨,于是作罢。 又过得一会儿,只见水里再次翻腾了一阵,这次竟冒出血来,血水红彤彤地迅速染红了一大片水面。 董邦莠颤声道:“不好,师弟被巨鳄吃了!” 几人直面面相觑,七师弟刚一入门便亡于巨鳄之口,此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这几人虽与金琨都无甚交情,但终是同门的入室弟子,这叫他们如何回去向火劲交代。 宗阡泽往湖里一望,什么都没看清,愕然道:“七师弟虽刚入我青原派,好歹也是我们的师弟。 “他遇此不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不可放他不管!” 说着,便和卢昱两人不顾自身毫无水性,双双往水里走去。 待二人走至湖水没过胸口时,便伸手往水里摸去,只觉这湖水触手冰凉,浑浊不堪。 约莫过得半盏茶时间,二人均一无所获,便又向深处走了十几步。 火鸿宇急叫道:“二师兄、四师兄,你们别找了,快上岸吧,当心那只大畜生!” 王文柏也道:“不错,你们不懂水性,别把你俩也折了进去。” 卢昱道:“不碍事,此时那畜生应该跑远了。” 董邦莠问道:“可能瞧见湖底?” 卢昱摇头道:“这湖水浑浊得紧,很难看清。” 董邦莠担心他二人有所差池,也急忙走进水里,将二人硬拉出来,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叫上师父师娘,再多叫一些弟子来。 “那只畜生如此之大,我们实在难以对付。七师弟他已经……我们可不能再损兵折将了……” 话音刚落,水面忽地传来巨浪之声,只见那巨鳄猛然跃起一丈有余。 这几人吓得魂不附体,连拉带拽地往树林处跑去。 但那巨鳄实在是非比寻常,依旧只跑得十多丈远便已追上几人。 那巨鳄将大口赫然咬下,王文柏眼见要被咬中,急伸出手中树枝拦阻,只听“咔”地一声,树枝竟被咬个稀碎。 巨鳄脚步不停,又瞬间追上了王文柏。 卢昱见状,忙伸手将他往旁一推,叫王文柏立时脱离险境,但那巨鳄果然又向卢昱追去。 又只追得几步,它正要咬下时,卢昱倏地回首,将手中戒刀挥出。 那巨鳄似有灵性一般,见那戒刀寒光森森,却不咬下,只伸出一爪,竟将那戒刀打断。 卢昱直惊得肝胆惧颤,将断刀往它嘴里一掷,也不管打没打中,只管闭着眼向前狂奔。 巨鳄被断刀一阻,几人又窜出几步,只火鸿宇最为年幼,落在了最后。 那巨鳄甩去断刀,巨嘴向前蓦地一伸,大嘴已将火鸿宇整个儿罩住,火鸿宇立时惊叫一声:“师兄救我!”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喝,忽有一人跃至巨鳄后背,抓住它后背的匕首,用力向下一划。 那巨鳄顿时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汹涌而出。 火鸿宇死里逃生,脚下迅速窜出,只觉惊出一身冷汗。 宗阡泽回头一看,叫道:“是七师弟,他没有死!” 原来巨鳄后背之人正是金琨。 那巨鳄倒在地上只挣扎得几下,忽见它不顾疼痛,又向前猛冲了几步,再度追上火鸿宇。 金琨直懊恼道:“我怎忘了这畜生连巨石也奈何不了!” 第41章 为时晚矣 他急奔了几步又跃至巨鳄背上,重新抓住匕首,再度向下划拉,这次直划至巨鳄之尾。 那巨鳄剧痛不已,着地翻滚起来。 其他几人见状,纷纷聚拢过来,对那巨鳄拳脚交加,但却收效不大。 董邦莠急忙接过金琨的匕首,连刺了二三十刀,火鸿宇也拾起那柄断刀,连连猛砍,那巨鳄惨叫数声,这才彻底死去。 见巨鳄终于死在血泊之中,这几人均瘫软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王文柏才说道:“七师弟,你跳入湖水中,难道不是被那巨鳄吃了么?怎地你却安然无恙?” 火鸿宇也道:“不错,我们看见湖水一片殷红,还道你已遭遇不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琨连喘了好几口气,指着湖泊说道:“你们看那片水域,发现了什么?” 几人向他所指处望去,宗阡泽疑道:“并没什么呀。” 卢昱奇道:“我像是看见了,是几只竹竿,对么?” 金琨道:“不错,就是这几只竹竿,是它们救了我。” 董邦莠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金琨哈哈笑道:“原来几位师兄都没在河边住过。” 几人连连摇头,他们均不曾住在河边,否则这几人不会不懂水性。 金琨再道:“我起初并不能肯定,但情急之下我只能跳入那片水中。好在果真被我猜中,此处还真是一个捕鱼陷阱。” 火鸿宇问道:“那是什么?” 金琨回道:“那是渔民捕鱼做的陷阱,湖面上冒出的竹竿,是固定水底渔网之用,渔网之下还有个土墙,土墙的内里是个陷阱,外头才是真正的湖泊。 “而那土墙之上,有个小洞可用以捕鱼,好在我个头矮小,顺利穿过了小洞,但那巨鳄则钻过不去。 “它咬不中我,只咬到陷阱里的几条大鱼,你们看见的那些血正是大鱼之血。”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赞叹金琨机智非常。 王文柏叫道:“原来那畜生一直伏在陷阱里不曾走远,好险啊,刚才二师兄和四师弟曾下到陷阱里去寻你,要不是大师兄拉他们上岸,此时就……” 金琨忙向众人行了个大礼,说道:“幸亏有几位师兄相救,否则今日便没有金琨了。” 火鸿宇回礼道:“哪儿的话,咱们可是师兄弟啊。”其余几人也纷纷回礼附和。 卢昱也道:“师弟你已是自家人,以后切莫再说此话。但话又说回来,你怎地到了此处,可叫咱们找得辛苦!” 金琨一时语塞,单远与他私斗之事他并不想明说,他深知若实话说出此事,单远便脱不了干系。 金琨此番私斗,差点儿掉落悬崖而死,又差点儿连同几位师兄都被那巨鳄咬死。 这些事若被一一说出,单远轻则被师父师娘责罚,重则会被师兄弟们孤立并逐出师门。 况且私斗之事,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是以他一句话都不肯说出。 宗阡泽心中如明镜也似,他前日将金琨带到卧房之时,单远与金琨险些动起手来,是以金琨失踪之事,多半还是和单远有关。 遂拉着金琨走至远处避开了众人,细声道:“师弟,我只说两字,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他缓了缓,又道:“单远!” 金琨听见这两个字,直面露难色,低首不语。 宗阡泽点头道:“我明白了。” 再道:“师弟,其他的事都过去啦,先跟我们回去吧,师父师娘可等得急呐。” 金琨因单远不断挑衅使坏,本不想留在这青原派。 但他想起,投靠到这青原派拜师学艺,正是父亲的一片苦心,再加几位师兄今日舍命相救,是以内心里并无多少抵触。 他点头说道:“好吧,有些事情,师兄可不能随意说。” 宗阡泽点头答应了,便带着金琨再走到几人跟前。 说道:“咱们今日之事,只说在这湖边找到了七师弟,其余之事都不要多说半嘴,老几位,可清楚了么?” 其余几人多少都猜得出,单远和金琨在虎啸堂里大打出手,又同时失踪,此事若不给他们隐瞒,这二人多半要受重罚。 于是几人欣然答应,和金琨一同回到了青原派。 火劲站在门派大门处,心中正自焦急,忽见金琨几人回来,还发现他们身上都有所负伤。 他一声不吭,只阴沉着脸,拉着金琨就去了虎啸堂。 其余几人还道火劲会大声斥责,不料却是如此地风平浪静,均大松了几口气。 之后又有几百青原派弟子,陆陆续续从山中回来。 这是火劲把近一半弟子都叫出去寻人,以防此前的贼人袭击本派弟子。 金琨来到虎啸堂,但见堂中立着一口棺材,两眼不禁瞪得直了,忙往身边火劲看去。 火劲叹道:“金师弟在你拜师的当晚便气绝身亡,但那时却寻不见你。” 金琨顿时大叫一声,扑在了棺材之上,泪水不住地向下流淌。 他甚是恼恨自己,虽陪了金思农十年,却不曾见到他最后一面,未能做到有始有终,于孝道实有亏欠,直双手捶棺不已。 冷墨燕见这小徒弟从此便无父无母,恁地命蹇时乖,也抱着金琨一同恸哭。 其余弟子均跪了一地,无人不恻隐掉泪。 第二日,火劲携冷墨燕和弟子去到后山,将金思农厚葬了,金琨像是在前一日哭得够了,下棺之时却不曾悲咽,只是一声不吭,面目黯淡。 火劲见他如此,也没有多劝,只吩咐其他几个徒弟对他多加照顾。 金琨却每日只知跪在坟前,不吃不喝,也只字不说。 几位师兄轮番对他劝慰都毫无作用,就连冷墨燕也劝他不动。 这日,金思农过了头七,火劲见金琨日渐消瘦,便将他和其他几个徒弟都叫到虎啸堂问话。 厅堂当中,火劲对金琨正色道:“琨儿,师弟今日过了头七,你先把饭吃了,吃完后我还有话要问。”这话语之中自带一股威严之气。 金琨不曾听过火劲有如此语气,心中便猜到师父要问失踪之事了,于是从宗阡泽手中接过饭菜,勉力吃了七日以来的第一碗饭。 火劲稳坐厅堂首席,说道:“金师弟去世的当晚,远儿和琨儿都不知去向,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单远和金琨均跪地不起,二人谁都不敢吭声。 火劲呵斥道:“快说!” 单远为徒几年来,未曾见火劲发过几回火,他颤声道:“弟子……弟子当夜将七师弟叫出屋来,去了……去了山中密林深处。” 火劲再问:“到密林做什么去了?” 第42章 祖师霁云 单远道:“只……只是和师弟说了几句话而已。” 火劲又斥道:“胡说!”一掌拍向茶几,那声响让整个厅堂都为之一震。 单远被这声响所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之言。 只听金琨磕头道:“师父,五师兄并未胡说。我俩说完话后就分开了,是琨儿自己贪玩,所以回得晚了。” 火劲虽新收金琨为弟子,但从他的言行间,就已看出此子颇有些异于常人,是以金琨说的话,火劲却能信了一两分。 他又向其他弟子问道:“你们说,琨儿和远儿所说是否属实?” 宗阡泽道:“当晚五师弟先回了卧房,七师弟却是我们在小湖边寻见,如此看来,二位师弟并未说谎。” 董邦莠也道:“七师弟是我们在第三日才寻见,他虽是贪玩得紧,但念在七师弟属于初犯的份上,师父您还是高抬贵手,免去责罚吧。” 火劲不动声色,又问道:“那你们身上个个带伤,这又如何解释?” 王文柏道:“这是当日那几个贼人所伤。” 又忽然想起贼人袭击时,他并不在场,忙改口道:“我是说,大师兄二师兄和五师弟的伤是贼人伤的。” 卢昱见王文柏险些露馅,忙道:“我们几人是在山中遇到了土石滑坡,这才伤的。” 火劲疑道:“近日山上并未下雨,何来的土石滑坡?” 卢昱心叫糟糕,他只知若实话说出巨鳄之事,让他几人曾遭遇恁大凶险,那师父必定重罚不可。 故而他心急之下,便随意说了个理由,可谁知这个理由又是漏洞百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火鸿宇急道:“是真的呀!爹,好大的滑坡啊,我们也奇怪为啥此时会有滑坡,正是我们哥儿几个拼了命地自救,这才幸免于难的呀!” 金琨也低头说道:“若不是几位师兄及时赶来,我……我可就被土石埋了。” 说着又向身后几位师兄磕头行礼,师兄们猝不及防,只匆忙还礼。 火劲见金琨表态诚恳,不似撒谎,但两个弟子同时失踪,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他又多问了好几句,几个弟子均众口一词,咬定二人只是出去谈话,金琨也只是贪玩未归。 金思农尸骨未寒,火劲本无意施以严惩,他找几人问话的初衷,就是想让金琨好好吃上一口饭。 如今目的已达,他见几位弟子均同心同德,也未闹出大事,就不愿多问了。 火劲再道:“此事我已知晓了,远儿、琨儿,你二人私自出门,就不记得那日贼子袭我青原派么? “你们说,你们若再遇到贼子,却又如何是好?” 金琨和单远均把脑袋抵在地上,高声道:“弟子知错了。” 火劲闭眼道:“此事不可不究,远儿,我罚你在房中面壁思过一个月,思过期间不准出屋。琨儿,就罚你跪在师弟灵位前思过, “直至师弟出了七七。在这期间,你不得离开灵位半步,不可不吃饭食,否则责罚加重。你们可都服气?” 二人磕头道:“弟子愿意领罚。” 这一个多月中,青原派里里外外均相安无事。 单远最先结束惩罚,并未再惹出事端,金琨也改去茶饭不进之态,这才叫火劲彻底放下心来。 火劲此举,实是为心疼这最小的弟子,他表面虽是惩罚,实则是加以悉心保护。 只因这一来隔开了单远,让二人不再乱起争执。 二来,在金琨守灵的这些天里,火劲还能时常来到灵位之前看望金琨,生怕他再有所差池。 这一日,金思农出了七七,火劲又来到灵位前烧过一炷香,回身见金琨仍在诚心跪拜,便柔声道:“琨儿,你的罚期已过,起身吧。” 金琨因未见到金思农最后一面而自责非常,于是说道:“弟子罪孽深重,愿在父亲灵位前长跪不起。” 火劲叹道:“来日方长,今日不是你守灵的日子,跟我来吧。” 金琨依旧不愿起身,只呆呆地跪着。 火劲缓了缓,再道:“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对你说的么?” 金琨忽地想起金思农当夜所说的“天地君亲师”,记起了“师者,孝之本也,其恩德与双亲相同”,便立时流下泪来。 他向灵位拜了三拜,敛衽而起,说道:“师父,弟子险些忘了,还请师父教诲。” 火劲连连颔首,又抚着他的脑袋,婉然道:“跟我到后山来吧。” 二人便一前一后,穿过了青原派后门,门外有一条悠悠小道直往山后绕去。 其时正是清晨,只见一路上云烟氤氲,花香弥漫,他们或遇流水潺潺,或遇落叶纷飞,金琨吹着一缕清风,心情一时舒畅了不少。 走过几里山路后,面前是几百名习练的弟子,他们见师父走来,均停下施礼。 火劲为免搅扰到这些弟子,又选了一个较为偏僻之处。 这才对金琨道:“就在这儿吧,琨儿,你已拜我为师,所以从今日开始,我就将我青原派的功夫都教授与你。” 金琨一听,立时拍手叫道:“好呀,今日我们学什么?” 火劲笑道:“先不急,琨儿,我先问你,你可知我们霁云四派为何要叫霁云盟?” 金琨想起拜师那日拜过的两尊铜像,说道:“我想起来啦,霁云盟的开创祖师就叫南霁云!” 火劲道:“不错,我们霁云盟之人,定要先把自己的来历搞清楚了。 “霁云盟的开创祖师便是那唐朝名将南霁云,人称‘南八’,实乃真男儿,有威武不能屈的典故。” 金琨疑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火劲笑道:“正是,祖师爷有一次向贺兰进明请求救援,贺兰嫉妒张巡的名声威望超过自己,便不肯出兵援救。 “但贺兰进明又喜欢祖师爷的英勇豪壮,便设好酒席,硬要留他下来。 “祖师爷却激昂道:‘我南霁云来的时候,睢阳城内的平民已一个多月未有吃食果腹。 “我即便想一个人吃,道义上又不忍如此去做,就算是硬吃,我也无法下咽。’于是抽出随身佩刀,砍断了自己一根手指,登时鲜血淋漓。” 金琨听到此处,直“啊”地一声吓了一跳。 第43章 强行习武 火劲续道:“祖师爷明白贺兰进明不愿为自己出兵,便立刻骑马离去。他将要出城之时,抽出一支箭射向佛寺高塔,那长箭竟有一半穿进砖里。 “他朗道:‘我此次回去,若打败了叛贼,一定要回来灭掉贺兰,就以此箭为誓!’ “谁知,睢阳城还是失陷了,叛贼威逼张巡投降,张巡并不屈服,随即被拉走,行将斩首。 “张巡对祖师爷喊道:‘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 “祖师爷笑着答道:‘我原想有所作为,现在您说这话,我怎敢不死?’ “于是祖师爷至死都未能屈服,后人就将此典故,叫做南霁云威武不能屈。” 他一手抓住金琨的肩头,指尖用上几分气力,说道:“琨儿,所谓好男儿顶天立地, “做人最低的准则便是这三句话: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你可要好生地记住!” 金琨双眼一眨,说道:“是,弟子谨记!” 又道:“师父,后来呢?祖师爷被害死,我霁云盟怎么办?” 火劲缓缓道:“祖师爷有四门绝学,每门绝学均高深莫测,若要一个人将它们全都学会,却是十分难的了。 “于是祖师找来天资最高的四名弟子,每名弟子都传他一门绝学。 “直至祖师仙逝后,这四名弟子便开创了四大门派。 “这四大门派本就是同根同种,为了纪念祖师之恩德,就以祖师之名,将四派合称为霁云盟。 “之后,又选出四大门派中武功最高、名望与德行最佳的掌门做为盟主。我们现今的盟主,便是那天目派的掌门张浪了。” 金琨自言自语道:“张浪!我曾听爹提起过。” 他想了想,再道:“我们的创派祖师便是禾元魁吗?就是霁云祖师天资最高的弟子之一?” 火劲道:“正是。本派祖师学会了玉铉分星掌,就在江西庐陵县建成了青原派。 “天目派祖师学会的是大无妄拳,那天目派坐落于浙江的临安府之中。 “湖北咸宁县的九宫派祖师,学的则是纷若剑法。 “天门派祖师学会了七十二路枪法,他在湖南大庸县创立天门派后,便将此绝技更名为天门七十二路枪法。” 金琨抢白道:“玉铉分星掌!我爹会使!师父,今日我们就学这门功夫吧!” 火劲摇头道:“这可不成,咱们青原派的玉铉分星掌,需以强劲内力做为根基,若根基不够,不光无法练成,还极易走火入魔。” 金琨急道:“那可怎么办?” 火劲道:“想要学祖师爷的绝技,先得学会创派祖师所创的阳明掌。 “待阳明掌火候充足,有一定内力根基之后,历代掌门还要考验弟子的德行高低。 “若弟子的德行俱佳,便可将玉铉分星掌倾囊相授。若德行有亏,哪怕其内力了得,也不得传授于他。” 又道:“如今的晚辈当中,学会玉铉分星掌的,就只有你大师兄董邦莠刚涉猎一年而已。你爹可曾教授于你?” 金琨摇头道:“不曾,爹只教给我金家拳,青原派的功夫他从不教我,师父,这又是为何?” 火劲颔首道:“那是你爹严守门规,我派祖师有训,凡本门功法,均不可私下传授,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是不可。 “只有如此,别门别派就没法窃取我派的功法,你可得把这规矩记住了!” 金琨恍然道:“原来如此,是我误会我爹了。” 金琨父子相依为命的十年里,相互照拂有加,金琨的孺慕之情远比海深。 金思农万事都依得金琨,唯独金琨缠着要学青原派的功夫,金思农却次次都严辞拒绝。 是以金琨这心结埋藏了数年之久,直至此时才得以解开。 火劲再道:“琨儿,不论师弟教了你什么功法,都要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许再练,直到你纯熟掌握我派掌法为止。” 金琨一凛,不忿道:“为何啊师父?” 火劲道:“我教授功夫一向如此,不必多问,你能否遵从?” 金琨心有怒气,但觉这师父恁地霸道,好不讲理,叫道:“我爹给我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金家拳又是我自家的拳法,如何练不得了?” 火劲道:“我入室弟子无一例外,均把之前的功夫忘个一干二净,从不习练,这才能从我派的阳明掌练起。 “琨儿,你到底是要继续练你那金家拳,还是练我青原派的功夫?” 金琨心下盛怒,他双手握拳,双眉紧蹙,这些全都被火劲瞧在眼里。 金琨忖道:“这算哪门子的破规矩,学一门功夫,就得忘掉以往所学! “若我已学会这世上所有的功夫,为了再学他一家的功夫,便要全都忘了么?” 他咬牙道:“师父,当真就别无他法了么?” 火劲昂首道:“别无他法,青原弟子无一例外。” 金琨又暗忖:“青原派的阳明掌和玉铉分星掌着实厉害,我是非学不可! “待我学会之后,我便再练自己的金家拳,我这拳法永远在我脑子里不会忘却,到那时,你又能奈我何?” 想通此节,他才噘嘴道:“那就听从师父所言。”说完,极不情愿地把脸转向一边。 火劲微微一笑,也不搭话,他上下打量金琨,见他身形瘦弱,太阳穴深陷,显然没有半点内功根基。 便道:“琨儿,你任脉受损,无法练出内力。 “但我青原派的招式和内力须得同修,我派自创派祖师那儿起,便讲究内外兼修,兼包并蓄,对此,你是如何想法?” 金琨想起单远的几次挑衅,险些让自己送了性命。 他把其原因都归结为自身练不出内力之上,若是有内力在,他不至斗单远不过。 现在火劲又要他忘光曾经所学,若再加上内力练之不出,岂非变成了个丝毫没有功夫的白丁? 他顿觉这青原派上下都好没道理,便赌气道:“我爹传我金家拳,本也是一套功法,但就是因为我毫无内力,空有招式而已,无法发挥其威力。 “所以,我要练青原派的功夫,同时也要练内力!” 火劲又道:“若你无法练出内力,就一辈子都不学我青原派的功夫么?” 金琨面露难色,沉声道:“青囊三肖有二肖都说我无法练出内力,师父,你可知被人算定命运的苦楚? “所以,我金琨若未练出一丝内力,绝不学上一招半式!” 第44章 女孩梨雨 火劲眼露赞许,心道:“此子有志如斯,师弟可不枉他一番心血了。” 金琨察言观色,心下已盘算妥当,再道:“师父,若琨儿无法练出内力,就请责罚!” 火劲奇道:“你想怎么罚?” 金琨道:“还请师父定夺。” 火劲暗道:“何不激他一激,说不定柳暗花明。” 便说道:“好,我们加上一个期限,便以半年为期。 “若半年之内,你还练不出内力,我青原派总不能一直养一个不会本派武功的门人,到时就把你逐出师门,你看如何?” 金琨面露不屑,心道:“又要我忘掉所学功法,又要将我逐出师门,真是好没道理,我爹却为何要我拜他为师?” 金琨性情顽固,别人越是叫他难受,他越是要死扛到底,于是朗道:“逐出师门便逐出师门,我们一言为定!” 火劲当下便将阳明掌的内功心法与金琨说了,金琨只花上一两个时辰,竟已能背得十分纯熟。 火劲心满意足,又将习练基础内功的法门教与金琨。 并嘱咐他,只要他练出哪怕一丝的内力,便传他所有的阳明掌招式。 天下武功的内功基础实乃殊途同归,都是将奇经八脉处的真气,汇聚到丹田关元穴附近,此处乃三焦之源,也是呼吸之门。 习练者只需意守此处,一吸百脉皆合,一呼百穴皆开,如此呼吸往来,便能练出丹田内力。 但丹田处属于任脉,金琨又正好在任脉受损,所以明灵子和青囊二肖均说他练不出内力。 火劲也如此以为,只是金琨坚持要练,火劲便让他去吃吃苦头,磨练其心性,以免日后再出现跑出门派几日不归的情形。 此后三个月,金琨只整日介思索,如何才能将真气聚集至丹田处,他为此想到过不少办法,但无一可行。 又过半个月,忽然有所突破,他的真气竟能进入神阙穴左近。 原来他的任脉在水分穴附近断裂,故而真气能往下进入神阙穴已是难能可贵,但要再向下进入丹田,却是几无可能了。 再加他自己所会的金家拳,火劲却丝毫不让他练,连想都不能想,通通忘光了才好,为此,金琨竟变得整日愤恨焦躁不已。 他眼见师兄弟们每日操练,自己却一无所获。 因此,他又拟定了一个计划,就是白日在师兄弟习练之时,他也同时打坐习练,极力催逼真气,向丹田处沉下。 而夜晚当所有人熟睡之时,他便独自来到校场打坐,只苦思冥想,定要想出个法子练出内力不可。 每夜里,校场处只觉寒风习习,空无一人,万籁俱静,唯有远处寺院传来的冥冥钟声,和头上一轮朗月相陪。 到得第四个月,金琨已把青原派藏书阁中的典籍翻了三四遍,依然没有找出办法来。 这日,金琨刚从藏书阁出来,他一路低头凝思,缓缓踱步。 正当踱到门派正门处,忽听有人大声叩门。 金琨将门打开,只见一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门外,这女孩身着一袭青衣,长得一张圆脸,明眸皓齿,发如堆鸦。 她稍稍行了一礼,开口道:“小女子姓肖,自西面远道而来,求青原派火劲火掌门收留。” 金琨问道:“你是来投我青原派的?” 肖姓女孩道:“正是。”说罢,从背囊里拿出一封荐信递给了金琨。 金琨也没拆开,只瞥了一眼信封,便送还她,说道:“嗯,既有荐信,我这就带你去见掌门。” 肖姓女孩忙问道:“你怎不拆开看看呢?” 金琨一心在想如何才能练出内力,实在无暇顾它,懒懒地道:“不必了,有荐信就错不了。”便带着女孩向里走去。 女孩再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轻易把我往里面领,就不怕我是歹人吗?” 刚一说完,这女孩竟平地摔了一跤。 她“哎哟”地喊了几声,又慌忙爬起,略显狼狈。 金琨笑道:“你这样的歹人可真少见。” 那女孩啐了一口,满脸通红,跟着金琨来到了客堂。 客堂里空无一人,金琨倒上茶水,对女孩道:“你留在此处稍等,我去叫掌门。” 金琨连日来都在专心练内力,于青原派内务几无关心,故而此时火劲身在何处,他也无从知晓,直找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将火劲带来。 那女孩见到火劲,立即下拜行礼道:“小女肖梨雨,独自一人自重庆出发,特来青原派求火掌门收做门人,万望掌门恩许。” 金琨心道:“难怪我听她的口音甚觉熟悉,原来也是重庆人,我怎地一开始竟没听出来?” 火劲讶然道:“你小小年纪竟独自而来?为何没有大人作陪?” 肖梨雨道:“小女自幼无母,家父也不知所踪。我是由二伯父带大的,但二伯父又是明夷帮之人,他不便前来。”说罢,将荐信递给了火劲。 金琨不屑道:“我还道是哪里来的,原来是五浊门啊。” 肖梨雨皱眉道:“不是五浊门,新帮主早已改名为明夷帮了。” 金琨道:“天下谁人不知,明夷帮也叫五浊门,五浊门就是明夷帮。” 肖梨雨的小脸儿变得粉中透红,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 火劲忙拦阻道:“琨儿,不得无礼。”金琨这才吐了吐舌头,缩在一旁。 火劲又暗道:“几月前袭我青原派的贼人,就疑似是他五浊门,怎地他们还会有人来投?” 原来,江湖中均把霁云盟的四大门派视为武林正统,而明夷帮却被江湖视为下九流的旁门左道。 只因明夷帮集结了四海之内的绿林人士,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以被大多江湖人士嫌弃鄙夷。 尽管新任掌门将五浊门更名为明夷帮,但终究改不了江湖中的冷眼。 肖梨雨对火劲毕恭毕敬道:“这是家父五年前写的荐信,家父曾嘱咐道,待我十岁左右,便可携这书信,去求霁云盟的掌门收留。”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火劲手中的荐信。 火劲问道:“这倒奇了,为何你父亲非得在五年前写下荐信,他现下不可前来么?” 肖梨雨道:“家父常年不知去处,我自小就没见过他几面。五年前,二伯父总算找到了他,他在家里只住了两天便要走, “临走前,他说也不知几时才能回家,便在五年前就拟好了这封荐信。” 第45章 愚弄致哭 火劲将那荐信看完,不禁大为吃惊,说道:“原来你是冬到回春肖代冬的千金,那你所说的二伯父便是明夷帮的鬼神叹肖代秋了?” 肖梨雨点头道:“正是。” 火劲暗忖:“原来是肖代秋的侄女,肖代秋虽身在五浊门,但他的名声可比五浊门要好得多了,看来此女来投,并不是五浊门特意安排。” 于是问道:“你大伯父便是天目派的驱无常肖神医,你为何不投到天目派去,却来投我这人数最少的青原派呢?” 肖梨雨道:“若我要投至天目派,我便会在大伯父的荫庇之下,处处都行得方便。 “他日,我的医术便不见得会有所建树,这也是我为何不肯留在二伯父身边学艺的根源。” 她小小年纪,竟对答如流,一句话缓缓而出,声如黄莺轻吟,婉转动听,叫人好不喜欢。 金琨不禁心道:“原来是肖代冬之女,肖大夫我也见过,只不过那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原来她的父亲,竟是我父子的救命恩人!” 火劲心有赞许,颔首道:“真是年轻有为,这么说来,你也学了医术?” 肖梨雨点头道:“我自两三岁认字起,便随二伯父学医了。” 火劲疑道:“那你自重庆远道而来,没人作陪,这一路上贼人甚多,你可曾遇到危险?” 肖梨雨眼珠转了两转,说道:“我自重庆出发,经湖南进江西,路上遇到过三次歹人,也被他们绑了三次。 “但他们看过我身上带的荐信,均知我是肖大夫之女,便都把我放了。” 原来,江湖上素来敬重大夫,而对青囊三肖这样的神医则更是尊敬有加,任谁见了都不敢怠慢。 哪怕是大夫的至亲,只要让江湖中人看见了,也均毕恭毕敬,礼数不失。 肖梨雨续道:“有两次,歹人之中有几个重病患,问我会不会治。其实我心里怕得紧,也不知会不会治,只能试着看看。 “但没想到二伯父教我的法子全都灵验了,他们非常高兴,对我好吃好喝地招待,还特意派人送我一程。 “三天前,他们就送我到了永新州,并对我说,此去路上已无歹人,可自去,是以今日我便到了这儿。” 火劲连连点头,对这女孩十分的中意,但他却叹道:“真是不巧的很,孩子,恐怕要叫你失望啦。” 肖梨雨一怔,急道:“怎么个失望?” 火劲道:“当年钓鱼城之战结束后,盟内弟子损失太多。 “几年前,张浪张盟主有令,叫所有女弟子都交由九宫派收入,其他门派均不再接收女弟子,而九宫派也不再有男弟子。 “他如此做法,也是为了迅速重建霁云盟,让弟子们能够安心习武所致。” 金琨不禁暗道:“我说怎地本派没有女弟子,却原来如此。我来青原派已有数月,竟会不知此事。” 肖梨雨大为疑惑,问道:“那我就不能拜您为师了吗?” 火劲惋惜道:“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我真想收你为徒,只可惜盟主之令我不敢不遵。 “况且钓鱼城之战后,霁云盟又向钓鱼城支援了几次,虽然盟内弟子多为近年的新进弟子, “但弟子们都因盟主的高明策略,而成长得十分迅速,使得人人心里都在叫好,谁还会不遵盟主之令呢?” 肖梨雨听到此处,竟掉下泪来,哭道:“我……我从明夷帮而来,真不知盟主有这号令。” 火劲叹道:“你且莫急,待我写一封荐信给九宫派掌门贾重周,她定会好生地收留你。” 几人又寒暄闲谈了半晌,火劲终因事务繁忙,对金琨交代了几句,便退出了客堂。 肖梨雨这一路上行了一个多月,好容易到得此处,却得来这等消息,心里只有满满的失落。 金琨安慰道:“不碍事,九宫派也是我霁云盟的门派,投在那儿也是一样。”便带着肖梨雨出了客堂。 二人来到伙房,金琨向伙房师傅要了点热饭热菜来招待她。 他说道:“你远道而来,定然饿了。你且慢用,不够吃的话再和我说,你在我青原派就不用客气,师父可叫我好生待你。” 金琨听完这女孩的自述,已对其胆识大为钦佩,再加肖代冬对他金家有恩,故而对她招待甚诚。 他本有意询问肖代冬之事,但从肖梨雨的自述中看来,她也不知肖代冬的去向,再加她此时失落至极,便将此事暂且放下了。 但肖梨雨自出客堂以来,只不停地低头哭泣。 金琨直叹道:“你也别哭了,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先休息几日再去投九宫派吧。” 肖梨雨右手握筷,抬头望向他,抽噎道:“还不知如何称呼你。” 金琨爽朗道:“我叫金琨!” 肖梨雨点头轻道:“原来是琨哥哥,你待我很好,就叫我梨雨吧。”说完,又哭哭啼啼个不停。 男孩见女孩掉泪,多半会六神无主,金琨也不外如是。 他一番好劝歹劝也仍不管用,待劝到后头,金琨直觉得这女孩什么都好,就是爱哭这个毛病,着实叫人无法忍受。 金琨不耐烦道:“唉,你小小年纪,能独自一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前来,我本对你是十分钦佩的。 “可我却忘了,你毕竟还是个小孩,改不掉爱哭的毛病。” 肖梨雨一凛,顿时放下筷子,她心有怨气,竟也不哭了,直说道:“我不是小孩了!” 说罢,气冲冲地往屋外而去,不料却被门槛绊了一跤,她跌坐在地,只抱着膝盖龇牙咧嘴,好不疼痛。 金琨笑道:“你一天里究竟能摔几跤?若是从重庆一路摔过来,你也当真不易。” 肖梨雨一听,立马又哭起来,哭声较之前还要大了许多。 金琨生怕这哭声引来其他人,忙将她扶起,说道:“我还是先带你去客房休息吧。” 肖梨雨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哭道:“我不去!才不要你假装好心!” 金琨直叉腰叹道:“那你就在这儿哭吧,回头我再多叫几个师兄弟来,只看着你哭。” 肖梨雨怒瞪一眼,哭声变得更大。 金琨心中好不耐烦,再道:“我今日听说,有些新鲜玩意儿,是大师兄从山下带来的。 “他说,他在每个客房都摆放了一些,听说都挺漂亮的,我还没机会瞧见呢,你愿不愿去看看?” 肖梨雨一听,果然不哭了,瞪着大眼睛道:“此话当真?” 金琨心道:“还说你不是小孩,一听到新鲜玩意儿就立马不哭了,怎恁地好骗。” 于是说道:“是不是真的漂亮,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诓我。” 第46章 木狗木牛 肖梨雨站起身来,抽噎道:“那……那你带我去吧。” 金琨无奈笑了一笑,便带着她往右首绕过了几排房舍,最终在客房前遇到一名值守弟子。 金琨上前吩咐了几声,让值守弟子对她好生照拂,说完便趁机溜走,又独自去练他的内力了。 肖梨雨来到客房,左右找不见新鲜玩意,还寻不见金琨,只得再放声大哭,不停叫道:“琨哥哥,你骗我!” 第二日一早,金琨来到客房,肖梨雨正要破口大骂时,却不料金琨拿出了一只木雕。 金琨说道:“听说你昨日哭了许久,还说我骗你,其实是你搞错啦。” 他拿起木雕塞进肖梨雨怀里,再道:“其他客房里都有这木雕,唯独你这儿少了,所以我今日特意拿来给你,我可从不骗人!” 其实,金琨连夜刻了这只木雕送她,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真成了骗子。 肖梨雨拿着木雕,略显嫌弃,说道:“这木狗真难看。” 金琨摆手道:“这是木牛。” 肖梨雨“扑哧”一声笑道:“哪有长得像狗的牛儿。” 金琨又拿出一封荐信塞进她手里,说道:“这是师父写给九宫派掌门的荐信,你到了九宫派,便将荐信给她,她只要看了,就一定会收留你。” 又道:“师父还说,就让我送你去九宫派,我们随时便可动身,你意下如何?” 火劲让金琨护送肖梨雨,并不是因为金琨有高超的功夫,能够护她的周全。 其时,霁云盟在江湖中的地位颇高,但凡有霁云盟弟子出行,绿林之辈都会给足面子,绝不会伤其分毫。 因此,肖梨雨也并不需武功高强者护送。 而肖梨雨决定今日便动身前往九宫派,是以她把一应细软收成个背囊,背在后背,走出了房门。 金琨忙将背囊接过,背在了自己肩上,又将木牛放入背囊内。这木牛本就是为她而刻,今日送她,也算是给她赔了不是。 二人走出客房,在伙房吃了点东西,又找到火劲,肖梨雨便恭恭敬敬地向他拜别。 火劲很是怜惜这孩子,因此对她嘱咐了不少,他把二人送至正门后,还要眼看着他们下山而去。 金肖二人行了半个时辰,将要行至山脚时,又连续拐了几处弯路,却见二十丈外,董邦莠正向他们迎面走来。 金琨立即停下脚步,将背囊拿给肖梨雨,说道:“你去旁边林子里等我,若听见我大声呼叫,便烦你往山上跑,再去我派叫人速速来救。 “若无事的话,我便来林子里寻你。” 肖梨雨疑道:“你怎么啦?” 金琨正色道:“不便细说,你快按我说的去做。” 肖梨雨笑道:“你莫不是想逗我开心?那只木牛丑是丑了点,却也是你的心意,你想向我赔礼道歉,我心领了便是。” 金琨见董邦莠又走近几丈,急道:“不,现在不是和你玩笑之时。” 他话音未落,两人身边的草丛里忽然闪出一巨人来,那巨人霍地伸出好大一双手,只一眨眼功夫,就将二人揽在怀里。 原来金琨见到董邦莠之时,正想上前行礼,却见董邦莠步履不稳,神色有异,见到二人也不加快步伐,只向二人缓缓接近。 金琨记起数月前,在青原派遇袭之后,火劲曾多次嘱咐门派上下,须时刻提高警觉,以备不测。 火劲之言犹在耳畔,金琨虽没敢怠慢,但如今仍被这巨人捉住。 这巨人好大的身材,轻而易举地揽住二人,力道大得出奇。 金肖二人的双脚离地,直拼了命地挣扎呼喊,却动弹不了半分。 只听巨人哈哈大笑,声若洪钟,走至董邦莠处,伸手将他往后一推。 那草丛里又闪出一人来,将董邦莠快速绑了,这人一脸的病容,犹似个痨病鬼一般。 那巨人大声道:“你也太小心了,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 “上次已探过这青原派,如今霁云四派里都是些娃娃,我们带了数百军士,还怕了他们不成?” 那痨病鬼身材消瘦,身着黑衣,腰间配了一柄横刀。 他连咳几声,忽一招手,身后走出几十名军士来。 但见这些军士个个身材魁梧,行动迅捷,好生了得。 金琨直暗暗心惊:“原来他们就是上次偷袭我派的贼人,今次他们却来了那么多人,可不妙得很……” 顿有两名军士大踏步上前,接过董邦莠的绳索,将他押在一边。 而董邦莠却没有丝毫抵抗之意,显然已受过这些军士的折磨。 那巨人啧啧几声,再道:“我堂堂亨国武师,对付一个小小青原派,居然要放出这劳什子的诱饵,当真是丢人!” 金琨又不禁心道:“原来他们是亨国人,竟不是师父说的五浊门!” 那痨病鬼道:“为大将军做事,还是稳妥为妙。” 他再咳了几声,续道:“上次偷袭之后,青原派里定是防范有加,咱们不可硬来啊。” 巨人又道:“要我说,你就是胆子小。” 痨病鬼“嘿嘿嘿”连笑三声,真犹如鬼魅一般。 他沉声道:“还有两位武师未到,我们可不能擅动。你我只须守好下山要道便是,将这青原弟子作为诱饵,可省去许多的麻烦。” 巨人摇头道:“不对不对,守住山下怎么能成?守在这里又如何破得了青原派?” 痨病鬼不耐道:“怎么和你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是,等二位武师一到,我们再一同攻上山去,不就势如破竹了么。” 巨人朗声道:“我们不如现在就攻上去,如此磨磨唧唧的,等得心里烦出鸟来!” 痨病鬼也喝道:“我说不许去便不许去!外出行事,一切都须听我号令!” 那巨人心有不忿,大声道:“你也太小心了,大将军神功盖世、福德无边,我们做手下的根本不须说,定是万事必成! “若让那两个武师和我们一起去了,两份功劳就分成了四份,你说哪个划算?” 痨病鬼阴沉着脸道:“若此去不成呢?你我可还有命在?” 那巨人啐道:“呸呸!晦气,当真的晦气!你我带兵出征,哪次会不成事的?你不去拉倒,我可是要走啦!”说罢,竟大踏步向山上而去。 痨病鬼厉声道:“你可得想清楚了!” 那巨人身形一窒,回过头还待理论几句。 金琨却被巨人一直死死揽住,动弹不得,好不难受。 第47章 智斗蛮人 他见巨人如此鲁莽,那痨病鬼又处处阻止巨人,于是他灵机一动,不如利用那巨人解围,便大声抢白道:“好!非常好!” 那巨人忙看向怀中之人,疑道:“小娃娃,你懂个什么?好什么好?” 金琨笑过几声,说道:“我来问你,你此去是要寻青原派的晦气么?” 巨人道:“晦气?嗯,也可以这么说。怎么,小娃娃,你不也是青原派的弟子么?看你的语气,你就没半点儿害怕么?” 金琨道:“有甚可怕的?老子去青原派才几天而已,他们对我相当的不好,老子巴不得你们去灭了那天杀的青原派,是以老子要给你叫好啊!” 他顿了顿,往痨病鬼身后望去,只见那些亨族军士越聚越多。 又道:“不过嘛,我看你们就算倾巢而出,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青原派,你却要只身一人前去,就这份胆识,我敬你是条好汉!” 那巨人被金琨一阵夸赞,好不得意,忙向董邦莠问道:“喂,他说他被你们青原派欺负了,那可是真的?” 董邦莠低头不语,犹如没听见也似,只瑟瑟发抖。 金琨暗道:“不好,大师兄已吓破了胆。” 于是叫道:“大师兄,快往这儿看!我被你们欺负得好惨,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董邦莠忙抬起头,见金琨向他不断眨眼,总算会意道:“哦,对对!千真万确,他就是我派新收的小师弟,实在顽劣得紧…… “是以他总被我教训,昨天还让我狠狠地打了一顿……” 那巨人心知不假,又受了金琨一顿夸赞,便大笑不已。 他向金琨竖起拇指道:“你倒是很有眼光!在大将军帐下,就属我的胆识最大,非常之大,特大的大!论好汉,我便是军中第一!” 金琨面有难色道:“只不过……不过……” 巨人皱眉道:“不过什么?” 金琨道:“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好汉你一世英名未免有些污点,可惜,太可惜了。” 巨人斥道:“何来污点?我怎不知?” 金琨又道:“你瞧,你抓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作甚?这事若要传了出去,他人就会说你只会欺负女娃娃,那你这好汉的名头恐怕就要被人摘喽。” 巨人道:“哦,你是让我放了这女娃娃?” 金琨点头道:“唯有如此,你才能保住军中第一好汉的名头啊。” 那巨人踌躇半晌,说道:“不,不成不成,你当我傻吗?青原派弟子可放不得。” 金琨也斥道:“什么不成,你还看不出么?她就是路过这里的小村姑,可不是我们青原派里的人啊,你看我俩的穿着。” 巨人仔细向肖梨雨看去,果见她身上的服饰,与金琨和董邦莠的墨绿色大有不同,而且她身上还背着个背囊,显然不是本地人。 他立时顿足道:“还真是,我抓错人了!” 他大手一挥,忙把肖梨雨扔在了地下。 哪知那痨病鬼立马抢上前去,又用绳索将肖梨雨捆缚了。 还训责道:“莫被这小鬼头给骗了,大事在即,万不可出现丝毫差错。倘若走漏了风声,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肖梨雨再度被缚,这让金琨倒吸一口凉气,心忖这等小伎俩还是少用为妙。 那巨人再道:“反正我没再绑女娃娃了,我还是好汉一个。其他的随你,反正我这就要上山,就这份胆识,你永远都没有!” 说着,果真向山上行去。 那痨病鬼身形一晃,已拦住巨人去路,阴沉着嗓子道:“我再三劝告,你莫要如此鲁莽。二位武师即刻即到,不急这一时半分!” 那巨人大手一挥,将手中金琨扔给身后的几名军士,另一手又是一扫,一股劲风向痨病鬼迎面而去。 还叫道:“青原派那么差的门派,根本用不着那许多人!我一个人即可,你们在山下等我拿回火劲的人头便是!” 那痨病鬼面对这劲风扫面却不躲不避,只抽出横刀挡过,冷冷道:“那就莫怪我了。”横刀挥出,破空之声尖利非常。 那巨人也不含糊,抽出腰间铁骨朵,“呼”地一声砸了过去。 这铁骨朵由精钢所制,造型古朴大方,足有七八十斤重。 痨病鬼眼见这兵器砸来,立时横刀一偏,再抽回劲力,朝他左首挥去。 巨人大笑几声,朗道:“你的兵器遇上我的家伙,也只有躲避的份了。”他铁骨朵再是一横,封住左侧。 痨病鬼也不搭话,他的横刀虽也是上乘兵器,但较铁骨朵却轻了不少,两件兵器一旦相碰,横刀非断不可。 是以这横刀又忽地改变去路,斜斜向下而去,痨病鬼虽无巨人那般的巨力,单论灵巧而言,那巨人却有所不及。 痨病鬼频频变化刀路,本意攻他个左支右绌,但那巨人回回都能从容应对。 二人相互知根知底,于是斗了三四十合,谁也没能占得上风。 金琨回头望去,见到肖梨雨正跪地不起,神色慌张,兀自挣扎,心道:“她昨日哭成那样,今天遇险,怎么反倒不哭了?” 便向她叫道:“喂,那女孩!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他们要带我们去青原派,等到了青原派,便可知晓你并非是门派之人,到时候,他们就会放了你!” 肖梨雨一听,稍稍定下心神,暗忖:“适才他叫我去林子里等他,那时他就知道此处有埋伏了,我没有照做,这才着了道,委实……委实过意不去。 “后来他骗得那巨汉放了我,虽然我并未脱困,那也是他为了救我,现在……他却还在出言相安……” 她心里好生感激,缓缓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你的便是。” 金琨眼见两个贼人又斗了好几十招都难分胜负,暗道:“他们是在等强援,待强援一到,便要将青原派一举歼灭了。” 又想:“为今之计,只能让他二人赶紧上山,让师父师娘先将这两个贼人解决了,后头再来的也就不怕了。” 他主意已定,朗声道:“大师兄,你怎地在此?” 谁知董邦莠仍旧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瑟瑟发抖,不曾听见金琨所说。 金琨暗道:“大师兄在这紧要关头如此含糊,我真瞧不起他。” 又叫道:“大师兄,你何故下山?” 董邦莠恍如梦中惊醒,慌道:“啊?我……师父,是师父命我下山采买。” 第48章 欺上青原 金琨道:“就你一个人么?” 董邦莠道:“不,同行的有四人,我们下山后就分头采买去了。” 金琨不屑道:“难怪我能轻松逃下山来,今日门内弟子恁地稀少,原来都被师父吩咐办事去了,是不是这样,大师兄?” 董邦莠惊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逃下山!” 金琨皱眉道:“别扯闲的,我再问你,门内弟子是不是都被师父吩咐办事去了?” 董邦莠愕道:“不,不是……” 金琨抢白道:“不止如此么师兄?他们都去哪儿了?”他怕董邦莠说漏嘴,拼命地对他挤眉弄眼。 董邦莠这才会意,想了又想,才道:“是不止,还有许多弟子,此时都到后山练功去了……” 金琨紧接着问:“何时回家?” 董邦莠答道:“约莫在傍晚时。” 金琨道:“去那么久?火劲和冷墨燕也去了么?” 董邦莠大骂道:“好你个混小子,竟敢叫出师父师娘的名讳,你来我青原派里,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金琨笑道:“我才懒得管你们青原派的事呢!哼,满门弟子,一个个的都年幼弱小。 “火劲和冷墨燕这两个老王八蛋,整日凶巴巴地,成天就只知打我骂我,我若再不走,擎等着被你们折磨死么!” 董邦莠狠狠道:“你果然是要逃走,先知道我昨日就揍死你得了,免得如今师门出了个叛徒!” 金琨哈哈大笑几声:“叛徒?青原派虽说是名门正派,却浪得虚名,改日我习得了高深武功,定叫你们全派灭门!” 董邦莠勃然大怒,拼命挣脱绳索,却事与愿违,只得用力跳着道:“小畜生!你灭一个试试,瞧我今日便结果了你!” 金琨又笑得几声,欲再骂他几句,只见痨病鬼忽地停下攻势,不与那巨人再度交手。 他连忙走向一旁,一手提起董邦莠,喝道:“此时你师父师娘可在门派之中?” 董邦莠把脸转过去,白眼道:“谁要告诉你。” 痨病鬼又是“嘿嘿”几声,在董邦莠小腹上连出几拳。 这几拳的力道非小,直把董邦莠打得吐出黄汁。 董邦莠吃痛不过,忙道:“别打了……我说……每日此时,师父师娘都带弟子去后山校场习练……申时才归……” 那巨人忽然叫道:“喂,乞颜住,你可听见了?他们青原派此时冷清空虚,再不去可就没机会啦!” 原来那痨病鬼名叫乞颜住,他把董邦莠放下,说道:“这两个小鬼说的你就信了?” 巨人道:“这还不能信?几月前,他们来偷袭之时也是在早晨,青原派里同样是空空如也啊!” 乞颜住反驳道:“他们现时就不会防备么?” 说完,急忙叫出两名身高瘦长的军士,对他们道:“你们快去山上打探,越快越好。”这两名军士当即卸下铠甲,应声而去。 约过得大半个时辰,两名军士飞奔而来,一揖道:“大人,青原派里的确空无一人!” 那巨人笑道:“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你不上去还则罢了,却非要和我打架,打又打不过我。看吧,现在又浪费了多少时辰?” 乞颜住点头道:“也该是兄弟们行运了!稳妥起见,查达成,你我各带二百军士上山,其余则留在此处等候另二位武师。” 原来那巨人名叫查达成,那查达成指着金琨几人道:“那这几个青原派的人怎么办?” 乞颜住道:“那小子叫他大师兄,我们不如全带上山去,或许对我们有用。” 又道:“上山后,须得听我号令,不可再莽撞行事。” 查达成哈哈笑道:“行啊行啊,听你的便是!” 他抢先奔上了山,别看他身形硕大笨重,只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人影。 乞颜住喝道:“别走那么快,叫你听我号令,怎又擅自而行!”说罢,只两个起落,也寻不见了。 金琨内心笑道:“他们果然上了当,接下来,我就该想想怎样脱困了。” 于是金琨、肖梨雨、董邦莠三人则由几名军士押解上山。 约过半个时辰,一行几百军士前后都来到门派正门。 此时乞颜住命众人噤声,再将查达成留在原地,自己则先去一探虚实。 他先是围着青原派院墙转了大半圈,足有两顿饭的功夫。 查达成不耐烦道:“你就不能快点?” 乞颜住两眼一瞪,查达成竟不敢直视,只摇头叹气。 乞颜住又往另一侧院墙绕了半圈,确定空无一人后,再猛地跃起,径直跃入院墙之内。 又过得半盏茶时间,他从里侧将大门打开,放众人进入。 他们绕过了一面影壁,眼前出现一处空旷的院落,即使几百亨军站在此处,也还显得颇为开阔。 院落的尽头则是一排矮房,却里外里见不到一个青原派门人。 乞颜住笑道:“看来,今日的功劳非你我莫属了。” 转而命令军士道:“都给我进去搜,只要见人就杀,见到金银财宝便给我拿来此处! “如今正是我国用钱之际,这四大门派的钱财,想必是少不了的!” 这几百军士得令,立时自三面冲入各座矮房。 但过不多久,只听一阵“嘭嘭”声响不断,忽见众多军士飞身而出,有的当场毙命,有的血溅满地。 更多军士则纷纷从矮房中慌忙逃出,呼救吼叫声不断。 紧跟着,只见身着墨绿色劲装的青原派弟子,纷纷从矮房中奔出,足有千人之众。 火劲和冷墨燕也带着几名入室弟子居中而出,与亨军形成对峙之势。 原来,自几个月前被贼人袭击后,青原派便在上山的各处要道安排了不少暗哨。 乞颜住之流私自上山,并掳掠金琨几人之事,均被那些暗哨看在眼里。 是以待乞颜住派军士打探之时,青原派众人早已埋伏妥当,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乞颜住见瞬间折损了不少军士,连咳了好几声,狠狠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万事不得鲁莽,一定要等那两个武师到齐了再说。” 查达成“哼”了一声,叫道:“简直荒唐至极,上山的军令难道不是你下的么?” 乞颜住怒道:“就是你!你一而再地催促我上山,如今可是要害死我军!” 第49章 大打出手 查达成不屑道:“你没胆量就是没胆量!你既没胆量上山,上了山又被吓破了胆!” 乞颜住不便与他动手,二人只不停地对骂,全然不将青原派众人放在眼里。 火劲一眼扫去,瞧清了金琨、董邦莠和肖梨雨三人,已被他们掳去。 他暗自担忧道:“此番是我失策了,应该让琨儿带着这姑娘从后山绕路而下,这几个月来,贼子们未再找上门来,竟让我这般松懈。” 他大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我青原派聒噪!”这一声用内力送出,直震耳欲聋,内力根基不足的年轻弟子,都纷纷捂住双耳。 查达成和乞颜住也均感这内力雄厚,只愣了一会儿,却又相互吵闹个不停。 火劲见这二人自顾自地吵,并不将青原派上下放在眼里。 他心中燃起怒气,忽地左脚轻抬,却猛地跃起,须臾间欺近乞颜住跟前,将一掌拍出。 乞颜住见他来得太快,不禁暗暗喝彩:“好身法。” 他来不及转身,疾从侧面伸出一掌。 二人两掌一碰,但听“嘭”地一声大响,令他俩的衣袂不住鼓动。 二人双双晃得一晃,再立足站定,均觉对方的内力都好生了得,这回遇上了硬手,若当真要硬拼,恐怕谁都占不了便宜。 乞颜住咳了两声,抱拳说道:“看阁下气度非凡,功力也是不俗,定是青原派的掌门吧。 “亨国大将军乌和乌兰帐下武师乞颜住,偕武师查达成,见过火劲火掌门!” 火劲与金琨内心均是一惊,双双暗道:“乌和乌兰?她也来了?” 金琨不禁叫道:“乌和乌兰!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金琨生母被乌和乌兰所害,此事金思农常对他提起,并不断嘱咐年幼的金琨,长大后定要为母亲报仇。 但金琨一句话喊出,上千人的院落里,竟无一人回应,直把他恨得牙痒难耐。 冷墨燕上前喝道:“亨国人!何故在我大齐的地界撒野?” 乞颜住笑道:“不敢撒野,素闻霁云盟四大门派闻名天下,今日特来拜会。想来此行定是有趣得紧,火掌门的玉铉分星掌果然名不虚传。” 火劲冷冷道:“既然已经拜会过了,那就请放了我的几个徒儿,想来乌和将军也是位武学大家,该不会做出绑架人质的卑劣之事吧?” 乞颜住道:“我们哪敢绑架您的徒儿,只是在山下时,见这几个孩童顽皮得紧,我们替火掌门管教管教而已。” 火劲“哼”得一声,大声道:“我青原派弟子,什么时候轮得上你亨国人管教?” 乞颜住“嘿嘿”几声,却闭口不言。 只听那查达成朗道:“你这几个徒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俩,这可把我们害苦了,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 乞颜住一听,这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上山之令是他所下达,上当受骗也是他的失算,查达成明着骂青原派弟子,实则是在骂自己。 他心下盛怒,当下却不便发作,只因眼前的火劲着实不好应付,若还要引发内讧,唯恐就失了先机。 查达成见没能激起乞颜住和自己吵口,顿觉好生没趣。 他想起“骗人”二字,忽然上下打量起金琨,说道:“小鬼头,上次那‘镖入牌头,即刻收手’不会也是你说的吧?” 金琨不屑道:“就是你老子我说的,你要如何?” 不料查达成却不怒反笑,说道:“我才不要如何,上回你用八个字把他们骗了,今日又把我们给骗了,这一来一去便扯了个直,我就不亏了!” 乞颜住心下更怒:“这大个儿混人,只能坏我大事。”他一把拉过查达成,暗示其不可再随意言语。 火劲和冷墨燕均是心下一惊:“原来上次袭我青原派的贼人竟是他们!” 火劲不禁忖道:“贼人袭我青原派,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但此时他们数百大军压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后援,我青原派又势单力薄,这该如何应对?” 只得高声说道:“孩童顽皮,这也是稀松平常的,我自会管教,此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乞颜住又笑道:“火掌门真是好一番筹算,只三两句话,便轻描淡写而过,真当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冷墨燕愠色道:“你待怎样?” 乞颜住道:“你青原派适才杀我一众军士,此事不可不算,你还要我归还弟子,这也容易。 “我只开出两个条件,你们只要答应了,几名弟子立即奉还。” 金琨暗道:“这两个条件,定没什么好事。” 火劲鄙夷道:“好大的口气,且看我答不答应。” 乞颜住道:“火掌门定然会答应的,其实这些也都不算难事。 这第一个条件,就是把青原派所有的钱财珠宝都给我双手奉上,你看,这个只需花费点时辰,不算难吧。” 他咳了又咳,再道:“那第二个条件嘛,也是容易。你青原派全派上下只需归顺我大亨国,我国国君定不会亏待尔等! “至于会如何处置你火掌门,你也不必担心,我定会向国君多多美言,将来升官加爵自是少不了你的。” 冷墨燕大喝道:“好个亨国蛮夷,胆敢欺我青原派,怎可轻饶你!” 火劲一甩衣摆,也是怒道:“岂有此理,想要我青原派叛国求荣,门也没有! “你们把弟子给我留下,再滚回你的亨国,休要再让我火劲瞧见你们!” 乞颜住啧啧连声:“好大的火气,你杀我恁多军士,我都没那般计较。” 火劲大喝道:“你们拿着兵刃闯进我派,若不杀了你们,还要请你喝茶么?” 乞颜住负手道:“火掌门,我已好言相劝,你我非但没有坐下来细细攀谈,却是这般强嘴硬牙。如此的待客之道,可非中原人所为啊。” 火劲硬声道:“你今日只有放下我的徒儿,再尽数下得山去,你我便各不侵犯。其他的,也是多说无益。” 乞颜住拍手笑道:“好,好!看来你是不愿答应我的条件了,至于那些财产珠宝,也就不劳烦阁下,还是我们自己动手的好。” 他忽地一声呼啸,三四百军士一拥而上,与上千青原派弟子斗将起来,一时间,这偌大的院落之内,杀伐怒喝之声四下响起。 乞颜住顿时抽出横刀,猛地向冷墨燕下盘扫去。 冷墨燕见他骤然而至,大骇之下,手中长剑还不及抽出,只得急急倒退。 火劲见状,立时一跃而起,一股掌劲自乞颜住左首而去。 乞颜住顿觉这掌来得太快,不敢怠慢,立即将横刀回收,再“呼呼呼”舞起快刀之法,与火劲拆得十几招,不见他露出半点破绽。 第50章 奋力激战 这刀法由快转慢,且是刀掌并进,而火劲则以一双肉掌劈出好大的劲风,叫乞颜住占不到半点便宜。 如此又拆得二十多招,双双跳了开去。 火劲暗道:“他如此硬手,却是那乌和乌兰的帐下小将,若那乌和乌兰亲至,我却如何对付得了?” 这边厢,冷墨燕被火劲解了围,那查达成却是提着铁骨朵赫然而来,他一通猛砸之下,将院落的地砖砸出许多坑洞。 冷墨燕不愿与他硬碰,便展开灵动身法与之周旋。 但眼看那铁骨朵沉重无比,她心下盘算,手中的长剑即使抽出来,若碰上了这铁骨朵,则定断无疑,于是她抽剑也不是,不抽剑也不是。 查达成又是几番砸下来,地下乱石不住飞起,令冷墨燕几次险至极处。 冷墨燕好歹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当下抽出长剑,但这长剑不与铁骨朵硬拼,只挥剑直攻查达成的周身诸穴。 青原派弟子虽然人数众多,但坏在均是新收的年幼弟子,年满二十岁之人只占了一两成。 是以与亨国军士单打独斗,青原弟子便占了绝对的下风。 于是弟子们只好以三打一或是以四打一,这才能勉强支撑,但时候一长,也是多有死伤。 反而是亨国军士个个彪悍勇猛,死伤者甚少。 金琨与董邦莠、肖梨雨三人,在乱战中被几名军士拉在了一旁,与火劲之处相隔较远。金琨看不清师父是否占了上风,心下焦急不已。 这三人挣脱不了束缚,一旁的青原弟子好几次来救,均被军士抵挡了回去。 金琨对肖梨雨身后的军士多次喊道:“她不是我青原派之人,快将她放了!” 但那军士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为之,从不为所动,任金琨喊破了天,也无济于事。 这时,只见这院落里忽然涌进许多人来,正是宗阡泽带回了在后山习练的千余名弟子。 其余弟子见状,士气为之大振,喊杀声顿时震天而起。 宗阡泽眼见董邦莠和金琨被绑,又召集了王文柏、卢昱、单远和火鸿宇几人合力来救。 他们起先合力杀了几名军士,但奈何这些军士个个都武艺不弱,非但靠近不了金琨他们,却见他们右首的青原弟子不住地倒下。 宗阡泽便和王文柏二人立即去到右首,与那几名弟子会和,他们这才安下心来,堪堪和眼前的十几名军士战个平手。 如此,就只剩下卢昱、单远和火鸿宇三名入室弟子。 而这三人年龄最为幼小,只能抵得住眼前五六名军士的围攻,对于救出金琨等三人却是有心无力了。 金琨将这些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绞尽了脑汁,依然想不到脱困之法。 冷墨燕以冷家剑法和查达成又斗了几十招。 查达成招招势大力沉,别看他身材庞大,进招的速度却属实不慢。 尽管冷家剑法以灵动为特质,但面对内力深厚的查达成,还是差得半筹。 冷墨燕攻遍了他手上各穴,但都被查达成的一番招式化解。 查达成以巨力施展的功夫,还可兼顾速度迅捷,与冷墨燕不住地拆招化招,竟是不落下风。 冷墨燕可从未见过此等的功夫,直感体力渐渐难支,到得后来,她的防御竟要多于还击。 火劲见状,于眼前的乞颜住不顾,忙伸掌替冷墨燕挡下了几招。 查达成见火劲的掌力刚猛无比,遂笑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对我胃口!我说乞颜住,我俩换个对手怎么样?” 乞颜住对火劲久战不下,心下正自烦恼,哪儿还有功夫搭理他。 查达成吃了闭门羹,当下不管乞颜住答不答应,只招招攻向火劲,火劲则不得不以一敌二。 如此拆不到二十招,冷墨燕眼见丈夫的额头频现细汗,若是再拆几招,火劲便必败无疑。 她万不得已,只能挥剑全力攻向查达成。 查达成若是迅猛反击而来,她便灵动跳开,又举剑向乞颜住进招。 乞颜住的招式要是迅疾难挡,她便绕至火劲身后,回身一剑又刺向查达成。 她便如此在两个武师之间频换对手,这才能让夫妇二人勉强支撑一阵。 斗至正酣时,忽听一人怪叫道:“好你个乞颜住,居然不等我们!你不等我们还则罢了,居然还和青原派的打起来了! “你打起来还则罢了,居然还没打赢!你打不赢还则罢了,还死了恁多的军士!你、你、你,你愧是不愧?大将军就不该让你来指挥我们几人!” 众人回首一望,只见从正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他俩身后又跟来了数百军士。 这几百军士径直冲入战团,青原派众弟子均是一惊,眼前之人已极难对付,对方却又来了强援,一时如芒在背,骇然不已。 那说话之人是个光头,面上是个孩童模样,声音却是大人,他手中不住地转动一只硕大无比的流星锤,正缓缓向火劲等人走来。 乞颜住横刀连挥三下,暂时逼退了火劲,叫道:“宝古坏,你这人真是坏,还不快过来帮把手?” 那光头本名就叫宝古坏,只听他不屑道:“要我帮忙?这可不成!我可从不把你当成我们三人的头儿,你就没法命令我! “你没法命令我,我就不能帮你!对,我真不能帮你,台本空,你意下如何?” 他身边一五十多岁的武师,在这四个武师中年龄最大,本名叫做台本空。 这台本空将腰中弯刀缓缓抽出,冷冷道:“废话真多。” 宝古坏道:“废话?哦,你也不帮是吧? “我就说嘛,你看看你看看,区区一个青原派,居然要我们四个武师同时出手,这说出去,也太给大将军丢脸了。 “所以说帮不得就是帮不得,乞颜住,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说罢,将手中硕大的流星锤掷于地上,只握住一头铁链,叉手旁观。 火劲见又来了两个武师,心中暗叫不妙,若不先解决眼前的两个,则此战必败无疑。 查达成为人最要脸面,听宝古坏说道会给大将军丢脸,他一时慌了神,只想着如何给大将军挽回面子。 只这一愣神,便被冷墨燕抓住了破绽,一剑划破他的手背,顿时鲜血淋漓,铁骨朵险些拿捏不住。 查达成手背中剑,一时无心进招,冷墨燕便趁机施展剑法,又封住了乞颜住的攻势,使他的横刀毫无着力之处。 火劲则急忙全力施为,他十指并拢,左掌搭在右掌之上,将一招“赫赫炎炎”骤然施出。 那是玉铉分星掌里的一招,这套掌法本来就有极热的掌力,但若双掌叠加,便如这名称一般,直热上加热,炎上加炎,使得威力极大。 第51章 誓救梨雨 乞颜住顿觉一股烈焰袭来,好不烫人,他忙卸去进招之力,但肩头仍被打中一掌,只觉一股怪力将他身子往后摔去。 乞颜住以免火劲的追击,连忙着地一滚,正要站起时,但觉中招处如着火也似,好不疼痛,竟难以起身。 宝古坏见状,立时叫道:“乞颜住!你瞧好了,我现在是去对付青原派的掌门,不是来帮你。 “你已经败了,败了便不算帮把手,最多算我接手。你若不败时我出了手,那才叫做帮你,你可明白?” 说罢,赫然甩起流星锤,猛地向火劲击去。 乞颜住嫌弃道:“可真啰嗦!” 宝古坏手中的流星锤足有两三只脑袋那般大,是由纯精钢所制。 其铁链也粗过两根手指,不比查达成的铁骨朵轻便多少,但却能被他轻松甩起,呼呼生风,好不威猛。 火劲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流星锤,又见这使锤之人,竟像个孩童,心中暗暗纳罕。 他掌法不停,顿向宝古坏的小腹招呼。 宝古坏则不慌不忙,怪叫一声,流星锤朝他迎面而去。 火劲矮身一避,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流星锤竟砸中他身后的石柱,那粗大石柱应声而倒。 冷墨燕暗暗心惊:“这宝古坏之力不比查达成的差,若被他砸中了,怎还有性命在?” 此时查达成欢喜道:“宝古坏,你能来就太好啦。那乞颜住总要和我吵口,我和他合力都斗不过青原派当家的,现在换成了你,便一定可行!” 宝古坏这时却默不作声,四人又在瞬息之间,连续拆了五六十招。 但查达成的伤口流血不断,始终使不上劲。 宝古坏虽向他多有援手,却依然难改颓势,眼见再拆得几十招,这两个亨国人必败。 宝古坏当即叫道:“喂,台本空,我说你一个人站在那儿看了好半天了,也不知来帮把手! “你且放心,你出手帮忙便是在帮我,绝不是帮乞颜住那小子。 “你也别担心,乞颜住虽是我们的头儿,但我不服他,你也不服他,他就是个孤家寡人,奈何不了我们。 “我知你一向喜欢单打独斗,但这是大将军交代下来的大事,你我就合力施为吧!” 那台本空又沉声道:“废话真多。” 言毕,弯刀一转,冲向了冷墨燕,一边挥刀一边道:“我并不是,以多欺少。” 冷墨燕心中不断暗笑:“来了个话多的,另一个却是话少的,那亨国里果然怪人居多。” 她手中剑影闪烁不断,将冷家剑法使得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夫妇二人还是架不住对方三人合围,不多时便难以支撑。 只见冷墨燕直进几剑,攻向查达成的伤处,查达成自知已打她不过,赶忙连退了好几步。 台本空则疾步抢上,一柄弯刀舞起来好似个月亮,破空之声怪异非常。 冷墨燕见势一跃避开,但还是慢得半分,手臂顿被划出个大口子。 火劲正与宝古坏交手,见冷墨燕受伤,先是一惊,忙分手向台本空劈了两掌。 台本空避开其中一掌,另一掌则用一拳硬接了,这拳掌相碰之际,竟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台本空心有余悸,暗暗佩服火劲的掌法强劲,若论单打独斗,他也无稳赢的把握。 宝古坏抓住这当口,怪叫一声,流星锤直飞而来,猛地砸在火劲右肋,立时血染衣襟。 火劲忽地喷出好大一口鲜血,连退十多步,几要站立不住。 众多弟子见状纷纷惊呼,慌神之际,又倒下了七八名弟子。 冷墨燕忙扶住火劲,二人紧盯面前的三名武师,见他们并无追击之意,又望向众弟子,他们虽人数占优,但颓势已显。 火劲稍稍站定,肋下剧痛难忍,已无法提起内力,他暗暗心惊:“今日青原派,恐有灭派之危……” 宝古坏一时大笑不止,他叉腰而立,对查达成和台本空笑道:“看吧看吧,要论功夫,还是我胜你们一筹,你们应该尊我为头领! “嗯,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三个现下就可把这掌门夫妇一同收拾了。 “但事先说明啊,不是我打不过,而是我想省点儿力气,我大老远地跑来,还从未歇过一会儿呢!” 他一望身后的乞颜住,只见他伤势较重,还委顿在地,又道:“哦,乞颜住,你伤的那么重,那便算了,你也不必出手啦。 “查达成、台本空,你们上吧!要是输了,嗯,也不必提头来见!”言毕,又大笑出声。 乞颜住好生嫌弃,只“嘁”得一声,转过脸去。 火劲却对冷墨燕道:“墨燕,我对不住青原派的……列祖列宗,是我太过无能……” 冷墨燕眼露怜色,将火劲扶至一边,说道:“劲哥,你先休息,且看我的。” 说完,又与查达成和台本空激斗起来,火劲只站在原处,身子不住地摇晃,想要上前阻止,也已不能。 冷墨燕眼见青原派覆灭在即,顿时运起毕生的功力,将冷家剑法从头至尾使了出来。 火劲瞧她招数如此地精准凌厉,锋芒四射,实是他此生仅见。 冷墨燕如此耗费体力,实乃豁出命的打法,虽是以一敌二,却一时不落下风,还能将眼前二人渐渐逼退,叫亨国四名武师无不暗暗钦佩。 金琨将这些瞧在眼里,莫说帮不上火劲他们半分,就是面对跟前青原弟子的节节败退,也是无能为力。 他心下急恨交加,一眼又望见肖梨雨,却见她眉头紧蹙,并无惊惧之相,竟还能眼露坚毅,泰然坚忍。 他不禁暗道:“她昨日哭个没完,今日命在弦上,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她虽是年纪幼小,但已好生了得……我数月里都练不出丝毫内力,也不见我有如此神态。” 他父母双亡,本是孤苦伶仃,却又练不出分毫内力,实感莫大的悲痛和挫败。 现今又被一小女孩比了下去,已觉脸颊微微发烫,好不自在。 他忽然又想到:“爹爹时常懊悔没能救得娘亲一命,所以他多次和我说道:‘若连女子都保护不了,就别做男人了。’ “今日整个青原派就要完了,说不得,我金琨总要做些事情出来!” 金琨与肖梨雨只隔了七八步远,双手均被绳索所缚,各自有个军士将他们按在地上。 金琨主意已定,他脑袋猛地一偏,军士按他的手忽地一空,金琨紧跟着回头一咬,竟咬下军士一块肉来。 第52章 再添强援 那军士大叫不已,金琨急站起身来,猛地向后一勾腿,踢中军士的私处,顿叫他痛得跪地不起。 金琨双手被绳索反绑,却背着手,倏地抽出那军士的腰刀,直向肖梨雨奔去,他身后的军士想要追来,却起不得身。 他边跑边想:“我手中的刀还割不了我的绳索,只得先不管了!” 他奔得好快,看守肖梨雨的军士还不及抽出腰刀,他已奔至眼前。 好个金琨,他面向这军士竟一跃而起,半空中猛地转了半圈,他身后的腰刀顿将军士胸前的盔甲划烂,叫这军士惊慌得忙退几步。 金琨落下地来,见那军士未曾伤到分毫,好生地懊悔。 他急伸一脚,将肖梨雨忽地扶起,大声喊道:“梨雨快走!” 肖梨雨虽已站稳,却还未缓过神来,紧接着竟是一声惊呼。 原来她身后的军士已抽出腰刀,一刀砍中金琨的左肩。 金琨吃痛不已,再叫道:“还不快走?走得一个是一个!”他回过头来,又用身后的腰刀甩得几下。 肖梨雨倏地掉下泪来,一边缓走一边回头望着金琨,心下着实不忍离去。 那军士连挥几刀,直把金琨手中的腰刀打落。 金琨吓得直往前跑,但没跑几步,肩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竟叫他跌在地上。 身后那军士忙赶上前来,举起腰刀,猛地砍下,金琨已避无可避,肖梨雨只得闭上双眼,尖叫不已。 过得好半晌,只听一声闷哼传来,其余的,便是四周青原弟子与亨国军士的打斗之声。 肖梨雨泪痕满面,颤巍巍地睁开双眼,却见那军士胸前被一柄银枪穿透,已然死去。 金琨高声叫道:“柳叔叔!”心中欢喜无限。 原来来救者竟是柳太! 只见他此时已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白衣,头戴遮阳笠,虽长相普普通通,但却有一身矫健之姿,好不潇洒。 柳太向金琨“嘘”了一声,轻声道:“噤声!”再手指向火劲和冷墨燕之处。 金琨心下明白,柳太是要向他们援手,于是用力点头答应。 柳太摸了摸他的脑袋,抽出那军士胸前的银枪,再将金琨和肖梨雨的绳索割开,此后便迅速走开了。 金琨心神为之一安,戒备一松懈,顿觉肩头剧痛不已,眼见鲜血已流遍全身,当即痛昏了过去。 肖梨雨忙从背囊中拿出药膏,细细地敷在金琨的伤处。 如此仅过了半盏茶时间,金琨随即转醒,但觉肩头传来一阵清凉之感,忙问道:“这是什么药?可好生神奇。” 肖梨雨这才破涕为笑,用纱布给金琨包扎起伤口。 柳太自辞别金琨后,有意避开火劲那几人的视线。 他猫着腰缓缓而前,一路暗杀了近十名军士,才堪堪靠近了火劲夫妇之处。 他与火劲夫妇虽未曾谋面,但这二人也不难辨认。 柳太见宝古坏正背向自己,凝神观战。 他本想从后暗杀,但却看到远处的乞颜住坐在地上,正左右观察这片院落中的打斗。 柳太以免被他看到,只好躲在几名青原弟子身后,紧紧地盯住乞颜住。 这几名青原弟子看见柳太杀了几名军士,心知是外来的帮手,有意帮他遮住身影。 冷墨燕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持续不了长久,她体力耗费极大,早已是汗流浃背。 台本空和查达成见冷墨燕虽人到中年,但面貌姣好,身形婀娜,着实不忍伤害,于是有了戏谑之意。 他们并未用上全力,因此二人与她斗得百余招,却还未分出胜负。 只听宝古坏大声骂道:“你二人这般打法,可得打到那太阳落山!我说,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将他们拿下么? “你俩定是瞧这娘们好看,这才不忍下手,好吧,回头我就将此事告诉大将军。 “我们大将军那才是一等一的好看,你俩对大将军不忍下手,那还说得过去。 “竟对这娘们也下不去手,这娘们好看么?哪点比得上我们大将军?” 台本空虽寡言少语,但他年纪是四人里最大,也是颇要脸面之人。 他被宝古坏当着众多军士这么一说,不由得面上无光,直阴冷道:“恁地啰嗦!” 再与冷墨燕过得几招,便抓住她气力不足的空隙,台本空忽地将那弯刀舞得怪异至极。 只听破空之声和之前颇有不同,连在冷墨燕右肩、右臂、右腿处划了几道。 宝古坏看到妙处,连连大声喝彩。 那乞颜住被喝彩声所引,忙回头望向了台本空处。 柳太则趁乞颜住转头之际,猛地奔出,朝宝古坏一枪骤然刺去。 柳太的轻功几无声息,他瞬息而至,但宝古坏仍觉脑后生风,忙将身形疾恍,仍被柳太刺中了大腿。 柳太不禁心道:“这人好生了得,若换作其他高手,此时早已被我刺死。” 宝古坏腿部中枪,剧痛难忍,下盘动弹不得,他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只咬着牙欲提起那流星锤。 柳太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哪儿会给他留有机会,顿将一招“直捣黄龙”刺出,那流星锤还没来得及甩起,便被他一枪挑飞。 宝古坏暗叫糟糕,眼见柳太近得身来,小腹立时又中了一拳。宝古坏只惨叫一声,当即昏死过去。 柳太这一连串动作,攻了他一个毫无防备,只在转瞬间就已完成。 他毫不耽误,动作一气呵成,立即奔至台本空身后,一支枪花将他罩住。 台本空瞥见适才那一幕,便觉来了个硬手,忙弃了冷墨燕,回身再与柳太交手。 二人枪舞刀飞,须臾间就斗得五六十招,直把旁人瞧得眼花缭乱。 火劲虽受伤不轻,却还是大声叫道:“好功夫!” 柳太有意帮冷墨燕解围,故而他边打边向冷墨燕靠近。 查达成已勉强和冷墨燕过了百余招,此时突见柳太的枪法极快,劲风直扑面而来。 他自知受了轻伤,已经不是柳太的对手,干脆撤了铁骨朵,立即跳向一旁。 冷墨燕这才以剑杵地,连喘了好些口大气。 火劲则上前挪得几步,帮她查看周身的多处伤口。 台本空见查达成竟弃战而退,并不知晓其因,他担心有变,连砍出四刀,将柳太逼退,自己也跳至查达成处,问道:“为何不打?” 查达成嗫嚅道:“我受伤了,又来了个高手,我怕打他不过,只得先歇口气。” 第53章 柳太莽撞 台本空鄙夷道:“就因这个?” 查达成又道:“这还不够么?我打他不过,便会被他打死。” 台本空心下盛怒,见四个武师已伤了两个,对方又来了个硬手,也不知能不能将掌门夫妇拿下,一时竟不敢出手。 火劲连咳得几声,向柳太抱拳道:“敢问少侠姓名!” 柳太收起银枪,转过身来,向火劲一揖道:“天门派弟子柳太,见过火掌门!” 火劲听金琨提起过柳太,讶然道:“原来是柳师弟,琨儿对你十分的仰慕,未曾想,竟会在此等情境之下和你相见。” 柳太道:“此事说来话长,火掌门,这些是什么人,竟敢来袭我霁云盟?” 他见火劲伤得甚重,欲将火劲扶至一旁坐下。 但火劲身为一派掌门,全派上下正处在危难之中,实不该坐。 他只挪至一边,肃然道:“他们是亨国的武师,是乌和乌兰的帐下。” 柳太双眉一轩,怒道:“乌和乌兰!她在哪儿?我正好替何师姐报仇!” 言毕,“腾”地上前几步,向众人望去,意图找出那乌和乌兰。 却听查达成大声道:“大将军不在江西境内,听说是国君召回了她,有要事处理。” 台本空双眼一闭,自言自语道:“大傻子!” 柳太愤然道:“不在这儿?”再度望向火劲夫妇。 冷墨燕也上前说道:“我们的确未见乌和乌兰现身,他所言不假。” 查达成又道:“你得庆幸大将军没来,否则你连她的十招都接不住。” 柳太低斥道:“哼!大言不惭!” 他心中盛怒,望向整个院落,的确找不见乌和乌兰的身影。 柳太把何婉静之死视为大仇,如今听到仇人的名号却又不见其人,内心顿有好大的怒气无从消解。 眼见面前两个亨国武师,心知他们便是乌和乌兰的帮凶,顿将手中银枪飞驰而至。 查达成和台本空见他突然发难,也各执兵器迎了上去。 三人一时战作一团,刀来枪往中,只见柳太过于盛气凌人,一把银枪直舞得如铁杵也似,硕大的劲风朝两个武师呼呼袭来。 这两名武师被逼得手忙脚乱,一时暗暗心惊,不知所措。 火劲心道不妙:“不好,柳师弟太过莽撞了。” 果然,如此斗至七八十招后,柳太忽地气力骤降,招式之间,已变得防多攻少。 原来,这十年中,柳太为了替何婉静报仇,他日夜拼命练武,功夫在不知不觉中已达上乘。若是与这四大武师单打独斗,定然不落下风。 但他盛气之下以一敌二,却是落了下乘。两位武师只需坚守先前那几十招,到得后来自然会反败为胜。 此时台本空和查达成已越打越顺,嘴角已露微笑,直把柳太逼得节节而退。 冷墨燕见势不对,忙跃至柳太身边,她不顾一身的伤痕,勉强挥剑刺向两个武师。 柳太得以援手,顿时与这二人战得不分上下,四人一时翻飞闪跃,瞬间就拆过五六十招,难分胜负。 金琨沿着柳太的路线尾随而来,而肖梨雨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不曾离去。 金琨急道:“和你说好几次了,别跟着我,快逃命去吧!” 肖梨雨面色更急:“我也和你说好几次了,叫你别动,你流了好多血,连走路都不稳了。” 金琨待要再说,忽见五六名军士举刀挥砍而来。 金琨不得不拉起肖梨雨,一番左闪右避,好生狼狈。 那几名军士一路追砍过来,喊杀震天,金琨却是伤重难敌,已避无可避。 就在此时,忽见跟前出现几名青原弟子,一时拦住了军士,但听呼啸怒吼声大盛。 金琨不禁叫道:“是二师兄!” 来者就是宗阡泽,只见他连出几招阳明掌,毙了两名军士,其他军士也被另外几名弟子缠住,顿给金琨解了围。 宗阡泽回头道:“七师弟,太好了,你总算脱了困!赶紧走,我这就送你突围!” 金琨急道:“二师兄,能不能送我过去?”说罢,便指向柳太等处。 宗阡泽当即明白,带领几名弟子,一路击杀拦阻,护送金琨二人前往。 直至来到柳太四人激斗的近处,金肖二人只猫在一处角落,不管身后众人的厮杀,只细看柳太这四人。 但见这四人的动作好快,金琨却从未见过那么高深的功夫,直看得他心痒难耐。 只见这四人刀光枪影,身姿飘洒灵动,金琨也不知他们拆了几百招,只越看越是心惊。 他暗道:“照如此打下去,莫要闹个两败俱伤,那就糟了。” 又看过几十招,金琨眼见四人疲态已显,柳太和冷墨燕随时都会毙命当场。 他忙从怀中摸出一只带衣镖,向四人瞄了许久。 但他手上兀自颤抖个不停,实不敢轻易掷出,生怕伤了自己人。 此时肖梨雨却惊叫道:“你要干什么?”伸手便要握住他的镖。 金琨却一把将她推开,大声道:“别挡着我,我在帮我师娘和柳叔叔!” 肖梨雨急道:“你连路都走不稳,可别反伤了他们!” 肖梨雨还未说完,金琨已将带衣镖倏地掷出。 这支镖飞得毫无力道,只打在查达成的铁骨朵上,而打斗的四人似乎对这飞来的暗器均无甚反应。 金琨当即斥道:“你吵什么吵!现下失了准头吧!” 说罢又掏出一只带衣镖,再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可别烦我。” 肖梨雨被这一训,好生的委屈,只把脑袋深深低下。 但她细细想来,金琨曾数次替自己解围,这人如此地机灵,说不定他真有能耐帮那几人,于是也就不再拦阻了。 其实,金琨此举实属胡闹。 凡有二人对打之时,第三人除非拥有高超的武艺,待掷出暗器后,或可帮助己方获胜。 但即便如此,也是凶险至极,万一失了手,那便成了千古之恨。 故而江湖之中出手相帮者多,以暗器相帮者少。 但金琨一来没有高超的武艺,二来又失血过多、手头微颤,再要掷出这件暗器,可谓是越帮越忙。 但他想到自己无甚武艺,出手相帮也已不能,唯有用这带衣镖赌一赌运气了。 他这次瞄了更久,缓缓蓄起臂力,好容易找见了时机,再奋力一掷。 柳太已瞧见金琨掷的第一镖,因此早有准备。 他见这第二镖飞来之时,直使出了十二分的武艺,蓦地大喝一声,猛然向台本空的下盘连出了七八枪。 第54章 舍命救徒 台本空背对着金琨,并未瞧见他的动作,但见柳太突然不要命地大力刺来,不禁叫他所料不及,只得慌忙避过。 就在这一时半刻之中,他后腰处忽地中了一镖。 台本空大惊之下,身形一窒,顿被柳太抓住了空隙,接连刺中他右臂和左腿,尤其是那左腿之伤,直深可见骨。 台本空惨叫几声,着地滚了十几圈,堪堪逃出战团,却已爬不起身。 金琨和肖梨雨见状直乐得跳将起来,大声拍掌不已。 柳太和冷墨燕见胜机已现,顿时信心大增,只十几招便将查达成逼得后退数十步。 查达成见快要退至墙角处,几乎退无可退,他心下着急,大叫几声,这声音犹如丧钟也似,震得人耳鼓生疼。 他一改出招的路数,庞大的身躯倏地大开大合,铁骨朵也如暴风般左右翻飞。 他如此猛攻而出,毫不顾防住周身,实乃不要命的困兽之斗。 柳太和冷墨燕心下阵阵纳罕,一时也奈他不得。 忽听一人高声叫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乞颜住不知什么时候将董邦莠绑来,正用左手掐在他脖颈之处。 他冷冷说道:“想要他活命的,都给我住手了!” 金琨立时惊叫道:“大师兄!”心中焦急不已。 乞颜住忍不住咳了几声,叫道:“查达成,你快过来!” 查达成却毫不领情,朗道:“用人质相胁,也太给大将军丢脸了。”他又看向一旁的台本空,只见他也是一脸羞愧的模样。 柳太和冷墨燕都停下手来,查达成尽管并不领情,但仍奔至乞颜住身后躲避。 火劲让众多弟子也住了手,亨国军士也纷纷与青原弟子分开,另有几名军士将宝古坏和台本空抬至一旁,整个院落顿时安静下来。 乞颜住朗声叫道:“我亨国的武力原是天下无敌,奈何此处是你大齐境内。 “今日,我们只带了几百军士,对战你数千的青原弟子,我们其实并未输给你们!实是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好生的霸道! “现下,你放我们安然离去,否则,你这大弟子将性命不保!” 董邦莠双腿抖得如筛糠也似,大叫道:“师……师父救我!” 火劲被柳太扶住,上前指着乞颜住道:“你将我的徒儿先放了,我才能让你们自行下山。” 乞颜住摇头道:“不行,我们得先下山去,此后才能将你这徒儿放了。” 火劲不禁暗道:“外族蛮夷竟和我在这儿耍花招,若先让他们下得山去,邦莠哪儿还会有命在?” 他“哼”地一声,说道:“你别无他选,先将我大徒弟放下,我便保你们周全!” 乞颜住“呵呵”笑道:“此处是大齐地界,我又凭什么信你?” 火劲朗声道:“我火劲纵横江湖数十载,众人皆知我言出必行,现下又身为一派之主,如何让你信不得?” 乞颜住阴沉着嗓子道:“少废话!快让出一条路来,待我们到了山脚,自会放你徒儿回来。” 火劲怒道:“我青原派岂能容尔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等情形,由不得你选!” 乞颜住向这院落望了几眼,但见地上的尸首以青原弟子居多。 于是他摇头道:“我们杀你众多弟子,你现如今还如此决绝,依我看来,你绝无可能让我们全身而退。” 火劲道:“我劝你还是认清现状,此战确是你们输了!” 乞颜住狠狠道:“既然如此,也罢,横竖是个死,只能让你大弟子和我们一同归西了!” 言毕,他举起一掌,向董邦莠倏地击去,青原派众人则是一声惊呼。 猛听得火劲一声长啸,他全然不顾自身重伤,在电光石火之间一跃而起。 他虽离乞颜住足有几十步远,也是瞬息间赶至,聚起浑身之力,一掌拍向乞颜住。 乞颜住与他相距甚远,哪里会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他劈向董邦莠的手掌,中途不得不变换方向,迎向火劲的来掌。 两掌相碰之下,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犹如金属相碰之声,二人均吐了一大口血,向后退出十余步,仰天跌倒,双双昏死过去。 冷墨燕大叫一声:“劲哥!”飞奔而至,将火劲慌忙抱起,立即掏出白玉转安丸给他服下。 金琨也惊叫道:“师父!”跑向前去,肩头的伤口再度崩开,流出许多血来。 其余入室弟子也纷纷聚拢过来,急忙查看几人的伤势。 亨国军士则迅速将乞颜住抢过,四大武师当中只剩查达成还能站立,其余都被军士架起。 董邦莠也被柳太一把救下,又替他割开绳索,站至一边。 亨国的数百军士,见此时已再无退路,又与青原弟子有了对峙之势。 火劲在重伤之际,为救董邦莠而勉力施为,给予乞颜住致命一击。 他自己也遭到一番重创,已是伤上加伤,若不是青原派有白玉转安丸,恐是难以回天。 此时只见火劲缓缓睁开眼来,他见乞颜住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四大武师倒下了三个,亨国人正在六神无主之际,随时会和青原弟子再度交手。 他气息奄奄道:“快去山中暗桩处……细问那些弟子,还有没有他们的后援上山。” 宗阡泽抱拳道:“我去吧。”言毕,纵身一跃,飞速下山。 宗阡泽虽是火劲的二弟子,但论脚力,却是众弟子当中排行第一,让他办事最为快速。 这山中埋伏有不少的暗桩,他们都躲在密处,暗中观察有无歹人经过,青原派此役早做了防备,也是这许多暗桩的功劳。 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宗阡泽就回到原处,气喘吁吁道:“师父,暗桩弟子都说无人再上山来,山下也无其他异常。” 此时火劲却盘腿而坐,正自调息内力,他颔首道:“如此便好,让亨族人自行离开……不得阻碍。” 冷墨燕望向亨国诸人,说道:“劲哥,可别便宜了他们!拿他一两个武师作为人质,免得日后再来袭我青原派。” 火劲道:“不,不行……让他们走。” 金琨握着火劲的手,眼望这一地的尸首,不禁眼眶红润,急道:“师父,亨国蛮夷杀我那么多师兄弟,怎能轻饶了他们?” 火劲道:“若留下几个人质,他们便会不停来救,我青原派就永无宁日了……” 第55章 两小无猜 他缓了好几口气,又道:“为何他们才来几百号人,只因我大齐边境安宁,他们想要偷渡进来,却是十分的困难。” 冷墨燕恍然道:“如此说来,他们很难再有后援了!” 金琨茅塞顿开,眼露精光地道:“那个叫乞颜住的,若一掌劈死了大师兄,那他也必被柳叔叔和师娘击杀。 “所以刚才他毫不犹豫地劈向大师兄,定是有了死志,他知道再也没有后援前来,留在此处,也必死无疑!” 火劲道:“不错,他们绝了后援便是死路一条,所谓穷寇莫追,他们定会做殊死之斗。 “我派弟子又实力孱弱,是以绝不能绑他武师留作人质,快将他们放了吧。” 冷墨燕缓缓点头,忙吩咐了下去,青原弟子这才让开一条道路,让几百亨国人都下山远去。 余下弟子清点了地上的尸首,亨国军士有一百七八十具,而青原弟子却有三四百之众,此役可谓肝髓流野,声悲色惨。 冷墨燕令弟子将院落收拾齐整,受伤的弟子各自回屋治伤,又叫来董邦莠和宗阡泽,将火劲扶至房内。 冷墨燕虽多处受伤,但伤情不重,又由肖梨雨给她细细上过灵药,已无大碍。 待肖梨雨再来看金琨的伤势时,却见他也昏死过去,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肖梨雨替他把过脉后说道:“他失血过多,加之亨国人下山后,他精力一松,便昏过去了,并不碍事。”众人这才大为放心。 第二日清晨,金琨在卧房中慢慢转醒,却见肖梨雨正在床边准备新的药膏,她动作轻柔麻利,俨然一副小大夫模样。 金琨惊道:“你怎么在我房里?”说完便要坐起身来,却疼得龇牙咧嘴。 肖梨雨忙将他按下,瞪眼道:“琨哥哥,你给我老实躺着。” 金琨吐了吐舌头,肖梨雨细细将药膏铺在了纱布上,又给他轻轻敷在左肩。 金琨顿感一阵阵清凉袭来,痛感大消,鼻中还嗅到一股清香。 金琨道:“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肖梨雨道:“这是我肖家的金疮药,名叫断流活络膏。” 金琨笑道:“断流?好生奇怪的叫法,不就是止血么。” 肖梨雨啐道:“你会管你师父叫老头儿么?” 金琨愣道:“定然不会啦。” 肖梨雨哼声道:“这不就得啦,断流取止血之意,是种清雅的叫法,你懂个什么。” 金琨又道:“好个清雅的叫法,我以后也不叫你梨雨了,就叫你清雅大夫吧。” 肖梨雨啐道:“你们江西人都这般油嘴滑舌么?” 金琨乐道:“我虽是江西人,但我在重庆住了十年,也算半个重庆人了。” 肖梨雨一怔,问道:“此话当真?” 金琨用重庆话说道:“是塞,我看你今日没得精神,啷个了嘛?” 肖梨雨已许久未听见乡音,听他这么一说,忽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她低下头去,细声道:“我……我给大伙儿治伤,不碍事……”说完脸上一红。 金琨心道:“昨日大战之后,弟子中伤员众多,她定是治了一整夜未能休息。” 他心下甚是感激,抱拳道:“有劳你啦。” 肖梨雨把他手拉过来,搭着脉说道:“我现下该给你治啦。咦? “你的脉象很是奇怪,阳气居然那么少,阴气那么盛,还伤了任脉……你……你长大后恐多病不寿……” 金琨脸色忽而变得黯淡无光,毫没生气地道:“就因我自娘胎里伤了任脉,如今我连内力都练不出来,真没趣得紧。” 肖梨雨侧过脑袋,正色道:“你也不必如此自愧,你该这么想,整个武林之中有此脉象者,除你之外并无第二人。 “他们想要此脉象都不可得,你应以自己的标新立异为荣,你该高兴才对!” 金琨眼前一亮,他这辈子可从未听过这等话语。 其他师兄弟对他练不出内力一事,要么同情,要么无奈,要么背地里笑话他,只有肖梨雨这一番话,说得让他很是受用。 金琨心中深有感触,说道:“梨雨妹妹,你这番话,我金琨能一直记着。” 肖梨雨两眼望向金琨的伤处,暗想着这是昨日他不顾生死地救她所致,心下也很是感激。 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急,你这内伤,假以时日,或有办法可医。” 而肖梨雨哪里知道,金琨与火劲还有个半年之约。 此约如今还剩下两个月,金琨这内伤在两月内定然无法医治。 两个月后,他若再未练出内力,便要离开这青原派,想到此处,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再叹道:“梨雨妹妹,你大伯和你爹都给我看过伤情,他们都没有办法,如今我也不敢奢求。” 肖梨雨一凛,大声道:“你何时见过我爹?” 金琨道:“我当时尚在襁褓之中,只有我爹和柳叔叔才真正见过他。” 遂把当年遇见肖代冬之事细细给她说了,直说至十年后肖代冬竟然音信全无。 肖梨雨喃喃道:“我自幼虽见过爹爹几面,但如今早已没了印象,我爹说来已失踪了五年之久。” 说着竟要掉下泪来,又道:“其实,我此行也是为了寻我爹而来,可天下之大,我实在不知他在哪儿……琨哥哥,你呢?你为何在这青原派?” 金琨道:“我来此是为了习武,长大后要为我父母报仇,嗯,还有连同恩公的仇也要一并报了。” 肖梨雨问道:“你的仇人,就是你昨日喊的那个叫什么乌和的么?” 金琨道:“不错,这人名叫乌和乌兰,是个亨国人。 “此外还有五个黑衣人,我虽不知他们的身份,但其中一人被我娘削去了半只右耳,我只要找到缺少半只右耳之人,多半就能找到那五名黑衣人。” 肖梨雨怔道:“可是,你适才说我爹给你爹瞧过病了,他为何也有仇?” 金琨正色道:“我金家承你肖家好大的恩情,我爹被你爹延了十年之寿,于几月前才撒手人寰。 “饶是如此,我爹依然是黑衣人所害,我金琨此生必报此仇!” 他顿了顿,再道:“我决定了,我金琨若能练出内力习得武功,除了给自己报仇之外,还要帮你找到父亲,以报答肖家的延命之恩!” 第56章 一生之约 肖梨雨低下了头,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好!既然我爹和你家有七年之约,如今我爹虽不知人在何处,我也不会让他失信。 “我定要好生专研,你的内伤我一定要给你治好,让你终有一日练出内力!” 她拭去泪水接着道:“不管我大伯和我爹能不能治好你,总之我给你治,治不好就一直治,直治到我死为止……” 金琨一时感动无已,忙暗中抹了抹泪。 言毕,肖梨雨从背囊中拿出一部医书和一些药膏,一齐交给了金琨。 并说道:“断流活络膏给你留着,以后你还用得着。 “这医书是自西晋流传下来的,我已背熟啦,就送你了吧,其他的医书我身边也没带着,以后若有了就都送你。” 金琨拿在手里,见这书名叫作《脉经》,他从未见过,疑道:“你这是?” 肖梨雨挤出笑容,说道:“琨哥哥,你可别怪我,我今日便要去投九宫派啦。你的伤并无大碍,用药膏敷个几日也就好啦。 “你伤的是任脉,可以学学这脉经,若能助你练出内力,那就再好不过啦。” 金琨惊道:“你这么快就要走?” 想了一会儿,又黯然道:“也对,你须得早点儿走,青原派昨日被袭,已是危险之地,本来我昨日也是要带你走的。” 他又想强行坐起,还是疼得无法起身。 肖梨雨再次将他按住,柔声道:“你别起身,且要好生的养伤,咱们今日就此别过。 “我自去九宫派学武研医,你也要好好习武,早日报得父母之仇。但凡我知道了如何治你的内伤,我定会再来青原派寻你。” 她说着退出了门外,又用衣袖抹了半晌的泪水。 火劲伤重非凡,柳太和冷墨燕连夜以内力替火劲治伤。 待得第二日清晨,火劲才略感伤势好转,这不禁让柳冷二人如释重负。 董邦莠在火劲卧房外也焦急地站了一整夜,清晨时见师父无恙,便立马进屋,叩谢师父昨日的救命之恩。 火劲只微笑以对,很快又打发他做事去了。 火劲又向冷墨燕细问了青原派的状况,末了还吩咐道:“赶紧飞鸽传书给盟主,细细诉说昨日之事。 “还须写清此事非同小可,青原派有灭派之危,恐整个霁云盟都有莫大凶险,接下之事,还请盟主定夺。” 冷墨燕应下了,给火劲和柳太二人端来些稀粥餐点,便又出门而去。 卧房内,火劲对柳太抱拳道:“柳师弟为我这伤病操劳一夜,昨日若无柳师弟相助, “青原派可就岌岌可危了,我青原派当真欠你天门派好大一个人情啊!” 柳太也拱手道:“霁云四派同气连枝,火掌门别说那么生分的话。火掌门,以你之见,何以亨国人会大举杀进我青原派?” 火劲闭眼沉思了好半晌,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他们在四月前就来探过虚实,当时我还道是五浊门所为。” 柳太讶道:“他们四月前就来犯了?可将此事告知了盟主?” 火劲叹道:“我已告知,盟主正在彻查此事,但始终未有眉目。” 柳太道:“如此说来,亨国人恐对我霁云四派都有威胁。” 火劲颔首道:“如若亨国要铲除我霁云盟,只因两国交恶,这原也在情理之中。 “要除掉霁云盟,便要先灭掉我这势力最小的青原派,只是他们所带军士不多,高手也就四个, “他们口中的大将军乌和乌兰,据我得知是个厉害非常的人物,昨日却未曾现身。他们如何就有那么大的把握,能灭我青原派?” 柳太也点头道:“火掌门说得在理,这里面疑点重重,我须和我派的解掌门好生商议此事,只要霁云四派同仇敌忾,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火劲“嗯”得几声,问道:“柳师弟又是因何故来此呢?” 柳太道:“我与贵派金思农金师兄交厚,前些日子我去钓鱼城的守望村寻他,但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事出突然,我便去四处寻他,后来我想起金师兄曾对我说道,他已无亲无故, “恐要将其子重新投入青原派门下,我这才来此地寻他,不知他现今人在何处?” 火劲面色暗淡,直咳了几声,说道:“琨儿已对我说过你们的事,我原也该想到。只是思农他……” 于是他把金琨父子如何来到青原派,又如何拜他为师,以及金思农去世的经过都详细说了。 柳太虽早已得知金思农寿数将至,但听得他忽然病逝,仍是犹如晴天霹雳,直痛哭不已,执意要去其坟头拜祭。 火劲摇头而叹,只得吩咐弟子带他到后山好生祭奠了。 柳太拜祭回来已近午时,又见肖梨雨正在火劲卧房内辞别。 只听火劲对肖梨雨道:“也好,此地危险非常,你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我就派我的二弟子送你去九宫派吧。 “再顺便告知贾掌门我派昨日之事,让她好生地提防。” 柳太上前说道:“火掌门,青原派正是用人之际,这送人一事就由在下代劳吧。” 火劲拍手道:“妙极,这孩子此去凶险,我还担心能否保她的周全,那我就不推辞了。这孩子的爹你还认识,便是那青囊三肖肖代冬。” 柳太一凛,豁然道:“原来是冬到回春肖大夫的千金,这趟护送非我莫属了!” 肖梨雨行礼道:“那就有劳……有劳……” 柳太笑道:“你便和琨儿一样叫我柳叔叔吧。” 肖梨雨点头道:“是,有劳柳叔叔了。” 柳太道:“好,很好,我与掌门和琨儿再商议几句,咱们便动身吧。” 火劲讶道:“柳师弟这就要走?” 柳太道:“火掌门,此事必须从速,我今日便要告辞。 “想那亨国四个武师三个重伤,军士也伤亡过百,短日内定不敢来犯,但日子长了,便说不准了。 “事不宜迟,我于数日内定能到达九宫派,会恳请九宫派掌门派人速速驰援这里。 “此外,我还要传书信给我派解掌门,他定会指派天门派高手来这儿驰援,掌门你定可放心,我们就此告辞!” 第57章 天目齐腊 柳太带着肖梨雨退出卧房,又将她留在青原派的客堂,自己则风风火火地去到金琨的卧房。 他见金琨的肩头包着纱布,心生怜惜,握着他的手道:“琨儿,昨日当真凶险,若你有个丝毫闪失,可叫我如何是好……” 金琨流泪道:“柳叔叔,幸亏你来了,你……你可知道我爹……” 柳太眼眶一红,说道:“我已去他坟前拜祭过了。”便把他如何从守望村寻他二人的事也仔细说了。 柳太又道:“琨儿,如今已是非常之时,我须抓紧动手,今日就走。” 金琨惊道:“为何那么快?” 柳太道:“我须尽快联合四大门派共同抗敌,此事慢不得。琨儿,你能投在青原派,那是再好不过的。 “这一来可继承你父亲之志,二来,火掌门为人刚正不阿,我很是钦佩,尤其是他的绝技玉铉分星掌,更是独步武林。 “你在他门下学艺,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金琨垂头丧气道:“我来青原派已有四个月,依然练不出内力来。”他未敢说出与火劲的半年之约。 柳太欣然道:“琨儿,你可知,我对你可是信心十足,丝毫不会怀疑你的能耐。” 金琨两眼瞪大道:“这是为何?” 柳太道:“因为你的母亲啊。你母亲聪慧无比,当年若不是她,我和你父亲都要丧命在乌和乌兰的手里。 “而你如今生得和她一样聪敏机智,你瞧,昨日若不是你这一镖飞来,我还真无把握能拿下那亨国人, “是以昨日之战,我要给你狠狠记上一功!” 这一席话直说得金琨心潮澎湃,得意洋洋。 柳太续道:“所以你将来能练出内力也好,练不出也罢,我相信你总不会碌碌无为。 “你只须记住你父亲的告诫叮嘱,再好好听你师父的话便是了。 金琨的眼睛眨了又眨,再用力点头。 柳太又道:“我此去事务繁多,不知何时还能来看你。你若有事可传书信于我,或者直接上天门山来寻我。 “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又视你为子侄,柳叔叔绝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金琨听到此处,直泪眼扑朔,唯憾有伤在身,恨不能扑进柳太怀里。 柳太又向他谆谆嘱咐了许多,这才带着肖梨雨离开了青原派。 得益于肖家灵药,金琨的肩伤不消几日便已大好。 又过得几日,已有第一批霁云三派的弟子赶来驰援青原派。 金琨心系与火劲的半年之约,只整日介沉浸在如何练出内力之中。 青原派里,其他三派的弟子日益增多,这让金琨越来越无法收摄心神,只日复一日地焦躁烦闷。 这一日,离半年之约还有半月时间,金琨做好应有的洒扫应对后,便走出了青原派大门。 此时门派内人数众多,好不嘈杂,他在大门不远处选了棵大树,见左右无人,便在树下盘腿而坐。 他又拿出肖梨雨送的那本《脉经》,从头至尾细读起来。 他自小也略通医理,为的便是帮金思农医病,同时也想找出修炼内功的办法,于是他杂七杂八的也看过一些普通医书。 但如《脉经》这等高深的医书,他却不曾见过。 每次细读都能让他领悟出不少道理,深觉这书中所述奥妙精深,每每读到精妙之处皆击节称叹。 细细看过后,他便闭目打坐,意守丹田,满脑子不断斟酌书中的医理,以求练出内力之法。 也不知过了几时,忽闻一人喝道:“兀那小子,竟还在修炼内力,就不怕掌门责罚么?” 金琨两眼一睁,只见来者十六七岁模样,是天目派弟子的装束,金琨并不认识他,只得又闭上双眼,凝神专注。 那人又喝道:“说你呐小子!怎恁地目中无人?” 金琨又睁开双眼,见此地并无他人,这人定是在说自己,便道:“我自练我的,与你何干?” 那人怒道:“要反了么?看你掌门知晓了会不会饶你!” 金琨不由得一凛,笑道:“可笑可笑,我一没偷二没抢,只在此练功,我犯了哪门子事了?” 那人又道:“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快带我去找你掌门吧,让他来教训教训你。” 金琨噘嘴道:“教训就教训,闲杂人等来我这聒噪,也指不定谁教训谁呢。” 那人双眉倒竖,立即抓住金琨的衣领,将他提起,斥道:“你小子有种,我齐腊不打无名之人,快报上名来。” 金琨乐道:“我姓叶,单名一个野字,田野之野,你别念错了哦。” 这人便是天目派的齐腊,他说道:“好,叶野,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先吃我三拳。” 齐腊忽地一拳自下方而来,击他下颚。 金琨早有准备,只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拳。 齐腊算准了金琨躲避的路数,又是一拳自右边而来,金琨则避无可避,双手忙在他拳上一推,借力而退。 齐腊的功夫明显比金琨高出许多,他欺身而上,第三拳再度追来。 金琨双掌在面颊处一挡,这拳直砸在掌上,算是化解了这一拳,但金琨的双掌已然红肿欲裂,好不疼痛。 齐腊叫道:“叶野,你能接我三拳,也算你有能耐。其实我是看在同盟的份上,没出全力打你,快带我去见你的掌门吧。” 金琨捧腹笑道:“打架我不行,若论怎样挨打得少些,我可是行家。” 他想起与单远打的几架,都是躲避多,还手少,只因自己没正儿八经地学过什么功法。 齐腊心生嫌弃,又道:“快带我去见你掌门,你听懂了没有?叶野!” 金琨直笑到无以复加,到得后来竟跪地大笑。 齐腊低斥道:“你笑个什么!” 他心下一琢磨:“他姓叶名野,不正是‘爷爷’二字的谐音么,这小子占我便宜!” 当即怒道:“好哇,我上了你的大当!” 齐腊大喝一声,一脚倏地飞起,金琨来不及躲避,被他踢出一丈之远,半晌都爬不起身。 这一脚他使出了好几成的气力,再也不是刚才那般留有余地。 这让金琨剧痛不已,口中竟还骂道:“不孝子孙打爷爷啦,该当凌迟!” 第58章 霁云大会 齐腊顿时怒不可遏,上前拳脚相加,金琨却丝毫还不得手,只得抱头挨打。 打得正得意时,忽有一人从身后将齐腊抱住,齐腊却毫不犹豫,回身一肘打在那人脸颊之上。 但这人竟不还手,只慌忙叫道:“师弟有话好好说,可莫伤了同盟。” 齐腊一回头,见是董邦莠,便说道:“原来是董师兄。”言毕,缓缓地整理衣襟,怒气渐消。 董邦莠堆笑道:“齐师弟,你怎地在此处打我师弟?” 齐腊讶道:“这是你师弟?我可从未见过。这小子不遵盟主号令,是以我出手教训了他。” 金琨爬起身来,拍去身上泥土,叫道:“大师兄,别听他胡诌,这人好没道理,出手就要伤人。” 齐腊眉头一紧,倏地飞起一脚,董邦莠则慌忙伸掌挡过,但觉手掌处深深发麻。 他心知这齐腊用了相当的气力,全不顾同盟之谊,心中暗道:“这人不知分寸,可不能留他在此。” 齐腊收起这一脚,金琨忙闪至董邦莠身后,怒目相视。 董邦莠又笑道:“齐师弟,你来我青原派所为何事?” 齐腊朗道:“我是来传盟主的会帖,须见到你师父火掌门,要将会帖亲手交给他。” 董邦莠道:“我还道是何事,齐师弟风尘仆仆,还请随我到客堂一坐,我去请掌门。”说着,便领他进入门派大门。 金琨忙在身后叫道:“大师兄,他……” 董邦莠一手将他拦住,说道:“他远来是客,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他有心维护金琨,又小声道:“等师父在场时,再与他分辩,咱们青原派的地界,可不是谁都能乱来的。” 金琨为之一乐,跟在董邦莠身后,三人一路进到客堂。 董邦莠生怕金琨与齐腊再起争执,便让金琨去将火劲叫来。 二人在客堂中叙旧闲谈,过不得多久,火劲才来到客房,坐在了首席。 齐腊上前拱手施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那齐腊将会帖双手奉上,说道:“请火掌门即刻动身,十日之后,盟主会在天目派瑞缘堂召开霁云大会,务请火掌门莅临。” 他这番话说得冷口冷面,绝不像和一派掌门说话的语气。 火劲此时一脸的病容,他为难道:“盟主匆忙召开此会,必定是为了我青原派遇袭之事。 “火某深感盟主大德,为我青原派着实费了不少的心思,只不过……” 齐腊两眼一挑,疑道:“不过如何?” 火劲又喘了几喘,说道:“本座在与亨国武师剧斗之时,受了严重内伤,如今虽已调养多日,但仍不便长途跋涉。 “就让我这三个徒儿宗阡泽、单远和金琨,再带上十几名入门弟子替我去吧。” 齐腊道:“金琨?这名字我从未听过。” 火劲将金琨拉至身边,说道:“这便是琨儿,正是本座新收的徒儿。” 齐腊见此人竟是金琨,双眉又竖了起来。 他不便发作,继续说道:“这徒儿太过幼小,还有那单远,也大不了他几岁,火掌门怎如此怠慢这次大会?” 火劲叹道:“我青原派遇袭,弟子损失两成之多。此时正是我派重整用人之际,内子和我那大徒儿都是我的得力助手, “只好让二徒儿为主,再带上两个小徒儿去见见世面,仔细聆听盟主的教诲,还万望盟主海涵啊。” 齐腊两眼转得几圈,语气生硬道:“即是如此,也罢。不过火掌门,我有一席话,您听完后,可莫怪晚辈不恭了。” 火劲笑容可掬道:“贤侄但说无妨。” 齐腊道:“盟主不止三申五令地说道,凡我盟内之人,均不可再练内力。 “怎么这般说教竟如无用?我一来到此地,便见你这新徒儿在树下习练内力,这又是何意?” 董邦莠和金琨闻之一惊,均暗道:“盟主竟然不让习练内力?此事我怎不知?” 火劲呵呵笑道:“齐贤侄见谅,我这小徒儿入门还不到半年, “于盟内许多规矩都不甚理解,本座日后定严加管教,绝不违拗盟主之令。” 齐腊“嗯”得一声,说道:“如此便好,其他三派都严守号令,唯独在你这儿另生枝节,可莫让盟主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了。” 火劲拱手道:“是是是。” 齐腊站起身来,望向金琨,又道:“你这徒儿太也顽劣,需得好生管教了。” 金琨被齐腊打得周身好不疼痛,本想找个借口与齐腊好好理论。 但听他所说,自己习练内力还真的违了盟主号令,是以一时发作不得。 金琨虽未发作,但齐腊却要主动挑事状告,直把金琨气得面红耳赤。 齐腊这一句话说出,待要看火劲如何反应。 而火劲却笑而不答,只喝得几口茶,心道:“这后生晚辈恁地无理,在我青原派地界还要颐指气使,难道我青原派就矮了天目派一截不成? “我金师弟当年那般病重,辛辛苦苦找到肖代春,却不给医治,也是他命大遇到了肖代冬,才延了十年之寿。 “这个梁子,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和你天目派结下。” 齐腊见火劲并不接话,一时也很知趣,又与火劲说了几点无关紧要的事项。 言毕,他也不作逗留,只寒暄几句便动身下山,火劲将他直送至大门之外。 董邦莠和金琨从客房跟来,见齐腊已远去,董邦莠便说道:“师父,为何盟主不让我们习练内力?这练武不练内力,毫无道理啊!” 火劲踱了几步,说道:“不得而知,只有一道盟主令而已,却未能细说原因。 “盟主向来英明决断,可想来,智者虽千虑,也必有一失啊。” 董邦莠又问:“盟主何时下的号令?我们弟子都不知晓啊。” 火劲道:“就在数月之前,琨儿入门前的几个月。” 金琨也问:“师父,那我们还要练内力么?” 火劲婉然道:“我青原派的功夫都讲究内外兼修,当然要继续练。 “盟主且号令他的,我们自练我们的,只要你我都不说,盟主也不会知晓。” 董邦莠道:“可是,若盟主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第59章 天目赴会 火劲咳了几声,说道:“这又有什么打紧?我们霁云盟数百年来均是如此习练,又不是违反了侠义道之事,若盟主真要怪罪,我和他去说便是。” 董邦莠挠挠脑袋,说道:“说得也是,练内力么,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金琨笑道:“如此便好,我数月来都在想着如何练出内力,可莫要荒废了我的一番努力。” 火劲也道:“琨儿,你去告知阡泽和远儿,你们即刻动身,前往天目派赴会。 “邦莠,你将我适才的话告诉所有弟子,本派内力照练,但必须严守秘密,莫要让其他三派的人知晓了。” 二人应承了,金琨见火劲时有咳嗽,定是内伤还未恢复,是以将他搀回了卧房休息。 金琨和宗阡泽、单远三人当日便带领十五名入门弟子向东而行,不日到得天目山山脚。 众人但见此山峰峦叠翠,古木葱茏,有奇岩怪石之险,还有流泉飞瀑之盛。 宗阡泽不禁吟唱道:“溪来青壁里,路在白云间。绝顶无人住,双峰是旧关。” 众人往山上行过一个时辰,便见天目派弟子前来相迎,神态甚恭。 一名弟子道:“天目派末学恭迎青原派师兄大驾,敝派掌门在山顶瑞缘堂恭候。” 言毕,递上茶水糕点,给众人以解一路饥渴。 又一名弟子道:“天门派和九宫派掌门携众弟子,已在瑞缘堂等候青原派的师兄,妙祗派掌门也携弟子来了,怎么,青原派掌门没来么?” 这人的说话间,神色略显傲慢,暗想青原派人数最少,却恁地妄自尊大,其他门派的掌门都来了,你们来的却都是弟子。 宗阡泽拱手施礼道:“敝派掌门于日前受到亨国蛮夷重击,内伤未愈,无法前来,仅由我们这些弟子代劳了。” 十几人又向山上走去,只见登山的台阶已被细细扫过,足见天目派对这霁云大会的诚意。 其时已是盛夏,众人越是往上便越感到清爽宜人,直比青原派还要凉爽不少。 从未来此的弟子皆叹此山幽静秀丽,时感微凉,似有风,也非风。 又上得几里路,但见半山腰处坐着一老妪,脸色阴沉无比,那老妪脚下却躺着一少年,正自昏迷。 宗阡泽见状上前问道:“老人家,何以你二人在此驻足?” 那老妪冷冷瞧他一眼,也不搭话,只把脸转向一边。 金琨也道:“这男的生病了么?” 老妪倏地回头,面露怒气,朗道:“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人人都来管,若是老头子还在,咱们还会受这份子气么?” 青原派十几人均不明所以,目目相觑。 宗阡泽又问:“老人家,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们虽是远道而来,若有需要咱们帮手的,也请说与在下。” 老妪眉头倒竖,朗道:“该帮的不帮,帮不了的一日来了八趟,这是消遣老婆子么?” 宗阡泽抱拳道:“老人家勿要误会,我们今日新来,这是头一回见到您老人家。” 这老妪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们每个人都说新来,我管他新来旧来,都道我母子贫弱好惹么?” 宗阡泽暗忖:“这老人家想是遇到了什么不公之事,是以和她说上再多的好话,她也必是严辞相回。” 金琨轻轻拉了宗阡泽的衣角,细声道:“二师兄,别和她说了,这是一疯婆子。” 哪想这老妪耳力甚为灵敏,她听到金琨所言,顿时怒叫而起:“我老婆子做事,还由不得你这小娃娃评头论足!” 她“霍”地起身,伸掌打向金琨脸颊。 金琨眼见这巴掌击来,根本无法躲避,但宗阡泽反应好快,只一肘将手掌隔开,劝道:“老人家息怒,我师弟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那老妪毫不甘心,从身后抽出一柄铁枪,一招“白鹤亮翅”,将铁枪高举刺来,端的是凌厉至极。 宗阡泽一怔,忙半蹲避开,他不想与这老妪有所冲突,只两手疾伸,稳稳握住那铁枪。 老妪神色极傲,叫道:“双手不要了么?”手中劲力一吐,铁枪猛地回抽,宗阡泽握之不住,双手火辣辣地剧痛。 金琨见状,也忙伸手握来,但他气力太小,那铁枪回抽之势毫无减退。 另十几名青原弟子一同抢上前来,都握住了这铁枪,呼喝之声此起彼伏,铁枪抽回之势这才骤停。 那老妪哈哈两声,说道:“莫道你们人多我就怕了!”她双手一张,立时撤了铁枪,一众弟子忽地失了力道,一同向后摔倒。 金琨最先爬起身来,心中最为不服,欲大跳而起,与她厮拼。 那老妪也是老大的不满,朝金琨大踏步而来。 便在这时,忽听躺在地上的少年轻声叫道:“娘!” 那老妪身躯一震,回头叫道:“生儿!” 她迅速回到那少年跟前,俯下身子,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你总算醒了,生儿,你昏睡足有七日,可担心死娘了。” 说罢,眼泪扑簌簌滴下。 金琨本欲与她打个昏天暗地,但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想到这十年来,与金思农相依为命的时日。 当时金思农和这少年一样连日昏睡,便是在清醒时,也因常年内伤,其心性就和这老妪一般地喜怒无常,毫无道理。 这不禁让金琨感同身受,一时间,再大的怒气也都消了去。 那少年虽已清醒,但起不得身,气息虚弱地道:“娘,莫再和人起冲突了。我……我是突发重病,怨不得他人。” 那老妪劝道:“你且好生歇息,其他的也别再管了。我便是带着你走遍天涯,也要去讨个说法!” 说罢,立即将铁枪捡回,忽往地上一掷,只听“扑”地一声,那铁枪直没入地底,只露出个枪尾。 青原派一众弟子瞧见她这一功夫,无不瞠目结舌,难怪她并不惧青原派人数众多,就连宗阡泽在内,都自觉与她相差甚远。 十几人立时聚拢一起,小声地商议,决定还是先走为妙,莫要误了那霁云大会。 宗阡泽也不愿再管这闲事,一手携着金琨,与十几人赶忙往山上去了。 第60章 停修内力 再行得一段,上山台阶已越来越窄,脚下时常有云雾缭绕,众人无不惊喜非常,恍如到了天宫一般,真叫人心驰神往。 不多时,十几人来到山顶的一处空旷之地。但见此处人数众多,各派弟子俱在。 天目派弟子立时跑上前来,与青原弟子指引道路,一时鼓乐声起,一派热闹鼎沸之气。 青原派十几人跟着引路弟子,绕过一道弯,赫然见到一座殿堂,上挂“瑞缘堂”三个字。 堂前有一人快步而来,这人身穿华服锦衣,三四十岁的年纪,上前抱拳道:“青原派大驾光临,可叫此处蓬荜生辉!” 宗阡泽识得此人,他便是天目派的掌门师弟,在钓鱼城之战中担任军师的瞿崴,被江湖冠以小吴用的美名。 宗阡泽一揖到地,恭声道:“晚辈宗阡泽,见过瞿师叔。”其余弟子都跟着一一行礼。 瞿崴道:“我已数年未见宗贤侄,其他几位,我也都认不得了。” 宗阡泽便和他介绍了单远、金琨和一些新进的入门弟子,这几人一一向瞿崴施礼下拜。 瞿崴又道:“不料火掌门被蛮夷所伤,未能前来一睹尊容,实在叫人惋惜得紧。他如今伤势可见好?” 宗阡泽道:“直到我们动身之时,家师仍有气喘咳嗽,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夜晚难以入睡。真是让瞿师叔牵挂了。” 瞿崴摆手道:“牵挂他的何止我一人,九宫派和天门派的掌门见到了盟主,也都在问火掌门的事。他们已在堂内等候多时,我们先进去吧。” 青原众人应了,宗阡泽便将入门弟子留下,只带了金琨和单远,跟着瞿崴进到了瑞缘堂。 此堂建得甚是华丽,厅堂四壁珠围翠绕,耀人眼光,柱梁也似玉砌地一般。 青原三人无不眼花缭乱,还未瞧见几个人影,倒是先把这厅堂多看了几眼。 宗阡泽带领二人与堂内群雄一一行礼叙旧,其他几派的平辈弟子,也不停地对他们嘘寒问暖,问了不少亨国人袭击之事。 直到盟主张浪到堂后,众人这才各回各位,或坐或站。 宗阡泽选在厅堂的东首坐下,另两人则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右首坐的是九宫派,西首坐有天门派众人和妙祗派众人,盟主张浪则携弟子坐在厅堂正中的首席。 金琨往人群里望了许多眼,暗道:“这算哪门子的霁云大会,分明就是霁云小会。 “这厅堂中只有百余人而已,堂外空旷处的人虽多,但也是些小弟子,没有身份入得这堂内。” 他未能在堂内找见肖梨雨和柳太,堂外空旷之地也都细细看过,均未寻见,只觉老大的失望。 他又不愿站在单远的身旁,便独自往后站了许多。 又忽而想起与火劲的半年之约,如今只剩下五日的期限,若还不能练出内力,就要被逐出青原派,心中着实又急又怕。 他本想着在青原派里,五个多月都没练出内力来,此时外出历练一番,或许会另有收获,但无奈回回都事与愿违。 柳太的鼓励犹言在耳,若他见金琨失了约,终被青原派逐出,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金琨直急的抓耳挠腮,于大会上的讲话也不想听了,只缩在宗阡泽背后闭眼凝神,也不讲什么章法,直想极力逼出些许内力。 那盟主张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材略胖,颔下无须,留有些许白发,穿着一身华贵黄衫。 只听他朗声道:“今日我霁云盟聚会在此,承蒙各位同道赏脸光临,若有招待供应不周的,还望各位朋友勿怪。” 只听天门派一人高声道:“盟主不必客气,在座的各位都是多年的交情,盟主您不必如此见外。” 那说话之人便是天门派的掌门解三聚,其余几派听他说完,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张浪笑道:“那是各位朋友瞧得起张某人,在下感激不尽。” 又道:“如此便开门见山吧。诸位,就请小吴用瞿师弟先给大家说说第一项议题。” 他身后的瞿崴缓缓走向前来,负手挺立,凌然生威,朗声道:“各位,十余年前,我霁云盟为驰援钓鱼城之战,死伤愈三四万之众, “此役实乃我江湖大劫、联盟之殇。但天幸有我张盟主,在战后力挽狂澜,实行多项举措, “于是在这十几年中,将盟内弟子扩充至两万余人,人数翻了一倍有余。” 他拿出手中书册,读到:“联盟现有弟子,天目派八千余人,天门派五千余人,九宫派五千余人,青原派人数最少,只两千余人。 “虽说弟子人数翻倍,但多数弟子年幼力小,武功根基较差,难堪重用。” 他走至厅堂正中,又道:“好在盟主英明神武,于数年前给大家想出个法子。 “那便是各派新进弟子无需修炼内力,只习练外功招式即可,只需按照此法习练,各派的弟子即可迅速成长。 “长此以往,我霁云盟便不再惧怕亨国蛮夷偷袭,还可不断向钓鱼城继续增派义军驰援!” 此时天门派掌门解三聚抢白道:“瞿师弟,你所说的真是玄之又玄,虽说这是盟主的英明决策,我们数月前已接到过盟主令, “但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想我霁云盟数百年来,何时不是外功与内力同修? “怎么突然又跑出个只练外功招式,却不修内力的?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依据?” 他此话一出,其他几派也均交头接耳,赞同者不在少数。 瞿崴又道:“我们张盟主做事一向杜微慎防,若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轻易下达盟主令。 “他已找出本派一众弟子,并叫他们按照此法习练了三年,不瞒各位,这批弟子虽只习练了三年,其功力已达内外兼修弟子的十年之功!” 此言一出,令满堂皆是大惊不已,众人连连发出好大的诧异之声。 解三聚也讶道:“此话可当真?” 九宫派掌门贾重周也抢白道:“三年就能抵过十年?盟主,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绝非儿戏!” 她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方脸,嘴角朝下,容貌颇丑。她这句话说出,恍若是个男人声音,对她不熟悉的弟子,心中均是一愕。 那张浪哈哈笑过几声,说道:“本座早已猜到诸位不信,我这就叫上那些弟子,各位只要一试便知!” 第61章 战绩斐然 说罢连拍几掌,立时从厅堂后门走出十二名天目派弟子,年纪均不过十岁。 就这个年纪而言,说他们只练了三年外功,众人也不得不信。 九宫派也走出一女子,但见此人容貌甚美,虽三十余岁年纪,但仍是灿如春华,晕如娇靥,便是那九宫派长老余艳竹。 她娇声道:“盟主既让我们一试,秀兰,你就和天目派的小师弟试试吧。” 九宫派中又走出一十几岁的少女,她行至厅堂正中,行礼道:“九宫派弟子邱秀兰拜见诸位师伯师叔。” 余艳竹又道:“我这徒儿跟了我正好十年,你们谁来相试一番?” 天目派小弟子中走出一虎头虎脑的男孩,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他向众人行过礼,再向邱秀兰行完礼,也不多话,一拳向邱秀兰径直而来。 邱秀兰步伐灵便,只侧身让过,一剑刺向他章门和大包二穴。 那男孩拳劲回收,转了半圈,倏地出拳击她后背。 这拳来得出乎意料,邱秀兰急速回身,忙伸剑挡过,还是吓得她直冒冷汗。 余艳竹急道:“攻他小腹!” 邱秀兰没待她说完,早已将剑一横,直奔他小腹而来。 那男孩见这快剑袭来,竟不避反笑,一手倏地疾伸,已抓住她手腕,另一手再肘捶一击,邱秀兰手腕握之不住,长剑“当啷”落地。 那男孩退得几步,一边狞笑一边抱拳,正要开口说出“承让”二字,又听那余艳竹叫道:“还没完呢,他下盘未稳!” 邱秀兰心领神会,立展一招“横扫千军”,一腿直扫而去。 那男孩未料对方还有后招,“腾”地往后连翻三个筋斗,怒道:“怎恁地耍赖!” 言毕疾跑过去,一拳击她左肩。 那邱秀兰捡起长剑,立马伸剑封住来路。 没想这男孩竟是个虚招,这拳刚一收起,另一拳便击中她的右肩。 这一拳是他在恼怒之下用上了全力,直把她击倒在十几步开外。 见邱秀兰倒地不起,这男孩腰也不弓,只抬手抱拳道:“承让了!” 厅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均觉这女孩年纪大了男孩一倍,功夫却高出了不少,无不暗暗称奇。 余艳竹脸上顿时挂不住,对邱秀兰骂道:“没用的东西,定是我平时待你太过纵容,连这么小的孩子你都赢不过。” 邱秀兰一脸的委屈,边哭边回到了原处。 金琨听见这哭声,还道是肖梨雨来了,他抬头瞧去,又立即失望,自嘲道:“我怎听见哭声就想起她,莫不是被她哭怕了?” 此时,又听解三聚说道:“不对不对,此局不公,怎可用女子对付小子,这明显就落了下乘。” 贾重周心下着怒,朗道:“女子又如何不如小子了?” 解三聚道:“女子力小,自然比不过小子。” 贾重周直拍案而起,挽袖道:“来来来,解掌门,你我各派出得意门生,多比上几局,让你看看是你男人厉害还是我们女人厉害!” 解三聚满脸堆笑,说道:“贾掌门莫要玩笑,且看我的。” 又向张浪一拱手,说道:“盟主,我让我的弟子也比上一局,如何?” 张浪笑道:“解掌门,我看就算再比一局,在座的各位也还是不服。” 解三聚疑道:“那将如何?” 张浪道:“就让我这十二名弟子都站到厅堂正中,你们三派也派出十二名少年少女,让他们一对一的同时比试,如何?” 解三聚立时向宗阡泽和贾重周望去,见他们都点头同意,便道:“如此甚好,也免得比个没完了。” 说罢,宗阡泽便让单远从厅堂外叫回几名弟子,三派中各挑出四名年轻弟子,年纪均在十六岁上下。 各弟子又自报了姓名与入门时间,习武也都在十年左右。 这二十四名弟子在厅堂内分开站定,瞿崴一声令下,这十二对对手便立时呼喝而斗。 霁云盟内所学虽有掌、拳、剑、枪之别,但历来都没有谁占尽便宜的说法。 弟子们无论手中有没有兵器,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所学,就差了别派一等。 是以数百年来,掌与剑也比得,拳与枪也比得,均同等对待,绝无所学功夫的高低之分,只有弟子的功夫好坏不同。 堂中这三派弟子,分别用掌法、剑法和枪法对战天目派的拳法。 二十余招一过,但见有两名青原派弟子和一名天门派弟子落败,厅上群雄直阵阵惊呼。 又过了三十几招,便见有一名天目派弟子被天门派弟子用铁枪划破了衣裳,最终落败。 盼望天目派落败的众人无不松了口气,他们或笑或颔首,或饮茶或是交头接耳。 但未过多久,九宫派弟子却全数落败,天门派最后一名弟子和一名青原派弟子也被击倒,一时起不得身。 场上只剩下单远和一名八九岁的天目弟子还在缠斗。 单远的阳明掌已练过近十年,掌力和内力已初具火候,直与那天目弟子斗得酣畅淋漓。 金琨本一心强逼真气下沉至丹田处,但一见单远上场比试,也就目不转睛地从旁观看。 他也不管其他的比试如何,只一心盼望单远能够落败,一解被他相害之气。 但单远与那弟子相持不下,双双又过了百余招,二人直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就在这时,那瞿崴飞身而上,将二人分开,说道:“就到此为止吧。” 金琨见单远不胜不败,直好大的没趣,他叹了口气,随即又闭目强逼内力,直憋出点点细汗。 张浪站起身来,笑道:“比试结果已经很明了,天目派只练三年外功招式的弟子,对内外兼修十年的弟子,战绩为十胜一败一平局。 “倘若再加上第一局的比试,那便是十一胜一败一平局。怎样?诸位可都信了?” 厅上群雄皆瞠目结舌,骇然不已。 只见西首走出一又瘦又矮的人来,这人便是妙祗派掌门章夏忠。 妙祗派本不属于霁云盟,其门派的势力也较为弱小。 但此派行事颇为正统,与霁云盟足有百年的交道,是以此次大会,张浪特请妙祗派以嘉宾的身份一同参会。 章夏忠拱手道:“在下当真信服啦!敢问张盟主,您是何等的神机妙算,怎就发现了这等妙用的?回头让我的妙祗派弟子也效仿效仿!” 第62章 不速之客 张浪哈哈笑道:“张某并非能掐会算之人,只是用了些笨手段,尝试了多种办法。比如让弟子专攻一门功夫, “或者让弟子习练两派或三派的功夫,但这些均不得法。唯有这专练外功招式起了奇效,这才下令各派,叫新进弟子不得再习练内功心法。 “唯有如此,弟子们才能成长得更为迅速,更能快速为我霁云盟效力。” 解三聚抱拳道:“正所谓‘霁云重铸何所依,天目张浪无须愁’! “盟主,您不愧江湖人称无须愁啊,幸得盟内还有您这等英雄,否则我霁云盟实难重振雄风。” 又叹道:“您的号令我起初还不以为然,我门下弟子也有的遵从有的不遵,但现下我已完全服啦。 “待我回到天门山,定将盟主的号令全面落实,绝不负盟主您的一番心血劳苦!” 原来钓鱼城之战结束之后,霁云盟曾一度萧条败落。 但十数年以来,张浪曾数度挽狂澜于既倒,将霁云盟治理得井井有条、勃勃生机。 霁云盟内从千愁万绪,到如今人人都拍手称叹,是以人们便给了张浪“无须愁”这个绰号。 解三聚顿了一顿,再道:“只不过……这……” 张浪爽朗道:“解掌门但说无妨。” 解三聚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我霁云盟中,有枪、剑、拳、掌四门绝技,都是祖师爷南霁云所创。 “若要习练这四门绝技,必须有强大内力做为根基,但盟主此法停修了内力……那我霁云绝技又该如何存续……” 张浪笑道:“我让弟子停修内力,但此法不可拘泥。 “待众弟子三五年之后外功根基已成,一旦发现有天资甚高者,就让他习练内力,传授他霁云绝技。 “若天资不足者,此生就只练外功招式即可,如此便可灵活机变,不会丢了祖师爷的遗赠。” 解三聚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如今即便在习练内功的弟子,若天资不高,也学不了霁云绝技, “盟主此举既保住了霁云正脉不变,又有所创新突破,在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宗阡泽心中也汹涌澎湃,起身揖道:“盟主寻得此法,果真是我霁云盟莫大的福气,晚辈心服口服,定要将这好消息告知家师。” 金琨心道:“你们在这服不服的,又关我甚事?都说要停修内功,可我这练不出内功之人又该如何? “我金琨偏就要在师父约期之内练出这内力,让他服气才是要紧!” 余艳竹也道:“在下也是服气得很,我就说么,盟主号令定是要遵从的,可有的人,偏就不听!” 她所指之人,便是九宫派另一长老寒横星,她听余艳竹这么暗指自己,直憋得两脸通红。 遂嗔道:“盟主别听这死妮子瞎说八道,我非不听盟主号令,只是……只是停修内力这等怪事,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余艳竹道:“你现下可服了?” 寒横星低头道:“这是……这是自然。” 两人同时向掌门贾重周望去,只见她面无晴雨,也不知她作何感想。 张浪笑道:“诸位,我张某人实在不敢叫各位服气,只是在这般机缘巧合下,发现了此等妙法,真可谓天佑我霁云盟。 “诸位只要按我号令,三年之后,我霁云盟便能重振雄风,再驰援钓鱼城时,便可保我大齐国土不失!” 群雄齐声叫道:“谨遵盟主号令!”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高声叫道:“你们人人都服气,我老婆子可不能服气!” 说着,这人抢进门来,厅内群雄定睛一看,是一五六十岁的老妪,背着一名少年,手中还握有一柄铁枪。 青原派众人一看便知此人是谁,这老妪和那少年,在众人上山的半途中,已与他们打过交道。 那老妪将背上的少年放至地上,但见那少年依旧是昏迷未醒。 解三聚上前喝道:“史清蓝,你已隐退多年,还要来此捣什么乱?” 那老妪就叫史清蓝,只听她叫道:“老婆子在天门派中求诉无门,唯有来此和盟主说道说道了!” 解三聚又斥道:“此处乃霁云大会,岂是尔等硬闯之地?快给我退下去!” 史清蓝呵呵笑道:“怎么?解掌门,你怕老婆子把事情说与盟主知道么?” 这史清蓝手握铁枪,自然是天门派之人,而天门派的内务居然抬到天目派中解决,这叫掌门解三聚的脸面如何挂得住? 他心下极怒,但碍于身份,也着实不便动手,只叫道:“祁师弟,就有劳你解决此事了!” 他身后走出一人来,此人名叫祁偌,三四十岁模样,生得俊雅翩翩,只见他负手而来,冷冷静静地说了声:“是!” 他上前几步,正要与史清蓝动手,只听张浪朗道:“慢着!” 张浪从首席走上前来,握住那老妪的手,说道:“原来是史老前辈,恕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是您。” 史清蓝回首望着张浪,眼圈瞬时红润,颤声道:“盟主还记得老婆子?这可太好了。” 张浪道:“史前辈,您来此处,可有何吩咐?” 史清蓝正色道:“吩咐可不敢当。老婆子虽隐退多年,但始终都心系霁云盟,几年前,又将独子力生送入了天门派做了弟子。 “也是我命数使然,数月前,他爹突发重疾去世,我便连夜赶往天门山,将死讯告知力生。 “可谁又想到,当老婆子见到力生之时,他已是这副昏迷之样,而天门派上下竟对他置之不理。 “盟主,我家几代人均效力霁云盟,可谓是忠肝义胆,别无二心,但他们却如此待我儿……我……”说着,竟悲咽啼哭起来。 解三聚当即叫道:“盟主莫听她胡诌,力生是我天门派弟子,我们怎能不管不顾? “反倒是史清蓝不分青红皂白,硬说是我们害他至此,这……这怎可能?” 史清蓝狠狠地道:“的确不可能,我生儿身体康健,从未生病,怎只数月不见,他就一病不起,若不是你们打他虐他,他又怎会如此?” 张浪见二人各执一词,一时不知如何插嘴,只能看二人怎生争辩。 第63章 深寒圣手 解三聚当众被自己门人数落,已气到手脚发颤。 他上前怒道:“力家几代都是我派的门人,我也把生儿收为入室弟子加以厚待! “怎料天有不幸,他突发疾病,人事不省,我派已给他找过几名大夫,但都束手无策…… “你可倒好,竟无故在我天门派大打出手,伤我好几名弟子,这事你又如何说?” 史清蓝叫道:“好说,你打伤我生儿,我伤你弟子,再公平不过!你休得狡辩,快将伤人者叫出来,否则也叫你瞧瞧老婆子的手段!” 解三聚怒指道:“你说我们打他虐他,你敢当众验伤么?” 史清蓝“哼”了一声,不屑道:“验伤?天下谁人不知深寒圣手祁偌的手段?他的掌下从来都是冻死冻伤,绝无半点伤痕!” 那祁偌若不是被张浪拦阻,早就要将她拿下。 此时史清蓝当众说力生是他祁偌所害,哪里还忍得住,立时一改俊雅之气,大喝一声:“休得在此冤枉人!” 言毕,“腾”地一声跃起,双掌合拢,自胸前疾推而出,一招“冰寒雪冷”照她面门击下。 史清蓝眼见这寒气逼人,疾伸双掌一接,一股极寒劲力传来,直冻得她浑身冷战不已。 这招“冰寒雪冷”便出自祁偌的独门绝技,极寒幽境掌。 此套掌法以极寒内力着称,其极寒之力比玉铉分星掌的寒气还要寒得几层。 玉铉分星掌是分为寒热两种内力,二者相较均衡,可灵活转化,而极寒幽境掌却只专攻极寒,且是一寒到底。 凡中掌之人但觉极寒内力袭来,所伤之处还未来得及淤肿便已冻住,丝毫看不出伤痕,是以江湖中人便给了祁偌“深寒圣手”的美称。 祁偌这一掌之下,令整个堂内百余人均感到了几分寒意,群雄无不讶异非常,均暗道此人内力醇厚,绝非一般高手那么简单。 史清蓝双手已冻得发木,便握起铁枪,将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凤凰点头”使出。 她握住枪尾,将枪头连点数下,每下均朝祁偌的胸前诸穴而去,还边使边道:“哼!极寒幽境掌!怎么?恼羞成怒了?说不过我老婆子就要来动手么?” 祁偌见那铁枪来势刁钻,忙转得几圈,但见其风姿潇洒,煞是好看。 但刚一躲过枪头,铁枪又贴身而来。 祁偌直被逼退十余步,离青原派众人也只几步之遥。 他忙运内力,稍稍稳定身姿,掌中早将寒气疾聚,忽地一掌向枪头猛然一拖,“铮”地一声,那铁枪竟脱手飞出。 史清蓝大骇之下,祁偌竟未乘胜追击,却只站在原地,冷冷地道:“恼羞成怒?呵,我是看你在这儿,已给我天门派丢尽了脸面!” 他此言一出,竟引来厅堂众人一阵惊呼。 原来,极寒内力到了极处,便连施掌者自身,也会被这寒气冻伤些许。 此时祁偌的喉舌被冻,所发之声便与女声无异,厅堂中有部分年轻弟子不解其中奥秘,是以惊叫出声。 但熟悉祁偌之人,都知他此时的极寒内力已运至顶处,也就并无多大的讶异。 而史清蓝却“呵呵”笑道:“公的不行,就叫母的来么?” 她这一嘲笑,正中了祁偌的大忌。 他练此功法,发出女声实属无奈之举,若见他人嘲笑,他便会怒不可遏,定要下以重手回击。 祁偌当下毫不犹豫,倏地哈出一口气,一时间凝气成霜,再将双手一拍,顿见他手中无数霜气猛地喷出。 这招名叫“冷若冰霜”,端的是霜气满溢,令他四周之人无不感到深深的寒意。 此时的金琨,正自强逼真气往丹田处下沉,他心中着急半年之约,于厅堂中所发之事几无听闻。 他全神贯注之下,浑身毛孔大开,密密细汗也渐渐变成汗大如豆。 祁偌离他仅有五六步的距离,此时祁偌的一招“冷若冰霜”使出,使得四周地面也结出薄薄一层白霜。 金琨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周身毛孔处袭来,顿时打了几个哆嗦。 一时间,他身上神封、太乙、天池三处穴道犹如岔气一般,被这极寒之气激得难受不已。 他忙运起火劲所授之法,将这几处穴道的寒气一口气憋住,才让这难受之感稍解。 金琨又睁开眼来,四处搜寻这寒气的来处。 却见祁偌已将这招“冷若冰霜”的霜气,稳稳地罩住了史清蓝周身上下,令她绝无退避之理。 此时忽见黄影一闪,“呼”地一声,无数的霜气全数落在此人手掌之上。 众人再定睛看时,却见张浪站在二人之中,硬接了这一招。 倘若换作其他高手,一招“冷若冰霜”不闪不避地全盘硬接,就算不死,也得被冻成冰块。 但张浪只将手掌甩得一甩,如没事人也似,平缓说道:“二位还且住手了吧。” 祁偌和史清蓝二人直看得目瞪口呆,整个厅堂内一时也是鸦雀无声,全被张浪的绝技所慑。 张浪又握着史清蓝的手,说道:“史前辈,令郎的伤势要紧,我看,还是去找肖神医看看吧。其他的事,待令郎伤好再说。” 史清蓝堪堪回过神,缓缓道:“是……有肖神医给我儿治病,那再好不过……” 肖代秋虽是天目派之人,但他诊费颇为昂贵,一般贫苦之人根本无法找他看病。 除非由盟主或掌门这等有头有脸的人物,亲自将病人带去,肖代秋看在对方位高权重的份上,才肯给病人无偿诊治。 是以张浪这金口一开,她的儿子便能无偿医治,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史清蓝何乐而不为,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张浪大手一挥,朗声道:“都散了吧,此处已无事了。” 顿见一众天目弟子从堂后转出,径直将史清蓝母子俩送往肖代春之处,也把祁偌和解三聚请回了原处。 厅堂内只在转瞬间又恢复了原样,足见张浪行事果决非常,天目派弟子亦被调教得条理分明。 说来也怪,自祁偌走后,金琨的神封、太乙、天池三处穴道又开始作怪,只觉三穴中的寒气逐渐弥散开来,将半边身子都变得冰凉彻骨。 金琨再也忍受不住,又偷偷往后退去,直退到众人不易发觉处,最后竟蹲在地上,身上的冷汗夹杂着霜气不停地滴落。 张浪坐回了首席,朗声道:“张某惭愧,让诸位受惊了,今晚设宴,还请诸位赏脸光临,我会先自罚三杯!” 解三聚哈哈大笑,说道:“今日封某人真是有幸,又见识到盟主这天下第一的绝技, “盟主当真是我霁云盟的中流砥柱,现有盟主坐镇,实乃我霁云盟之大幸啊!” 第64章 献计献策 妙祗派掌门章夏忠也高声道:“何止是你霁云盟的大幸,也是我整个武林之大幸!” 群雄顿时哄堂大笑,纷纷赞叹不置。 张浪又站起身来,高声道:“既然停修内力之事,大家已成共识,那么本座就接着往下说。” 他顿了顿,再道:“正如各位所知,青原派于数日之前遭到亨军的重创,故而我紧急召唤诸位在此商议。 “我们须得群策群力,找出个办法,以防此事再度发生。现下,先请我的运师弟向诸位细说此事。” 此话说完,厅堂内一时出奇地安静,想来也是群雄都十分重视这次遇袭之事。 但见张浪身后转出一人来,此人名叫运日,三十几岁年纪,一副老实木讷之相。 只听他拱手道:“诸位,青原派在上月遭到亨国军人的侵袭, “领头的据说是亨国大将军乌和乌兰的部下,一共四人,分别叫乞颜住、查达成、宝古坏和台本空。 “此役青原派亡故弟子共三百五十七人,受伤弟子无算,可谓伤亡极重。” 解三聚立即抢白道:“盟主可有何举措应对?” 运日续道:“盟主自得到消息后,曾火速从另外三派派出弟子前往青原派驰援。据盟主猜测,蛮夷为何只攻打青原派, “恐是因它是我霁云盟内人数最少,实力最弱的门派。” 再道:“此外,盟主又组建各派精英共二十余人,已前往各处密查此事。” 这句话被金琨无意听见,不禁暗道:“密查?想我柳叔叔那么高深的功夫,却未前来参会,恐怕他就是派出二十人中的一人。” 他本因找不见柳太而闷闷不乐,听到此处,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但他三穴处已是越来越觉冰寒,以至周身均能感到寒气逼人,直把整个身子冻得蜷缩在一起,兀自发抖不已。 那运日抱拳续道:“诸位,还望大家群策群力,想出些法子,我们须与青原派共渡难关才是!” 众人闻之均点头不止,或是目目相觑,闭目凝思。 忽听九宫派掌门贾重周说道:“我们各派已遣精英前往青原派驰援,但另三派的实力就锐减了些。尤其我九宫派,都是女流之辈,可叫我如何防范?” 解三聚笑道:“贾掌门,我还记得你刚才说道,女子便如何不如小子了?怎么现下又担心起女流之辈无法防范?” 只见贾重周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狡辩道:“你非女子,又怎知我派的难处?” 解三聚道:“除青原派之外,其他三派人数众多,还不至于被蛮夷一举歼灭,依我看来,是贾掌门多虑了。” 贾重周正色道:“解掌门此话差矣,蛮夷有多少人数,我们不得而知。倘若他们有数万之众,而我们各派只有数千人,这还叫人数众多么?” 解三聚也一时语塞,只捋须不已。 西首的章夏忠忽而站起,向张浪和众掌门拱手施礼,面带微笑道:“章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浪笑道:“西蜀豪鹰即为嘉宾,也请但说无妨。” 原来这章夏忠正是西蜀之人,长得一双鹰眼,其绝技五格巨力杵更是冠绝天下,人人敬重有加,故而江湖中给了个尊称,便叫西蜀豪鹰。 章夏忠又拱手道:“多谢张盟主。想我妙祗派虽是个小门派,人数稀疏,但我派的能人着实不少。 “我那马星波马师弟,颇善机关之术,何不烦他为各派上下装上机关陷阱,以防蛮夷再来偷袭?” 张浪哈哈几声,赞道:“此计甚妙!真乃我霁云盟之福,那就要劳烦马师弟了!” 章夏忠道:“盟主客气了,在下回头就遣马师弟,上霁云各派打造机关。”说罢,又坐回了原处,翘腿饮茶。 宗阡泽此时站起,向众掌门一揖道:“青原派上下,深感各位相救之恩。 “盟主,晚辈恳请盟主再增设几处驿站,驿站当中再多养信鸽,以便快速传信之用。” 张浪颔首道:“宗贤侄所言甚是有理,将此记下吧。” 他身边的瞿崴便将此建议书记在册,连同马星波的机关也记下了。 余艳竹也上前道:“青原派此役亡故弟子三百余人,亨国只带了数百军士,才亡故一百余人。 “依我看,青原派伤亡高出如此之多,全因弟子入门未久,功夫根底不足。 “为今之计,定要将盟主令向各派落实,全面停修内力,只习练外功招式。 “如此一来,短时之内,我霁云盟必定实力大增,若蛮夷再来犯时,可叫他有去无回!” 贾重周、解三聚和宗阡泽三人纷纷附和,其他众人也大都点头称是。 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纷纷献计献策,又说出了不少建议,张浪将之逐一筛查,颇觉有理之处都让瞿崴记下了。 金琨已被寒气冻得受不了,不禁蜷缩在一角落里,不停地大顿双足。 他起初顿足只为缓解双脚被冻得麻木难受,谁知几番顿下后,居然略感舒适,遂又加大了力道,狠力地再顿了几脚。 这几脚过后,但觉脚底涌泉穴的寒气竟然向上回缩。 渐渐地,周身的寒气都向躯干聚拢,令四肢不再冰凉透骨,顿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叫金琨大舒了一口气。 于是,他便独自一人缩在众人身后,不断地大力顿足,模样甚是滑稽。 厅堂之上,张浪又道:“此次大会还有几日时辰,今日天时不早了,还是先请我瞿师弟说说下一个议题。” 却见贾重周忽然抢白道:“盟主见谅,我九宫派今日也有要事与诸位相商,可否让我们先说?” 张浪笑容甚恭,说道:“贾掌门请便。” 贾重周扫视堂内群雄,深叹一口气,说道:“说来……说来此事着实是难以启齿……” 她顿得一顿,向身后说道:“艳竹、横星,你们谁来说?” 这九宫派的两位长老先是一愣,相视无言,最终寒横星支支吾吾地道:“众人皆知我九宫派里均是一众女子……这……” 余艳竹只恨这二人连话都说不出口,便抢声道:“别看我们都是女子,就道我们是好欺负的! “你们这三派之中,可要好生管教你们的弟子,莫要再让我撞见轻薄调戏我派弟子之事!” 群雄皆是一惊,无怪贾重周和寒横星说不出口。 只因其一,弟子被调戏轻薄本就是奇耻大辱,属实难以启齿。 第65章 淫贼其人 其二,犯事弟子若是其他三派之人,此事一经公布,便与其他三派就多少有了嫌隙。 其三,若此事传了出去,霁云盟在江湖中可谓名誉扫地,再无威望可言。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谁都不好开口询问。 只听张浪说道:“余长老,这淫贼有几人?可曾抓获?” 余艳竹踌躇道:“我……我和寒师妹一同看见了他,淫贼只……只一人而已…… “我俩看见之时,有七八名弟子正在合力拿他,寒师妹刚一出手,竟让他逃了!” 张浪一凛,问道:“他进到九宫派之内了?” 余艳竹点头道:“的确,也不知他怎生进来的。” 张浪眼露精光,说道:“这人能潜入九宫派,且众人合力都拿他不住,此人的功夫当真了得。” 他环顾众人一眼,正色道:“余长老不必替他隐瞒,请直说此人是哪派之人!” 余艳竹身形一颤,支吾道:“盟主,还……还是不说的好,只望其他三派对弟子好生管教,今后莫再出现此事。” 张浪暗道:“如此也好,免得事情闹大,给我霁云盟蒙了羞。” 他正待开口,解三聚忽地抢白道:“余长老,你明明白白说淫贼只有一人,凭什么就要我霁云三派都蒙上阴影,此事不公啊。” 解三聚暗怒贾重周适才的一席话让他哑口无言,是以一句话说得余艳竹竟无法应对。 贾重周抢声道:“解掌门,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有意隐瞒不报,也是保全了大家的颜面。” 解三聚笑了两声,说道:“贾掌门此言差矣,你们若真心隐瞒不报,就不该在此时此地说出此事。 “而是该找到盟主,或是那淫贼的门派掌门,私下解决了此事,这才不伤了各方的颜面。 “倘若此事解决得好,盟主和那个掌门也因大家都保住了颜面,心中定会感您的好。” 余艳竹摆手道:“解掌门,女弟子被调戏,此事非同小可,怎能偷摸地私下解决?你拿我们九宫派当成什么了?” 贾重周附和道:“不错,我霁云四派同气连枝,数百年来交情深厚,还有何事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解三聚身后的祁偌此时也站出来,朗道:“我们几派的掌门与长老,都是自幼入门时,便彼此熟悉了。 “算起来,怎么也有二十年的交情,可唯独与贾掌门交情最浅,九宫派可不能因此坏了另外三派的名声啊。” 余艳竹低斥道:“祁师兄此话何意?” 祁偌冷冷道:“余长老莫要会错了意,小可旨在提醒诸位,莫在这儿瞎攀关系!” 贾重周心中盛怒,立时拍案而起,余艳竹生怕她做出出格之事,忙一把将她抱住。 寒横星见势不妙,脱口说道:“那淫贼会使大无妄拳!” 群雄当中立时一声惊呼,谁人不知,能使出大无妄拳的,就是天目派的弟子。 张浪立即道:“寒长老,即是我天目派之人,本座绝不会姑息,还请直接说出此人姓名。” 寒横星又踌躇道:“此人蒙着面……我们看不清面目……” 余艳竹喝道:“师妹,你怎不把话说完?此人不光会大无妄拳,他还拿着一杆银枪,使出‘直捣黄龙’和‘白鹤亮翅’两招。” 厅堂众人同时“啊”地一声,惧惊骇不已。 南霁云当年传下来的四门绝技,每一门都绝难修炼。 自霁云四派创立以来,只有此次张浪整合九宫派的调动最大,他将其他门派的女弟子都派往九宫派,而九宫派中的男弟子也分派至其他三派。 这些调动的弟子,顶多学了两派的功夫,但两派都要学到霁云绝技的地步,定要以强大内力做为根基,否则绝难练成。 是以南霁云当年只让具有天资的弟子习练其中一门,原因也在于此,若要习练两门以上的绝技,实在是难上加难。 就算有人聪明绝顶,天资卓越,也会因门派之规,绝无可能学到他派的功法。 而九宫派的调动弟子,顶多学会了九宫派的纷若剑法,和另一派的绝技,但那淫贼却会天目派和天门派的两门功夫,这人又是从何而来的? 一时之间,群雄们均交头接耳,嘈杂之声四下大起。 金琨此时的寒气,已全部聚拢在躯干之处,虽然四肢不再感到寒意,但躯干里外均奇寒难忍。 他只感五脏六腑翻腾不已,犹如无数的冰刺反复扎刺划拉,直剧痛难忍,使得他面色如纸,不多久便大口地呕吐起来。 但呕吐过后,剧痛依旧未解。 他心急之下,立即调动体内的真气,在躯干之处极速流转,但几番转动之下,只觉疼痛更甚,几要跌在地上。 过不多时,真气转动得愈来愈快,也愈快愈是难受,但此时的金琨,若想让这真气停止转动也已不能。 他急忙扶墙而起,趁众人惊骇争辩之时,从侧门退出了瑞缘堂。 他一路猫腰抱肚,往东走过几条小道,最终找到一偏僻之处,这里的四周有树木环绕,是个较为隐蔽的所在。 于是他立即盘腿打坐,凝神专注体内的真气流转,而身上的冷汗,却如雨点般滴下。 过不多时,忽听一人叫道:“怎又练起了内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听!” 金琨顿时睁开双眼,瞧见是天目派的齐腊,正向自己跑来。 金琨满脸不屑道:“连盟主都不让我习练内力,可你们管得着么?老子偏要练!” 这齐腊在十数日前,于青原派见到金琨打坐习练内功,此刻又见他习练内功心法,正恼怒当初被金琨的好一番戏弄。 遂喝道:“叫你不许练内功,你没听见么!” 金琨见齐腊来得毫无善意,便心知不妙,但这四处罕有人迹,上次已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此时身边可不会再有个师兄出来相救。 想到此处,他只得立马拔腿便跑。 齐腊边追边怒道:“我还没打你,你怎就跑了?” 金琨快速绕过几棵榆钱树,想起上回还捉弄过他,一时孩童心性又起,笑道:“爷爷在此,乖孙儿快来!” 齐腊一怔,脚步缓了缓,心中盘算,若继续追他,便成了孙子,若是不追,可就连孙子都不如了。 他心中着怒不已,只一个起落,已追至金琨身前,将他一把抓住。 金琨大惊,暗道:“他好快的身法,都快赶上师父了。” 齐腊抓起他的衣领,上臂猛地上抬,将金琨双脚离地举起,再举起另一拳,正要作势击下。 第66章 你追我逃 此时却听金琨向他身后大叫道:“大师兄二师兄,天目派的欺负我,快来!” 齐腊一惊,忙转过头去,却未能见到一人,心知上当,但为时已晚。 金琨猛地一口咬中他的手指,登时鲜血染衣。 齐腊“啊”地一声放开金琨,金琨则犹如脱兔一般窜了出去,边跑边叫:“这孙儿打爷爷,好生没教养!” 齐腊心中极怒,展开身法,只瞬息之间便奔至金琨跟前,与他撞了个满怀,双双往后跌倒。 齐腊的功夫根底,比起青原派的董邦莠和宗阡泽也不知高了多少,但他盛怒之下竟失了心神,连几无功夫的金琨也捉不着。 金琨又是何等的机智,他暗道:“这家伙只要被我激怒便会失手,虽功夫高强,却又能奈我何?” 他心中盘算已定,便要起身,却忽觉那一撞之下,引得双脚剧痛,竟起不得身,反倒是齐腊急速站起,步步紧逼而来。 金琨两眼转得两转,再狞笑一声,朗道:“师父,您也来了,我在这里!” 齐腊头也不回,“哼哼”两声,怒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金琨往后爬得几步,见齐腊快速赶上,遂抱拳笑道:“齐师兄果然厉害,金琨甘拜下风。” 齐腊已走至他的跟前,但见金琨对之甚为恭敬,一时也未下手。 金琨又道:“师兄能否扶我起来,我要着重向您鞠躬道歉,实在是小弟的不是,还望师兄海涵。” 齐腊面色为之转变,心想在这天目派自己的地界里欺负一个小孩,若被旁人见到,也的确不成体统,遂弯下腰来,伸出一手要将他拉起。 孰料金琨双手疾伸,一把泥沙“唰”地甩出,将齐腊眼鼻糊住,令他霎时无法视物,伸手乱抓不已。 金琨乘机忍着剧痛向后逃跑,待齐腊擦干泥沙睁开双眼时,金琨已奔出十几丈之外。 齐腊重燃怒火,身形晃得两晃,便又要将金琨追上。 金琨回首见他来得甚快,大为吃惊,回想到几月前的巨鳄也不曾有这般极速,心中直叫苦不迭。 待转过一道弯,眼前突现一座土屋,金琨连想都没想,直往屋内钻去。 进得这屋里,只见此处四处无人,门口仅有几缕光线照进,这里放了一堆杂物,再往里走得几步,便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金琨大喜,直往黑处钻去,但四周全是杂物,一时只得缓慢前行。 齐腊很快抢进,但也被这漆黑无比的屋内拖慢了脚步,他苦于未带火折子,而屋内四处都看不见那金琨,当下停步听声,妄图用耳力搜寻他。 金琨如何不知听声辨位的功夫,他直贴着地面慢慢摸索着前行,但四周杂物甚多,若不慎碰出声响,可就要暴露了位置。 齐腊左右看不见金琨,也听不出半点声响,是以出言相激道:“臭小子,你若再不出来,我便一把火将这房子烧了!” 金琨暗自得意,心道:“你烧吧,这是座土屋,你能烧到哪里去?再说,此处是你天目派的房子,你若帮我烧了,我定要欣喜高叫一番!” 齐腊似乎也觉得此话不妥,又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此处外人不能进,你还是随我出去了吧,以免被他人瞧见。” 金琨见他毫无办法,心中直乐开了花,暗道:“我若信你,我就是你孙子!”又往前慢慢爬去。 齐腊又喊了几句,再等了半晌,见毫无作用,索性闭上双目,屏住呼吸,凝神听辨。 直听过好一会儿,终听见此屋西首有轻微声响,便猛地向西面奔去,伸手一抓,竟抓住一条人腿,立时心中大喜。 齐腊为报金琨言语侮辱之仇,也没多想,立即击出一拳,只听“啪”地一声,已将这条腿从中打断。 再听“啊”地一声惨叫,不禁让齐腊“咦”了一声,立时双眉轩起,喝道:“不是臭小子的声音?你是谁?” 那人惨叫不已,不断地挣扎,齐腊听闻打错了人,渐渐慌了神,立即放开这人的腿,向四处高声怒道:“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忽听“轰”地一声巨响,齐腊面前的一面土墙竟倒了下来,令这屋里烟尘四起。 齐腊连忙捂住口鼻,疾用衣袖扇去这滚滚的灰烟。 又见土墙倒处,有几缕光线照得进来,齐腊低头一看,不由得一惊,那断腿之人竟是青原派弟子单远! 原来,数刻之前,当时金琨浑身剧痛难忍,退出了瑞缘堂,找到树木环绕的隐蔽之处独自调息。 但金琨到底是毫无内功根底,任他如何调息,体内的真气只能越转越快,也越快越寒,直疼得他大叫出声。 便在这时,单远左右寻不见金琨,为免被盟主和宗阡泽责怪,也偷偷走出了瑞缘堂。 他一路寻声而来,远远见到金琨在树下打坐。 便叫道:“好哇,原来你在这儿!大会之中,你私自跑出瑞缘堂,若被人发现了,我青原派还有什么脸面?” 金琨剧痛难忍之时,却还要逞口舌之力,驳斥道:“你不也出来了么!” 单远叹道:“我不想和你吵,你和我回去,莫要让二师兄为难了。” 金琨未能见到金思农临终的最后一面,为此事,他心中一直憎恨单远,是以数月以来,也从未和单远说过一句话。 此时单远主动找他,又激起他心中怨恨,遂不忿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单远心有温怒,斥道:“凭什么?就凭你私跑出来,躲在此处,若被其他人瞧见你在这儿习练内力,我青原派可就颜面无存了!” 金琨哼道:“颜面无存?这就颜面无存了?简直夸张至极!” 单远一怔,再缓了几口气,说道:“好,就凭我是你的师兄,你给我回去,莫要在此处丢人现眼!” 金琨“嘁”地一声,背过头去。 他体内真气如飓风般流转,直剧痛无比,此时单远不仅不关心他的异样,还要不住地打扰于他,金琨直怒道:“什么狗屁师兄,你算个老几!” 单远怒气已升,正要发作,这才发现金琨面色煞白,巨汗直下,遂问道:“师弟,你怎地了?哪里伤了么?” 金琨已痛到几要失去神志,怒道:“你滚开,不要你管!” 第67章 终出内力 单远心中对金琨也是同样地怨恨,当初他约金琨夤夜走出青原派,为的就是要金琨的一声道歉。 然而金琨非但不道歉,还在悬崖之下扇了自己许多巴掌。 单远是个极为自尊之人,此仇他一直记在心中。 而此时金琨一再以言语相激,单远也不再忍耐,喝道:“如此目无兄长,你别以为师父罚了我,我便不敢再打你!” 言毕,立将一掌拍去,只见金琨毫无气力也似,向后便倒,这一掌竟未打中。 单远一惊,怒气消去不少,又道:“师弟,你这是受伤了么?”再一把将他拉起。 金琨此时已神志颠倒,见是单远来拉,脑中只想到当夜金思农辞世之时,自己却是被单远打落悬崖之刻。 而当时自己幸而未死,定是那金思农拿一命换了他的一命。 想到此处,不禁悲怒交加,忽地伸手又打了单远两巴掌。 单远屡遭其辱,哪里还有理智,立时抡起一掌,将金琨击飞。 金琨向身后的斜坡不断滚落,单远还兀自不依不饶,仍要滑下斜坡,追上金琨。 金琨的神志被这一掌打醒,顿觉五脏六腑不断翻腾刺痛,手脚处又被坡上的荆棘和尖石划破,一时间内外交痛,好不难受。 待滑至坡底,又见单远追来,立即发力往前奔去。 再奔出几十丈时,眼前赫然出现一土屋。 金琨正要进入这土屋之时,已是痛至极处,令他脚下一滑,径直摔在地上。 他本欲挣扎起身,却被真气极速流转的怪力所牵,竟动不得身。 眼见要被单远追上,他心中一急,又瞥见这土屋内漆黑无比,就好似所有的黑色都被这屋子吸了进去。 他忽然想起《脉经》上所述:丹田分上中下三处,上丹田在眉心印堂之处,中丹田在胸口膻中穴,下丹田在小腹关元穴处。 既然真气无法下沉至下丹田,是以上丹田和中丹田就被他尝试过无数次,但均不能把真气固在其中。 此时他体内怪力流转,似要破体而出。 他也不多想,只意守中丹田膻中穴,让膻中大开,就像那土屋吸收黑暗一般,将体内流转的真气迅速吸了进去。 竟没想到,这一吸果有奇效,他直感体内的怪力顿小,痛感骤减。 便在此时,他猛地见到单远正举掌飞扑而来,他来不及起身,急忙伸出双掌,向上一托。 四掌相碰之下,单远只觉一股寒气直冲体内,接着身体被一股力道一带,“嘭”地一声,径直摔入屋内一角。 金琨一惊,却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怎生将他托入土屋的。 而适才这一摔声响颇大,他竟担心起单远会否受伤过重。 但这屋内一片漆黑,横竖也看不见单远,金琨便在门外叫道:“师兄,你可要紧?” 单远的四肢瞬时被冻僵,根本无法动弹,他哪里会想得到,这是金琨体内寒气所致,只道这屋里奇寒无比。 倘若区区一间破屋竟能冻僵四肢,这事若传出去,定然会被师兄弟笑话。 是以单远只说道:“我不碍事,你自去吧,让我歇会儿。”只一句话便把金琨支开,此后竟被冻昏过去。 金琨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从屋外看不见单远,也就由他去了。 但他仍想不明白,适才那一掌究竟是怎么回事,遂一边低头凝思,一边又回到那树木环绕之处,再次盘腿打坐。 他依旧尝试让真气沉入下丹田关元穴,但一盏茶时间过去,果真毫无作用。 遂再次像在土屋之前那样,以膻中穴为中心,将真气吸入。 这回果真奏效,只觉周身的寒气再夹杂着真气,好似认祖归宗一般,纷纷涌入这膻中穴。 金琨十分不解,为何之前多次往膻中穴处沉入真气竟未能成功,而现下却是可以。 尽管不解,但一顿饭时间过去,他全身的寒气已尽数归入膻中穴,中丹田处已能感到充盈无比,内里的真气正缓慢流转,逐渐化为内力。 此时膻中处虽会感到颇有寒意,但也觉这寒意沁人心扉,真是说不出的舒适安逸。 金琨暗道:“这难道就是内力了?可为何这内力如此之寒?是因为梨雨告诉我的那样,我体内阳气少,阴气盛所致?” 其实,金琨连日来不断催逼真气沉入丹田,其真气已被催出许多,却都在四肢百骸处四处游走。 若这些真气能够沉入丹田而形成内力,其内力之大,绝不亚于修炼数年之人。 当时在瑞缘堂中,金琨催逼内力至大汗淋漓,毛孔大开。 再当祁偌的极寒内力从他毛孔处侵入时,他的神封、太乙、天池三处穴道,立时被寒气所激,顿叫他体内的真气纷纷从这三处穴道涌出。 金琨的真气本就阳少而阴多,是以涌出后的真气又遇到这极寒内力,瞬间也变得寒冷无比。 他虽未吸入多少祁偌的极寒内力,但他周身的真气,被极寒内力激得越来越寒,金琨也越来越觉难受。 再到后来他顿足之时,又刺激到足底的涌泉穴,而涌泉穴有足少阴肾经之井穴之称,这井穴具有急救之用,可引火下行。 火下则寒上,是以他四肢的寒气均迅速向上,往躯干聚拢。 而当金琨让真气流转之时,只因体内真气和寒气颇多,故而一时难以停下,直在躯干处左突右冲,如要炸开也似。 但金琨却不知道,在这真气极速流转的不知不觉中,已是以膻中穴为中心在转动。 而膻中穴在这极速的转动和极寒强激之下,在一瞬间竟转了性质,便像丹田那般,可储存真气、练出内力。 是以在土屋之前,金琨可以将真气迅速吸入膻中穴,是以此穴已成为金琨真正的丹田气海。 金琨历经千辛万苦,总算能练出这种内力,当真是欢喜无限。 故而当他体内的寒气尽数吸入膻中穴后,依旧不舍得停下,直觉如此打坐习练,当真是受用无穷。 故而在这树木环绕处打坐几刻之后,他又被齐腊发现,此后二人又打至那土屋之处。 再到后来,金琨钻入了土屋,齐腊也迅速跟上。 而这土屋黑暗无比,金琨为免被他捉住,只得伏地爬行。 齐腊一时寻他不到,让金琨不禁暗道:“单远若还在此处,应该能够帮我,他若帮不到我,替我挨他几拳,也能解我心头之气。” 想罢,又往南首爬了几十步,竟爬到了墙角。 顺着墙角再爬得几十步,不知不觉来到了西首,此时在黑暗之中,居然让他摸到了一只手! 第68章 内力之争 他凑近一看,却见单远正在此处昏迷,单远身后的杂物堆积处,竟隐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 金琨心下大喜,忙从破洞钻出,顿觉屋外的阳光充足无比。 他站起身来,又暗道:“可不能便宜了单远。” 想罢,又向洞内单远的身下掷出一枚石子,造出些许声响。 果不其然,屋内的齐腊顿被响声所引,疾奔过来。 不多时,他却听见单远的一声惨叫,又听齐腊高声叫道:“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金琨当下不敢多耽,找准土墙的位置,忙运起内力,双掌赫然拍出。 这土墙应声倒塌,墙内的齐腊和单远齐齐向他看来,眼中尽是满满惊恐之色。 这土屋年久失修,土墙本就摇摇欲坠,是以金琨奋力一击便能推倒。 土墙倒后,直尘土飞扬,好不呛人。 齐腊扇去飞尘,又感到屋内一股寒气,他心中暗惊道:“似这般寒冷,定是极寒内力! “莫不是祁偌在这左近?若被他发现我打伤了同盟弟子,可就要不妙了。” 为免单远瞧见他的模样,齐腊忙用衣袖遮住脸面,眼见金琨立在墙外,也不管不顾,只拔腿便跑。 单远瞧不见齐腊的脸面,怒喝道:“你是何人!怎伤了人就要跑!” 齐腊心道:“不好,单远虽看不见我,金琨却知是我。” 遂边跑边喊:“是在下打错人了,你且宽恕则个!”说罢,只两个起落,便寻不见身影。 单远见他去得太快,无法追上,便问金琨道:“那人是谁?他为何要打断我的腿?” 金琨心道:“原来他被齐腊打断了腿,齐腊这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若我将此事实话说出,则要和天目派结下梁子。我们正身处天目派里,莫要再给师父带去麻烦。只好日后再替师兄讨回公道。” 金琨此时因已练出了内力,内心欢喜无比,以往被单远所害诸事,也都不愿过多计较。 至于单远断腿之事,他自己虽难辞其咎,也权当是单远当初加害自己的报应,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时爽快。 于是金琨支吾道:“我也未瞧清楚,想必是个疯子。” 言毕,在屋内找出几根木条和布条,将单远的断腿固定住,再将他背回瑞缘堂。 此后,金琨已无心旁听霁云大会,他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只想每时每刻都专注内力的习练。 如此过了几日,大会告终,其他三派诸人纷纷下山而去。 单远断了腿,便留在了天目派内修养,因付不起肖代春的高昂诊费,只找了个普通大夫将断腿接了。 但单远此伤过重,碎骨又太多,虽有接骨大夫替之医治,日后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瘸子。 众人不日回到青原派里,金琨一见到火劲就扑进他的怀中,喜道:“师父,我如今练出内力了,你瞧!” 说罢,伸出一掌,抵在火劲手掌之上,忙内力运起,一股寒气瞬间传遍火劲全身。 火劲甚惧这寒气,急抽回手掌,猛地咳了好几声,笑道:“琨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金琨讶道:“是徒儿失了手,让师父的旧伤复发,我真该死!” 火劲抚着他的脑袋道:“无妨,你能练出内力,为师实在是高兴得紧。 “没想到,此趟收获颇丰,你的内力如此之寒,究竟是怎生练出来的?” 连日以来,金琨练出内力之喜始终都不曾消退。 而至于这内力究竟是如何练出的,他也不曾多想,即便要想,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是以金琨边笑边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 此时宗阡泽对火劲说道:“师父,此行还有收获。” 遂将霁云大会上,张浪提倡停修内力之事给火劲说了,在关键之处,他直说得声情并茂,心潮澎湃。 一番话说完,宗阡泽又道:“师父,我看此法可行,不如就让我派也把内力停修了吧。” 金琨急道:“为何?我才刚练出了内力,现下竟不让练了,我才不干!” 宗阡泽劝道:“师弟,你若想继续习练内力,何不先花个三五年把外功招式练好了,到时再练不迟。” 金琨直把头别了过去,火劲踱步道:“依我看,我青原派上下还是依照旧法习练吧。” 金琨立时拍掌而起,乐得手舞足蹈。 宗阡泽疑道:“师父,这又为何?” 火劲道:“他专练三年外功的弟子,或可真的敌得过内外兼修十年的弟子。 “但我敢肯定,内外兼修的弟子若习练不辍,待到十五年上下,便可轻易胜过专练外功十五年的弟子。” 金琨一凛,说道:“师父所言极是,练到最后,固然是内外兼修的好。” 宗阡泽叹道:“这可就没有实例了,盟主当日给我们看的却是活生生的例子。” 金琨道:“若要等实例,就要等到十五年之后了,这谁能等得了?瞎子看不见月亮,就要说月亮不实么?” 宗阡泽被说得哑口无言,他顿了顿,又问火劲道:“师父,若我们照常习练,我派弟子无法像其他三派那般迅速成长,这该怎么办?” 火劲深深叹道:“别无他法,好在我青原派有其他三派的高手相助。 “在此大会之中,还有众多计策都有助于我派,就算众弟子成长得缓慢,若亨国人再来,我们也不惧他。” 宗阡泽又道:“若我派弟子还未能成长,便要派去钓鱼城支援,这又该如何?” 火劲道:“亨国国君死去已有十余年,这期间都未曾有过大战。想来他们还未有君圣臣贤,将来也不至对我们大打出手。 “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厉兵秣马,好好习练,不用太过操之过急。” 宗阡泽心中虽有不满,但也只能听从师父的决定,从此,青原派上下视盟主的号令不顾,照常将内功与外功同修。 此后青原派依照霁云大会中的众人计策,只在数月里就将防御工事做得滴水不漏。其他三派也都照计策而行,纷纷增强防备。 在这之后,火劲悉心给金琨传授了阳明掌的功法。 金琨天资聪颖,再加习练勤奋,没过几年就能将阳明掌练得纯熟。 火劲见金琨年纪幼小,心智未定,依旧顽劣非常,他有意磨炼其心性,故而直到金琨十八岁时,才将玉铉分星掌传授于他。 第69章 刻苦习练 这八年间亨国对霁云盟秋毫无犯,霁云盟内对弟子培养也甚是用心良苦,八年之中又对各派加强了几次防备,霁云四派就像那钓鱼城一般,固若金汤,安如泰山。 盟主张浪多次派人密查青原派遇袭之事,但均无功而返,好在之后各派均安然无恙,此事也就搁置不提。 除去青原派之外,其他三派均谨遵盟主号令,几年之中,众年轻弟子成长得十分迅速,联盟上下均喜出望外。 但火劲的伤势始终未能见好,从此落下了病根,每当寒冷阴雨之时便会发作疼痛。 就算伤情不发,其功力也已大退,不复当年之勇,实是青原派中最大损失。 金琨十八岁时习得这玉铉分星掌,固然欣喜非常。 但他心中略有怨气,只因他天资非常,十三四岁时就有足够内力学这套绝技,如此晚了四五年才学到,给父母报仇之日自然就向后推迟了不少。 这日,他找到火劲,抱怨道:“师父,这四派绝技之中,就属我青原派的绝技最弱,就有如在四大门派里,我青原派人数最少,实力最弱一般。” 火劲疑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金琨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天目和天门两派均用兵器作为绝技,自然便胜了我们一筹。拳法的力道也远大于掌法,是以我一直觉得掌法最为弱小。” 火劲哈哈大笑,说道:“你这鬼脑筋,我在学徒之时就有同门师兄弟这么对我师父说过,你瞧我师父是怎么说的?” 金琨道:“怎么说啊?” 火劲道:“他说,你不外乎就是想学其他门派的绝技,你以为为师猜不透你的心思?” 金琨羞愧低首,他果真觉得凭自己天资,再学两三派的绝技,也并无不可。 火劲一手搭在他左肩,又道:“琨儿,我知你心有不甘,总想早日学有所成,替父母报仇。 “但凡事应循序渐进,我们的玉铉分星掌绝不比其它三派的绝技差。 “所谓学无止境,只要一门功夫学到底,也可一通百通,其它功夫也就真的用不着再学啦。我希望你能早日明白此理。” 金琨似懂非懂,点头应下了。 从此,他每日勤学苦练,比起其它师兄弟要刻苦用功得多。 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门派之中发生何事,皆不会让他分心丝毫。 当师兄弟们下山采买时,他却独自练功。师兄弟们劳作打扫时,他仍在独自练功。 师兄弟们到伙房用餐时,他却从伙房而出,早已将饭食囫囵吞下,接着继续练功。 师兄弟们好不容易练了一天功,待要回房休息时,他却要练到午夜,常以孤月相陪。 火劲夫妇见他如此刻苦,虽倍感欣慰,但也总是忧心忡忡,均暗道:“这孩子表面刻苦用功,实则是心事重重,若大仇不得报,他该如何自处?” 玉铉分星掌有一阴一阳两种掌力,阴的属寒,阳的属热。 当五指平伸之时,所打出的是阳热的掌力;当拇指缩起,另四指平伸时,打出的便是阴寒的掌力。 但金琨的内力是由祁偌的极寒内力所引发,故而他所有内力都带有阴寒之力。 虽不像祁偌那般是寒到极致的内力,但比起同门所学玉铉分星掌的阴寒内力来说,却要深寒得多。 由于金琨实在无法打出阳热内力,他索性发掌之时都将五指平伸,绝不缩起一指,也不管打出的是极寒内力还是阳热内力。 要让他缩起一指发招,以他性格,绝难办到。 但久而久之,金琨也不知自己缺了阳热内力,这玉铉分星掌的威力是否会大打折扣,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他忽自言自语道:“盟主几年前说不要练内力,只练招式,功夫便可突飞猛进。 “但我好不容易练出了内力,怎可不练,你们越是不让我练,我却非练不可。 “但我的玉铉分星掌只打得出阴寒内力,也不知能不能比得过我的几位师兄,只要能迅速提升功夫,也罢,我便一半时间练内力,另一半时间不练。 “说不定这玉铉分星掌不仅能追上几位师兄,假以时日,远超他们也不一定。” 从此,金琨习练内力的时间缩减了一半。 他专挑两日习练外功招式,到得第三日才练内功心法,如此循环往复坚持了数月,真觉比内外同修要更能迅速精进。 两年后,金琨年满二十,已是长得俊秀潇洒,剑眉星目,身躯凛凛,好似那白杨挺立于风雪之中。 这一日,青原派校场之中,金琨与董邦莠拆过数百招,二人疲惫已极,正要休息。 旁边火鸿宇笑道:“大师哥,我们哥儿七个之中,只你和二师哥、七师弟习得这玉铉分星掌,你和他们二人相比,谁更厉害些?” 董邦莠连连喘气,摇头道:“莫说二师弟我赢不了他,就是七师弟都能与我拆个上百招,我看啊,不出半年,我定要输给两位师弟。” 金琨道:“大师哥说笑了,若不是你相让小弟,我早就招架不住了。” 董邦莠道:“我与阡泽时常探讨,都说七师弟天资非常,加之你习练异常勤奋,超过我们是早晚之事,你也不必过谦。” 金琨不置可否,说道:“尽管我习练刻苦,但和柳叔叔仍是差了一大截,我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赶上他?” 火鸿宇道:“柳师叔可是天门派高手,近年来他在盟内声望可谓日渐攀高,我只盼能达到他一半功力,可你却是一心要超越他,师弟,你这野心也太大了。” 金琨摇摇头,正色道:“听柳叔叔说,就算他也同样勤奋练武,但离那乌和乌兰的功夫还是相差甚远,这叫我何时才能赶上他们,何时才能报得杀母之仇?” 火鸿宇吐舌道:“这蛮夷竟如此厉害?这可不得了。” 正说话间,金琨忽觉脑后生风,他不及转身,只把头猛地一低,避开脑后来掌。 金琨迅速着地一滚站起身来,不料那人又绕至身后,又是一掌凌厉劈出,带动风声正要打中金琨后背。 第70章 亨军来犯 金琨欲转身也已来不及,若要避开这掌也是不能,无奈中疾把右掌向左肋之后伸去,与身后之人两掌相碰。 “啪”地一声响毕,身后之人竟飞出十余步。 金琨急急转过身,见那人却是宗阡泽,这才乐道:“背后偷袭,二师哥又来和小弟消遣了。” 只听宗阡泽哈哈笑道:“这才能试出你的真才实学,你这掌都快把我冻死了,依我说啊,非但不是大师兄让着你,而是你有意让着大师兄。” 金琨连连摆手道:“二师哥尽会与我玩笑。” 董邦莠苦笑道:“恐怕阡泽并非玩笑,我与阡泽几日前也拆了数百招,二人只在伯仲之间,而你只一掌便将他震飞,七师弟,好一个深藏不露啊。” 金琨在师兄弟里排行最后,故而处处为几个师兄藏拙,即便功夫高出一头,也不愿让师兄们知晓,生怕惹来嫌隙,造成师兄弟之间不和。 故而金琨将话头一转,问宗阡泽道:“二师兄,你今日应该采买,怎么又来校场了?” 宗阡泽深叹一口气,凝色道:“驿站信鸽传来新的盟主令,钓鱼城告急,霁云四派须火速驰援!” 其余三人皆是大惊,金琨暗道:“钓鱼城已多年相安无事,即便有零星亨军来袭,也能应对,此次必是大军来犯。” 便问道:“要四派火速驰援,必是亨军来了数十万之众,我可猜对?” 宗阡泽道:“师弟所料不错,亨军二十余万围城而攻,守军只有不到五万人,钓鱼城十万火急。” 火鸿宇叫道:“我这就去告诉爹,青原派必须火速派出援军。” 宗阡泽一把将他拉住,说道:“我已告知师父,师父命我召集哥儿七个去虎啸堂听令。” 火鸿宇道:“其他三人我知道在哪,我去将他们找来。” 不多时,师兄弟七人齐聚虎啸堂。只见首席位上,火劲一脸病容,面色凝重。 几人上前行过礼,火劲让几人先落了座,再缓缓道:“亨国蛮夷与我大齐已打了数十年的仗。自前任国君蒙曲战死之后,新国君蒙煌仓皇接任。 “这蒙煌年轻资浅,不似个明君,是以亨国多年以来从未有所建树。此时突然大军来犯,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说着连咳了几声。 他又道:“此次盟主令中,用词甚是恳切,我深感前线情势必危急万分,故而我青原派必定要火速派出援军驰援,否则我大齐便要岌岌可危。 “你们七个师兄弟中,有谁愿意前往的?” 七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弟子愿往!” 火劲喝道:“好!我青原派果然各个都是好男儿!”这句话用足了底气,以致他又猛地咳了几声。 火鸿宇忙递上一杯茶,火劲连喝了几口,这才把气喘匀。 火鸿宇心中关心他的病体,柔声道:“爹,就让我哥儿几个去,您好生在此处养着,不必再过操劳。” 火劲感憾道:“唯恨我这旧伤,十年来竟不得痊愈,犹如个废人一般,我便是想去那钓鱼城也是不能了。” 董邦莠道:“师父,您就在此坐镇,也好叫我们后顾无忧,这样我们在钓鱼城便能心无旁骛地抗敌了。” 王文柏道:“正是此理!我派有您坐镇,蛮夷必不敢来犯,这比您亲自前往钓鱼城要更好!”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火劲道:“也好,你们七人就一同前去吧。”师兄弟七人一时兴奋非常,均跃跃欲试。 单远疑道:“师父,我们七人都去了,青原派该如何自保?” 火劲道:“此处有我和你师娘镇守,其余弟子也已足够担此大任。 “此外还有各处机关要道把守,驿站信鸽也十分的灵便,应不至出什么大事,你们且放心前往,莫担忧此处。” 单远道:“不如让我留下,协助您二老?” 火劲摆手道:“我最忌婆婆妈妈的,既然主意已定,你七兄弟就应同进同退,共经此次历练才是为师最大的心愿。” 几名弟子恍然大悟,单远拱手而道:“弟子定不枉费师父一番心血!” 火劲再道:“到那钓鱼城后,若见到其他掌门,便和他们多费几番口舌,就说我常年受旧伤……” 金琨打断道:“师父,您不必过虑了,其他掌门必不会前往。” 宗阡泽疑道:“怎么?师弟怎如此肯定?” 金琨道:“二师哥,我理由有二。其一,此时钓鱼城虽然情势危急,但只来了二十余万众,比起二十多年前的大战,他们人数少了一半。 “我们只需军民双方都速派援军驰援,之前他们来五十万我们也能守得住,是以,此次在短时内,钓鱼城也更应能守得住。 “若其他三派掌门想通此点,便会暂缓前往。其二,几位掌门即便要前往,也必是先快速派遣一支援军到达钓鱼城以作试探,若情势果真危急,掌门才会动身前往。 “我们是义军,不会像朝廷作战那般,在情势未明之前,应不至于一来便派出朝中大将。” 宗阡泽缓缓点头道:“师弟此言极是有理。” 火劲抚须道:“琨儿能有如此见识,我便放心了,本想着再让你们师娘前去带领你们,我看也不必了。” 卢昱忙道:“师娘?她真不用去了,我可不想在其它三派面前挨师娘的板子。”其它几人一时哈哈大笑,虎啸堂中凝重之气顿解。 单远拱手道:“师父,您就放心,我们兄弟七人定能带领青原派凯旋而归,绝不会给我派丢脸!”另外六人均点头称是。 火劲道:“如此甚好,今日你们便去挑选五百入门弟子,由邦莠总领,明日一早你们便动身。 “到得那钓鱼城之后,我派门人均要听邦莠指挥,若遇大事而不决,则由你们兄弟七人共同商议,切莫擅自行动。” 几人均拱手道:“谨遵师父吩咐。” 火劲又道:“不知那天目派的瞿崴瞿师弟是否还任军师,若有其他军师,也是盟主亲封,你们须听军师的号令而动。 “邦莠,切记,义军也有军纪,你要多番对弟子教训,绝不能犯军纪,一切均听军师的调遣。” 第71章 战钓鱼城(2) 董邦莠一揖到地,道:“弟子谨记!” 火劲又喝了几口茶,再道:“最后,我要再多一句口。 “所谓凡事不可拘泥,在前线作战,虽要听从指挥,但若遇蹊跷之事,则要灵动而为,切莫不懂变通,误了大家性命。” 董邦莠神色坚定道:“弟子理会得!” 次日,青原派一行五百余人向西而行,队伍一路浩浩荡荡日夜兼程,行得半月,才堪堪到达钓鱼城以东数十里处的义军军营。 军营设在一个山坳密处,这里崇山峻岭,地势险要,即便被敌军发现也是易守难攻。 军营已有五千人之众,营房由粗木搭建而成,错落有致,霁云各派旗帜插在营房前,一眼就能明辨哪处营房归于哪派。 义军军师仍是瞿崴,乃义军最高统领,他每日带领各派匆忙操练,以求快速形成阵列队形。 各派掌门果真如金琨所料,均未现身,待霁云盟四派到齐之后,不日便点兵两千人向钓鱼城东菁华门驰援。 临行前,青原派中竟不见了金琨,这下让其余六名入室弟子心下大骇,他们四处找寻了许久均不见他的身影,若此事被军师知晓,金琨便要按军法处置。 董邦莠叫来其他五人,细声道:“师弟失踪,我们可得替他瞒着,军法最为严格,莫要让师弟判了斩首。” 其余五人接连点头,单远道:“此事就我们六人知晓,不必和入门弟子通气,若师弟能回来便好,若不能回来……” 卢昱叹道:“这师弟总那么叫人不省心,这都多大了,还如此顽劣。” 火鸿宇道:“师弟不会不回的,他最为机警,凡事必能逢凶化吉。” 其余人纷纷道:“不错,师弟定能回来。” 这支两千人援军由天门派祁偌暂领,其中天门派占一千人,另有七百人由天目派运日率领,剩余三百人由青原派董邦莠率领。 祁偌于军前站立,但见旌旗悠悠,金鼓雷动。 他大声道:“奉军师号令,今日我们要将菁华门外的亨军引开,给城内守军争来一两日喘息的时日,若能将亨军击溃则更好。现已万事俱备,众军随我出征!” 军中一阵呼喝,吼声震天。 队伍向北绕至云门山,此山中早有几百亨军驻守。 祁偌按军师瞿崴之计,兵分二路,一路引蛇出洞,另一路直捣黄龙,在当日下午便将几百亨军全歼,两千军士则几无伤亡,全军士气为之更甚。 众军于当晚趁夜偷渡了渠江,前面不远便是钓鱼城。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听见南面喊声大震。 待几名斥候上前巡察之时,只见亨军旗帜漫山遍野,遮天蔽日,攻城亨军更是声如霹雳,地动山摇。 钓鱼城在山崖之上稳稳地一字排开,灰白色城墙绵延数里,好不壮观,城上旌旗飘飘,一股肃杀之气。 斥候看了半盏茶时间,忽见守军箭如飞蝗,火炮巨响,打得亨军一时接近不得。 过得一阵,又见守军暂停炮击,弓箭手也全部撤下。 不多时,有二十队百十人的亨军,身穿厚甲,高举巨盾,每队还带有几架登云梯,向菁华门直冲而来。 猛然间,只见城头上忽然出现百十口巨锅,其中青黄色火油早已煮沸,待亨军冲至城下之时,城上守军将火油猛地倒下。 城下亨军纷纷被火油浇灌,立时皮肉不存,惨叫连天,几名百夫长连声呼喝,近两千人立时后撤。 但守军不给他们喘息之机,无数火箭如暴雨而下。 亨军之中被沾上火油的,瞬时便被引火烧死,火蛇蔓延甚速,城下顿时多出一条火龙,霎时间,亨军乱作一团。 此时,自东面奔来一队千人亨军。 为首的千夫长举旗以示,众军看懂了旗语,即时变得井然有序。 数千被打乱的亨军向后来的上千亨军靠拢,不多时就已集结完毕,可见其军纪何等严明,直把霁云盟的斥候看得相顾失色。 千夫长一声令下,近三千人的队伍转而向南奔去。 城头此时忽然现出一人来,但见他一身银色戎装,威风凛凛,便是那守军大将。 这大将手持一柄巨弓,弯弓搭箭,“嗖”地一声,银箭破空而去,射中千夫长左臂,立时血染衣襟。 亨军一时大乱,而守军则喝彩之声震天价响。 不料中箭的千夫长悍勇非常,他将银箭忍痛拔下,军心立稳,随后便带着数千人向南面撤去。 几名斥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立时回报密林处的祁偌。祁偌询问了守军大将的样貌,斥候一一细说了。 祁偌叹道:“那便是王坚王将军,果然是神勇无双,当年亨国国君蒙曲便是他一炮将其轰毙,王将军真乃我大齐的中坚砥柱!” 他又向着众军朗声道:“三千名亨军已被王将军打得心神不定,急急撤往了东新门,我们此时正好乘胜追击,给他个措手不及!” 祁偌一声令下,两千义军直向南面绕去。 这支亨军突然来到东新门,莫说此处亨军不多,就连守军也寥寥无几。亨军千夫长见状大喜,令众军架起云梯。 但不料此处城门高出近十丈,云梯远远不够。 原来这钓鱼城所处重庆山区,整座城墙依山而建,城墙之下还有山崖,城墙既高且固,故而几十年来均易守难攻,直让亨军头疼不已。 那千夫长叹道:“无怪此处守军甚少,还且看我手段!” 当下令众人将云梯首尾相接,同时派人往东首的脑顶坪调来几架投石车。 这投石车高达三丈,但却机动灵便,不多时便被推到了城下一箭之处,五架大车一字排开,安上火雷,同时投放。 只听城上轰隆之声如天雷般炸响,只一时之间,火雷中石灰散为烟雾,迷人双目,城上人与人之间互不能见,轮番轰炸之下,守军死伤者甚重。 千夫长见势大举信旗,亨军一拥而上。此时云梯已然接长,二十多架云梯趁守军空虚,立时架在了城墙之下,城下亨军疯也似的纷纷攀上,士气大盛,杀声震天。 第72章 两军征战 守军虽负隅抵抗,怎奈人数不济,又给投石车轰毙了不少。亨军爬上城墙后,余下守军拼命与之肉搏。 好容易等来新的一批守军,眼看能将亨军赶下城去,却又被火雷覆盖,不多时,这城墙之上好似涂了一层血红色肉泥一般,腥臭无比,恐怖如斯。 数百亨军爬上了城墙,将守军一一击退,又拔去大齐的旗帜,换上亨军旌旗。 守军见城上易旗,早已没了斗志,众人哭成了一片,遍地哀嚎。 忽听城下呼啸声起,但见祁偌带着一众天门派门人骑着几十匹快马,自西首飞奔而至。 他们连声呼喝,手中长槊像那穿糖葫芦一般,瞬时便将数十名亨军连串刺死。 天门派众人来得甚速,亨军不及防备,被突如其来的雷霆之势震在当场。 祁偌乘机带着几十匹快马快速奔至城下,众人运起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所到之处,云梯均被长槊挑破,碎落在地。 亨军云梯所用木材均在桐油中煮沸过,本身便已坚固无比,即便是刀斧砍斫也难以留下深痕。 但天门派众人借快马的冲力,再运用天门绝技,云梯竟然一碰即碎,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让亨军所料未及。 城上守军见亨军后路被断,士气又起,霎时间喊杀声震天。 不到一顿饭功夫,又新上来一批守军,将城上亨军斩杀殆尽,又撤下亨军旗帜,重新换上大齐旌旗。 城下亨军被天门派马匹横冲竖撞了十几回,怎奈亨军操练甚熟,阵型并未被冲散。 但快马之后,数百天门派门人极速奔来,又与城下数百亨军战作一团。 那千夫长见天门派义军断他云梯,还杀了不少亨军将士,恼怒异常,立时挥起令旗,命另外两千亨军包围天门派众人。 这些亨军将士见己方死伤惨重,早已红了双眼,他们提起刀枪,擂鼓三通,响彻天地,作势要将天门派众人包围。 忽然间,北边又冲出一千多人,拦住那两千亨军,这些正是运日率领的天目派众人。 他们虽是习练拳法的门派,但到了沙场之上,每人必须配备腰刀和长槊,但见他们手持长槊,阵型齐整,虽以少攻多,却是不落下风。 如此过了半炷香时间,一千多义军直将三千多亨军打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千夫长在一旁默默看了半晌,心里不停纳罕。 他哪里知道,这霁云义军各个都有高超武艺,沙场之上往往能以一当三,故而三千多亨军也奈何不得他们。 千夫长信旗又举,众军见旗,立时摆出个二龙出水阵。 此阵兵分二路,犹如两条长龙,可左右兼顾,首尾相接,只留北面一个缺口,将一千多人团团围住。 祁偌识得这阵法,与运日二人各骑一匹快马,再带领数十匹快马向阵尾相接处冲去。 这些马去得好快,虽面对阵尾百十人众,长槊如林,却是丝毫无惧。 横冲数次之下,霁云众人斩下数十人,二龙出水阵已不能首尾相接,一时间亨军大乱,阵法已破,胆子小的亨军纷纷逃散。 千夫长正没理会处,忽见东面脑顶坪又奔下两千援军,千夫长远远瞧见,心中大喜,举起信旗,号令这三千人东撤,好以接应援军。 众军看见信旗,也无心恋战,纷纷东撤不迭,遥见东面千米之处援军缓缓而来,当先的是一位久经沙场的万夫长。 亨军信心骤增,摇旗呐喊,众亨军越跑越快,欲与援军相接。 此时忽听号角声起,激昂之气充塞宇宙,号角声毕,自北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正是董邦莠率领的三百青原派众。 只见这三百人蓦地里斜斜杀来,将援军阻断,令其上前不得。 援军没了冲势,立时与青原派众人斗得颇为焦灼,那千夫长眼见援军已然无法上前,心知不妙,他信旗又举,号令数千亨军从南面撤军。 祁偌看在眼里,哪里容他们逃走,他呼啸一阵,命义军穷追不舍,几十匹快马更是斩落人头无数。 这三千亨军哪里还有斗志,纷纷丢盔弃甲,死的死,逃的逃。 祁偌与运日等人追出十几里地,眼见亨军四处乱窜,已然散逃,也就不再追了。 这一路上均是亨军尸体,义军的则寥寥无几,这一仗可谓大畅舒怀,众人相视大笑不已。 那运日忽然向东指道:“青原众人还在与他们援军缠斗,你我且去接应一番。” 祁偌大声道:“好,再杀他个痛快!” 二人与几十匹快马当先飞奔,敦促其他人快步跟上。 运日“咦”了一声,道:“祁师兄,青原众人离我们太远,兴许是我眼神不济,我怎么看那青原派像是快输了?” 祁偌凝目观了一阵,也道:“他们三百人正在溃散后撤,恐怕是人数太少,斗不过那边数千人。” 运日又道:“我怎么看着奇怪,却又是说不出的奇怪。” 祁偌道:“确实,我也正想说,可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二人不再交谈,直催马飞奔。 这边青原派众人的确难以抵挡数千人的合围,那万夫长神勇无比,一只腰刀舞得密不透风,十几名青原弟子被他砍翻在地。 单远本就瘸了一腿,步法不便,此时面对这万夫长,竟被他在大腿处又砍中两刀,火鸿宇为搭救他,手臂处也被他砍伤。 董邦莠和宗阡泽则护着这二人,与这万夫长和五名百夫长缠斗不已,逐渐不支。 王文柏和卢昱则按照董邦莠的吩咐,守着入门弟子的阵型,缓缓而退。 但那万夫长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亨国语,六人竟然站成了一套阵型。 他们由二人在前,四人在后,若这二人敌不过则迅速后退,后面四人瞬间抢上,另二人则伺机从两侧冲出策应。 董邦莠二人从未见过如此阵法,立时变得慌手慌脚,他们用不惯长槊,索性把兵器都丢了,双双以青原掌法对付眼前这六人。 只听得万夫长大喝一声,腰刀瞬间锋芒大盛,董邦莠胸前被划出一大道口子,立时鲜血淋漓。 第73章 崭露头角 宗阡泽来不及惊骇,三掌接连劈落,但那万夫长“嘿嘿”一声,往身后躲去。 身后四人立时上得前来,四只腰刀汹涌而出,宗阡泽吓得圆目一瞪,向左侧避开。 哪知那万夫长正从左侧包抄而至,腰刀直指他的眉心,宗阡泽已然绝无可避,心中大叫道:“我命休矣!” 忽然间,那腰刀竟停在了当空,不进不退。宗阡泽已是吓出一阵冷汗,忽觉一物滚落,低头一看,竟是那万夫长的头颅。 他身后董邦莠叫道:“你小子还是来了。” 来者便是金琨。但见他骑着一匹骏马,手握大刀,那万夫长正是被他斩杀。 只见金琨将大刀掷出,瞬间穿透两名百夫长的胸膛,这两人应声而亡。另三名百夫长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一时也慌得手脚剧抖。 金琨抽出腰刀,跃下马来,刷刷刷三刀,瞬息间将三人手中腰刀击落,这三人早已吓得毫无招架之力,哪里还有力气握住手中之刀。 金琨冷笑两声,也不杀他们,任他们逃命去了。 亨军见万夫长和两名百夫长只一瞬间就已战死,顿时军心大乱,此时远处几十匹快马飞奔而来,只几个来回,就将亨军冲散。 青原众人见时机已现,立时对亨军围攻而上。不多时,这几十匹快马身后也奔来数千人马,来者正是祁偌所率部众。 亨军被锐气正盛的霁云众人穷追猛打,加之万夫长和几名百夫长被杀,此时这支亨军可谓毫无半点士气,自然是无力支撑,不多时便四散溃逃,大败亏输。 霁云众人此时大胜而归,自是说不出的畅怀。危情一除,宗阡泽忽然叫道:“七师弟,快,带上大师兄回城。” 金琨一眼望去,见董邦莠受伤不轻,他应道:“好!” 二人合力,将董邦莠扶上马去。金琨又走向宗阡泽身后,这里火鸿宇和单远也均受伤,正相互搭肩而行。 金琨道:“五师哥六师哥,你们受伤也不轻,也请上马吧。” 火鸿宇见骏马坐不得三个人,说道:“五师哥受伤更重,让他先上,我不碍事。” 金琨点点头,搀起单远,把他扶上了马。安顿好马上二人,金琨牵着马,与众人一块儿徐徐向东新门而去。 单远在马上道:“师弟的武功怎地突然那么高强,我们在青原派时怎就没看出来?” 金琨笑道:“哪里是我武功好,是几位师哥拖住了这六人,他们心神都聚在你们身上,我只是趁其不备,居中偷袭而成,哪需什么高强的功夫。” 董邦莠道:“这倒也是。只是师弟,你去了哪里,可叫我们几人好找。” 单远也道:“是啊,你可知擅自离营可是何等的罪过?” 金琨懒懒道:“我正是知道几位师哥定会替我瞒过,所以我就大大方方地回了趟家。” 单远疑道:“回家?” 金琨道:“师哥难道忘啦?在我投青原派之前是住在哪儿的?” 董邦莠道:“我知道,是义军军营往东,一个叫守望村的地方。” 金琨叉起了腰,说道:“正是。我十年未曾回家,只是想去看看,不过那是一处空房,屋里杂乱无章,满是灰尘蛛网,墙也倒了一面,直没落得紧。” 他忽而神情落寞,黯然道:“我不光回了家,还去替我爹拜祭了当年的英烈,和我的伯伯。” 董邦莠道:“伯伯?怎没听你提起过?也是我们青原派的前辈吗?” 金琨道:“正是,他们都战死在二十多年前的钓鱼城之战。” 单远问道:“他们?你有几位伯伯?” 金琨叹道:“七位,全部为国捐躯……” 董单二人瞪大了双眼,哑口无言,均暗道:“无怪师弟擅自出营。” 此时城墙之上一着银色戎装之人大声道:“众位霁云英雄远道而来驰援我钓鱼城,老夫这厢有礼了!” 说罢给众军深深作了一揖,他身边军士也一一行礼。 此人便是守城大将王坚,他朗声道:“快开城门,鸣锣擂鼓,迎接众位英雄!” 东新门应声大开,霁云众人携手而进,守城军士在道路两旁欢呼相迎,鼓乐声响不绝于耳。 此时忽见从西面拐角之处飞奔而来一队亨国骑兵,足有两三千人之众,其气势如雷,虽是飞奔,但阵型极是齐整。 他们身后紧紧跟来七八千步兵,此外还有数十台冲车、投石车也一应推来。 这时霁云众人向城内进去了一多半,只剩数百青原派还在陆续进城,但对方骑兵太快,若要全数进城已然不及。 金琨从未在沙场上见过上万的敌军,暗道不妙。 他一把将火鸿宇提起,扔在了马背上,再在马臀上用力一拍,这匹马便驮着董邦莠、单远和火鸿宇三人奔进了城。 金琨对宗阡泽大声道:“二师哥,来不及了,应战吧。” 宗阡泽也知面对如此之众,这次定然要交代在这,遂把头一点,道:“只能如此了,三师弟四师弟,快叫大家布阵。” 王文柏和卢昱应声而出,指挥青原各入门弟子排兵布阵,不多时便已整顿完毕。 此时城上王坚将军朗声道:“众位莫慌,有我弓箭手在,他们一时不能靠近,快请速速进城。” 说罢,城上箭矢如暴雨般纷纷射落,亨国骑兵雷霆般奔来,果然奔到一箭之地便驻足不前。 青原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缓缓走进城门。 金琨死死盯着这些骑兵。他远远看见这骑兵前列有一光头大汉,四五十岁模样,身材高大,一身汉人装束,正望着众人昂首坐定,微笑不语。 这些骑兵停在当地,未有任何言语和作为,他们身后步兵正缓缓而动。 金琨越看越觉不对,对宗阡泽道:“二师哥,给我准备马匹弓箭。” 宗阡泽立马道:“好!”运起轻功奔入城内,不多时便骑出一匹快马。 宗阡泽将马匹交与金琨,金琨飞身上马,说道:“师哥怎不问我要这马有何作用?” 第74章 军中汉奸 宗阡泽笑道:“不必问了,你自是有你的道理。” 金琨笑而不语,骑在马上。他身后一多半青原众人都进了城,只剩宗阡泽和少数几十名弟子陪在金琨身旁。 这两三千匹战马虽矗立不动,但他们身后的步兵带着冲车和投石车,却掉头缓缓驶向了更西边。 金琨心中飞速盘算,还是想不明白亨军此意为何。 足足过了近一炷香时间,只听号角声响起,亨军中那光头大汉大笑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说罢,为首的骑兵千夫长一声令下,三千战马原地转身,一时先锋变成后卫,如奔雷般向西而去。 金琨惊道:“不好!愿往者快随我来!”说罢策马而追。 他身后几十名入门弟子应声随他跑去,宗阡泽边跑边喊道:“师弟不可鲁莽!” 金琨回过身来,抱拳致歉道:“二师哥,我只追这汉人,其余不问。” 又暗道:“非是我鲁莽,在这英烈捐躯之地,怎还可让汉奸在此胡来。 “那光头大汉肯定是我汉人,汉人混在亨军之中,实乃汉奸所为,这里显然大有乾坤。这数万人我对付不了,却总要抓住这人问个明白。” 宗阡泽见这汉人落在了最后,这才略微放心,想来这个师弟定不是个冒失之人。 亨国战马过于密集,是以跑得不如金琨的单骑快。 金琨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将要追上,他搭起战弓一箭射出,却射在光头大汉左首的马匹腿部。 那马吃痛,连同马上军士一起摔在地上,被后来赶上的青原弟子乱刀斩杀。 金琨再射一箭,这回射在大汉右首的军士后背,长箭将他贯穿,直接倒地身亡。 接连射下两人,金琨却不喜反怒。 原来霁云盟中只重视武功的修炼,于骑马射箭等沙场上的技法则少有涉猎,是以金琨每回都瞄准这光头大汉,却偏偏失去准头,射杀了无关紧要之人。 金琨再搭上一箭,深吸一口气,瞄过许久,一箭飞出。 那大汉恍如脑后生眼一般,将头一低,这箭矢擦过头皮而过,落在前方千夫长的马匹上。 那中箭之马立时便倒,这千夫长大惊之下,弃马跃起,落在另一匹战马背上。 他坐定之后大声呼喝,所说的竟是亨国语言,金琨听不明白。 那大汉对千夫长不住点头,随后和几十名军士一同拉定马匹,转过身来,直面身后的金琨。 那大汉能停下,实也正合金琨之意。金琨又是一箭射出,那大汉只是手掌一挥,便将箭矢拨开。 金琨不料他武艺不弱,又将腰刀握在手中,拉起马匹往前冲了十数步,这才看清大汉头上的戒疤若隐若现。 金琨暗道:“这人是个和尚?却怎又不穿僧袍?” 没让金琨多想,他与大汉的两匹战马正要正面而对。 金琨腰刀照他面门挥出,没想那大汉依旧面带笑容,伸手一格,另一只手在金琨刀柄上一托。 金琨直感这力道奇大,竟握之不住,腰刀飞脱而出,手中还火辣辣疼痛。 金琨暗忖:“糟糕,大意了。”他忽然长啸一声,声若猿啼,便是一招阳明掌的“猿啼鹤唳”使出。 金琨双掌上下飞舞,灵动洒脱,那大汉也不正眼看这来掌,只双手“呼”地数拳使出,金琨这掌法竟全数落在他铁拳之上,无一遗漏。 金琨一怔,暗道:“他怎知道我掌法路数?也罢,且看我后招。” 掌法一变,又是一招“杯弓蛇影”使出,这是阳明掌中的一个怪招,讲究左实右虚,让人捉摸不定。 只见金琨左掌击向大汉右肩,这大汉右肩一让,左拳直送,但不料大汉左肘早就被金琨打中。 那大汉也不疼痛,“嘿嘿”两声怪笑,一拳自下而上挥来。 金琨右手挡住来拳,左掌拍向他右脸颊。大汉头往左侧一偏,不料左脸被金琨“啪”地拍中。 那大汉虽被拍中,却若无其事一般,笑道:“好个镜像掌法,你小子够机灵。” 原来这招“杯弓蛇影”是以人的中轴为界,右掌使出,左边中招,左掌使出,右边中招,便像那墙上之弓,投在杯中呈现蛇影,此招因此而得名。 这时,金琨身后青原众人已经赶上,正与其他骑兵交手。 只见这大汉拳法也为之一变,一阵快拳之下,金琨每接一招都让手掌发麻,更遑论反击。 那大汉拳法越来越快,越快便越重,金琨几乎只有躲避的份,眼见将要避无可避之时,金琨高叫道:“二师哥,刀给我!” 宗阡泽十分警觉,“刷刷”两刀将眼前军士砍翻,头也不回,腰刀往金琨那一扔,又拾起地上长槊,追着前方混战的亨军而去。 金琨伸手欲接这来刀,谁知那大汉早做准备,往金琨两肩连出数拳,金琨双手无法伸出,不得不伸掌抵御来拳,那腰刀自然便落在了一边。 失去腰刀,金琨心下更急,非是金琨刀法胜过了掌法,实在是另有妙用。 那大汉出拳如风,金琨早已对付不了,右肩终于中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大得出奇,金琨被击得向后一翻,吃痛不已,几要落下马来。 便是此时,金琨倒吸一口气道:“我怎忘了还有它?”遂顺势俯身下去,落下马来。 金琨双脚还未沾上地面,便在自己所乘马腿上一蹬,由马腹作为掩护,朝大汉座下战马猛地弹去。 那大汉还道金琨要倒在地上,怎料他忽然又起,预备不及,只见他身下战马忽然“嘶”地一声长啸,倒了下去。 大汉也跳至一边,凝目细看,发现原来是金琨手持一柄匕首将那战马杀了。 金琨在倒地之际从长靴中拔出了匕首,此一节被战马挡去了视线,是以那大汉并未发现。 大汉哈哈笑道:“好个机灵鬼,原来你要刀是来杀坐骑的!” 说罢,左掌右拳,齐向金琨袭来。 金琨见状也不闪不避,他扔下匕首,将十指并拢,两掌相叠,一招玉铉分星掌的“赫赫炎炎”施出。 第75章 激斗大汉 这招威力极大,本是个阳热的掌力,但金琨只能发出阴寒之力,是以一股极寒之气瞬间笼罩那大汉。 大汉被这股力道击得退了两三步,金琨见此招有了奇效,也正自得意。 谁知那大汉站定之后,只将身子抖得两抖,朗道:“好冷的寒气,这招还过得去,你怎不早点使出?” 金琨一凛,这一掌他几乎使了全力,但还是未曾伤他分毫,想到此处,不禁后颈发凉。 他“哼”地一声,双掌不停击出,那大汉起初还面露不屑,但到得后来金琨掌速越来越快,自己也不得不使出快拳以对。 金琨大喝一声,“咔”地一掌击下,他掌中寒气瞬息间凝成了迷雾,将二人双双笼罩。 这大汉一惊,这迷雾甚是浓密,伸手也不见五指。 此招名为“烟炎张天”,也是来自玉铉分星掌。 这招原本就是以阳热之气造成迷雾,用以迷惑对手,金琨只是将阳热之气改成阴寒之气,好在这迷雾还能成形。 便在此时,金琨从迷雾中击出一掌,正中大汉后背。 那大汉闷哼一声,立马转身抓住金琨手臂,向前一甩,直把金琨扔出两三丈之远。 那大汉道:“这招才够点意思。” 金琨心中大骇,听那大汉说话的中气,似乎刚才那一掌也未对他有过多损伤。 金琨缓缓站起身来,眼前是他此战所遇第一个强敌,自己却不是其对手,兀自流出涔涔冷汗。 忽听自西首传来一阵号角之声,其声恍若恶鬼催命一般,那大汉一怔,说道:“时辰已到,不能和你玩了。” 说罢便要骑上马去。 金琨哪里能容他逃跑,飞身上前,再使出一招“赫赫炎炎”。 那大汉脸露不耐,揉身而上,伸出右拳将来掌托起,接着右肩向前一送,“嘭”地一声响,撞在金琨前胸。 金琨避之不及,直被撞倒在地,委顿不起。 转眼间,那大汉便已飞身上马,招呼身边骑兵一同向西奔去。 宗阡泽等人没了对手,均向金琨聚拢过来,将他搀起。 宗阡泽道:“七师弟,你伤在何处?” 金琨气闷难当,几不能行,有气无力道:“二师哥,快扶我上马,恐有大事发生。” 宗阡泽一惊,道:“是何大事?”金琨摇头道:“那人说时辰已到,我也不知到底为何事,我们快跟上去。” 宗阡泽往西首望了一望,道:“师弟,我们才这几十人,纵有大事,又能如何应对?” 金琨也向西望去,那大汉早已混入亨军,寻不见了,若要再去抓他已无可能。 他这才回过神来,垂首道:“是啊,想是我求胜心切,输给那名大汉后又心有不甘,西面去不得,我们回吧。” 此时自东面奔来一队人马,正是王文柏和卢昱所带的几百青原派门人前来接应。 待众人走近后,见金琨已伤,分给了他一匹战马。 金琨骑上马去,仍不停回首望向西面,只见西面东城门前呜呜泱泱万余人众正要攻城。 王文柏向着南面一指,叫道:“南面也来了数千敌军。” 众人果见南面出现数千兵马,旌旗摇摆,正向青原众人而来。 金琨思虑一会儿,说道:“想是亨军主力要攻东城门,这数千人则是来此策应的。” 这支亨军势大,众人不及多想,纷纷往东朝东新门而去。 没行多久,金琨在马上说道:“几位师哥,我越想越是不对。” 卢昱道:“如何不对了?” 金琨道:“此前我霁云义军以少胜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就兵法而言,亨军今日不宜和我们再战,怎可在士气低落之时,又派出如此多的主力军,这于情于理都不对啊。” 王文柏道:“如此说来还真是蹊跷。” 卢昱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得不做之事?” 金琨再次回身望向西面:“这便是我一直担心的大事,究竟是何事呢?” 宗阡泽道:“师弟多虑了吧,今日我义军目标已成,先回城再……” 话声未落,忽听得数十次巨响响彻天际,隆隆之声贯通宇宙,脚下大地就如地震一般,马匹纷纷惊慌失措,嘶鸣不已。 众人无一不惊,马上之人纷纷下马,地面之人也纷纷伏地。 金琨身上有伤,只抓着战马鬃毛不至掉下马来,他讶然道:“就是这事了……” 金琨一望之下,只见南面数千亨军正自仓皇退回,西面东城门前浓烟滚滚,正是巨响爆发之地。 金琨不顾自身剧痛,策马向西奔去,身后青原众人阻他不住,看着南面敌军已退,有了些许放心,便也随金琨朝西而去。 金琨当先奔出数里之后,只见从浓烟中冲出一人一马来,正是那光头大汉。 那大汉向着金琨而来,金琨正大肆疑惑,又见大汉身后追出四五百匹战马,为首的是一名万夫长。 他指着那大汉道:“众军快将他拿下,这人是个假和尚!” 那大汉回首哈哈大笑道:“洒家原本就是假和尚,一群蠢蛮夷,来呀,来追爷爷!” 身后亨军怒极,弯弓搭箭,纷纷射向这大汉。 这大汉为避箭矢,在战马身上左腾右挪,抑或干脆钻下马腹,一些着实避无可避的箭矢,这大汉便一一伸手将它们拨挡了。 险到极处之时,那大汉随手接住两支箭矢。 他一手攀住马鞍,一手从马鞍下摸出一柄小弓,他将弓身套在脚底,一手拉住弓弦,“嗖嗖”两声,两支箭矢射下了冲在最前的两名亨军。 看到此处,连金琨都暗暗喝彩,他心道:“这人突然被亨军反戈,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下更惹怒了这数百亨军,一时箭如雨下,那大汉虽藏在马腹处,但这战马已身中多箭,犹如个刺猬一般,不多时便“嘶”地一声倒地而亡。 那大汉跳下马时,早已将马鞍摘下,他一边向前跑一边挥动马鞍抵挡来箭。 眼见亨军便要将他追上,金琨此时也不多想,策马向他而去。 第76章 和尚其人 待金琨将要接近大汉之时,已是漫天飞箭,凶险至极。 他情急之下脱下外甲,抽出腰刀,将外甲挑在刀尖之上舞动起来,这外甲便犹如一张布甲盾一般,挡去了无数箭矢。 金琨来到大汉身前,一把将他拉上马来。这大汉上马后接过金琨的腰刀,便一手舞这腰刀,另一手挥动马鞍,箭矢全数被他挡去。 金琨虽是驾着马奔向东新门,却是一直回头盯着身后之人,只见这大汉此时不光毫无紧迫之感,却还兀自哈哈大笑,好一副豪迈之气。 金琨大声道:“阁下好功夫,敢问是哪里人?” 那大汉朗道:“洒家是明夷帮的!” 金琨暗忖:“五浊门?那种污浊之地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又大声道:“但愿我没救错人。” 那大汉一听,一时笑声更大。 金琨正过脸来,只见东新门方向不知何时来了两三千守城援军。 二人又奔得一阵,援军之前策马奔来一人。 他抱拳朗声道:“末将王声奉王将军之命,特来接应义士,请义士从东新门进城,让我们来抵挡敌军。” 那大汉叫道:“那就有劳了!” 金琨终知这身后之人确是该救之人,便不再犹豫,二人驾马直奔入东新门。 他们身后追兵见援军势众,双方交战不多时便自退去了。 当夜,大将王坚在城中酒馆设宴款待霁云义军和那名大汉,酒桌直设了二三十张,占满了两层酒馆。 金琨和那大汉,以及祁偌、运日、宗阡泽、王文柏、卢昱等霁云盟中重要人物都随王坚和王声坐在同桌。 董邦莠、单远、火鸿宇及其他受伤较重之人则未能出席。 王坚先向众人敬酒三杯,众英雄回礼畅饮,大笑抒怀。 随后王声首先起身,向众人自荐,他便是王坚之子,也是他的副将。 实乃虎父无犬子,他既是王坚将军的左膀右臂,也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将才。 王声继续给众人一一引见,待到引见那大汉之时,王声道:“这位就是假和尚假义士了,今日大胜,假义士应该记个头功!” 运日谦逊行礼道:“恕在下无礼,我替在座的各位问问假义士,义士难道真的姓假么?” 假和尚道:“如假包换,洒家姓假,真假之假,正因是假和尚,这酒肉却是能大吃特吃的。” 说罢又畅饮了几大碗酒,引得群豪纷纷叫好。 众人虽心知他有所隐瞒,均想:“怎有人会叫‘假和尚’这个名字的?”但看在今日他立了头功的份上,也都大笑而过。 王坚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假义士可谓文武全才。 “当日他向小儿毛遂自荐,说他能一举歼灭亨军五千人以上,起初还以为这义士是在消遣老夫, “谁知今日义士兑现了诺言,一瞬之间便杀灭了亨军五六千人,实乃我钓鱼城多日以来头等大捷。” 祁偌道:“如此说来,这里面到底是何乾坤呢?” 王坚道:“假义士,还请将来龙去脉说与诸位听吧。” 假和尚放下手中猪蹄,一抹嘴道:“这说起来,洒家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游历过大亨国,其时钓鱼城之战还未发生,两国尚在交好。 “有一日,洒家正好经过一大户人家,站在门外就听见屋内哭哭啼啼的,洒家见大门未关,就走了进去。 “一问之下,才知是他们公子得了疟疾,药石无效,眼见就要一命呜呼了。 “于是洒家在当场哈哈大笑,笑得是小小疟疾在我大齐有不少良方可以对付,他们亨国确是束手无策。主人见洒家大笑,本想将洒家轰出去。 “也是他儿子将死,脾气不好,上来便要动粗,但满屋子几十号人一齐上来,却又能奈我何? “洒家与他们一顿架打下来,屋子里面人仰马翻,满地哀嚎。 “洒家心想,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挨了洒家打,于是洒家就将一个自幼熟背的乡下土方‘清瘴方’写下交与了他。 “那主人起初还怀疑我会下毒害他儿子,洒家哪受得了这等鸟气?硬是逼他将药抓来给公子吃了,但有不从的,又是一顿好打。 “那主人不曾料到,那药吃了不出三日,他那公子居然痊愈了。” 他一番话下来,群雄哄笑满堂,纷纷称奇不已。 王声道:“好一个‘清瘴方’,前年我帐下军士也爆发了疟疾,感染人数众多。 “当时军中医官人手不足,不堪重负,幸得在城中遇到假义士又将这‘清瘴方’献了出来。 “这才让患病军士迅速得以好转,直比医官的方子还要快上许多,与假义士二十多年前的状况可真是太像了。” 假和尚叫道:“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我可没打你们吧?”说罢,群雄又是开怀一笑。 运日道:“哦?你们就是这样相识的?” 王声道:“正是如此,现在想来,实乃天意使然啊。” 假和尚续道:“那公子名叫普鲁光,如今做了亨国的监军,正带着大军围攻我钓鱼城。” 众人皆是一惊,只听假和尚再道:“当年洒家救了他,他反倒来恩将仇报,洒家便气不打一处来,我泱泱中华怎能让这等蛮夷欺辱?洒家说什么都要教训教训他。” 听到此处,群雄纷纷喝彩叫好。 金琨道:“于是前辈便来了个反间计么?” 假和尚爽朗笑道:“正是!洒家以叙旧之名找到那普鲁光,告诉他说,洒家知道钓鱼城下有一地道,只供储粮之用。 “还骗他说,这地道连大齐军队都并不常用,只在弹尽粮绝之时才会开启,好叫他放下心来。 “他只需在东城门下的悬崖处向东北方向开凿,不出一里地,便可挖到这地道。” 金琨道:“前辈是如何叫他们相信这地道的?” 王声道:“问得好!假义士那日也同我说起这事,起初我还觉得此事不妥,直到假义士和我说,挖地道是假,在地道之前埋设火雷才是真。 “我这才大感兴趣,便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觉得此计可成,应该大力配合假义士。 “于是我们便挖了一条假的地道,之后又有意减少东城门的守军。一日深夜,假义士带上普鲁光的军士,从悬崖之下的江堤处开始挖掘, “数日之后,果真挖到了我们预设的假地道,他们这才信以为真。” 第77章 反间之计 假和尚道:“也是东城门前一字城墙、控山锁江的特殊地势,可供普鲁光他们隐蔽挖掘,否则此计也绝难达成。” 金琨再道:“晚辈还是心中存疑,他们便如此相信前辈么?” 假和尚哈哈笑道:“不错,若是换作寻常亨军,大有可能不信洒家。但洒家是普鲁光的救命恩人,他更信得洒家几分,此为其一。 “这其二却更为重要,普鲁光虽为监军,实乃被亨国国君猜疑多年。 “普鲁光在出征之前,并未向他国君蒙煌索要任何好处,这引得那蒙煌更为猜忌,是以将普鲁光一家至亲都接去皇宫做客。 “虽为做客,实则扣押为质,普鲁光如何看不透这一层?他心中虽有气,但却发作不得,只盼能建立赫赫战功来博得蒙煌的信任。 “洒家正好利用了这层,给普鲁光献出这地道偷袭之计,他求胜心切,也就轻易相信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叹不迭。 假和尚续道:“他们在今日,表面派出万人主力佯攻东城门,实则暗派军士进入地道。 “此外还派出两支人马,一支堵在镇西门,另一支则是由洒家带领,堵在了东新门,以防这两座城门中派出援军接应东城门的守军。” 金琨道:“前辈堵住了东新门,可为何听见号角声又走了?” 假和尚道:“还不是那普鲁光没有全然放心洒家,他定要洒家跟在主力军后边。后来不是又从南面来了几千人,他们正是来替换洒家的。 “管他娘的,他叫洒家走咱走便是,待到时辰一到,东城门前大片火雷同时炸响,一瞬间便杀了他五六千亨军,总算解了爷爷一肚子的鸟气!” 说到此处,众人拍案叫绝,大呼过瘾。 宴席中不断添酒加菜,群豪开怀畅饮,语笑喧阗,直喝到后半夜杯盘狼藉之时才草草散了席。 金琨正行在街上,欲往义军驻地休息,忽然被人叫住。 他回过头来,见是假和尚,只听他说道:“金少侠与洒家真乃不打不相识,今日洒家打伤了少侠,伤势可曾要紧?” 金琨笑道:“前辈手下留了情,这点小伤休息两日便好了。倒是晚辈鲁莽,一路穷追不舍,险些误了前辈的大事。” 假和尚又是哈哈笑道:“你若不把洒家阻在队列最后,恐怕今日便要被他们追上,洒家此时可就是一缕冤魂了。” 金琨道:“晚辈今日有幸结识前辈,实乃三生有幸。”说罢一揖到地。 假和尚不屑道:“少侠不必拘泥这些俗礼,洒家是看少侠实乃可造后生,洒家很是喜欢,特来此地与你结识。” 金琨道:“晚辈初登沙场,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假和尚道:“洒家正想与你说,少侠今日略微鲁莽,沙场之上瞬息万变,你却要来追洒家,也是你命大才能安然无恙,换作他人可就难说了。” 金琨道:“晚辈当时还道前辈是个汉奸走狗,定会有所图谋,故而才策马来追,若前辈不是落在列队最后,晚辈也不敢追了。” 假和尚用力拍他双肩,道:“金少侠有此胆识,还能心系家国天下,很是对洒家的胃口, “你也不必前辈前辈的叫洒家了,直叫洒家假和尚吧,还有,洒家刚才的话就权当放屁,你一点也不鲁莽,哈哈哈哈!” 金琨道:“好,假和尚您武艺高强,我也是佩服得紧的。不过,您就请叫我金琨吧,也别以少侠相称。” 假和尚见金琨行事并不拖泥带水,让他改口便立时改了口,比起普通人要洒脱不少,心中自然十分中意。 假和尚说道:“说到这武艺,今日金兄弟你刚一出手就大意了,你还道是在和你师兄弟们过招么?” 假和尚直称他金兄弟,自是比称“金琨”更加的亲近些。 金琨道:“是么?还请假和尚多指点指点。” 于是假和尚将他出招中的点点不足一一说了,绝不带上半点隐瞒。 金琨直觉假和尚此人虽是初识,却能对他倾囊相授,简直亦师亦友,自然也是十分的投缘。 二人直聊了半个多时辰,聊到滔滔不绝处,忽听一人道:“假义士怎还不回营休息?我看你天目派的几位同僚都早走了。” 二人回过身来,见是王坚带着王声和几个军士站在身后。 二人立即裣衽行礼,假和尚道:“洒家和金琨小兄弟相见甚欢,是以多聊了几句。” 王坚点头道:“真可谓是英雄惜英雄啊,金少侠也是少年有为, “今日少侠杀了几名万夫长和百夫长,老夫在城头上都瞧见了,回头就让王副将给你记一军功!” 金琨抱拳道:“在下也是大齐之人,自该为我大齐倾尽全力!” 王坚笑道:“两位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和王副将说,在我钓鱼城之中,可不能亏待了卫国英雄啊。” 金琨低头思虑一会儿,再说道:“在下还真有些私事想要麻烦王副将的。” 王声抱拳道:“少侠尽管说,小将自当尽力而为。” 金琨道:“因为王副将人脉众多,是以我想请您找三个人。 “这第一个就是江湖人称冬到回春的肖代冬,他是我朋友的父亲,已失踪多年,一直未曾找见。 “第二个是右耳少了一半之人,此人身份不明,但与在下实有不解的渊源。 “第三个就是亨国的大将军乌和乌兰,我已近十年未曾听见她的消息。” 缺少半耳之人便是当日追杀明灵子的黑衣人之一,金琨有意隐去了个人恩怨不说,只因不便在外人面前提起。 王声道:“肖代冬之名小将也曾听过,不过似乎已有许多年未再有人提起。右耳少一半之人应该好找,这就要去军中和兄弟朋友们多留意了。 “金少侠放心,这两个人若有消息,我会立即派人通知少侠或是青原派。” 说罢,吩咐身边一文官,用纸笔将此事记下了,金琨见王声如此郑重其事,也深深鞠了一躬。 第78章 突然昏厥 王声伸手扶道:“少侠不必如此多礼,至于那乌和乌兰,两月之前我们与她还有过一战。” 金琨惊道:“战况如何?她现在身在何处?” 王声道:“乌和乌兰号称亨国第一武师,果然异常难缠,她和她的部众仅有千人而已,但当日我军一支五千人队列竟不能敌, “当日我们大败而归。后来听说,她的这一千人是亨国精锐中的精锐,轻易不出,现在这支精锐和乌和乌兰应仍留在他们军中。” 金琨十年来第一次得知乌和乌兰消息,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总算知道她身在何处,忧的是乌和乌兰虽说是杀母仇人,但她武功高不可及,所辖军队也厉害非常,自己究竟该如何找她报仇? 金琨二人与王坚父子及众人彼此再寒暄几句便各自散了。 金琨将假和尚拉至一边,细声道:“假和尚,你不是明夷帮的么?怎王将军说你是天目派的同僚?” 假和尚笑而不语,左右走得几步,才回过头道:“洒家与金兄弟你直说了吧,洒家无门无派,本想找个机会进入武林,再通过武林加入义军以报国家。 “但不曾想到,洒家头也剃了,戒疤也烫了,所有的庙宇都和洒家说他们不涉江湖,那洒家还呆在庙宇中干甚? “洒家真和尚做不了,就只能做个假和尚。正因洒家无门无派,见了你们霁云盟之人洒家便说是明夷帮的, “见了明夷帮和其他人,洒家便说是天目派的,以免相互露出马脚。” 金琨根本不信他的说辞,但于他无门无派一说却是信了五六分,今日他以一人之力歼敌数千也是千真万确,必不是个奸诈之人。 至于假和尚为何对众人隐瞒身份,他既不愿多说,金琨也只好作罢。 金琨正要调侃他几句,忽觉胸口烦闷异常,一时却说不出话。 假和尚发现有异,问道:“肚子疼吗?是今晚饭菜馊了么?还是今日洒家将你伤了,此时才发作?” 金琨此时胸口不仅烦闷,竟越来越痛,逐渐喘不过气来,到得最后却昏了过去。 假和尚大惊失色,忙扶他坐定,细细搭过脉,却不知晓是何病症,但绝不是今日伤他所致,他直呼道:“我怎从未见过如此脉象?真是奇哉怪也!” 他虽没有头绪,仍将手掌贴住他的背心,运起内劲替他周转血脉流通。 如此过了两盏茶时间,不仅不见起色,金琨的气色却一刻不如一刻。 假和尚别无他法,将金琨一把抱起扛在肩上,急往义军驻扎之地跑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当金琨缓缓睁开双眼时,却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仍是半夜,四处一片静谧,假和尚早已不在身边,胸口依然疼痛,仍无法起身。 他借着月光往四周一看,只见他身在一间屋内,这里竟然有数张床,床上到底有没有人却是绝难看清了。 忽听有人细声道:“师弟,将来我们派最好单独和亨军交战。” 金琨熟悉这声音,便是他大师兄董邦莠,当即不再轻动,只竖耳细听。 又听另一个声音说道:“我们只是一时失利,师兄你莫要置气,正统规矩咱们还真不能丢了。” 说话之人却是那单远,金琨立马知晓,当日他们二人受伤最重,是以此处定是个医馆。 但听董邦莠又阴森森地道:“你难道就不后怕了?昨日你我受伤,死伤的入门弟子则是更多,此事因谁而起?” 单远道:“师兄的这个缘由,依小弟看,未免太过牵强。” 金琨不知他俩所说何事,仅能从对话中得知,此时离当日交战已过去了一日。 董邦莠急道:“你可知此事若泄露会是个什么下场?” 单远道:“万事都绕不过一个理字去,届时我可以去据理力争。更何况,师兄你就这么肯定是因此而起?” 董邦莠低斥道:“还要死多少弟子你才能看透?没想到师弟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单远呼呼喘了几口怒气,二人不再言语。 金琨等过许久也不闻其声,之后胸痛虽然稍缓,但身体仍疲惫已极,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金琨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睁眼一看,却是肖梨雨坐在床头,正给他擦拭面颊。 金琨惊道:“梨雨!你怎么在这?” 肖梨雨一怔,喜道:“琨哥哥,你醒啦!”说罢脸上一红,将手迅速缩回,毛巾竟甩落在地,她就地捡起,也将脸甩了过去。 金琨疑道:“你怎么啦?” 肖梨雨此时已年满十八,正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似琉璃,面如满月,秀眉乌发,配上一袭青衣,可谓飘然若仙。 只见她一跺脚,重又转过身来,面有怒气,抓起金琨手腕便伸指搭脉。 不多久她便说道:“你已没事啦。” 金琨又问:“我这是怎么啦?” 说罢,肖梨雨将他的手一甩,头也不回地走开。 金琨追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住,问道:“梨雨,为何你总不应我?” 肖梨雨不忿道:“你和盟内许多人一样,都出现了这不知名的病症,你总满意了?”言毕,又甩开他的手,走出这间房。 金琨不明所以,跟着她走出房外。只见此处两排平房相对落座,皆被用作医馆,众多义军伤兵在此医治。 金琨说道:“我早该猜到,以你医术之精湛,正该在医馆帮忙,难怪我在义军军营里寻不见你。” 肖梨雨皱眉道:“你是笑话我武功不济,只能在医馆打杂么?” 金琨慌忙道:“才不是此意!” 只见肖梨雨往返众伤兵之中,不停包扎上药。 金琨一直不敢搅扰,只能见缝插针地和她攀谈几句,但肖梨雨总是不回话,始终忙碌不停。 金琨瞧得好生没趣,只好也给她打打下手,学着样在一旁帮衬。 但见肖梨雨动作麻利迅速,又不失力道轻柔,伤兵们每每都赞叹不绝。 纵使金琨自视武功不弱,但在治病救人之上,也自叹弗如,更多时只能给伤兵渡气疗伤。 肖梨雨见他如此,眼露厌恶,正要开口阻他,却忽听一人在屋外叫道:“肖大夫,阿诚快不行了!” 第79章 尽心医治 肖梨雨一惊,忙放下手中绷带,奔至另一房中,金琨见到那叫阿诚的伤兵,已断去一手一腿,双目紧闭,毫无血色。 肖梨雨忙拿出银针给他扎下,动作快出之前数倍。 金琨心知这伤兵将不久于人世,也别无他法,他如法炮制,在阿诚双肩处渡下真气。 肖梨雨忙阻道:“琨哥哥,你怎还不知道?你内力极寒无比,不仅帮不到他,反倒会害了他。” 金琨一怔,忙把双手缩回,自言自语道:“罪过罪过。” 肖梨雨倾尽所能,直忙了小半个时辰,但这阿诚终究还是断了气。 肖梨雨立时跑出了屋外,寻到个无人之处,这才掩面而泣。金琨在她身后缓缓跟来,见肖梨雨难受如斯,也不敢离她太近。 肖梨雨哭了好一会儿,忽道:“琨哥哥,你可知我三月之前去青原派寻你,你师兄弟却说寻你不见, “也不知你跑到哪里去了,尔后我数次给你书信你也不回,你……” 金琨如梦初醒,说道:“原来你是因此气我。” 说着对她一揖道:“都怪我一心只想好好习武,那几个月都躲在深山密林之处独自习练,所有人都找不见我,是以……” 肖梨雨脸上兀自挂着泪痕,责怪道:“习武习武,你就知道习武!” 金琨自幼便把部分身世告诉了肖梨雨,他自以为肖梨雨定会懂得,他此生习武便是为报父母之仇。 为了这习武,金琨十年中呕心沥血,吃过不少苦头,肖梨雨本不该因此事和他置气。 金琨也不做辩解,只默默陪在她身边。 等到肖梨雨哭完了,她将泪水擦净,才道:“我给阿诚治了十日,竟没将他救回。我也给你治了十年,你的内伤我始终毫无办法,我还道你……你也……” 说着,她想起曾和他说过此病恐多病不寿,重又哭了起来。 原来肖梨雨这十年之中,常常写出一些药方,都给金琨试过,但始终不能治愈他的内伤。 为此,她常常寝食难安,直把金琨的内伤当做了头等大事。只盼有朝一日能将他治好,这才对得起当日他的相救之恩。 金琨此时才知她心意,内心好生过意不去。 金琨转念一想,自己这十年中每日练功不辍,一心只为报仇,而这姑娘却一心只为救人,金琨啊金琨,你早已被她比了下去。 金琨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哭,说道:“清雅大夫,你怎对自己的医术如此自轻了?” 肖梨雨又将眼泪一擦,道:“你又耍贫嘴了,我怎就自轻了?” 金琨道:“我金琨给清雅大夫治了这么许久,就算内伤不愈,至少也能长命百岁才是,不然就该辱没了您的名声。” 肖梨雨“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嗔道:“才不和你瞎胡闹,你再叫我清雅大夫,瞧我打你!” 金琨笑道:“你是打不过我的,骂骂我得了。” 肖梨雨又好气又好笑,正要举拳打去,金琨突觉胸口一疼,他闷哼一声,问道:“梨雨,你说这不知名的病症到底是怎生回事?” 肖梨雨愕道:“怎么?又疼了吗?” 金琨捂着胸口道:“又闷又疼,我从未如此过。” 肖梨雨扶他坐下,拿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说道:“琨哥哥,你整日习武,连这事都不知吗?” 金琨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快和我说说。” 肖梨雨道:“也不知这病会否传染,总之患病之人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才会患病的,但患病人数却越来越多。 “你们青原派人数少,得病的也少,你真的不曾见过?” 金琨想了想,在青原派之中的确有些弟子患病。 为了此事,火劲夫妇还找过一些大夫,但结果如何他便不知了。 于是说道:“原来那些弟子得的是此病症,我还道是寻常病症,便不再关心,可为何他们的症状全不相同?” 肖梨雨若有所思,道:“患病之人症状各异,我早注意到了,但此病太过怪异,我也查过许多医书,但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几无头绪……” 话音未落,忽见医馆进来许多义军和守军,他们或扶或抬,带来不少伤兵。 金琨道:“定是战事吃紧,又多了这许多伤兵。” 肖梨雨二话不说,直奔屋内,与众医官商议几句,便开始着手救人。 这些伤兵或中箭、或被踩踏、或被长槊和腰刀所伤,断手断脚的也不在少数,只见医馆内一片哀嚎之声。 这医馆内得救者甚少,多数人只能放置一边任其自生自灭,这显然是医官人手不足所致。 金琨看到此处,恻隐心起,便学着肖梨雨的手法,帮着救了几个。 一通忙碌之下,金琨越救越是觉得不对,边包扎边问肖梨雨:“梨雨,为何你手法如此不同?还有这针灸之术,我不懂处甚多,你快教我。” 肖梨雨刚给一个伤兵扎针止血,还不及包好伤口,说道:“每个人伤处不一样,怎可老用相同手法?针灸术极为复杂,我怎能三言两语就教你明白?” 金琨急道:“现教现学吧,我记得住的。” 待肖梨雨包好伤口,快速走到西北角落,提起一个包袱,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甩给他。 说道:“伤兵太多,现教现学是不能了,你自己看看医书,现学现卖吧。” 金琨一看书名,正是一本《黄帝明堂灸经》,他不曾读过。 此前在青原派的藏书阁中,金琨也读到过一些医书,但都是些粗浅的医理,他翻过几页,暗道:“梨雨给我的,必不是普通医书可比。” 金琨一目十行将这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能过目不忘,但也只懂得三四成。 借着以前看过医书的根基,再翻看一遍,已能理解五六成,两遍看完共花去一炷香时间。 金琨把书揣进怀里,正要给伤兵依法行针,却发现脚下有个物什。 他捡起一看,却是儿时送给肖梨雨的木牛。这木牛已被肖梨雨涂上了色彩,俨然是只木狗。 第80章 下吧下吧 金琨心中一暖,暗道:“原来梨雨还随身带着它。当日给她木牛时,她张口便说是只木狗,此时这木牛被她填色后,还真就变成了一只木狗, “足见她对我金琨用情用意,好,我金琨今日便大干一番,以报其情。” 金琨将木狗放回包袱内,便着手救治伤兵,但凡有不懂之处,又翻开医书查看。 一番忙碌过后,已临近傍晚,众人疲惫已极,多数医官席地而歇。 众人看向金琨和肖梨雨二人仍在忙碌不停,一些医官劝他们休息,更多医官则是向他们举手称赞。 待到真正将所有伤兵救治妥当之时,已是入了深夜,二人又累又饿,靠坐在一间房屋的门柱上,各自吃起干粮。 肖梨雨边吃边道:“琨哥哥,你治的那些伤兵我也看了,还不错,不似个新手所为。” 金琨笑道:“那是,都是清雅大夫教得好,徒儿怎会给师父您丢脸?” 肖梨雨对他的油嘴滑舌已习以为常,她顺势摸摸他脑袋,说道:“徒儿乖,跟着师父好好学,将来行走江湖,绝对饿不死你。” 金琨抱拳道:“还需师父多多栽培!” 肖梨雨捂嘴乐道:“好说好说!” 此时忽下起细细小雨,肖梨雨伸出一手,接起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金琨借着屋内的烛光,只见她螓首娥眉,手如柔荑,圆脸之中,嘴角嫣然一笑,尽显温婉,直叫人见之忘俗。 金琨婉然道:“你笑什么?” 肖梨雨将手缩回,望着掌中雨水,说道:“下吧下吧,我要发芽。” 金琨疑道:“此是何意?” 肖梨雨笑过一会儿,说道:“就不告诉你。” 金琨怪叫道:“不告诉我?简直岂有此理!” 肖梨雨乐道:“好个欺师灭祖的徒儿,竟敢凶我。” 金琨道:“告诉我就不凶你了。” 肖梨雨把脸一转,笑道:“为师就是不能告诉你,待你学有所成时再说吧。” 金琨正欲打闹嬉笑时,忽听得远处有一女子尖叫道:“救命,有人非礼!” 二人均是一惊,金琨道:“声音离此处太远,正因夜深人静才能听得这般清楚,应是在医馆和驻地之外。” 言毕,两口吃完剩下的干粮,站起身来。 肖梨雨慌道:“琨哥哥,你是要去抓那淫贼?” 金琨道:“区区淫贼,我随手便能抓来。” 肖梨雨搓手道:“可是你太累了……” 金琨道:“此事我管定了,此钓鱼城全民都在抵抗蛮夷,偏偏要出个淫贼,直叫人丧气。” 他眼看着肖梨雨一副慌张模样,心里一软,柔声道:“你整日介治病救人,我也能救得。” 说罢,几个起落,早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金琨寻声而去,他先奔出了驻地,再往西穿过两条街,寻到那声音左近。 但见此处空空荡荡的,左右无人,他放慢脚步,在巷口之中凝神细听、四处游走。 突听得一女声喊叫了一句。金琨心道:“在西北角,少说也隔了条街。” 金琨迅速翻过一间房,直接踏进西北街道,不多时便听见呼喝打斗之声。 金琨心里一阵疑惑:“怎地会有打斗?还有其他人马赶到?” 他寻声而去,月光之下,却在一间杂货铺前见到一蒙面男子追着一绿衫女子,二人边吵边斗。 那女子此时衣衫褴褛,明显不敌,几无还手之力,只听“当当”两声,这才挡开刺向肩头的两剑,喝道:“就算我敌不过你,你也休想碰我!” 她退得几步,眼中珠泪流转,手中之剑转腕一横,直向脖颈处划去。 那蒙面人一怔,举剑疾挑,那女子手中剑“噌”地被挑飞。 他淫笑道:“你那么美的美人儿,怎可轻易就死?听话,下回可不许这等任性。” 说罢,将那女子搂进怀中,女子虽极力挣扎,但那蒙面人手臂犹如钢钳一般,无法挣脱半分。 女子狠狠道:“你抓住我就道我死不了了?”樱口一张,正要咬舌自尽。 那蒙面人蓦地抓着她的脸,使她不得咬合。 便在此时,金琨倏地腾空一掌向蒙面人劈来,那蒙面人像是背后生眼一般,往脑后也是挥出一拳。 拳掌相碰之下,金琨直感一股力道迅猛而来,巨大拳力之下,他直被逼得向后翻出两个跟头。 待金琨两脚刚一着地,便大声喝道:“大胆淫贼,还不快把人放了!” 那蒙面人也不多话,转身欲走。 金琨哪里容他逃走,“腾”地又奔向前来。 这蒙面人一手挟持女子,只剩一手迎战,金琨便使出快掌,双掌“呼呼”不断击出,欲使他应接不暇。 不料那蒙面人竟漫不经心以一剑相迎,所来之掌均一一以剑芒逼退。金琨心中大惑不解,怎地蒙面人如此慢的招数竟能逼退他的快掌? 金琨一招不敌再换一招,他快掌又出,将玉铉分星掌的“烟炎张天”使出,瞬息间,一片迷雾笼罩三人。 金琨早已记准二人的位置,斜斜走出三步,忽地从一旁向蒙面人悄无声息地拍出一掌。 只听“啪”地一声,拳掌又碰。 金琨“咦”地一声,暗忖:“就连假和尚如此高的功夫也在我的迷雾里吃了亏,怎地他在黑夜中还能破解?这贼人如此厉害,那姑娘如何救得?” 正思量间,这蒙面人仗剑而来,金琨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他剑法好生了得,一手挟持那女子却还能把金琨逼到了墙角,金琨虽左闪右避,但却一直被剑花笼罩。 猛然间,蒙面人手中锋芒大盛,金琨胸前衣衫被利剑划出两道口子,金琨知道这人剑招的厉害,一时未敢上前。 那蒙面人终于笑道:“就你这两下子还要来管爷爷?快回家找你娘去吧!” 金琨既怒且急,一瞥眼间,瞧见他手臂中的女子也只在十六七岁之间,她瞧向金琨的眼神中,惊恐里还带着几许期盼。 金琨心中又想:“这姑娘和梨雨年纪相仿,怎能让她落入淫贼之手? “但这淫贼武艺胜我数倍,我敌之不过,可得想个法子应付才是。” 第81章 追击淫贼 想罢,他揉身而上,双掌以不同方向各画半圈,一招玉铉分星掌的“旋乾转坤”又出。 这本是阴寒和阳热两种内力相互倒转的招式,意在将两种内力极速转换。 对敌之人但见寒气袭来,本该出招相迎,但阴寒之气迅速变为阳热之气,让对手出乎意料,避无可避。 但金琨只有极寒内力这一种,是以他将这招加以改动,让阴寒内力在两掌之间极速流转。 寒气愈转愈快,阴寒之力也就越来越寒,转到最后的极寒之气,竟与祁偌的不相上下。 那蒙面人见金琨双掌未到,但利剑上却结出霜气,他未敢托大,将利剑以怪异之处刺向金琨左臂,旨在将他逼退。 金琨见这剑来得太快,左臂非中剑不可,但他却偏偏不躲不避,他深知以自己的武功若想救得这女子,除非铤而走险,否则万无可能。 “哧”地一声,金琨手臂被利剑贯穿,此节连蒙面人也未曾料到,他原以为金琨非躲避不可,正一怔之间,金琨右掌极速向他袭来。 蒙面人急欲闪躲,但极寒之气早到,他半边身子直冻得发麻。 一窒之下,胸口中了金琨一掌,一时间,他浑身上下都结出薄薄一层寒霜。 那蒙面人闷哼一声,也是他悍勇异常,双腿只晃得两晃。 他将手中利剑从金琨手臂中猛地抽出,再运起内力,横胸扫去,一时剑气迸发,将金琨逼退数步。 蒙面人忽觉左手一空,定睛一看,心下大骇,原来金琨早已将这女子拉走。 他恼羞成怒,喝道:“好个极寒内力,祁偌是你什么人?” 金琨捧着受伤的手臂,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祁偌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蒙面人喝道:“好小子,还想挨一剑么?” 金琨道:“当然不想,你武功高出我那么多,我好怕呀,我怕你过来又受我一掌。” 蒙面人心下大怒,正要发难,但其体内寒气正自发作,忙暗暗运起小周天。 过得好一会儿,他又对金琨森然道:“好个不要命的小子,下回找到你可绝不能饶你!” 话音刚落,蒙面人越过一面墙,就此而去。 金琨疑惑道:“怎看他身影如此熟悉,究竟是谁呢?”身边那女子此时已将衣衫穿戴齐整,她颤声道:“他像是认得你呀。” 金琨道:“你也这么觉得?”他回过头来,这才仔细看清她的样貌,那是一张极美的脸,难怪这淫贼紧追不舍。 那女子点点头,抱拳说道:“今日……今日多亏少侠相救,小女这才……才……。” 不等她把话说完,金琨却疼痛难忍,他忙运起极寒内力,施在左臂伤口处。 如此一顿饭时间过去,眼见血流渐渐变小,痛感才稍稍减轻。 那女子一直在他身边,感受寒气侵蚀,直冻得瑟瑟发抖。 金琨见状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说道:“我竟忘了让你走开些,可别冻坏了。” 女子摇摇头,扯下绿衫一角,将金琨伤口给裹好,说道:“少侠的伤要紧,我不碍事。” 金琨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捂嘴一笑,道:“我俩在这谢来谢去的,好生滑稽。” 话音一落,猛然间黑影倏地一闪而过,那少女尖叫一声,却被黑影劫持而去。 金琨猛地看去,那黑影正是之前那蒙面人! 万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金琨好生的后悔,光顾得自己疗伤,竟忘将女子带去安全之地。 金琨拔腿便追,但他手臂好不疼痛,只追出一里地,手臂伤口处重又挣开,大量流出鲜血,他疼得直不起腰来,蹲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忽听从远处跑来两人,为首一女的对金琨喝道:“大胆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 金琨疼得顾不上看来者是谁,随口说道:“我不是淫贼,那淫贼已将那女子掳走,往北面去了。” 另一男的斥道:“休得胡说,你深夜之中未穿外衣,不是淫贼是谁?还想抵赖!” 金琨勉力站起身来,总算看清二人,原来是天目派的运日和九宫派的余艳竹。 金琨行礼道:“运师叔、余师叔,我是金琨啊!” 二人快步上前一看,这才看清是金琨,运日大为不解道:“原来是金贤侄,你怎地会在此处,还是如此模样?” 金琨将手臂转过来,说道:“您二位怎么也来了……我和那淫贼已交过手,还中他一剑,他刚往北而去,你们快去追,还来得及。” 余艳竹见那伤口虽被布条裹住,却仍在流血,点头道:“是我们错认人了!我九宫派中均是女子,但听得有人喊非礼,我定要管他一管,便和你运师叔一道追来。” 又向运日道:“我们快追!” 这二人对金琨匆匆交代几句便应声而去。 金琨疼痛加剧,不得不又向伤口处运起寒气,待血流变小后,还是不放心运余二人,便也缓缓追去。 如此追出近七八里地,远远便听见呼喝打斗之声。 金琨走近一看,但见那女子已被余艳竹救出,正被她拉在一旁,运日却在和那蒙面人激烈过招。 金琨心中骇然道:“运师叔武功实不在我柳叔叔之下,但那蒙面人已中我一掌,却还可和他正面相对,如此高强之人,却似乎认识我,这人会是谁?” 只见运日使出天目派的大无妄拳,与那蒙面人拳剑交加过了三四十招,其双拳相碰之时,在这星夜里,响声极为震耳。 余艳竹愈看愈是心惊,眼前之人甚是熟悉。 再看过一二十招,她立指着蒙面人大喝道:“我识得了,你便是常常调戏我派女弟子的淫贼!” 金琨疑道:“究竟是谁?” 余艳竹道:“贤侄可还记得,那年在霁云大会之中,我九宫派曾说过,有一淫贼,武力高强,会使大无妄拳和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总来调戏我派弟子的?” 金琨“啊”地一声,说道:“怎会是他?他如何同我们到了这钓鱼城?” 第82章 激斗淫贼 运日边打边喊道:“师妹你可瞧仔细了?果真是他?” 余艳竹朗声道:“化作灰我也认得,他如今只不过将银枪换作了利剑,他的拳法一试便知。”向金琨道:“贤侄,你看好这姑娘。” 话音一落,她大喝一声,使出了纷若剑法,和运日二人一同夹击蒙面人。 金琨则把这女子往后拉了几步,离那三人更远一些,他已失算一回,这次不敢再次托大。 这余艳竹和运日,均是霁云盟中一等一的好手,但见这二人翻腾呼喝之下,这蒙面人瞬时便落了下风。 再拆过七八招后,运日便使出一招大无妄拳的“金刚插锤”,一拳自下而上斜斜而来,迅猛无匹。 蒙面人“呵呵”一笑,斜后里一躲,可此招还有后手,另一拳早在他躲避之处等候。 这拳眼看要击中蒙面人,但见他倏地将身子一抛,模样极怪地避开来拳。 运日斥道:“他果然知道这招有后手!”余艳竹叫道:“还不止呢,且瞧我的!” 余艳竹一招“千杯不醉”击来,此招是纷若剑法的起手式。 但见余艳竹几个剑花甩去,逼得蒙面人左右腾挪,待逼得他困在运日的拳法中时,余艳竹倏地疾转身姿,向后一仰,一剑醉倒般刺来。 蒙面人已决然不能躲开,情急之下使出一招“老君降怪”。 他右拳倏伸,迎着来剑,忽地向上扬起,自余艳竹百会穴击下。 这招来得太快,余艳竹不得不撤去剑势,疾转两圈,这才避开头顶这拳。 运日大声道:“哈哈!好个‘老君降怪’,我天目派大无妄拳能使到这种地步的还真不多见,快说,你是谁!” 蒙面人大喝一声,举拳又来,招式凌厉至极。运日虽也是以大无妄拳接招,但仍是渐落下风,余艳竹见状,不得不从旁策应。 运余二人均在霁云盟高手之列,拳剑相加之下,却仍是被这蒙面人以一支长剑逼得相形见绌,二人心中同时纳罕不迭。 金琨看在眼里,也觉这蒙面人怎越打越勇,若不迅速将他拿下,这里四人恐均要折在此处。 他高声叫道:“运师叔,余师叔,这淫贼被我一掌打在胸口,快往他胸口招呼。” 运余二人不等金琨说完,拳剑齐出,直指蒙面人胸前诸穴。 那蒙面人见状,也不闪不避,直欺身上前,身形迅捷已极。 他用左肩撞开运日来掌,右肩又是一沉,长剑直送,抖得两抖,余艳竹手中之剑却几要被他抖下地来,她急往后撤了三步,这才定住身躯。 运日二人心下大骇,不料这蒙面人竟如此厉害,他胸前已受伤却还能以肩撞人,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只见那蒙面人手指着金琨大笑道:“你以为就凭你一掌就能伤了我么?” 金琨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那为何你中我一掌后便要逃开?”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爷爷只是被这寒气冻住,待气血运过几周自然恢复如初,你们三人今日坏我好事,我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蒙面人心下也是骇然:“这小子的寒气当真是厉害,若非如此,这美人儿也休想被他们抢了去。 “此时我体内寒气将尽,瞧我轻拿眼前这两个草包!” 想到此处,他左拳右剑,直逼运余二人而来。 金琨见状,一跃而起,举起右掌,与这二人合力对敌。 但毕竟金琨伤势不小,尽管三人围攻,依然不减颓势,蒙面人长剑抖处,余艳竹两臂均被划伤,金琨也被划伤一处,一时之间,剑招全数落在运日身上。 运日拳法虽诸多变化,内力也委实不弱,但依旧在数招之下无从招架,只见长剑锋芒直指他面门,运日心下大叹,不得不闭目待死。 猛然间,但听见一声兵器相碰之声,又感一阵寒意袭来。 运日睁眼一瞧,却见是寒横星举剑来帮,另一侧则是祁偌以极寒之气逼退了蒙面人。 这蒙面人直退了好些步,见对方人多势众,心知若再打下去,也绝难再讨到好处。 他这才说道:“老子今日不陪你们玩了,这绝世的美人儿我今日便放过了她,可惜,太可惜了!” 言毕,横剑一扫,逼退眼前众人,再向后一跃,欲要逃去。运日忽地身形一起,抓住他一条右腿。 蒙面人悬在半空,无从着力,只好仗剑向下一刺。 不料寒横星飞起一剑,“当”地一声,挑开了这剑,余艳竹见状,也是一剑跟来,刺向他面颊。 蒙面人手中利剑绝来不及回挡,只把脑袋一侧,脸上面巾却被余艳竹挑下,露出本来面目。 几人落在地上,只听运日惊道:“居然是你!” 祁偌冷冷道:“呵呵,好个烛龙浪荡子!” 金琨也惊叫道:“齐腊,怎会是你!” 这蒙面人竟是天目派的齐腊,几人这一惊当真不小。 但见齐腊面带恼恨,不忿道:“是我便怎地?”他已无心恋战,从怀中摸出几只精致的飞镖,朝几人腿上诸穴扔去。 金琨几人均是向后一跃,避开这些飞镖。 但这几只飞镖扎进土里,霎时喷出绿色烟雾来,这烟雾扩散极快,几要包住这五人。 运日大声叫道:“快捂住口鼻。” 其余几人听到警示,迅速捂上口鼻,与运日一同又向后跃了几步,快捷异常。 余艳竹疑道:“这是……烛龙镖?” 五人这数次躲避,齐腊早就远逃,再难追上。 待烟雾散尽,运日才敢上前,用一块布帛包着这飞镖,再将之拔起。 只见这飞镖做得极为精美,以烛龙为其形。 运日道:“烛龙摄魂镖,无论被镖身刺中还是雾气所侵,均是红镖致死,绿镖致昏。哼,这小子用绿镖,是良心未泯,还不忍杀他师叔么?” 原来这十年之中,齐腊行走江湖以这烛龙摄魂镖而闻名。 但霁云盟弟子居然使出毒镖,这让盟内之人大为不齿,为此天目派曾数度责罚过齐腊。 但这个齐腊毕竟武艺高强,门派之中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因其没犯什么大错,也就得过且过,总不会大加严罚。 是以刚一罚完,他接着又犯,犯完接着再罚,反复数次,齐腊在江湖中便有了“烛龙浪荡子”的绰号。 第83章 智激亨军 运日再道:“诸位,还追么?” 余艳竹道:“当然要追,他连年来多少次调戏我派女弟子,我怎可轻饶他?” 这句话说出,运日面上立时挂不住,毕竟齐腊是他天目派之人,是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了句:“好!” 与余艳竹、寒横星、祁偌四人一同飞奔而去。 金琨伤重,无法再追,只能留在原地,他对身边女子道:“姑娘,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这女子为之一顿,支吾道:“我……就是左近村民,我自行回家即可,今日烦劳少侠和那四位前辈搭救,此恩容来日再报,小女这就告辞。” 向金琨行了一礼,向后欲走。 金琨暗道:“普通村民怎会武艺?想来是她也有难言之隐。” 他再说道:“姑娘,适才正因在下疏忽,是以让姑娘再入淫贼之手,还是让在下相送吧。” 女子被他叫住,拨弄起发梢,想过一会儿,又道:“少侠也有伤在身,还是不劳少侠的是,淫贼已去,我已无所忧虑,就此拜辞。” 说罢,又是行了一礼。 金琨自觉男女有别,既然女子执意不肯相送,总不能强求,也只好目送她离去。 金琨回到驻地,左臂之伤让肖梨雨大为吃惊。 她虽满腹怨言,但金琨终究是为了救人,也不便发作,只悉心将他两处伤口上药包好。 总算是肖家伤药极为灵验,金琨这种贯穿之伤只养了五六日便已痊愈。 伤好之后,金琨整日在驻地与霁云盟内之人分析探讨战况,无事之时便去医馆给肖梨雨再打下手。 那日运日几人并未追上齐腊,终究是让他跑了。他们已将此事飞鸽传出,只等瞿崴和张浪如何处置。 又过几日,王声面带愧色回复金琨,钓鱼城中已经找遍,均未能打听到肖代冬和右耳缺少一半之人,金琨还是郑重行礼致谢了。 再过了十余日,守军大将王坚已和众将商议妥当,由于数月前在北面马踪山下亨军连杀守军几员大将,今番时机已到,明日将对马踪山亨军予以痛击,以报杀将之仇。 次日,义军两千人由祁偌总领,从北面出奇门缓缓而出。 众军到达马踪山下,遥遥只见亨军军营绵延数里,军营里黄旗招动,队列齐整,发喊连天,威风赫赫,自有一股森然可怖之感。 祁偌叹道:“好个军纪严明,这敌营好似个铁桶一般,这一仗可就难了。董贤侄何在?” 董邦莠从一旁转出,道:“邦莠在此。” 祁偌道:“你率三百青原门人前去叫阵,若引出敌军,只许败不许胜,直到将他们引来此处。” 董邦莠叫道:“得令!”自领青原派众人前去。 七名入室弟子都骑了战马,金琨问道:“大师兄,我义军只有两千人,敌营却有两万,若他们突现援军,为之奈何?” 董邦莠胸有成竹,说道:“师弟不必担心,王将军已在菁华门和城北一字城墙处布下重兵,护着我们两翼,量他们纵有援军也不敢轻出。” 正说话间,只听一阵爽朗大笑远远响起,一人一骑从身后直奔而来,来者正是假和尚。 假和尚上前向青原派众弟子行过一礼,朗声道:“洒家欲与贵派同行,可否行个方便?” 董邦莠笑道:“有假义士助阵,正求之不得!” 假和尚把头一点,对金琨细声道:“洒家对王将军说洒家是天目派的,若待在天目派中,恐早晚露馅,只好来金兄弟之处,可要好好替洒家保密才是呀!” 金琨暗忖:“天目派就在左近,早晚会彼此照面,假和尚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 假和尚身份成谜,金琨数度试探也未能尽解,他调侃道:“假和尚,你到底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假和尚一手抚颔,说道:“这个嘛……” 想过一会儿,再道:“洒家可是受过大戒之人,头上戒疤也是个老和尚给洒家烫的。 “受戒刚成,老和尚便说他们不涉江湖,洒家一气之下就跑了,你说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金琨道:“既已受戒,便是真和尚了。” 假和尚摇头道:“非也非也,洒家刚一受戒就跑出庙宇,想来那庙中早已将洒家除名,洒家应再没有和尚的身份了。” 此次仍未能探出他的真实身份,金琨只能摇头而叹。假和尚欲再辩解,众军已到亨军营地之前。 董邦莠大声道:“来呀,快给我骂阵,将他们激出来!” 青原派众人一时污言秽语,不停对敌营咒骂,但直骂过一炷香时间,仍不见亨军有丝毫举动。 单远念头一转,对董邦莠道:“师哥,看来此法不行,我出一计,让众弟子在他们营前撒尿,如何?” 董邦莠一听,正想采纳,只听假和尚大声笑道:“何必为了对付蛮夷,自身也变为蛮夷? “你们骂的是华语,他们多数人只能听懂平常说话,却听不明白骂人的脏话,洒家来教你们说亨族语,再与他们骂来!” 于是他给众人教授十余句亨族短语,众弟子重新骂出。 这次果真过不到一顿饭功夫,只听亨军大纛下一大将军喝道:“我军二十万众围他钓鱼城,怎可让他反围咱们?若让国君知晓此事,定然勃然大怒!” 说罢,火速派出两千队列飞驰而出,其势威猛至极。 青原派众人见敌势过猛,先是与他们边打边退,到得后来董邦莠一声喝令,全员急退。这支亨军以为此战要大胜,便乘势追来。 这钓鱼城乃是山区地貌,四处山脉树林不绝。 此时突见山后转出一千多人来,正是祁偌所领的义军,这义军以逸待劳,来得甚速,给亨军阵尾以迎头痛击。 青原众人见势,立马回转过来,配合祁偌众人,将这两千亨军包在当中,一时间砍杀声不断,亨军逐渐胆寒。 金琨与假和尚冲在最前,他们手中长槊连连刺翻亨军。祁偌和运日带领众人也是奋勇异常,不出多时,这支亨军便丢盔弃甲,匆匆逃回。 第84章 再激亨军 董邦莠立即下令青原派不可再追,只有祁偌率一千多人追至敌营之前,那军营只闭门拒战,尽管祁偌率众人骂声不绝。 董邦莠见这一千多义军总在敌营之前不曾后撤,这才令青原派门人缓步跟上。 金琨望向假和尚,只见他在马上双手合十,正自念着佛经,金琨疑惑道:“假和尚,你既是假和尚,为何又念经?” 假和尚合十道:“洒家杀人太多,真是罪过。” 金琨笑道:“上回你我沙场初见,也不曾见你如此作为。” 假和尚道:“那是你不知晓,那日我回到城内,在卧榻之上直念了两个时辰,这才安心睡去。” 金琨道:“那你应该改名叫真和尚才是。” 假和尚不置可否,兀自继续念经。 青原众人终于来到敌营之前,祁偌转马而来,问董邦莠道:“这两千亨军气势已衰,为何不和我们一同追他们?” 董邦莠道:“师叔,弟子们骂得太久,都骂累了。” 祁偌也觉甚是有理,便不再指责。 金琨抱拳道:“祁师叔,我们还要引他们出战么?” 祁偌道:“不错,以王将军军令,是将这两万亨军拔除,我们接着骂阵吧。” 众军骂过好一阵,想是这些亨军已吃过一亏,此时均不为所动。众军又将假和尚教的亨族语骂出,仍不见亨军出营。 金琨与假和尚细声道:“你瞧,你的身份在天目派中并未暴露。” 假和尚敷衍道:“没暴露便好,万事大吉,万事大吉啊!” 众军骂了几顿饭功夫,直骂得口干舌燥。忽听运日道:“众弟子听着,向敌营拉屎撒尿,侮辱他们!” 金琨和假和尚相视一笑,也不加阻拦。 众军虽依言而行,但此法也不奏效。众军招数使完,也骂得甚是累了,喊声远不如前。 正当霁云众军一筹莫展之际,此时只听假和尚向营中指道:“看啊,在亨人阵列之后,那身穿锦衣毡帽之人正是普鲁光!” 金琨一怔,往敌营一望,果见有一监军模样之人在阵列之后来回走动,他问道:“当真是他?怎会如此凑巧?” 假和尚道:“如假包换,铁定是他。” 金琨取笑道:“若和你一般是个假货,便又如何?” 假和尚笑道:“洒家不和你胡闹,你猜洒家想要如何?” 金琨想也不想,说道:“定是由你出面,将他激出。”假和尚竖起拇指道:“金兄弟真有你的,洒家正是此意。” 说罢,假和尚大声喊道:“普鲁光,还记得洒家么?洒家正是杀你六千军士的爷爷,爷爷在此已等你多时,你不想报仇了么?” 此声用内力送出,直传出数里之远,霁云众人闻之无不称奇。 此声一过,但见军营之门打开,从中冲出两支千人阵列来。 祁偌“啧”地一声道:“怎又是两千人,若不引出一万人以上,我们如何打他?” 他一声号令,众将士擂鼓三通,齐声发喊,迎头而上。 虽说两军人数相等,但这支普通亨军如何对付得了武艺高强的霁云义军。 祁偌率领数百匹战马横冲直撞,把亨军阵列冲得七零八落。 其他义军怒骂过许久,亨军虽总是闭门不出,但义军心中早就有气,是以个个英勇非常。 为激亨军全数出营,祁偌干脆跳下马来,长槊也弃之不用,只一双肉掌,直把极寒幽境掌使得虎虎有声。 身前七八名亨军瞬时便被他一人击飞,每人倒地之后都冻成了冰块。 祁偌如法炮制,再击倒十几名军士,其他亨军见状,均不敢再向前,只围着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待极寒内力运到极处时,他长啸一声,大声道:“亨国蛮夷,尽是缩头乌龟,你们两万之众竟没一人敢与我一战!” 假和尚一凛,将身前两名亨军一槊刺死,问金琨道:“这祁偌何时变成了个娘们?” 原来祁偌极寒之力到达极处,声音又变得和女子之声无异。 金琨手里腰刀飞出,将假和尚身后欲偷袭的亨军扎死,笑道:“假和尚,你小声点,若被这祁师叔听见,你可就触霉头啦。” 假和尚疑道:“你怎地见怪不怪?” 金琨想了好一会儿,再道:“告诉你也无妨,我霁云盟中,九宫派中尽是女人,但唯独那贾掌门,声音与男人极为相似,你叫我如何不见怪不怪?” 假和尚摇头不迭,说道:“这世道,男不男女不女的,有道是坤道错乱,乾道失序。” 金琨依样画葫芦,合十道:“真是罪过,晚辈编排盟内掌门,实乃大是罪过。” 假和尚又槊翻一名十夫长,摆摆手道:“你何罪之有?乾坤二道错逆,正道就不能扶, “正气便不能升,正道正气都如此这般,正知就要从百姓心中泯灭,实是大大地不妙。” 金琨一惊,双眼紧盯着这假和尚,暗忖:“正道、正气、正知,这便是恩公明灵子所说的三正,这假和尚究竟是何人?他是如何知晓的?” 金琨长槊舞动,将两名骑兵挑下马来,又想:“恩公所说的三正,几无人知晓,假和尚或许只是恰巧说中也不一定,且让我试他一试。” 他再将一名十夫长挑起,砸向一众亨军。 忽而想起明灵子临终所说“别杀别杀”四字,寻思道:“此事极为机密,切不可轻举妄动,还是不要轻易试探为妙。既然‘别杀别杀’这四字此时想起,那就问他一问。” 金琨策马靠近假和尚几步,问道:“假和尚,若你是真和尚,你还敢在此杀生吗?” 假和尚笑道:“敢啊,有何不敢的?” 金琨道:“出家人的杀戒可是第一大戒。” 假和尚朗道:“在国家危难之时,常有出家人还俗下山,浴血杀敌,这再平常不过。” 他也将手中腰刀倏地扔出,将围攻单远的亨军扎死一个,又道:“出家人一生修行,为的就是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四重恩是什么,那便是父母恩、老师恩、国土恩、众生恩,国家社稷有难,杀他一众贼子,报了国土与众生之恩,这何错之有?” 第85章 仁者无敌 金琨道:“你为报恩而杀人,那就不怕因果,不惧罪过啦?” 假和尚“哈哈”笑道:“敌人虽然骑到咱们头上来,但面对他们,洒家还是以一颗仁者之心相对。 “洒家尽管杀了他们,那也是让敌人少造罪业,这里虽有因果,但洒家不昧因果,洒家是在救国土,也是在救敌人,两方均可救得。” 说罢,手中长槊“呼”地一声,竟将一匹战马挑起,那战马飞出两三丈之远,把一众亨军撞翻在地。 假和尚望着一地的亨军,再道:“洒家既然在救这一众亨军,心里便没有真正的敌人,正可谓仁者无敌!” 金琨大声喝彩道:“好个仁者无敌!” 他顿了顿,又道:“你什么都懂,必是个真和尚无疑。” 假和尚头也不回,说道:“说了多少遍了,洒家是个假和尚!” 金琨怎能信他的话,直觉假和尚身份越来越是扑朔迷离。 义军猛攻之下,这两千亨军没过几时便迅速败走,又匆匆缩回了军营。 那亨军大将军已是来回踱步,下令道:“齐人奸猾狡诈,休得再出营与之交战。紧闭营门,勿再上他大当!” 此时祁偌心知若要再激他们出营,已是千难万难,义军虽仍伫立在敌营之前,也是无人再肯骂阵。 祁偌调转马头,走向假和尚,对他抱拳道:“假义士,还请您继续出面,总要将他们全数激出才是呀。” 假和尚笑道:“看你不似个初登沙场的白丁,怎还如此说话?我们已激了他两回,怎还能激得?” 祁偌被这一说,好不尴尬,只愣在当场。 董邦莠上前道:“祁师叔,今日已不宜再战,我看还是撤军吧。” 祁偌喝道:“混账!王将军之令未成,我军也还未输,此时撤军,和那逃兵何异?” 他对假和尚心有怨气,见董邦莠出言不妥,正好尽数撒在了他身上。 董邦莠被骂得垂头丧气,回到青原派众人之中,还依然向身后钓鱼城望去,暗道:“怎地出奇门上还不鸣金收兵?” 众义军攻也不是,撤也不是,都僵在了当场。 两炷香时辰过后,假和尚见义军只能站在原地,毫无作为,也是好大的不耐烦,他大声道:“也罢,也罢!” 金琨从旁问道:“你待怎样?” 假和尚道:“金兄弟,你来给洒家帮把手,否则今日我们只能杵在原地。” 金琨疑道:“如何帮你?” 假和尚道:“也是简单,你只需紧跟着洒家,寸步不离,然后随机应变即可。” 金琨一口答应道:“好。” 假和尚再道:“此趟营生可谓凶险得紧,你可要想好了。” 金琨说道:“假和尚你不挑别人非要挑我,也算是极看得起我金琨了。” 假和尚大笑几声,跳下马来,对祁偌道:“祁长老,请给洒家一口好刀,一块好盾,一套绳索,还有一匹最好的马,我去帮你把他们引出来。” 祁偌闻之大喜,均一一照办。 假和尚将绳索和腰刀细细打理好,斜背在肩,并吩咐金琨骑上那匹骏马。 假和尚拉着骏马走向敌营大门,并在一箭之地停下,将盾牌交给了金琨。 假和尚道:“金兄弟,你就在此等候,等洒家唤你时,便要时刻对我寸步不离了。” 金琨不知假和尚要作何打算,直觉有趣得紧,满口答应了。 假和尚再向大门走近,这扇大门是临时作战所造,是由数十根巨木造成的硕大栅栏。 假和尚走到近处,里面亨军能看得清清楚楚,立时就有数十支箭矢射将出来,他身形晃得几晃,轻松躲避箭矢。 他又用内力喊道:“普鲁光你给洒家出来,咱俩谈谈,先把箭停了吧。” 阵列后面闪出一三十多岁的人,他把手一挥,弓箭手均收起了弓箭,此人便是普鲁光。 那普鲁光朗道:“我和你恩怨已绝,没什么可谈的,你走吧。” 假和尚假装听不见,喊道:“什么?洒家年纪大了,耳力衰竭得紧,你近前来与洒家说话。” 普鲁光从阵列后方向前几十步,再道:“你杀我几千军士,是我上了你的大当。 “我今日还有命在此,实乃国君与大将军宽宏大量,你走吧,下次再见之时,就是你死我活之刻。” 假和尚停了半晌,才道:“洒家听你之意,是不想给那数千军士报仇了?真是没想到,你大亨国尽是些怂包孬种。” 言毕,他大笑不绝,亨军之中一半人怒目相对,另一半人垂头丧气。 普鲁光怒道:“非是我大亨国怕你齐国,今日暂将尔头寄存在你双肩之上,不日我铁骑必来取回。” 假和尚又喊道:“什么?你说话毫无中气,再往前些来,洒家听不见啊。” 普鲁光无奈再走前几十步,喝道:“别以为我们不会杀你,假以时日,我军必报此仇。” 一句话毕,亨军齐声发喊,其势贯穿长虹。 假和尚笑道:“洒家如今便站在你面前,你怎不来报仇,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还说不是怂包。” 亨军此时发出一阵怒吼,之前垂头之人也一改丧气模样,均怒不可遏。 普鲁光也是一副怒容,又是上前数步,骂道:“鼠辈小人,竟敢在军前大放厥词,来呀……” 他正要令众军放箭,不料假和尚倏地飞来一个绳套,这绳套躲过了栅栏大门阻碍,不偏不倚地将他套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假和尚用力一拉,普鲁光立时腾空而起,向前摔出数丈。 金琨看到此处,暗忖:“原来假和尚数度激他向前,却是要将他套住,这又该如何激这两万大军出营?” 但见假和尚速度奇快无比,他将绳索尾端向栅栏上一甩,那绳索竟紧紧箍在了栅栏上。 接着他将腰刀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挥四刀,那栅栏虽是粗木建造,足有脑袋粗细,也仍是被他砍断两根。 假和尚大笑道:“果然是口好刀。”向身后金琨一挥手,金琨会意甚速,策马而出,猛地奔向他。 第86章 突进敌营 栅栏内亨军一阵骚乱,好几个军士连连挥刀,普鲁光身上的绳索很快便断成几节。 众军士将普鲁光仓惶扶起,正要架着他向后撤去,只见假和尚和金琨驾着骏马,已从栅栏门缺口处穿过,这骏马高大威猛,高声嘶鸣不已,连连撞翻十数名军士。 亨军不料这两人竟如此神勇,一时间愣神的愣神,呼喝的呼喝,大乱当场。 假和尚叫道:“金兄弟,你给洒家挡箭。” 金琨也叫道:“好。”盾牌刚举,数百箭矢已到。 假和尚腰刀闪处,立时五六名亨军头颅被削去了半边。 这匹战马神勇无比,瞬息间又上前窜出几丈,金琨也抽出腰刀,二人瞬间又砍翻十几名亨军。 亨军见状齐声叫喊,数十柄长槊刺出,那战马终于抵御不过,倒地便亡。 金琨二人跳下马来,盾牌已被长槊刺得变了形,金琨眼望这两万军营,心中叫苦不迭:“原来假和尚想要只身硬闯敌营,这实非冒险,简直便是送死。” 假和尚此时大喝一声,双手抓起地上两具尸体,内力激起,将尸体一挥,接连撞翻十余名亨军。 假和尚趁机向前奔去,那普鲁光虽离他不远,但已被众军士簇拥而退。 他暗叫:“可惜没让祁偌找来一条精钢绳索,他们若砍不断这绳索,此时我已捉住他了。但就算洒家硬要,料他们也没有。” 金琨从他身后跟来,用盾牌抵挡数十只长槊。 但不多久,二人便被重重包围。 假和尚无法追上普鲁光,他连连怒吼,直把腰刀挥得淋漓尽致,一时之间,金琨与他二人身上全是敌军血迹。 金琨再砍翻二人,喊道:“假和尚,追不上了,快撤了吧。” 假和尚也叫道:“撤不了了,唯有向前。” 说罢,抢过五只长槊,那五名亨军没了长槊,正要抽刀,金琨已抢身而上,将他们砍翻。 假和尚纵身一跃,在高处“嗖嗖嗖”地将三只长槊掷出,普鲁光前后七八名亨军立时被串成了肉串。 普鲁光见状,再也迈不开腿,立在原地瑟瑟发抖,身边其他军士也是愣在一边,一时不敢上前拥护。 金琨连叫了几声好,暗道:“没想到假和尚竟有这等功夫,也不知乌和乌兰同他相比,谁会更厉害些?” 金琨眼看盾牌已不堪再用,索性扔了不要。 他照猫画虎,也抢过两只长槊,与假和尚两人各执两槊,四槊抖处,霎时间,槊翻亨军无数。 亨军见这二人犹似见到天兵神将,不禁士气大衰,也不敢围这二人太紧。 便在此时,远处大纛之下,坐镇大将军见状不妙,喝令副将擂鼓三通。 帐中令旗一举,金鼓齐鸣,众军不敢怠慢,呼喝声震天价响,重向二人逼近。 只听假和尚哈哈大笑,叫道:“过瘾,过瘾,金兄弟,今日便是死了也是值得。” 金琨喊道:“此时你也能笑得出来?” 他此时直恨霁云盟的规矩,若他能习得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此时用长槊当枪,或许真能与假和尚全身而退,但四门霁云绝技,他偏偏只能学到一门。 假和尚道:“金兄弟,你我仅二人便激得他们擂鼓不断,所谓人活一世,只要值得,如何不笑?” 金琨听见这句话,还未回过味来,见假和尚又是一声大喝,双槊舞得飓风也似,槊到之处,亨军不断中槊倒毙,竟硬生生地往前开出了一条血路。 金琨已明其意,跟着他从旁策应,一时间,也是槊下多出许多亡魂。 亨军既惊且怒,但迫于军纪,未有一人胆敢撤退,只听鼓声更劲,众亨军均被鼓声所激,纷纷发喊怒吼,其势好似面对了敌方千军万马,以巨浪一般涌上,。 虽然血路已开,但聚拢的亨军愈来愈多,金琨暗暗心惊:“这般越打越多,我二人终是要累死在此。” 但假和尚却是将双槊猛地掷出,直串了两串人,只见他身形忽地一矮,从众军兵器下钻去,晃过几晃,众多亨军却再也找不见他。 金琨惊道:“假和尚!你已成刀下之鬼了吗?” 只听“哈哈”大笑声不绝,一众亨军大惊,纷纷找那笑声之源。 金琨猛地抬头,只见人群深处,假和尚正左手持刀架在普鲁光脖颈之处。 假和尚气运丹田,厉声喝道:“众军听令,不想这普鲁光被洒家杀的,统统放下兵器。” 这两万多亨军,虽漫山遍野,但假和尚这番话说得神威凌然,居然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军中无人不暗暗心惊。 普鲁光颤声道:“还等什么?快……快放下兵器!” 众军相顾失色,纷纷将兵器扔在地上,再也无半点喧哗之声。 假和尚喝道:“快给洒家让开!” 两旁亨军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假和尚架着普鲁光一路走来,对金琨道:“金兄弟,今番死不了了,我们出营吧。” 金琨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心中对假和尚敬佩已极,笑道:“下回假和尚再有此事,还请事先明说,好叫我有所准备,不过今日当真在你这学到不少。” 假和尚又是一笑,三人缓缓走出军营。 祁偌将二人举措看在眼里,心中大喜,喝令董邦莠道:“速带人马前去接应。” 董邦莠道:“得令。”带上几百青原派众,纷纷涌向营前。 金琨临近出营,越想越是不对,忽对假和尚道:“假和尚,你虽绑了普鲁光,但他们怕你杀了他,均不敢来追,又如何能激得他们出营?” 假和尚笑道:“金兄弟,这你便不懂了,我之前骂他们怂包可真是没骂错。 “现时他们未敢擅动,实是被我俩所慑,待他们反应过来,监军居然从眼皮子底下绑走,这等奇耻大辱,他们岂能忍得?我们还是快走吧。” 金琨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假和尚,你不光不是假和尚,还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假和尚笑而不语,直催金琨快步出营。 金琨沿路拾起一柄硬弓,待三人刚走出军营时,他忽然道:“那就让我再加点筹码。”言毕,一箭向后“嗖”地射出。 第87章 调虎离山 一众亨军手中均无兵刃抵御,金琨这一箭竟把一名百夫长射死。 假和尚又大笑道:“金兄弟学得可真快,好,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又对普鲁光说道:“二十几年前洒家曾救你一命,今日便还了洒家吧。” 说罢,一刀将他捅死,再把尸身用力一掷,直接挂在了军营门上。 这两下彻底激怒众军士,众人怒喝不止。 那亨军大将军也气急败坏,他将令旗高举,喝道:“这二人欺人太甚,真当我军无人?全军给我出击,速将这伙义军给我全歼,方解我心头之恨!” 亨军重拾兵器,向二人怒号而来。 金琨和假和尚双双飞奔向前,纷纷打出手势,阻止青原众人再靠向前,身后却飞来长箭无数。 董邦莠见敌军竟倾巢而出,金琨二人又阻他向前,他立时会意,速将众人叫住,掉过头来,纷纷向南而撤。 只有单远仍骑着马向金琨二人奔去,将要奔至二人跟前时,他扔出一只盾,假和尚猿臂一伸,将盾牌接住,抵挡身后长箭。 金琨首先跳上马去,喊道:“多亏师兄来救。” 单远道:“都是自家兄弟,先撤离再说。”再向前奔几步,将假和尚拉上了马。 假和尚也对单远夸赞道:“就你考虑得周全,很好,很好!” 三人共骑一马,由假和尚在马后挥动盾牌抵挡飞箭,亨军骑兵未能及时追出,故而只能眼睁睁见这三人越跑越远。 待青原众人与祁偌会合后,祁偌朗声道:“众军都随我来。”带着两千义军,缓缓向南撤去。 两万余亨军自军营倾巢而出,其声势之大,犹如巨浪滔滔,响动天地。 数千亨国骑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甲兵和弓箭手则跟在其后徐徐而来。 过不多时,数千骑兵将义军追上,祁偌、运日等首要人物纷纷勒马,回身驰援。 但霁云义军中战马不多,面对对方铁甲,几无招架之力。 金琨和假和尚直跃下马来,二人舞着长槊护着一众青原派弟子撤离,但怎奈对方兵强马壮,只一瞬间就损失十余名弟子。 金琨连槊翻几名亨军,望向北方,只见呜呜泱泱大军压来,他怒吼道:“这便是千方百计引他们出营的下场?” 假和尚和他背靠背应敌,也喊道:“莫管其他,你我且先抵挡一阵。” 金琨叫道:“以两千对两万,你叫我如何挡得?” 假和尚不再多言,手中劲力一吐,长槊扫出,一排战马前腿齐断。 便在此时,猛地从东面冲出六七千齐国守军,以雷霆之势奔来。董邦莠叫道:“是王副将来了。”义军中顿时士气大起。 这支守军是由王声所领,早已在东面伺机等候多时,此时蓄力而发,端的是凌厉非常,只瞬间功夫,便将两万亨军从阵列当中冲断。 与此同时,只听号角声四起,自西北方又冲来两千义军,那义军是由小吴用瞿崴亲率,从东面数十里义军军营处远道而来。 这支义军直冲亨军的后方,让亨军首尾不能相顾。 金琨又叫道:“假和尚,原来你早就知道有伏兵,为何不早告诉我?” 假和尚笑道:“洒家如何会知道?” 到此,两万亨军终于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已是毫无应对之策。 眼睁睁见两支义军,和一支守军自三面包围而来,属实是气势如虹,威不可挡。 亨军纵使人多,也被这气势吓得阵脚大乱,不出半个时辰,就被打得军心溃败,四散而逃,只剩一支残军往北冲向了渠江岸边。 守军和义军直追至此处,眼见败军逃去,祁偌、运日和董邦莠也不愿再追下去。 但那瞿崴说道:“纵使有穷寇莫追一说,但此刻却还是追得。” 号令一下,数千义军一拥而上,直把几千亨军逼得跳进了渠江。 亨军均来自北方,个个不通水性,只一时间,江中淹死亨军无数,端的是惨无天日,义军中良善之士均掩面背身,不忍直视。 此战义军大胜而归,众人无不欢喜若狂。瞿崴整合四千义军人马,均进驻钓鱼城内。 金琨与假和尚深入敌营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三军,当晚王坚又将此役中立下战功之人都叫去赴了宴。 宴会上,众人对金琨二人的赞赏不绝于口,直把二人之事说为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群雄相互撺掇着给二人讨要了好多的军功。 第二日夜,在青原派主帐之中,师兄弟七人和假和尚围坐一圈。 那董邦莠抱怨道:“原来王副将和军师都有策应,为何不早与我知晓,害得当时我派被他们骑兵追上,还以为再无路可退。” 火鸿宇笑道:“大师哥不会是吓坏了吧?” 卢昱道:“别瞎说,大师哥可不是那个意思。” 王文柏道:“大师哥定是担心我霁云义军,总不能两千人无缘无故死在两万亨军手里。” 宗阡泽道:“祁师叔数度叫我们激他们出来,自是有这后招作应,否则怎可以卵击石?” 其余几个师兄弟也觉有理,纷纷赞同。 董邦莠又道:“总之这太也胡来,叫我两千人引那两万人,你叫我军士气从何而来?” 假和尚安慰道:“伏兵之事极为机密,乃胜负之关键,只有领头的几人知晓,军中行事,向来如此,你也不必多怪了。” 董邦莠欲言又止,只背过手去,走向一边。 金琨问道:“假和尚,你对军中之事到底有多熟悉?” 假和尚疑道:“顶多半生不熟,怎么?有何不妥?” 金琨迟疑一会儿,道:“跟我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出帐外数十丈之远。 星夜之下,金琨说道:“假和尚,以你的经验看,此次钓鱼城能否守得住?” 假和尚望了望他,道:“你怎问出这种问题?” 金琨道:“这问题又如何了?” 假和尚道:“这种兵家之事,从来都是瞬息万变,谁胜谁负绝难预料,你虽只经历两战,也不至于连这也看不透彻。” 第88章 病魔狂阳 金琨道:“好,我换个问法,就说我亲历的这两战,假和尚,你是如何看待?” 假和尚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两战,义军和守军均众志成城,军师和大将运筹帷幄,是以都得大胜,且是胜得漂亮。” 金琨闭眼道:“我并非来听你说些场面话,你应明白我的意思。” 假和尚嘴角一笑,道:“那你要听什么?洒家可不明白。” 金琨也笑道:“假和尚,你休再和我装疯卖傻,我只提醒你一句,今时之战,与二十多年前的钓鱼城之战,你就没看出有何不同么?” 假和尚咧嘴道:“二十多年前的那一仗,洒家可没亲历,又如何知晓?” 金琨心道:“假和尚虽与我无话不谈,但毕竟他的身世至始至终成谜。更何况他还提到过三正,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此人定然大有来头。 “我如此提醒他,他若着实不想说,那就作罢。” 想到此处,金琨回身便走。 没走几步,只听假和尚在身后说道:“你无非想听我说,当年义军十去七八,而如今却几乎战无不胜,可是这样?” 金琨快步上前,道:“就知你在敷衍我,假和尚,快将你知道的全数告诉我了吧。” 假和尚笑道:“金兄弟,你年轻资浅,这洒家再清楚不过,是以洒家还是劝你,行事再稳重一些,莫把这种事随便找个人便问。” 金琨道:“我知道假和尚你不简单,这等重要之事,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问。今时之战,相较于二十多年前,实在是容易得太多……” 假和尚再道:“金兄弟,你可以有所质疑,但若硬要拿两战相比,那可就欠妥了。 “别的不说,就说二十多年前的义军,可有现实今日般的武艺?” 金琨道:“你是说,张盟主调教弟子更加得法?” 假和尚点头道:“不错,练三年招式能抵过内外同修十年,这等事……” 正说话间,忽听有许多弟子在各帐前叫道:“军师有令,各派弟子立即前往主帐集合!”这些弟子一路沿着众军帐不断敲锣喊叫而去。 假和尚摸着头道:“难道又要出征?” 金琨调侃道:“你这老江湖,实不该如此说话,昨日已打了一场胜仗,怎还会叫义军出征?” 假和尚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果然没看错。”与金琨速往主帐去了。 二人来到主帐之前,只见此地地势开阔,每隔数丈便立起一堆篝火,照得四周一片通明。 三四千人陆续赶到,一时间人头攒动,他们不分门派混杂于此,各自打听军师召集在此所为何事。 不多时,只见运日登上主帐之前的木台,高举右拳朗声道:“众位还请肃静,今日之事于我霁云盟中甚为重要,还请众位细细倾听。” 言毕,台下一片哗然,各派弟子纷纷左右相顾,议论纷纷,气氛变得稍显仓皇。 天目派中又有数名弟子跑上这大木台,帮着运日示意台下众人保持肃静。 半盏茶时间过去,见台下逐渐安静,运日大手一挥,朗道:“有请瞿军师。” 此刻台下更显寂静,但见瞿崴从主帐中背手而出,步履稳重,走到木台中央,昂首说道:“众位,想必大家多少都能知晓, “这些年中,我霁云盟各派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并且不知名的病症。”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喊道:“正是如此,我们试过很多大夫,但从无效果。” 又有人朗道:“这些病太也折磨人,所有大夫均未见过。” 也有人叫道:“到底是何种病症?盟主管是不管?” 台上几个天目派弟子慌忙示意台下莫再喧哗。 瞿崴低沉着嗓音道:“不错,诸位所说的全对。此病在几年前已被盟主重视,并约请肖代春肖神医为这些病人诊治。 “肖神医虽把这重担接了下来,但他诊治数月后给盟主答复道:此病亘古未有,所有医书都无从查证,实乃奇疾怪症,非寻常手段可以医治。 “是以肖神医恳请盟主给他更多些时日以供钻研,如今数年过去,肖神医总算有了些眉目。” 台下有人忽道:“怎地肖神医也拿这病这般没办法?” 又听一人叫道:“你懂个什么!肖神医都说这是奇疾怪症,自然是难治得紧。” 又有人道:“肖神医据说百病都可治得,可这病为何钻研了那么些年?” 猛地听见有人喝道:“都给我闭嘴,且听军师是如何说的。”说着给瞿崴行了一礼,问道:“军师,肖神医可以治此病了?” 瞿崴道:“本盟在驰援钓鱼城之前,有一日我也问肖神医此病进展得如何。神医说道此病用药已快研制妥当,还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台下顿时一片欢呼,纷纷高叫道:“我们总算有救啦。”或叫道:“不愧为肖神医!” 瞿崴又道:“肖神医还给这病起了个名字,叫做狂阳,今后我们便以狂阳称呼此病。” 听到此处,金琨在台下小声道:“狂阳?为何起这个名字?” 忽听身后一人道:“病人脉象多显阳亢,而病症也以阳亢为主,起这个名字正好合适。” 金琨转过身来,却是肖梨雨站在他身后。 金琨喜道:“梨雨,你也来啦,你快给我说说这病。” 肖梨雨强颜一笑,拉着他的手道:“琨哥哥,我适才听师姐她们说,昨日你和假和尚只身进了敌营,如此凶险之事,我只盼琨哥哥以后莫再做了。” 说着,眼圈儿一红,泪水在当中不断打转。 金琨看在眼中,语气也是一变,婉然道:“梨雨,大齐有难,我身为齐国男儿,怎可不挺身而上,奋勇杀敌?” 肖梨雨抽噎道:“话虽如此,但你只须在阵前御敌,实犯不上冒险只身闯进敌营,你可知,即便是我今日才听闻,也直叫人……叫人……” 肖梨雨毕竟是少女心性,一句“叫人牵肠揪心”竟没好意思说出口。 第89章 登记造册 金琨内心好生动容,柔声道:“我实是被那假和尚骗进敌营去的,除非我金琨有他那么高的功夫,不然怎可能再去犯险?” 肖梨雨无言以对,只站在金琨身边,以袖拭泪,一副风仪玉立模样。 但听瞿崴又说道:“狂阳症状各异,均以阳气亢奋为主,病症有昏厥、失眠、胸闷、胸痛、皮肤生出热泡或是火疖, “严重者溃烂流血腐臭,此外还有全身瘫软、双腿无力等等之症,不一而足,这里不加详述。” 金琨又轻声问肖梨雨:“梨雨,之前我胸闷胸痛,是否也得了这狂阳?” 肖梨雨泪痕还未干去,轻轻点头称是。 金琨一怔,只听瞿崴再道:“究竟是何原因患上这狂阳的,肖神医还未能找出,是以也无法教大家如何防范。” 一人插嘴道:“狂阳人数越来越多,应该是传染才对。” 瞿崴道:“我也和肖神医问起此事,他说狂阳虽然人数逐年增多, “但未能确定是否因传染所致,是以传染一说,也只是大家的猜测,并无实证。” 他走至木台边缘,又道:“我霁云盟如今有五万之众,据肖神医估计,患病弟子在三千人左右,占了全盟人数二十分之一。 “但这仅是肖神医预估所计,并无实据。 “此次我们驰援钓鱼城仅派出五千人众,患病弟子均未能前来,除去三千预估的患病弟子,我们还能派出多少人马驰援,也是无从知晓了。 “肖神医本人也急需知晓患病人数和统计狂阳所有病症,是以,今日我们虽远在钓鱼城内,也依然要配合盟主令,统计患病人数,以供盟主和肖神医知晓。” 金琨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患狂阳之人竟有三千人之多,盟内弟子十年内也增至五万人,这些我均不曾知晓。” 此时,瞿崴身边的运日手握一面令旗,朗声道:“盟主有令,如今我霁云盟内患狂阳者日渐增多,实乃我盟中头等大患。 “为供肖代春肖神医钻研医理,自今日起,凡患狂阳者,均须立籍造册,统计名单人数,凡不登记造册或瞒病不报者,皆逐出霁云各派!” 此言一出,可谓激起了一层大浪,台下众人群情激动,七嘴八舌,直吵翻了天。 一名天门派弟子高声叫道:“为何如此严厉?不登记造册凭什么就逐出门派?” 运日道:“适才军师已经说过,一是要知晓人数,以便往这钓鱼城派遣援军,你总不能把患有狂阳的弟子派来此处,这该如何杀敌? “二是肖神医必须知晓人数和每种病症,用以钻研医理,好早日研制出药方,最终治好狂阳才是。” 话一说完,顿时有部分弟子觉得甚是有理,纷纷点头赞同。 又有一名青原派弟子高声道:“患有狂阳的已是可怜之人,他们隐瞒不报也是怕旁人冷眼笑话,这些人也将他们逐出门派,这是何道理?” 此人话一说出口,又得到数百人连声附和,其声响之大,犹如一个热闹集市。 这集市中什么卖货郎、杂耍、评书、舞龙、舞狮的应有尽有,直让运日杵在当中,好不尴尬。 只见瞿崴高举右拳,朗声道:“诸位!”此一句以内劲说出,其声如洪钟,传遍诸帐。 莫说当场四千人众能听得清清楚楚,恐怕驻地之外数里也能听闻。 众人被他这一声所慑,纷纷为之侧目。 瞿崴续道:“诸位,盟主和肖神医为了这钓鱼城和患病弟子可谓煞费苦心,若隐瞒不报,到时候肖神医掌握病症不足,研制不出药方,这该算在谁的头上? “若是把隐瞒不报的狂阳弟子带到了这钓鱼城,他患病无力,赢不过亨军,以致这城郭丢失,又该算谁的失职?” 瞿崴一言以敝,刚才叫嚷之人立刻闭了嘴,也不知道他们是忍气吞声还是真的自知理亏。 瞿崴再道:“此外,还有一关键之处。据我所知,数年以来有不少患上狂阳的弟子,轻信了些江湖骗子, “不仅钱财花去不少,病还越治越重,以致最后丢了性命,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 之前那天门派弟子道:“对对对,正是如此,我有两个师弟就被骗了,其中之一还被治死,身后还留了一大笔债。” 此时运日道:“是以盟主将事情全盘考虑得周全,这才下了这道盟主令,其实也全是为了我霁云盟和患狂阳之人。 “诸位只要登记造册,将来肖神医有了药方,大家便都来医治。 “若名册上并未登记,那便是给联盟和肖神医带去许多麻烦,这些人或许听信了些江湖骗术也未曾可知, “总之他们信不过肖神医,到时纵有良方,肖神医也不会给他治的。”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只剩轻言细语,已无人再出言反驳。 瞿崴接着道:“盟主此举,也是为了保护诸位,若连肖神医都不信却去信了那些江湖骗子,岂非舍本逐末? “就这治病救人之上,谁医术高明,谁是单纯为了钱财,诸位可要分辨个清楚。” 刚才的青原派弟子上前作了一揖,说道:“在下的确听说不少患狂阳之人找过一些偏方土方, “不仅无效,还花费太多,若肖神医肯给大家研制药方,那便再好不过,我霁云盟之人,是无一不信肖神医的。” 言毕,不少弟子纷纷点头称是。 他再道:“若我们这些未患病之人,哪日突然患了病,但又无法解释明白,非要被说隐瞒不报,这可如何是好?” 瞿崴笑道:“此事容易,肖神医已把脉象告知了义军医馆和盟内其他大夫,是新患病还是患病日久,只需号脉便知。” 那青原派弟子恍然大悟,又是一揖谢过了。 运日高声道:“诸位还有何疑问之处?” 左右看过众人,等过许久,见已无人再提问,便又道:“既然大家已无疑问,便是都已知晓了这道盟主令,若有患狂阳者,就请到主帐之内登记造册,其他众人就都散了吧。” 第90章 病魔始末 瞿崴和运日退回主帐,台下众人纷纷散去,只有少数几个弟子跟进了主帐,想是些新患病的弟子。 金琨问肖梨雨道:“敢问清雅大夫,你可治得这狂阳?” 肖梨雨道:“我还未去钻研,不懂之处甚多。” 金琨叹道:“唉,连你也束手无策,这该怎么办?” 肖梨雨讶然道:“琨哥哥,你是不想去登记造册吗?” 金琨因金思农当年求医被拒之事,对肖代春并无好感,甚至心生厌恶。 但肖代春毕竟是肖梨雨大伯,是以金琨不便明说,只是说道:“非得登记造册才给医治,否则便不给治,这种强迫之事,我金琨才不受他的气。” 肖梨雨道:“若全天下只有肖神医治得好,你也不治吗?” 金琨道:“别人硬要我怎样,我偏就不想怎样,况且如此强迫给我治,我还真不十分放心,万一治得不好……” 肖梨雨眼前一亮,拉着他道:“琨哥哥,我们上一旁说去,莫让别人听见。” 肖梨雨拉着他走向空旷之地,忽地脚下一滑,仰天欲倒。 金琨反应极快,没等她跌在地上便一把将她拉起,笑道:“清雅大夫,你这爱摔跤的毛病究竟是何病症?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治好。” 肖梨雨整理好衣襟,脸上一红,随之啐了一口,将金琨手甩下,独自走去。 金琨跟上前去,见她嘟起个嘴,对他爱理不理,又笑道:“清雅大夫,你有何事要对在下交代的?” 肖梨雨责怪道:“琨哥哥,不和你玩闹,你是否真不放心我大伯?” 金琨不愿得罪于她,想了想,道:“只是如此强迫治病,实难让我金琨心服口服。” 肖梨雨捂嘴笑道:“琨哥哥,你也不必遮掩。我二伯与大伯之间多生龃龉,我自幼便心向二伯,与大伯并无多少交情。 “是以你说大伯的坏话,我也不会恼你。” 金琨知道她所说二伯便是明夷帮的肖代秋,于是说道:“原来如此,那你想与我说什么?” 肖梨雨道:“既然琨哥哥也不放心大伯,我便直接于你说了,你可不许说出去。” 金琨手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我必不会外传,你须得信你琨哥哥。” 肖梨雨道:“我总觉得这狂阳并非瞿军师说得如此简单。 “大伯是天下第一神医,那是何等的厉害,纵使治不好这病,他也钻研这么些年了,怎连个来龙去脉也说不清楚?” 金琨如梦初醒,讶道:“你是说肖神医钻研了数年,连是否传染都未能分辨?” 肖梨雨道:“正是,还有,琨哥哥,你可知这病在盟内有多久了?” 金琨道:“可有三四年了?” 肖梨雨摇头道:“自第一例病例起,少说至今也有六七年之久,但也是第一例病例引得大家注意才得知, “若之前还有病例未能注意到,这病恐有十余二十年之久。” 金琨一怔,道:“已经那么久了?都怪我只一心练武,许多江湖之事我都未曾关心,还道狂阳是个新鲜玩意儿。” 肖梨雨又道:“这狂阳虽有六七年之久,可为何今日才传出大伯钻研了数年。 “今日军师说肖神医对狂阳已有眉目,大家虽喜出望外,但时隔如此之久才说与大家,这真是替盟内之人着想么?” 金琨点头道:“如此说来,这里面还有其他我们未知之事?” 说到此处,金琨摸着胸口,但觉一股寒意自生。他忽觉若这狂阳再次发作,自己又未在肖代春处登记造册,那该如何是好。 肖梨雨笑道:“这我也未可知了。” 她眼望着金琨,又道:“琨哥哥,胸口又疼了吗?” 金琨摇摇头,走向了一侧,说道:“梨雨,我有许多困惑,能否对你说?” 肖梨雨道:“你说便是,但琨哥哥你这般要强都有困惑,我可没能耐替你消解。” 金琨笑道:“我也不知有谁能有这能耐。” 他缓过一缓,道:“我第一个困惑,便是那乌和乌兰,我明知她在敌营之中,却无法找她报仇, “莫说我不能带上千军万马与她厮杀,便是单打独斗我也赢不了她。” 他顿了一顿,再道:“第二个困惑,不知梨雨你可曾发现,如今之战和二十几年前的钓鱼城之战大为不同, “为何当年死伤如此惨重,如今虽也是大军压境,但每回都能化险为夷……我该向谁去找出其中端倪?” 肖梨雨手里抚着发梢,神情甚是落寞,说道:“我竟不知道琨哥哥是如此心境。”说着,叹了一口长气。 金琨也叹道:“我身在这钓鱼城中,这两个困惑始终无法排解,今日叫你知道了,你可别笑话我。” 肖梨雨疑道:“笑话你什么?” 金琨道:“笑话我……力有未逮……” 肖梨雨摇头道:“我可永不会笑话琨哥哥你的。” 她暗道:“那年在青原派中,蒙你数次搭救,已是无以为报,我怎还会笑话你? “如今在这钓鱼城,你又是有了战功之人,谁会嫌你力有未逮?” 是以肖梨雨柔声道:“这第三个困惑,还是我替你解了吧。” 金琨疑道:“那是什么?” 肖梨雨正色道:“便是那狂阳!既然琨哥哥不愿登记造册,那自今日起,我便来钻研这狂阳,你且瞧我清雅大夫的手段吧。” 金琨双眼睁大,说道:“今日众人可是说天下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肖神医还能有点眉目,你可有把握?” 肖梨雨点头道:“你虽练出了内力,但你的内伤我给你治了十年还未能治好…… “这回再加上这狂阳,我却非给你治好不可,治不好便一直治,直治到我死为止!” 金琨忽地想起在十年前,在那青原派之中,肖梨雨也说过此话,顿时心中一暖,也说道:“梨雨……虽然我对医术不甚了解,但我定要助你治好这狂阳!” 肖梨雨讶然道:“这是为何?” 金琨道:“可有他人助你?” 第91章 火速回援 肖梨雨摇头道:“未有,今后想来也不会有。” 金琨乐道:“那不就是了,我为我特立独行为荣!” 肖梨雨立时捂住了嘴,“特立独行为荣”这几个字,正是十年前她对金琨所说。 她眼角带出泪花,说道:“原来琨哥哥还记得这话……好,很好……你内伤和狂阳都得了, “普天之下再无二者,你……得了不一般的病,便要做出不一般的事。” 金琨心中甚慰,点头道:“正是此理!我只盼你能早日将我治好,也可免去一个隐瞒不报之罪, “若被他们发现我患上狂阳,就要将我逐出青原派,那可就糟了。” 二人又攀谈了许久,正要各自回帐,却见从远处走来一帮天目派弟子,他们押着七八名弟子,直往主帐而去。 这些被押弟子每人都被绳索捆缚,从着装上看,他们是天目、天门、青原三派的弟子。 金琨不知这些人所为何事,好奇心一起,拉着肖梨雨一同绕到主帐之后,耳朵贴着主帐禁声探听。 肖梨雨并不愿做出这等违心之事,生怕被人发现怪罪下来,直拉着金琨的衣角,细声道:“琨哥哥!”连连摇头以示。 金琨伸出根手指“嘘”了一声,又将耳朵贴上主帐,肖梨雨知道拗他不过,直在一旁生闷气。 此时金琨只听见一人道:“回运长老,这些弟子想要逃出驻地,被我们抓了回来。” 又听运日的声音道:“你们是逃兵?为何要逃走?” 只听一尖嗓子的叫道:“我们可不是逃兵,我们……我们害怕……” 肖梨雨隐约听见“逃兵”二字,顿觉此事不小,也把耳朵贴上了主帐。 又有个粗嗓子的高声道:“你怎连话都说不清,我们才不是逃兵,实乃不能容忍登记造册。 “万一我们哪天得了狂阳,又没有登记造册,盟主令可是要将我们逐出门派,早晚是要退出门派,倒不如今日便走了。” 那尖嗓子的又道:“对对,我们无论有病没病,就是不想登记造册。” 运日道:“不想登记造册,总得有个由头才是,你们到底是何原因?” 那粗嗓子的又道:“我们……我们还是不说了吧,既已被捉,你们会如何处置我们?” 运日道:“劝你还是将缘由说了,不然……” 但听瞿崴“哼”了一声,将运日话头打断,说道:“好大的口气,如何处置怎由得你来问?”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实该按逃兵处置,依军法,本该斩首!” 那尖嗓子和粗嗓子同时“啊?”地一声,对此话具不敢相信。 瞿崴森然道:“但如此处置,定会被盟主怪罪。盟主又是何等的宽宏大量,怎会眼看着盟内的弟子被处死?” 运日道:“盟主虽宽宏,但他们确实是逃兵,就该以正法典。” 瞿崴喝道:“来呀,将他们全部收监,此事不得对外声张。” 运日惊道:“军师,你这是……” 金琨二人未能听见主帐中其他声响,不多时,几名天目派弟子押着这几名出逃弟子走出了主帐,金琨竟看见这几个出逃弟子嘴里都塞着粗布,令他们说话不得。 众人走后,忽听瞿崴笑道:“运长老,你真要将他们斩首了么?” 运日道:“若不严刑峻法,何以号令三军?” 瞿崴道:“话虽不错,但盟主新令刚下,不服者又何止他们几人,若将他们正法,定会激起一大众不满之人,届时盟内若难以操控,便是与新令南辕北辙了。” 只听主帐内又传出几声拍手之声,那运日道:“不愧是小吴用,瞿军师果然考虑得深远。” 瞿崴笑过几声,主帐之内便再无声响。 肖梨雨拉着金琨走远一些,直咂舌道:“他们这些人好生可怜。” 金琨道:“这种人唯有一人可救得。” 肖梨雨疑道:“是谁?” 金琨道:“此人名叫清雅大夫,待她能治好这狂阳,便不怕那登记造册和隐瞒不报啦。” 肖梨雨闻之嫣然一笑,之前的愁云再也消失不见。 金琨将肖梨雨送回九宫派主帐,自己也径直回到了青原派主帐。 几日之后一个清晨,董邦莠进到主帐内叫醒众人,喊道:“义军营地被两支四千亨军阵列包围,飞鸽传书到此,城内义军须火速回援。” 另外几名师兄弟闻之大惊。 宗阡泽道:“我早就和大师哥说过,不该在军营留下这一千人,他们要么和我们一起驻进钓鱼城,要么再多留下一两千人,但只留千人,实在太过冒险。” 义军军营设在渠江往东三十里处,此次霁云盟只派出义军五千人众,本就不多,但偏就只留一千人驻守军营,本意在于欺瞒亨军,以便有更多兵力驰援钓鱼城。 却不料还是被亨军看透营中空虚,终究被围了上来。 卢昱道:“二师哥此言甚是在理,但此时也于事无补。” 王文柏问道:“就我们四千义军回援?” 单远道:“守军帮不帮咱们?” 董邦莠摇头道:“王将军已得知此事,但守城要务吃紧,守军无暇抽身。” 火鸿宇道:“如此也对,咱们才是来帮忙的,若要让守军帮咱们,那咱们就是来帮倒忙的。” 单远道:“四千义军为救这一千人,若在行军路上遭遇不测,岂非因小失大?” 董邦莠道:“军师已定之事,无从更改,他像是说道,军营中有太多军资,不可轻弃。” 金琨道:“都是盟内师兄弟,无论如何都非救不可。” 宗阡泽道:“想是军师已有万全之策,我们就不必在此争论了。” 金琨道:“的确多说无益,大师哥,请给每名弟子配备弓箭,否则就凭四千义军,难以到达几十里外的营地。” 董邦莠道:“只怕城内并无多余弓箭给咱们。” 宗阡泽不耐道:“那我们便去王副将那软磨硬泡,咱们帮他打了两次胜仗,也该回报回报吧。” 众人各自整装,于一时辰之后,四千义军自城东菁华门赫然而出。 第92章 伏兵之计 义军旗帜高举,快步行军,将要到达渠江之处,忽遇到几百亨军拦路。 瞿崴令旗一下,数百铁骑往返横冲了几次,那几百亨军几无抵御之力,不多久便四处散去。 众军来到渠江之岸,一时停滞不前。 这支义军之前渡江时,是自行配备小舟,这才能将众军渡过了渠江。 这些小舟由义军带回军营,而此时军营被围,江面上便再无人带来小舟。 瞿崴回头一望,高声叫道:“还是假义士有心了,诸位辛苦啦!” 只见假和尚带着几百青原派弟子,一路扛来十只小舟,他们将这些小舟放至江面上,众人立即乘舟渡江。 假和尚笑道:“洒家匆匆向城内乡亲买了这些小舟,稍稍耽误了些时辰,可误了大事?” 瞿崴道:“误不了,霁云盟属实有幸,有义士相助,正解我燃眉之急。” 金琨跳上一条小舟,对假和尚道:“我先渡过江去,假和尚最后跟来,你看可行?” 假和尚叫嚷道:“你小子已登舟,我说不行又能奈何?” 金琨一笑,抱拳行礼,脚下小舟缓缓划出。 这小舟只能乘坐十人,十只小舟往返一趟只能运送百人。好在渠江江面并不甚宽,但要运完四千人众,也着实要耗费工夫。 如此直运至午时之后,金琨眺眼望去,只运来两千多人,渠江两岸各有一半人马。 正在此时,忽听怒马长嘶,从岸边密处如滚雷般冲出两千余亨国骑兵,他们身后又跟出一支四五千人阵列,亨军中牛皮鼓巨响如雷,整个河岸均为之震动。 义军有人慌忙叫道:“有伏兵,众人准备应战!” 亨军来得甚速,但已过江的义军并未来得及整顿,兵器也未能全部运来,一时间义军军心难稳,立时出现慌乱踩踏等事。 祁偌高声叫道:“众弟子莫慌,全部聚拢过来,围成圆阵阵列!” 这圆阵乃紧急防御阵型,多用于情势紧急或人手不足之时,往往能见奇效。 但此时被亨军气势所震,众义军如没头苍蝇也似,哪里听得见这号令。 只见董邦莠慌忙叫道:“快,众弟子和我游过对岸去,兵器和铠甲全都扔下。” 反倒是这句话有了些响应,立时便有上百义军在岸边宽衣解带,准备下水渡河。 祁偌见慌乱中也不知是谁下令渡江,怒喝道:“谁让你们渡江的!” 举枪往河水中一通猛扎,江面立时染成红色,数名义军被他刺死,他朗声道:“私自渡江者皆按逃兵处置!” 其他义军见状,纷纷从河里上得岸来,慌忙进入阵列,未有人再敢下水。 祁偌见逃兵虽止,但义军慌乱之势未减。亨军骑兵前阵已冲入阵列,正与部分义军短兵相接。 有近半数义军手无寸铁,战马也不甚多,只赤手空拳与之接战,惨死者比比皆是。 金琨等一众青原派弟子更是被数千亨军围在当中,身后是河水,身前是亨军铁骑,进退均不可得。 众人相顾失色,身颤不已,董邦莠面色惨白,直叫道:“哥儿几个今日便在此作古了么?” 卢昱也颤栗道:“我还未能娶妻生子,怎能死在他乡?” 众人正不知该如何处置之时,猛听得河对岸处一阵狂响,响声如连接天地一般,随后巨响之地又冒出数股浓烟,让在场之人为之大震。 亨军也是大骇不已,众多军士双眼瞪得和铜铃一般,纷纷瑟瑟发抖,侧目相望,猛攻之势也立时见缓,还有了后撤之意。 此时只听金琨一声长哨响起,在岸边密林的另一侧,又听忽然喊杀声震天价响起,密林处顿时尘土滚滚,不多时便从中飞出无数长箭。 长箭所到之处,亨军纷纷倒下,众义军见状,士气又起,纷纷捡起亨军尸首中的兵器,作势反击。 亨军一千夫长也慌忙叫道:“火雷!对岸是火雷炸响!伏兵,他们也有伏兵!” 其他亨军不断后撤,边跑边喊道:“此处恐也有火雷,快跑!” 亨军一边惧怕火雷,一边害怕伏兵,他们均不见飞箭从何而来,也不见伏兵现身,只知密林深处定有无数伏兵,以至密林处尽是尘土飞扬。 而这飞箭像无穷无尽也似,将亨军侧翼射倒了一大片。 千夫长看着心惊肉跳,举起令旗大叫:“众军快撤!”当先带着一众亨军掉头就跑。 他身边倏地转出一万夫长,立时将他按住,大喝道:“慌什么!众军分散开来,且战且退。” 令旗一下,所有亨军得令,立时转攻为守,正有条不紊向后缓撤。 金琨又叫道:“四位师哥,可都准备妥当?” 他身边宗阡泽、王文柏、单远和火鸿宇立时高叫道:“早已备好!” 金琨又道:“与我冲入敌阵,拿他万夫长!” 四人再叫道:“好!” 金琨与这四人各执一面大盾,各骑一匹战马,猛地向敌阵冲去。 这五人去势甚速,亨军一时竟未能射出箭来,只因他们未敢伤及无辜,还有不少人马在与义军混战。 祁偌见势,命义军中号角声大起,众军齐声发喊,其声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众多亨军均以为中计,军心立散,纷纷后撤不迭。 金琨五人乘势狂奔,所到之处均是用大盾抵御,而亨军多在后撤,少有挥槊来袭者。 几人奔得一阵,渐渐追上亨军主力,已能清楚看见那万夫长正被众多亨军簇拥而退。 这些亨军见这五人用大盾挡得竟似密不透风,如入到无人之境一般。 那千夫长高叫一声,亨军便用长槊纷纷刺来。 一阵猛刺之下,直把火鸿宇连人带盾刺下马来,但火鸿宇下马后着地一滚,长槊到处,又多几个亡魂。 剩下四人见火鸿宇并无大碍,势头不减,直冲入敌阵当中。 亨军为保这几名千夫长和万夫长,又将众多守卫密集于此。 金琨四人冲近之时,那单远大喝一声,长槊当中猛地一扫,数名亨军扫翻在地,但敌军更多长槊当头槊来。 第93章 提前设伏 单远一跃而起,将那战马冲进敌阵,瞬时撞翻了几匹战马。 单远落下地来,照准敌军马腿猛地扫去,使数匹战马马失前蹄,纷纷倒下。 宗阡泽和王文柏见机直冲入阵,他们一左一右,在两侧又是槊翻数名亨军,金琨也用手中长槊在正中处刺中几人。 三人便犹如插进敌军的一柄长枪一般,势如破竹,离那万夫长已是咫尺之遥。 亨军守卫拼了命的纷纷涌出护着几名千夫长和万夫长,瞬间围成了个铁桶一般。 三人见状,纷纷丢了手中长槊,又抽出腰刀,以手中大盾作为掩护,在敌军中生生撞出一条路。 由于三人战马骏捷无比,虽有众多守卫,仍是被其势头所慑,当真抵御不住。 待奔至几名千夫长处,金琨三人手起刀落,三名千夫长立时没了性命。 那万夫长见势不妙,调转马头便逃。 在万夫长身后,又有众多守卫聚拢过来,金琨三人冲势已缓,只听得三人的腰刀劈空之声响起,发疯也似地飞舞。 但毕竟三人武功不似假和尚那般高强,对方人数太多,长槊如林般槊来,三人一时前进不得。 亨军胜在人多势众,虽打不到大盾之后,就纷纷向三人的战马刺去,那三匹战马没能挺住几时,几要同时倒去。 金琨眼见那万夫长已然逃走,趁胯下战马欲倒之时,他双脚站上马身,手中大盾猛地甩出,随后一跃而起。 那大盾正好击在万夫长所乘马腿之上,那战马也是了得,竟未跌倒,只是奔势骤减。 金琨一跃而来,那万夫长回首一望,吓得只“啊”地一声,人头已然落地。 众多亨军见一名万夫长和几名千夫长只在瞬息间便已倒毙,早已失去主心骨,丢下义军不管,纷纷逃入密林深处。 这一战义军由败转胜,端的是凶险万分。众义军此时虽士气大涨,也是损失较重,祁偌纷纷指挥门下弟子清扫战场,医治伤兵。 董邦莠奔至金琨身边,见几人安然无恙,气喘吁吁道:“七师弟,此番当真极险,你们几人没事就好。” 金琨几人相视一笑,并未搭腔。 董邦莠身后又见卢昱赶上前来,他也是一脸的煞白,显是刚从惊恐中而来,他说道:“你们……你们但有好事怎不带上我俩,害得我们吓个半死。” 董邦莠一怔,道:“有何好事?我怎不知?” 金琨几人笑声更大,王文柏更是笑趴在地。几人笑过后,金琨这才上前与董邦莠二人细细说道…… 原来,在渡江之前,金琨早已看出端倪,他径直走到瞿崴和假和尚跟前,与瞿崴说道:“军师,我们几千义军一路而来,途中却只有几百亨军阻挡,这于情于理也说之不通。” 瞿崴笑道:“原来金贤侄也看出来了,我也正好在和假义士商议此事。” 金琨一凛,道:“商议得如何了?” 假和尚一拍他肩头,说道:“好个金兄弟,洒家今后可不能再把你当做个新兵,你学得实在太快。” 金琨一笑而过,假和尚又道:“钓鱼城被围困数月之久,我们堂而皇之地出城,他们竟然眼睁睁地放我们到了江边,其中必定有诈。” 金琨道:“不错,假义士所言在理。” 假和尚又对瞿崴道:“军师,上回洒家用火雷炸他们,这火雷甚是宝贵, “还余下一小部分好生保存,今日洒家正好命青原弟子全数带上,所谓物尽其用,不如现在就用它们吧。” 瞿崴拍手道:“有火雷在此,大事已定。”遂吩咐下去,将火雷放置必经之路,欲给追兵迎头痛击。 金琨又道:“若我是亨军,定会在义军渡江一半之时予以迎头痛击。不仅渡江义军要伏击,已过江的也要伏击。” 瞿崴道:“不错,这甚合兵法,贤侄可有对策?” 金琨道:“假和尚在此用火雷对付伏兵,就让我先渡过江去,由我去对付对岸的伏兵。” 瞿崴又问道:“可需军资相助?” 金琨道:“请军师把弓箭全给了我们,并让弓箭先行运过江去,我好提前做妥安排。” 然后凑近瞿崴身边,又对他耳语了几句。 瞿崴闻后颔首不断,对眼前这年轻后生欣赏有加,又加之金琨立过军功,便让他自行行事了。 金琨行礼谢过,抢先登上一艘小舟。 金琨见小舟中只有宗阡泽、王文柏、单远和火鸿宇几人,便往岸上叫道:“大师哥、四师哥,快来与我们同乘。” 董邦莠道:“你们先过去吧,我和师弟稍后同天目派的师兄一道过去。”卢昱在他身旁也是向众人一笑以对。 金琨心知这大师哥历来胆小,他不肯先行过江,定也思虑到伏兵一事。 想到此处,便由他去了,又令其他小舟载满弓箭,缓缓过江而去。 小舟行至渠江当中,此时金琨道:“几位师哥,我需你们助我,否则过江后,义军恐遭大难。” 另几人均是一凛,齐声道:“竟是何事?” 金琨遂将伏兵一事给众人讲了,随后指向岸边道:“那处密林,我们来钓鱼城时曾经路过,西侧可供行军,若我军从此过,他们恐在前方设伏。 “我们须在东侧密林事先埋伏弓箭手,但此事须秘密行事,莫让敌方看出了端倪。” 单远道:“此计甚好,便让青原弟子去东侧设伏,我带四百人去即可。” 金琨道:“那就有劳师哥,但四百人太过招摇,此事要做得极为隐秘,人数越少越好,最多带二百人。” 宗阡泽道:“才二百人?若敌军有数千可如何是好?” 金琨眼神忽而变得锐利非常,说道:“此为关键之处,这二百人不仅要射箭,还要发声呐喊,他们呐喊时,几位师哥,我们也要挑动其他义军一齐呐喊才是。” 王文柏道:“着啊!喊声越大,声势越大,即便不能喊退敌军,也能叫他胆寒。” 金琨点头道:“除去呐喊,还得让这二百人事先摘下树枝,事发之时须用树枝在地上擦出尘土,尘土越多越好。” 第94章 再遇亨军 火鸿宇拍手道:“此为疑兵之计!待尘土多时,喊声又是震天,他们还道咱们伏兵有千军万马呢!” 单远也叫道:“师弟好计策,就这么办吧!” 金琨摇头道:“计策虽好,恐难骗他太久,若他们看出端倪,我们恐万劫不复。 “是以几位师哥,我仍需几位与我一同协作,在伏兵射出箭矢让亨军阵脚大乱之时,我们便趁乱冲入敌阵, “所谓擒敌先擒王,先杀他几个百夫长千夫长之类,好叫他群龙无首,这才是退敌关键。” 宗阡泽颔首道:“好,便是如此,我们有师弟之计,他亨军最好别来,只要敢来,便让他吃个大亏!” 火鸿宇笑道:“师弟如此机警,他日这军师之位必该送你才是。”其他几人为之一笑,也纷纷对这计策称赞不已。 上岸后,金琨又令小舟载来几匹战马和大盾,待各军资到齐后,金琨便给几人分了。 此时单远也从密林处回来,对金琨道:“弓箭手已埋伏好,七师弟,亨军真会在此出现吗?” 金琨道:“虽未有十成把握,但若亨军不来,错失这大好的设伏之机,我金琨可要瞧不起他们了。” 众人等到午时刚过,义军已有一半过江,此时亨军猛地从西首冲出,声势浩大无比,直把一众义军震在原地。 只听河对岸火雷炸响,金琨心知定是那假和尚给追兵以痛击,而眼前亨军也被火雷之响所震慑。 金琨抓住时机,速令弓箭手放箭,师兄弟几人带着众人齐声高喊,伏兵处也是尘土滚起,让人摸不清林中有几多人马。 待亨军退却之际,金琨便叫上四名师兄,一路骑马斩杀而去,几名千夫长和万夫长不多时便被师兄弟几人砍下马来。 金琨将这来龙去脉与董邦莠二人说完,最后他低首道:“此计太过凶险,若不是假和尚在河对岸炸响了火雷, “若此地的伏兵之计未成,那亨军绝不至吓破了胆,届时我们五人冲上去不但杀不了那千夫长和万夫长,只怕要全数栽在了此处,真是想想就后怕。” 董邦莠瞪眼道:“果然凶险,我还道……还道我们再无生还之理。 “想必是那日假和尚用火雷炸死他们数千人,从此亨国人闻雷色变,否则此次绝难再吓着他们。” 其余几名师兄弟纷纷点头赞同。 卢昱搭着金琨的肩,说道:“七师弟,此乃吉人自有天相,上天让你计策成了,那是你和大家的造化,我义军能逃过此劫,将来必凯旋而归!” 一句话说得大伙儿心潮澎湃,他们往河对岸望去,那边的亨军也已退却,河面上小舟重又运起了义军。 当日下午,义军全数渡河已毕,众军以阵列队形再次往东而行,向义军军营处进军。 金琨望着天时将晚,众军又在密林山地中行军,他奔至董邦莠身旁,说道:“大师哥,天色已晚,林中更为暗淡无光,恐会遭到敌军伏击,须提高警惕才是。” 董邦莠点头道:“不久前军师已吩咐下来,命令全军戒备行军,密林处不宜安营扎寨,须连夜赶往军营接应。” 金琨道:“如此便好,真不愧为军师,什么事情都想在了前头。” 忽觉有人在右肩轻拍,金琨回过头来望向来者,笑道:“梨雨,你怎来到此处?余师叔她们可曾知晓?” 肖梨雨此时身穿青衣,手握长剑,嘟着嘴背手道:“我又不是偷跑来此,定是和师叔们说了。” 金琨问道:“行军之时,你来此可是有要事?” 肖梨雨脸颊一红,连忙点头。 王文柏见到是肖梨雨,提高嗓门道:“哟,是肖师妹呀,又来找你琨哥哥啦?” 卢昱也起哄道:“你瞧你琨哥哥是胖啦还是瘦啦?” 肖梨雨脸皮极薄,脸上立时通红一片,躲在了金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宗阡泽笑着拉走了这二人,道:“赶紧走赶紧走,莫在此处聒噪。” 王卢二人则是一边笑一边不舍地离开,而单远和火鸿宇则在一旁笑而不语。 金琨把头一摇,道:“梨雨你莫理睬他们便是。” 肖梨雨难堪不已,轻声道:“琨哥哥,我听师叔她们说,今日是你设计将亨军吓走,又杀了他们几个千夫长,可是真的?” 金琨不愿为此事炫耀,只微微点头。 肖梨雨娇嗔道:“如此凶险之事,你怎事前不说与我知晓?” 金琨一时语塞,辩解道:“若让你知晓,你可就要将我功劳抢去啦。” 肖梨雨捶了他一拳头,责怪道:“琨哥哥你又骗我!我可不管,你屡历凶险,上回已告诫过你,可你偏是不听…… “今后我定跟着你,可要把你看住,不再让你胡来啦!” 金琨将脸一侧,心道:“我还道是何等大事,不过她可不能一直跟着我,免得叫人笑话。” 他懒懒道:“你一直跟着我,就不怕你余师叔和寒师叔责怪?” 肖梨雨道:“她们可宠我啦,哼,我九宫派的事你可管不着。” 金琨嘴角一笑,又道:“九宫派之事我是不能管,但我青原派里,那几位师兄再来笑话你,我也不管啦。” 肖梨雨一顿足,嗔道:“就你最坏了!你比那几个师兄还要坏个十倍百倍!” 便在此时,忽听号角声四起,又有擂鼓声震耳。 众军中有人高喊道:“亨军来了!”义军阵列之中,一时变得人喊马嘶,喧天哄闹,四下大乱。 金琨等人皆是大惊,亨军恍如从四面八方逼近,义军已被吓得失魂落魄,难以成军。 金琨拉着肖梨雨,大叫道:“紧跟着我,莫走失了。” 肖梨雨非但不惊,反而笑道:“这回你不赶我走了吧?” 不多时,只见亨军大举火把而来,义军惊慌失措,立时被斩杀数十人。 义军虽奋力抵抗,但奈何这密林处蹑手蹑脚,加之人马受惊,很快便呈了败相。 董邦莠冲青原弟子大喊:“撤,快撤!” 第95章 临阵乱战 一些入门弟子不明所以,叫道:“往哪撤?何处没有亨军?” 董邦莠一怔,想了想又道:“他们铁骑在密林处难以冲来,就往密林深处后撤!” 入门弟子慌忙道:“大师兄,他们铁骑没来。” 董邦莠一凛,睁大眼细看之下说道:“真的没来,那便,那便……” 金琨大喊道:“继续往东,东面有开阔之处,在那重整阵型,再与他们决战!” 说罢,拉着肖梨雨只身奔去,青原派其他弟子见状,一窝蜂也似地向前涌去。 沙场之上,从众者实为多数,其他三派见青原派自向东去,遂也跟着跑来。 一些零散的义军正边打边撤向东面,在那空旷之处,果见有不少义军在此列阵,一时信心又起。 义军一边与亨军短兵相接,一边重整阵列,忽听得前方传令兵骑马奔来,大喊道:“军师有令,快组成锥形阵!”又向后方一路喊去。 待奔至青原派之处,传令兵对董邦莠叫道:“军师令青原派为锥形阵后曲,务必确保后方不失!” 董邦莠抱拳道:“得令!” 这锥形阵乃冲锋阵法,前锋尖锐而迅捷,两翼坚强有力,后曲则能切断敌阵。 瞿崴让运日、祁偌等高手都去了前锋处用作突围,两翼则让余艳竹、寒横星和一众九宫派弟子策应,后曲则全数交给青原派。 瞿崴旨在以该阵法突围,而后再急行军,最终到达义军军营。 但见这阵列一成,果真是威力不小。 瞿崴与几大高手联手冲突在前,前锋处用不多时便把亨军冲出个破口,众军得以缓缓向前而去。 亨军见义军前锋实在太过锋芒,调转主力,向义军两翼而去。 但两翼处的余艳竹和寒横星的剑法又是何等的凌厉,九宫派虽是女弟子,但剑法一展,亨军死伤陡升。 亨军见在女子身上也没讨到便宜,大是不忿,再次调动主力,来到后曲青原派之处。 董邦莠将入室弟子分派至四角,各自带领一部分入门弟子,以便稳住阵脚。 亨军眼尖,见后曲中有一名女弟子,便当先向此冲来。 只见十余柄长槊同时击向肖梨雨,肖梨雨长剑一横,挡去两柄,身法一动,疾转得两圈,再避过两柄。 其他几柄眼看着要将她刺中,只听“当当当”数声,全数落在一面圆盾之上。 原来金琨倏地将圆盾罩来,一只腰刀挥砍而去,瞬时三人被他砍翻。 其他亨军见状,汹涌而至,直把长槊组成了一面墙也似,黑压压袭来。 金琨叫道:“梨雨,快去阵法当中,此地太过凶险。” 肖梨雨处变不惊,怪道:“凶险之地你去得,我怎就去不得了?你终是嫌我武功低微才是!” 金琨哪还顾得上理睬她,运起内劲,腰刀猛地扫去,数柄长槊瞬时凝上了寒霜,几个亨军还道遇上了妖法,立时便将长槊扔下。 但其他亨军趁隙不断抢上,金琨数次灵动躲过,直惊得一身冷汗。 他眼角瞟向左侧弟子,只见死伤者渐多,其他弟子也是难以自保。 金琨本想呼喝几名弟子前来相助,现时也已不能,他大喝一声,腰刀挥动更速。 纵使他腰刀再是迅捷,也难以对付这面槊墙,忽听“嗤”地一声,左肋被刺出一道口子,瞬时鲜血淋漓。 肖梨雨见金琨受伤,她尖叫一声,拾起地上长槊,疯也似地向这槊墙挥去,大叫道:“琨哥哥!你怎样了?” 金琨眉头一皱,腰刀又砍翻两名亨军,手中圆盾又是一晃,罩在肖梨雨身前,喝道:“死不了!梨雨到我后边来!” 肖梨雨急道:“我不用你护着我!”长槊向下一扫,也将两名亨军扫倒。 金琨勉力一笑,又举圆盾将她护住,说道:“非是我嫌你武功不济,你的医术只在青囊三肖之下, “若你有个闪失,莫说你师父师叔会怪罪我,便是整个霁云盟都要将我活活吞了。” 肖梨雨见金琨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一时泪如泉涌,哭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说罢,将长槊猛地掷出,刺中一名十夫长。其他亨军见状,怒气陡升,举槊齐向她刺来。 这十数支长槊当头而来,肖梨雨一时吓得花容失色。 忽听几人同时猛喝一声,亨军立时倒下一片,数只长槊断成两节。 原来金琨见长槊将要将她刺中,他猛地气运膻中,大喝使出,这手中腰刀立时变得极为锋利,瞬时便斩断几只长槊。 而与此同时,假和尚从身旁大喝而出,铁拳夹带着数股内劲如骤雨般砸下,立时轰毙十几名亨军。 亨军见这假和尚有如神兵天降,堪堪回退数步,不敢太过靠前。 假和尚大笑道:“小姑娘,洒家可有金兄弟这般厉害?” 肖梨雨忙道:“前辈您厉害得紧!”说罢,将泪水一擦,急忙拿出断流活络膏给金琨敷上。 假和尚叉腰而立,威风凛凛,众亨军望之心怯,又退回几步。 假和尚笑声更大,捡起一只断槊,说道:“能用腰刀将这精铁所铸的长槊斩断,洒家可未曾见过。 “定是金兄弟为保你这小姑娘,在这危难之时,他气与神通,力贯于刀,这才能够办到,金兄弟可比洒家厉害得多啦!” 肖梨雨被这番话一说,望向金琨的眼睛中,更带了几分痴意。 金琨被敷上药膏,剧痛立减,说道:“梨雨莫听他胡说,定是亨军的兵器粗制滥造,这才轻易砍断了。” 假和尚将头一别,嘟囔道:“唉,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金琨将他话头打断,道:“假和尚你快去他处帮忙,此处我能应付得了。” 假和尚笑道:“这就要将洒家支开了?你可真不够意思。” 他往一旁望过几眼,见青原弟子多数难以支撑,又道:“不过洒家倒要说说你们这青原派了, “其他三派都能独当一面,唯独你们处处被他们压着打,金兄弟你也受了伤,弟子还死了一大片,这也太过可惜了。” 第96章 阵型大乱 正说时,但见董邦莠在左侧被亨军砍伤,身边弟子也多数或死或伤,亨军步步紧逼而来,情势万分惊险。 假和尚急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你们先自保,我去帮他。” 只一个起落,便纵至董邦莠身侧,两拳当先一击,“嘭”地一声,打中最前一个亨军。 这亨军应声飞起,猛地撞倒身后十几名亨军。董邦莠立时脱了险,直把一众青原弟子和亨军看得目瞪口呆。 假和尚向左侧一看,又见宗阡泽处被一众亨军包围,他直嚷嚷道:“怎么搞的?非得让洒家处处护着你们!”身影一闪,又去了宗阡泽处。 假和尚一走,金琨面前的亨军立时便围了上来。几名弟子见金琨伤重,当下上前抵御,但没过几合,便被亨军斩杀了五人。 金琨见状,一把把肖梨雨拉至一旁,大叫道:“梨雨,你听我的,带着我派弟子先撤,撤去前锋处,这里我来抵挡。” 说罢,舞着腰刀奔入一群亨军当中,一时刀光闪闪,喊杀声此起彼伏。 肖梨雨也不多想,立时劝走了几名青原弟子,跟着又来到金琨身边,举剑帮金琨挡过亨军长槊,接着长剑一送,又刺伤一名亨军。 金琨一惊,愠色道:“我叫你快走,你怎又回来了?” 肖梨雨默不作声,又是一套剑花使出,逼退了几名亨军,这才婉然道:“你别总想着将我从你身边赶走,除非……不,总之我死也不会离开!” 剑花抖处,又架开三柄长槊。 金琨听完,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但一众亨军哪容得他停顿感触,只听一名千夫长呼喝一声,攻势又起,向青原派各处猛攻而来,一时间,单远、火鸿宇各中了一槊,各自伏地委顿。 再听肖梨雨大叫一声,一柄腰刀划过她的左臂,登时鲜血长流。 金琨大惊失色,高举圆盾将那执刀亨军撞开,腰刀扫处,其余亨军一时接近不得。 金琨趁机用圆盾将肖梨雨罩住,剧烈运劲之下,此时他伤口裂得比受伤之初更大,剧痛跟着再次袭来。 面对眼前亨军,金琨非但再也举不起腰刀,连站在原处也是勉力硬撑,只得以一只圆盾罩住二人,抵御无数刀砍槊刺。 圆盾之后,金琨轻轻问了一句:“梨雨,可还能撑得?” 肖梨雨一把将他搂住,婉然道:“与你死在一起,再好不过。” 金琨两眼呆得一呆,脑中再无其他思索。 陡然间,他手中之盾竟没了槊刀撞击声响。 金琨心中生疑,将圆盾移开,只见一支银枪舞得游龙也似,弟子中有人高声叫道:“是涯角枪!涯角枪救我们来啦!” 金琨立马叫道:“柳叔叔!” 只见柳太一身白衣,雄姿英发,以一只银枪左挑右刺,呼呼生风,瞬间便将三四名亨军立时毙于枪下。 原来柳太数年以来名望日盛,一把银枪博得赞誉无数。 江湖人直把他比作三国时期蜀国上将之一的赵云,便以赵云所用兵器“涯角枪”相称,取“海角天涯无对”之意。 柳太银枪再挑起一人,蓦地甩将出去,一众亨军被砸翻,直好一阵慌乱。 柳太将银枪往地上一杵,背对金琨道:“琨儿,快带梨雨向前锋撤去,这里我来料理!” 以柳太的功夫而言,在此抵挡一阵,金琨是万分的放心,是以他也不作推辞,急忙说了声:“柳叔叔也请小心,我们在前锋处会合。” 柳太点头道:“我即刻便来。”银枪闪处,又将一众亨军逼退数丈之远。 金琨立即搀着肖梨雨向后撤去,二人穿过九宫派和天门派众人,最终到了前锋之处,这里以天目派最为多数。 一路之上,肖梨雨早已将二人的伤口上药包好。 金琨在人群中找见了董邦莠,只见他此时伤口已自行包好,金琨上前说道:“原来师兄早已来了此处,你的伤可要紧?” 董邦莠眉头一皱,并不答话,领着十余名弟子冲在一侧,与亨军接战。 金琨本欲跟上前去,却被肖梨雨一把拉住,她柔声道:“琨哥哥,先歇一会儿,你伤口才刚止血,不宜再战。” 金琨此时痛感大消,道:“你肖家灵药当真厉害,我这会儿已然痊愈啦。” 肖梨雨紧拉着他的手不放,她深望这眼前之人,曾数度置生死而不顾,也不知该再如何劝他。 过不多时,便见宗阡泽、王文柏、卢昱、单远、火鸿宇几人相互搀扶而来,几人身上均带了伤。 当他们找见金琨时,犹如一个个残兵败将一般,垂头丧气不已。 又见祁偌风姿俊雅,握着一支玄铁枪从前方而来,目光往人群中一扫,最后来到董邦莠身旁,与他并肩而战。 他玄铁枪连刺几名亨军,怒喝道:“董师侄,你这大师兄是如何当的?你撤至前锋处,其他人也跟着撤来,这后曲处可还如何守得?” 董邦莠一脸愧色,说道:“祁师叔,亨军实在难以抵挡,弟子们死伤甚重,我们这才撤回……” 祁偌双眼大瞪:“那后曲便不要了么?” 董邦莠无言以对,只默默将长槊舞动。 过不多时,忽听后方大为嘈杂,众人回首一望,原来是青原派弟子尽数逃至前锋和两翼处,后曲已然完全失守。 亨军立时将两翼包围住,一时间,锥形阵阵型大乱,两翼处的九宫派和天门派的弟子也多有死伤。 忽听有人大叫道:“阵型已破,如何是好?”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大骇之下,别无他法,青原各入室弟子虽均有伤病,也只能勉力而为,重新拿起长槊腰刀,与其他弟子一道,奋力将亨军抵御在阵型之外。 肖梨雨见败势已显,也就不再拦阻金琨,心想大不了与他一块儿死了,也是极美的一件事儿。 众人虽奋勇杀敌,还是没能撑住多久,两翼弟子也已死伤加剧,斗志殆尽。他们全数弃了阵型,纷纷往前锋处靠拢而来。 第97章 脱困之计 瞿崴见势不妙,用内力喊出:“各军围成圆阵,全速向东!” 一声之下,全数弟子均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匆忙围成个圆形,由瞿崴在前指引,加速向东面而去。 金琨一望之下,只见圆阵之外,这些亨军足有七八千人之众,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犹如泰山压顶之气势。 金琨暗道:“先前几仗义军均是以少胜多,我们胜在武艺比敌方高出甚多, “以一敌二或以一敌三也是不在话下,但为何此次四千义军却斗不过这八千亨军?” 正思索间,又是几十名弟子倒在血泊之中,金琨急在心中,直怪自己武功太差,若有假和尚一般的武艺,或许还能转圜。 一想到假和尚,他急忙往东南角而去,穿过一众弟子,终于将他找见。 金琨忙叫道:“假和尚,你是老江湖,现时可有办法脱困?” 假和尚眉头大锁,低沉着嗓音道:“你可是让洒家再效法当日生擒普鲁光?” 金琨点头道:“你武功那么高,定有办法。” 假和尚摇头叹道:“你看他们千夫长和万夫长均在亨军阵列后方躲藏,想是他们学聪明了,怕又被咱们擒了去。 “而义军士气已衰,便是擒了他一两个千夫长,也难以挽回败局。洒家这回是真没办法啦!” 金琨向来见到假和尚时,他都是有说有笑,豪放不羁。而此时却一反常态,一张长脸上大有愁意,想是当真已无计可施。 义军圆阵再向东奔了一阵,沿路不断伤兵减员,义军上下多半肝胆俱寒,有胆识的也多在苦苦挣扎,信心渐失。 金琨一路拉着肖梨雨与亨军接战,他处处相护于她,每每都把她拉至身后,害怕她再度受伤。 也是他精力过于放在肖梨雨身上,以至又被腰刀划中三刀。 那断流活络膏便是再灵验,也是纷纷被挣开伤口,渐渐流血过多,以致头脑发昏,体力不支。 就当金琨浑身被血与汗浸透之际,他猛地往四周一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他又细细看了几遍,眼睛眨了又眨,这才高声叫道:“实乃天助我也!” 肖梨雨惊道:“你莫不是呓语了?琨哥哥,我们退至阵中,再歇一会儿吧!” 金琨一阵狂喜,叫道:“梨雨,我们有救啦!” 肖梨雨几要哭出来,一摸他脉象,却不似癔症发狂,这才笑道:“果真有救吗?” 金琨将腰刀一掷,扎中一亨军面门,立马拉着肖梨雨向后奔去。 二人来到阵中,这里军师瞿崴正坐镇在此,四下发出号令。 金琨向前抱拳道:“禀报军师,晚辈有一计可度过此劫,保下义军剩余军力。” 瞿崴闻之一凛,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这才开口问道:“是何计策?贤侄快快说来。” 金琨向北指道:“北侧山丘再往上不出几里,有一山峰,山峰之中有一道路,只容一人通过。 “义军可从此进入,待到达另一侧时,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届时他亨国人再来十倍便也不怕了。” 瞿崴面无改色,说道:“哦?贤侄说的可是一线天?” 金琨道:“正是!还请军师立即下令,全军往北,进入一线天之内。” 瞿崴道:“贤侄却是从何得知这一线天的?” 金琨快速说道:“晚辈自小便住在义军军营往东几十里处的守望村,这里的山川地脉都被晚辈玩了个遍,是以知道这一线天就在左近。” 瞿崴闭眼思索了片刻,忽见余艳竹跑来阵中禀报军情,听到二人所说之言,便说道:“军师可要往北撤军?” 瞿崴道:“若金贤侄所说不假,却是个绝佳的计策。” 余艳竹道:“我义军今日遭受大难,可为何他在此时才将这话说出?他若早点说出便早救几人,我头一个便不信他的!” 说罢,目光往金琨身上瞟去。 肖梨雨忽地往后一缩,竟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金琨也是一怔,说道:“余师叔,义军虽在向东而行,但与我们进军钓鱼城时走的不是同一路线。 “若我军按当时路线走,离那一线天则更为遥远,晚辈定不会想到这一线天。 “但现时今日,晚辈见这附近的地貌,这才猛然想起,那一线天真就近在咫尺,还请师叔信我!” 此时寒横星和祁偌闻风而来,寒横星道:“我信我师姐的,金贤侄虽立过军功,但军中行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祁偌虽在大战之下,依旧身姿甚雅,他也道:“军师,今时义军陷入险地,实则因青原派后曲失守所致,现在青原派又来胡乱指路,是想以此逃脱罪责么?” 金琨心下大骇,他为义军指明出路,众人非但不信,竟没来由地被扣上罪名,这让他何以辩白? 金琨急道:“晚辈但有半句虚言,甘受军法处置。但若因此错过了最佳时机,今日义军恐难以为继,还请军师定夺!” 祁偌斥道:“金师侄,你是说若不按你的计策行事,我义军今日便必败无疑了?” 金琨道:“晚辈并非此意,只是……”他望着圆阵四周,不时便有弟子倒下,虽义军败局早现,但人在军中,谁敢言败? 祁偌对瞿崴抱拳道:“军师,在下也与余师妹一般,不信这小子所说。” 忽然有人在众人身后叫道:“我信!”众人回身一看,确是柳太立在了身后。 只见柳太此时气喘吁吁,白衣之上又是星点血迹,众人均知他武功高强,定然在这之前有过一番力战,以致身上沾有不少敌军之血。 柳太拱手道:“军师,诸位,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我这侄儿所说并无虚假。” 金琨心下大慰,叫道:“柳叔叔信我,真是再好不过!” 寒横星问道:“柳师兄何以在此替他担保?” 柳太笑道:“我这侄儿是我看着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不过。 “他在入我霁云盟之时,还曾救过青原派,在亨国人入侵青原派之时,他也出过不少力,这叫我如何信他不过?” 第98章 终得信任 经柳太这么一说,再加他名望不小,在场几人不得不信了几分。 肖梨雨也忙道:“我也信他,他……在钓鱼城中屡立战功,连王将军也对他赞赏有加,怎就信不得了?” 余艳竹和寒横星同时一愕,这二人忙于争辩,竟没留意到肖梨雨早在一旁。 余艳竹见她左臂已伤,忙拉着她道:“梨雨,你怎么也伤了?是谁让你参战来着?” 她虽容色俏丽非常,但此时眼露精光,也还是一副凶煞模样。眼光扫处,最终又落在了金琨的身上。 金琨被她目光所慑,直立在当场,好不尴尬。 肖梨雨急道:“师叔,是我自己要参战的,今日我军遭受此难,我怎可袖手旁观?” 寒横星也连忙查看她的伤势,心疼道:“咱们梨雨再也不可出手了,你正该专攻你的医术才是,杀敌之事交给其他人便好。” 原来在九宫派之中,众人只盼肖梨雨将来能承青囊三肖之名,若门派里能多出一个名医,也好叫江湖中对九宫派另眼相看。 是以门派上下均对肖梨雨疼爱有加,生怕一个闪失将她伤了,终要惹得掌门和众长老大怒不可。 肖梨雨又急道:“今日我便不出手了,可你们定要信琨哥哥的才是。” 余寒二人不置可否,依旧在肖梨雨身上四处查看,生怕她再有其他伤势。 忽闻一阵笑声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你们几人当真是糊涂得紧,在此磨磨唧唧的,又葬送了多少弟子?” 众人回首一瞧,却是那假和尚到了。 瞿崴上前行礼道:“假义士有何赐教?” 假和尚走近前来道:“洒家请问军师,义军此时还有其他良策退敌?” 瞿崴道:“未有良策,只得一路向东。” 假和尚颔首道:“向东到那军营之处路途尚远,以为今之势,恐全军都要倒在了半路之上。 “若向北而去,就算金兄弟所言是假,也不过是倒在了北面,二者既是同样的结果,军师何不向北试他一试?” 假和尚一仗杀敌数千,又一仗深入敌营,在义军之中已是颇有声望,是以他一来说情,众人便信了他几分。 瞿崴也不外如是,是以顺水推舟道:“假义士所言极是,在下正要采纳金贤侄之计,却不料遇到几位同袍异议, “金贤侄可是立过军功之人,渡江时又有退敌之功,我如何信不得他?” 又对余艳竹等三人道:“假义士和柳师弟之言,你们现下可是服了?” 余艳竹三人一时相视无言。祁偌当先道:“那便依军师之意。” 余艳竹和寒横星才道:“一切均听军师安排。” 瞿崴朗声道:“好,全军听令,圆阵随金琨向北而行!”又对金琨道:“金贤侄,还请当先带路。” 金琨抱拳道:“谨遵军令!”又向假和尚匆匆一拱手,便算是谢过了。 金琨与传令兵折而向北而去,在圆阵北面引导义军往北上了一处山坡。 瞿崴又令祁偌、柳太等一众高手往南而行,在阵尾处以抵挡亨军如狼似虎般的攻势。 义军耗时近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一山峰,山峰脚下果见有一条细道自下而上,只容一人从中而过。 众军见之大喜过望,纷纷从细道中涌进,而马匹与重器难以通过,是以不得不全数舍弃。 瞿崴再次下令,让众弟子当先进入,祁偌、运日、柳太、余艳竹、寒横星几人则留至最后,以掩护大军撤退。 亨军见义军要进入一线天处躲避,攻势更劲,众亨军举着盾牌和长槊如海啸一般,一浪接一浪地袭来。 祁偌等几人均守在入口之处,他们将各自绝技纷纷使出,那是何等的凌厉。 亨军立时手脚齐断,倒下一片,其余亨军纵使被号角不断催进,也是难以靠近这几人。 金琨在一旁待所有弟子进了一线天,也欲同祁偌他们并肩而战。 却不料肖梨雨从一线天内又折返回来,拉着他的手往细道里走,愠色道:“若你今日再来逞能,瞧我还理不理你!” 金琨伤口被她拉动,好不疼痛,只得边叫边道:“快快住手,莫再扯疼我啦!” 肖梨雨皱眉道:“你连我都挣脱不了,怎还能抵得过那些亨军?” 假和尚从细道内大笑而来,大声道:“金兄弟你尽管和这姑娘先行进去,入口处自有洒家替你坚守,你万可放心。” 金琨抱拳道:“那就有劳假和尚和几位前辈,我先去了。” 待金琨走进后,假和尚高声叫道:“几位长老,你们一个个先撤,洒家足以挡住他们。” 说罢一双铁拳灌足了内劲,呼呼舞动处,但听得“噼啪”破空之声骤响,挡者立毙。 祁偌几人见他神勇如此,便不再推辞,纷纷退进细道。 此时入口处只剩假和尚一人,一名千夫长指挥众军不断向前压上,直有百余支长槊猛地扎来。 假和尚早拾起七八根长槊,两臂甩处,大喝不断,将敌方长槊腰刀或格挡或击落,众军根本近不得身。 但假和尚想要抽身回撤也是无从挪脚,亨军找准了每个空隙,决计不让假和尚有丝毫可乘之机。 霁云众人有心相助,但如此厮杀阵仗,众人非但见所未见,连想都不曾想过,众军只得在后方目目相觑,竟无一人敢于插手。 如此过了一两盏茶时辰,纵使假和尚再是神勇无比,也是大汗淋漓,渐渐体力有所不支,手中动作一窒,右腿被一槊划出一大口子,登时鲜血直流。 便在此时,假和尚后方飞出一只圆盾撞向众军,紧跟着人影一闪,一人在这只圆盾上猛地一踏,连人带盾直撞翻十几名亨军。 亨军中一时慌乱,攻势顿减,那人喊道:“假义士,快撤!”说着拉起假和尚便走。 假和尚顺势将手中长槊倏地掷出,一时间又有五六名亨军中槊身亡。 二人退至细道之内,假和尚这才看清来者竟是瞿崴,他笑道:“没想到瞿军师竟文武双全。” 第99章 相互推让 不等他将话说完,亨军也追至细道之内。但这细道太过细长,只容一人通行。 这亨军长槊当先刺出,瞿崴手握腰刀将之一格,轻甩得两下,这长槊便连带着这名亨军一同向后摔出,又撞翻了身后几人。 此时细道之尾,寒横星率几名弟子攀至高处,各自射出弓箭,细道对面亨军或中箭或各自躲避,转瞬间便无人再敢追来。 寒横星等几人见亨军固守不出,这才跳下崖壁,大笑道:“这一线天果真是个好去处,只需我们几人守在此地,那头便是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瞿崴见此处的确易守难攻,便令二百名义军一同坚守细道,任凭亨军如何抢进也均无功而返。 义军穿过这条细道,实则来到了一山崖平台之处,这平台之大足以容纳数千人。 但这平台之下是处高达几十丈的悬崖,除这一线天之外,并无其他出路。 祁偌、运日、柳太、余艳竹等人找遍了各处,均不见有其他出路,便都围向瞿崴。 问道:“军师,此处虽足够安全,但我军在此进退不得,还望军师决断!” 瞿崴走至悬崖一侧,向下望去,但此时天色将晚,崖底一片模糊。 他将金琨唤过来,说道:“金贤侄,我军依你之计进入这一线天,这才稳住了阵脚,让全军有了这难得的喘息之机。 “这实乃上天有眼,派你前来救我霁云盟,本座这厢代众军谢过啦!” 说罢向金琨一揖到底,他身后祁偌、运日、柳太几人也一同行礼。 金琨慌忙上前扶起,忙道:“这可使不得,军师可要折煞晚辈了。” 又搀起其他几位,急忙道:“晚辈何以克当,前辈快快请起。” 余艳竹面带桃红,羞涩道:“之前我还怀疑过金贤侄,我这一礼,你还是当得的!” 祁偌也拍着他的肩,正色道:“正是此理,贤侄,我之前也误会你啦!” 其他几人跟着笑过了一阵,瞿崴接着指向远处道:“贤侄,如今这一线天已过,再折返回去已是不能,你可知这崖底通向何处?” 金琨点头道:“军师,为今之计唯有众军下至崖底,先往北翻过两座山丘,再向东南行军半日,终可到达军营处。” 瞿崴闭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就依贤侄所言。” 又唤来传令兵,令道:“传令下去,全军今夜在此地休息,明日寅时末全军下崖。 “须连夜赶制数根绳索,供全军下崖之用,再有,抓紧救治受伤弟子,速速统计伤亡人数与我。” 传令兵得到军令,迅速传了下去,其他几人各自回到众人当中,细细查看各派的伤亡。 金琨将柳太拉至一边,一把将他抱住,激动道:“柳叔叔,今日多亏有你相助,你怎会在此出现的?” 柳太笑道:“我本与那一千义军在军营处镇守,但久不见你们前来,我担心琨儿你出事,便独自出来寻你了。” 金琨顿时心潮澎湃,说道:“琨儿在军中有四千师兄弟相护,怎能有事? “反倒是军营处只才一千人驻守,你这高手一去,他们却该如何抵挡亨军围攻之势?” 柳太道:“我若不来,如何见到琨儿救我几千义军?” 说罢眼圈一时通红,颤声道:“我琨儿当真已长成了个大人,现时今日已是个俊才之辈,师兄师姐若在天有灵,该是何等的欣喜欢愉!” 金琨低头道:“琨儿谨记柳叔叔自幼的教诲,不愿做个碌碌无为之人,我……我只做我该做之事。” 柳太大叹不已,他眼望着金琨,犹如望着亲生子侄一般,满眼只有疼惜爱怜。 金琨再道:“柳叔叔,军营如今情势如何?” 柳太道:“我离开之时,有近万人围攻咱们。但好在军营也如同钓鱼城一般,建得甚是易守难攻, “虽然军营被围,但守个数日应该不成问题,是以我先行出了营寻你来了。” 金琨惊道:“你是如何冲破那万人围攻之势的?” 柳太笑道:“若我带个几百人定然是出不来的,但我只一人出来,他们还道我是去搬救兵的,是以轻易就将我放过了。” 金琨疑道:“以为你是搬救兵才放过你?难道是欲擒故纵,故意要你找来援军,他们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柳太微笑不语,直竖起了拇指,内心欣慰道:“他果真与何师姐一般的聪慧。” 忽见肖梨雨从远处走来行礼道:“小女见过柳叔叔!” 柳太一愕,说道:“原来是梨雨,几年不见,你若不叫我柳叔叔,我竟没将你认出来。” 肖梨雨抿嘴一笑,又与他寒暄了好一阵,肖梨雨再行礼道:“柳叔叔,我要给琨哥哥治伤了,还请失陪莫怪。” 柳太嘴角咧得老大,将眼前二人看了又看,说道:“好好好,你们自去,我去看看我天门派弟子去。” 说着,颇有兴致地走了开去,不时还回头望上几望。 肖梨雨将金琨拉至一棵树下,褪去他的衣裳,将药膏细细抹在伤口处,轻轻说道:“琨哥哥,你可不许再受伤了,这断流活络膏所剩不多,正该省着用才是。” 金琨忽地一手把伤口遮住,说道:“你的伤可用了这药吗?” 肖梨雨一怔,道:“这是自然,我是先给自己上完药,再行过来给你治。”说完再将他手挪开,兀自抹着药膏。 金琨望向她左臂,见纱布之下依然现出些许血迹,他摇头道:“梨雨,你是没法骗我的。”说着将她手臂拉过来,拆去纱布。 肖梨雨谎言被拆穿,脸上立马红扑扑的,欲将手臂抽回,但被金琨用力捉住,他教训道:“不许动,伤口又要挣开了!” 纱布打开后,果见伤口处只是用的一般药材。 金琨一把抢过断流活络膏药盒,但见其中已是空空如也,他也不多想,直把自身伤口处的药膏取了下来,欲抹在她伤口之上。 肖梨雨猛地抽回手臂,叫道:“你这是干嘛?” 第100章 初获赞誉 金琨又是迅速将手臂拉回,低斥道:“再多动一会儿,你这伤就再难好啦!” 正说着,迎面走来二十几名天目、天门、青原三派的年轻弟子,当先一高个子问道:“敢问阁下是青原派的金琨金师兄么?” 金琨慌忙穿衣起身,拱手道:“正是在下,敢问你们是……” 这高个子说道:“在下天目派弟子秦志涛,后面几位是天目派师弟甘真、天门派师弟丁诺……” 接着把二十多人都一一介绍完,那矮个子甘真和胖子丁诺与众人一同向金琨行了一礼。 秦志涛续道:“我们听闻将全军撤入这一线天正是金师兄的主意, “金师兄此举救下我们全部义军,当真是我辈楷模,我们特此前来拜谢!” 众人又行了一礼,纷纷对他交口夸赞不已。金琨忙道:“在下身为盟内弟子,此举正当分内之事,诸位师兄不必如此多礼。” 金琨一时分不清谁大谁小,便一同以师兄相称。 这些弟子连连道:“金师兄莫要过谦了!” 或者称赞道:“金师兄如此谦逊,真不愧为救我全军的英雄,师兄弟们已是极为钦佩!” 秦志涛再道:“金师兄将来凡有用得到我们的,您只需开口便是, “我们虽是些不才晚生,但也能为师兄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师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其余二十多人连声呼喝,群情激奋不已。 金琨拱手朗叫道:“好!我金琨与诸位既为同袍,也是同生共死的师兄师弟,将来更当与大家上天入地,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众人喝彩声此起彼伏,与金琨又寒暄过好一阵这才纷纷退去。 金琨红光满面,目送了众人离去。 一回首,却见到肖梨雨已将她左臂伤口重又包上,忙道:“你快将纱布拆了,用这断流活络膏才能好得快。” 说着又要将身上药膏刮下,肖梨雨忙止道:“琨哥哥,我这药是军中金疮药,也灵验得紧,你这药金贵,可是使不得。” 金琨道:“既然金贵,你用正好合适。” 说着刮下一块药膏,肖梨雨连忙躲开,急道:“你……你有军功在身,刚才那些师兄弟还来拜谢你,还是你用才对。” 金琨笑道:“我们清雅大夫救人无数,将来不仅是全军的大夫, “更是全盟内难得的名医大夫,我怎能放着这么好的大夫不救治,别人瞧见可该骂我了。” 肖梨雨“扑哧”一笑,直跑了开去,边跑边道:“论油嘴滑舌,我说不过你,我跑了便是。” 金琨正要向前追去,迎面又走来十几名九宫派弟子,当先一人作了一揖道:“九宫派邱秀兰见过金师弟!” 金琨眼望眼前之人,忽而想起多年前在霁云大会之上,曾见过她与一名天目派弟子比试,忙行礼道:“原来是邱师姐,幸会!” 她身旁忽窜出一精灵古怪的女子,叫道:“刚才跑过去的可是肖梨雨肖师姐?” 金琨道:“正是,在下多有刀伤,正在劳烦肖师妹医治。” 那女子点头道:“金师兄受伤了?嗯,正该让肖师妹医治,她的医术可真不一般。” 她顿了顿,再笑道:“在下九宫派薛倚,前来拜会师兄!” 金琨拱手道:“原来是薛师妹。” 那邱秀兰朝薛倚瞪了一眼,道:“薛师妹仪态有失,还请师弟见谅。”说罢,鞠了一躬。 金琨还了一礼,邱秀兰续道:“余师叔对我们说,是你将义军引入这一线天,救下我们这好几千人, “我们好些个师姐师妹听闻后都好生感激,特意嘱我们前来向师弟你致谢,多谢师弟危难之中指出明路,我们这才得以生还。” 说罢,与众人一同行了一大礼。 金琨再还礼道:“诸位师姐师妹,莫再行此大礼,在下实在难以生受。” 邱秀兰道:“受得了受得了,师弟不光此役救了咱们,寒师叔对我们说道,师弟还曾在钓鱼城立过战功,你如此英才之辈,该当受此礼遇。” 其余十几名女弟子纷纷点头称是。 金琨又抱拳道:“那就多谢诸位师姐和师妹如此看得起在下。” 薛倚掩嘴一笑,道:“师兄怎反倒谢起我们来了?” 金琨一笑,说道:“所谓礼尚往来,莫过如此,你们谢我,我自然也要谢你们才是。” 薛倚大笑出声,指着他道:“师兄可真能逗笑……” 一旁邱秀兰又是瞪她一眼,薛倚自知失仪,后边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邱秀兰心知男女有别,大众广庭之下,不好与之久谈。 便说道:“金师弟将来但有差遣,便来找我们……我们虽都是女流之辈,但只要师弟尊口一开,便是那刀山,也能去得。” 金琨深深鞠了一躬,邱秀兰道:“门派还有要事在身,就请告辞。”言毕,与众人一块儿辞别而去。 金琨回到大树之下,刚坐下来,便见肖梨雨掩嘴而来,笑道:“我邱师姐她们也是来谢你的?” 金琨只点点头,不知该如何接话。肖梨雨再笑道:“琨哥哥,做大英雄的感觉可是美滋滋的吧?” 金琨将脑袋侧过去,撇嘴道:“非也非也,大英雄要给人用药治伤,那人却毫不领情,实在气煞我也!” 肖梨雨乐道:“大英雄的伤须清雅大夫来治,大夫说什么,你便听什么,哪来那诸多怨言?” 金琨怪叫道:“清雅大夫便了不起了么,大英雄可也是你一大夫惹得的?” 肖梨雨叉腰道:“你再不老实点儿,小心我再不给你治啦!” 金琨为之一窒,直嚷道:“不给我治,我便没命啦,清雅大夫此招太过生猛,以后可不许再使了。” 肖梨雨乐得直不起腰,眼角还笑出些许泪花。 此时忽见假和尚大笑而至,朗声道:“什么治不治的?来来来小姑娘,那边九宫派的说你是肖家的姑娘,医术好生了得,快给洒家治一治吧。” 说着将右腿踩在了大树之上,一条长愈一尺的伤口赫然在目。 第101章 胡乱做媒 肖梨雨一愕,她从未见过如此重伤之人还能行走自若,慌忙让假和尚坐下,拿出药材和银针、纱布等物什,迅速帮他治伤。 金琨问道:“假和尚,你的伤少说已过了半个时辰,为何才来医治?” 假和尚疑道:“你怎知道洒家的伤过了这许久?” 金琨往肖梨雨那一望,这些粗浅的医理全赖她的教授,说道:“这还用问,是个人就能看明白。” 假和尚“哦”得一声,又道:“洒家四处寻医,但伤兵实在太多,他们忙不过来, “直到九宫派弟子说,金兄弟旁边这位肖姑娘也能医治,洒家便来找她了。” 正说话间,但听肖梨雨说道:“假义士,已给您的伤口包好了。” 假和尚惊道:“哪有那么快的?” 低头一看,果真见大腿处包扎严实,遂站起身来走得几步,又是讶然道:“居然半点都不疼啦,肖大夫,不不,肖姑娘,你这手艺可是神啦!” 肖梨雨抿嘴一笑,说道:“假义士您过奖啦。” 假和尚又道:“不不,洒家非但不会过奖,也从不轻易夸赞别人,洒家说你好便是当真好,绝不带半点虚言假意。” 肖梨雨直没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金琨微笑道:“这位假和尚假义士虽说姓假,可他的话可真假不了。” 又对假和尚道:“不过我们肖姑娘的医术可真是毋庸置疑,别看她年纪小,在盟内可是小有名气的大夫了。” 假和尚瞪大了眼,说道:“哦是嘛,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得了,当真不得了。”说着,直向肖梨雨竖起拇指。 假和尚仔细往肖梨雨上下看了看,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肖姑娘,你看洒家这位金兄弟如何?” 肖梨雨疑道:“什么如何了?” 假和尚道:“洒家这金兄弟有勇有谋,武艺颇高,身材伟岸,还一表人才,在钓鱼城内受到王将军的褒奖,还给了军功。 “对了对了,此处这数以千人,唯独你们俩被洒家夸赞过,你觉得他怎样?” 肖梨雨嗫嚅道:“假义士这是何意……” 假和尚“嗨”地一声,一拍大腿,不料正拍中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肖梨雨见状也慌道:“你……你怎么样?” 假和尚缓过几口气,才道:“不是洒家怎么样,今日之战,洒家只见这金兄弟当真是处处护着你,你若觉得洒家这金兄弟好, “你只需点个头,洒家今儿便把这个媒做了,回头你们父母那就让洒家去说,咱们选个黄道吉日,就把婚事给办了,可谓才女配了英雄,你俩真乃绝配!” 肖梨雨听完此话,脸上一红,直红到了耳根,立时躲在金琨身后,用力揪着他衣襟。 金琨纵使顽劣非常,此时如何不脸红,他皱眉道:“我说你这假和尚,莫要拿小姑娘来消遣,你瞧瞧给人臊得……” 假和尚叉腰道:“怎地?依你之意是你不愿娶她喽?” 金琨被这话噎住,便算他平时辩才无碍,此时也不知如何辩驳,只好对假和尚挤眉弄眼。 假和尚急得直摇头,叹道:“你们啊你们。” 忽然间,但听得东南角处一阵骚动,大有吵闹之声。此时天色已暗,义军中举起许多火把,火光照处,东南角一时聚拢了数百人众。 肖梨雨趁机低头跑去,脸上还兀自红着一片,说道:“我……我先去瞧瞧……” 金琨在她身后跑来,叫道:“梨雨等我!” 只留假和尚一个人在原处,他自言自语道:“嘿,这两人同进同退的,洒家还凑个什么热闹?” 金琨二人到得人群当中,这里人头攒动,二人挤了半天才挤至当中。 只听祁偌对董邦莠大喝道:“早在钓鱼城第一战之时,我与运长老便看出了端倪,你说,你们青原派何以如此?” 董邦莠直被训得立在当场,低头不语。 他身边一人道:“祁长老,你所说的端倪确是何指?” 祁偌道:“我义军虽说当时只有两千,但面对数倍于我的亨军,也是毫无畏惧。 “义军所到之处,可谓所向披靡,但唯独青原派,若不是我与运长老及时回援,他们差点儿便要被亨军吞了。” 运日也接道:“不错,当时是我最先看出端倪,祁长老还道青原派因人少之故,是以不敌。 “但今日的锥形阵,又是从青原派的后曲出现差池,以致我们损伤了一大众弟子,最终败走在此。如若青原派不给个交代,恐怕不能服众。” 祁偌厉声道:“董师侄,你作为青原派总领,是否尽职尽责?是否依军师之意行事?” 董邦莠唯诺道:“晚辈唯……唯军师之令是从,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处。” 运日道:“既然如此,便是你指挥不当所致了?” 单远从董邦莠身后转了出来,挨着董邦莠急道:“两位师叔,我董师兄历来尽职尽责, “他的指挥从未出现差池,兴许还真是因青原派人数过少,敌不过众多亨军也未可知啊。” 祁偌“哼”得一声,斥道:“若尽职尽责,为何他头一个弃后曲不顾,躲进了前锋处, “以致其他弟子纷纷效法,这才终令后曲失守,阵型大乱,害我全军都险些葬送在此!” 此言一出,人群中均对董邦莠怒目相视,渐渐地,斥责之声也随之而来。 有人怒道:“原来是你这胆小之辈害了全军,你还有何脸面在此狡辩?” 又有一人道:“将他就地正法了吧,如此胆小之人留他何用?” 众人纷纷群情激动,随声附和,更有甚者直往董邦莠身上施以拳脚。 单远见状忙上前制止,但怎奈打人者越来越多,单远抵不住众人拳脚相加,只得以身护着董邦莠,任拳脚全数落在自己身上。 金琨忙上前扒开众人,但以一人之力要扒开数十人众,实在是力有不及。 此时人群当中又走出宗阡泽、王文柏、卢昱、单远、火鸿宇等几人,便连肖梨雨也一同帮着金琨扒开人群,但人群越聚越多,竟达到二三百人之众。 第102章 揭晓秘事 金琨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抓起两名下手最重的弟子往外一扔,抱拳朗声道:“诸位,诸位请听我说!” 人群被他这一招所窒,一时静了下来。众人当中有人认得他,忽叫道:“金琨!此人便是金琨!” 金琨再三鞠躬道:“诸位,此事的前因后果,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还望诸位能够先行克制,待查清来龙去脉之后,再由军师定夺。” 此言一出,又致人群当中一阵骚动,有人大声道:“那就看在金师兄的份上,我们先行住手了吧。” 其他不明所以的弟子纷纷四下询问,得知是金琨带大家进了这一线天之后,也都冷静了不少。 宗阡泽几人早已将压在最底下的董邦莠救出,此时这董邦莠已是鼻青脸肿,涕泪满面。 他缓缓走向祁偌跟前,哭诉道:“祁师叔,事到如今,晚辈不得不全盘说出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皆“唔”地一声,四下里议论纷纷道:“看来此事果有内幕。” 祁偌眉头一挑,道:“董贤侄有话便直说了吧。” 单远忙把董邦莠拉回,说道:“大师哥,此事万万说不得呀!” 董邦莠一把将他推开,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隐瞒么?” 单远被推后几步,又抢上前来,抓着他哀声道:“大师哥,若在此时此地说出,可就是万劫不复了,你可想清是何等后果了吗?” 董邦莠再把他双手拿开,冷冷道:“如今已是酿成了苦果,你我怎能就此置若罔闻?”说完重重将他推倒至地上。 单远语带哭声道:“大师哥!你真要如此吗?” 人群之中也多现不耐之象,纷纷道:“要说便说,休再磨磨唧唧的!” 也有道:“那个师弟你快让开,让你师兄先把话说完。” 金琨见势不对,走至董邦莠跟前轻声道:“大师哥,我们临行之前师父曾交代过,若遇蹊跷之事, “要灵动而为,不可不懂得变通,我不知师哥要说什么,但还请三思而行。” 董邦莠目露凶光,叹道:“我理会得,多谢师弟提醒。” 重又走向祁偌,深深鞠了一躬,说道:“祁师叔,我青原派每战均不利,皆因……” 正说着,单远在他身后猛地一拉,将他拉了个趔趄,他大声道:“大师哥,就算我求你了!” 董邦莠一把挣脱开来,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响声之大,连人群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单远直被打蒙当地,愣在当场。金琨心道:“五师哥竟有如此作为,看来不管他要说什么,此时还是不说的好。” 金琨抢上前去拦着董邦莠道:“大师哥还是别说了吧。” 董邦莠疾转过身,绕过金琨,对祁偌续道:“我青原派每战均不利,皆因我青原派上下均内功与外功同练, “武功自然比不过其他三派停修内力而只练外功的弟子,是以在这沙场之上,唯有我青原派敌不过亨军,除此之外,别无他因!”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金琨大感懊恼,思忖道:“我那晚在医馆醒来,听见这两位师哥起了争执,原来竟是在说此事。 “如若当初我便知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师哥说了出来。适才我真该拼了命拉住他……可事到如今,已是为时晚矣,我青原派今后恐再无宁日了……” 单远也在一旁闭起了双目,双拳直攥得指节作响。 在场众人无一不想,这青原派未能遵盟主之令,是何等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十年当中,另外三派竟无一人知晓,此事又是做得何等的严密。 盟主张浪数度煞费苦心,全是为了青原派的安危,另外三派还帮他青原派开了一场霁云大会,众人为了青原派,不断出谋划策以增强其门派防御。 但不听号令的却偏偏是青原派,他们偷偷习练了内力,其武功自然是比不上其他三派,这才让义军今日险些全军覆没。 这令当场之中多有咒骂青原派的,他们纷纷喝指道:“究竟是谁让你们练内力的?” 祁偌也道:“那么你们青原派可知晓这盟主令么?” 董邦莠道:“我们几名入室弟子和几名参加霁云会的入门弟子都已知晓。” 运日接着道:“所以是你火掌门之意,才让全派都练了内力了?” 董邦莠点头道:“正是,师父曾下令,不必让其他入门弟子知晓此事, “全派上下均按部就班,这十年间,还以古法习练青原功法,内功和外功无一落下。” 祁偌与运日对望几眼,均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在这山间野外便能解决,二人直摇头而叹。 但人群之中却是不能干休,咒骂呵斥之声不断。 火鸿宇作为火劲之子,被当众侮辱其父,其内心里是何等的五味杂陈,旁人已无可想象。 他走至董邦莠跟前,问道:“大师哥,青原派失利,或可有其他原因,怎可归咎于全派练了内力?” 董邦莠道:“那你说,究竟还有何原因?” 火鸿宇一时语塞,嗫嚅道:“此事太过蹊跷,原因未明之前,师哥不该如此武断。” 董邦莠怒道:“此事根本就不蹊跷,原因再明了不过。他们三派停修内力的弟子就是比我们强出许多, “那日我们在普鲁光营前,我为何让青原派停滞不前,不正是怕暴露了我们武功偏弱才如此做的!” 火鸿宇这才回忆起当日,当时祁偌还质问董邦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向前,董邦莠只以青原派疲累为由搪塞过去。 但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火鸿宇早已恼怒董邦莠将此事公之于众,更怒家父当众受辱,他也愠色道:“你如此肯定此事?当真不是因……” 他顾忌师兄弟情义,后半句只轻声道:“当真不是因你胆小懦弱,指挥不当所致?” 但他后半句在人群嘈杂之中,哪里还有人听见。 董邦莠满脸不耐,喝道:“我就敢肯定!十年前盟主就已三令五申, “其他三派都停修内力,可师父偏就不听,这才在今时今日险些害死我们全军!” 第103章 逃出生天 其他门派之人辱骂火劲,火鸿宇还能忍得,但此时董邦莠当众冤枉他父亲,他实是怒不可遏,斥道:“哪有你这般当师兄的!”举起右掌作势拍出。 金琨与单远反应疾速,纷纷将他紧紧抱住,火鸿宇手脚被制住,直憋得满脸通红,喝道:“你俩快放开我,我今日非打这狂妄之徒不可!” 其他几名入室弟子纷纷前来劝阻,肖梨雨也把董邦莠带开一边。 人群见青原派内部起了争执,喝骂之声稍减,有些弟子还起哄讥笑起来。 金琨将火鸿宇交给单远等人,走至祁偌二人之前一揖道:“祁师叔、运师叔,此地不宜久起争执, “于我军作战大是不利,还请二位师叔顾全大局,此事还容回到各自门派之中再做处理。” 二人均觉甚是有理,纷纷让弟子散了开去,再到瞿崴之处禀报了此事。 众弟子离开之时,有些人说道:“我是看在金师兄的面上才放过了你青原派,否则我可不能轻饶你们!” 还有些人说道:“他青原派先是害人,再来救人,呵呵,那什么金师兄,你可别叫得太过亲近。” 金琨将这些声音听在耳里,只在火鸿宇肩上拍了拍,几人一同往东北角树下坐去。 肖梨雨虽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但终是为青原派众人而踌躇,与金琨匆匆交代过几句便回到九宫派落脚之处。 瞿崴自祁偌和运日二人口里得知此事后,只说了声:“兹事体大,该请盟主定夺。” 随后走至一线天之处,只见这里二百义军坚守出口,亨军虽时不时露出头来,但再也不敢太过冒进,似乎只想将义军困死当场。 瞿崴将寒横星唤来,说道:“亨军此时还并未知晓我军将要下崖,你须偕同弟子不断从一线天处突进,造成此处无路,义军非原路返回不可的假象。” 寒横星抱拳道:“谨遵军师令,若他们猜到我们要下崖,绕路至崖下可就麻烦大了。” 瞿崴点头道:“正是此理。” 此时传令兵回报道:“禀报军师,我军现存天目派弟子七百五十三人,天门派弟子六百三十二人, “九宫派弟子六百零八人,青原派弟子二百三十六人,共两千二百二十九人。 “总计亡故弟子一千八百五十六人,伤员五百四十六人。” 瞿崴道:“知道了,令全军好生休养,明早准时下崖。”传令兵得令奔了下去。 寒横星双眼呆滞,流泪道:“此役竟折损近半数弟子,军师,这……” 瞿崴道:“不说啦,就有劳寒长老镇守此处,待明日我们杀回军营!” 寒横星抽噎道:“杀回军营?除去受伤弟子,仅剩下一千多人,这……还能杀得回去吗?” 瞿崴不置可否,背着手走了开去。 第二日寅时,众义军先行吃过干粮,再用连夜赶制的四根绳索下了山崖。 全军下崖后,点火烧毁了这些绳索,待亨军发现义军已撤时,却是临近了午时。 众亨军来至崖边查看,竟因缺少绳索,只得眼睁睁放义军逃去。亨军思虑再三,不得不再穿回一线天之外,绕至崖下,再沿迹追踪义军。 义军按金琨所指路线,还未到午时,便已接近义军军营。 此时肖梨雨又走至队伍当前,此处金琨正与众长老领军前行。 肖梨雨偷偷将金琨拉至一旁,问道:“琨哥哥,义军人数少了如此之多,如何还能救得军营里的义军?” 金琨叹道:“军师所虑并无不妥,若全军一直困在一线天平台之处,不出三日,义军当中必会饿死半数之多。 “因此,前方纵有凶狼猛虎,也要闯他一闯。” 肖梨雨道:“恐怕身后还有追兵,那可如何是好?” 金琨道:“不光有追兵,义军当中还有几百伤兵,军营之处情势如何也是不得而知,若战情焦灼,届时我们这支义军不知是救他还是自救。” 肖梨雨捂嘴讶然道:“怎恁地处处是凶险?” 转念又一想,叹道:“只可惜我没有大伯他们的医术,昨晚没将伤兵治好几人,不然也能少些伤兵,多些胜算。” 金琨哑然一笑,问道:“你又连夜救人了吧?” 肖梨雨嗔道:“你怎还笑得出来?” 金琨笑道:“梨雨,你总想着治病救人,那是极好极好的。不像我这般,直到如此境地才总算明白假和尚为何走到哪都是笑声不断, “原来此时正如他所说的,别无退路,唯有向前,除去笑一笑,我总不能哭吧。” 肖梨雨听他说完,之前的愁云也都消散了许多。 她深觉金琨能够想到这种境地,已是难能可贵,有一如此之人在自己身边,前方便是穷凶极恶之地,也终是能够去得。 便在此时,忽然一阵战马奔腾之声,如怒雷般传来。 义军脚下无不感到剧烈震动,众人相顾失色,有人高喊道:“亨军的铁骑来啦!” 只见从南面山丘一侧转出几百匹战马来,马上之人连声呼喝,催逼马儿极速狂奔,大地犹如要裂开了一般,四下里马蹄声响一浪又一浪袭来。 瞿崴大喝道:“众军组成圆阵应战!” 义军应声而围,不多时圆阵已成,众多长槊和腰刀纷纷指向前方,严阵以待。 待铁骑奔得近了些,只见其势威风凛凛,队伍浩浩荡荡,众军皆喊,旌旗乱舞,好不威风。 金琨惊道:“铁骑之前还有几人,他们不是亨军!” 众军中又现一阵慌乱,祁偌道:“的确,那会是谁?” 义军之中举目相望,无一人能够说出来者是谁。 没等众人多想,这几乘铁骑已奔至近前,当先一匹骏马上是一名面上有条刀疤的大汉,只听他大喝道:“你们快给老子让开!” 他身后几名铁骑也纷纷呼喝:“快让开快让开!” 义军不为所动,这几名铁骑只得绕过圆阵,往后方而去,而义军未接军令,不敢对这几人擅自动武。 过不多时,义军与亨军铁骑交战,一时间铁骑冲进圆阵,只见喊杀阵阵,槊来刀往,人仰马翻。 第104章 再遇姑娘 金琨被肖梨雨强行拉至圆阵阵中,金琨万般的不从,欲要挣脱开来,肖梨雨低斥道:“伤员不许参战,你须得听我这大夫的!” 金琨手臂伤口被她捏住,好不疼痛,他急道:“好梨雨,你就让我上前去了吧。” 肖梨雨皱眉道:“怎恁地不老实,今日就是不让你去!” 圆阵与这几百铁骑接战,虽说义军人数占优,但亨军毕竟是铁骑,而义军之中无一匹战马,短时内义军无法占上便宜,刚一接战便甚是焦灼。 金琨瞧着战况不明,心中甚是焦急。正没理会处,他四下看去,忽地发现当初那几乘铁骑正站在圆阵右侧向他招手。 金琨心念一转,说道:“梨雨你瞧,那几个人在唤我。” 肖梨雨向他所指处看去,果见那几人在不断招手,问道:“你识得这些人吗?” 话音刚落,金琨趁她分神之际猛地将手缩回,笑道:“不认识,我且去瞧瞧,他们不是亨国人,想也不是什么坏人。” 说罢往人群中一钻,便已不见。肖梨雨左右寻不着他,直气得在原地顿足。 金琨奔出圆阵,来到那六乘铁骑之下,细看那刀疤脸汉子,其面上刀疤自左眼直划到了右嘴角处,叫人望之甚是可怖。 金琨拱手道:“几位是在唤我吗?” 那刀疤脸笑道:“你小子胆子不小,我们唤你,你就敢出来,就不怕我们将你吃了?” 金琨也笑道:“你们胆子也不比我的小,才区区六乘,便敢在几千义军之侧,咱们彼此彼此啊!” 那刀疤脸和其余几人大笑几声,刀疤脸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实不枉此行。” 金琨疑道:“怎么?阁下是?” 刀疤脸身后又转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俯下身来说道:“少侠,是我呀!” 这一声说来,恍若枝头黄鹂吟鸣,金琨抬头一望,又看见了那一张极美的脸。 他猛地想起,眼前这女子便是当夜在钓鱼城中,四大高手与金琨合力从齐腊手中救出的女子。 金琨点头道:“原来是姑娘你,能在此处相逢,还真是巧合得紧。” 那刀疤脸又笑道:“巧合?好一个巧合啊!” 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向金琨抱拳道:“当日走得匆忙,未能留下姓名,小女子姓陆名宁,你叫我陆宁便好。” 金琨也抱拳道:“原来是陆姑娘,在下姓金名琨,还请直呼其名,莫再叫甚少侠了吧。” 陆宁道:“好,那便叫你金大哥了,现在闲话少叙,我们六人本欲将亨军引向前方陷阱之处, “不料在此处遇到你们阻了这些亨军,还劳烦金大哥想个法子。” 金琨向她所指处看去,问道:“陷阱便在右方黑石之侧?” 陆宁点头道:“正是,亨军若能掉进陷阱,也免得你们大费周章折损兵力了,金大哥你可信我?” 金琨笑道:“如何信不得?” 刀疤脸也笑道:“就是,如何信不得了?无非多走几步便是。” 金琨心知被亨军追杀之人必定不是奸邪之辈,他们在奔近之时又大喝“让开”,必是阻了他们才是。 何况金琨与陆宁又有过一面之缘,她此番话定能信得。 他细看过四处地形,若调动大军撤回黑石之处,并未有何危险可言,他心中主意已定,再抱拳说道:“多谢几位相助,我这就去和军师禀报。” 说罢,匆匆作完一揖,往回奔去。 陆宁喊道:“金大哥须让大军绕石而行,以黄叶为界,不可太过接近!” 金琨举手大声道:“知道啦!”迅速回到了圆阵之内。 金琨在阵中处找见瞿崴,将陆宁几人与陷阱一事简单说了,瞿崴心下大慰。 因一线天之事,瞿崴对金琨可谓百般的信赖,他情急之下也未多问,便传令全军道:“圆阵向右侧速移!” 又对金琨道:“金贤侄,就由你去领着青原派人众,那董贤侄就……” 瞿崴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金琨立马抱拳道:“得令!” 不多时,阵型右移,前方与亨军交战之处纷纷加快步伐,所持兵器也大失准头和力道。 那几百亨军铁骑还道义军正败阵而去,士气顿时大增,紧追着不舍。 圆阵脚步再次加快,接战之处有人干脆收起了腰刀,长槊也拖地而行。 亨军铁骑杀声更甚,圆阵从假意撤退到得后来便如真的败走一般,直接奔向了黑石之处。 金琨急找到董邦莠,叫道:“大师哥,一路辛苦你啦,之后便让我统领本派吧。” 董邦莠黯然道:“我已接到军令,那就先行拜托师弟你了。” 自青原派丑闻一出,董邦莠早有预料,这总领一职不光不保,恐回去还要追责。 金琨一拱手,举着令旗匆忙而去。 瞿崴喝道:“绕石而行!”圆阵得令,向黑石右侧纷纷绕过。 那几百铁骑紧追而来,圆阵阵型在慌乱中急行,已显乱象。 金琨带着近百青原派众人奔至黑石之前,见到黄叶边界之处,回身举槊抵挡这铮铮铁骑。 金琨拿住槊尾,当下一扫,奔在当前的两匹战马马失前蹄,马上亨兵掉落下来,被青原派众人乱刀砍死。 其余众人将长槊斜斜地插在地面,用以抵抗铁骑猛冲。 金琨举头望去,见圆阵众人堪堪绕过了黑石,重又归到道路当中,他长啸一声,与众人或跃或绕,也立时去到黑石之后。 义军绕石已毕,均等着铁骑前来。 只见在刹那间,众战马猛地冲来,立时尘土四处飞扬,亨军中叫喊的叫喊,哀嚎的哀嚎,一大群人马掉入了一个巨大坑洞之中。 其余人向下看去,竟有数十匹战马掉落,这坑洞足有两丈之深,洞中还插有不少竹签,掉落者非死即伤。 其他亨军立时勒住马头,见义军势头大起,正迎头扑面而来,也不敢多耽,数声呼号之下,几百铁骑直往来处回奔。 义军乘势而上,不断呼喊冲杀。亨军早被吓得军心涣散,马匹四处乱窜不听使唤,直跳马的跳马,丢甲的丢甲。 第105章 乌和踪迹 义军则一鼓作气乘势追上,青原派在渡江之时已配备弓箭,此时在金琨带领之下,百弓齐发,箭如雨下,一时射倒亨军无数。 义军追出好几里地,直到亨军四下里散去,这才将他们放走。此战之下,获得战马近百匹,其他兵器无算。 瞿崴与众人均酣嬉高歌,在一线天之处流失的战马和军资,只一仗便收回近半,义军之前颓废之气也尽数改变。 金琨骑着一匹缴获的战马,奔至黑石左近,终于找到陆宁那六乘战马。 他下得马来,对那刀疤脸和陆宁抱拳道:“多亏诸位相助,我军终得大胜,请受再下一拜!”说着行了一大礼! 这六人纷纷下马,将他搀起。金琨握着刀疤脸的手又道:“敢问六位来自何处?我好向军师引见几位!” 这六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那刀疤脸道:“引见就不必啦,我六人来此本不为结识金兄弟而来,实是陆姑娘不断搅扰我几人,不得已才……” 陆宁又是瞪了他一眼,那刀疤脸话说一半,竟没敢说下去。 陆宁低斥道:“闲话还是少说为妙,你们上前边等我,我和金大哥有几句话要说。” 这五名大汉闻言而动,纷纷牵着马向前离去。 陆宁回过身来,只见绿衫一转,秀雅绝俗,美目流盼,桃腮带笑,竟是一个绝色丽人。 她开口道:“那日多亏金大哥相救,还未曾好好向你谢过,你的伤可好了吗?” 往金琨身上望去,只见又多出几处伤口,兀自包着纱布,她“啊”地一声:“你又受伤啦?疼不疼?” 说罢便伸出一手欲查看伤处。 金琨往回一缩,说道:“多谢陆姑娘挂念,这点小伤无足挂齿。” 往她身后坐骑上细看几眼,心知这坐骑价值不菲,又道:“上回陆姑娘说你是左近村民,如今怎么看都不像。” 陆宁笑道:“当时我与金大哥并不相识,是以并未如实相告。怎么,你怀疑我吗?” 金琨摇头道:“哪里的话,只是好奇陆姑娘和几位好汉究竟是哪里人氏。” 陆宁喃喃道:“我若说了,你定然会不高兴,还是不说的好。” 金琨道:“若陆姑娘实在有难言之隐,就当在下没有问过。” 陆宁背手踱了几步,说道:“我因自幼父母双亡,从小便居无定所,向来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直到遇见那五位大哥,是他们一直照顾我的。” 金琨心道:“一看便知她未说出实话,那便罢了。”低头说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不该深问才是。” 陆宁将头一摇,续道:“那日得金大哥所救,竟无以为报,这让我整日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 金琨笑道:“我只是略施援手,陆姑娘你太过挂怀了。” 陆宁狠狠摇了摇头,正色道:“金大哥保住我的……我的清白,我怎能轻忘?直到有一日我听闻亨军要围攻你霁云盟军营, “我又正好知道金大哥是霁云盟之人,这才央求几位大哥带我来到此处设法解围。” 金琨一愕,道:“你们只六人便要解军营之围?”又暗想:“难怪那刀疤脸说不枉此行,原来陆姑娘一行实是为了报当日之恩。” 陆宁支吾道:“这个嘛,其他人我也识得不少,只是我人微言轻,只有这几位大哥肯出手帮我。 “其实六人已足够啦,我们昨日到达此处,见亨军竟有近万之众,知道力敌不过,只好智取,便挖了好几处陷阱,好应敌脱身。” 金琨心中一笑:“适才还说是几位大哥照顾她,如今又识得不少人了,这位陆姑娘实在是古灵精怪。” 陆宁续道:“但是我们陷阱还未挖好,那近万亨军居然不见了,只剩下千余人围攻而已。” 金琨疑道:“不见了?”心中暗忖:“这支亨军去了他处,兴许便是昨日把我们堵在一线天处的那支亨军。” 陆宁道:“对,不见了,虽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仅剩这千余人,那便好对付多啦。我们潜入密林处,从暗中射出一箭,正中一名百夫长右臂。 “那百夫长怒不可遏,率领百人队来追我们,却掉入我们的陷阱,足死了好几十号人马。这下让他更是怒上加怒, “又率几百人来追我们,于是便遇上了你们。” 金琨笑道:“这些亨国人竟不长记性,掉过一次陷阱,居然还能掉第二次。” 陆宁大笑不止,叉腰道:“你还别说,那被射中的百夫长虽中一箭,却几无痛痒。 “别看他身材巨大,神勇无比,还拿着一只铁骨朵,但看着着实不似聪明人。” 金琨一惊,问道:“他身边是否还有三个怪人?” 陆宁道:“不错,有一个老头,一个病鬼,还有一个光头,这光头拿有一只老大老大的流星锤。” 金琨惊道:“正是他们,他们竟来围军营了。可还有个女人,四五十岁模样?” 陆宁道:“对对,有个女人,真威风得紧,似乎那四人都听她的。” 金琨咬牙道:“乌和乌兰!你总算来了!” 陆宁所述三个怪人,和那中箭的百夫长,正与乌和乌兰帐下四个武师对应上,因此金琨敢肯定正是他们几人无疑。 陆宁疑道:“怎么?金大哥,你认识这几人?” 金琨未能听见她所说,满脑子只思忖着:“若之前围攻军营的近万人是我们在一线天的追兵,那乌和乌兰所领一千人此时正在接替他们。 “莫说她乌和乌兰本人我根本敌不过,便是他帐下武师随便一人也是绝难对付。后方追兵恐半日便能追到, “王副将曾道,乌和乌兰所领一千多人是亨军精锐中的精锐,若要在半日之内将其击退,恐难上加难,如今前后皆是劲敌,为之奈何……” 他单手支颔,思虑再三,半盏茶时辰过去,终于开口道:“陆姑娘,在下再次谢过几位相助我军。 “我军还有军机要事须火速处理,容在下先行告辞。” 言毕,骑上战马,向远处几人挥一挥手,调转马头奔向了义军之处。 第106章 义军军营 金琨去得如此干脆,唯有陆宁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句:“金大哥……”一副杨柳依依之态。 此时义军正在四下收捡战利,荒野中到处是人影。 金琨刚下得马来,肖梨雨便抢上前拦道:“琨哥哥,你跑哪去了,害我好找,我还道你……你……” 话未说完,眼眶已红。 金琨本有意躲她,此时心下一软,拉着她道:“你琨哥哥神通广大,自然是相安无事,你无论何时都可放宽心。” 说着给她擦去眼角泪花,再道:“我带你找军师去。” 肖梨雨啼笑皆非道:“你又怎么啦?”金琨只管拉着她,急匆匆钻入人群当中。 二人四下找寻,终在人群西面遇见瞿崴,金琨作揖道:“军师,晚辈有要事禀报!”说罢在他耳边低语了起来。 瞿崴将金琨所说一一听了,忽而正色叮嘱了好一阵,再道:“贤侄,你所说的那几位助我退敌的朋友现在何处?” 金琨心叫糟糕:“一时匆忙,竟将此事忘了,但他们几位似乎不愿见军师。” 遂说道:“那几位朋友已离去啦,下回有缘再与军师引见。” 瞿崴点头道:“贤侄可要记得此事,这些朋友帮了我军,我们可得好生谢过才是。” 金琨道:“晚辈谨记!” 拿着军师令旗,自去领了一干人马。 金琨本欲将肖梨雨带回九宫派之处,但她就是不从,无奈之下,只好托师兄弟几人帮忙照料。 金琨亲领这千余人,分派妥当之后,缓缓向南行过十几里。 行到军营左近,众军躲至一山丘之后,这才远远见到义军军营处旌旗招动。 那军营大门紧闭,城上射下箭矢无数,在一箭之处落成了一堆箭墙一般。 义军眺眼望去,又见亨军帅旗上写着“乌和”两个大大的黑字,金琨怒目瞪视,暗道:“你果真在此,今日便是我报得母仇之日!” 那亨军大纛下转出一人,身穿红甲,神威凛然,正注视着一台冲车撞向营门,此人便是那乌和乌兰。 那冲车由一百余人以盾牌相护,缓缓接近那营门。 城上虽箭如飞蝗般落下,但这冲车被护得犹如金刚不坏一般,进势丝毫不减。 这军营和城墙无异,也由巨石搭建,居高临下,修在了两个山谷之间,正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此时那城墙之上正烧着十几大锅火油,正等着亨军前来,好全数浇下,再点上一把火,好叫他吞没在烈火之中。 但那冲车走至近处,竟从前方率先喷出了一把火,直烧得营门一片乌黑,待喷出第二把时,那营门竟被点着,正噼啪作响。 金琨识得那城上守将正是天门派长老封座陈,这封座陈见营门被点着,那冲车依旧猛地撞向营门,他暗叫几声不妙。 一声令下,十几口巨锅顿时一倾而下,义军再射出火箭,城下顿时多出一条火龙。 但那冲车被亨军迅速拉后,多数人避开了火油,火舌只烧到三十几人,但也被迅速扑灭,受伤者甚少。 这一幕直让封座陈看得目瞪口呆。 金琨一拳捶在树上,两眼盯着乌和乌兰,叫道:“原来是火浣衣,难怪他们不畏火!这支亨军端的是厉害,不愧为亨军精锐!” 乌和乌兰的这支精锐,于诸般战役之中,每每无往而不利,这全赖乌和乌兰一番精心磨炼所致。 依乌和乌兰狠毒泼辣的性子,硬是排除了非议,从国君手中要来五千的精锐作为部队根基。 在她如地狱残酷般的军训之下,尽管是些精锐部队,也大多承受不住这般高强的训练项目,在这过程中,被熬死的精锐已是十分七八。 数年下来,仅剩下这最后一千人的部队,可谓是百炼成钢,实乃精锐中的精锐,可无敌于天下,傲视于群豪。 是以今日这般攻城之战,对于这些凶猛的恶狼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艰难之事。 封座陈见火油和箭矢均奈何不得这些亨军,高叫道:“快拿神火混元球来!” 过不多时,一众军士扛着十数只巨箱来到城墙上,从巨箱中取出一颗颗脑袋大小的圆球,众军用火把点燃引线,纷纷扔下城去。 城下瞬时间被神火混元球炸响,一时间响动天地,烟雾弥漫,让人目不能视。 但烟雾散去过后,只见亨军用盾牌围成了个圆球也似,炸死者仅有两三人而已,亨军重又推着冲车往营门撞去。 封座陈一惊,大喝道:“给我继续扔,继续放箭!” 义军英勇异常,号令刚下,已是火箭与混元球齐下,城下火光与巨响如俊龙般直冲而上。 但那冲车依旧不为所动,被盾牌包着向营门不断猛撞。 不多时,营门竟被撞出个破口,亨军纷纷从破口处抢进,与营内守军展开肉搏。 猛听得亨军号角声起,只听山峦之间,人喊马嘶,亨军士气大起,纷纷冲向破口,与义军舍身忘死地激战。 此时的军营营门被火舌烧成乌黑,又被鲜血染成黑红,叫人瞧着好不触目惊心。 金琨令旗猛地一举,一百骑兵与二百弓箭手齐出,直插亨军左翼。 亨军全心都在营门之上,直到被射倒几十人时才猛然转身,顿时盾牌与长槊齐出。 金琨与上百名骑兵猛冲了几次,竟冲不破,又举令旗,退至一侧,与亨军遥遥对峙。 乌和乌兰一动不动地望着金琨,壮如石雕,她一声令下,攻营士兵全数撤出,纷纷退至一箭之外,望着这新来的义军。 金琨指着远处喝道:“查达成,你可还记得我?” 那乌和乌兰身后一共四人,只见一巨人上前喊道:“我怎知道你姓名?你又是怎知我姓名的?”此人正是查达成。 金琨笑道:“你我虽多年不见,我可记得你这亨军第一勇士。” 查达成自言自语道:“这人身着青原派服饰,又叫我第一勇士……” 他两眼转得两转,问道:“哦,你可是当年被我绑的小孩?” 第107章 智斗乌和 金琨叫道:“正是你爷爷我,你那么快便想起,可见你还未老,我还道你早已老死在亨国,正愁没人报仇呢。” 查达成闻之大怒,正欲发作,他一旁乞颜住将他按住,问道:“此人是谁?” 查达成愠色道:“这人便是当年在青原山之下,你我绑的那鬼精灵般小孩子。” 乞颜住颔首道:“原来是他。”向乌和乌兰拱手道:“大将军,我俩去会会他!” 乌和乌兰眼角一瞥,说道:“先试他一试。” 乞颜住道:“那便瞧好吧!”自领四百亨军走出阵来。金琨笑道:“乞颜住,原来你也活着,当年怎就没被我师父一掌劈死?” 此时忽听亨军中金鼓骤响,众军齐声发喊,乞颜住冷笑一声,并未接腔,带着四百亨军直向金琨冲来。 金琨令旗又举,领着一百多骑兵直插而上,身后弓箭手换上腰刀,也迎头而上,一时间,在这山谷之中,如晴天霹雳,喊杀震耳。 金琨策马而前,挺槊直刺向乞颜住面门,乞颜住一个侧身,长槊猛地扫来。 金琨见这一槊他竟不躲不避,还可瞬间还击,不敢托大,将槊一横,挡住这一槊,顿觉一股内劲从槊中传来,震得虎口处生疼。 乞颜住再是一槊刺来,金琨忙低头错过,回身将槊一送,乞颜住竟一把将之抓住,“嘿嘿”笑过两声,倏地夺了过去。 金琨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暗道:“我只道我的功夫与乌和乌兰天差地别,没想到连他一个武师都不是敌手,此仗如何赢得?” 一瞥之下,又见查达成纵马奔来,他高举铁骨朵猛地当头砸下。 金琨见状,忙将胯下战马向左首纵出几步,这一击竟落在了乞颜住的马首,直把他战马劈去半张脸面。 那马应声倒去,乞颜住一跃在地,喝道:“查达成你在干什么!” 查达成怒道:“这小子说我死了,还说是我爷爷,我怎可饶他!” 说罢,铁骨朵再举,呼呼响声还未绝,这铁骨朵却早到。 金琨见来势凶猛,抽出腰刀一格,谁知仅挡住第一击,那腰刀便被击成两段,第二击又到,金琨疾扭身避过,但身上衣甲却被消去了半边。 不等金琨有丝毫喘息之机,查达成第三击又来,金琨百忙之中猛拉缰绳,马头疾转一侧,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金琨匆忙策马向前,仍是心有余悸,暗忖:“这几人武力已远超我的预计,我即便未曾受伤,也是一个都敌不过。 “我军又连日征战,伤亡过多,不可久战,还是早早撤了吧。” 他长啸一声,骑着战马往东面奔去。其余义军听见他以啸为号,纷纷丢下眼前亨军,也往东面急撤。 乞颜住失去战马,无法追上,咳了几声,直骂道:“天杀的查达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罢奔过一阵,手中横刀随意往义军战马上一挥,那马上之人跌落下来,他疾跳上马,发奔追去。 义军本欲边打边撤,但无奈这支亨军非同一般,加之义军有伤在身,敌之不过,纷纷丢下重器,直往东面山丘转去。 查达成还道来了个劲敌,却不料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没能将金琨拿下,口中大呼:“不过瘾不过瘾!” 一马当先,也转进了山丘树林。 在树林中奔得一阵,追上几个落单义军,二话不说,举起铁骨朵正要砸下。 但猛然间,斜地里一支长枪迎面刺来,查达成坐下铁骑忽然人立而嘶,他一慌神,险些掉下马来。 他紧拉马鬃,铁骨朵“呼”地挥出,那人却不慌不忙,举枪一挡,只听“当”地一声巨响,二人身形都晃得两晃。 查达成转过身来,往那人身上看过几眼,说道:“原来是你!” 那举枪之人正是涯角枪柳太,只听他大喝道:“你记得我便好!”一柄银枪接连刺来。 查达成胯下坐骑早惊,几不听使唤,他忙用铁骨朵左支右绌,模样甚是狼狈,却还是被枪头划破了面颊,立时现出一道伤疤,血流满面。 又听林间号角声四起,瞬息间转出近千人来,金琨一马当先,与柳太二人一枪一槊同时刺来。 查达成直惊出一声冷汗,忙举铁骨朵挡去枪槊,但胯下马儿不听使唤,索性跳下马来,往回便奔。 奔至转角处,迎面碰到乞颜住带领四百人马钻进林中,见到查达成如此狼狈,喝道:“又怎么啦?” 查达成边跑边叫道:“我竟忘啦这小子诡计多端,快跑!” 没等他话说完,林中已是飞来箭矢无数,瞬间又是射倒十数人。 乞颜住见义军瞬息间从林中不断冒出,一众战马被惊得嘶鸣不断,其他亨军也是接连慌神。 他既惊且怒,连声招手呼喝,与几百亨军急忙回撤,直撤至乌和乌兰之处,义军这才停滞不前,两军遥遥相峙。 而乌和乌兰身后的义军军营因连续几日被困,折损过多,是以虽见义军碾杀而来,也一直未敢出营呼应。 金琨率千人来到亨军阵前,他身后青原派六名入室弟子与柳太、肖梨雨几人一字排开。 董邦莠换过一身戎装,将帅旗高举,与众人高声呼喝,好个威风凛凛。 乌和乌兰身边年纪最大的武师台本空指着董邦莠说道:“帅旗来了。” 乞颜住刚吃过大亏,此时见对方帅旗,也向乌和乌兰道:“大将军,他们大帅已到,人数才刚刚过千,我们正好将之拿下,也是大功一件啊。” 他身边武师宝古坏拿着硕大流星锤走了出来,说道:“不成不成,他们人数才过千就拿着帅旗,人数太少太少,其中定有奸计。 “你没瞧见查达成的脸都被他们划破了么,那定是你们在林中中了埋伏。 “若我们现在去拿他,万一林中还有埋伏,那便如何是好?” 乞颜住被他说中痛处,道:“大将军治下也才一千多人,我们也手握帅旗, “但大将军这支军队何等的厉害,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108章 再献一计 宝古坏摸着光头“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中了埋伏,却只字不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痨病鬼,你是想待我中了他们埋伏,你好做我们四人的老大么? “哈哈,你想多了,我宝古坏第一个便不服你,那台本空是第二个不服你,查达成虽笨了点,也是第三个不服你。 “是以就算我中了埋伏,你还是不能服众。” 台本空连“啧”了两声,斥道:“忒也啰嗦!” 乌和乌兰大手一挥,喝止道:“别说了,斥候何在?”宝古坏连道:“快传斥候,快传斥候!” 此时听得金琨在对面叫道:“乌和乌兰!你可识得我?” 那乌和乌兰头也未抬,冷冷道:“无名小卒,我要识你作甚?” 她这话看似没用上中气,但她这一声在整个山谷中来回回荡不绝,当场义军与亨军个个能听得清楚,连林中鸟儿都被震得飞走了不少。 金琨暗暗心惊:“这便是父亲和柳叔叔常和我说起的乌和乌兰,她这一声说出,看似漫不经心, “实则摆出了阵仗,好叫我军知难而退。天下武林中,除去盟主之外,我还真不知有谁能敌得过她。” 金琨深吸一口气,笑道:“亨国大将军,竟被无名小卒围在此处,不敢与之一战,着实是让天下笑话!” 他也不自报姓名,与乌和乌兰的私人恩怨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乌和乌兰又是冷哼了一声。 乞颜住高声喝道:“莫急,瞧我今日便取你小命!” 查达成捂着脸颊道:“大将军莫要被他骗了,他是在激你。” 宝古坏忽然笑道:“查达成,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此时斥候终于跑向前来,乌和乌兰问道:“四处可还有伏兵?” 那斥候禀报道:“东面和南面山谷已探查过,并无伏兵。” 乌和乌兰将头一点,令旗高举,一时间金鼓雷动,号角长鸣,这一千多亨军队列齐整,瞬间一齐向前压上。 金琨见状,也将令旗过顶,义军瞬间围成了圆阵,众人怒号而上,与亨军长槊对大盾,战作了一团。 两军就在这山谷中捉对厮杀,呼啸呐喊之声在山中林间连绵回荡。 两军交战了好一阵,战况先是甚为焦灼,但时间一久,义军竟渐渐不能抵挡。 肖梨雨奔至金琨跟前道:“琨哥哥,义军伤病太多,不能久战。” 金琨眼露光芒,说道:“好,他们既已上钩,咱们继续往东!” 言毕,他吹起一声长哨,义军闻之,立刻丢去重器,狂奔了起来。 肖梨雨实则担心金琨的安危,以他的伤势也不能再战,遂把头一点,和金琨一道儿带着圆阵往东面假意败退而去。 原来,当时金琨拉着肖梨雨找到瞿崴,瞿崴见是金琨,丝毫不曾怠慢。 只听金琨道:“军师,那几位朋友还说道,乌和乌兰带来一千人,正围攻我军军营。” 瞿崴道:“便是刚才助我退敌的那些朋友?” 金琨道:“正是。晚辈还有一计,军师可愿一听?” 瞿崴道:“快快说来!” 金琨道:“晚辈在孩童时便知军营东面有一处细长山谷,是个绝佳之地,我军可在山谷两侧山峰处设伏, “待我将乌和乌兰引至山谷里,伏兵便在山峰上居高临下,弓箭与巨石齐下,定能将这支亨军全歼。” 瞿崴听过后连连点头道:“妙!此计甚妙!不过贤侄,你打算如何将乌和乌兰引去山谷中?” 金琨心道:“之前因大师兄之事,恐给青原派抹了黑,此次便由我们青原派来吧,或能为我派赎回些颜面。” 于是他说道:“就由晚辈率领二百青原派部众去引她,还请军师再借晚辈一物!” 肖梨雨闻之一惊,忙拉着他的衣角轻声道:“你还有重伤在身,可不要逞强……”金琨拉着她连连摆手,让她噤了声。 瞿崴剑眉一挑,问道:“何物?” 金琨道:“还请借帅旗一用,非此物不能引那乌和乌兰入谷。” 瞿崴笑道:“不错不错,贤侄你不拘一格,如此行事确实或有奇效,这帅旗对我军虽尤为重要,我此时也不得不准了! “不过,二百人太少,我再给你八百,凑足千人,方能瞒得过她。此战我们务必准备万全,否则他们追兵一到,可就要腹背受敌了。” 金琨抱拳道:“晚辈定不负所望!” 金琨与瞿崴商妥,先由金琨带三百人前去引他一支亨军,在东面设下七百伏兵,这才终于让查达成和乞颜住吃了苦头。 此处伏兵看似多此一举,确是金琨坚持硬要安排下来。 只因柳太曾多次提过乌和乌兰为人,其以狠辣毒绝行事,天下难出其右,若不出一支伏兵,恐骗她不过。 金琨以为,待查达成和乞颜住中了伏兵之计后,乌和乌兰虽会加倍警觉,实则更易松懈麻痹,便会以为义军已再无其他伏兵。 而后就由董邦莠乔装成大帅模样,再以帅旗相引,她定然会倾巢而出。 此时在圆阵之中,金琨与董邦莠、肖梨雨等人相视一笑,义军已假意败退数里之远,亨军在后方远远追来,而前方便是那处设下伏兵的细长山谷。 这条山谷细细长长,两侧山峰直立高耸,几无绿植树木,也无甚遮蔽之处。 金琨带着义军刚过伏兵之处,他令旗高举,义军全员停下,调转向后,弯弓搭箭,长槊斜斜插地,直对着后方的亨军。 这些亨军正疯狂追来,见义军忽然一停,那乌和乌兰心中顿然警觉。 她猛地拉紧缰绳,大喝一声,千人亨军共同“呼”地一声连人带马均停了下来,绝不拖泥带水。 仅这一声,也足以在谷内震荡不绝。 面对如此军纪,就连义军众人也暗暗深佩不已。 金琨见亨军全在伏兵范围之内,绝无逃生可能,朗声道:“乌和乌兰,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天目山的山脚下?” 乌和乌兰嘴角一笑,说道:“本座怎会记得,怎么?你这无名小卒何以此时提起这种事情?” 第109章 伏兵之计(2) 她举头望向两侧山峰,又道:“莫不是这山上又有伏兵?” 金琨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她,暗道:“她已然不记得了……也罢,此时我急着杀她,险些将私仇说了出来。” 于是他高声道:“现时今日,你已无处可逃了!” 他此话说出,亨军当中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望向两侧山峰,妄图找出几个伏兵,但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宝古坏叫道:“大将军,要不咱们撤了吧,此处实为险要之地,万一有人埋伏……” 乞颜住打断道:“便是有埋伏也已来不及啦,还是听大将军的决断。” 只见乌和乌兰不怒反笑,摸着骏马鬃毛笑道:“你这小儿,竟问出二十年前之事,也不知在二十年前,那时还有没有你。” 金琨咬着牙,眼中渐现怒火,直把双拳紧紧攥着。 柳太又从金琨身后转了出来,也是满脸怒色,喝道:“那你总记得我这支银枪了吧!” 乌和乌兰大笑道:“都是些无名之辈,本座为何要记得你们?” 柳太怒不可遏,双手紧握银枪以致指节发响。 金琨一手拦着他,说道:“柳叔叔稍安勿躁,先让小侄对付她。” 柳太这才大舒一口气,在他肩上拍得两拍,大感时光易逝,金琨此时已然长大成人。 金琨朗声道:“乌和乌兰,我已知你底细,也不过如此而已。若论单打独斗,我虽敌不过你,今日也要叫你死在了此处。 “你可要看清了,我叫金琨,到你死时可莫怪不知死在了谁的手上!” 查达成一听,忙道:“大将军,还是撤了吧,此处定有蹊跷!” 台本空一脸凝重,按着他道:“莫慌!” 那乌和乌兰忽地仰天大笑不绝,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杀本座的。” 金琨两眼欲冒出火来,他令旗一举,高声道:“来呀!山上众人放箭!” 他这一声响过山谷,却久久未有回应。金琨再叫道:“山上的兄弟,快快放箭!” 声过半晌,山峰上依旧未现一人,金琨眉头紧锁,心中大叫不妙。 那乌和乌兰再次大笑道:“好个毛头小子,你虽后生可畏,也还是太过自大了些,又怎能敌得过我?如今且瞧我的。” 她昂首叫道:“山上众人快快现身!” 过不多时,只见从两侧山峰上滚下不少义军尸体,而后又现出二百余名亨军,正弯弓搭箭,箭头俯对着山下义军。 义军当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伏兵被他们全数杀啦!” 不时又有人喊道:“他们要对我们放箭!” 如此一喊,让义军当中阵脚大乱,众人无一不惊,肖梨雨忙叫道:“琨哥哥,这可……这可……” 柳太高声叫道:“莫慌!众军保持阵列,严阵待敌!” 但义军慌乱已极,年幼的弟子禁不住颤抖的颤抖,掉泪的掉泪,年纪大些的也是面色煞白,四处张望,有的甚至作势欲逃。 仅有少数神志清醒之人,举起本就为数不多的盾牌作势抵御。 没有盾牌之人却只能双手举起长槊或是腰刀,模样正像是投降之状,让一众亨军好一阵耻笑。 几名青原派入室弟子也是乱作一团,胯下坐骑纷纷嘶鸣骚动,安抚不住。 董邦莠慌声叫道:“七师弟,可还有对策?” 此时金琨面色凝重,两眼直眉怒目,直挺挺地瞪向乌和乌兰,像是要把她望穿。 心中暗忖着:“母亲说她狠辣毒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她既能坐至大将军的位置,定不是庸才之辈……我实在是不甘……” 董邦莠再叫道:“快想想办法啊,七师弟,要不咱们快撤吧!” 金琨仍是一言不发,并不为所动,众人均望向他,只盼他能带领大家冲出此处。 原来,在之前斥候向乌和乌兰禀报之时,斥候曾说道:“东面和南面山谷已探查过,并无伏兵。” 他抬头又道:“东面山谷中仅有百人埋伏,已被我军全数击杀!” 那四名武师连连喝彩,乌和乌兰也颔首道:“干得好!你再领一百人,至他们伏兵之处伏下,本座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几个武师又是纷纷夸赞此计精妙绝伦。 她身旁乞颜住抱拳道:“就请让属下领军前去吧。” 乌和乌兰道:“乞颜将军,那小子似乎识得你们几人,你若离去,他必会有所警觉。你还是留在军中,伺机而动吧。” 乞颜住点头道:“大将军所虑极是!” 金琨所设伏兵便是这般被乌和乌兰全数击杀。 此时山峰之上二百亨军箭指上千义军,端的是千钧一发之际,义军众人中渐渐起了叫喊哀鸣之声。 肖梨雨此时满眼都是金琨,她并不望金琨能够力挽狂澜,只盼时辰能够就此定住,也好再多看他几眼。 便在此时,山上亨军忽地连声呼喝,众人向上望去,却见这些亨军身后突现一群劲装结束之人。 这群人动作好快,纷纷趁其不备将亨军举刀砍杀,一二百亨军不多时便被全数砍杀已尽,接连落下山来。 他们杀尽山上亨军,又纷纷拾起弓箭,搭箭指向山下亨军。 这一风云突起,直让乞颜住等人目瞪口呆。 此时慌乱的,确换成了这一众亨军,但他们军纪严明,只有为数不多之人在当中叫喊。 乞颜住高叫道:“这是怎地一回事?” 宝古坏咬牙道:“这还不明白么,伏兵把伏兵杀了,伏兵又来对付咱们了,好个伏兵杀伏兵的反伏兵之计,老子……老子不服!” 而查达成因面部受伤,台本空又寡言少语,这二人一言不发,直对山峰上怒目相视。 只有乌和乌兰面不改色,她直面金琨等人,一脸威严之色,她淡淡道:“众军先行撤退!” 她话音未落,但见山峰上又转出一俏丽身姿,却是那陆宁,她背手而来,厉声道:“放箭!” 号令一下,顿时箭如飞蝗而下,亨军瞬时之间便倒下数十人,其余亨军急忙调转马头,举着盾牌呼喝而撤。 第110章 中箭负伤 乞颜住也高声叫道:“撤!众军保护大将军,快撤!”一面抽出横刀抵御来箭,一面护住了乌和乌兰。 查达成、宝古坏和台本空三人也相互簇拥着乌和乌兰,同时还不忘呼喝众军撤退。 那乌和乌兰心中大是不甘,她本就撤势甚慢,眼见这支精锐纷纷倒毙,更是激起她心中怒火。 她猛地转过身来,从台本空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弓弦,右手一松,羽箭势夹劲风,向着金琨激射而出。 柳太见这支箭势头甚劲,心下大骇,猛地叫一声:“琨儿,快让开!” 但他话音未落,羽箭已到金琨眼前,他手中银枪疾起,挡住了这箭。 这箭虽被拦挡,但其势头仍是劲急,只偏离了些许方向,又向着金琨心口而来。 金琨猛地将身形一侧,但还是扎进了左肋,箭势带动之下,竟把金琨射下马来。 肖梨雨高声尖叫,忙跳下马来,将他揽在怀里。 她瞧见这支箭竟将他贯穿而过,金琨左肋处留下了一个血窟窿,正呼呼冒着鲜血。 她扑簌簌掉下泪来,极速拿出金创药膏给他敷上,但这些普通药膏不像那断流活络膏般灵验,鲜血瞬时便染了她一身。 金琨此刻忽地不省人事,她潸然叫道:“琨哥哥,我不许你睡着……快给我醒来!”说罢,从背囊中拿出银针给他扎下。 柳太见状,先是被惊得呆住,再是怒从心中来,眼眶倏地通红,高举银枪怒号道:“放箭,给我放箭!” 陆宁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两眼带泪,大声叫道:“放箭!放箭!统统给我放完!” 霎时间,山峰上飞箭如雨,竟夹带不少风声纷纷射来,亨军中顿时伤亡加剧。 谷底义军也是一边射箭,一边顺势追出,众人齐声发喊,响声直贯天际。 乌和乌兰领着亨军极速撤至谷口,却不料蓦地里又杀来上千人,正是瞿崴所领余下义军。 瞿崴此举正是依金琨之计,伺机从战局中策应,虽然义军中伤兵过多,但如此分配,只求能将这支亨军全数困在这山谷之中。 亨军被他一阻,已是三面夹击,进退不得,过不多时,地上又多出数百具尸体。 山峰上一人叫道:“陆小姐,箭矢用完了。” 陆宁面露怒色,两眼四处扫去,喊道:“那便扔石头,快把山上巨石全数推下去!” 话音一落,山峰上大大小小的山石不断滚落,最大的巨石需几人合力才得推下,山谷中亨军来不及躲避,不少人被砸成了肉泥。 其余亨军拼了命地向谷口突围,由几十名护卫紧紧围着乌和乌兰和四名武师,外围又围了几圈亨军,以作层层相护。 这些人舍身忘死,丝毫不惧飞箭滚石,更有甚者,直往义军长槊上扑去,以求给大将军等人扑出一条血路。 但瞿崴所领一众怎能轻易将之放过,由假和尚在前,带着祁偌、运日、余艳竹、寒横星几名高手,一路向着乌和乌兰斩杀而去。 那乌和乌兰和四名武师也非等闲之辈,几人大展神威,让一众义军接近不得,义军中高手更是被亨军死士拼命挡在了护卫之外。 足足耗去几顿饭功夫,乌和乌兰五人个个身上带伤,最终只十几骑人马突出了重围。 假和尚等人纵马追出二十余里也未能追上,只因惧怕遇上伏兵才最终悻悻而归。 此次义军将乌和乌兰部众几乎全歼,自然是欢喜非常,呐喊欢呼不迭。 只是那陆宁见金琨已被肖梨雨救治,便和山峰上数百人趁义军欢呼雀跃之时悄悄离去,义军当中竟无人知晓他们身份。 原来,当从陆宁口中得知这支亨军是乌和乌兰所属之时,金琨思虑了良久,终于道:“陆姑娘,在下再次谢过几位相助我军。 “我军还有军机要事须火速处理,容在下先行告辞。” 说罢,骑上战马,想了一想,又道:“陆姑娘,你如今欲往何处?” 陆宁也想过一想,道:“我也不知想去哪。” 金琨笑道:“若姑娘不嫌弃,我请你看一场大戏,如何?” 陆宁一凛,问道:“是何戏码?” 金琨向东面指道:“向东不出十里,有一山谷,我会将义军埋伏在两侧山峰之上。 “你若想看戏,便和你那几个大哥一同登上山峰,届时你只需居高临下好好看戏便好。” 陆宁问道:“若你们义军把我们几个当做了敌人可怎生是好?” 金琨又道:“若姑娘害怕,便多带些人去,就说是我金琨的朋友,我也恐那乌和乌兰会再生枝节……” 他忽然又暗想:“我已用伏兵之计让乌和乌兰栽过一次跟头,她除非是个非常之人,否则应是懈怠麻痹才是,绝不会想到我还有伏兵。 “但柳叔叔常和我说道,乌和乌兰绝非一般人可比……爹也常说她狠辣毒绝……” 想到此处,忽然跳下马来,深深鞠了一躬,惭愧道:“陆姑娘,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陆宁一凛,说道:“金大哥但说无妨。” 金琨道:“若陆姑娘不想看戏,还请远离此地,这里亨军环伺,实是危险得紧。” 他缓了缓,望着东面山峰,再道:“若想看戏,你们六人也可去得,只是风险较大。如若可行的话,还请姑娘带个四五百人, “去到那山峰之处,一边可以看戏,一边还请帮我军策应。我们瞿军师另外带了千人在谷口密处策应, “义军当中实在抽调不出再多的人马,那乌和乌兰却不是个等闲之辈,我恐她又有惊人之举。” 陆宁笑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能带出几百人来?” 金琨心道:“你们能挖出两处那么大的陷阱坑杀亨军,仅靠你六人怎么可行?” 于是说道:“你们几位既不肯明说来自何处,我也只能瞎猜了。” 陆宁点头道:“猜得好!我定会来观戏!” 金琨再次行了一礼,道:“我军欠了姑娘两回人情。”说罢,匆匆上马去了。 第111章 有惊无险 于是陆宁按金琨之意,匆匆找来一批人马上了东面山峰,这才将乌和乌兰所设伏兵杀尽,使义军终得大胜。 然而眼望着金琨重伤难治,但为了隐瞒身份,陆宁虽是极为不忍,终究还是不告而别了。 义军将乌和乌兰等人击退后,便有一大众人马围拢在金琨身边,眼中满是关怀怜惜。 肖梨雨与柳太及青原派一众弟子将他草草用布料包裹好伤口,但鲜血依然流在了几人身上。 柳太无奈之下直接用手按住那伤口,众人又合力将金琨抬至义军军营,好在这里军资充沛,药材也甚是齐全。 但是金琨仍是血流不断,肖家灵药又早已用尽。 肖梨雨办法想尽,左右是不能将血止住,眼见金琨面色煞白,气血虚弱,若还不能止血,恐他活不过当日。 她忽地拿起背囊中的一把银剪,想照着肖代秋救人之法,欲将银剪剪开伤口,再用针线缝合他的血管。 但此法她只是初学,并无肖代秋那般的熟稔,万一血管不能接上,伤口又敞开了几分,只能使他更为凶险。 而所谓医者不自医也正是此理,金琨是她心中牵挂之人,还未给他剪开伤口,两手却不自觉地剧颤,这叫她如何能用这银剪? 她泪珠儿成串地掉落下来,啜泣道:“琨哥哥,此时若换成了你,或可给我想出一法子来,可你……可你……” 说罢,她已是泣不成声。 面对如此险境,她只想起之前金琨同样在窘境中说道:“别无退路,唯有向前,除去笑一笑,我总不能哭吧。” 她暗道:“笑一笑……笑一笑……唉,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的,便是那假义士了吧……” 想到假和尚,她忽地灵光一闪,忙从围观人中找来假和尚,说道:“假义士,军中唯你内力最强,你若给琨哥哥点穴止血,必有奇效。” 假和尚爽朗道:“救咱金兄弟,自是义不容辞,肖姑娘你让洒家点哪,你直说便是。” 肖梨雨连说了几处穴道,假和尚忙一一点毕。 点过之后,肖梨雨又连扎了数针,果然立见效果,金琨终于将血止住,这让一众义军大舒了一口气。 肖梨雨见血已止住,已无大碍,便让众人先行回到帐房,此处就由她来照顾。 半日后,追兵果然已至,但众义军都回到了军营,又有瞿崴在此坐镇,这几千追兵虽然人数众多,也实在是奈何不得他们。 肖梨雨便如此没日没夜地窝在医馆内给金琨救治,终在其悉心照料之下,不出七日,金琨便已醒转。 假和尚、柳太和青原入室弟子等人得知金琨大好,纷纷不吝美言盛赞肖梨雨医术高超。 只因众人深知,如若换成个普通大夫,金琨哪里还有活下来的道理。 瞿崴作为军师,也在金琨苏醒当日便前往看望,并出言相慰,叮嘱他须好生地照顾病体。 金琨尽管伤重难以张口,也还是坚持把陆宁一事全盘说了出来,末了还直说:“晚辈实在是不知他们是何身份。” 瞿崴虽也很想得知陆宁的真实身份,但看在金琨至诚恳切的份上,也不得不全信下了,思忖道:“这陆宁只是金琨救下的一女子, “虽然那女子终不肯说出身份,但她两次助我军获胜,定是位朋友无疑。” 依金琨计策,乌和乌兰部众几已全灭,更何况还有钓鱼城中、渡河之时,以及那一线天处,金琨都是居功至伟。 瞿崴不仅丝毫不疑他,内心中还望对其好生的栽培,只盼他日后能成为霁云盟的后起之秀。 待瞿崴走后,金琨已是疼得满脸细汗,唤肖梨雨道:“好梨雨,快与我说说,那乌和乌兰是死是活?” 肖梨雨不紧不慢,拿出一片参片放入金琨口中。金琨疑道:“这是何意?” 肖梨雨柔声道:“琨哥哥,我知你性情。我今日若不说,你必然不依,我若说了……你定然气血攻心,我只好用参片给你吊着,免得出现差池。” 听到此处,金琨已经猜到结果,他面色变得一变,又迅速恢复了原样,缓缓舒出一口气道:“原来她果真未死……你与我说说当时的战况吧。” 肖梨雨在病床边坐下,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说至最后,她一手支颐道:“这支亨国精锐近乎全歼,军中无人不说此乃大功一件。 “再加上数月以来,我军连挫他数万人,亨军元气大伤,恐再难兴起波澜啦。” 金琨把头一点,说道:“如此也好,我义军大胜便是大齐的大胜,只可惜,如若连乌和乌兰一块儿杀了,那便是再好不过之事。” 肖梨雨笑道:“她部众几乎死光,日子定然也不好过,你只管将身子养好,来日再去找她报仇。” 金琨点了点头,又摸摸左肋处的伤口,道:“这次多亏有清雅大夫替我医治,否则我金琨便要给那黑白无常勾了去。” 肖梨雨又是掩嘴笑道:“你才刚好一会儿,却又来与我嚼舌头,我可不管你啦!”说罢,独自跑开了去。 这时忽见医馆守卫跑进来道:“门外有十数名各派弟子求见。” 金琨道:“就请各位进来吧。” 这间狭小病房一时便挤满了人,原来金琨几乎都见过这些探访者,便是秦志涛、甘真、丁诺、邱秀兰、薛倚等在一线天处结识的各派弟子。 众人寒暄了几句后,那秦志涛最先开口道:“我们这次还是来致谢的。” 说罢与众人一道施了一礼,他再道:“此番又多亏了金师兄,若不是你的计策,那群亨军精锐可就难以对付啦。” 甘真也道:“不错,据说他们仅千余人,已围了军营一日,正在他们破城之时我们才刚刚赶到,真是万分的危险。” 那薛倚两眼一转,背手说道:“若没有金师兄之策,面对如此精锐,我们恐怕要反过来被他们全歼了。” 其他十几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第112章 全线断水 金琨摇头道:“实是老天眷顾我金琨,让我自小在此地长大,若非如此,我便不会知道军营往东还有这么一处山谷可以用来歼敌。 “更何况,多亏有其他朋友相助,这才能让全军得以大胜。”他所指的朋友便是陆宁等人。 那丁诺忙伸手止道:“金师兄,你此时可千万谦逊不得了。” 邱秀兰点头道:“对对,再谦逊可就要不妙了。” 此时肖梨雨也走了回来,问道:“那是为何?” 她话一问出,屋内之人均好不尴尬,直忸怩作态,无人敢说。 过得好一会儿,九宫派薛倚才缓缓道:“他们都不愿说,就我来说吧。其实自在一线天处,金师兄的大师兄之事,早在盟内传遍了。 “不少人都说义军当时失利只因青原派……只因贵派掌门未让你们停修内力,以及你那大师兄指挥不当所致……” 金琨叹道:“我早该想到会是如此。” 肖梨雨狠狠跺了一脚,嗔道:“他们……他们怎能如此胡诌,火掌门和董师兄可都是好人!” 薛倚拉着她的手道:“师姐,我们也知他们是好人,但我们又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好在金师兄这回又用妙计打退了乌和乌兰, “这才给青原派挽回了点口碑和颜面,要不然,你可不知他们说得有多难听。” 秦志涛接着道:“所以丁师弟所说不错,金师兄你此番真不可再谦逊了,否则这些人光是嚼舌根也能离间我们同盟之谊。” 邱秀兰也道:“秦师兄说得对,金师兄你只需好生将养身体,莫再如此谦逊内敛。 “只要有你在,青原派口碑便能立住,否则恐有后患。” 金琨听罢,缓缓将手抬起,抱拳道:“在下要多谢诸位提醒了。”两手兀自颤抖不已。 丁诺道:“还请金师兄放心,无论他人怎样说青原派,我们这些人也绝对信任金师兄的为人。” 薛倚接着道:“对呀对呀,你师兄是你师兄,你是你,你师兄若真指挥失当, “可金师兄数次带我们脱离困境,也早就功过相抵……啊不对不对,是功大于过才是。” 说完缩在肖梨雨身后细声道:“糟糕糟糕,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众人又是一笑,那秦志涛也拱手道:“总之我们绝不会受他人影响,金师兄始终是我辈楷模,就连军师都对金师兄您赞赏有加, “那还能让人说道的么?将来若有人把青原派连带金师兄一块儿编排,我们绝不答应!” 其他人纷纷叫道:“对对!正该如此!” 金琨勉力抱拳致谢,脸上又是细汗连连。 众人见金琨重伤初愈,不好多加打扰,再多寒暄致谢几句便匆匆退出了门外。 如此,金琨又在医馆内休养了半月有余,但每日均被肖梨雨按在医馆之内不得外出。 为此他整日烦闷不已,向肖梨雨百般求情也得不到半点松口。 这日趁肖梨雨不备,他抓到个空闲,独自偷跑了出来。但他行过百步之后,左肋处依旧十分疼痛,并不能行得长久。 他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军营门前,那里几个守卫都认得是金琨,一人便上前抱拳道:“原来是金师兄来了,您伤势可好些了?” 金琨回礼道:“也已好了许多,师兄,我能出营走走吗?” 守卫道:“这些时日亨军安分了许多,当然可以出营,只是金师兄可别走得太远。”说罢打开了营门。 这守卫实在是看在金琨的面上才如此说,其实若要走出这军营,定要长老的许可才能通行。 金琨只走得两步,那守卫见他一副步履蹒跚的模样,又道:“金师兄,还是骑马更省力些。”说着将一旁战马递给了金琨。 金琨行礼谢过,骑上这匹战马,缓缓驶出了军营。 他一路向西北进了山林,此处是他儿时常来的地界,如今十年未曾见过的景色,竟再次亲临,当真从心底生出无垠的感慨。 再往前行过几里,天空已现夕阳。 在夕阳红光中,这里叶影参差,花影迷离,远处还有小涧潺潺水声,金琨大呼了几口气,连日的郁结终是散去了。 他循着小涧流水声而去,进到了山林深处,终在那蝉鸣蛙叫之地见到这波光粼粼。 金琨下得马来,牵着这战马在小涧中一块儿饮水,这溪水甘甜可口,清爽怡神,直沁人心脾。 他感慨道:“若是将来这战事结束,我又大仇得报,再来此处定居,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声响,金琨警觉万分,忙把马儿牵出小涧,再将它拴在一棵树上,而后才独自沿着声响处轻轻探去。 他往前来到一处拐角,这才看见前方有几十名亨军正拿着硕大水桶在此处打水,身旁还停有几十匹战马,正在大口饮水。 金琨细看之下,发现这些亨军身上颇脏,他们先是每人连饮了三四碗水,然后再将水桶灌满,再接着才是将双手和面部洗净。 有的则是干脆将全身脱光,跳进溪水中匆匆洗了个澡。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这些亨军才纷纷骑上战马,带上水桶,悄悄向西离去,小涧边只留下无数脚印。 待他们走远后,金琨才回到原处,骑上战马,匆匆回到军营。 在军营里,自然是被肖梨雨一通数落,金琨只嘻嘻哈哈地应付她,找了个借口便又一次脱身离去。 他只身来到瞿崴之处,将所见亨军一事告知了瞿崴。 瞿崴颔首道:“贤侄,我可考考你,亨军如此模样却是为何?” 金琨说道:“我想那支亨军中定是极为缺水,是以就赶紧跑来告知军师。” 瞿崴“哈哈”大笑道:“不错,那么接下去,我们该如何?” 金琨寻思一会儿道:“我军应立即围困那附近所有水源,让亨军全线断水,待过得些时日他们缺水难耐之时,便伺机围剿他们。” 瞿崴拍手道:“正是如此!贤侄果真颇有才干,只可惜你如今有伤在身,否则这围困和围剿之事便该交给你了。” 第113章 夜袭亨军 金琨一怔,说道:“晚辈伤势无碍,可以胜任此事。” 瞿崴笑道:“你连行走都摇摇晃晃,还谈何出兵行事?你正该在此处好好养伤,才是我军大事,此事我先交给其他人吧。” 金琨本欲再多说几句,瞿崴却只是婉言推辞,直到肖梨雨一路寻金琨而来,这才将金琨带回了医馆。 瞿崴当日便令祁偌与运日领五百义军出营,团团把控了金琨所述西北处水源。 当夜斥候回报才知,那支亨军正驻扎在水源西侧的铜鼓山,足有五千人之众。 其时重庆山区已是盛夏之时,因连月滴水未降,多条河流均已干涸。 是以那支亨军才舍近求远,最终选在那处小涧打水,又恰巧被金琨撞见。 这些时日中,金琨只能困在医馆处养伤,虽是烦闷无比,但始终还有众多疑问挥之不去。 他整日寻思,只觉钓鱼城其实固若金汤,只需坚守不出,谅那亨军也是难以攻破。 那为何当年义军足有数万之众,战况却是如此惨烈? 而如今反观连月以来的数次交战,围绕钓鱼城的两次作战均是大胜。 尤其是那第二次,还能主动向亨军军营发出猛攻,这绝不似被围困之样。 假和尚只说是因张盟主之功,让众弟子停修内功,弟子武功比二十年前的弟子高出了不少,是以今番并无恶战。 但如此说辞,实在难以让他信服。 不过,这是否也可判定,亨军恐难支撑过久也不得而知了。 此外,只有义军回援军营之时才屡次遭受凶险,就算其中有被青原派拖累之嫌,但青原派每战均临,其他阵仗如此顺利又是作何解释? 只有远离钓鱼城才会遭遇凶险,若只安心守城却能每战万无一失,这守城若一向如此容易,为何还要义军驰援? 金琨将种种疑问都向假和尚细细问过,但假和尚每次总顾左右而言他,从未给出满意回应,这让金琨更是大为不惑。 祁偌与运日已在小涧处断了几日水源,这期间果有几次遇到亨军打水,但均被义军击退。 瞿崴又在小涧处增派千人,果然便在增派第二日,这支亨军派出三千人大举来犯,均被军师以伏兵、诱敌等计杀退。 瞿崴见水源已断了十余日,暗算亨军之中已渴死了半数人马,如今时机已到。 遂敕令柳太、祁偌与余艳竹领兵两千,向铜鼓山亨军军营进军。 金琨伤已大好,他数度申请出战,仍被瞿崴全数驳回。 假和尚得知后哈哈笑道:“金兄弟,就让洒家替你前去杀敌吧,你还是留在军营养伤要紧。” 肖梨雨在一旁对金琨嗔道:“你不听我的话,总该听假义士的吧,你伤势未能痊愈,绝不能上阵杀敌。” 假和尚把眼一挑,笑道:“肖姑娘所说极是,你可不能负了肖姑娘一片苦心才是。” 金琨数次被假和尚调侃,也是他年轻面薄,不好再和他做争辩。 只说道:“梨雨,要不你我都骑上战马,去到远处观战,若你连这也不许,我可就不答应了。” 肖梨雨怔怔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既然如此……你定要答应我,在观战之时绝不可甩开我独自前去,我才答应你。” 金琨笑道:“这有何难,大丈夫一言九鼎!” 肖梨雨这才破愁为笑,匆匆准备马匹去了。 金琨向假和尚道:“假和尚,此战军师已安排妥当,必是大胜而归,我会设宴等你回营。” 假和尚叫道:“有宴席等着洒家,洒家必将全力以赴,美中不足的是金兄弟你不胜酒力,要不然咱俩大碗吃酒,那才爽快!” 金琨道:“那我今日便舍命陪你喝!” 两人相拥而别,两千义军选在深夜之中缓缓出营,金琨与肖梨雨二人各驾战马,远远跟在了后边。 众军不时到得铜鼓山,山上一方圆四五里的军营赫然而现。 月光之下,照得亨军军帐错落有致,只有一两支篝火照亮四周。 只因亨军是长途奔袭而来,军营便是临时而建,只用了些粗木当做围栏,并不似义军军营那般牢不可破。 肖梨雨在山脚处便拉住了金琨的缰绳,令其上前不得。金琨只笑笑,不做过多辩解,望着义军一路顺山而上。 肖梨雨望着山上道:“琨哥哥,你说他们此战需用时多久?” 金琨盘算道:“若他们都听军师计策,我想不出一个时辰,这处军营必将拿下。” 肖梨雨道:“竟如此迅速,若我们回到军营也只刚刚破晓而已。” 此时,山上义军离军营只不到一里远,忽见他们狂奔而起,将士们长槊高举,向着军营猛冲而上。 金琨忽道:“梨雨,你可曾见到亨军之中有人走动?” 肖梨雨笑道:“深夜之中,怎会有人走动?” 金琨忙道:“不对,再是深夜,也必有哨兵来回巡查才是。” 肖梨雨仔细望了望军营,说道:“夜色太暗,我可看不清楚。” 金琨蓦地指向半空,叫道:“你可见到营房之上的飞鸟?” 肖梨雨又再望去,叫道:“我见到啦,有好多只呢,可没想这些鸟儿夜里竟不睡觉。” 金琨大叫道:“不好,中计了!” 肖梨雨被他所惊,急问道:“怎地了?” 金琨双眼直瞪,喊道:“来不及了!” 只见义军冲入军营当中,并未传来砍杀之声,义军又冲入各个营房,也都是无声无息。 金琨慌道:“敌营上方飞鸟集结,这必是一座空营,若不快撤,他们伏兵就要到了!” 话音一落,但见山上西北和东北两个转角处火光四起,数千亨军猛然现身,居高临下直冲下来。 亨军之中倏地射出火箭,火箭到处,地上猛地燃起烈火,原来这军营四周都倒上了火油,遇火便着。 金琨见那二千义军撤得好快,未被烈火烧着多少。虽然亨军飞箭无数,也多数被圆盾挡了开去。 肖梨雨在马上直叫道:“琨哥哥快看!义军变阵了!” 第114章 和尚重伤 此时义军迅速变为了二龙出水阵,待亨军收起箭矢,冲至眼前之时,这套阵型竟不退反进,与数千亨军短兵相接。 金琨直看得目瞪口呆,他思虑过好一会儿才道:“定是那瞿军师料敌于先,他早就准备面对空营,否则我军也不会如此快地变阵。 “还有那圆盾,比平时交战之时又多带了不少,若不是料到伏兵一事,也不至如此。” 肖梨雨叹道:“好在有军师从中运筹帷幄……” 二人在山下直看得心惊肉跳,双手不停冒出冷汗。 那军营前的交锋虽有火光摇动,但也是离得太远,让这二人无法细细看清,只能听到砍杀喊叫与战马嘶鸣之声不断传来。 过得一顿饭时间,这二龙出水阵合了又开,开了又合,只稍稍往山下退了一些,肖梨雨不断问道:“怎样了怎样了?” 金琨此时反倒冷静了不少,道:“阵型未破,还在不断开合,我想我军应是稳住了阵脚。” 这二人如坐针毡,也不知时辰过去了多少,山上火光却越来越少,喊杀之声也随之渐小。 那些亨军也不知去到了何处,但火光照处,义军阵列也渐渐解散。 金琨忽地策马向前冲去。肖梨雨惊叫道:“琨哥哥,你想要食言吗?快给我回来!” 金琨回头喊道:“非是我食言,我只答应和你远远观战,但此时他们要打完了,我正好去看看。” 肖梨雨嗔道:“你又是骗我!”二话不说,也纵马追去。 但金琨没奔出太远,忽地伤口裂开,剧痛袭来,他大叫一声跌下了马。 肖梨雨急忙赶上前,跳下马去,慌忙将他伤口按住。 金琨被疼得五官拧成了一团,咬着牙道:“怎……怎会如此,我昨日……昨日都还好好的。” 话未说完,肖梨雨银针已经扎下,她急道:“你偏是不听我的,这下可老实了?” 金琨双目一闭,喃喃道:“连日来,总有不详之感袭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肖梨雨一愕,等过好长时间,手中才匆忙上起药来。 过得一会儿,肖梨雨给他包扎已毕,金琨重新骑上马去,说道:“我再也不敢跑了,你我慢慢上去看看吧。” 肖梨雨两眼瞪道:“你若再跑,看我还给不给你治。” 金琨无言以对,只吐了吐舌头。 只见上山倏地冲下一骑战马,二人同时望去,确是柳太带着一人,向着义军军营方向奔去。 二人同时高声呼喊,金琨急忙用火折子点燃一只火把,柳太又奔过数十丈远才看见他们,忙掉头猛地冲来。 柳太一直奔至他们跟前,才跳下马来大叫道:“梨雨,快救救假义士!” 这二人均是一惊,但见假和尚横挂在马鞍之上,浑身染成血色,正自昏迷,不知死活。 众人忙把他扶下马,放置地上,肖梨雨用火把一照,只见假和尚有两处重伤。 其中左腿被刀斧劈砍,已深可见骨,右腹有一道一尺多长的刀口,血流如涌。 肖梨雨二话不说,一探脉搏,说了声:“还有气!”再摸遍他腹部,黯然道:“五脏都已震碎……” 立马扎下银针用以止血,再从背囊中拿出针线开始缝合,金琨与柳太也是跪伏在旁打着下手。 金琨急得满脸是汗,问道:“柳叔叔,假和尚何以受如此重伤?” 柳太双手按着假和尚的伤口,黯然道:“我军冲进军营,不料却是座空营,好在军师早有预料,我们火速撤出敌营,组成阵列应敌。 “那敌军虽然众多,但依旧敌不过咱们,眼见胜利在即,那乌和乌兰却带着四个武师向我冲来。” 金琨两眼一瞪,问道:“乌和乌兰怎会在此?” 柳太直摇头道:“我也不知,但这些武师认得我,他们五人来得太过突然,我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好在有假义士斜地里冲出,数次帮我抵挡致命一击,我……我这才能毫发无伤地来到此处。 “再后来,假义士被乞颜住和台本空接连砍伤,乌和乌兰还劈了他一掌,但他依旧神威无比,也连伤了他们两人, “我与假义士联手以对之下,那五人竟是一时进不得身来。最后祁偌、余艳竹他们和一众弟子赶到,这才将这五人击退……” 肖梨雨憾道:“假义士受伤之后若能及时收手,也不至伤重如斯。”说着从背囊中倒出两颗药丸给他服下。 金琨两眼满是怒气道:“若我也在你们身边相护,恐怕谁也伤不到咱们,这天杀的乌和乌兰……” 柳太叹道:“琨儿,我们与乌和乌兰的仇又加深了一层。” 肖梨雨将所有伤口缝合已毕,说道:“如今可不是说这话之时,他如此重伤,我可治不了。 “我这药丸只得保他一日平安,若要他活下命来,唯有上明夷帮找我二伯这一条路可走。” 另二人又是一惊。这明夷帮的前身便是五浊门,帮内鱼龙混杂,均是些绿林恶棍出身,他们当中许多人在入帮之前都有人命在身。 在这江湖之中,就连小儿都知晓,去那明夷帮就犹如闯进了龙潭虎穴,何况又要带着假和尚,这却如何能去得? 柳太毅然道:“为了假义士,哪里都可去得,我便带着他走这一趟了。” 肖梨雨忙拔下头上银钗交与柳太,道:“柳叔叔,若你遇到帮众阻拦刁难,便请将这支银钗拿出, “只需说道‘肖姑娘求见二伯肖代秋’他们便不会向你为难。这支银钗本是肖家传家之物,二伯定会认得, “也必会给假义士医治。琨哥哥有伤在身,我还得照顾他,还请柳叔叔替我向二伯致歉,待我闲暇之时再去看望他老人家吧。” 柳太拿起银钗,细细包好,放置衣衫之内。 金琨急道:“柳叔叔你可知明夷帮在何处?” 柳太一怔,若说是名门名派,他没有不知晓的,但唯独这明夷帮却不识得路。 肖梨雨道:“明夷帮仍在重庆地界,离这不甚远,向东北二百余里便是,倘若日夜兼程,一日之内定可到达。” 第115章 重伤初愈 金琨眼望着她道:“肖大夫真能治好他么?” 肖梨雨踌躇了一会儿,说道:“若能让大伯医治固然更好,但天目山离此太过遥远,假义士定然撑不到那儿。” 柳太道:“琨儿,肖大夫外号鬼神叹,普天之下他医术排行第二,也是十分了得的,你就放心吧。” 此时那假和尚忽然开口细声道:“金兄弟……襄阳,襄阳……” 金琨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在他嘴边,急问道:“假和尚,你想说什么?” 假和尚气若游丝,两眼未睁,只口唇翕张道:“你前几日问……何处还有战事……襄……襄阳……或有……” 金琨一凛,把头一点,再道:“假和尚……我记住你的话啦,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还是闭口养神才是,柳叔叔会带你去寻肖代秋肖大夫医治,你且放心吧。” 假和尚果真不再言语,药力作用下,尚能保得他鼻息平稳。 柳太忙把三人的战马拉至一块儿,用绳索细细缚在了一起,再将假和尚抱上这三匹马之上,也用绳索捆扎妥当。 他说道:“这里没有马车,唯有此法可让假义士平卧,你们没了马儿,便慢慢走回去吧。” 向东北处望了望,说道:“前路尚远,不和你们多耽了,就此别过吧。”说着骑上了马,向金琨二人望了望,便向前奔去。 金琨与肖梨雨忙施礼相送,直至在这夜色之中再也望不见柳太二人。 义军此战实为大胜,五千亨军近乎全军覆没,而义军只折损二百余人而已,这全归功于瞿崴运筹帷幄在中。 原来金琨所见亨军缺水并不假,但亨军水源断过七八日之后,便已向左近亨军求援。 援军估算义军在这几日必会来袭,便早就埋伏妥当,只待义军入瓮。 而乌和乌兰听闻要伏击义军,便不请自来,虽所带军士仅十余骑,但亨军碍于她大将军的身份,也不好拒却。 瞿崴料敌先机,早已盘算恐遇到伏击,是以让义军多带了许多圆盾。 并令柳太、祁偌等人,若遇敌军便结为阵列相迎,另带几百人从军营当中穿过,绕至亨军后翼给予奇袭,这才终得大胜而归。 义军夜袭后又过了半月,此时瞿崴忽地向全营宣告,得到王坚将军飞鸽传书,亨军已于日前全线撤军,钓鱼城之围顿解。 义军当中自是千欢万喜,众人无不哭了又笑,笑了再哭。瞿崴也同各位总领连摆三日大宴以犒全军。 金琨带着青原入室弟子及肖梨雨也与秦志涛、丁诺、甘真、邱秀兰、薛倚等一众新结识的朋友接连同餐共饮了几回。 众人均属同辈弟子,谈笑间少有隔阂,便多出不少情真意挚。 只有董邦莠与火鸿宇、单远几人的嫌隙日渐增多,大宴之中也难见这几人的身影。 不日之后,义军也向王坚等守将一一告辞,再将义军解散,弟子们纷纷回到各自门派之中。 而金琨则继续留在军营内又将养了一月有余,这才得以痊愈。 金琨痊愈之后,肖梨雨本邀他一同回到霁云盟,但金琨说道:“我还得回趟钓鱼城内,有事要办,梨雨你欲往何处?” 肖梨雨道:“我先行回到明夷帮,看看假义士伤势如何,然后再回九宫派。” 金琨暗道:“柳叔叔只是托人送了个口信,只告知将假和尚交给了肖代秋医治,究竟治没治好也不得而知,柳叔叔此时也不知人在何处,真是叫人着急。” 便说道:“好,若有假义士消息,就往青原派修封书信与我,我办完事便回去。” 肖梨雨道:“那我便不等你啦,我可急着找二伯讨教狂阳之事。” 金琨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全盟上下可都仰仗清雅大夫的灵丹妙药了。”惹得肖梨雨又是嫣然一笑。 他扶肖梨雨骑上一匹黄马,眼望着这青色倩影随着马儿渐行渐远。 但听在道路尽头,肖梨雨挥手向后喊道:“若有灵丹妙药,我也一并写信给你。” 送走肖梨雨,金琨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于是便在二人分别当日,只身来到了钓鱼城内。 此时亨军已退,城内百姓自是各个喜上眉梢,街道上商贩和行人络绎不绝,真是好一派繁荣之象。 金琨暗忖:“若放在数月前,当时义军驻扎在此时,可绝不是这番景象。” 金琨为消解心中失落,忽而玩心一起,便在街道之上四处逛荡。 他一会儿尝尝各式小吃,一会儿进馆子听上一段评书,一会儿又给当街杂耍的高声叫好,当真想把所有好吃好玩的逛一个遍。 便在他在一张糖画摊前驻足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敢问这位可是金师兄?” 金琨转过身来,只见几名天门派装扮的弟子站在了身后,遂拱手道:“正是在下。” 一高个子讶道:“果真便是金师兄,能在此处见到您,可真是三生有幸。”其余几名弟子纷纷点头附和,神情略显兴奋。 金琨不明所以,接连寒暄了好几句。而那几人连连嘘寒问暖,好生亲近的模样,令金琨一时无所适从。 众人各自报出姓名,又说过好一会儿话,那高个子再道:“我们几位留在此处养伤,今日便想动身回到天门派,不料在此处巧遇了师兄。 “我们便不打搅师兄啦,来日再来青原派找师兄相谈。”说罢与身后几人同时唱了一喏,便转身离去。 金琨躬身相送,暗忖自己在这数月当中只因屡立战功,名望自然便随之而来,也着实结识了不少盟内外朋友。 想到此处,他自是喜从心来,这种滋味,可是从来都未曾有过。 刚送完这几位,只见街道对面有几名九宫派弟子指着他道:“是金师兄,我认得,他便是金师兄!” 金琨一愣,为不失礼节,向她们遥遥行了一礼。 对面这几人也匆忙裣衽行礼,礼毕之后均激动无已,有几个脸上红晕立起,又匆匆簇拥着退去。 第116章 夜闯军府 金琨暗忖:“我只在大街上闲逛,却有那么多人将我认出,于所做之事大为不利。” 遂连忙把脸面遮住,匆匆往城中行去,最终找了间客栈便住了进去。 金琨向店家要了一份饭菜送至房中,他吃完后也绝不出门,倒头便睡,直睡至星辰满天。 只听街上更夫梆子响了一慢三快一共四声,金琨从床上爬起,暗道:“四更天已到。” 他从背囊中找出另一套衣服,又拿起一块面巾将脸蒙住。打开了窗户,从中跳了出去。 他在街道之上矮身速行,此时街道已全无一人,唯有月光将左右照了个清楚。 他穿过几条街道,最终来到一座大宅门前,那屋檐下赫然挂着“将军府”的门匾,这便是钓鱼城守将王坚的府邸。 金琨转过一角,走到大宅东面,他纵身一跃,落在了高墙之上。 往下瞧去,里面是座大院,有十几名守卫正来回巡视,金琨暗道:“果然是亨军已退,若是换在战时,绝不止这么些守卫。” 金琨细细望去,只见四进院一小楼内仍有灯光晃动,他未能细想,便跳入院中,躲过这些守卫,来到了四进院外。 他在院口向里望去,这里竟有三十余守卫不停走动,若要绕过他们,可是要难了许多。 他四下里一寻思,拾起几枚石子,重又跳上院墙。 他沿着院墙,绕至院中小楼近处,“呼呼”几下将石子往西面远远扔出,待石子落地时,发出好几下响声。 果然有十余名守卫顿时警觉,纷纷向响声处寻过去,其余守卫也均注视着西面。 金琨乘机而动,跳下墙来,终于从他们身后窜进了小楼。 他蹑足来到小楼二层,从透着光的窗户望进去,只见王坚身穿布衣,还在此处伏案疾书。 金琨心道:“不愧是王将军,如此深夜,仍在励精求治。”心下佩服已极。 只见金琨掌力呼吐,屋内烛火刚灭,金琨已跃窗而进,连点王坚俞府、中庭、哑穴三处穴道。 王坚立即浑身瘫软,往旁欲倒,金琨伸手将他托住,再把他斜靠在座椅上。 金琨又拿出一枚烛龙摄魂镖在他手臂上扎了下去,那王坚只闷哼一声,眼露坚毅,并无过多惊恐。 金琨见他如此处事不惊,又深佩了几分。 金琨虽是蒙着面,但未免被他认出声音,故意哑着嗓子森然道:“我已点了你的哑穴,你现时说不得话。 “你还中了我的镖毒,若你敢惊动守卫,我能进得来也能出得去,我走后,你若三日内得不到我的解药,你便活不了了。” 说罢将他手臂衣袖卷起,伤口处果然有红有绿,确是一副中毒之象。 王坚怒目相对,鼻中“哼”得一声,将脸侧了过去。 金琨又冷冷道:“我一会儿解开你的哑穴有话要问你,你若敢高声呼救,我立马便走。若你肯乖乖答我的话, “便眨两次眼,问完话后我自会给你解毒。若不肯,我这就告辞。” 王坚不情不愿地缓缓眨了两眼,金琨嘴角一笑,给他解去哑穴。 王坚虽穴位甚是疼痛,也决然道:“你要做什么?” 金琨再次把火烛点上,一脚踏在他座椅上,说道:“我问你,有道是钓鱼城面北而立,其有山险,其有水卫,非若是天下之险众矣, “钓鱼城如此险要之地,本就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之所在,为何二十年前打得如此惨烈?” 王坚寻思一会儿,沉吟道:“你问这个是何目的?” 金琨道:“我今夜所为之事便是问这个,你若不答,我还是走了吧。”说着便向窗口走去。 王坚又“哼”地一声,心知今夜只能顺从他,否则绝难活命。 便说道:“为何如此惨烈?你真道此地易守难攻,亨军便攻不进来了吗?” 金琨凑近他面前,疑道:“难道不是么?今年亨军只围了此处半年之久便走了,当年何必死伤如此之多?” 王坚斥道:“说得轻巧!这两战怎可同日而语?” 他上下打量金琨几眼,又道:“老夫见你年纪不大,定是不知其中道理,也罢,就让我告诉你吧!” 金琨阴恻恻地道:“若你能说得清楚我便放过你,若你有所隐瞒,可要小命不保!” 王坚双目微闭,说道:“当年亨国国君蒙曲实乃英明神武之人,他大举五十万大军来犯,端的是凶险万分。 “当时,我八座城门之外均有数万亨军包围,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之上更是有上千亨军战船环伺,这座钓鱼城直被围成了个水泄不通。” 他缓了一缓,又道:“当时的城墙不如现今这般牢固险要,你说的固若金汤实在是没有道理。 “战到最险之时,亨军已攻破城墙,实在是我三军将士誓死抵御,还有各路援军与义军驰援,这才得以险胜。 “而如今来犯的国君蒙煌,实是一个草包,这座城池二十年来内外又数度加固了布防,若连他都斗不过,老夫这将军便是尸位素餐了。” 金琨斥道:“胡说!钓鱼城只要围成了个水泄不通,亨军根本不用攻进来,他们只需围而不攻,假以时日,军民就都被饿死了!” 王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叫道:“这你便不懂了!” 忽听十数名守卫迅速朝二层奔了上来,脚步声声有力,原来是这笑声引来了守卫。 金琨猛地一惊,抽出刀来,欲要挟持这王坚,但听王坚高声叫道:“门外可是董录?” 楼中脚步一停,一人道:“正是属下,王将军可安然无恙?” 王坚又叫道:“此处无事,老夫读书读得兴起,故而大笑出声,却不料将你惊动了,还请回吧,勿要搅扰老夫。” 又听董录道:“属下听命!”带着其他守卫退了回去。 待他们退到远处,金琨又道:“你这将军有点意思,竟然不叫人捉我。” 王坚也笑过两声,道:“你这人也颇有意思,夤夜至此劫持朝中大将,不为钱财名利,却来问这些问题。” 第117章 惊闻真相 金琨将腰刀插回刀鞘内,斥道:“莫再啰嗦,继续说下去!” 王坚想了想,说道:“二十多年前那场围困,直围了数月之久,那亨军大将便如你这般,还道我钓鱼城已弹尽粮绝,城内军民尽皆饿死。 “直到有一日,他们忽派使者送上书信劝降,这让我们守城诸将讥笑不已。” 他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再道:“你和那亨军都不会知晓,我钓鱼城军民是如何心系家国社稷, “此前我军将领与众乡亲就在这将军府内,大家群情激动,都道社稷山河犹在,绝不能在我们手里丢掉。 “于是军民同心协力,深挖池塘三十多片,水井九十二口,此外还广开农田,种植粮食与果树,让乡亲们不仅可丰衣足食, “连全城之内数万守军与义军,也均可自给自足。那使者居然前来劝降,我军将领只得严辞赶了出去,与此同时, “将领们又向城外抛出数条十余斤的鲜鱼和数包面饼,并附书信一封,上书:‘尔北兵可烹鲜食饼,再守十年,亦不可得也。’” 讲到此处,那王坚盯着金琨问道:“你说,这些亨军便是围困十年都不可得,我全城上下又如何饿得死呢?” 他此番话说出,金琨则疑惑更盛。 金琨又想得一想,厉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只需坚守不出,钓鱼城之围自解,可为何当时义军伤亡如此之重?” 王坚问道:“义军?你是指哪支义军?可是那五浊门的?” 金琨道:“不对,是霁云盟义军。” 王坚眨了几眼,颔首道:“不错,这支义军伤亡最是严重。” 他又顿了顿,续道:“在战事最惨烈之时,我军在半年内伤亡愈万人,可当时霁云盟义军的死伤却是三倍于我。 “老夫还就此事问过义军新任盟主张浪,说道:‘你们伤亡如此之大,究竟是何因由,需不需我军军师前去从旁指挥?’ “那张盟主未能回答,还婉言谢绝了老夫的好意,可老夫始终便是不能参透,何以他霁云盟伤亡会如此之大……” 说完,他两眼怔怔地望着那烛火。 金琨一凛,追问道:“你当真不知其中缘由?” 王坚道:“他们前盟主容言心为国捐了躯,不久后虽新盟主上位,但另两位掌门也同时战死,义军当中满是愁云惨淡, “那张浪常常望江长叹,老夫也不便多问,如今想来,若当时我多追问个几句, “或能知道些细枝末节,也不至每年去祭拜那几万亡灵之时,却不知他们因何而亡。” 金琨重又抽出腰刀,逼问道:“我劝你还是说出来的好!” 王坚面露傲色,说道:“老夫所知已全盘说出,你若再不信,便杀了老夫吧,老夫也是无话可说!” 金琨道:“好!”将腰刀倏地挥出,只听“当”地一声,砍在了他椅背之上,仅离他脖颈处不到半寸。 但见那王坚,确是丝毫不曾改色,仍是一般地傲然而坐。过得许久,只听王坚再道:“怎么?不想杀老夫了吗?” 金琨心道:“这王将军死到临头居然毫不眨眼,果然是非同一般,如此看来,他果真未再有隐瞒。” 他将腰刀还入刀鞘,欲要离去,眼角处却瞥见王坚身后书架之上挂有一张地图。 那图中用朱砂画了两个大圈,一个圈在了钓鱼城之处,另一个却是圈在了湖北的襄阳城。 金琨指着那图问道:“你为何把钓鱼城和襄阳城都圈住了?” 王坚道:“如今我钓鱼城之围已解,但那襄阳城却依然战事吃紧,老夫正在上书奏章, “请皇上往襄阳增派兵力,勿再在我这钓鱼城上耗费过多精力。” 金琨往那桌案上找去,果见有一篇奏折只写了一半,说的正是襄阳之事。 金琨看过后,将奏折叠放齐整,对王坚道:“你的穴道两个时辰后可自行解去,你手臂的毒是假的,只需清水盥洗即可。” 说罢,又疾点他哑穴,然后一个飞跃,从窗口窜出,再悄悄来到院落墙角,跃过高墙,最终回到了住处。 金琨这番劫持王坚,也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心中疑虑已存多日,在假和尚处虽然多次询问过,但也是所获颇少。 直至亨国撤军时,算来亨军只围城半年之久,与当年钓鱼城之战的惨烈相比,实在是不值一哂,反让他这疑虑有增无减。 他深知若要问到些心腹之言,若用寻常之法已是绝无可能,唯有出此下策不可。 是以他早就打定主意,定要夜闯这将军府。 但王坚毕竟是功勋大将,于江山社稷都非同小可,金琨并不敢有所侵犯。 就连那烛龙摄魂镖也是当夜几人围攻齐腊时捡来,再将镖身毒性细细洗去,只涂了些颜料,才好骗过那王坚。 但王坚所说并未将他疑虑尽解,在客栈卧房中,金琨整夜辗转反侧。 他总在想,在当年钓鱼城之战里,战事惨烈应是不假,但义军伤亡是守军的三倍,连他和王坚都觉可疑。 想至最后,在睡意朦胧之前,他只觉这疑虑正该在霁云盟之内去找出答案,可究竟该从何下手,却又没能想通。 第二日,金琨来到客栈厅堂处,与店小二正要结账而出,却忽地有人当堂大笑了几声。 众人望去,发现西首一张饭桌处,有一名醉汉,面色通红,头发蓬乱,正摇摇晃晃地边笑边向金琨跑来。 金琨心中一凛,暗道:“难道是我昨夜行踪曝露,这人追查至这间客栈?” 那醉汉跑至金琨跟前,金琨不闪不避,只待他有何企图。 但这醉汉却一手搭在他肩上,正要开口说话,忽地又将手拿下,鞠了一躬,歉道:“啊,鄙人连饮了两坛汾酒,实在是失礼啦。” 金琨细看这醉汉,有近四十的年纪,样貌甚是俊雅。 他手执银白折扇,一身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面带笑容,只可惜喝醉了酒,否则难以遮掩那几分书生之气。 第118章 神秘醉汉 金琨见这人虽一副儒弱模样,但心头戒备依然不退,他回礼道:“阁下还请坐下说话吧。” 金琨两眼盯着这醉汉,扶着他挑了一处空桌坐下。 那醉汉虽坐下,身子兀自摇晃不已。 他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眼睛这才睁得大了些,他忙赔了个笑脸,说道:“酒劲实在太大,还请……请原宥则个!” 金琨也微微笑了笑,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那醉汉接过茶水,伸出根手指连连点道:“茶能解酒……小兄弟你有心啦!” 金琨也自斟了一杯,凝神细看他欲做些什么。 而这醉汉将茶水一饮而尽,忽道:“你!便是……金琨!” 金琨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当即正色道:“正是在下,阁下有何见教?” 这醉汉一听,直拍大腿,大笑不迭,让脸色更红了几分。 笑过好一会儿后,才指着自己缓缓道:“鄙人……鄙人姓弈,博弈之弈,大家都嫌我一股子书生之气,便都叫我弈先生。” 金琨把手一拱,说道:“原来是弈先生,你这是……” 弈先生忽地哭丧个脸,嗫嚅道:“你可,真叫我……我……”正说着,身子却摇摇欲倒。 金琨正欲伸手相扶,他却突然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直接饮了起来,因饮得过快,竟狂咳不止。 咳到急处,他却猛地站起身来,金琨手中暗暗运劲,只等他突然出手。 谁知他忽地跑向了门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待他吐尽了肚中之物,这才大口舒气,掏出丝帕擦干了秽物和汗水,在旁人掩鼻鄙夷的目光中坐回了原处。 弈先生又倒了一杯茶,与金琨碰了碰杯,又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如今舒坦啦,总算能与金兄弟好好说话啦。” 金琨一笑,道:“弈先生如此解酒,晚辈还是头回见到。” 弈先生笑道:“虽说此法难受了点,但如此解酒最为快速。” 说罢又给二人续上一杯,又道:“金兄弟,你可让我一通好找啊。” 金琨一凛,戒备又起,问道:“弈先生何事要寻我?” 弈先生再举杯和他相碰,说道:“昨日我听几人说道,在街市上有霁云盟的人曾遇见过你,我得知之后,那还了得? “当即打听清楚了你的衣着样貌,便满大街的去寻你。可寻了你一整日竟没寻着,可把我愁的,便在这间客栈饮酒消愁,直至天亮。” 他缓过一缓,再道:“兴许是上天瞧我可怜,一大早便让我在此处遇见你,这可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说罢起身又给金琨行了一礼。 金琨昨日确实被霁云盟内弟子撞见,是以心中戒备大消,也还了一礼,问道:“弈先生这是何意?” 弈先生直拍了拍脑门,道:“哎呀,这酒还未全醒,忘啦忘啦。 “鄙人听闻金兄弟你在军中屡立战功,数战之中救了好几派人马,是以鄙人特意要找见你,当面谢过你才是!” 说罢重又站起身来,郑重行了一礼。 金琨见这弈先生自见面以来,连行了三回礼,此时也不知该不该再回礼。 便问道:“看先生装束,不似我霁云盟中之人,何以对我盟内之事如此上心?” 弈先生连连摆手,道:“金兄弟所作所为当真是享誉霁云盟内外!当初鄙人听闻之时,人人都说你年轻有为, “我起初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少年英雄,金兄弟你如此年轻有为,实不枉我喝了这一夜的闷酒。” 说罢自顾自地笑将起来。 金琨连日以来不断被人夸赞,直感浑身的不自在,他抱拳道:“弈先生您过誉了,在下何德何能,莫要如此抬高了我。” 弈先生忽地低声道:“金兄弟,实在是不凑巧,鄙人有事必须先行一步,告辞!” 想了一想,再道:“啊不对不对,实不该对金兄弟你有所隐瞒,就直说了吧,鄙人的仇家来啦, “我先躲他一阵,你可别说见过我才是呀,你我后会有期!” 说着,忙把折扇打开,遮住了颜面,从侧门处悄悄溜了出去。 金琨愣在了原处,正自思索间,忽见门外闯进一胖一瘦两个人来,都是天目派的装扮。 他们寻遍了客栈上下几层,最终来到这厅堂处,那胖子高声叫道:“谁见过一书生模样的人从此经过?” 此时正是清晨,客栈内客源稀少,那胖子喊完话,并未有人应答。 那瘦子追上店小二,高声问道:“你可瞧见了一个书生,三四十岁模样,手持折扇的?” 那店小二起初还道进来了个强人,待看清这两人的服饰是天目派装饰,这才放下心来。 说道:“还真瞧见了一个,他在我这吃了一夜的酒,刚刚还在此处,现在嘛……” 他环顾了四周,再道:“也不知上哪去了。” 那胖子对那瘦子道:“我就说嘛,老远处就瞧见他在这客栈里,我指定是没看错。” 那瘦子一点头,再对店小二道:“若你再瞧见他,烦你到义军驻扎之处转告我们,我叫郑兆, “那位胖师兄叫孙迪,若我们不在时,你留个口信即可,到时我们必有重谢!” 那店小二问道:“义军都撤了,哪还有人?” 郑兆道:“还是有的,只有少数人在此驻扎而已。” 那店小二这才满口答应下来。 孙迪又叫道:“你我追出去再找找,兴许还能撞见。”那郑兆二话不说,直接与孙迪窜出门外。 待二人走后,金琨一边饮着茶一边心道:“何以自到这钓鱼城以来,我金琨所结识的都是这等神神秘秘的人物? “先是那假和尚,他的身份至今未明,再是那陆宁陆姑娘,也是一般的不明身份。如今又是这弈先生, “他看似正道中人,却被天目派的师兄当做了仇家,但又替霁云盟好生谢了我,这弈先生如此怪异,究竟是何处人士?” 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而叹,起身向那店小二买了好些个干粮并结了房钱,终于走出了客栈。 第119章 襄阳惨状 他径直来到集市中,用王坚给的军功赏赐买了一匹好马,再向着东面一路奔出钓鱼城。 临近出城之时,金琨忽地瞥见右首人群中,那弈先生正挥手向他道别,只是人群太过嘈杂,未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金琨也举手向他挥别,当他正要把头转回时,却又见弈先生身后远远追来一胖一瘦两个人,正是那郑兆与孙迪。 而那弈先生也甚是机敏,只转瞬间便钻入人群不知了去向。 金琨笑得一笑,纵马一路向东奔了去。 他本想着向北去明夷帮找那假和尚,但经仔细一想,有青囊三肖的鬼神叹给他医治,他定然是安好无虞,否则当初柳太便会直把死讯传了回来。 况且那明夷帮实乃鱼龙混杂之地,若无肖梨雨信物引见,实在是不好只身前往,怕就怕假和尚没见着,自己又陷入明夷帮的泥沼之中不能自拔。 而据王坚和假和尚所说,湖北的襄阳不光有战事,且是战事吃紧。 这让他心生新的疑惑,他想,今时亨军仅有二十余万便来围困钓鱼城,前前后后算起来也仅围困了半年而已,与二十年前那场钓鱼城之战实在是天差地别。 这些亨军是否分散了兵力,或许是假意佯攻钓鱼城,实则要主攻襄阳? 为何盟主令只让我们驰援钓鱼城,为何襄阳的战事却只字不提?义军驰援了钓鱼城,可有另派义军驰援襄阳? 种种疑问夹在心中,让他不得不去那襄阳城中一探究竟。 金琨一路纵马奔了好几日,才堪堪来到这襄阳城左近。 此地离城郭处还有十余里远,却见一路上亨军招摇而过,所经农舍均被洗劫一空,一路之上还不时能遇见一些百姓尸体丢弃路旁。 面对种种惨状,金琨心中着实不忍,暗道:“我在钓鱼城中也未见到这等惨绝人寰之景。” 又往前行得几里,却见前方道路上,有十余名亨军押着二十几名汉人百姓沿路而行。 这些百姓被一条绳索将一手缚住,连成了一串,正被亨军不断呵斥催促前行。 金琨见左右再无其他亨军,便催着马儿向他们走去。 那些亨军远远就瞧见金琨,手中兵器立举,纷纷呵斥他下马驻足。 金琨跳下马来,走至他们跟前,那亨军中一名十夫长叫道:“你干什么的!你的马从何而来?”说罢便要上前夺他的马。 金琨忽地大张双臂拦住了他,见这些亨军各个体态高大,却也粗鲁貌丑,他有心轻蔑他们。 便拱了拱手道:“小的是专门贩马的,几位军爷还请让让,你们买不起我的马,我要去城中大户人家卖去。” 那十夫长和几名亨军相视大笑,都道遇见了一个傻子,十夫长也故意戏谑道:“去城里卖马?整座襄阳城都被我们围啦,你可进不去啦。” 金琨假意大吃一惊,叫道:“你们!你们怎恁地坏,我……我今日送你们一些盘缠,别围城了好不好? “我……我的马儿若再不卖掉,老板可要打死我啦。” 那些亨军笑得更欢,十夫长笑道:“好呀,你打算给我们多少盘缠?” 金琨掰着手指头,算过好一会儿,道:“我……我的钱也不多了,只能给你们每人……两百钱。” 十夫长又道:“如此也行,但我们围城军士二十万人,你有那么多钱么?” 又听一名亨军道:“可不止呐,半月前不是又来了十几万人么?” 那十夫长一听,果然道:“对对对,我竟忘了后来这十几万人。我们一共近四十万人,你的盘缠可够么?” 金琨心中一凛,暗道:“他们后来的十几万人半月前才到,这定是从钓鱼城撤回此处的亨军。” 他又假意掐指盘算,可算了半天竟没算清,直挠头道:“你们人数是有点多,不过……若我将马儿卖了,定能给你们每人二百钱。” 这些亨军直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金琨皱眉道:“你们笑什么?你们先放我进城去,卖了钱后,我定说到做到!” 此话一出,竟有几个亨军笑趴在地,七仰八叉,好不滑稽。 亨军身后的汉人无一人笑出声,甚至有几人遥遥向他鞠躬行礼。 却见一个妇人突然下跪喊道:“军爷,我孩儿快不喘气了,我求求你们,给他找个大夫吧!” 她手中正抱着一个襁褓,其中竟是一个婴儿。 但一众亨军光顾着笑,竟没人听见她所说。 那妇人倏地掉下泪来,声泪俱下道:“军爷,我求求你们啦,我跟你们走,但请救救我的孩子!” 那十夫长忽地冲上前去,将襁褓抢过,往地上猛地扔去。众人眼见这婴儿绝不能活,那妇人也是大声地惊呼。 金琨心下盛怒,身形疾闪,一个鱼跃飞出,在那襁褓落地之前将之抱住。 金琨迅速起身,将襁褓还给了妇人,不料那十夫长竟抢进身来,抓着金琨喝道:“谁叫你小子多管闲事!”说罢手中腰刀直刺而来。 金琨在腰刀上伸手一拖,那腰刀力道顿失,再抓着十夫长手腕往里一转一送,那腰刀竟在十夫长脖颈处划出一道深痕,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其他亨军均是一怔,金琨不等他们起势,猛地拍出数掌,三名亨军瞬时便倒在地上,身上兀自呈出一层薄霜。 其他亨军见状,手持长槊,高声喊叫而来。 他猿臂倏伸,抢过一支长槊,“呼呼”甩将起来,立时又是四名亨军被槊倒在地。 余下亨军见他只在瞬息之间就放倒七八人,纷纷扔下兵器和所缚汉人,窜逃了出去。 金琨也不追出,只回身切断了这些汉人百姓的绳索。 金琨向他们抱拳道:“诸位,还请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这些汉人百姓自是千恩万谢,各自跪在地上向他磕头,金琨连忙将之一一搀起。 有一年轻小伙儿道:“还求大侠追上那几个亨兵,杀了他们,为天下百姓报仇!” 第120章 朝中大官 金琨疑道:“为何要赶尽杀绝?” 小伙儿哭道:“他们所到之处绝不留活口,这里方圆五十里村庄已被他们屠尽。 “我们这几十人也仅仅是年轻力壮,被他们抓去是要为奴为婢的。” 金琨心下大骇,但望着亨军仓惶逃去的背影,却又不忍再杀他们。 忽听那妇人声嘶力竭地哭道:“儿啊,是娘害了你了!” 众人一惊,只道她手中婴儿已然夭折,也纷纷为之恻隐。 金琨向妇人怀中看去,这婴孩面色微红,不似新死之样,金琨道:“这位大姐,将孩子给我看看吧。” 那妇人一怔,忙把婴孩交给金琨,说道:“恩公可能救他?” 金琨虽说读过一些医书,但在治病救人上,却实在是经验甚少,他往妇人头上望去,道:“还请大姐借头钗一用。” 妇人忙把头钗摘下递了过去。金琨拿在手里,将最细的一根钗丝拔下,细细查看之下觉得粗细正合适,遂拉成一根针状。 他细细回想起《黄帝明堂灸经》中所述针灸的内容,便给这婴孩扎了下去。 但十几针扎完,这婴孩却毫无半点反应。 金琨紧张得满头是汗,忙把背囊拆开,找到这本《黄帝明堂灸经》。他匆匆翻过这本医书,也是一般地毫无头绪,渐感气馁。 他仔细回忆起肖梨雨在医馆中每次救人之景。 她大多时候都是救的受伤军士,常有失血过多而昏迷者,还真未曾见过如此昏迷不醒的病例。 他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再细细想来,有一日正在正午,似乎有一名伤兵在吃过饭食后立即昏厥不醒。 之后在肖梨雨救治之下,他活了过来,但肖梨雨究竟是怎样救治的,却一时忘了。 金琨急得连连击打脑袋,依旧是想不起来。一旁妇人忙拉着他道:“恩公莫打脑子,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之前那小伙儿也道:“就是,实在要打便打别处吧,恩公你要打我也行啊!” 金琨脑中一念一闪而过:“别处?”这才猛地想起当时肖梨雨将双手定在伤兵腹部,还令他人猛敲其背。 金琨当下把婴孩倒转下来,用手掌托住其腹部,另一手直在背部用力拍打,如此仅拍了几下,这婴孩忽吐出一口浓痰,接着“哇”地哭叫起来。 那妇人忙把婴孩接过,见他哭声大而有力,连在他小脸上亲了几口。 她喜极而泣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在场汉人百姓也同她一般地磕头致谢。 金琨再次逊谢了,又听那妇人忽道:“恩公可是军中之人?” 金琨回头一望,见自己的背囊敞开在地,里头的外甲和《黄帝明堂灸经》均裸露在外,难怪那妇人说他是军中之人。 金琨匆忙收拾起来,说道:“在下确在军中效力过。” 这几十名百姓相视而望,一副踌躇之感。金琨疑道:“怎么?有何不妥?” 那妇人道:“恩公,你救我们一命,我们自是感恩戴德,本也不该说的,莫让人说我们得寸进尺才是。” 金琨忙道:“大姐莫说此话,可是在他处还有百姓被亨军所困?” 妇人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是欲言又止。 那小伙儿抢着道:“我们实不该叫恩公再去犯险,但我们自北边而来,路上遇到一驾马车,正被一众亨兵追杀, “马车旁边有一些军士拼死相护,想那马车里或是朝中大官。” 妇人又道:“我们……我们都道这定是个好官,只因其他大官都躲在襄阳城中,肯出城迎战的大官我们可是头一回遇见。” 那小伙儿道:“我们百姓虽然忍受了诸多苦楚,但若眼见着好官落难,也同样是于心不忍,是以才和大侠说了。” 金琨忙问:“他们现在何处?” 几人往南面山区指去,妇人道:“若他们一路往南,应还在那片山丘之中。恩公你的马儿极好, “若此时追去……不,恩公你还是不去得好,前方实在是凶险,北面两军还在厮杀。” 金琨抢白道:“既是好官,又让我知晓了,必定是要救的。” 说罢,已背上背囊,飞身上马,向众人道了句:“后会有期,诸位保重!” 这几十人匆匆追出叫喊,但金琨马去如电,他们无法追上,只得纷纷下跪喊道:“恩公请一路保重!” 金琨一路往南面疾驰,只一炷香的功夫,便见路上依稀可见一条车辙印,车辙印四周被众多马蹄印踏得有些模糊,一旁还散落了几具尸体,亨军和齐军各有几个。 他沿着车辙印向南又追了一个时辰,这车辙出了一片林子,又沿着一条河边走了许久,沿路不断遇见零星尸体。 金琨暗道:“这马车之人定是想渡过河去,但沿途不见半条船,恐是难以为继了。” 想罢,催促胯下马儿疾行。 如此又奔了近一个时辰,才远远瞧见十几骑亨军跟在了一辆马车后头。 这马车以黑楠木做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四周被艳丽丝绸所装裹,显得甚是富丽豪华。 马车四周仅有几名齐军护着,想是奔袭了许久,无论是那马车还是后方的亨军,都奔得甚是缓慢。 过不多时,几名亨军将马车追上,几名齐军虽迎上他们,但转瞬间就被放倒两名,十几个亨军则是丝毫无损。 又有几名亨军手持腰刀,趁这些齐军激斗之际,再次乘势抢上,挥刀尽数砍在车轮之上,这马车立时便摇摇晃晃。 与此同时,从车窗内蓦地伸出一只长剑,只听一声惨叫,一名亨军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这马车终于“嘭”地一声散落在地。 此时从马车残骸里跳出个人来,这人一身戎装,似乎是个将军,他此时手持长剑,剑尖还淌下血滴。 其他四名齐军连忙奔向那将军,欲拉他上马。 但那将军屡次推却,齐军无奈,只得纷纷下得马来,将这将军围在当中,口中还不停高喊:“保护好大人!” 那十余骑亨军围上前来,口中讪笑不已,一亨军道:“跑啊!继续跑啊!你们不是很能跑么?” 第121章 勇救丞相 说罢举起腰刀顺势劈下,但那几名齐军手中兵器早被打没了。 一名齐军见左右是躲不过这一刀,伸出左臂一挡,整条手臂被削了下来。 那齐军吃痛,大喊了几声,他缓过几口气,顿时怒目圆睁,朝着亨军战马奔去。 口中还喊着:“你们护着大人撤了吧!”说罢,又是一只腰刀刺来,从他胸口处穿透而过。 但这齐军神勇异常,他右手死死握住这腰刀,又朝前奔了两步,在亨军马鞍之下迅速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扎向那亨军。 那亨军未曾料到这齐军竟悍不畏死,只是一个疏忽,便与齐军双双倒在了马匹之下。 只见那将军撕心地喊道:“周望!”眼神呆呆地朝前望着。 剩下三名齐军不断喊道:“大人快走!”而一众亨军却围而不打,像是要慢慢折磨眼前这几人。 那将军非但不走,还扒开这几人,走至最前面,面色凌然道:“我早该与诸位将士同生共死了。” 又对亨军傲然道:“要杀便杀我吧,还请放了我这几位亲兵。” 那些亨军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人说道:“以你的身份,我们却不敢杀你,还是跟我们一同回到亨国再说吧。” 那将军一凛,黯然道:“好,我就与几位走这一遭吧,你放他们三人离去。” 那亨军把头一点,道:“这个自然,那便请吧。” 三名齐军中,又有一身穿绿色戎装之人跳将出来,大张双臂,挡在将军身前,向后叫道:“你俩驾着大人先走,这里我来挡他一阵。” 话音未落,已是对这十几铁骑揉身而上,而身后两名齐军急忙一左一右地驾着那将军向后猛拉,欲将他架上马去。 但那将军丝毫不愿离去,高声叫道:“你们放我下来,沈锋,你可莫做傻事,我们一起生得也一起死得!” 那绿色戎装之人便叫沈锋,他只笑得一笑,欺近一匹战马。 那马上亨军一刀落下,被他闪身躲过,又是一手倏伸,瞬间抢过那腰刀,“刷”地一挑,那亨军腿部中刀,摔下马来。 其余亨军见状,顿时围上五六人,腰刀齐刷刷砍来。这沈锋着地一滚,腰刀横扫而出,砍断一只马腿,这马匹蓦地摔下。 马上亨军直接弃马跳将起来,举刀猛地劈下。 沈锋见这一刀来得太快,只得横刀格挡,两刀猛力相碰之下,刀身两刃同时卷起,竟嵌在了一块儿。 但这下坠之势未能尽数挡去,亨军腰刀仍砍进了沈锋左肩一寸,瞬间流下血来。这沈锋咬着牙,仍是勉力用刀挡着他下压势头。 那腿部中刀的亨军见状,也是举着腰刀蹒跚而来,朝着沈锋当头劈下,沈锋已是分身乏术,绝无躲避之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金琨终于奔到近前,他驾着胯下马匹朝那亨军猛然撞去。 “嘭”地一声响起,那亨军被撞出了两丈之外,终于爬不起来。 金琨毫不停顿,刚把那亨军撞开,便“呼”地从马上跳下,一脚挑起沈锋面前亨军的腰刀。 那沈锋见腰刀一去,也毫不耽误,举刀往前一送,将眼前亨军瞬间穿透。 那亨军立时身亡,沈锋腰刀抽回,向金琨道了声:“多谢阁下相助。” 金琨向他望得一望,说道:“好说。” 转身欺近身旁一匹战马,一把将那亨军长槊抢下,金琨举起长槊接连挥去,三四名亨军顿时落下马来。 沈锋叫道:“好功夫!”手中腰刀一掷,也将一名亨军穿透。 其他亨军见状,立时驾马走开了些,还没等金琨二人向前追出,只听身后喊声又来。 两人回首一望,原来身后两名齐军虽驾着那将军上马,但依旧被三骑战马围上。 马上三柄腰刀接连下刺,一齐军见状,将那将军往前一推,竟以自己的肉身挡去了数刀,转息间便没了性命。 那将军大喊道:“顾青!”眼中噙着泪水,满是悲愤。 这三名亨军再次向前奔去,举刀向那最后一名齐军砍去,这齐军眼见不能躲过,忙喊了声:“大人快跑!”闭眼待死。 金琨忙将手中长槊掷出,将最前一名亨军穿透。 剩下那两名亨军被这一幕一窒,金琨已然飞跃前来,两掌齐出,将这两人齐齐击下马去,待到他们落地之时,已早被冻僵。 剩下三四名亨军见仅来了一人,却连折了八九人,再也不敢多耽,匆忙纵马而去了。 最后那名齐军这才睁开眼来,却见金琨伏在顾青身旁,正伸手探他脉搏。 金琨一探之下,知道已然回天乏术,黯然道:“你们为何都这般毫不畏死地护着这位将军?” 那齐军眼望着几名齐军尸身,直立在当场,泣不成声。 那沈锋走到金琨跟前,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我们护的这位,实乃我齐国的擎天柱石,绝不容有半点损伤。” 金琨一凛,回想起在青原派藏书阁中曾读到过一本《神异经》,其中道:“昆仑有铜柱,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 他喃喃道:“相传昆仑山有八根柱子支撑着天,这才谓擎天柱石,此人究竟是……” 那将军走上前来,抱拳致谢道:“多谢少侠于危难之中援手。” 说罢深鞠了一躬,其余二人见状,也一同拜了下来,金琨连忙向几人还了一礼。 这将军缓缓直起身来,只见他四十多岁模样,一身上下凛然浩气,不怒自威。 他续道:“我这沈副将实在是言有过誉,在下武方瑞,实称不上这擎天之功。” 金琨一惊,张口瞠目道:“难道阁下便是当朝右丞相!” 沈锋道:“正是!”两眼望着武方瑞,满是崇敬之意。 那齐军也向金琨磕了一头,叫道:“多谢少侠救下我家丞相,你此举可是保住了一方百姓的安宁。” 金琨心中大怔, 暗道:“此人便是武方瑞,是恩公明灵子所说的三正之一!没想到竟在此地遇见了他。 “恩公曾说道三正已有人入邪,却未能说出入邪之人是谁,我且得细查他一阵,若他当真入了邪,也好一掌将他劈了。” 第122章 尽忠尽命 这沈锋又道:“我们武丞相为招募士卒勤王,曾散尽了家财,为国为民南征北战,救得百姓无数, “可谓为天下苍生倾尽其所有,贡献其所能,若不是武丞相数度力挽于狂澜,恐我大齐的江山……你叫我们如何不誓死护卫他!” 说到此处,已是喉头哽咽,武方瑞上前止道:“莫再说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上前助其脱去外甲外衣,只见伤口处仍在冒着血,武方瑞忙在衣摆处撕下一布条,放置他伤口处,并用力按住。 金琨见状,忙从包袱中拿出金疮药递给了他,武方瑞接过药盒,道了声:“有劳少侠了,还敢问高姓大名。” 金琨忙道:“在下姓金名琨,乃江西青原派弟子。” 武方瑞一凛,问道:“金少侠也是江西人士?” 金琨点头道:“我祖祖辈辈均住在庐陵塘头村。” 武方瑞略一颔首,道:“原来我与金少侠竟是同乡,我也是庐陵人士。” 金琨虽早知武方瑞是庐陵人,但此时武方瑞亲口说出,则更感亲近,他用乡音道:“原来在下竟有缘与丞相同乡,实乃与有荣焉。” 武方瑞也用乡音回道:“蛮久未能听见乡音,你话出来,实有一番非凡感触。”说罢,转过身来,将药膏打开,欲给沈锋上药。 沈锋忽道:“不劳丞相上药,卑职自己来便好。”说着竟要将衣裳穿上。 武方瑞忙阻道:“这里只有同袍,没有丞相,我给我同袍医治,实也理所应当。”一副不容推却之意。 那沈锋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衣裳,任他上药。 武方瑞手上动作不停,还续道:“田礼,你可曾受伤了?” 一旁那齐军抱拳道:“劳丞相挂怀,小的未曾受伤。” 武方瑞把头一点,憾道:“我的亲兵仅剩你一人而已,待你我回到城中,你便留在城内作文职,不用再随我出征了。” 田礼立马跪道:“小的愿终身追随丞相,虽死无憾!” 武方瑞将头轻摇,闭眼道:“我所有的亲兵均跟了我数年之久,如今眼望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于心何忍? “你若留在城内,我还能当你们都还健在,否则整日面对这晓风残月,你叫我如何再带兵打仗?” 田礼涕泪纵横,磕头道:“众亲兵为丞相舍身忘死,原也应该。适才你若跟亨兵走了,他们定会将你杀了, “届时我大齐少一支柱,怎还能撑得住?我们……我们保丞相,便是在保大齐啊!” 武方瑞凛然道:“你们正年轻力盛,倘若都死了,我大齐才当真难以回天。而他们最想杀的,不过我一人尔。 “我只知对大齐尽忠,对吾皇尽命,对子民尽责,他们杀了我一人,维成全我一人而已。但你们都还活着, “还有千千万万可造后生都还活着,若你们都知尽忠、尽命、尽责,亨国便永远敌不过我大齐!” 言毕,伤口已包扎妥当。 金琨心中反复念道:“对大齐尽忠,对吾皇尽命,对子民尽责……” 沈锋也抱拳道:“丞相,你便让田礼留下吧,你带了数年的亲兵,最知丞相的脾气,做事也能事半功倍呀。” 武方瑞道:“我主意已定,勿再多言。” 说罢,将顾青尸身抱起,放在一处空地上,以剑当锄,挖地掘土。 金琨忙道:“丞相,此地不宜久留,那几个亨军刚走,恐会带来援军,我们还是先行离开此地才是。” 武方瑞道:“我怎忍亲兵曝尸野外?金少侠,我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很快便好。” 金琨对他察言观色,敬仰早生,他二话不说,便帮着他连挖了几处墓穴用以埋葬亲兵。 那沈锋和田礼自也是拾起兵器,跟着从旁挖掘。 这期间,那田礼趁隙偷偷地和金琨道:“少侠,你不是问我们何以毫不畏死地护着丞相?” 金琨点头道:“我是这么问过。” 田礼一边掘土一边道:“你也瞧见了,丞相他不光爱民如子,爱兵也是如子。好在还有丞相镇守在此, “好在又有那么多肯为其卖命的军士将领,就这么和你说吧,若不是丞相镇守在这襄阳城,恐城池早就破啦!” 金琨疑道:“那你们为何不留在襄阳城内,却被亨军追至此地?” 田礼笑道:“这我便不知了,小的也不懂得这许多事理。” 金琨又问道:“你若做了文职,可会记恨武丞相?” 田礼想过好一会儿,才道:“定然会的。” 金琨一怔,又问:“这又为何?” 田礼道:“不光我会恨他,若其他亲兵都健在的话,又被派去做了文职,定然都会恨他。 “我们追随丞相,原本就打算为丞相豁出性命不要,也好落个青史留名,再不济也是为国为民,福泽后代。 “可若不让我们上阵杀敌,我们可就枉费了许多功夫,便和那闲人何异?” 金琨听后,回味了好半晌,思忖道:“若我齐军都如我眼前亲兵这般,何愁他亨军不破?” 几人将几具尸体草草埋了。 武方瑞本欲再埋几具更远些的尸体,却被这几人簇拥着上马走了,便是在那马背上,武方瑞还不忘频频回首,遥遥而叹。 四人四乘一路南行,这襄阳地貌虽不似重庆那般满是山地,高低不定,但也是由丘陵、岗地、山地为主的地势。 这几人专往难行之地而行,终在日落之时,寻得个僻静凹地,这才拴马搭帐,歇息整顿。 武方瑞三人因一路匆忙逃遁而不曾携带粮食,金琨便从背囊内拿出一些干粮与几人分食了。 几人不敢生火,怕明火会引来追兵,便坐在月光之下,一边吃着,一边说说笑笑。 金琨终于问道:“在下一路上都在想,何以亨军会来追我当朝丞相?丞相不应在城中指挥万军么?” 那沈锋略一迟疑,未敢搭话。 武方瑞道:“金少侠既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便绝非亨国的奸细,纵是兵家机密,也但说无妨。” 第123章 援军终至 沈锋这才说道:“丞相原本有三万军马驰援襄阳城,另有刘梦岩刘将军领军二十万,我们早就说好, “这二十几万军队本应在昨日给亨军来个左右夹击。但丞相的三万军马早早到了,刘将军的二十万人却迟迟未现。 “今日在襄阳城外,亨军调出十万人马攻城,眼见城池将破,丞相便等不及那刘将军,才带着三万人一涌而上!” 金琨暗暗吃惊,用这三万对十万,岂非以卵击石?若这三万齐军换成义军,义军中人人武功卓越,说不定便能胜那亨军。 武方瑞续道:“虽自古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例,但今日也是我情急之下才号令出击,众将士来不及准备便迎了上去,这才被亨军打散。” 他叹了许久,又道:“此役失利,罪责全在我。” 田礼道:“这怎能怪大人您?那刘将军二十万人若能及时赶到,我们何以如此一败涂地?” 沈锋也道:“不错,丞相此举完全是为了襄阳城中军民考虑,倘若城池攻破,必定生灵涂炭,怪就怪那刘将军,不该晚了时日。” 武方瑞不置可否,仰望着这轮残月愣愣出神。 金琨左右细看这地形,又道:“若在下所料不错,刘将军若有大军前来,必定从此而过吧?” 武方瑞道:“正是,我们且在此处等那刘将军前来,那襄阳之围便可尽解。” 沈锋又道:“丞相,非是我说刘将军的不是,但我看那刘将军是不会来啦。” 武方瑞叹道:“刘将军定是带领二十万人难以行军这才耽误了行程,他定会前来。” 沈锋和那田礼四眼相顾,一脸怀疑之象。 金琨再问道:“丞相,这襄阳城内外,可有义军相助?” 武方瑞一凛,问道:“什么义军?我从未听过。” 金琨也是一愕,又道:“便是我霁云盟所派的义军,我们义军前不久才在钓鱼城助王坚将军击退了亨军。” 武方瑞思索道:“倒是有些零散的民众,带着锄头铁锹便来城中相助,此外再无其他义军了。” 金琨这一惊真犹如晴天霹雳,忙道:“怎会如此?我义军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在钓鱼城参与守城,今年钓鱼城再次吃紧, “在下这才随义军一同去了那儿。此处襄阳城同样是被亨军围困,为何却没有我霁云盟义军?” 武方瑞同沈锋望了一眼,又道:“你们霁云盟为何要替王坚守那钓鱼城?” 金琨惊得两眼瞪大了一圈,道:“钓鱼城被二十多万亨军围困,城中守军还不足五万,我们不该相助么?” 武方瑞也是讶色从面上一闪而过,再道:“王坚将军已在钓鱼城镇守数十年之久,在他励精图治之下,城门早已攻不可破。 “他们五万守军莫说对付二十万亨军,便是再来十万,也奈何不得他们。反倒是襄阳城年年吃紧, “如今更是被四十万亨军围困,也不见你霁云盟盟主与我军接洽……如若有你们义军相助,我便会早早调来此处助战,早解那围困之危。” 沈锋也惊道:“若义军早在此处,今日我们恐不会败啦。”此话一出,那田礼虽是五大三粗,也能听懂其中关节,直惊得张大了嘴。 金琨此时已是满脑如那火雷炸响,再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如此直至深夜,其他几人早已入睡,唯有金琨紧盯着那轮残月,脑中依然反复思索。 二十多年前的钓鱼城之战惨烈如斯,虽终在王坚将军处了解到了真相,而新的疑问又生。 那便是何以在当年,义军人数远比守军要少,但伤亡却是守军的三倍之多。 而如今依武方瑞之言,今年钓鱼城虽被大军围困,但无需义军驰援,反倒是襄阳城防备不足,才更应支援此处。 而整个霁云盟上下,对襄阳之事却只字不提,也未曾向此地派出一名义军,金琨由此断定,这霁云盟实有莫大的问题。 但这问题究竟出在何处,却又不得而知,直让金琨挠心抓肺,整夜未眠。 这四人在原地等了两日,肚中饥饿之时便在林中找些鸟蛋、菌菇为食。 好在这林中树木郁郁葱葱、密密层层,亨军绝难寻至此处。 此外,这里还有无数柳树,它们被清风吹拂细长的枝条,一副悠然自得之景。 金琨这心性难定之人,眼望着树影婆娑,青烟绿雾,多少也消解了些烦闷。 直至第三日晌午,这才见到二十万齐军,远远地自南面浩浩荡荡而来。 这四人兴奋不已,策马奔向齐军阵列之中。 齐军得知是丞相前来,不敢怠慢,立时便将刘梦岩寻了出来。 刘梦岩见武方瑞仅四乘而来,大为惊讶。 待他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一脸哭丧的模样,连连给武方瑞磕头道:“末将因半路遇到亨军阻碍,这才耽搁了时辰,还请丞相责罚!” 沈锋怒道:“尔等耽搁时辰,害我折损三万兵将,该当严罚才是!” 武方瑞阻道:“即是亨军阻碍,罪不在他。” 又与刘梦岩说道:“此事容之后再说,为今之计,正该速解襄阳城之围才是,刘将军请起。” 说罢将他搀起,刘梦岩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丞相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过,今后如何行事,还请丞相示下!” 武方瑞不假思索道:“你分我五万兵力,我在今日酉时从城西面冲杀进去,你自领十五万人, “但听得冲杀声起,便自南面包抄而来,如此可让西南面的亨军首尾不能兼顾,定能有所斩获。” 刘梦岩抱拳道:“末将得令!”分了五万军士给武方瑞,自带十五万军向北去了。 武方瑞马不停蹄,领五万兵向西北极速而行。 众军穿过一片山林,来至一片小湖边,武方瑞忽对金琨道:“金少侠,你的大恩大德容我日后再报, “我们此去必定凶险万分,你不是我军中之人,还请自去了吧。” 金琨将缰绳拉紧了些,靠近武方瑞的马匹,笑道:“丞相难道忘啦,在下在钓鱼城已做了义军,如何不是军中之人了?” 第124章 襄阳拼杀 武方瑞又道:“金少侠搭救我四人也已是大功一件,实犯不着再行冒险啦。” 金琨正色道:“丞相您能对大齐尽忠,对子民尽责,我金琨虽人微力薄,但也愿意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作为!” 武方瑞眼望着他,面露赞许之色,金琨续道:“还请丞相将我留在您身旁,咱们先解了襄阳之围再说!” 武方瑞这才笑道:“那便再劳烦金少侠了!” 金琨心下一高兴,连连抱拳道:“多谢丞相成全!” 武方瑞领着几万兵马,早早来到襄阳城西侧十余里处。 沈锋号令众军原地停顿休息,军中一时间竖起了几百口大锅。 众军吃过饭后,五万人又向前行了十里。 待到当日酉时,由沈锋带一万人,从襄阳城西侧冲出。 此时五六万亨军本正在攻城,见这一万人来得太过锋芒,才急急调转枪头,朝他们碾杀而去。 沈锋带这一万人边打边退,正当亨军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忽见武方瑞亲领四万人从北面包抄而来,两军十几万人便在城西侧震天厮杀。 守城军将士气大起,城门大开,从中冲出两万人来,帮着五万援军驱赶士气渐衰的数万亨军。 就在齐军大肆碾杀亨军之时,从襄阳城东面又冲出十万亨军,其势如黑云压境,军队茫茫然连绵数里。 武方瑞见状,带着几万人不退反进,但因他冲杀在前,好几次遇到险处,均被金琨在电光石火间以一杆长槊解了围。 金琨见武方瑞如此冒进,将他缰绳一拉,急喊道:“丞相,您万不可冲在当前,主帅可没有这般杀敌的。” 武方瑞稳住马匹,说道:“唯有我一马当先,将士们才能同心竭力,此战才可获胜。” 金琨暗道:“刘将军十几万军还未出现,丞相此时便如此奋勇当先,怕不是仅为小胜而已,他定是另有深虑。” 果不其然,众军将见丞相竟如此英勇,无不信心爆增,纷纷喊杀突进,虽面对三倍于己的亨军,却丝毫不显得势弱。 金琨则不再言语,一路护着武方瑞当先斩杀而去。仅过得两盏茶时间,忽听南面又杀来十余万人,正是那刘梦岩所领齐军。 见十余万人又到,众齐军与守军已是内心狂喜。 他们配合刘梦岩众军,从三面将十数万亨军包在当中,亨军早已是心惊胆寒,此时更是无路可去,只能听任齐军肆意屠戮。 一时间,襄阳城南面犹如一座修罗场一般,不多时便尸横遍野,连大地都染上了血色。 直至当夜近亥时,残余亨军才纷纷退却,齐军大胜了一场,暂解了襄阳之围。 众军直有说不尽的欢喜,城中连夜大开了盛宴,齐军自是一番欢天喜地、载歌载舞。 第二日,武方瑞得报,昨夜亨军连夜撤军三十里,城外亨军尸首竟有七万余具。 金琨得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武方瑞为何要如此冒进。若非如此,绝不可能仅一两个时辰便杀了对方七万之众。 他一路追随武方瑞以来,早对他钦佩有加,经昨日一战大胜,则更是赞叹道:“丞相此等英雄人物, “只怕在我中华历代王朝之中也是少有,实不愧恩公口中的三正之一。” 至此,金琨已敢断定,三正之中,武方瑞绝无入邪可能。 依三正铁律,若三正中有一人入邪,那么其余二人定会用尽一切办法破除入邪的三正。 金琨猜想,入邪的三正则也会因这条铁律,为求自保,暗地诛杀另外两位三正。 想到此地,金琨便对武方瑞严格看护,以防其他入邪的三正暗施毒手。 如此再过得十余日,斥候再报,亨军近三十万众已徐徐而撤,方圆百里内再无亨军。 武方瑞听到此处,说了声:“想是亨军军粮用尽,又折损过多兵将,今年应不会再来犯了。” 众将领听到此话,固然是大畅舒怀,连连盛赞武丞相用兵如神,仅一战便将亨军击退,如此功勋,千古少有。 再过得十几日,金琨牵着战马,于南城门找见了在此处巡视的沈锋,他拱手道:“沈将军,在下叨扰多日,今日特来与您辞行。” 沈锋一惊,见金琨已装整好行李与马匹,忙道:“金少侠,亨军新退,怎不多盘桓些时日?丞相他知道你要走吗?” 金琨笑道:“我已盘桓半月有余,还有些私事需要回霁云盟去,丞相日理万机,我不敢打搅他,还望沈将军代为转告。” 沈锋毕恭毕敬地道:“这是自然,少侠但有吩咐,本将必定照办!” 只因金琨于山野中救下了武方瑞和沈锋,再加此战当中,金琨护武方瑞有功。 齐军之中,不光只武方瑞和沈锋两人,只要是识得金琨的,均对他礼数有加。 金琨在这半月当中,接连被各级军将请去做了上宾,各种军功赏赐更是拿到手软。 金琨本是个不愿受拘束的人,军中将领每次请他,他推却也不是,赴约也不是,直闹得老大的不自在,是以也不愿在襄阳多耽,便急忙要走。 金琨又道:“在下还真有三件事须劳烦沈将军的。” 沈锋忙道:“快请示下。” 金琨又笑道:“可不敢示下,我劳烦沈将军的事原也不难。这第一件,却是十分要紧的,因丞相亲兵营已全军覆没, “还望沈将军能速帮丞相重建亲兵营,此事本是军中之事,原也不该我这平民插手,但我还想提个要求。” 沈锋“哈哈”笑道:“莫说一个要求,便是十个八个的,又有何妨?” 金琨续道:“那我便放心啦,我只要求亲兵之中,要多一些身手高强的,至少得像沈将军这般的身手,才可保得丞相周全。” 金琨此举也是为那三正铁律考虑,若亲兵身手太弱,恐防不住入邪三正的暗算。 沈锋道:“这也容易,我便去你霁云盟中招募一些兵卒,没准还能招到金少侠这般厉害的人物。” 第125章 终回青原 金琨点头一笑,从包袱中拿出一封信笺,又道:“第二件麻烦沈将军的,便是帮我送这封信至那九宫派之中。” 沈锋接过信笺,见信封上写道“咸宁县九宫派贾重周掌门亲启”的字样。 说道:“咸宁县离此地不远,也是小事一桩。”说罢,将信笺仔细叠好,装进了衣囊之中。 金琨再道:“第三件事,还请沈将军在军中替我寻几个人,第一个便是人称冬到回春的肖代冬肖大夫, “此人三兄弟被江湖人称青囊三肖,医术是个顶个的了得,但唯独这肖代冬多年来音信全无,他家人很是着急,便托我四下打听了。 “第二个人,我不知其姓名,也不知其长相,只是一名右耳缺了一半之人,我也寻了他多年,至今未能寻见。” 金琨此举又是在为肖梨雨查询生父,还帮自己寻那父母和恩公的仇人。 他此次寻人未将乌和乌兰纳入其中,只因上回和乌和乌兰交战之下,深知自身武功远不及她帐下武师,更遑论她本人。 是以便算将她寻见了,也是无力替母报仇,也只得先行勤练武功,待得武功大进之时,再去拿她性命。 沈锋道:“我军中人脉甚广,找几个人还是极为容易的。这二人我已记下了,但有消息,便会传书至青原派告知少侠。” 金琨深深行了一礼,与沈锋再闲谈几句便纵马东去。 他此次修书给九宫派贾重周,实是为了襄阳之事,只因襄阳多年来被亨军围困,霁云盟内却不发一兵一卒予以增援。 故而他信中将襄阳城之事全盘告知,还望贾掌门能告知张盟主,待下次襄阳告急之时,能够早日派出义军驰援。 但金琨心中对信中所述之事并不抱太大希望,原也因为这襄阳城告急之事,盟内根本就是只字不提,义军也是从未向襄阳派遣过。 故而他写此信的目的,大多是为投石问路,想看看九宫派是如何态度,又会如何给他回信。 而他此次动身便是要回到那青原派,也好问问火劲是否知晓此事。 至于其他两派,也要等回到青原派之中,再由青原派的驿站信鸽将此事传给这两派掌门和盟主。 金琨连行了十日,这才来到阔别大半年的青原山山脚。在山脚驿站之处,他牵马而进,但在驿站之内,竟不见有人。 这种驿站并不算大,乃当年青原派遇袭之后特意增设。 驿站之中常年都有一两人在此驻守,以防不测,而此时却空无一人,着实是不寻常。 金琨将马匹拴在了驿站内,见信鸽和马匹不曾变少,唯独不见了人影,便走出驿站,向山上行去。 金琨一路行了小半个时辰,路经两处暗桩,也是一般的毫无一人。 金琨越觉不对,暗暗骇然,他思忖道:“此时正值春分时期,一路上仍觉寒冷,莫不是春季病疫易发,这才致这四处无人?” 又向上行过一阵,已能远远瞧见门派大门,而这大门此时正敞开,门内外也是一般的不见有人。 金琨暗暗心惊,又想:“会不会是那乌和乌兰又来袭我青原派?”想到此处,脚下加快了步伐,直往山上冲了去。 他冲进大门,绕过影壁,但见这偌大的院落里,只有虎啸堂前挤满了一两千青原派弟子。 这些弟子均挤在虎啸堂门口和窗户处,纷纷探出脑袋向里望去,看不见里面的也在四处问询议论,仿佛这虎啸堂内有甚怪事发生。 金琨见不是乌和乌兰来袭,这才放下心来,向人群中挤了进去。 但听见虎啸堂内一声音道:“火掌门,我看你的弟子能到的都已到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堂内好一会儿不出半点声响,直半盏茶时间才听到一声音缓缓说出:“各位要我青原派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金琨一怔,说道:“师父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身边弟子看见是金琨,便和他说道:“我们都不知所为何事,但想也不是小事。” 一位年轻的入门弟子道:“金师兄,师父让所有入室弟子进堂内说话,你还是快进去吧。” 其他人也都瞧见了金琨,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金琨终进到了虎啸堂内,但见火劲坐在了厅堂正中首席,左首位依次是瞿崴、运日、祁偌三人。 其余几名入室弟子坐在了右首位,另有一二百名入门弟子坐在了堂尾坐席之上。 众人见是金琨到了,那瞿崴面露喜色,说了声:“金贤侄来得巧啊,今日原也不能少了你,快请入座。” 他如同在钓鱼城中那样,向金琨眼露赞许之色。而运日和祁偌二人却神色有异。 金琨瞧在眼里,暗觉不对,他先向火劲磕头道:“师父,弟子在钓鱼城军营处养伤多日,今日回来啦!” 火劲面色凝重,连连颔首道:“回来便好,听闻你身受重伤,我和你师娘都挂念得紧,如今你的伤可好了?” 金琨抱拳道:“承师父师娘挂念,多亏肖师妹的医治,如今已然痊愈啦。” 火劲抚须道:“嗯,梨雨的医术承袭了青囊三肖的衣钵,听闻有她给你医治,我俩这才放下心来。” 向左首三人望了一眼,再道:“现在不是多叙之时,你先入座吧。” 金琨又作了一揖,给瞿崴等三人也问了讯,便在右首末尾处坐下。 金琨刚一落座,便只有他左首处的单远望向了他,其余几个入室弟子则恍若视而不见。 金琨一路以来只觉青原派有诸多怪异之处,从山下驿站和暗桩之处未见一人,到山上虎啸堂处人山人海,无不透着诡异之象。 而这虎啸堂之中,各人又是神色不一,有的还稍显怪异,不得不使他心中生出众多疑窦。 他又向堂内入门弟子中看去,只见他们均是一脸的茫然之色,心下更是暗觉不妙,轻声问单远道:“五师哥,我们齐聚于此,为何如此郑重?” 单远眉头稍皱,只摇了摇头。 第126章 来者不善 金琨又问道:“既然如此郑重,又为何不见师娘和六师哥在此?” 单远抬头望了望,轻声道:“这问题我倒想问问你呢。” 金琨本欲再多问几句,但听那瞿崴忽然朗声道:“已经耽误了太多时辰,我们不等了,还是先念盟主令吧。” 那运日一点头,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展卷欲念。 火劲“呼”地站起身来,举手止住了他。 火劲眼露精光道:“本座先前多次问几位所为何事,既是要念这盟主令,为何你们不答本座,也不早与我说来?” 运日眼皮半垂,说道:“火师兄还请稍安勿躁,先前咱们是请你召集门下弟子,如今耗费了不少时辰,弟子们总算几已到齐,咱们便可以说了。” 说罢,又要念那盟主令。 火劲又“欸”的一声,朗道:“运师弟你还是没回答本座,怎么,你们是打算一个疑问都不回答了么?” 那祁偌也“腾”地站起身来,众人均往他身上一瞟,但见其俊雅之色不改。 他悠然道:“火掌门这是哪里话来?我们只是怕耽搁了大家的时辰,如今还是念这盟主令要紧。” 火劲轻笑得两声,说道:“你们远道而来,本是我青原派的贵客,但你们一不说所为何来,二只管叫我召集弟子。 “本座身为本派掌门,理应奉这待客之道,本不该与你们计较,但你们如此反客为主,目中无人,也太不将我们青原派放在眼里了吧。” 那瞿崴也“哈哈”笑得几声,从座位上站起,背手道:“误会啦误会啦!” 他向火劲走近了几步,缓缓道:“火掌门你一向稳重有加,一套玉铉分星掌更是独步天下,正是我霁云盟之中少有的人物。 “盟主曾多次在众人面前对你不吝夸赞,真是叫我们这些同辈羡慕得紧啊。” 说罢,又走向这几位入室弟子,续道:“可有时你性烈如火,极易造成误会,就比如今日这般, “我三人实有要事在身,若有做得不周到之处,火掌门可是要多多包涵才是啊。” 祁偌也在一旁道:“瞿长老所言极是,我们远道而来,只为这盟主令,火掌门你实在是多虑啦!” 火劲背手一凛,说道:“哦?如此说来,反倒是我的不是啦?” 瞿崴忙道:“不敢!火掌门可勿要会错了意,我们今日只为宣读这盟主令,别无他意。” 火劲往前踏了两步,他本就一脸凝眸神态,此时更是正色道:“若我不让念呢!” 他此话一出,堂上众人无不为之一怔。 金琨也是被这话说得心中登明,他暗道:“我早就该想到,这几人实乃来者不善。这盟主令里多半是为那一线天中, “大师哥所述之事而下。大师哥将我青原派未能停修内力之事说了出来,而当时运日和祁偌两位长老为大局着想,先将此事压下了。 “而此时亨军已退,一线天之事定然早被传入了盟主耳中。 “如今师父不让他们念盟主令,这其中定是对师父和我青原派都不利,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早就猜到这盟主令所为何事了。” 瞿崴笑道:“我与火掌门自幼便相识了,同辈间嬉笑玩闹也是平常得紧,但是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莫要与我说笑才是。” 火劲“哼”得一声,朗道:“非是与你们说笑,本座原也知晓你们要宣读什么,故而本座绝不许你们念!” 祁偌立即斥道:“火掌门,盟主令已到此地,怎能说不念就不念?” 运日也附和道:“正是,火掌门如此作为,又是将盟主置于了何处?” 瞿崴此时也是眼露锋芒,说道:“火掌门,若是寻常盟主令,盟主至多指派运师弟一人传令。 “而现今我们三人同来,可见盟主对这道命令是何等的重视,是以今日,这道盟主令是非读不可了。” 说罢向运日使了一个眼色,那运日重又展开卷轴。 火劲倏地身形一晃,一手疾伸,将运日手臂紧紧箍住,高声道:“若今日本座就是不许你们在我青原派撒野呢?” 运日被他一箍,卷轴没能尽数展开,他眼角瞟向火劲,道了声:“火掌门莫要动粗。” 忽地劲运在臂,臂上肌肉猛地一弹,一股内力顺着火劲手中猛地冲来。 与此同时,董邦莠赫然站起,喝止道:“师父你莫要乱来!”向着火劲冲了过去。 火劲被这道内力一激,顿时胸口烦闷不已,连忙将手撒开,但依然被激得咳了好几声。 其实以各自功夫而言,火劲本不在这运日之下。 但火劲于十年前青原派遇袭之中,被乌和乌兰帐下武师打伤,这旧伤十年以来始终留下了病根。 不仅不得痊愈,就连武功造诣也大打折扣,是以他仅被运日内力一激,便已甚难承受。 火劲这厢刚一撒手,那董邦莠却欺身而进,作势要将火劲推开。 与此同时,在右首席中,金琨与单远同时跳起,单远更是喝道:“大师哥休得无礼!” 二人跃至董邦莠跟前,大张双臂,将董邦莠与火劲二人隔开。 那董邦莠被二人一阻,身形一窒,问道:“你们二人要做什么?” 单远眉头大皱,又道:“大师哥如此以下犯上,就不觉得羞愧么?” 董邦莠面有傲色,又哪里有什么羞愧,只说道:“我是不想让师父搅了局,这么多人都在此处等着听那盟主令呢。” 金琨早在那一线天中便对董邦莠大为不满,如今他公然当众冒犯师父,遂斥道:“搅局?哪门子的局?是你做的局么?” 董邦莠被这话一愕,一时说不出话来,自觉万一说得不好,便真成了搅局之人。 瞿崴笑道:“金贤侄言之过甚啦,董贤侄有心帮我三人,只是做得过激了些,实犯不上成了做局之人。” 在钓鱼城数战之中,他早对金琨甚有好感,故而最先站出来调停。 董邦莠见势道:“对对,正是此理,我只是怕师父伤了大家的和气。” 第127章 青原内讧 金琨心道:“他一上来便是要出手,究竟是谁在伤和气。” 他眼望右首坐着的宗阡泽、王文柏和卢昱,这三人却是一副漠不关心之样,直让他心中大是骇然。 单远口直心快,说道:“大师哥还知道莫要伤了和气,可为何你要向师父动手?” 董邦莠辩解道:“你哪只眼睛见我向师父动手了?可莫要在此煽风点火!” 单远气急败坏,叫道:“若不是我俩拦着你,你定要冲向师父了,却还在这强词夺理!” 董邦莠狡黠一笑,道:“我若不阻下师父,这盟主令何时才能宣读?反倒是你们两人,对兄长无礼至极,这才是真正的以下犯上了吧!” 金琨从中劝阻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各自住手,都回到坐席之上,此处还是由师父来处置。” 瞿崴接着道:“本该如此,大家先请各回各位,倘若真动起手来,大家脸面上须不好看。” 向运日又道:“运师弟快请宣读盟主令。” 董邦莠与单远怒目一视,各自坐了回去。 金琨也走向自己的坐席,心中思忖:“如今这盟主令非宣读不可,师父今日怕是不好收场,我可得见机行事,帮师父过了今日再说。” 那火劲见是董邦莠首先向着自己发难,心下已然如明镜一般。 他本想着修炼内功之事若是败露,只需向盟主细说缘由便可。 可如今盟主全然不顾往日情面,非但未曾来我这青原派详加查察,却是直接派出三个长老予以委重,且是要当众宣读这盟主令。 他足以想见,这盟主令中责罚必定是不小,也难怪这三人来到青原派里,始终一声不吭,绝不提所为何事。 他眯着双眼,环顾了堂内众人,见运日已把卷轴展开,自知今日绝不能躲过盟主降责,这掌门的威望可就要荡然无存了。 便说道:“也罢,你自宣读你的,恕火某不能奉陪。”言毕,自向后堂走去。 那运日刚要宣读,如今又是一窒,眼望着火劲要走出这厅堂。 瞿崴与祁偌二人忽地身形一闪,已将他拦住,瞿崴冷冷道:“掌门还请止步,在盟主令宣读之时,掌门必须当场聆听。” 祁偌附和道:“若掌门离席,这盟主令便是宣读了,又有何意义?” 火劲被这一阻,心下着怒,斥道:“岂有此理!你们几人可莫要欺人太甚,此处是我青原派地界,可由不得你们随心所欲!” 瞿崴道:“火掌门此言差矣,所谓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你若离了席,可就是打了张盟主的脸面,你让盟主今后还如何号令全盟?” 火劲怒火渐起,喝道:“如今你们只有两法可选,要么本座留在此处,这盟主令便不能读。 “要么你们宣读盟主令,本座则先行离去,此外别无他法!” 瞿崴提高声调又道:“若我们既要你留在此处,又要宣读盟主令呢?” 火劲长吸一口气,道:“那便不能顾及你我的颜面了。”说罢,一个闪身绕过眼前这二人,又向后堂走去。 那祁偌忽地将手疾伸,掌劲带动寒气,向着火劲背后袭来。 只见火劲怒喝一声,转瞬回身接了这掌,“啪”地一声响过,堂上众人还未能看清火劲如何出手,却见那祁偌便先行退了几步。 祁偌本是那偷袭之人,却不料反被火劲掌力震开,他暗暗心惊:“他不是身有旧伤么,怎还能如此施为?” 但细看那火劲,已是满脸通红,兀自急喘不止。 火劲这一掌击去,直让厅堂内外的弟子倒吸了口凉气。 众人本就已觉今日之事必定不小,可任谁也万没想到,掌门竟要和别派的长老动手。 但见董邦莠突然跃至祁偌身后,其时祁偌早已站定,但董邦莠仍要伸出双手将他扶住,说道:“师叔可还要紧?” 祁偌面对着他,心中正大肆疑惑。 他欲开口之时,董邦莠却迅速转过身,又对火劲道:“师父你怎可出手伤人?” 火劲两眼瞪大,斥道:“小畜生!别以为本座不知你所为何事!” 董邦莠冷笑两声,忽地举掌窜向火劲。 金琨见状,疾跃而起,却不料他身旁单远早已跃出,在火劲身前接住了董邦莠来掌。 董邦莠见掌力被阻,又是一掌直击单远面门。 那单远已瘸一腿,他根本来不及撤步,只好左手罩住面门,右掌击他左肋。 董邦莠不料他掌势来得甚速,急忙后跃一步,指着他喝骂道:“小兔崽子想造反了么!” 单远急红了眼,口沫横飞道:“你才是反贼!你可休想对师父不敬!” 说着又举掌而去,将那阳明掌使得甚是劲急。 董邦莠见状,连连使出玉铉分星掌与之对决,却不料过不得几掌,却被单远逼得节节而退。 他殊不知单远尽管比他年幼许多,但平时练功却是十分的刻苦。 单远虽然内力不足,无法习练那玉铉分星掌,但只须一门深入,每日勤练这阳明掌,却能不输这几位师哥。 而此时他护师心切,更是把毕生的功力都展了出来,于是便连师兄弟中功夫数一数二的董邦莠也能将他逼退。 董邦莠渐渐被他逼至墙角,他深感独力难支,忽高声叫道:“你们几个还坐着干甚,还不快来帮把手?” 他话音一落,只见宗阡泽一跃而至,举掌照着单远后心击来。 金琨大喝一声:“二师哥住手!”身影忽闪,竟后发先至,对着宗阡泽来掌拍出一掌。 两掌相碰之下,那宗阡泽直感一股极强内劲迎面扑来,他连忙提气相抵,却还是一连退了两丈有余。 金琨怪责道:“二师哥你如此偷袭,是想要了五师哥的命么?” 宗阡泽并不答他,只说道:“我与大师哥早就说过,你的功夫深藏不露,其实早已超越了我们几个,今日一试果真不假。” 说着又转头喊道:“三师弟!” 右首坐席中那王文柏应声而出,与宗阡泽各举手掌,向金琨击来。 第128章 宣盟主令 金琨见状,也不躲不避,连催内力,运劲在掌,一招玉铉分星掌的“寒来暑往”施出。 这招本是一掌阴一掌阳,其中有寒气与热气两种内力急射而出。 但金琨只有阴寒掌力,只见他两掌同出,掌中喷发出一道寒气,与宗阡泽和王文柏两掌相撞之下,下盘竟纹丝不动。 反倒是宗阡泽二人身形晃了几晃,手掌之上还结出些许霜气。 宗阡泽二人暗暗心惊,急忙撤去掌力。 王文柏跃至一旁,说道:“七师弟你莫要误会,我们只想早点听那盟主令,不想有人从旁阻碍。” 金琨怒道:“师父他老人家阻碍你们什么了?” 说罢,连将玉铉分星掌招式使出,与这二人斗在一块儿。 堂内一二百入门弟子见几个入室弟子兀自斗了起来,纷纷面面相觑,一些人始终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另一些人则是不知道谁对谁错,应该帮谁,只得纷纷从坐席上站起,侧目于堂前这几处打斗。 火劲见到自己的入室弟子相互交手,当真是百感交集,他大叹几口气,转身又走向出口。 祁偌见状,忙奔得几步,一手向他抓去,叫道:“火掌门莫走!” 火劲也不闪避,连忙转身将左手疾探,抓住他手臂,卸去他的力道,喝道:“你们当真要如此逼迫本座了么!” 祁偌叫道:“若火掌门不走,我们还可好生谈谈。” 火劲两眼望向远处的瞿崴,喝道:“你们既要我留在此处,又要宣读那盟主令,我火某人怎可如此任你们摆布!” 左手抓着他手臂,右手朝他胸前击去。 祁偌适才被他掌力所震,如今不敢托大,他急忙运起极寒内力,又与火劲对了一掌。 但听“嘭”地一声,劲风吹得厅堂烟尘四起,这二人都后退了数步。 祁偌又是暗暗心惊:“不愧为青原火掌门,虽有旧伤在身,但内劲还是如此地霸道。” 但火劲则被寒气所侵,带动伤处,正难受得喘不过气,身形摇摇欲坠。 祁偌见机会难得,道了声:“得罪了!” 欺身而上,一招极寒幽境掌的“冰销叶散”照他两肩击去。 火劲本见他带着寒气奔来,但奔至近处,那些寒气竟尽数收了回去,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火劲两掌疾出,与祁偌两掌将碰未碰之际,直感一股极寒之气从祁偌两掌中恍若飞叶般袭来。 火劲大惊之下本欲撤掌也已来不及,不得不与他四掌相碰。 仅这一碰,发出好大一声声响,火劲双眉带霜,连连退至墙角,终究是被寒气逼得一口气上不来,伏地不起。 这一下,堂内入门弟子纷纷站起来喝骂:“为什么打我师父!”也有的叫道:“你们好不讲理,竟在我们地盘打人!” 一些激进的弟子正冲上来,要与堂前几位外人过招。 金琨见火劲被祁偌打伤,心中已是大骇。 他不愿被眼前二人多缠,猛地一招“烟炎张天”使出,一时间无数雾气将宗阡泽与王文柏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金琨又是两掌齐出,分别打在他们左肩和右臂,这二人被力道带动,直向后飞跃而出。 右首席中最后一名入室弟子卢昱,见到金琨使出“烟炎张天”,激跃而起,一掌还未能劈入这雾气之时,却见宗阡泽二人从中飞了出去。 他心中一凛,突见寒气中又伸来一掌,早已来不及躲避,右肩中了这掌,也是一般地向后飞去。 卢昱刚一落地,宗阡泽在一旁正自爬起,向他斥道:“你怎么那么晚才出手?” 卢昱觉得这掌虽然将自己击飞,肩头却又无甚疼痛,知道是金琨手下留了情。 这才说道:“我还道你们二人已经可以对付他了,若我再出手,没准还会嫌我多管闲事,落得个以多欺少的名头。” 宗阡泽和王文柏这才相视一顾,觉得卢昱所说在理。 又瞥见一众入室弟子向他们冲来,心下一急,都道自己定会被这些人围殴,正没理会处,卢昱喊了声:“快救大师哥!” 三人顿时向单远冲去,而这单远正全力对付董邦莠,他不料这三人会同时而至。 而一旁的金琨则伏在火劲身旁查看他的伤势,绝无可能立时伸出援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道:“盟主令!兹念青原派掌门火劲,擅自违令……” 这一声是运日用内力喊出,全然盖住了堂内打斗呼喝之声。 众人听得是盟主令,开头一句便提到了掌门火劲,这些急冲的入门弟子立时定住了脚,而宗阡泽三人也都停了步伐,回首望向运日。 董邦莠与单远各击了一掌,纷纷向后跳了开去,也都望向了运日。 只听运日手握卷轴续道:“兹念青原派掌门火劲,擅自违令,刻意让全派私练内力,以致青原派上下武力低弱, “不堪重任,终致钓鱼城义军折损近半。其行止已酿恶果,累及全军全盟,不可宽忍。 “故而特令,撤去火劲掌门一职,另由董邦莠暂领青原派掌门,本令即刻生效,不得有误!” 运日读完,将卷轴卷起。 堂内众人无一不是惊骇,他们先是静得出奇,而后你瞧瞧我,我再看看你,最终才嘈杂地议论纷纷。 众弟子赞同与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绝不像盟主令宣读之前那般,各个都愿为火劲出头,一副群情激奋之象。 金琨听闻之后,如何不惊,他扶着火劲,暗忖:“适才师父对大师哥喝道:‘别以为本座不知你所为何事!’ “原来师父早就料到大师哥要接替他做掌门了。而大师哥、二师哥、三师哥和四师哥如此反常之举,是早已便知晓这盟主令了么? “他们……他们为何全然不顾师徒情义,却如此轻易地反了师父?” 他瞧着火劲急速喘息之象,又想:“这盟主令已下,难道师父真做不成掌门了么?” 正思量间,那瞿崴走近火劲,朗声道:“火师兄,盟主已撤去你的掌门之位,你可服气?” 盟主令已下,他便不再称其为“火掌门”了。 第129章 篡夺掌门 火劲让金琨搀了起来,兀自急喘着气。 他当着所有弟子的面被撤去掌门职位,已然是颜面全无,威严扫地。 再加他与祁偌过招后旧伤复发,此时他已面如死灰,气息难稳,缓缓道:“自然是……不能服气。” 瞿崴眉头一挑,满是幸灾乐祸之态,问道:“哦?如何不服了?” 火劲道:“我让全派上下习练内力,此事不假……可为何盟主不容我分说,不在我青原派内查察,却是直接下了这道……盟主令。” 瞿崴道:“盟主日理万机,难以亲自前来查察。但盟主数月以来,也做过不少功夫,他让我们这些做长老的, “四处调查你青原派和其余几派,最终证据确凿,这才有了此令。火师兄,你有过错在先,况且自己也承认确有其事,也是不冤啊。” 火劲缓缓点头,又道:“好,即便有了查察……可为何未能让我辩解一言半语…… “为何在停修内力之上绝不许有所异议,为何总是盟主一人的抉择……” 瞿崴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当日我们在天目山召开霁云大会,会上众人无一不同意盟主的高见。 “只是火师兄你当时伤重,未能参会,但你也未在会后提出任何异议不是?” 火劲自幼与张盟主是同辈,深知张浪的为人,但凡他认定之事,绝无转圜的余地,若非他专断独行,霁云盟也不能在短时内重新壮大如斯。 故而火劲这十年以来,从未向张浪提出过任何异议。他只道让弟子们继续习练内力,只要不被发现,假以时日,定能实证他的抉择绝无过错。 但此时东窗事发,火劲心如枯槁,他续道:“但撤我掌门之事,如此重大,却为何只有一道盟主令就将我撤了…… “难道不该也开一次诸类大会,听取盟内诸位长老和掌门的意见么?” 瞿崴悠然踱步道:“我并无意见,完全赞同此道盟主令。” 运日早已收起了卷轴,此时也附和道:“我也一般地赞同。” 祁偌也高声道:“火师兄是未能瞧见因你失职而死去的那些弟子,我们在钓鱼城回援军营的路上, “仅仅一战便折损了半数弟子,你叫我等如何不认同这道盟主令?” 运日又指着火劲道:“正是!你害死了如此多的弟子,仅将你革职已是盟主的宽宏大量,那两千余名弟子的性命,又该由谁来偿还?” 祁偌与运日此话说得义正严辞,以致堂中部分入门弟子“唔”地一声,均觉此话甚是有理。 火劲目光呆滞,喃喃道:“便算……便算数千弟子丧生是我火某疏忽所致,我……我也是在传承古法。 “古法已传袭数百年之久,向来都是内功与外功同修,若稍有变动,恐有害处,我……我是在保护弟子,实不是在害弟子。” 此言一出,便是金琨、单远等一众拥护他的弟子,也均是心中一凉,深知他此时便是身有千张嘴,也是无从辩解,直把一腔怒火强行咽进了肚子里。 董邦莠忽然喝道:“分明是你害了数千弟子,如今还有何颜面在此狡辩!” 金琨一凛,也怒喝道:“大师哥!还请口下留德,怎能如此对师父说话!” 董邦莠更是高声叫道:“金琨!你也须注意分寸,怎可对掌门人口出狂言!” 言下之意,董邦莠已然开始习惯了这掌门之位。 此时忽听一人叫道:“是谁让你篡夺这掌门之位的!” 忽然一个黑影直向董邦莠冲去,出掌如雨地击他周身要穴。 董邦莠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掌雨一怔,本能地举掌还击。 但对方一掌接一掌来得太快,董邦莠立时被逼得退了十余步。 而对方双掌接踵而来,掌风竟越来越快,极速舞动之下,居然形成了一堵掌墙也似,以至董邦莠虽直视他却依然无法看清来者是谁。 董邦莠又后退了数十步,这掌风将他逼到了墙根处,已然再无可退。 心急之下,一招“赫赫炎炎”打出,他双掌重叠,热浪与掌力同出。 对方见这一招来得迅猛,忙把掌力撤了,又斜撤了两步。 董邦莠这才看清来者面目,喝道:“火鸿宇!你对掌门连下杀手,想作死了么!” 原来来者就是火鸿宇,他怒道:“你何时变成掌门了?” 脚下一点,又再举掌向他横向扫去。 董邦莠冷“哼”一声,瞬息间与他接连过了十数招。 便在此时,又听得门口一人叫了一声:“劲哥!” 但见冷墨燕仓皇而来,一瞥眼间瞧见火劲面色惨白,正被金琨搀扶。她立马迎了上去,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火劲兀自急喘不止,并不答话,金琨便细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冷墨燕还未听完便已泪如雨下,哽咽道:“劲哥,你早知今日要出大事了吧?” 火劲面有愧色,不置可否。 金琨道:“师娘,你如今才到,难道是师父他……” 冷墨燕点头道:“你师父得知三位长老来我青原派,急忙要召集我派弟子,便将我与鸿宇召至房内,忽然点了我二人的穴道, “临走之前只说道:‘你俩等我,若此去无事,我便来给你们解穴。’我与鸿宇均感事情不妙, “在房内耗去一个多时辰,终于冲破了穴道,这才堪堪赶了过来,却没曾想是出了此等大事。” 她缓得一缓,再道:“琨儿,在那钓鱼城之中,这董邦莠可有一些反常之举?” 金琨点了点头,又将一线天之处所发生的事全数说了出来。 冷墨燕这才恍然大悟,望着火劲喃喃道:“劲哥,你数月以来一直闷闷不乐,原来早就知晓董邦莠这畜生将门派之事尽数抖漏了出来…… “可怜你一直将此事埋在了心中,为何……为何不早点儿告诉我?” 她回头望着火鸿宇与董邦莠二人打得风生水起,说了声:“琨儿,我们扶师父坐回正席。” 金琨道:“好。”扶着火劲,正要移步,那火劲却执意住步。 第130章 长老插手 金琨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这火劲思索过许久,终于叹道:“事已至此,已然是无法挽回,墨燕,算啦,我们回屋收拾收拾,搬出此处吧。” 冷墨燕此时泪痕还未褪去,抓着他手臂说道:“劲哥,你能如此甘心么?他们突然发难,不容辩驳,定是有备而来,我又怎能轻易罢手?” 火劲道:“此事已成定局,你不罢手还能怎样?一把年纪了,还要和小辈争位么?” 冷墨燕叹道:“劲哥,我知你心眼儿好。你碍于身份不好和他们闹僵,那便交与我吧。” 说着,她缓缓走向了正席,望了几眼这席位,便坐了上去。远处火劲连唤她几声,她也充耳不闻。 那董邦莠与火鸿宇斗了近百招,此时瞥见冷墨燕坐在了正席之上,立马一招“西海扬尘”,两掌猛地向上扬起。 火鸿宇未料他已激斗许久,却还能突然发力,脚下一窒,两肋处接连中招,顿时内息翻腾不已,委顿在地。 董邦莠刚一摆脱火鸿宇,立马指着广仁燕喝道:“那是掌门之位,怎么什么人都可坐得?” 金琨也喝道:“大师哥,你如今连师父师娘都不想认了么?” 董邦莠怒道:“金琨你给我闭嘴,我问的是冷墨燕!” 金琨也是怒喝:“你竟直呼师娘姓名……” 忽见冷墨燕举手以示,金琨这才未将后半句说出。 董邦莠又再喝道:“冷墨燕,本座如今让你离开掌门之位,你听见了没有?” 这冷墨燕只管正襟危坐,却丝毫不答他的话。 她号称广仁燕,平时心慈面软,性情温和,与一众弟子均情同母子,此时若非将她逼得急了,也绝做不出此等事来。 董邦莠把头点得几点,阴恻恻地道:“好,你若执意如此,本座只好请你离开了。”言毕,掌势一祭,忽地跃起。 金琨大喝:“大胆!” 一同跃起,凌空与董邦莠对了两掌,二人落下地来,金琨竟纹丝不动,而董邦莠却连退了三四步。 董邦莠自觉新任这掌门之位,倘若输给了这小师弟,又谈何脸面,心下盛怒,将玉铉分星掌的一招“秋月寒江”使出。 只见他两掌轻飘飘横挥,动作极慢地朝金琨胸口而去。 此招如此之慢,就像在那寒江之中,江面如镜,任谁也不敢轻易碰出丝毫涟漪,破坏了江面上倒映的秋月。 但见他两掌将要接近金琨之时,忽地变快,调转方向,自怪异之处击他后肩。 金琨也熟知此招的路数,忽地侧身转过,突伸一手,将他一掌抓住,金琨另一手倏地大张,照着董邦莠脸上便是“啪”地一巴掌打下。 董邦莠被打得连转了几圈,待停下来时,脸上却多了一个红色掌印。 董邦莠怒火中烧,脸上青筋凸显,却又敌他不过,遂向着宗阡泽等三人斥道:“还要我唤你们几回?” 而宗阡泽、王文柏、卢昱几人先前合力对付过金琨,均被他轻易击退,而这几人将来也是要做长老之人,绝不能在小师弟手下连输几场。 是以宗阡泽只能支支吾吾地道:“我们……我们都受伤啦。”那两人也连声称是,卢昱假装道:“伤势不小,都无法站立啦。” 董邦莠明知这几人在撒谎,却又奈何不得,向一旁瞿崴三人说道:“几位师叔,这……这盟主令虽下,但门人在此用强,这……” 瞿崴与祁偌、运日三人相视一顾,一时也不知如何插手。 董邦莠唉声叹气一番,说道:“好吧,我今次可要叫你们死心……” 他正欲举手唤人之时,却不料祁偌忽对冷墨燕拱手道:“冷师姐,此事是你青原派的家事,我等本不该插手才是。 “但如今却又关系到全盟的掌门正统,此等大事,我作为长老,也不得不管了。” 冷墨燕冷冷道:“祁长老要如何管呢?” 祁偌道:“此事容易,张浪张盟主既然是我们共同推举而出的,我们本该听他的号令才是。 “如今盟主令已下,你们只需按盟主令中所述,让出这掌门之位,也就没事了。” 冷墨燕压低了嗓子道:“若我执意不肯让呢?” 祁偌想了想,道:“我虽不是你们青原派之人,但既身为盟内长老,这维系掌门正统,维护盟主令,正是在下分内之职,是以……” 冷墨燕抢白道:“是以你便要用强了么?” 祁偌叹道:“若倘真的万不得已,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冷墨燕冷哼了几声,道:“好,我便和你说说这个道理!同样是用强,盟主强行让大家停修内力就可以, “我们强行让大家继续修炼内力便是不行,这又是作何道理?” 祁偌“哈哈”笑道:“盟主已摆出许多实证证明此法可行,停修内力就是能让武功突飞猛进, “今年在钓鱼城之中也已证明你们青原派未能将内力停修,武功便远不如其他几派。 “更何况,这些实证,在十年前的霁云大会上可是人人都心服口服的,这又谈何强行呢?” 冷墨燕又道:“若谈到实证,劲哥曾经也说过,若有内外兼修十五年的弟子,可轻易胜过停修内力十五年的弟子, “如今仅过十年而已,再过得五年,就能见着实证啦。” 祁偌想了一想,道:“那也只是火师兄他的臆测而已,谁也没有实证。难道要为你们口中的这些实证,我们每人都要在此地再等你五年么?” 冷墨燕道:“倘若劲哥所说的没错,便是再等五年、等十年,又有何妨?” 董邦莠突然斥道:“你们就是想再霸占这掌门之位五年、十年!” 冷墨燕待董邦莠和其他弟子都视如己出,如今却反复遭他恶口相向,她两眼狠狠瞪着他,喝道:“是又怎样?” 祁偌一手在背,尽显俊雅之态,说道:“那便是逼在下出手了。”说罢,做了个起手式。 冷墨燕依旧正襟危坐,啐道:“那便动手吧。” 第131章 战作一团 祁偌双掌合拢,自胸前疾推而出,照她面门而去,忽听“嘭”地一声巨响,人影翻飞后,众人但见方圆两丈之内寒霜满地,寒气森森。 这祁偌“咦”地一声,眼前与他对掌的却是那金琨。 祁偌问道:“金贤侄,我这一招本造不出如此多的寒霜,应是加上了你的极寒内力才会如此,快与我说来,你这极寒内力是谁教你的?” 金琨抱拳道:“祁师叔,咱们还打不打?若不打,便快请离开我青原派。” 金琨并未答他的话,在如今这境地之下,他原本就不屑于与他答话。 虽然他这极寒内力起因在祁偌,但他自己也实在是不知这内力是从何而来,是以便算想答,也答不出来。 祁偌道:“我打的可是火劲夫妇,你定要从中插一手么?” 金琨道:“若要打我师父师娘,便先过了我这一关。” 祁偌笑道:“口气倒是不小。” 话音未落,掌已先至,金琨见这掌力力道迅猛,斜身一避,却连还了三掌。 祁偌一怔,接了这三掌,又是一掌照他肋下而去。 金琨倏地提气,身形一缩,右掌再是一拖,将他这掌托起,又是三掌再照他脑后挥来。 金琨在转息间不仅能见招拆招,还能在空隙处连用同样的招式还击。 如此修为的弟子在晚辈当中可是不多见,祁偌大笑道:“不错不错!”忙矮身避了这三掌,又道:“且看我这一招!” 他突然哈出一口寒气,两手向寒气一抓,然后双手摊开往前一送,这寒气早已凝气成霜,便是那极寒幽境掌的“冷落冰霜”。 金琨但见一片霜气夹带着内力袭来,本欲躲避,但心下一想:“此战关乎我青原派前程,可不能躲来躲去的。” 忙将内力提起,双腿微曲,一招玉铉分星掌的“海纳百川”施出,与祁偌四掌相撞。 堂内但听“呼哧”一声,只见二人身上猛地爆出一股白色霜气,这霜气极速弥漫,瞬间笼罩整座厅堂,霜气所致,无人不连打了几个寒颤。 祁偌收起双掌,面带赏识道:“能接我这一招的,在你同辈之中,恐怕再也没有了。” 但这金琨却丝毫不受这番夸赞,说道:“我也是拥有极寒内力之人,怎还能怕了你的寒气?” 祁偌笑道:“很好!再来!”蓦地又出数掌,向他周身要穴而去。 金琨见势而上,也是连连挥动双掌,以快打快。 二人瞬息间便拆过五六十招,其他几名入室弟子均是暗暗吃惊:“七师弟这身功夫是如何练的?竟能和祁师叔打成个平手。” 但其实祁偌的招式越打越是迅猛,而金琨毕竟是功力浅薄,时间一久,已是渐渐气力衰竭。 二人又是拆过七八十招,祁偌抓住一个间隙,忽然怒喝一声,左手抓住右手腕,右掌向前一推,一招极寒幽境掌的“破胆寒心”猛然打去。 金琨本想急躲,已然不及,在他寒气之下,右手手臂忽地结出薄薄一层冰,被冻得无法动弹。 金琨这一惊可真不小,暗道:“这是哪门子的招数?” 又听祁偌叫道:“着!” 这冰层突然“啵”地一声破裂,一股深寒之气直侵他心脉。 纵使金琨同样拥有极寒内力,也仍被他的寒气所蚀,立时跌在地上,剧痛难忍。 冷墨燕立马跃至他身边,急搀起他,叫道:“琨儿!” 金琨面色被憋得煞白,急忙运了三个小周天,这才堪堪缓了口气,颤声道:“师娘,不碍事……” 祁偌连连颔首道:“金贤侄果然是非同一般,无怪在钓鱼城中有那么多人夸赞你。若换了别人挨我这招‘破胆寒心’,此时恐早已不省人事了。” 他此时内力已盛,所说之话又如女子声音一般,惹得一些弟子捂嘴偷笑。 冷墨燕眼望着这祁偌,心中绝无胜算,却依然喊道:“琨儿你先歇一会儿,他原本就是要对付我的。” 言毕,抽剑在手,一跃而出,大展冷家剑法。 这祁偌素知冷家剑法的凌厉,“广仁燕”这三个字虽说的是冷墨燕为人仁慈,但要在江湖中得到一个外号,也定要靠一套看家的招式。 是以这套剑法绝非寻常武功,为此,祁偌向运日急使眼色,那运日立马会意,忙将一杆玄铁枪掷了出去。 祁偌接过枪,犹如猛虎添翼,与冷墨燕枪来剑往,斗得眼花缭乱。 这堂内众人均凝神屏气,眼望着这二人从西首斗至东首,整间堂内只有二人兵器相撞之声。 二人直斗了一二百合,众人也不见究竟是谁占了上风。斗至酣处,那祁偌忽地大喝一声,枪掌齐出。 冷墨燕眼见这掌却是那极寒幽境掌的掌法,其中寒气森森,不得不避。但要避过这来掌,却不能躲过长枪,这让她一时心下大骇。 正没理会处,忽见金琨从右首抢进,硬接了这一掌,冷墨燕见势忙举剑挑开了这一枪,又与金琨一同向祁偌招招逼近。 在金琨与冷墨燕连连抢进之下,祁偌每还一招都觉吃力。他尽管招招守住了门户,但在冷墨燕一个剑招之下,他急转枪头,将之隔开。 却不料金琨从侧旁斜劈一掌,这掌来势怪异至极,祁偌避之不过,右肩挨了这一掌,接连退了十余步,险些跌倒。 一旁观战的运日此时忽地奔了过去,扶住祁偌后背,说道:“祁师兄,我与你一同会会他们!” 祁偌叫道:“好!”当先又是一枪疾刺而出,四人顿时战成了一团。 这祁偌与运日均是霁云盟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手下招式是何等的凌厉非常。 但见二人一经联手,金琨与冷墨燕却只能招招防守,难有一两招还击。 再斗过一阵,金琨二人已被逼至墙角,眼见便要招架不住。 那单远心急如焚,看着一旁的火劲正自盘腿调息,再也无力争夺这掌门之位。 他忽地跳入这四人之中,帮着冷墨燕招架祁偌这杆玄铁枪。 第132章 第一证据 一旁火鸿宇也是艰难爬了起来,跃至金琨身旁,二人四掌齐对运日的双拳。 这六人便如此你来我往,须臾之间便拆过七八十招。 在众人眼中,看似是青原派以多欺少,实则仍是祁偌二人占尽了上风。 那运日不愧为天目派长老之一,一百余招过后,但见他大无妄拳“呼呼”挥去,火鸿宇被他的拳风扫中,脸颊处生疼。 运日见机一拳晃过了金琨,另一拳自下而上击去,火鸿宇下颚中拳,向后飞出,跌倒在地,再难爬起身来。 与此同时,祁偌也是一掌击中单远小腹,那单远大叫一声,抱着肚子,伏地委顿,周身竟有密密白霜。 霎时间,四人又是以二敌二的局面。 祁偌二人均知这青原派两人中,以金琨最为薄弱,便不约而同地向着他已受伤的右臂连连抢进。 冷墨燕早已看出这二人的路数,剑招晃处,频频护着金琨。 但无奈眼前这二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二人只需抽出空闲给她虚晃几招,其他大多招式全用在了金琨身上。 金琨虽是晚辈中的俊才,但也无法敌过两大高手的轮番围攻。 过不多时,右手臂再中运日一拳,拳劲带动之下,竟将他凌空甩在了墙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金琨跌落下来,手臂处似裂开了一般,剧痛袭来,再难向他二人挥出一掌。 他眼望着冷墨燕独力难支,将牙一咬,勉力爬起身来,欲向祁偌二人奔去。 便是此时,祁偌二人抓准了时机,没等金琨奔至跟前,早将看家的招式使出。 那冷墨燕忽地身形一窒,右臂被玄铁枪划中,铁剑掉落下来,立时鲜血淋漓。 金琨与单远、火鸿宇三人大惊失色,即刻奔向前去,将她扶住。 金琨忙从背囊中拿出金疮药,三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敷上,眼里满是关怀之色。 这冷墨燕满脸懊恼神色,向一众入门弟子喊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剥夺了掌门之位,便无动于衷了么?” 但这群入门弟子也只是目目相觑,并无一人上前出手。 他们或是低头不语,或是茫然失色,只有几人小声道:“师父有错在先,害死了不少盟内弟子……” 或是:“师父不该反那盟主令。” 此时这厅堂内安静非常,尽管是如此小声,冷墨燕又怎能听不见。 她望望满堂的入门弟子,又望了望董邦莠那四名入室弟子,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口中喃喃道:“也无怪劲哥欲要罢手,此事已难以回天了。”心有不甘,仍是簌簌地掉下泪来。 董邦莠忽地站在正席之前,对着堂内众人朗声道:“我早知有许多人心中对我很是不服,但火劲早就不配做本派的掌门了!” 眼望着冷墨燕几人,又道:“你们争斗不过我们,届时可莫要怪我们以强欺弱,又说我这掌门之位是硬抢来的。” 金琨抢声道:“董邦莠,你还要怎样!”他此时再也不愿称他一声“大师哥”了。 董邦莠嘴角一笑,说道:“你们喜欢评理,那咱们就来评评这个道理。” 金琨与火鸿宇、单远几人相视一顾,均不知他所为何事。 董邦莠又再朗声道:“我做这掌门之位,定是有人不服我,甚至瞧不起我,这都无关紧要。 “我青原派中,来去自由,若有不服我者,你们尽可退出了青原派,我绝不追究。” 入门弟子中听过这话,顿时交头接耳,一时就有许多人萌生了退意。 董邦莠背手走至厅堂正中,再道:“但我手头有几件证据,足以证明火劲做不得这掌门! “你们是去是留,不妨听我摆出这几件证据之后再做决定。” 他环顾堂内,大声道:“这第一件证据,便是……便是我们七名入室弟子在钓鱼城中无一阵亡,只因我们几乎都停修了内力!” 此言一出,堂内其他人均是瞪大了双眼。 宗阡泽也起身朗道:“不错!我自从那霁云大会回来,就偷偷和大师兄、三师弟和四师弟他们商议, “既然盟主令让我们停修内力,我们便要拥护遵从,绝不能抗令不遵!” 王文柏忽地抱拳大声道:“停修内力能让武功大增,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为何还要练劳什子的内力?我们可不愿做那南辕北辙之事。” 卢昱最后叫道:“正因我们几人停修了内力,这才让我们武功小有所成,所以在那钓鱼城中,尽管青原派折损一半有余, “但我们七个入室弟子依然是完好无缺。死的那些弟子,都是因为修练了内力!” 这三人言语一出,堂内一片哗然。 众入门弟子纷纷咒骂道:“你们真是不厚道!自己偷偷停修内力,却让我们练了,死的却是我们这些入门弟子!” 还有的骂:“你们偷偷停修,不愿告诉我们,是怕得罪了那火劲么?火劲真是该千刀万剐!” 董邦莠望向金琨等人,说道:“金琨,尽管我们没和你商议,但我们几人都亲眼瞧见,你也偷偷停修了内力,我可没说错吧?” 金琨为之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冷墨燕眼露茫然,问道:“琨儿,你真的停修了?” 金琨不敢欺瞒师娘,缓缓点了点头。 冷墨燕又道:“鸿宇,怎么你也?” 火鸿宇也是一脸愧色,嗫嚅道:“我……我偷偷听见大师哥他们几人说要停修,所以我就……” 冷墨燕啐道:“你还管他叫大师哥!”说罢气血攻心,伤口又崩出血来。 单远慌道:“师娘莫生气……我……我一直都听师父的,从未停修内力。” 他本盼着冷墨燕有一句赞许,却不料她哭得更为伤心。 董邦莠道:“五师弟,那是因为你命大,练内力的弟子,在钓鱼城中可有一多半都死啦。” 说罢,和身后宗阡泽几人讪笑了起来。 单远面有怒色,恨不能朝他们连吼几声。 金琨脑中大乱,他暗道:“十年前我费尽了心力,刚练出了这种极寒内力,心中自然很是兴奋,是以一向不愿停修这内力, “现在想来,也是我那时少不更事所致。但我这几年武功大进,的确得益于间歇地停练了内力。 “这几位师兄的情形和我一般地相似,难道师父他老人家……他当真是错了?” 第133章 第二证据 董邦莠再次朗声道:“这第二件证据!” 此言一出,堂内嘈杂喝骂之声立减,他向着宗阡泽几人续道:“劳烦几位师弟将第二件证据请上来。” 宗阡泽三人稍一抱拳,一同退出了厅堂,又从门外叫上近百名入门弟子远去了。 过得一顿饭时辰,他们或扶或抬进数十名弟子来,这些弟子看上去各个都身有伤病。 其中伤病轻些的有三十八名,均扶着胸口,面色蜡黄,董邦莠遣人搬来了座椅让他们坐下了。 另有伤病重些的十四名,他们气息奄奄,面如金纸,则直接躺在了担架上。 董邦莠待他们到齐后,问道:“各位师弟,快告诉大伙儿,你们得的是什么病症?” 那几十人毫无中气,却纷纷说道:“狂阳。”或是:“我们得的都是狂阳。” 堂内众人均是一怔,都心道董邦莠为何带出了身患狂阳的弟子。 金琨也是一凛,暗忖:“原来他们都患上了狂阳,其中有几人我还曾经见过,先前还道他们是患其他的病症,可为何被董邦莠作为了证据?” 董邦莠面向数百入门弟子朗声道:“这些都是我派患上狂阳的弟子,但真正的患病人数并不止这些, “我只带上了少部分人,只是因为这虎啸堂容不下所有的狂阳弟子。” 又向那些弟子问道:“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可知,你们是如何患上这狂阳的?” 立时便有三十多名弟子摇头表示不知,却有一矮个弟子忽道:“我……我知道。” 董邦莠忙走至他的身旁,说道:“哦?这位师弟你知道是如何患上狂阳的?快给大家说说!” 这矮个弟子唯唯诺诺道:“我……我当日喝了一种茶,第二日便稍感难受了,我又连喝了几日,身子越来越是难受,才发觉是茶的问题。” 董邦莠面带喜色,又问:“是什么茶?又是何时喝的?” 那弟子道:“是三年多以前……有一种清茶,名字好像叫……叫什么方……” 他话未说完,另一位躺在担架上的胖弟子道:“是大方茶!我五年前喝过……喝完后便觉身有异样, “但当时我还未能察觉是茶有问题,又连续喝了两月之久……结果身体越来越是难受,现在连床都起不来啦。” 言毕,又有两名不知如何患病的弟子叫道:“我想起来啦,这茶我也喝过!” 董邦莠忙问道:“你们也喝过?那其他人呢?” 其他几名病人想过好一会儿,也慢慢道:“不错,的确是曾经喝过。” 也有的道:“我去年的确是喝过,在这之后我就发病啦。” 董邦莠不停问道:“哦?你们都喝过?”挨个地询问这些弟子,结果这五十二人均说喝过此茶。 董邦莠走回正席之前,又向堂内入门弟子高声道:“好!这些患狂阳的师弟都说喝过这大方茶, “他们有的更怀疑是因为喝茶才导致的狂阳。那我现在问问其他的诸位师弟,你们喝过这种茶吗?” 堂内这一二百名入门弟子又是面面相觑,窸窸窣窣讨论了好一会儿,最后均表示未曾喝过。 董邦莠忽地走向虎啸堂正门,向门外的弟子大声问道:“你们可曾喝过一种叫大方茶的清茶?” 门外这一两千人七嘴八舌地探讨了足有一顿饭功夫,这才有人说道:“我们未曾喝过。” 董邦莠大声朗道:“堂内的人听不见你们所说,你们大声点!” 堂外之人忽地齐声叫道:“我们都未曾喝过此茶。” 董邦莠道了声:“很好!” 重又走回正席之前,高声道:“我们现在可以知晓了,患狂阳的弟子都喝过这大方茶,而未患狂阳的弟子却一个也没喝过。” 又向宗阡泽道:“拿上来吧。” 金琨与冷墨燕等几人对视几眼,均是暗觉不妙,却又不知这董邦莠究竟想要做出什么事来。 宗阡泽忙上前去,将一只布袋交给了董邦莠。 董邦莠拿着这只布袋,走至一名狂阳弟子跟前,问道:“这位师弟,你可知此为何物?” 那弟子先是朝布袋里望去,又用手抓出一把,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叫道:“这便是大方茶!” 董邦莠将头一点,又拿着布袋向其他弟子问去,堪堪将五十二名弟子问完,他们均说这就是大方茶。 董邦莠道了声:“好,再把它们也带上来吧。” 宗阡泽带着王文柏和卢昱两人闻声而出,又从外边带出十只母鸡来,放在了虎啸堂当中的空处。 堂上众入门弟子见有家禽进了厅堂,简直滑稽可笑,无不张口而乐。 董邦莠问道:“它们多久没吃食了?”宗阡泽回道:“整整两日。” 金琨立时心下嘲笑道:“两日前便已准备好了?恐怕远不止这两日,原来你们早就对今日之事有所图谋。” 董邦莠将头一点,从布袋中抓出许多大方茶,均匀撒在了地上。 这些母鸡莫说此时已饥不择食,便是换作平日,也是能吃好些茶叶。 过不多时,这些母鸡将一地的茶叶啄完,正自悠闲地漫步,引来堂内笑声渐隆。 再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忽见一只母鸡翅膀疯狂扇动,在堂内大步奔了起来。 再过得一会儿,又有三只母鸡忽然叫唤不已,一只爪子怎也不能张开,正自蹦跳而行。 待堂上众人看着很是有趣之时,突见两只母鸡倒地不起,鸡爪蹬得几蹬,便一命呜呼了。 忽有人喊了一句:“有毒!这大方茶有毒!”堂上众人渐现骚动,又过得一会儿,一人喊道:“原来他们的狂阳是中毒而起!” 这句话惊醒梦中人,众入门弟子非但不再笑话这些母鸡,却瞧着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行止怪异,渐渐不安。 有人嚷道:“还好我没喝这种茶,你们喝了吗?” 也有人道:“谁喝这种毒茶谁倒霉,还好我手里没钱,我买不起啊。” 又有人道:“我都没听过这种茶,你们可曾听过?” 第134章 茶中下毒 其他人想过好一会儿,都道未曾听过。 此时董邦莠又道:“不错,这大方茶的确有毒,喝过茶的都会染上狂阳,而其他没喝过的,竟无一人患病!” 董邦莠又站回了正席之处,将那布袋往地下一掷,凝望那些患上狂阳的弟子,大声叫道:“你们说,这些大方茶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弟子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均唯唯诺诺,未有一人肯明说。 董邦莠道:“你们莫要担心,快点儿说出来,如今我是掌门,自会给你们做主!” 众人等过好半晌,在宗阡泽等人不断催促之下,这才有一人道:“是师父,是师父给我这茶的。” 此言一出,火鸿宇、单远等人和堂上一众入门弟子均是无一不惊。 而金琨虽也心惊,也还是暗道:“早料到会是如此。” 其他狂阳弟子这才壮起胆子说道:“的确是……是师父给我们的。” 又有人道:“你还管叫他师父?他害我们如此,理应向他报仇才是!” 其他人道:“不错,是火劲给我们的,他给我们喝这大方茶,原来是在害我们!” 冷墨燕“哼”地一声,只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不屑于急辩清白。 而那火劲则依然在盘腿调息,于所发生之事,竟视若罔闻。 火鸿宇则是爆然怒喝道:“休再满口胡言,我爹怎会加害自己的弟子?” 单远更是跳起怒指他们,喝道:“你们若要报仇,就先冲我来吧,我相信师父是清白的!” 只有金琨仍在暗暗心惊,忖道:“师父理应是没有理由加害自己的弟子才是,但师父他也给我喝过那大方茶, “而我也患上了狂阳,这……怎会如此巧合?我……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师父真会给弟子们下毒……” 又听得入门弟子之间有人叫道:“师父怎会给他的弟子下毒!这定是误会了。” 还有人道:“正是此理,加害自己的弟子又有何用?” 而其他弟子怒道:“胡说,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替火劲狡辩!” 于是两方弟子不断斗嘴争吵,更有甚者,竟要撸袖揎掌,欲挥拳相斗。 便在此时,忽听堂外一阵大笑由远而近,大家见这大笑之声竟让房梁上灰尘渐落,定是位内力极高者来了。 众人往外瞧去,却见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过道,一身矮之人从中走来,步履甚是沉稳,竟是那妙祗派的掌门章夏忠。 只见他笑道:“怪不得我妙祗派中无一人染上这狂阳,原来你们霁云盟中竟是下毒所致。” 说着在厅堂内找见瞿崴、祁偌、运日等人,纷纷行过一礼。 运日等人连连回礼,那瞿崴道:“章掌门今日怎有兴致来我霁云盟?” 章夏忠道:“听闻今日青原派有大事发生,我恰巧在江西境内游历,便顺道来瞧瞧了。” 瞿崴道:“不错,今日青原派有了新任掌门,便是那位董贤侄。” 董邦莠与宗阡泽几人忙上前行礼,董邦莠道:“在下见过章掌门。” 章夏忠抱拳道:“那本座就要恭喜董掌门啦,董掌门年轻有为,真是可喜可贺!”董邦莠又与他唱了一喏。 那单远忽然啐道:“呸!什么劳什子的董掌门,真不要脸!” 章夏忠往单远和金琨几人处一望,竟未能上前行礼,只是笑得一笑。 董邦莠道:“章掌门,您说您妙祗派之中,真的无一人患上狂阳么?” 章夏忠挺身道:“不错,想是我妙祗派离你们霁云盟稍稍远了些,下毒之人还未能将这毒偷偷带进我妙祗派里吧。” 说着向火劲处瞧去,只听得冷墨燕又是冷哼一声。 董邦莠再道:“霁云盟中染狂阳者甚多,恐下毒之人不止一人而已,妙祗派竟能幸免,实在是章掌门防范得好啊。” 金琨闻之又是一怔,暗忖:“若这狂阳是传染病,则天下谁人都能染得,妙祗派更是不能幸免, “而钓鱼城和襄阳城的守军也无人染上,除去霁云盟,其他地界也未能听过此病症,看来这狂阳确是有人下毒所致。” 他虽对下毒之说又信了几分,却不敢往“火劲下毒”事项上想。 章夏忠又道:“说到这防范,我从青原山一路而上,却见我马星波师弟给你们设下的机关, “早已年久失修,多半都不能使用,你们的防范做得如此糟糕,还怎能防那亨国入侵?” 董邦莠暗暗一笑,说道:“这自是前任掌门的失职,在下今后定然会好生地修缮,不叫马师叔的一番功夫付之东流。” 章夏忠颔首道:“只要不是故意毁坏就好。” 那火鸿宇忽地斥道:“章掌门!你是说我爹故意毁坏机关,故意给弟子下毒,我怎能吞下这口气!” 说罢正欲跳出与他动手,却被冷墨燕和金琨双双拦下。 运日怒斥道:“大胆!小辈竟敢对章掌门无礼!”见他已被拦下,便不再追责。 又与瞿崴道:“瞿师兄,这狂阳系下毒所致一事,可又要与盟主好好商量一番了。” 瞿崴颔首道:“我正有此意,待我们回到天目派再说。” 运日连连点头抚须,又坐回了原处。 董邦莠对章夏忠抱拳道:“青原派今日之事不小,不服者自也不少,还望章掌门海涵。”说罢,请他在左首席位上坐入主席。 章夏忠抚须道:“好说,好说!”便与瞿崴几人坐在了一块儿。 董邦莠又回到正席之前,眼光扫遍堂内所有人,朗声道:“这第二件证据,我不下定论,大家也已自有决断了。” 堂内众入门弟子纷纷叫道:“不错,定是那火劲下的毒。”也有的叫道:“其他门派下毒的定有他人。” 又听一人高声叫道:“火劲未能停修内力在先,又下毒残害弟子,多少人毁于他手,实在是罪无可赦!” 此话一落,便有不少人随声附和。至此,已有多数人认定火劲犯有大错,只有少部分人仍在据理力争。 董邦莠再次高声道:“那么这第三件证据……”众人一听还有第三件证据,纷纷凝神倾听,整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135章 第三证据 董邦莠望向金琨,说道:“第三件证据便是,金琨,当年正是火劲杀了你爹!” 金琨脑中“嗡”地如雷炸响,他站起身来,指着董邦莠道:“董邦莠,不许满口胡诌!”手指却轻轻微颤。 火鸿宇立时斥道:“董邦莠!我爹与金师叔情同兄弟,怎会手足相残?你当是编故事么!” 冷墨燕也喝道:“金师弟已经作古多年,早已死无对证,你今番为了稳坐这掌门之位,当真可以不要良心了么?” 这几人虽是叫嚷,却已没了动手之意,表面上看去,像是之前的两件证据已将他们压得词穷理屈。 众人望着入室弟子与师父师娘彼此内斗,幸灾乐祸的有,嗟叹唏嘘的有,漠不关心的还是有。 董邦莠冷笑了几声,并不答他们的话,只向着火劲道:“火劲,你可敢与我对峙?” 火劲两眼睁开望了一望,却仍回到调息之状。 董邦莠背着右手,一边踱步一边再道:“很好,你不愿说,那就由我来说。那一天,金琨带着金思农来投我青原派,你大为高兴。 “当日你便摆了拜师礼收了金琨为徒,而当夜金思农说要与你长谈,你就让我将金琨带出你的卧房,去安排他的住处。” 他忽而连叹了几声,续道:“我与金琨在弟子卧房前遇到了阡泽,便随手将金琨交给了他,自己也回到房内睡去了。 “没准是上天注定,让我睡至深夜,却自行醒了。我当年年幼喜爱玩闹,醒来后很想听听你和金思农究竟在谈何事, “于是我又重新回到你卧房之外,窝在了一处墙角。谁知我正待偷听之时,却见窗户上映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缓缓举起手掌,接着一掌猛然劈了下去,只听有个人闷哼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一言至此,冷墨燕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声泪俱下,叫道:“住口!休再胡言乱语!” 回头向火劲喊道:“劲哥,他在撒谎,是也不是?” 金琨也难以相信董邦莠所说,急得直叫道:“师父,您就说句话啊!” 谁知火劲只一味地打坐调息,面如止水,对堂上所生之事竟似充耳不闻。 而火鸿宇和单远二人见火劲始终无动于衷,早已猜到大事不妙,也就无心出言反驳,只能是垂头嗟叹。 董邦莠接着道:“后来你突然打开房门,唤着我和冷墨燕的名字。 “我当时应声而出,你双手紧抓着我,让我去将金琨找来,一副神色慌张的模样。 “我一眼向你房内瞟去,却见金思农满脸是血,死在了地上,而你屋内除你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他忽然厉声道:“故而我所见的那个黑影正是你!是你亲手将金思农杀了,是也不是!” 一言已毕,整座堂内却是肃然无声,均等着火劲会作如何回应。 只见火劲终于缓缓睁开双眼,又将头抬了起来。可此时他哪里还有威信可言,众人如今看着他,大多是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两眼全无神采,又缓缓站起身来。想是盘坐得过久,身子晃了两晃,这才轻轻地道:“金师弟他……确是我杀的。” 忽听满堂皆是“唔”地一声,许多人茫然眨眼,均不敢相信火劲竟然轻易就承认了此事。 冷墨燕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而火鸿宇和单远两人面色甚是难看,正从旁向她不住地劝慰。 金琨则是两眼一黑,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数步,忽地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脑子里无数个念想纵横交织。 他想着,眼前的这个师父,虽是平素较为严厉,却是在十年间对我关怀无微不至。 在我父子落难之时,也是他将我们收留,我虽是新到此地,师父却是对我疼爱有加,我和他的师徒之情,也绝不逊于我与父亲的父子之情。 在武功的教授上,他更是对我倾囊相授,甚至比起其他几个师兄,师父花费在我身上的精力则是更多了一些。 是了,师父他虽是悉心教授,可为何我明明内力大增,早就能学那玉铉分星掌,而他却硬是拖了我几年。 若我早几年习得青原绝技,或许功夫会比如今更为精进,数月前在那钓鱼城,或许能将乌和乌兰杀了也不一定。 是了,他一向便是那么自大狂妄。 我要学他的功夫,他却要我将之前所学全部停练,而且必须通通忘掉,否则他便不能教我。 那些带艺投师的师兄弟,岂非枉费了之前所有的功夫? 是了,是他不遵盟主停修内力的命令,以致在钓鱼城之中,青原派弟子力有不及,从而害死了数千盟内弟子。 今日盟主要将他掌门一职撤了,他们夫妇二人却是百般地抵赖。 弟子们忘却之前所学可以,而叫他停修内力便是不行,这又是何等的霸道! 是了,如今他又是我的杀父仇人!他杀了我父亲,可为何还要养我教我?这究竟是为何? 金琨便是这么思来想去,两眼恍恍惚惚,六神无主,脑子欲要炸裂了一般。 此时火劲却轻声道:“琨儿,我来问你。” 金琨随口道:“是。”身子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他。 火劲叹道:“如今你已不用再跪我。” 金琨又道了一声:“是。”却不知要站起身来。 火劲深吸一口气,问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来我青原派?” 金琨连眨了数十回眼睛,这才恢复了点清明,说道:“为了学武,为了给父母和恩公报仇!” 火劲又问:“还有吗?” 金琨想了半晌,道:“有,我爹曾经说过,叫我学好了武功,要为国为民, “在国家有难之时,最好去到那钓鱼城中,倾尽所学为国效力,以解民众之苦!” 火劲闭眼颔首道:“足矣……但愿你今后能记得你今日所说。” 他顿得一顿,叹道:“你随时可以来杀我,好替你生父报仇。” 说罢,轻轻唤了冷墨燕和火鸿宇,与这二人前后退出了虎啸堂。 单远向众人望了几眼,生出厌恶神色,只向金琨拱了拱手,便随他们而去了。 第136章 厚颜拉拢 金琨头疼欲裂,晕眩难忍,终于忍不住喊出:“师父,您为何要给弟子们下毒?为何逼迫全派上下修炼内力? “您害死了我父亲,为何还要害死那么多的弟子!” 说罢,忽然脑中剧痛袭来,大叫了一声,伏地而泣,涕泪交加,大汗淋漓。 火劲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无限情深,最终叹了几声,与身边几人匆忙走远了。 这几人走后,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嘈杂之声又起。 董邦莠向四下众人连作了几次揖,而后抱拳高声道:“诸位师弟,如今证据都已摆完,愿意留下之人,便是看得起我董某人的, “本人自当感激涕零,只盼来日与诸位共同将本派重振声威,发扬光大。” 说着,将双手放下,再道:“若看不惯董某所为的,便请自行下山,本座绝不强留。” 话音一落,便有十几名弟子缓缓离开了厅堂,自去住处收拾行李了。 其他众人见董邦莠并未刁难阻碍,堂内一时又有二三十人离开了厅堂,而堂外则是离去了数百人之多。 青原派在霁云盟之中,本就人数最为稀少,早在钓鱼城之中已折损了数百人。而如今又是数百人离去,这让董邦莠面上铁青一片,甚是难堪。 金琨此时早已站起,一个人怔怔地立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他瞧见这许多人都要回房收拾,思前想后之下,也要动身下山。 董邦莠暗道:“金琨此人名望颇大,他若能留下,定能助我稳住门派。 “说不定那些下山的弟子还能闻声回来一些,待时日一久,定会有更多人慕名投来,门楣光大也是指日可待。 “他若一去,出走的弟子也只怕会更多,可就要得不偿失了。” 遂赶忙将金琨拦下,将他拉出了厅堂后门,来到四处无人之地。 金琨本就对眼前之人极为厌恶,甩下他的手,没好口气地道:“你待怎样?” 董邦莠陪着笑脸道:“七师弟,如今你与火劲已然是分道扬镳,何不留在门派之中,将来作为本派长老,也是极其自然之事啊。” 金琨满脸不屑,说道:“在下可是无福消受。” 董邦莠拍着他道:“欸,师弟可莫要如此丧气。我们师兄弟几人谁人不知七师弟你是个难得的人才, “将来莫说这长老之位,便是瞿长老的军师之位也定会青睐于你。届时若是谁人不服,我也定然力荐师弟你当上这个军师!” 金琨斜眼而道:“如何力荐?就如同今日你上位一般?” 董邦莠脸色突然沉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堆笑道:“师弟果然便是师弟,平日与我们说笑惯了,今日此等情势之下,竟还能与我谈笑玩闹。” 金琨心中本就是杂乱无章,烦闷无比,此时更是斥道:“谁与你玩闹!你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青原派的脸面早已被你丢尽,可莫要在此恬不知耻!” 董邦莠面有愠色,喝道:“金琨!你莫要给脸不要脸! “如今我是本派掌门已成事实,我好生挽留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在此恶言相向……” 金琨抢声道:“怎么?不服了么?那便请新晋掌门教训我!哦,你定是知道打我不过,再去找你那几位师叔来呀!” 金琨对他厌恶已极,丝毫都不想耽搁,转身便走。 董邦莠望着他背影,突然狠狠道:“金琨,我知道你有狂阳!”话音刚落,金琨身形一窒,脚步停了下来。 董邦莠嘴角微微一翘,续道:“在钓鱼城的医馆里,你我曾住在了同一间病房,当时你定是狂阳发作,这种事可是瞒不过我。 “而且我也知道,你从未去登记造册,按照盟主令,你本该被逐出门派,而我却在此不计前嫌,拼命地挽留你!” 金琨不曾转过身,只“哧”地一声,道:“我原也是要离开这青原派,用不着你们驱逐。”拔腿欲走。 董邦莠在他身后又叫道:“在钓鱼城之中,你曾私自脱离军营,去到那守望村之中。依照军法,你本该当作逃兵处死。” 金琨双手握拳,正自微微发颤。 只听董邦莠续道:“若你肯留下来,助我坐稳这掌门之位,我可以既往不咎。 “还会与其他几位师弟一同将此事压下,并推举你做本派的副掌门,你看如何?” 金琨自小便瞧不起他,只因这董邦莠但凡到了紧要关隘之处,均是一副畏手畏脚、胆小怕死的模样。 在亨国人入侵青原派时如此,在钓鱼城中则更是数度如此。 如今他万万不曾想到,如此胆小怕死的董邦莠,却能为了争夺这掌门之位,手段如此地卑劣下贱。 哪怕金琨自傲自己智计过人,竟也是没能将此人看穿。 想到此处,金琨倏地转过身来,抢进数步,猛抓起他的衣领,怒道:“十年之前,亨国武师入侵我派, “你被乞颜住他们绑住,曾命悬一线。是师父他老人家不顾伤势已重,拼了命的将你救下,这才落下旧伤,十年间都不曾康复。 “现如今,你为了这掌门之位,竟然人面兽心,对师父恩将仇报,手段无耻之尤!你若惹急了我,我便将你这忘恩负义之事, “还有在钓鱼城中指挥不当和临阵脱逃之事全数向全盟宣告,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臭名远扬!最终悔不该当初惹怒了我金琨!” 金琨两手之中冒出无数寒霜之气,直把董邦莠冻得瑟瑟发抖。 董邦莠心知此时绝无可能敌得过他,嚣张气焰早已收起,只支吾道:“我……我便不信,你丝毫不恨那火劲……” 金琨两眼一瞪,狠狠将他向后甩去,董邦莠直感一股巨力袭来,身子腾空而起,正当要撞在墙角之时,却见门外转进一人,伸手将他稳稳拖住。 董邦莠见来者竟是瞿崴,也不多耽,匆匆往门里退了出去。 那瞿崴左右望过一眼,信步而来,同金琨道:“金贤侄,我已知你志向,只能叹声可惜,可惜了啊。” 第137章 多方拉拢 金琨心知他所指为何,遂收起了锋芒,向他拱了拱手,道:“瞿师叔,咱们就此别过吧。” 瞿崴眉头一抬,说道:“你今时还叫我一声瞿师叔?也罢,你我皆是聪明人,我只再多劝你一句。” 说着换了一大口气,道:“在那钓鱼城之中,你的所作所为数度让我十分的赏识,众多后辈晚生里,你算得上是绝对的翘楚。 “我对你期望有加,只盼在我蓬头历齿之时,能将这军师之位传给了你。 “若你不愿留在青原派,来我天目派也是并无不可。金贤侄,如何,你可愿意留下?” 金琨低垂着眼睑,思虑了大半晌,这才说道:“敢问瞿师叔,你和盟主可知襄阳城在近几年之中,年年被那亨军围困吃紧?” 瞿崴当下一凛,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金琨未能接话,再问道:“在我霁云盟中,可曾向襄阳城派遣过义军?” 瞿崴身形微微向后一仰,又微微眯起了两眼。 金琨追问道:“怎么?师叔竟不敢答我的话了?” 瞿崴也思索了一会儿,道:“贤侄所言,当真是闻所未闻,待我回到天目山,再与盟主商议……” 未等他说完,金琨抢白道:“不必说了,你也说过,你我皆是聪明人,你又如何瞒得过我? “既然师叔不肯以实相告,那么晚辈还是先行告辞了。” 一言刚毕,金琨早已走出瞿崴的视线。 下山的一路上,金琨只觉这霁云盟早已不是他当初熟识的那个霁云盟。 正因为襄阳围困之事,与那钓鱼城之围,均属国家大事。 作为一盟之主和军师,既然已经知晓了钓鱼城,便绝无可能对襄阳城毫不知情。 而如今瞿崴在他面前惺惺作态,金琨虽一眼看穿,却丝毫不想与他争辩,也丝毫不想再去探究其因,只因今日所历之事当真叫他内心深处难以承受。 是以他专门挑了一条小路下山,以避开往日一众熟识的门人。 正待他行过四五里之后,却见单远背着许多硕大包袱,正走在他的前面。 单远耳听见有人就要赶上他,回头一望,心下吃了一惊。过得好半晌,才道:“七师弟,你可要与我们一同走?” 金琨并不答话,只往他身前山下望去。 单远忽地心中一紧,暗道:“是啦,师父如今已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此番赶上,定是要去找师父报仇的。” 当下卸下包袱,做了个起手式以备金琨来攻,颤颤巍巍道:“有……有不少弟子想要杀师父报仇……是以师父早就从难行之道下山了。 “我……我只是又折返了回去,帮师父师娘带去行李……你若想找师父报仇,我虽是敌不过你,也要阻你一阻。” 金琨叹了老大一口气,依旧不曾说出一言半语,又折返上山去了。 在他走后,单远也是连连嗟叹不已,一边拾起包袱一边道:“我青原派如今只在一日之间便分崩离析,好一个世事无常啊。” 金琨重新折回到了门派正门处,正欲从主道之处下山,却不料在正门处遇见了章夏忠拦路。 这章夏忠笑容可掬,微微欠身道:“我已在此等候金贤侄多时啦。” 金琨虽是从未与他相识,此时也是一揖到底,问道:“敢问章掌门所为何事?” 章夏忠道:“我日前得知金贤侄在那钓鱼城中大展拳脚,救人无数,霁云盟内无不对贤侄你称赞有加, “本座听闻之后更是对贤侄万分地赏识,贤侄当真是后生可畏,前程万里啊。” 金琨心有所思,不愿与他攀谈过多,只沉吟道:“章掌门过誉了。” 章夏忠忽问道:“金贤侄这是欲往何处?” 金琨心下一怔,暗忖:“是啦,离了这青原派,我这是要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我落脚之地?” 章夏忠见他迟疑不语,又说道:“金贤侄如若不嫌弃的话,便屈驾到我妙祗派来,如何?” 金琨疑道:“妙祗派?” 章夏忠堆笑道:“如今贤侄弃了霁云盟而去,已是个闲云野鹤之人,不如就到我妙祗派来。 “以你的见识与功夫而言,定能以妙祗派为根基,在江湖中大展拳脚,当真是前途无可限量啊。” 金琨暗道:“我如今已成了青原派的叛徒,如何还有脸面另投他派。” 遂又行了一礼,叹道:“晚辈武功低微得紧,去到贵派当中,恐会拖累了上下……” 章夏忠将手一摆,说道:“贤侄不用这么快便答应下来,将来若觉得我说得在理,再来我派不迟,我妙祗派随时迎候金贤侄!” 金琨欲再推辞,忽见山下冲上一个人影,直冲进了大门,大声叫道:“祁师兄、运师兄,你们快快出来。” 来者竟是九宫派的余艳竹,金琨不愿再踏进青原派大门,便在门口处远远望去。 只见祁偌与运日迅速奔来,运日抢在了前头,见余艳竹并无大碍,忙问道:“余师妹,为何大声惊呼?” 余艳竹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向他喝指道:“你们……你们包庇齐腊那畜生,为何不早将他捉住,除掉这个孽畜!” 运日惊诧道:“师妹何出此言?” 余艳竹忙道:“你们与瞿师兄约我同来此处,只因我耽搁了时辰,是以来得晚了些……” 她缓过几口气,再道:“待我走至这青原山脚下,却远远见到齐腊那畜生跟在了你们身后,你们竟无动于衷,不去将他拿下……我……” 金琨听到此处,心中暗道:“撤下我青原派掌门如此的大事,怎又会少得了她九宫派,我说呢,原来是她来晚了。” 运日茫然道:“齐腊那畜生跟在我们身后?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祁偌也道:“我们一路走来都只是三人同行,齐腊那畜生何时又跟着我们了?会不会是余师妹你看错人了?” 余艳竹神情激动道:“我怎可能看错!他……那畜生见我从后方远远跟来,他就有所察觉,便在中途设伏将我拦下, “我当时大声呼救,但我们离得太远,你们二人和瞿师兄都听不见我,结果他……他……” 第138章 忽然醒悟 此时董邦莠和宗阡泽、王文柏、卢昱也奔了出来,只见祁偌愕然道:“他如何了?” 余艳竹流着泪咬牙道:“他……他欲轻薄于我,我……” 祁偌二人皆是一惊,运日怒斥道:“这个畜生,我们早就该将他剐了!” 祁偌也道:“齐腊这人,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上回交过手后,只怕你我二人联手都拿不下他。 “如今又在我三人身后跟了那么久,我们竟然毫无察觉,此人是人还是鬼……师妹,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余艳竹狠狠道:“我……我便是以死相逼,这才抓住了机会,乘机逃上了山。” 运日两眼瞪大,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余艳竹向山下指去:“他不敢追上来,只怕此时还在山下。” 运日向身边众人一招手,道:“大伙儿都去追!”说着余艳竹、运日和祁偌,带着青原派四人一同向山下奔去。 金琨暗忖:“齐腊跟着这几人而来,万一带了帮手,恐这些人应付不得。”遂拔腿奔出,跟着他们往山下跑去。 跑不过许久,宗阡泽眼见金琨要将他们追上,有意放慢了脚步,凑近他耳边说道:“你已不是我派门人,别再管我盟内之事。” 说罢,又冲下山去。 金琨心下一凉,两脚直驻在地上,眼望着众人而去,心道:“是了,如今我已是本派叛徒,却为何还要如此地自作多情……” 再望着宗阡泽的背影,暗道:“二师哥、三师哥、四师哥,从今以后,咱们便分道扬镳了,也不知从今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称你们师哥……” 此时他身后章夏忠也赶了上来,笑道:“你看,他们如今已不把你当做自己人,何必还要留在此处。” 他往金琨脸上瞧了几眼,见他神色木讷中带着几分凄凉,只叹道:“金贤侄,我妙祗派随时恭候大驾,咱们就此别过。” 向他拱了拱手,便下山去了。 金琨接连受到刺激,此时已是魂不守舍,又从旁找了一条小道,缓缓下了山。 来到山脚下,他此时也着实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要见着道路便行,行得累了便在路边睡去。醒来后,也只是随便找些田鸡和野果充饥了事。 他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沿着脚下道路一路前行。 如此行了近一个月光景,他忽见此地的山川地貌与江西大不一样。 只见此处山峦叠嶂,山坡上覆盖着厚厚的野草,一旁苍劲翠绿的松树,傲然挺立在野草中。 山风扑来,松涛声阵阵,金琨嗅着风里甜甜的空气,宛如痛饮了一杯葡萄美酒,他一时觉得如痴如醉,便在草地中沉沉睡了过去。 他连日流连在这山野之中,这才能慢慢地神完气足,神志也是渐渐清晰。 这一日他饿得慌了,便往一片山林中钻了进去。 但这片山林中的野果早已从树上掉落,烂在了地里。 金琨迫不得已,只能去寻一些洞穴,祈望能找见一些野兔之类的动物。 他往林中深处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瞧见有一只小獐子伏在小溪边饮水。 金琨蹑足接近,忽地飞起一枚石子,打在了小獐子后腿。 那獐子一惊,连忙拔腿而奔,但因后腿吃痛,只能靠剩下的三只腿缓缓奔出。 金琨忙抢上前去,欲捉住这只獐子,却不料斜地里跑来一只大獐子拦阻了金琨去路。 金琨心下立时明白,这定是那只小獐子的生母,只见这大獐子眼中露出无限坚毅,向着金琨连连鸣叫,还时不时地望着身后小獐。 金琨眼望着它晶莹剔透的眼睛,一时心中不忍,只立在原处,望着两只獐子相护依偎地跑了开去。 忽然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跌坐在地,沉吟道:“这母獐子护着小獐子,便如当年父亲护着我一般,无论是人是畜, “父母对子女当真都有无限的怜爱。当年父亲待我也是极好极好的,父亲他卖菜而生,收入已然及其微薄, “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将我带去教书先生那念书……在此不久,我便知道了父亲身有重疾,当年肖代冬他只能替父亲延寿十年, “而父亲正是在第十年上叫我将他一同带进了青原派。去到青原派之前,他已经是昏迷了多日, “在门派中他虽曾醒过,但也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离命终也只是在旦夕之间……我……” 说罢,猛地在土地上用一双肉拳砸出了许多小坑,他悲切掉泪道:“我冤枉了师父……父亲他本就活不过几日, “师父实在是没有理由杀他……金琨啊金琨,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为何如今才能想到……” 他连扇了自己几十个巴掌,把两边脸颊打得肿了老高,又道:“可是师父为何要承认杀了父亲? “难道是在董邦莠的逼迫之下,他将所有莫须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身上?董邦莠这奸贼,竟设计陷害师父,下回若遇见他,我绝不能轻饶!” 说罢,忙站起身来,茫然叫道:“不行,我得去找师父问个清楚。” 刚走几步,又道:“可师父一家早已离开了青原派,天下之大,我该往何处去寻他……” 其实金琨当日在虎啸堂之中,接连被董邦莠摆出的几件证据刺激了心神。 尤其是当火劲承认杀了金思农时,金琨更如七魂去了三魄一般。 尽管他平日聪慧无比,在当时也是失张失智,而这一节在此时此刻才得以想通,这让他流下了许多悔恨之泪。 就在这溪水环绕之地,他哭过许久,猛然间,胸中传来一阵剧痛,他立时跪伏在地上,心中一个念头一闪:“狂阳!”便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去了几时,金琨在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天与地正在不断地晃动,让他肚里如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又晃了好些时辰,他终于经受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此时只听一粗犷的嗓音叫道:“好你个青原派的,竟敢吐老子一身。” 第139章 无辜被绑 他这一声如同洪钟一般,将金琨猛然惊醒。 金琨惊觉自己手脚被绳索捆缚,半分都动弹不得。他此时正被一名大汉扛在了肩上,心下大骇不已。 而这名大汉,虽身负一人,还能在山野间疾驰如风,这让金琨直暗叹:“好个大力士,也不知假和尚他有没有这番气力。” 他被这大汉颠簸得头晕眼花,直叫道:“你为何绑我?快放我下来!” 那大汉叫嚷道:“今日在此遇见你,不知还有多少霁云盟的人在这左近,可莫让你们坏了咱们的好事。” 金琨脸庞朝后,看不清他面貌,只见他一身天目派的装束,也斥道:“你不也是天目派的人么,我们同属一盟,你为何要捉自己人?” 心中却是暗叫:“惭愧,如今我已是叛徒之身,却还要拿这青原派的身份招摇撞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这名大汉笑得两声,道:“老子捉的便是自己人!” 金琨情急之下,疾速扭动身躯,用膝盖猛地向他胸前撞去。 这大汉反应好快,没等他的膝盖碰触胸膛,已是一拳击来,只听“啪”地一声,金琨的膝盖便脱了臼,疼得他大声惨叫。 大汉又连点他魂门和神堂二穴,使他四肢都动弹不得。 金琨此时只能任人摆布,急叫道:“你这是要将我带去哪?” 大汉道:“急什么,到了你便知道了,届时你没了性命,可就要怪现在如此心急了。” 金琨心中大惊,暗忖:“我与他素不相识,却为何要我的性命?” 又是大声叫道:“好汉绑我,可是为了钱财?” 不料这句话却将这大汉激怒,只听他喝道:“果然果然,你们这些人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的,整个霁云盟完好的罡风正气都被你们带歪了。” 说罢,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 金琨暗道:“他不为钱财只要索命,难不成他是食人一族?而这大汉的衣服却是被他吃掉的天目派弟子所有?” 想到此处,当下叫道:“好汉你听着,我已经身患狂阳,且是病入膏肓,皮肉难吃得紧,你定然是不喜欢吃的。” 这大汉“啧啧”两声,不耐道:“你这人怎恁地啰嗦。”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 金琨动也不能动,说也说不得,心里直叫:“大势去矣。” 便这么一路被他负在肩上,翻过了几座山岭。 大汉又行过十余里山地,这才堪堪来到一片空地,空地之上建有几排平房,金琨暗觉此处倒像是一个小山村。 大汉走进西首的一处平房,将金琨往地上一掷,直把金琨的五脏摔得移位了一般,让他嚎叫不已。 他这一叫,立时引来了十几个人,金琨见这些人的穿着,却均是霁云盟内的装束,心中疑惑大增。 其中一矮个子道:“范莽,你从哪里捉来的青原派门人?” 原来这名大汉名叫范莽,金琨此时才能看清他的样貌。 只见这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足有六尺三寸高大,一脸的虬髯如刺般张开,好不霸道。 范莽道:“老子去东边的镇子里买肉,回来的路上见这家伙躺在荒郊野外睡觉,便将他绑了回来。” 又问那矮个子道:“冯勇,我看是霁云盟他们追来了,要不咱们将他宰了吧!” 这矮个子便叫冯勇,一身天门派的装束,说道:“荒郊野外绑来的?是有点蹊跷,不过,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范莽急道:“还等个什么,要不是你们让我行事隐忍一些,我一路上早就将他宰了。” 忙走到一高个子跟前,再道:“邢德业,这小子说他有狂阳,你说他是不是撒谎骗人?” 这邢德业穿着天目派的服饰,他凑近前来,望了望金琨的脸色,问道:“他身体可能动弹?” 范莽道:“不光是能动弹,我还险些被他一膝击倒,他身手可真是不弱。” 邢德业笑道:“身手不弱,气色又那么好,不像是患狂阳的人,这小子确实在骗人。” 范莽点点头,说道:“那便是了,瞧我一刀给他宰了!”说罢,从人群中接过一柄腰刀,一刀劈了下去。 金琨眼见刀芒落下,心中急叹父母之仇未能报成,今番就已然没了性命。 但听“叮”地一声响过,金琨却安然无恙,他一眼望去,却是冯勇将一杆铁枪接住了这柄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听冯勇道:“范莽,你休得鲁莽,快解开他的穴道,我有话问他。” 范莽两眼一窒,面有愠色,道:“你们不让我宰了他,也休想让我给他解穴。” 邢德业叹道:“你这脾气可得改改了。”伸出手去,解了金琨身上的绳索,又解开他的哑穴。 冯勇从范莽手里接过腰刀,对金琨恶狠狠地道:“我现在问你话,你须如实回答,但有一句不真的话,用不着范莽动手,我便先宰了你。” 金琨此时面露傲色,凛然道:“你们先把我身上的穴道解了,否则别想知道只言片语!” 冯勇笑道:“如今你小命都在我们手里,怎还能与我们谈条件?” 金琨也笑道:“我天生就爱谈条件,只要你们不解开我的穴道,我管你是冯勇还是无勇,是范莽还是犯贱,都休想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字。” 冯勇面露愠色,斥道:“好一张硬嘴。” 举起腰刀“唰”地朝他头顶挥下,立时鲜血顺着刀刃滴下,又有几缕头发缓缓飘落。 这柄腰刀停在了金琨右耳之上,耳垂处被切了一道,鲜血淋漓。但看这金琨,竟是连眉头都不曾一皱。 冯勇暗生钦佩,竖起拇指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范莽身形一闪,已将金琨的魂门和神堂二穴尽解,且“哈哈”笑道:“瞧你像个人物,我很是喜欢,那便解了你的穴道与我们答话。” 金琨微一抱拳,立时往膝盖处拍得一下,众人只听见“啪”地一声响过,他脱臼处立时复了位。 这范莽一怔,说道:“你还会这么一手?不错不错,你这人恐并非一般,却为何要骗我得了狂阳?” 第140章 反叛之众 金琨心道:“他们说我得狂阳是假的,恐怕不无道理。在青原派和钓鱼城之中,我曾遇见过不少狂阳弟子, “他们各个都是一副病容,严重的甚至难以坐立和行走。而我此次发作距离上一回已隔数月之久,恐怕在众多狂阳弟子里,我是患病最轻的了。” 想罢,他坐在当地道:“我的确得了狂阳,你们这有谁懂得脉象,只要给我把脉便知。” 那邢德业与冯勇相视一望,均是心知此人不似在用谎话骗人,但要他们找出一个会把脉的人,却是难上加难了。 冯勇让这屋内十几人一齐围了上来,以防他突然发难。 冯勇并不回他的话,只问道:“你青原派一共来了几人,你们到此究竟是何目的?” 金琨回想起当日在青原派的遭遇,黯然道:“我只身前来,漫无目的。” 冯勇森然道:“你小子可休想瞒过我,若再不肯实话实说,我下一刀可不是砍耳朵啦。”说着举起腰刀顶在他的胸口。 金琨心中早已转过千百回,实在是猜不到这伙人为何要聚在此处,又为何要将他绑了来。 但从他们口气之中,已然知道了这些人恐和霁云盟有所嫌隙。 于是说到:“我不久之前从青原派中叛了出来,只有我孤身一人,这才误打误撞来到此处被你们绑了,你若不信,便去找个青原派的人来对质。” 眼睛朝这些人群里望去,又道:“怎么?你们当中只有天目派和天门派的人吗?” 冯勇和邢德业得知他是青原派的叛徒,均是心中一凛。 冯勇欲再问话,那范莽却抢声道:“叛得好叛得好!青原派的人一会儿便回来,那就等他们来同你对质吧。” 此话一出,冯勇二人都心下责怪范莽坏了大事。那冯勇脸色一沉,又在金琨身上点下魂门穴,便气冲冲地退出了平房。 那邢德业对范莽连连道:“你啊你啊,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着也背起手,与其他人一同退了出去。 范莽直愣在当场,茫然道:“怎么?我……我又做错什么啦?” 再眼望着金琨,这金琨此时早已诸事明了,只是对他笑得一笑。 范莽不知道他所笑为何,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遂皱着眉,也退出了房间。 金琨暗道:“这些人原来是群乌合之众,他们应都与我一样,先是叛出了本派,又聚合在此, “否则不会一遇到霁云盟的人便如此地机警防范。但这些人聚集在此,究竟是想干些什么?” 金琨想不明白,如此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忽见范莽打开房门,拉进三个人来,大声道:“来来来,几位兄弟,你们可认识里头这人?” 这几人老大的不情不愿,一人道:“范莽,我可是有要紧事欲告知冯勇,莫在这里碍事。” 范莽嚷道:“我这也是要事。” 指着金琨道:“这个青原派的,你们来和他对峙,看他是不是来捉我们的奸细。” 另一相貌颇丑的人叹道:“好吧,我们看完便走,可别再烦我们了。” 往金琨身上一瞧,叫道:“金琨?” 此时那冯勇和邢德业也冲了进来,两人均等着他将话说下去。 范莽又抢声道:“怎么?你们果然认识?这金琨是什么底细?” 之前那人道:“他可是火劲的入室弟子!” 那相貌丑陋的人也道:“他在钓鱼城之中屡立战功,在青原派里的声望可着实不小啊。” 冯勇为防范莽又再坏事,将这名青原派的拉过身来,问道:“所以这人不可能叛出那青原派了吧?” 相貌丑陋之人道:“他若留在青原派里,将来可是做掌门的材料,又怎会叛出呢?” 范莽两眼大瞪,抓着他双臂道:“如此说来,这人便是来捉我们的?” 此时那邢德业也道:“他定是来捉我们的无疑!” 范莽立时卷起了袖子,只见其手臂上肌肉虬结,将手中腰刀扔在了一旁,抓起金琨的衣领,喝道:“看我宰了这小子!”举起拳头,作势砸下。 金琨连忙叫道:“三位师兄,你们定然是从钓鱼城归来,还未曾回到青原派里,是也不是?” 冯勇急忙挽住了范莽手臂,斥道:“我当真是受够了你,快将他放下!” 范莽心知又犯了错,再眨过两眼,嘀咕道:“怎么……他不能宰了么?” 冯勇和邢德业连忙将范莽拉开,把他推在了众人身后,连一句都不想再多解释。 此时又有一矮个的青原派弟子道:“我们的确没有回过青原派里。”向其他几人望了望,续道:“而是直接和大伙儿来到了此处。” 金琨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便是了,青原派中已发生巨变,你们都不曾知晓,如今是那董邦莠坐了掌门之位!” 这三个青原派门人均是一惊,那冯勇却是“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可莫被他诓骗了,哪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那矮个子弟子忽然道:“金琨在七名入室弟子之中最为机灵,我们的确不要被他轻易骗过。” 金琨心中怒不可遏,欲再申辩,却忽听门外传来呼喝打斗之声。 屋里众人无不大惊,那貌丑之人急道:“我早说过有要事相告,我们回来时已发现左近有一些闲人, “但这范莽硬是将我们拉了过来,一直没让我们说出来。” 那冯勇悔恨道:“咱们出去看看再说!”带着屋里几人一同窜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剩下这范莽,他望着地上的金琨道:“算你小子命大,要不是他们几次拦下我,我可早就宰了你!” 说罢,也欲跟出门外。 金琨恼他数度要杀了自己,便叫道:“如今此处仅你我二人,你想杀我便现在来杀,别光说不练,可好生叫人瞧不起。” 范莽重又回过头来,赫然抓起他的衣领,斥道:“现下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啦。” 言毕,一拳忽地高举,当头砸下。 只见金琨突然伸出一手挡开,另一掌直接打向了他胸口。 第141章 再遇乌和 那范莽反应神速,忙举臂格挡,这一掌只击在了他小臂之上。 范莽闷哼一声,连退了数步,茫然问道:“你怎地又能动了?” 原来金琨一直在暗地运转内力,如今半个多时辰过去,穴道已然冲开,只是碍于满屋子的人不便发作。 此时他见人已走空,便想要范莽吃个苦头,以报他一路绑缚和加害之仇。 金琨不答他的问话,又运起内劲,将玉铉分星掌展了出来. 范莽见是青原派的绝技,不敢托大,将天目派的大无妄拳也使了出来。 这间不大的屋子内,一时间拳来掌往,回响声此起彼伏。 两人须臾间连拆了数十招,又双双跳了开去,这一番二人均探过对方的底细,都道眼前之人是个不弱的硬手。 范莽脚下一点,忽地抢上,再连出七八拳,均被金琨或托或挡,一一化解了去。 范莽招式再起,向着他胸腹又是连出了十数拳。 金琨忙提气招架,但听得“啪啪啪啪”声不断,双掌严守住了门户。 这范莽心下一凛:“不料这叫金琨的小子竟有如此手段,若刚才将他宰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铁拳又举,怒喝一声,一招大无妄拳的“霸王伏虎”使将出来。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地当中冲来,却是夹带着刚猛内劲,屋里如同刮了阵旋风一般,只见旋风之中一只铁拳照着金琨面门呼啸而来。 金琨暗暗心惊,心知范莽算准了距离,这一招他已无法躲过,但若要硬接下来,可就要吃大亏了。 情急之下,他身形忽地一矮,急忙侧过身躯,但这一拳依然照着他肩头而来。 金琨忙伸掌挡在了肩上,拳头砸来,他应声横飞,撞在了身后的木柱上。 金琨忍着剧痛,翻身而起,心中暗道:“好霸道的铁拳,这范莽的修为实不在那运日之下,天目派何时又出了这等人物,为何这些年未曾听说过他?” 没等金琨立稳,范莽铁拳又到,金琨一个闪身避过,这拳砸在了他身后木柱,立时现出一个拳印。 不等金琨稳住身形,范莽转身举拳横扫,这一拳来得实在太快,又是把他整个身子扫得飞了起来,撞在一旁墙壁上。 金琨跌下地来,伏在地上干呕喘息不止,心中暗自叫苦。 正没理会处,但听得屋外一阵大笑而过,一个声音说道:“快将这些人尽数杀光!” 金琨熟知这个声音,双眉骤起,不禁叫了声:“乌和乌兰!” 范莽也听见了此声,问道:“那是谁?” 金琨道:“是亨国大将军,外面来了亨国人!” 范莽一凛,往门外望了一眼,果见来了十几个亨国人,二话不说,立时奔了出去。 金琨捧着肚子,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向外一望,只见乌和乌兰指使着四名武师和十余名军士,与六七十名各派弟子斗在了一起。 只听乌和乌兰又高声叫道:“但凡是霁云盟的人,一个都不许留!” 又有人叫道:“大将军,咱们已杀了千余名霁云盟弟子,还杀不够么?”像是乞颜住的声音。 乌和乌兰斥声道:“这怎能够得?这里杀光了,再杀进霁云盟去,他们尽数死光了,才解我心头之恨!” 金琨暗骂:“这婆娘定是在钓鱼城中精锐尽失,是以才会如此痛恨整个霁云盟。” 心下一琢磨,又缩回了屋内。 此时屋外虽有六七十名弟子与十几个亨国人相斗,却完全占了下风,乌和乌兰帐下的四名武师是何等的厉害,已有不下十名弟子倒地身亡。 只见冯勇与邢德业联手力战那台本空,范莽则独自将查达成拖住了。 而余下的乞颜住和宝古坏则几无敌手,所到之处均是连连掀翻这些弟子,唯有乌和乌兰立在一旁,插着双手,稳如磐石。 那乞颜住横刀到处,众弟子无一不心惊胆战。 他挥刀连刺,已在一名弟子胸前接连刺出几个窟窿,那弟子应声倒去,另一名天目派弟子贴身而上,欲抢下他的刀柄。 他“嘿嘿”笑过两声,横刀猛地抽回,手腕一转,眼见那名弟子手臂不保。 正在此时,也不知金琨从何处跳出,他长喝一声,挥掌拍在那横刀身上,这刀疾往斜处里歪去,一时救下了这名弟子。 那弟子连忙道谢,跑了开去,乞颜住定睛一看,说道:“我还道是谁,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金琨!” 乌和乌兰听闻,忙望向此处,紧盯着金琨,两眼中欲喷出火来。 金琨毫不搭话,斜地里向乞颜住劈出三掌,被他一一躲过。 金琨再次抢上,又是举掌照他手臂挥去,乞颜住怕他又将横刀劈中,手肘急转,避过了几掌。 金琨笑道:“乞颜住,你不是找我么,怎么见到我还处处躲避?” 乞颜住只是未料金琨比在那钓鱼城时要厉害了许多,一时不敢冒进而已,但被金琨如此嘲笑,却半晌做不得声。 但听宝古坏大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乞颜住啊乞颜住,你连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还如何做我们的老大。 “还是快快将老大的位置让了贤吧,否则我不服你,查达成和台本空不服你,所有亨国军士都不会服你!”说罢,手中流星锤险些砸中了冯勇。 其实并非是金琨厉害了许多,只是在那钓鱼城时,金琨周身各处均受了伤,是以与乞颜住交手时,他几乎是不能招架。 乞颜住不明白个中道理,脸上难看已极,接连咳了好一会儿。他并不接话,横刀忽地光芒大盛,瞬时间就将金琨整个罩住。 金琨暗暗喝彩,连忙斜身闪跃,堪堪避过了这些锋芒。 此时乞颜住忽地喊了声:“疾!”横刀破空之声大起,招式忽然变得极为怪异。 金琨明明见横刀从左肩处刺来,但风声响过,却变得自下而上,在他右肋处划破了衣衫。 他情急之下,连连将掌力拍出,一招“烟炎张天”使出,顿时以寒气凝成的迷雾将二人笼罩。 第142章 火烧乞颜 但不料这乞颜住靠着刀面上的反光,刀势不减,又向金琨横扫而出。 金琨在迷雾之中也看不见乞颜住,但听得破空之声由远及近,猛地向后一跃,却不料乞颜住横刀一抖,早在他后背又划了一道。 金琨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接连翻了几个跟头落在了远处,一摸后背,幸好未能受伤。 忙暗道:“我始终是敌不过这四个武师……”眼望着一旁的乌和乌兰,又想:“何时才能杀了她,报得这血海之仇。” 当下脚步不停,往一旁平房后边窜了出去。 乞颜住见金琨打不过便跑,冷“哼”了几声,故意想让宝古坏听见,意思是让宝古坏知道,他并非敌不过金琨。 却不料那宝古坏不知是否故意,此时竟背对着他,甩起那硕大的流星锤,接连向冯勇二人下盘扫去。 乞颜住无可奈何,只得朝金琨那处平房追了去。 待他追至一排矮房处,远远瞧见了金琨的身影又闪进了拐角,当下不再犹豫,拔腿奔了过去。 当他刚拐过这处墙脚,忽听得风声劲急,忙侧头避过,斜眼瞥见原来是金琨向他扔来一酒坛,酒坛之上还兀自冒着一团火。 没等乞颜住反应过来,又是“嗖”地一声,一只石子向这酒坛飞起,这酒坛“嘭”地爆裂开来,酒水立时被火焰点着,向着乞颜住扑了过去。 乞颜住双手忙蒙住了脸面,却还是被酒水烧着了面部和手臂,他不敢耽搁,蓦地朝地上滚去,欲扑灭身上的火团。 谁知金琨又连续砸来数只酒坛,一时间,这片空地上酒水四散,火势跟着爆燃开来。 乞颜住未能来得及尽数避开,数度在地上翻滚也未能及时将火焰扑灭,却被烧得嗷嗷乱叫。 金琨见他此时已无还手之力,乘势抢上前去,欲将他击毙。 却不料乞颜住甚是机警,脚下连点,连续几个起落,便带着火团奔出了金琨视线之外。 原来,之前金琨所困的那间平房像是一间酒窖,其中存储了许多的酒坛。 当范莽冲出去与亨国人接战之时,金琨便无意之中找到一辆独轮车,将数只酒坛运出了屋外。 他又事先备好了火折子,只需将武师引至此处,便能用酒坛火攻的法子击退他们。 此时见乞颜住遁走,金琨本欲追了过去,但听得身旁平房之外,范莽冯勇等人仍在与亨国人苦战,不得已,只能又折回到原处。 金琨在一堆交战的人群里望过几眼,又见几名霁云盟弟子倒下,其他弟子在台本空等人不断压制之下,也是死伤者渐多,局面紧急万分。 金琨寻不见乞颜住,便走至范莽身边问道:“你可瞧见适才与我交手的亨国人?” 范莽与那查达成均是人高马大,查达成的铁骨朵虎虎生风,范莽的铁拳也是罡劲有力。 二人越打越快,此时已拆过了二三百招,仍是未分胜负。 范莽打得如此焦灼,哪里还有空闲答金琨的问话。 金琨又再问道:“我说这位叫范莽的,你可看见与我交手的那名武师?” 这范莽好不耐烦,猛喝一声,双拳齐出,查达成见拳势恶猛异常,忙执铁骨朵抵挡。 最终这两拳均打在了铁骨朵之上,将查达成击退了三四步远。 范莽这才向金琨喝道:“我未曾瞧见,怎么啦?” 未料他一说话之下,内劲忽泄,查达成抓住空隙,铁骨朵猛地甩将过来。 范莽见此招甚是凌厉,只得仓皇避过,还兀自吓出一阵冷汗。 他心中很是不忿,又是接连数拳挥去,怒斥道:“兀那小子,休得来此捣乱,小心我宰了你!” 金琨耸肩道:“未瞧见便未瞧见,何必如此恶语相向。” 又向远处乌和乌兰望去,眼里刻骨仇恨几要溢出。 再往一旁瞥去,见到那台本空瞬息间又杀了三名弟子。 他心下思虑了一会儿,已有算计,便叫道:“喂!乌和乌兰,可还记得我了? “上回你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我已学会新的高招,可敢与我一战?” 乌和乌兰此时已不再身着戎装,而是穿着一身亨族传统服饰。 只见她此时虽背手观战,却是稳如坚石一般,未有丝毫波澜。 她缓缓望向金琨,冷哼了一声,开口道:“算你小子命大。” 金琨笑道:“我不光命大,还是命好,我的高招厉害至极,你定然斗不过我。” 这回乌和乌兰连头都未转,只是冷冷道:“宵小之辈,就算是习得无上功法,哪怕是生出一对翅膀,也还没资格和我亨国大将军动手。” 金琨轻叹了一声,又叫道:“我若没资格和你动手,可为何你们还要与我霁云盟动手?” 乌和乌兰嘴角带笑,却并未接话。 一旁宝古坏将流星锤直冲向前,终将邢德业撞了开去,于是叉腰笑道:“大将军不说,那便我来说。 “大将军说啦,我们要剿灭落单的霁云盟众人,见一个杀一个,见十个杀十个,见到你们这一群人, “自然也是要毫不留情地杀啦!你若要问为什么杀,这个嘛……” 他想了一想,续道:“对啦,大将军说要尽数除去我大亨国的隐患,你们这些个什么霁云盟,实在是让人讨厌, “不光让亨国人讨厌,你们齐国人也是讨厌。啊不对不对,齐国人自然不会讨厌你们,而是我们亨国人讨厌你们齐国人!” 一旁台本空弯刀骤起,连伤三名弟子,他握刀之手轻颤,斥道:“休再啰嗦!”又是一刀从上至下猛砍了下去。 那邢德业被宝古坏流星锤扎出了数个小洞,但幸好未能受重伤,他将衣襟整了整,又和那冯勇联手而上。 金琨暗道:“果然未料错,我设计杀她一千多精锐,她定然心怀怨恨,可莫让她尽数杀光了这里霁云盟的人。” 他故意叹了一声,说道:“既然这么恨霁云盟的人,你这大将军又不肯与我动手,也好。” 又走至范莽身旁,说道:“范莽,你好好对付眼前之人,我上另一边帮忙去。” 第143章 智激乌和 范莽略微一点头,只说一句:“你去吧。”手上出拳速度竟是不减。 金琨悠悠地绕过范莽,又不紧不慢地走至查达成身后,忽地手腕微动,一枚烛龙摄魂镖从他袖中射出。 查达成背对着金琨,未能防备他突然发难,被这摄魂镖射中了后背,立时意识模糊,被范莽抓住时机,连挥数拳将他砸倒在地。 查达成四脚着地,鼻青脸肿,欲挣扎着爬起,但摄魂镖毒性发作,很快便昏了过去。 金琨忖道:“幸好这摄魂镖时隔数月还能保留毒性,只可惜如今已然用完。这毒镖如此好用,难怪那齐腊会屡教不改。” 金琨蹲至查达成跟前,说道:“查达成啊查达成,实在是对你不住,你在这四名武师中最好糊弄,是以只好用这种手段先将你拿下了。” 再一看那乌和乌兰,只见她脸上升起了一道青气。 范莽畅怀大笑道:“好你个金琨,好一个声东击西,我也被你骗过了。”他竖起了大拇指,一刻不停的对他夸赞。 金琨问道:“范莽,与其在这里夸我,不如接下来一切听我号令,如何?” 范莽挠头暗忖:“这小子如此机灵,也未尝不可。”说道:“可是可以,但又是为何?” 金琨道:“这乌和乌兰我很是了解,她身居大将军的高位,实在是难缠得紧,想要胜过她,我们必须精诚协力才行。” 范莽直拍大腿道:“听你的便听你的,这有何难!” 金琨大叫一声:“好。” 一眼望去,只见宝古坏依旧被冯勇和邢德业拖住,但过招已久,冯勇二人均已力竭,身上也多出不少伤势。 而一旁的台本空则带着一众亨军又杀害了不少霁云盟的弟子。 金琨心知不能再拖,否则今日恐所有的弟子都要葬身在此。 便又向着乌和乌兰高声道:“乌和乌兰,我如今已将你的武师拿下,现下可与我较量了吧?” 那乌和乌兰依旧站在众亨国人身后,监视众人的一举一动,丝毫不为金琨所扰。 金琨叉腰道:“我看你这亨国大将军实在是胆怯得紧,我将你的精锐尽数杀了,而你却不想着来报仇,你定是怕了与我单打独斗!” 乌和乌兰被他一说,终于面上挂不住,这才说道:“金琨!你听着,我是被霁云盟所败,而非败在你这宵小手里。 “与你这种无名之辈交手,可于我大将军的身份有失。” 当时在钓鱼城东,乌和乌兰惨败,属下只剩十余人而已,这让乌和乌兰颜面尽失。 为了不给他人留下笑柄,乌和乌兰在全军当中只说败给了霁云盟,败给了军师瞿崴,而对金琨此人则是只字未提。 金琨如何猜不到这一层,他哈哈大笑道:“你这大将军可莫再端着架子啦。我杀了你全部精锐在先, “现在又将查达成拿下,对了,你怎没发现乞颜住不见了?他不会被我烧死了吧?” 乌和乌兰忽地瞪起了双眼,四处找寻那乞颜住,却见身后平房转角之处,远远地躺着一人,不是那乞颜住是谁? 乌和乌兰猛地望向那金琨,她未曾料到这个毛头小子竟能将她两名武师拿下,一时怒从心起,致令双拳连连发颤。 金琨又叫道:“我杀你那么多军士和武师,你还能在此无动于衷,啧啧,原来亨国上下都是一帮怂蛋!” 乌和乌兰被他辱及至此,哪里还按捺得住,只见她脚下轻轻一点,身子“呼”地飘过数丈之远,瞬息间来到金琨跟前。 金琨不料她竟能来得如此之快,心下大惊,又见一柄金刀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他疾侧身躯,却还是被她削下一片衣襟。 仅在这一招之下,金琨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范莽见状,高叫道:“我来帮你!” 却见斜地里伸出一柄弯刀,他身形一阻,忙翻了两个跟头,这才避过了这路刀锋。 他斜眼一望,却是那台本空挥刀而至,他情急之下瞬间还了五六拳,均被台本空或挡或避,或是以刀锋逼退,尽数化解了拳路。 范莽心知眼前这人非等闲之辈,又叫道:“金兄弟,现下我可帮不了你啦,待我先解决了他再说。” 金琨暗叫糟糕,但听乌和乌兰喝道:“今日好叫你死在本座的猛格刀手里!” 手中金色猛格刀虎虎生风,舞得极为快速,金琨只见到金光稍一晃动,却不得不连连疾退。 乌和乌兰所使的刀法,便是亨国流传了近二百年的九旋金刀。 这虽是门外族的武功,世人少有耳闻,却能几乎不输任何中原的刀法。 该刀法以灵动快速为主,又以快打快着称。 若是对手武功慢过这套刀法的,自是要命丧在这套刀法之下。 但对手若能够快于这九旋金刀的,施为者便能在这套古老心法的催动之下,以深厚内功为根基,激得这九旋金刀更加的迅速。 是以在这套刀法自出世以来,都是内力极为深厚的武者前去修炼,以求寻得最快速的境界。 金琨被这乌和乌兰一招“一旋疾行”袭来,这招不仅刀快,脚下更是疾行而上,金琨被逼得不得不一边招架一边疾疾而退。 疾退之下,刹那间金光四射,刀风刮得金琨满脸生疼。 他从未感到这种有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一时间被这气势压的竟不能呼吸。 这金刀破空之声四下响起,金琨再猛地往身上一望,只见上身及手臂已被划伤了多处。 他暗暗心惊:“我果然连她的一招都接不住……长此以往,我有死无生……” 他本想见缝插针地回击两掌,却始终未能找见空当,又迅速想到:“为今之计,只能四处跑动,与她比比脚力啦。” 想到此处,忽地使出“风起云涌”,他双掌如风般施展开来,以期能让她脚下缓得一缓。 但他此招一出,乌和乌兰的猛格刀则更为快速,让金琨不得不中途弃了此招,脚下又要更为迅速才不至被她砍伤。 第144章 以火相挟 金琨一招不灵,又出一策,他忽地将脚下转了向,向着一间平房冲了进去。 乌和乌兰在他身后紧随而至,但这间屋子狭小昏暗,她的刀法立时无法大开大合,脚下步伐也不得不慢了大半。 金琨见此法有效,心下一阵狂喜,眼睛扫处,只见这一排平房内部均首尾相连,心中大叫:“真乃时也运也!” 当下在各个屋内左奔右窜,便像个灵猴儿一般,一时让乌和乌兰难以捉住。 金琨一连窜出了好几间屋子,那乌和乌兰就像被他嘲弄一样,显得颇为难堪。 转瞬间,金琨又窜回了第一间屋子,乌和乌兰依然够不着他,心中大是恼怒,斥道:“你这鬼灵精,就只知道四处逃窜么?” 金琨再从一处窗户窜过了两间屋子,边跑边笑道:“怎么?大将军追不上我么? “是啦,我不应该欺负您老人家,来来来,我们到空地再去打过。” 乌和乌兰怎能被他相让,是以这句话一时将她噎住,只“哼”了一声,未再发话。 谁知金琨再窜了几处,果真窜到了街道上,他立马停下脚步道:“我说到做到,怎么样?大将军,我是否言而有信?” 乌和乌兰也极速追到了街道当中,金刀照着他脑顶一击而下。 金琨一怔,仓惶避开,又向一旁跃了数丈,叫道:“好你个乌和乌兰,我说要到空地上打过,你还真打来了,这也太不要脸!”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但凡晚辈示弱,前辈高人若还是穷追不舍,便与自身的身份不符,非得遭到他人的笑话。 金琨适才说去空地上,已是一种示弱,更是一种挑衅,所以乌和乌兰收手也不是,出手更不是。 乌和乌兰怎能不知其中道理,只厉声斥道:“少啰嗦,本座自钓鱼城追来,已亲手杀了四百九十九名霁云盟之人, “你这小子是第五百名,还不快纳命来!”言毕,又是一刀猛然挥出。 金琨再度窜出,着地一滚,心忖道:“这恶婆娘竟杀了恁多弟子,我灭她千余精锐,她唯恐要十倍还来啦。” 心中念头一转,朝一旁高声叫道:“快来看哪!这大将军气急败坏,竟不守江湖规矩啦!” 乌和乌兰一怔,立时停下脚步,回头怒眼而视,却未见一名亨军看向此处。 这些亨军不敢望向此处,实在是因为不敢驳了这大将军的面子。 正待金琨暗叹她军纪严明之际,忽见乌和乌兰斜地里奔出十余步,数刀挥出,已连毙了七八名弟子。 金琨大惊失色,还未开口,却听乌和乌兰说道:“谁胆敢再看向本座,我定叫他有死无生!” 金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适才叫的那句,已引得这些弟子看向了此处,这触了这位大将军的逆鳞,是以才这般滥杀无辜。 金琨怒从心起,大声叫道:“恶婆娘,你的对手是我,还不快来受死!” 他越是这么叫,乌和乌兰越是没了颜面,她不慌不忙地走向金琨,生怕走得快了,变成了言听计从之人,不免暗地里叫人笑话。 金琨已明了其中道理,他背手信步而走,说道:“大将军,你可好大的脾气,我问你,是我挑衅你在先,还是你杀我霁云盟弟子在先?” 乌和乌兰一愕,心知这混小子诡计多端,万不可着了他的道,是以说道:“是你杀我亨国精锐在先。” 金琨又走得数步,笑道:“你果然承认是我杀了你的精锐。”说着,已走至另一排平房处,一跃钻了进去。 可怜这乌和乌兰虽然身份高贵,在金琨面前却是颜面尽失。 她盛怒之下乱口失言,此时更是怒不可遏,“嚯”地一声冲进屋内,一把猛格刀四处凶劈狠砍。 而金琨在屋内不仅窜进窜出,又是上蹿下跳。 他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衣食用具,只要是及手的物件,便随手抓起向后面乌和乌兰抛去。 而乌和乌兰满腔的怒气,只要是猛格刀所到之处,见什么砍什么,连金琨扔来之物也一并怒砍毁坏。 过不多时,已有好几间屋子被她砍得一片狼藉,让屋外一众霁云盟各派弟子无不替他心惊胆战。 金琨脚下再次提气,窜进了最初被困的那间屋子,他嘴角一笑,连把屋内百十只酒坛尽数或扔或踢,均丢给了乌和乌兰。 乌和乌兰在盛怒之下依旧挥砍不迭,猛然间嗅到一股酒香味,这才赫然一惊,停下了挥刀。 但她的刀法着实太快,此时屋内酒坛几已破碎,全屋上下,以及二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酒水,见到此景,乌和乌兰立时悔恨自己犯了大忌。 其实乌和乌兰能做到这大将军的位置上,其武功根底以及领兵征战都颇具造诣,在亨国之中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人物。 她平素以狠辣毒绝着称,手段极为泼辣狠毒,亨军之中更是无人不知她的威望。 但实在是因为在钓鱼城东,一战之下折损了全部精锐,这才让她心下大为怨恨急躁。 今日又在金琨数度语言相激之下,理智尽失,完全落入了金琨的圈套。 学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乌和乌兰此时懊悔已然是晚了。 也是她小瞧了金琨的能耐,还自以为对付这种宵小之辈,即便是心浮气躁,也能轻易地将其击杀。 此时只见金琨离她足有三丈之远,手里还举着个火折子,叫道:“乌和乌兰,切莫轻举妄动,否则我这火折子只要落地,你我便葬身在这火海之中。” 乌和乌兰此时一改恼怒之状,已能变得异常地平和,她站在原地淡淡地道:“你待怎样?” 金琨笑道:“好说,叫你的手下兵将尽数住手……” 他心中暗忖:“当时那三名青原派弟子是自西而来,此时我们也应自西而退。” 再道:“再让他们向东退出十里之外。” 如若此时撤退,于乌和乌兰威信又损,但她此时却冷冷笑道:“那便依你。” 运起内力喊道:“众将士听令,立即停手,往东撤出十里!” 第145章 烈火焚身 屋外武师与亨军均是一凛,他们大胜在望,却为何要撤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金琨也高声叫道:“范莽,你还活着吗?” 范莽一愕,连连撤出十余步,他对面的台本空也是一脸茫然,并未追上。 范莽朗声道:“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了?” 金琨又叫:“你快带着所有人向西面撤去,越快越好。” 范莽一听,心中大慰,叫道:“真有你的,这就来了!” 连忙呼唤其他各派弟子停下互斗,让众人往西面退去。 一众亨国人见状,也均遵循号令,纷纷跳出交战之地,忙不迭往东撤了去,只留下地上三十余具各派弟子的尸体。 范莽领着冯勇与邢德业二人来到那间屋外,望见金琨正与乌和乌兰对峙,顿时了然于胸。 他们未敢进到屋内,范莽在门外叫道:“金兄弟,那你该如何脱身?” 金琨道:“我自有良策,你们先行退去,才好叫我没了后顾之忧。” 冯勇与邢德业二人向他行过一大礼,冯勇道:“金兄弟高义,我等今生莫不敢忘。” 金琨急道:“别耽搁了,快快走吧!” 三人再拱了拱手,范莽道了声:“金兄弟保重!”这才带上数十人向西而去。 等过两盏茶时间,见两边人马已然走远,乌和乌兰忽道:“你适才说烧死了乞颜住?如今又以火相逼,你是否早有筹算,特意将我引来此处的?” 金琨笑道:“若非如此,如何困得住你这大将军?” 乌和乌兰颔首道:“好小子,也不枉我在钓鱼城输于你。” 金琨再笑道:“今日大将军可还是要输给我啦!” 乌和乌兰一怔:“怎么?” 金琨心心念念要与母亲报仇,如今眼前这绝好的机会又怎能放过。他丝毫不犹豫,将手中火折子倏地向地上掷去。 这火折子下落之势如此之快,乌和乌兰离他又超过了三丈之远,已绝无可能阻止火折子落地。 以乌和乌兰武功之高绝,本可轻易地逃出此地,金琨纵然立即点火,也烧她不着。 但她一来心高气傲,不愿做个逃跑的将军。 二来,她在众军将面前早已颜面尽失,她只盼此时能将金琨毙于此屋,且是在未能点火的前提之下将之击杀。 否则若让属下看见金琨已经点燃大火,纵使能将金琨击毙,也算是她彻底的输了。 便在这时,只见乌和乌兰内力猛然转起,将亨国秘术萨摩殊密功赫然施展开来。 这萨摩殊密功是亨国四百年来流传的一套内功心法,能让习练者突破内力的桎梏,将人体内经络与气血加速运转,最终使内力与身法大幅增加。 习练者若能将这套功法修炼至后半段,则不光是内力与身法,在寿命之上也能有不小的提升。 这本是套绝好的内功心法,只因是套秘术,所得者甚少。 这心法共有八层,四百年来极少有练过四层者。因其极难修炼,多数习练者往往修习多年后未能有所斩获,便不得不中途放弃。 是以在这萨摩殊密功上有所成者已是寥寥无几,修完八层者则更是从未有过一人。 当乌和乌兰得到这套心法时,听说在二百年前,曾有一前辈高人修炼至第六层,最终活过了一百八十岁,这让乌和乌兰如获至宝。 她自视在当世本就无所匹敌,修习这心法只为求得高寿,于内力和身法的增长并未执着,因此她仅修习至第二层,在与人交手之时也绝少用上。 但此时若火折子落地,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情非得已,终是施展了这套萨摩殊密功。 她身形突然暴涨,瞬息而至,竟在火折子落地之前抓住了它。 金琨也是反应神速,见她实在是快得匪夷所思,未加思索,也是一个横扑,与乌和乌兰双双将这火折子抓住。 这二人横卧在地,抢在了一块儿,乌和乌兰忙伸出一拳,打在他的右肋之上。 金琨硬捱了这一拳,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手上仍未把火折子松开。 乌和乌兰叫道:“好小子,若再不松开,你可就没命了。”言毕,又是一拳击到。 金琨见这一拳来得迅猛异常,若不躲开,则非死即残,只得放开这火折子,双手护住门户,又生捱一拳。 这一拳力道很是霸道,直把他击出了三四丈之远,虽被双手护住,但被她迅猛内力震荡之下,金琨依然是头晕目眩,面色发白。 乌和乌兰忙翻身而起,将火折子熄灭,好生地收了起来。 正当她要得意一番之时,却是被一片火光惊得魂飞天外。 原来金琨不知何时手中又多了把打火石,他将打火石轻轻一擦,数颗火星落地,火势瞬时在整个屋内蔓延而起。 金琨嘴角一翘,道:“还好我做了万全准备。” 乌和乌兰惊觉之时,火舌已然蔓延至脚边,她惊声叫道:“臭小子你想同归于尽么!” 话音未落,已是飞身而起,但这火舌沿着她身上滴落的酒水,依旧向上烧着了她的衣衫。 整座房屋顿时吞没在了烈焰之中,金琨此时也已烧成了个火团,他接连着地翻滚,最终滚到了街道之上。 乌和乌兰也是带着一团火焰跃至街道上,她被烧得大叫不已,不断拍打身上的火焰。 也是她深厚内力中带着劲风,仅数次拍打后,火焰立时熄灭,再细看之时,左手已然烧伤,正掉下一块皮来。 她连忙撕去小臂上的衣衫,竟连带着撕下一块烧焦的皮肉,疼得她大汗淋漓。 她虽不是那种十分爱惜身体发肤的女人,但多年进入南方征战,也从未受过如此重伤。 她怒目切齿,望向金琨那团火焰,只盼这团大火将他立时烧死,方解她心头之恨。 金琨带着烈焰缓缓地站起身来,只见这团火焰竟忽地落在了地上,再看金琨时,他身上不仅不见了火焰,并且是毫发无伤。 乌和乌兰咬着牙道:“原来是火浣衣!你从哪儿弄来的?” 第146章 合击乌和 金琨微微一笑:“我说过,还好我做了万全准备,这火浣衣全是拜大将军所赐啊!” 原来乌和乌兰那支精锐之中,配备了许多火浣衣,这些精锐被全歼之后,火浣衣自然便成了义军的战利品。 金琨战功卓越,向瞿崴讨要一套,自然也是极为容易之事。 乌和乌兰怒形于色,不顾左手的伤势,立时右手握刀,又向金琨冲来。 金琨知道乌和乌兰招式凌厉,也是拔腿便奔。 他此时已硬接了乌和乌兰两拳,内息早乱,万不可再去那排平房之内灵活地躲避,是以只能向着西面奔去。 乌和乌兰虽是离他仅十数丈之遥,但她手臂伤势颇重,因此这两人都已不及往时迅捷。 金琨向西奔过了一阵,刚出了村子,来到一片树林之中,他见这片树林阳光正好,不是躲避的绝佳之所。 再遥望前方,却是片丘陵所在,正是易于隐蔽脱身之地,是以再强提内力,全力奔了过去。 乌和乌兰尽管伤势颇重,但其内息便如用不完也似,一路紧追不舍,渐渐将距离拉近了不少。 她也望见了那片丘陵,心知金琨此人太过机灵,若让他进入丘陵,恐再难将他追上。 遂猛地提气跃起,只两个起落,已跃至金琨身后,举起猛格刀霍然向前一送。 金琨正要进入那丘陵之处,忽听得身后风声劲急,斜眼一望,却是金刀从肩头刺来,忽地脚下一个趔趄,滚落在地。 乌和乌兰一击不中,再举金刀劈落,金琨跌在地上,已是无法再躲。 “叮”得一声响过,却是冯勇拿着铁枪挡住了这刀,但这乌和乌兰力道迅猛无匹,铁枪虽然挡住此刀,也已被她切出一个大豁口。 冯勇甩枪前刺,乌和乌兰持刀再次挥来,又落在那豁口之处,顿时将这铁枪削成了两截。 她见势本欲将左掌劈出,冯勇必然是不能再活,但左臂稍动,便是撕心的疼痛袭来,让她身形一窒。 便在这时,范莽和邢德业双双抢进,与乌和乌兰单刀斗将起来,冯勇将铁枪一掷,也加入到战团之中。 忽听一人叫道:“金师兄莫怕,我们来晚啦。” 那人伸出一只手将他扶起,金琨定睛一看,却是那天目派弟子秦志涛来了,他身后正跟着天目派的甘真。 这甘真向他行过一礼,金琨道:“两位回头再叙,你我先来对付这个女魔头!” 秦志涛二人双双叫道:“好!”与金琨一块儿,又与乌和乌兰战在了一起。 这乌和乌兰不愧为大亨国第一大将军,她虽伤了左臂,仅以一刀对付金琨等六人,也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这六人仅冯勇是天门派弟子,但他铁枪已断,只能徒手与之相搏。 另外四人均用上了天目派的拳法,而金琨则是将玉铉分星掌不断使将出来。 但见乌和乌兰的猛格刀大开大合,金色光芒环绕六人周身,并不占丝毫劣势,反倒是这六人联手之下,越斗越是吃力。 金琨暗暗心惊:“这乌和乌兰伤得如此之重,还能敌得过我们六人,她的功夫到底厉害到何等程度?” 范莽也暗道:“这是个什么魔头,除去张浪之外,我还真未见过如此武功高绝之人。” 他与金琨拳掌交加,竟是奈何不得她半分,无奈只得仰仗六人协同发力,也还是被逼得节节败退。 堪堪过了七八十合,但听得六人身后呼喝声渐大,邢德业回首一望,高声叫道:“所有人都来啦。” 另四人听见,顿时信心倍增,手上力道自是加重了几分。 乌和乌兰遥望这六人身后竟奔来数百人众,若让他们围了上来,定是力敌不过。 而眼前这几人忽施辣手,定是知道援军一到,他们有胜无败。 乌和乌兰毫不犹豫,当下又展萨摩殊密功。 她霎时间内力暴增,蓦地一刀横向猛挥,眼前六人被这突然大增的气浪一阻,已无法上前与之过招。 她又将猛格刀直插地下,忽地以刀为支点撑起了身子,接连踢出六脚。 这六人每人中她一脚,均被踢出两三丈之远,半晌爬不起身来。 只听乌和乌兰道:“我先放过了你们,总有机会再与你们碰头,届时本座可不会轻易饶过了你们。” 未等几人爬起,已是数个起落,早已奔出了视线之外。 这六人缓缓相互搀扶而起。金琨虽被乌和乌兰打伤,但此时暗运内力,好在还能顺畅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向眼前几人作了一揖,道:“多亏有你们前来相助,在下这里谢过啦!” 秦志涛与甘真二人忙道:“金师兄与我们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自家人。” 正说着,冯勇领着邢德业和范莽二人也向着金琨行了个大礼。 冯勇当先说道:“金兄弟,适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害了兄弟你!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了我们!” 金琨笑道:“几位仅是自保而已,实无过错,又谈何宽宥?”说罢,欲将这几人扶起。 冯勇等人连连推却,再道:“金兄弟以德报怨,还舍命救下我们几十人,如此恩情,我等众人定永生不忘!”说着,又是行了个大礼。 金琨一再逊谢了,也跪道:“几位都是霁云盟的兄弟,不必如此见外。” 他见冯勇这几人相视一顾,似乎有话难言,这才把几人一同搀了起来。 又听邢德业道:“所谓大恩不言谢,今后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弟,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冯勇也接着道:“好兄弟!今生有幸结识如你这等的好兄弟,实在是三生有幸! “今后但有吩咐,只需你一句话,我冯勇绝不迟疑半步!”说完,又与金琨互鞠了一躬。 此时秦志涛身后一二百人全都围了上来,其中竟有半数人认出了金琨,便一一与他鞠了一躬。 另有几十人是他适才在小村庄所救下的,也纷纷给他行了大礼。 范莽忽道:“怎么?原来这么多人都认识你?” 第147章 化敌为友 金琨不曾接话,只听甘真道:“这金师兄在我们义军当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认识金师兄自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秦志涛接着道:“金师兄屡立战功,在我同辈之中是最为卓越的一人,若连他都不识得,如何还能与人说,我们同是从霁云盟来的?” 说完,与身旁众人仰天而笑,金琨被众人如此夸赞,只得不停地抱拳相谢。 范莽又道:“金琨你竟有如此能耐?可实在是叫我刮目相看。” 忙在金琨肩上拍得几拍,竖着拇指笑道:“适才见你一招就将那亨国武师拿下,又为救我们这些旁人, “不惜与那乌和乌兰对峙,好小子,在下可好生的佩服你!” 金琨问道:“你如今对我满口夸赞,那还宰不宰我了?” 范莽连忙摆手道:“不宰了不宰了,你我今日实乃不打不相识!” 说完又是与旁人一块儿畅怀大笑,范莽再道:“你太合我的胃口啦,我今日想要交下你这朋友,你看可好?” 金琨一凛,暗忖自己回到青原派本盼望着能够师徒团聚,却不料横遭巨变,自己灰溜溜下得山来,却遭眼前之人加害。 而这个范莽可真是世上少有的人物,他一刻之前还要杀害自己,一刻之后却要和自己结为患难之交。 金琨暗叹今生的际遇,也不知该不该用精彩纷乱来概括。 金琨忽地抱拳道:“好!你我今日有缘,就交了你这位朋友!” 范莽满心欢喜,与金琨双双行过一礼。 金琨又与那秦志涛和甘真道:“秦师兄,为何在此处能够遇见你们二位?” 秦志涛忙道:“此处非是详谈之地,为防那亨国人再追来,那处小村庄已是不能住啦,我们先去到前边的镇子上再说。” 金琨道:“也好。” 秦志涛与众人招呼几声,这二百余人便一同向西行过一百余里,于当晚到了一处镇子。 这镇子仅有一间客栈,但过于狭小,容不下这许多人。 众人与镇上百姓一番了解过后,才在族长同意之下,住进了镇子的一处祠堂里。 众人行了大半日,如今都已甚是疲惫。 金琨从众多军功赏赐中拿出了一部分赠与那族长,请他给众人备上一些饭菜,并详细嘱咐他,这二百多人留宿之事,绝对不可向外人道来。 族长拿着众多银票,自是满口答应,不多时便摆上了十几桌饭菜,这二百多人一时感动无以,对金琨一再相谢,便各自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金琨又特意从厨房端来一道菜放在了靠窗的一张桌上。 秦志涛、甘真、范莽、冯勇、邢德业这几人纷纷夹起吃了,无不交口称赞。 范莽叫道:“金兄弟,如此味美的豆腐,我还是头一回尝到,这菜叫什么名字?” 金琨笑道:“这叫冻豆腐,我们南方绝难吃到,便是在北方,也只有隆冬之时才有。” 范莽恍然大悟,说道:“如此难得的菜,你又是怎么做的?” 金琨未能答话,只打趣道:“范大哥我问你,我被你稀里糊涂绑来此处,究竟是所为何事?还有,此地究竟是哪儿?” 范莽一拍大腿,说道:“你我既已结识,我便全都与你说了吧。” 说着,便往其他几人脸上瞧去,像是在询问:“我能不能说?”。 秦志涛、甘真、冯勇、邢德业几人异口同声道:“早就该与金师兄说啦。” 这几人拿起酒碗,向金琨接连敬了几轮酒,以表谢意。 范莽这才接着道:“我们这些人虽来自霁云盟,但都是叛出联盟之人。我们这些叛徒,有的会横遭霁云盟的追杀, “是以我在野外发现了金兄弟你,还道你也是来追我们的杀手,我便随手将你绑了。 “没曾想,还险些将金兄弟你给宰了,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说罢,自罚了三碗水酒。 金琨心里早有预料,难怪适才在丘陵之前,他说了句“几位都是霁云盟的兄弟”时,这几人一副难以启齿之貌。 原来他们早已叛出了霁云盟,自然便不是同盟的兄弟了。 但霁云盟竟然会追杀叛出的弟子,这仍是让金琨一时惊讶不已。 那冯勇接着道:“此地应是重庆与湖北的交界之处,我们齐聚于此,是想联名去投那明夷帮,但苦于没有人引见,只能先在此处干等着。” 又问秦志涛道:“秦大哥,你们此去相投,可有了眉目?” 秦志涛叹道:“我们前几日到了那明夷帮,但这帮会戒备太过森严,见我们是霁云盟的装束,都被他们当成歹人给赶了出来。” 又向金琨拱手道:“金兄弟,我们投明夷帮不成,就回来与冯大哥他们会合,是以在那丘陵之前撞见了你们几位。” 冯勇一拍桌案,斥道:“他们竟然如此的不通情理!” 甘真也愤愤地道:“难道霁云盟出来的弟子在明夷帮就该被欺负么?” 邢德业忽道:“看来我们这二百多号人,最好先把身上这身衣裳都换了,以免又引来过多的麻烦。” 冯勇接着道:“不错,我们既然不以师兄弟相称,干脆就把霁云盟的衣裳都换了吧。” 这几人很是赞同冯勇的提议,又向族长找了两百多套百姓的衣服给众人换了装。 在这之后,冯勇又与秦志涛说道:“既然如此,便按你我此前说定的,现在换我带着天门派出身的再去试试,我与那明夷帮多少还有点交情。” 秦志涛阻道:“冯兄弟现在便要动身?” 冯勇说道:“事不宜迟,多耽一天便多一天的风险,况且金兄弟为我众人太过破费,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金琨抢白道:“冯大哥不必与我客气,大家总算相识一场,这点盘缠算不得什么。” 冯勇抱拳道:“多谢金兄弟啦,要不是我没及时赶来,也轮不着秦大哥先去打探,这里已经耽搁了好些天,我们这便去啦。” 说着,叫上天门派出身的弟子就要夺门而出。 第148章 畅谈霁云 金琨此时叫道:“冯大哥,去明夷帮时,可不能说你们来自霁云盟,这‘霁云盟’三字,可能就是大忌。” 冯勇点头道:“我明白啦,多亏金兄弟提醒!” 说完,也不顾大家的挽留,带上八九十名天门派的弟子连夜往明夷帮而去。 冯勇去得如此匆忙,那秦志涛直叹道:“冯兄弟向来是如此性急,即便要去,也最好等到天亮才是啊。” 金琨道:“想来冯大哥是急于找明夷帮收留才会如此。” 他又给几人斟满了酒,再问:“诸位人数实在是不少,可究竟是何原因要一同叛出那霁云盟?” 范莽又吃了一块冻豆腐,嚷嚷道:“霁云盟好生的霸道,我们都是不服他们才叛了的。” 金琨一凛,又问:“哦?如何的霸道?” 范莽道:“第一件霸道的,便是那狂阳!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兄弟之前得了那狂阳,他在临死前曾与我说,这狂阳十分的不简单。 “他们患狂阳的弟子已然患病多年,寻遍了各地良医,都没人能够治得好。 “但是那张浪得知后,却不让弟子们去找其他的大夫看病,都要我们等肖神医的办法。” 他连喝了两碗水酒,再道:“他奶奶的!肖神医是神医不错,可也得有办法才是啊! “我兄弟他们等了两三年之久,已经接连死了好些兄弟了,张浪他们仍是让他们等,我们的命只有一条,而狂阳每年死好多个人,这谁能等得起的?” 金琨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说道:“瞿崴瞿军师先前曾说过,这是不让你们轻信了偏方土方,怕你们最终被骗个人财两空,才让你们等的。” 范莽口沫横飞道:“去他奶奶的偏方!叫这瞿崴告诉我,你的正方良方在哪?世上谁都不知道这病该如何治法,你怎就说别人的是偏方土方?” 金琨心头大叹:“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范莽接着嚷嚷道:“他们还搞什么劳什子的登记造册,不登记的便要被逐出门派,哪有如此霸道的? “老子就是不愿造册,就是不想被你们逐出门派,很多个弟子便是因这个原因直接反叛了他们!” 甘真从旁补充道:“他们叫我们登记造册的目的,无非是想控制我们。 “可是控制我们用来做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只怕将来等我们都知晓了,已为时已晚,还不如先行叛了。” 他缓了一缓,接着道:“还有,他们叫我们等肖神医,等的这几年间又有不少弟子患了病。 “可是肖神医始终没有找到医治的法子,堂堂神医,连狂阳是如何得的都不知晓,多年来也没能治好那些弟子,你说这事蹊不蹊跷?” 说到此处,金琨忽又想起肖梨雨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邢德业也道:“陆续得病的弟子越来越多,眼看这弟子们都得不到医治,我们也害怕自己将来若是得病, “也会受到如此待遇,是以我们便叛了,反叛的弟子中,也不乏身患狂阳的兄弟。” 金琨颔首道:“原来如此,可天下之大,你们为何偏偏要去投那明夷帮?” 秦志涛也喝了几口酒,说道:“我们这些反叛的弟子,居然遭到霁云盟暗中追杀。范兄弟也与我说道, “他亲眼瞧见瞿崴秘密地处死了一批叛逃的弟子,金兄弟,若不是我们和你说出,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霁云盟竟是这番模样。” 金琨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霁云盟竟会下如此杀手。 秦志涛叹了老长一口气道:“五浊门自来了新帮主后,他们便更名为明夷帮,听说那新帮主英明能干, “只数年间,就让明夷帮发展的十分快速,如今已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我们猜想,既然是天下第一大帮, “便有容人的一面,或者和以前的五浊门大不一样也不一定。总之,这种霁云盟我们是待不下去了,便去那明夷帮里试试运气也好。” 范莽接着道:“不错,所以我才错把金兄弟当成了霁云盟的杀手,他们杀起自己人来,可当真是凶残至极。” 甘真举起酒碗又与这几人敬了一敬,稍解一桌颓废之气,他说道:“既然明夷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我们只要投了进去,那霁云盟便不敢再来追杀我们了。所以投这明夷帮,便是我们大伙儿探讨了多日的决议。” 那范莽也拿着酒碗又与金琨碰了一碗,说道:“这狂阳只是他们霸道方面的其一,这其二嘛,他们用人实在是有太大的问题。” 金琨问道:“什么问题?” 邢德业道:“在我天目派之中,范莽的功夫绝不比那运日长老差,但是他一身的好功夫却得不到重用, “每天只安排他做些打杂的事情,这便是怀才不遇了吧。” 秦志涛也道:“是以我们这些自恃才华颇高的弟子也叛了出来。金兄弟,别看你在钓鱼城中立了那么多的战功, “但你大师兄在一线天所曝露出来的事,对你青原派定有莫大的影响。 “是以即便你军功再多,但你出身于青原派,以后非但得不到晋升,还恐被他们四处压榨。” 范莽在桌上猛地一锤,说道:“金兄弟,咱们可不能受他这等鸟气。” 金琨暗忖:“我青原派就被董邦莠抢占了掌门,如此恩将仇报的小人居然能做掌门之位,霁云盟在知人善任之上实在是没有造诣。” 他今日当真是大开了眼界,便是有再多的怪事也见怪不怪了,只说了声:“多谢秦大哥提醒”。 其他几人均是摇头而叹,过得半晌,这范莽再道:“霁云盟其三的霸道,也是我那死去的兄弟说与我的。 “他曾与我说道,钓鱼城的守军其实已经够用啦,这座城池坚守了二十余年,早就是固若金汤,根本用不上什么义军。 “可不知为何霁云盟每年还要派去那么多盟内的兄弟,今年更是派了五千人之多。” 甘真也道:“我也觉得这派遣义军实乃画蛇添足。便就说今年吧,围绕城池的守卫之战, “义军和守军可从未尝过败绩,他们守军自行坚守,应该不成问题。” 第149章 又遇先生 金琨叹道:“诸位可听过襄阳城的战况?” 这几人均是一凛,都摇头以示未曾听说。 于是金琨便将襄阳一行所发生的诸事全盘告诉了他们。 说至后来,干脆也把王坚所说钓鱼城之事,和青原派上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如何叛出青原派等事也一并说了,只有将绑架王坚和那董邦莠的最后一件证据隐去了未说。 金琨言毕,他眼前的这几人无不瞠目结舌。 秦志涛忽地愤然道:“这霁云盟果真是有问题,张浪他们为何不往襄阳城派遣义军?” 邢德业抚颔道:“这狂阳是下毒一事,恐有待商榷,身患狂阳的弟子越来越多,总不会有人接连不断的给大家下毒吧?” 范莽嚷嚷道:“反正金兄弟叛得好!这霁云盟咱们早就待不下去了!金兄弟叛出霁云盟实乃大功一件!” 甘真忽而问道:“怎地叛出霁云盟便是大功一件了?” 范莽忙道:“金兄弟只有叛出了,今日才能救得我们一伙人,要不然我们可全要栽在那乌和乌兰手里啦!” 于是口沫横飞、绘声绘色地与几人讲起,金琨今日如何对敌乌和乌兰等人,说到慷慨兴奋之处,桌边这几人更是无不连连喝彩,拍案叫绝。 便在此时,忽听窗外一人笑道:“金兄弟果然好手段!”言毕,又传来一阵拍手之声。 秦志涛突然喝道:“来者是谁!” 范莽倏地奔出了大门,来到窗口处,一把抓住来者的衣领,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在此处偷听!” 屋外本就一片漆黑,纵使眼睛睁得再大,也无法将人看得清楚。 那被范莽抓住之人不仅不曾反抗,还语带笑意,不慌不忙地道:“大侠还请住手,误会啦,误会啦!” 金琨与秦志涛几人连忙举着火烛一同奔出门外,他们本以为要与窗外之人大打出手,却各个都不曾料到,如此轻易就将他捉住了。 金琨借着烛光一照,却是怔道:“是弈先生?” 那弈先生忙道:“正是在下!” 他身子被范莽提得老高,急道:“这位大侠,真是误会,我识得这位金兄弟,快将我放下了吧。” 范莽眼露茫然,望向金琨,想看看他的意思。 但金琨却暗忖:“弈先生识得我是不错,但我与他仅是一面之缘,这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怪异, “如今还在我们窗边偷听,不知是何目的。他到底是敌是友,也真是难以分辨。” 他心中念头转过几转,最终说道:“范大哥,还是先把先生放下了吧,我们先行进屋说话。” 秦志涛几人相互望了一眼,心知金琨识得这人,便无大碍,这才唤范莽将他放开,又与众人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回到屋内。 这屋里其余百十号人眼见屋外有事,也纷纷向门口聚拢。 秦志涛、邢德业几人进到屋内,将众人劝回了原处,又各自坐在了酒桌旁。 这弈先生依旧一身锦衣之扮,手握着一把折扇,与桌边每人都郑重行过一礼,满满一副书生模样。 在座几人草草与弈先生回了礼,金琨也给他一一引见了范莽他们,之后说道:“弈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入座。” 弈先生面带着笑颜坐在了金琨身旁,金琨又道:“先生,为何你会立在我们的窗口之处?既然你我早已认识,何不直接进来与我说话?” 弈先生连忙抱拳,面带歉意道:“金兄弟,实不相瞒,你我真是太有缘分啦,未料在钓鱼城一别,我们还能在此碰面。” 他欠了欠身,又道:“在下身负要事,早各位几日来到了这处镇子。今夜无所事事,我便信步而出, “见到你们这里灯火通明便不请自来了。起初远远听见你们在谈论狂阳之事,我正想多加了解这个病症,便未能打扰到诸位, “一直猫在那窗下听了许久。直至听到金兄弟退敌的手段高超绝伦,一时激情澎湃,情不自禁地喝出了彩,真是打搅各位啦!” 说罢,又是向在座几位连连作揖致歉。 范莽几人听过后,竟无一人信他的话,但碍于金琨的面子,又谁都未能发作。 金琨从这几人脸上早已看出端倪,他又如何能信这弈先生,于是说道:“如此说来,你我还的确是很有缘分。可你为何……” 金琨本想问他为何来到这处镇子,弈先生却抢白道:“不过,非是在下好为人师, “实在是听见金兄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琨先是给他斟了一碗酒,再抱拳道:“还请先生指教!” 弈先生干了这碗酒,忙把折扇打开,轻轻摇着道:“这指教可是不敢当。” 他尝过美酒,意犹未尽,竟反客为主,又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两三口便喝了,续道:“这种水酒也只能在此处才能尝到,可惜啊可惜。” 又向几人望去,见这几人均是面带憎意,弈先生这才慌忙指着范莽正色道:“适才这位……这位莽兄弟……” 范莽立即大声道:“我姓范,名莽!”满脸的不屑,好生的滑稽。 弈先生窘迫道:“对对,这位范兄弟说道,金兄弟举着火折子与那亨国人对峙。 “金兄弟此举实在是大义凛然,你先行让诸位脱了身,自己却留在了原处。这等舍身救人,实在是让人动容,但也实在是不妥啊。” 范莽嚷道:“如何不妥了?” 弈先生摇着折扇道:“金兄弟手握火折子,原也不用怕那亨国人,待众人脱身之后,你也应该一同脱身才对,用不着再去与她生死相拼。” 金琨道:“我若脱身,也还是会被她追上,若不再拖她一阵,恐范大哥他们也会被她追上。” 弈先生摇头道:“追上怕什么?这不是又有秦兄弟赶来相助了么。” 金琨叹道:“多亏有了秦大哥,我这才得以脱身,但若秦大哥未能及时赶到,我今日就……” 弈先生忽而大笑,拍着他的肩道:“金兄弟,你真是个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若换作是我,我在脱身之前还得给她点上一把火。 “能烧死她便了,若烧不死她,吓也要吓死她!”言毕,又是好一阵大笑。 第150章 细说狂阳 金琨显得略微难堪,只拱手道:“在下受教啦。” 又瞧瞧范莽几人,只见他们似乎对这位弈先生大为不满。 金琨瞧在了眼里,只能继续向他打探道:“弈先生,敢问你如何又对这狂阳感兴趣了?” 弈先生并不回答,却是反问道:“金兄弟,我想先听听你对这狂阳是如何的看法。” 金琨暗忖:“适才范大哥曾说霁云盟在狂阳之上极为的霸道,这弈先生该不会是霁云盟派来追杀我们的?” 又想:“但凡他有半点怪异举动,我便先行将他制住,之后再寻他策。我们此处人多,也不怕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思虑妥当,没了后顾之忧,于是说道:“狂阳之事我的确有所了解,弈先生,你想听关于哪方面的?” 弈先生道:“哪方面均可,多多益善,还望不吝赐教!”说着又是拱了拱手。 金琨说道:“范大哥适才已经说过一些看法,我这就来总结一番。其一,这狂阳已出现多年,为何肖神医仍会搞不清狂阳的来历? “他与盟主不光治不好狂阳,还不让大伙儿去他处医治,这实在太过霸道。其二,既然治不好狂阳, “却要每个身患狂阳的弟子登记造册,不从者立即逐出门派。这种做法定然会遭来很多人的非议, “说不定会有大量弟子主动退出他霁云盟,他们的军师瞿崴智计高绝,不会想不到这点,可为何还要执意去做?这里面或许大有文章。” 他稍稍想了一想当日肖梨雨曾说过的一番话,续道:“其三,这狂阳在霁云盟内已流传了数年之久, “为何直至今年才告知大家肖神医在设法医治?这实在是叫人想不明白。这其四嘛……” 他忽而想起当日董邦莠说的那三件证据,其中第二件直指火劲下毒,而第三件则是说火劲杀了金思农。 此前,金琨已然意识到第三件证据不实,火劲绝无可能对本无几日可活的金思农痛下杀手,如今再细细回想这火劲下毒一事,也觉得甚是蹊跷。 遂说道:“其四,适才邢大哥也已说过,狂阳是否是下毒,的确是有待商榷。 “但是当时身在青原派的三位长老对下毒之事并未提出异议,且是要上报给盟主商议。如此看来, “狂阳是不是中毒引起也已无关紧要,我只怕霁云盟将来会拿中毒一说大做文章,如若被我不幸言中,那可就要糟糕了。” 弈先生忽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因笑得太过激动,以致面色通红,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金琨,口中喊道:“金兄弟,太好啦,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金琨被他紧紧抱住,窘态立现,忙道:“弈先生,你这是……” 弈先生立时回过神来,连忙将他松开,匆忙裣衽。 尴尬道:“金兄弟你还须宽宥则个,今日我未曾饮酒,只是我遇到金兄弟这般的俊才,心中真是一阵狂喜。” 又与其他几位抱拳道:“各位,实不相瞒,在下有一独子,投在天门派做了三年的弟子。数月前在那钓鱼城之中, “是金兄弟在一线天和义军军营东面,数度救下众多的霁云盟弟子,犬子也是那其中之一。 “是以,在下对金兄弟实在是感激万分,多谢金兄弟几番救了我犬子性命。”说着,又郑重地给金琨行了一礼。 金琨连忙站起还礼,道:“原来先生上次谢我竟是这个原因。” 范莽几人眼看弈先生满是情真意切,不似故作假装之样,一时戒备之心稍减。 弈先生道:“正是!上回我饮酒误事,竟没将来龙去脉讲个明白。” 又拉着金琨并肩坐下,再道:“上月我才得知,犬子不幸得了狂阳,是以便着急地想问金兄弟这狂阳一事, “谁知金兄弟与我仅匆匆一面之缘,竟把所知晓的毫无隐瞒,倾囊相授,在下真是好生的感动。” 说着,向金琨连敬了三碗酒。 范莽几人也端起酒给金琨敬了一碗。 这几人此时才得知金琨与这弈先生并非旧相识,但金琨面对近乎生分之人也肯为之掏心挖肺,足见此人实乃一片赤诚丹心。 秦志涛干了一碗,说道:“像金兄弟这种品行,在当世实在是不多见了。” 范莽与邢德业忙道:“正是正是!” 金琨几碗酒下肚,已是面色带红,头晕眼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弈先生忙道:“原来金兄弟不胜酒力,是在下该死,我再自罚三碗。”说罢,拿起酒坛连倒了三碗酒。 三碗过后,环顾桌上几人,又给每人倒了一碗,道:“既是难得的水酒,那我便借花献佛,与诸位交个朋友!”拿起酒碗又向几人敬了酒。 其他几人都将酒干了,金琨只小嘬了一口,连忙抱拳以示不能再喝。 范莽却一把抢过酒坛,嚷道:“弈先生恐怕是想独自将这酒喝了,罚酒和敬酒只不过是你的一个由头而已。” 这弈先生一怔,“哈哈”笑道:“你这张莽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范莽斥道:“我已说过,我叫范莽!” 弈先生又是一本正经地鞠了一躬,道:“在下又搞错你名字了,来来来,我且自罚三碗!” 说着要来抢范莽手里酒坛,但这范莽怀抱酒坛只往身旁一缩,那弈先生却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模样狼狈至极。 这一幕让桌旁几人瞧在眼里,无人不想:“这弈先生难道不会功夫?” 范莽自弈先生进门起,便仔细数过他已喝过九碗酒,此时他气不打一处来,向弈先生喝道:“你这弈先生,定是要贪我的好酒。 “白日在那村庄里,金兄弟打翻我上百坛的美酒,真是叫我好一个摧心剖肝,但金兄弟是为了击退亨国人,那也就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又得到好酒,怎能让你一个人全喝了!” 秦志涛、甘真、邢德业几人早知范莽颇为嗜酒,他如此护着酒坛便似个孩童护食一般,让这三人好一阵窃笑。 第151章 斗酒赌局 弈先生堪堪站直了身子,不怒反笑道:“你这范莽,实在是太合我的胃口啦。” 又伸手向他怀里探去,范莽只侧了侧身,让他又扑了个空。 弈先生自知仪态有失,忙把折扇合拢,想了想,说道:“你既不让我喝这酒,不如这样,我与你斗一斗这酒量, “你若先喝趴下,今后你可不许与我再抢酒吃,你看怎样?” 范莽双眉一竖,问道:“若你先喝趴下,又该如何?” 弈先生摇着扇道:“我喝趴下?我还从未喝趴下过,此事绝无可能!” 范莽两手一拍这酒桌,嚷道:“怎么?先生想与我耍赖?”仅这一拍,却让这酒桌吱嘎乱响,摇摇欲坠。 弈先生一愣,忙道:“李兄弟不必如此动怒……” 范莽抢声叫道:“我姓范!我可再说一遍,我姓范名莽,我叫范莽!” 说着,两手不断用力,欲掀翻酒桌。也是金琨、秦志涛几人将酒桌按住才不致让他得逞。 弈先生连连抱拳致歉,说道:“好吧好吧,若我先喝趴下,将来遇到美酒, “只要范兄弟你想喝,我便算散尽了家财,也要给你买了,这总行了吧?” 范莽道:“那我便与你打了这个赌!” 他吩咐邢德业几人拿来二十坛水酒,与弈先生各摆十坛,又道:“我们直接用酒坛斗酒,再用不着小碗了,如何?” 弈先生竖起拇指道:“爽快!”言毕,当先拿起一坛酒豪饮了起来。 范莽见状,连忙饮起一坛酒,待他放下酒坛之时,却见弈先生第二坛酒已喝过半。 他本见弈先生一副文弱的模样,无论斗酒斗拳都应不是自己的对手,是以巴不得与之斗酒。 却不料弈先生酒量竟是如此惊人,他心中着急,又将第二坛酒匆匆喝了。 待他再放下酒坛时,又见弈先生已喝光了三坛。 他两眼一瞪,见旁人并无异样,才知他并无作弊,又匆忙揭开了第三坛酒。 这回,待他匆匆喝光六坛酒时,却见弈先生面前还是三坛酒,他这才呵责道:“你怎地不喝了?” 弈先生缓缓拿起第四坛酒,细细品道:“咱们比的是谁先倒下,可不是比谁喝得快,你先等着我。” 说罢折扇一摇,依然小口嘬起酒来。 这范莽已经酒劲上头,一脸深红。 他最是耐不得烦,眼见半晌已过,弈先生还未喝完半坛。 范莽大声斥道:“你可不许和我耍赖,要喝便快些喝,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弈先生拿眼一瞟,侧过身去,放下酒坛,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边,道:“你急什么急,你已喝完六坛,先别喝了,等我追上你再说。” 却仍是不慌不忙地细品。 范莽无可奈何,强睁着血红双眼,又等了一盏茶时间,弈先生才堪堪喝了半坛。 他又将酒坛拿下,说道:“如此美酒,本该细品,实不该拿来……” 语音未落,那范莽终于“扑通”一声,跌至桌底,呼呼大睡。 秦志涛几人连忙将他扶起,左右是唤不醒他,知道这酒劲的厉害,范莽这回定要睡至明日午后方能醒转。 便给他找了个空桌,让他趴在桌上睡去了。 弈先生道:“诸位可要给我见证,此番赌局是我胜了,他今后可不许与我抢酒吃了。”说罢兀自大笑不已。 金琨道:“先生此举太过取巧,你先快速喝了三坛,却激得范大哥一股脑儿喝了六坛。 “这水酒后劲非小,只需稍等片刻,待酒劲一来,他则必倒无疑。” 弈先生忙拍着他的肩道:“我这小伎俩果然瞒不过金兄弟你,你瞧我也喝了三坛半,就酒量而言,这范兄弟实也不亏。” 金琨见他脸颊仅是微红,与上回见他满脸通红之貌实在是大相径庭。 想来上一回他必是饮得更多,这才说道:“弈先生的酒量,在下还是信得过的。” 只见弈先生忽地正色道:“要不是这范兄弟搅局,在下早就再想请教金兄弟了。” 金琨道:“不敢,先生请说。” 弈先生矮下身姿,问道:“敢问金兄弟,你可有治这狂阳的办法?” 说罢,两眼怔怔地望着金琨,不愿意眨上一眨。 金琨一愣,暗忖这狂阳若想要治愈,除去等待肖神医的方法之外,便是要等肖梨雨何时能研制出这医治的方子。 肖梨雨虽早已答应要钻研这狂阳一症,但她此去已经数月未能有半点消息。 而如今自己已成为青原派的叛徒,纵使她将药方研制已毕,随信件寄了过来,他也绝无可能在青原派中收到了。 想到此处,金琨心中登时一片黯然,正待开口,忽听那弈先生道:“不必说了,我已全明白了。” 他此言方毕,一旁的秦志涛、甘真、邢德业也均是一凛,暗忖这人是如何明白的。 金琨问道:“先生明白什么了?” 弈先生笑道:“我从你眼里已然看见了答案。” 说罢将折扇一展,在他耳边细声道:“金兄弟,你可要记住了,待你手里有治这狂阳的药方时,谁的话都别信, “也别被任何人左右,这其中也当然包括我。我信得过金兄弟你的人品,届时你只管拿着这药方, “自行去做你想做之事即可,无论你做成了什么样,我都会从旁协助于你。” 金琨心中大是愕然,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弈先生则更是细声地道:“金兄弟,我弈某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在这狂阳一事上,更在这武林之中,我均紧随兄弟的左右,始终不离不弃!” 金琨更是大为疑惑,怎会有人对自己说出此等话语? 眼前这位弈先生,自己称他一声长辈也实不为过,但他始终称自己为金兄弟,这在礼数之上,已是言之有过。 如今他将此话一说,让金琨更是摸不着头脑,仿佛自己才是一位长者,硬要这弈先生不离不弃地追随自己。 望着金琨满脸怪异之情,弈先生“哈哈”大笑,又道:“我深知金兄弟和在座的诸位不能全信于我, “这也全怪我在那窗下偷听了诸位的谈话。也罢,我就与几位立个投名状,也好叫你们信我。 “在这投名状生效之前,我便留下为质,哪儿也不去,如何?” 第152章 纳投名状 金琨忙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弈先生忙伸手将他话头止住,眼望秦志涛三人,他们满脸森然之色,一副巴不得想要早点看到那投名状的模样。 弈先生道:“我住在本镇唯一的客栈,地字一号房里,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位名叫马和的小哥。 “劳烦几位前去将他唤了来,我有事吩咐他,也好快点立这投名状才是。” 秦志涛与甘真、邢德业二人相互望过一眼,也不知弈先生此举是否是个圈套。三人又望了望金琨,只见他也是一副神色不定之样。 那邢德业终于道:“也好,我就替先生走这一遭。”说罢,叫上二十余名弟子,走出了祠堂。 甘真心有担忧,叫了声:“我也与你们同去!”立时窜出大门,追了过去。 弈先生又给在座三人各斟上一碗酒,说道:“只因听几位谈到这霁云盟的霸道之处,在下实在是感同身受。 “这才想到用这投名状的方式,给霁云盟来上一手,也好叫霁云盟不要玩得太为过火才是。” 秦志涛见他并不卖关子,也举碗道:“弈先生有意对他霁云盟施以小惩,那再好不过。”又与弈先生碰了一碗。 弈先生品过美酒,摇扇道:“我与诸位出了这口气,只是想与金兄弟和几位提醒一句,在这个武林里, “谁的武功高,谁的势力大,谁便可以掌控武林,就可以胡说八道啦。是以这霁云盟的霸道之处也实也是正常不过, “在下虚长你们几岁,所见他们的霸道行为,又何以是这么点儿?” 秦志涛暗忖这弈先生竟有如此见识,必定是来头不小,他疑道:“哦?弈先生还知道他们其他的事么?” 弈先生大笑一阵,并不答他的问话,只与二人闲谈了起来。 如此过去一顿饭的功夫,邢德业与甘真终将那马和叫了过来。 只见这马和留着两撇胡子,龅牙外露,虽和金琨年纪相仿,却是一副老鼠的模样。 他走至弈先生跟前,躬身抱拳道:“先生有何吩咐?” 弈先生将折扇收起,说道:“马和,我烦你传令各处,给江湖之中传一个谣言,就说霁云盟的张盟主体恤身患狂阳的众人, “自下月起,肖神医的易阳丸药钱减半。就传这一句话,你能否做到?” 秦志涛与甘真均“啊”地一声,暗道:“这狂阳何时有药医治了?” 这马和两只小眼转了数圈,道:“这谣言易传,可是也极易反噬自身,我是怕……” 弈先生“欸”了一声,道:“此计不可多用,这我还是拎得清的。我虽不是知人善任,但此等事项,我料你必定能够做好。” 马和深鞠一躬,道:“在下连夜便将此令传下,绝不负先生所望。” 弈先生道:“几日可以传遍江湖?” 马和盘算一阵,说道:“顶多半月即可。” 弈先生颔首道:“竟如此迅速,我果然未托错人。” 这马和又是一揖,径直走出了大门。 待他走远后,秦志涛立时问道:“弈先生,这易阳丸是何物?” 弈先生重新展开扇面,笑道:“数日前我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肖神医已研制出这易阳丸,能够医治狂阳症。 “但这消息只是刚刚传出,也不知这药钱究竟是多少,但我预料,这费用必定是不低,是以想出这个谣言,将这水给他搅浑,让他们先乱上一乱!” 甘真叫道:“这肖神医的药可是从来都没有便宜过,先生此计甚好,不管此计能不能成,在下佩服先生!”与弈先生双双行过一礼。 金琨心下道:“这弈先生,竟比我们在座的几人,都要更早的知道易阳丸的来历,想来此人必定是来头不小,可真要好生防范他了。” 他向弈先生问道:“既然肖神医已有治疗狂阳的药物,为何先生还要问我医治的方法?” 弈先生正色道:“金兄弟,非是我有意刁难于你。 “这霁云盟的东西,咱们不可尽信,若信得多了,便如在座的诸位一样,被他们骗得团团乱转,最终都不得不叛了出来。” 他拍着金琨的肩,又道:“据我所知,这肖神医的新药并不究竟,到底是如何的不究竟,我们还有待观察观察。” 金琨又问:“不究竟?先生这消息可属实?若这易阳丸当真可以造福患者,待先生这谣言放出后,不就适得其反?” 弈先生大笑道:“金兄弟果然是宅心仁厚,这易阳丸如若真的能造福患者,届时就由我出资, “把易阳丸买上一千份,给一千人治好这狂阳,以弥补我传谣带来的负面作用,你看如何?” 金琨道:“弈先生难道真的那么有把握?” 弈先生笑容可掬道:“如若金兄弟到了我这个年纪,只会比我更有把握。 “兄弟你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只是经验尚浅,还未能参透其中的许多道理。” 金琨将他的话回味了好半晌,心想这弈先生真不愧是个先生,就其才略而言,恐怕不输霁云盟的瞿崴。 不管他这番话是真心还是有意,金琨都觉这里占了几分的道理,这才略略点了点头。 秦志涛与甘真、邢德业两人互相瞧了几眼,也是心中反复思忖:“这弈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能有人替他传谣,还能有那么蹊跷的谋略,这身后必是个势力不小的山头。” 秦志涛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先生如此神通广大,为了让在座诸位开开眼,在下就替几位斗胆问问先生,您究竟是在何处高就的?” 这弈先生忽地“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终于还是问了,嗯,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我且卖个关子, “不如先让几位瞧瞧我的投名状灵不灵。如若灵验,我们届时再说不迟!” 说罢,将眼睛瞟向了金琨。 秦志涛、甘真等几人见金琨并不发话,而这金琨与他们既已是生死之交,便绝对信得过他,是以就不再追问了。 第153章 查验谣言 众人一番谈话下,不知不觉已近了四更天。 这弈先生颇为好酒,又是连喝了十几大碗,这才酩酊大醉,趴在桌边沉沉睡去。 金琨伸手摇了他几次,竟没将他叫醒,这才低声向秦志涛三人道:“我们出去说话。” 这几人心领神会,邢德业则望着熟睡的弈先生道:“我留下看住他。” 其他二人便搀上已是睡死的范莽,退出了祠堂。 四人绕过了几间民房,在一拐角处,金琨令二人将范莽平放在地上。 他从背囊中寻出上回从一妇人头钗上拔下的银针,给范莽周身连扎了十数针后,这范莽才悠悠转醒。 范莽此时睡眼惺忪,一身的酒气,问道:“咱们怎么在这里?” 秦志涛笑道:“未料金兄弟竟还有这一手。” 金琨一脸愧色,给几人鞠了一躬,说道:“那弈先生本是冲我而来,却让几位受惊了。” 甘真道:“金兄弟也太过客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金琨正色道:“说来惭愧,这弈先生的底细我也不是十分的清楚,他夤夜来此,着实透着一份难言的蹊跷。 “未免节外生枝,我看秦大哥你们三人,赶紧带上祠堂里的百十人连夜去投那明夷帮吧。” 秦志涛点头道:“金兄弟说得在理,我也看那弈先生来者不善,恐对我们不利。” 甘真又道:“他不是立了个投名状么,我看他实在是真心实意,之前的疑虑我已打消啦。” 范莽摸着脑袋道:“什么投名状?” 秦志涛道:“我看就依金兄弟之言,一切以小心为上,我们还是带着大伙儿走吧。” 几人七嘴八舌又是商议一番,最终金琨说道:“那便这么定了,就由我留下看住那弈先生,以防他做出出格的事来。 “他因我而来,自是由我善后,你们快走吧。” 甘真道:“只留你一人怎么能行?我也留下与你一同盯着他。” 范莽嚷道:“你别和我争了,要留也该我留才是。” 眼看这几人争相要留,金琨又是躬身道:“多谢几位的好意,那弈先生文文弱弱之样,要么手无缚鸡之力, “要么便是深藏不露,留太多人也是无济于事,还会让几位白白耽搁了正事。” 秦志涛拍着他的肩道:“的确是不用留太多人,此事人多反而碍事。 “我们这里就属范莽的功夫最高,让他留下,与金兄弟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范莽笑道:“如此最好,你们先去吧,我过些日子再去明夷帮寻你们。” 众人商议已毕,就由秦志涛、甘真、邢德业带着一百余人,与金琨二人辞别,连夜出了镇子,又转而向西去了明夷帮的方向。 而金琨、范莽和弈先生三人则睡在了祠堂里,一夜无事。 第二日,这弈先生转醒,见此处只剩下了三人,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一副了然于心之样。 他与金琨二人仍是有说有笑,只绝口不问其余人去了何处。 而金琨也是心照不宣,就当从未知道此事一般,与弈先生攀谈间从来都礼数有加,与范莽也是逐渐变得熟络。 如此过了七八日,见弈先生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金琨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心道:“我们莫不是冤枉了好人? “但无论如何,在江湖之中行事,一切都以小心为妙,若这弈先生把我当成了防范他的小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日一早,弈先生忽道:“我看那谣言也快传得差不多了,咱们便去天目派看看成果,如何?” 范莽问:“为何偏偏是天目派?” 他虽出自天目派,却在狂阳登记造册一事发生之后,几乎是第一批叛出了天目派,可见他内心深处是何等的痛恨这天目派和霁云盟。 弈先生道:“我那谣言是说肖神医的药价减半,那么咱们便去肖神医的所在看看,在我的谣言之后,肖神医那里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范莽往金琨身上望了一眼,金琨道:“先生言之有理,我们便前往天目派瞧瞧去。” 范莽这才不情不愿地与金琨二人重新换上霁云盟的服饰,当日便与弈先生三人一同往东而行。 如此日夜兼程十余日,三人堪堪来到天目山山脚。 此时金琨心道:“我与范莽均是霁云盟叛徒,虽身着霁云盟的服饰,可畅通无阻在各派进出,但若被人认出,恐惹来诸多麻烦。” 遂从地上捡来一些泥土,与范莽一同抹在了脸上,好叫他人不能认出。 弈先生见状,也自行抹了些泥土,与二人解释道:“我们有难同当,既然是要灰头土脸,又怎能少得了我?” 金琨与范莽也不加拦阻,且由他去了。 这三人中,只范莽出身自天目派,自然是知道肖神医整日只在出云谷里给众人医治,是以便带着金琨与弈先生,直接绕至山后去寻那出云谷。 正当三人走至一山坳之处,只见这里霁云盟各派弟子渐渐增多,每人面上神色均是深沉晦暗,看不出丝毫朝气。 又行过几里路,却见这里弟子越来越多,其中以上山者居多,下山者则寥寥无几。 弈先生与二人说道:“这里门庭若市,想来得狂阳的弟子实在是不少。” 金琨也道:“数月前我在义军里听瞿崴说道,全盟之内预估患狂阳的弟子在三千人上下。但我看这里的情况,恐人数远不止三千。” 范莽道:“这里平时可没有这么多人,定是患病的弟子又增加了许多。” 弈先生摇扇含笑道:“如此说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金琨二人不知弈先生所指为何,只又往山上行了去。 如此行过七八里地,忽见半山腰处聚集了近千名弟子,他们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整个山坳之中,均来回回荡这群人的聒噪声响。 他们其中大半数弟子欲往出云谷中去,但被百余名天目派弟子拦在了路中。金琨三人不知所为何事,脚下发力,挤进了人群当中。 第154章 谣言效应 金琨四下里瞧去,果见欲上山的弟子中,一脸病容者居多,他们群情激奋,纷纷喝问道:“既然不让我们上去,便叫那肖神医下来!” 其余弟子也附和道:“对,叫他下来,我们有话要同他说!” 也有的人喊道:“没有门贴和引见就不能找肖神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金琨心道:“又是门贴和引见,当年这劳什子的规矩可是害苦了我的爹娘。”如此一来,他便对这些山上的弟子生出不少同理心。 此时一年长的天目派弟子高叫道:“诸位切莫蛮不讲理,肖神医定的规矩,可是从没有人坏过。 “若没有门贴和引见便可见神医,你们让他下来便下来,可就要把他老人家累死啦。” 此言一出,下方的弟子更是愤慨陡增,纷纷斥道:“神医不就是给人治病的么!我们同属霁云盟弟子,怎他人能治得,我们便治不得?” 有的更是骂道:“好大的架子,恐怕各派掌门都没那么不近人情!” 此时天门派弟子中,走出一长须弟子。 只见他高举双手,喝止住众人的叫嚷,又对天目派弟子一揖道:“在下沈辉,我带着众多身患狂阳的弟子, “长途跋涉来到此地,找肖神医只为那狂阳一事,此外无他。” 那年长弟子见他彬彬有礼,也道:“鄙人天目派孙双,见过沈师兄。” 说罢也行了一礼,又道:“我早与诸位说过,既是要治狂阳,肖神医已将易阳丸放在天目派客堂之中,你们上那买去,这里就都散了吧。” 那沈辉又道:“我们今日来既是为狂阳一事,又不为买那易阳丸。” 他忽面带愠色,续道:“只是我们当中有许多人,花费高价买了易阳丸,为何如今肖神医要半价而售,我们这些病人不服,想要肖神医给个说法。” 其他弟子更是怒气冲冲,叫道:“对,你们高价卖得,半价又卖得,这里到底赚了多少黑心钱,快给我们把钱退了,否则我们不依!” 还有人喊道:“神医口口声声说要治好我们的狂阳,我们白白花去那么多钱,狂阳却依旧未除, “这易阳丸根本就无甚效果……我们不再相信肖神医,快给我们退钱,休要坑害我们这些病人!” 听到此处,弈先生将折扇掩住了嘴,细声与金琨二人道:“如何?我的投名状可见效了?” 范莽竖起了拇指道:“先生好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金琨不置可否,反问道:“可为何肖神医的药会无效?这不是砸了神医的招牌么?” 弈先生浅浅笑道:“这便是我说的不究竟之处。所以这么一来,我们可有好戏看了,这病人一多,总会有些意外之喜,我们且再瞧瞧。” 这些天目派弟子被说得面面相觑,他们一来不知易阳丸已有半价出售的传言,二来也不知易阳丸竟然无效,一时间竟无以辩驳。 那数百名欲上山的弟子见天目派似乎自知理亏,也就不与他们讲甚道理。 他们在沈辉的带领之下,均群情激奋,义愤填膺,欲要冲破这百十名天目派的阻拦。 这些天目派弟子本是给肖代春看守门户之用,又与面前这众多弟子同出一盟,本就不欲和他们动手,伤了彼此和气。 是以这几百名上山弟子只稍加推搡喝骂之下,竟被他们突破了个缺口,瞬间就有十几人冲破了拦阻,直奔出云谷而去。 此时,忽见上山人群中突有百十人倒戈,竟帮着天目派阻拦众人。 那沈辉面带愠色,他一声号令之下,所领众人又与这倒戈的百十人推搡冲撞,高声叱骂,差点没能动起手来。 沈辉更是向他们斥道:“你们怎地对付起了自己人?这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让开!” 这倒戈的人群毕竟是人少,竟推挤得不到半盏茶时间,眼看就要被沈辉他们冲破。 便在此时,这百十人中走出一青原派弟子,对着沈辉躬身道:“沈师兄还请息怒,咱们有话且得慢慢谈,但要先请双方弟子各自退步,以免当真起了冲突。” 沈辉觉得言之有理,几声呼喝下,这数百人都各自退了数步,喝骂之声也是渐熄。 沈辉此时又道:“我若没记错的话,阁下便是青原派的于旺师兄,我们原本一同上山找肖神医讨要说法, “你们此时却要帮肖神医拦阻我们,这又是作何道理?” 于旺安抚好这百十名弟子,向沈辉道:“沈师兄,你们说得很对,肖神医他原价和半价都可卖得,这当中的确赚去了许多钱财。 “但这钱财赚得实在是天经地义,绝无弄虚作假。肖神医他菩萨心肠,为大伙儿研制出了易阳丸, “这救命的药丸卖多少价钱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就这点而言,你与我,还有在此的诸位师兄弟均无可厚非。” 沈辉连连啐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还要与我们一同上山?” 于旺又道:“我们虽同师兄前来讨要说法,却不与众多师兄弟意见相同。我们不求肖神医他老人家能给我们退钱, “只求这易阳丸价格能够不变,既然今日能半价出售,又何苦当初标出如此高价?这般的变换不定, “可就要寒了许多患病弟子的心了,是以,我们便要来讨要说法。” 沈辉面露不解,问道:“既然大伙儿同是讨要说法,你们为何又要与我们作对?” 于旺摇了摇脑袋,道:“我起初还道师兄能与肖神医好生地商谈,彼此间不会伤了和气。谁知你们这些人差点儿就要用强, “你们可知,用强之后无非两种结果。其一,那便是你们赢了,肖神医他老人家便妥协了,不光退了你们的钱, “没准还能把价钱降了下去,这可谓是皆大欢喜。其二,便是你们输与了肖神医,他老人家可能一怒之下不光不退你们钱, “反而又改回了原价,或者再加更高的价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沈师兄,你说,你们是赢面大些,还是输面大了一些?” 第155章 谣言效应(2) 沈辉被他这么一说,也颇觉有些道理,如若用强不成,定会被肖神医变本加厉的赚取钱财,这与他们的初衷却是背道而驰。 但细细又是一想,肖神医的易阳丸不仅颇为昂贵,且是作用不大。 如若一直没人出头调解,霁云盟上下到底要被他一个人赚去了多少黑心钱,又要死去多少身患狂阳的弟子? 于是沈辉又摊手问道:“你虽说得有些道理,但若肖神医的药始终无甚效果,即使是半价也是让多数人负担不起,我们就该默默承受了么?” 于旺道:“可能这易阳丸对你们这些师兄没什么效果,但我们却感效果颇佳,如今若能保持半价不变,对你我和大家可都是好事啊。” 沈辉见与他话不投机,“嘁”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让开了?” 于旺背手道:“沈师兄若一意孤行,仍要用强的话,我们还真不便给师兄们让出一条道路。” 沈辉胸口起伏不定,他咬着牙道:“那便怪不得我了!”言毕,手中长枪长驱直入,照着于旺右肩而去。 于旺神色自若,轻轻避开这一枪,又以阳明掌迎了上去。二人各自施展门派功法,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双方弟子见带头的人物都动了手,便各自使出看家的招式,纷纷与对方过招缠斗。 霎时间,这数百人乱战一气,直把一旁的天目派弟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弈先生以免受到牵连,也把金琨二人拉至了一旁。 金琨见到这些人未能同心协力去对付不公,心中好生的惋惜,问道:“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弈先生微笑道:“不好说,说不好。” 他看了好一会儿两方的打斗,才说道:“或许,这只是道开胃菜也不一定。我以为的好戏,可远比这个要好看得多啦。” 说罢,兀自望着几百人的打斗,摇扇嬉笑不已。 那范莽先前瞧着众弟子与天目派相互推搡,本已是眉开眼笑。 而如今这些弟子之中竟起了分歧,心下着急,直叫道:“怎地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了? “这些人如此自相残杀,自私自利,何时才能扳倒那天杀的肖神医?” 就在此时,忽见山下又上来四五百号人。 这支队伍绵延在一两里的阶梯之上,其中以九宫派的女弟子居多,金琨一眼便认出了走在人群当前的女弟子邱秀兰。 以沈辉和于旺领头的这数百人,见忽然间来了众多女弟子,均不想在她们面前出丑,纷纷停下剧斗,裣衽整发,站至了道路两旁。 但见邱秀兰带着众人,眼光扫过沈辉等众,又一路来到一百余天目派弟子之前,抱拳躬身道:“九宫派邱秀兰率众人求见肖神医!” 那天目派弟子孙双回礼道:“肖神医事务繁忙,拒不见客,若要治病,还请出示门贴或是引见。” 邱秀兰面色凝重,她郑重行了一礼,回道:“在下与众师兄弟姐妹远道而来,不为治病,只为求见肖神医一面,还望成全。” 孙双面有傲色,摇头道:“你们来此求见神医,无非是想让肖神医施舍些易阳丸给你们,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啦。 “我劝你还是下山去吧,近一月以来,除了看病的,还没有谁能见着神医他老人家的。” 邱秀兰恶言入耳,心下一酸,忽地眼含热泪道:“我们来此,的确是想与肖神医商榷那狂阳一事。 “至于那易阳丸,我们可从未想过‘施舍’二字,还请师兄口下留德!” 孙双双臂交叉,又指着沈辉这数百人道:“留不留德的先且不说,你们一个个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目的都是差不多,我劝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 邱秀兰面有愠色,大声道:“我九宫派虽是女流之辈,也还从未被盟内之人如此对待,何为来者不善?何为施舍?还请师兄说个清楚!” 孙双也是面不改色,叫道:“自肖神医将那易阳丸公布以来,各色人等我们全都见过。他们全是围绕药价而来, “有嫌贵的,有求施舍的,今日倒好,遇到一群说半价售药的。 “你们虽是女流,也绝逃不过这三种情况,我可有说错?若我没说错,如何不是来者不善?” 邱秀兰越来越怒,斥道:“既然如此,便多说无益!” 忽然抽剑指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再道:“今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见肖神医一面。 “若你觉得我们来者不善,便请让开,否则,可要小心我手中之剑了!” 她身后数十名女弟子也同样面有怒气,纷纷拔剑怒指。 那些天目派门人虽一向蛮横惯了,见到这些女弟子欲与他们动手,也是一时无所适从。 此时忽见那于旺跳了出来,伸臂挡住了邱秀兰,说道:“师姐还请息怒,若真是动起手来,伤了同盟和气,对大家都是不好。” 邱秀兰喝道:“今日我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有阻挡我们者,无论是谁,只能都不客气了!”说罢,长剑直指他颈项。 于旺一众人均害怕得罪了天目派,若与之动手,最终导致易阳丸恢复了原价,可就要空欢喜一场。 适才沈辉已是难斗之极,如今又多了几百九宫派弟子,这又如何能对付得了? 他见邱秀兰已是一脸泪水,心生缓兵之计,忙将她的剑轻轻拨开,问道:“邱师姐究竟何事如此伤心?” 邱秀兰闻之心中一颤,将头一转,泪如泉涌,哭得更为伤心。 她身边的女弟子也有几人偷偷抹泪,有人啜泣道:“我们九宫派里好多个人得了狂阳,只因买不起那易阳丸, “前些日子接连有好几个姐妹病故了。”说罢,竟惹得十几人失声痛哭。 于旺又道:“如今肖神医已让易阳丸半价出售,这真是菩萨心肠,今后师姐师妹们可要轻松得多啦!” 邱秀兰抹了抹泪,摇头道:“便是半价售药,也还是有许多人买不起。” 第156章 谣言效应(3) 于旺愕道:“那师姐的意思是……” 邱秀兰道:“我们千里而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和肖神医说清一个道理。” 沈辉听到此处,颇觉这邱秀兰恐与他意见相近,或许能拉上她一同行事,便忙问道:“请邱师姐明说,究竟要说清什么道理?” 邱秀兰将长剑入鞘,正色道:“我霁云盟里有数万弟子,多年来均把时间花在了习武护国之上,纵然有些收入,也还是比不过寻常百姓。 “是以那易阳丸如此昂贵,又有几人买得起的?再者,身患狂阳的弟子越来越多,这便不是普通的害病受伤了, “既然狂阳弟子如此普遍,为何张浪张盟主不以全盟的名义治那狂阳?” 沈辉两眼眨过几眨,又道:“师姐所说以全盟的名义治狂阳,这意思是……” 邱秀兰朗声道:“意思就是,盟主与各派掌门长老应该站出来为弟子们治病,而不是让穷苦的弟子自行出资!” 沈辉忽地拍手道:“妙啊!为何我们没早想到!师姐你比我们想得深远得多呀!” 又指着于旺道:“这于师兄便和肖神医他们沆瀣一气,只认那半价售药,却不让我们前去讨要说法。 “邱师姐,今日我们不如一同闯了进去,找那肖神医好生地谈上一谈!” 邱秀兰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今日本就打算硬闯了。” 说着,重新拔出长剑,带着一众九宫派弟子,与沈辉的数百人又上前进了数步。 那于旺又带着百十人从中拦住,于旺道:“师姐,这已经是半价售药了,肖神医他老人家恩惠如此,你们还有何不满么?” 邱秀兰长剑一架,环顾面前几百人,说道:“半价售药一事我已事先听说了,但肖神医既能半价售药, “为何不能让全联盟来承担这笔资费,给每个弟子无偿治疗狂阳?” 其余九宫派弟子也纷纷叫嚷:“对!让盟主给我们无偿治病,莫叫更多姐妹们就这么没了!” 沈辉也带着众弟子振臂高呼:“正是此理!之前高价卖药,如今半价,白白让你们赚去了那么多钱财,必须要肖神医给个说法!” 那于旺怒道:“岂有此理!天下哪有此等不劳而获之事!” 沈辉举枪喝道:“废话少说,若不让开,我们只好再打一架了!” 于旺未等他话音落地,已是一掌斜斜挥来,沈辉始料未及,眼见就要挨了这一掌。 却见邱秀兰长剑一抖,照着于旺肋下而去,给沈辉解了燃眉之急。 其余几百弟子,见他们几个领头人已是掌来剑往,未等他们挥手招呼,早已是拳来枪去,混战成了一块儿。 而那百余名天目派弟子自也不能独善其身,他们在孙双带领下,处处护着于旺等人,与沈辉和邱秀兰所带弟子拳脚相加,激斗声骤起。 这千余人在天目山后私斗,呼喝之声漫山遍野,好一个蔚为大观。 这让金琨自忖只有在钓鱼城中才能见到如此场景,好在互斗众人还心存同盟之谊,纵然争斗不休,也还是未能下死手。 金琨摇头叹道:“一方是要为半价去讨个说法,一方是全力赞成那半价售药,还有一方,却是要无偿治病。 “弈先生,未想到你仅这一句谣言,竟惹得霁云盟中至少分出了三派,如此高明的计策,实在是叫我刮目相看。” 范莽见天目派也被卷入争斗之中,也说道:“在下也实在是佩服先生!先生比那瞿崴不知好了多少倍,仅仅一句话,便让他们大乱了。 “实在是乱得好,乱的妙!只可惜你未能多说几句谣言,乱他个昏天暗地才是大大的好!” 弈先生摇扇而笑,问道:“你可知,他们这么乱,说明了什么?” 范莽想了想,道:“我可不知,说明什么?” 弈先生笑道:“这个江湖,就和这个世道一样,是个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的世道。 “我仅仅是发出了些许的声音,便能让众人乱成这样,你再看看那霁云盟呢?” 范莽略一思索,拍手道:“是了!霁云盟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容反驳,因为他的声音最大,会让所有人认为他最有道理!” 弈先生颔首道:“王兄弟如此聪慧,居然一点便透!” 范莽一愕,喃喃道:“先生此话像是在骂我……还有,我姓范啊,我不姓王!” 弈先生以扇击额,忙道:“对对对!哎呀,怎恁地没有记性。” 此时金琨又问:“先生计策虽妙,但如此乱了人心,若无法收场可如何是好?” 弈先生“哈哈”笑道:“金兄弟你此话太也抬举我啦,我仅仅是一句谣言,要乱也只是乱一阵子,只要时辰一到,便会不攻自破啦。” 金琨若有所思,道:“是啦,先生你刚说过,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毕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先生的计策早晚会被识破,实在是有些可惜。” 弈先生拍着他的肩道:“一点儿也不可惜!我此举只为纳上一个投名状,如今投名状已成,也好叫你们多信任我几分,何来的可惜呢?” 范莽忙嚷道:“我已然深信先生啦,回头见到秦大哥他们,我自会和他们去说,就说……就说弈先生是自家人,绝不会害咱们的!” 弈先生连忙抱拳致谢,又与范莽二人嬉笑怒骂了好一阵子,只有金琨始终未能说出只言片语。 经过眼前之事,金琨虽对弈先生又信任了几分,却还未能全信于他,于内心深处多少还存有稍许疑虑。 便在此时,由孙双与于旺率领的众人,远远敌不过沈辉和邱秀兰他们人数众多,时间一久,受伤人数只会愈来愈多。 他们不堪重负,只能缓缓向山上退却。 而在那山上阶梯的尽头,忽见几人飞速纵跃而来,领头的一人来得好快,只跃了十数步,就已来到众人跟前。 只见这人一副矮胖的模样,望见众人剧斗不已,猛然间背手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我出云谷闹事!” 第157章 神医现身 此人便是那神医肖代春。 他此时已年近七旬,却依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只有些许白发现在耳旁,若不细看,都只道是来个了四五十岁的长者。 他这喝骂声全然淹没在千人的打斗声中,哪里有人听见。 他眯了眯双眼,面带怒气,走至沈辉跟前,气贯右拳,“呼”地挥去。 那沈辉正与孙双缠斗不休,没能瞧见这突来铁拳,只听“咚”地一声,沈辉被铁拳砸出,直撞在了一旁大树上。 顿时脑袋开瓢,鲜血流了满脸。 肖代春刚收回了右手,又立马奔至邱秀兰跟前,向她伸出左足一勾,两掌再是奋力一推。 那邱秀兰早已看见肖代春打伤了沈辉,但一直苦于被于旺拖住,肖代春这一勾来得如此之速,哪里还能躲避。 她顿时双脚失稳,身子疾向后仰,接着他双掌已至她双肩处,邱秀兰被一股巨力撞得向右首直飞出去。 金琨站在远处,已将肖代春举措全数瞧在了眼里,从外貌上细看,他已猜到此人必是肖代春无疑。 他心忖这神医出手竟毫不留情,招招要人性命,实在是不符神医的身份。 待瞧见邱秀兰被他双掌推出,右首前方便是一处长长斜坡,她若摔在斜坡上,必定顺坡而下,最终跌入悬崖之下。 金琨毕竟与这邱秀兰相识,当下毫不犹豫,瞬息间猛然提气,纵身一跃,就在邱秀兰将要落地之时将她伸手托住。 这邱秀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忙站直身来,对金琨一揖到底,说道:“多谢相救!若不是阁下及时出手,我此时已是那崖下之鬼啦!” 金琨道了声:“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邱秀兰颇觉这声音好生熟悉,便往他满是泥土的脸上瞧去。 一番细看之下,竟然认出了是他,失声叫道:“原来是金师……” 金琨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那邱秀兰心领神会,只好将后半句憋了回去,又与金琨双双行过一礼。 肖代春连伤两名领头的弟子,可谓是先声夺人,其余弟子这才纷纷注目过来,有眼尖的弟子叫道:“是肖神医来啦,快快住手!” 众人这才纷纷停下争斗,数千人立时一批在上,一批在下站成了两堆人。 那孙双虽被肖代春除去了沈辉这个难缠的对手,但一时不知又被谁砸了一拳,立时面色煞白,竟喘不过气来。 他伏在肖代春身旁,嘶哑着嗓音道:“神医救……救我!”之后便不省人事。 肖代春眼瞧是孙双,此人常年替他驻守在出云谷入口之处,已是颇为熟稔,怎能不救。 当下将他身子放平,伸手向他身上摸去。 他这一摸却摸到了一处凹坑,原来孙双被人重击之下,连断数根肋骨。 一些断骨扎入肺部,以致无法呼吸,若不能及时医治,片刻间便会没了性命。 肖代春此时只伸出右掌,在他凹坑之处,连连来回揉捏。 这孙双虽已昏厥,但一顿揉捏之下,仍是吃痛不已,竟忽然睁眼喊叫了出来。 肖代春满是不屑,沉吟道:“你也老大不小啦,这点痛都还受不了?” 说罢右掌猛地向上一提,只听“咔”地一声,让孙双忽地大声惨叫。 肖代春再瞧向他胸前,此时凹坑全然不见,所有断骨均已复位。 他连连点头,又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在孙双十指指尖处各刺了一针,又迅速在他双手内关穴处渡气。 众人见肖代春在给人医治,早已围了上来。 他们此时只见孙双十指破口处,各滴出了十余滴血液。 再见他的面色,已是从白皙转成了红润,呼吸也顺畅了不少。这让围观众人好一阵拍手喝彩。 肖代春又道:“好了,站起来吧,和我说说此处争斗所为何事。” 说罢从旁人手里接过一只茶壶,对着壶嘴嘬了几口。 这孙双摸着胸口,已是疼痛大减。 心知今番若不是神医在侧,恐已是一命呜呼了,遂先向肖代春连磕了几个头,再向他耳边细细说出来由。 肖代春听罢,脸色变得甚是难看,他眼光扫向众人,捻须朗道:“我这易阳丸从未半价售卖,这究竟是谁在从中捣乱,恶意传谣?”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连连惊愕,均不敢信这药价减半竟是个谣言,一时间议论四起。 肖代春走向树下委顿的沈辉,喝道:“你竟然去寻孙双的霉头,说,此事是不是你挑头的!” 这沈辉虽被他打得头破血流,但碍于肖代春的威望,依然起身毕恭毕敬地道:“挑头的虽是在下,但传谣的确不是我, “这些日子,各派之中已经疯传这药价减半之事,难道……难道真的有假?” 肖代春“哼”地几声,道:“我这本尊都已出来辟谣,你说是真是假?” 此时再看那沈辉的神色,竟是黯然失落,十分的丧气。 肖代春又道:“你不是挑头向我讨要说法么,来来来,我已在你面前,你要如何说法?” 沈辉此时连头都抬不起来,既然药价减半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又怎能向肖代春去讨要说法? 更何况肖代春是全盟神医的身份,又如何敢去得罪于他。 他只好唯唯诺诺道:“既然已无药价减半一事,在下……在下已无话可说……” 肖代春脸带轻佻之色,又“哼”地一声。 此时邱秀兰忽然上前抱拳道:“肖神医,多亏神医大开菩萨心肠,为我们研制出了易阳丸, “福泽全盟上下,我们好多弟子无不对神医您感恩戴德!” 言毕,郑重地鞠了一躬,又道:“可是……可是这身患狂阳的弟子愈来愈多,已不是个别的弟子生病, “长此以往,必会削弱全盟的势力,对全盟上下大为不利。还望肖神医为全盟的将来考虑,就将易阳丸药费全免了吧!” 肖代春渐渐转过身来,左右望得一望,心道:“这些人哪里来的底气,开口便要老夫无偿医治,此风万不可长。” 第158章 狼狈收场 遂向她斥道:“你这女子好生的无理,这天底下哪有白来的好处?” 邱秀兰又再行礼道:“晚辈自然心知此事千难万难,可也是为我全盟的将来着想,还望神医三思!” 肖代春厌恶道:“这易阳丸是老夫费劲心力研制,其药材之难得,炮制之繁琐,每粒药丸都价值不菲,是你说全免就能全免的?” 邱秀兰抱拳道:“自然是不能让神医您做了亏本的买卖,能否……能否与盟主一同商议商议,费用就让全盟来承担吧。” 肖代春不屑搭理她,心道:“这些人想是有备而来,我实不该下山受这份气,恐于我的威望有损。 “至于弟子私斗之事,本就不该由我来管。”袖袍一甩,重又背过身去,往山上而行。 那于旺在一旁观望多时,此时抢上前去将肖代春拦住,也是躬身道:“肖神医,既然费用不能全免, “可否就依传言那般,将药价减半,您若能答应,这也是全盟弟子莫大的福气呀!” 他将“谣言”二字改成“传言”,也免得激怒了这神医。 肖代春冷冷道:“何来传言?这分明就是谣言!你提醒了老夫,这谣言着实可恶, “以致让盟内人心浮躁,士气大乱,此事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将他甩开,又向山上走去。 那沈辉见邱秀兰和于旺都拿他无法,心下一琢磨,自己本就是要来阻他赚那黑心钱的,哪还管什么谣言真不真假不假的。 是以豁出脸面不要,又带着一众弟子拦住肖代春。 这回却不再行礼,只是说道:“肖神医,我觉得半价销售就已合情合理,不如我们一同找盟主和众位掌门商议商议,这可是为联盟的长计远虑着想啊!” 肖代春并不接话,闪身而过。沈辉又抢前几步,拦阻道:“在下说句不该说的……” 他眼望阶下众人,道:“不少弟子都说,这易阳丸的效果……并不让人满意,若价格还如此昂贵,让盟外之人知晓,恐会于您神医的颜面有失啊。” 肖代春怒从心来,恨不得将这一众晚生后辈全数撂倒。 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以他地位威望而言,又不便发作,只狠狠道:“你们若觉得效果不好,便去另请高明吧!” 将沈辉往旁一拨,又欲上山。 而这沈辉被他巨力拨开数步之远,一时回不到原处。 谁知肖代春仅这一句话,同时惹怒了当场弟子,此时邱秀兰和于旺趁机带领众多弟子抢上前去,团团将肖代春围住。 肖代春喝道:“怎么?你们还敢围老夫?” 但围他的这一众人非但不谦逊致歉,有的甚至喊道:“你明知张盟主不让我们找他人医治,你却还要我们另请高明,你此话究竟是何意?” 更有的道:“我们若真找他人医治,你们可就不答应了,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肖代春不料众人当真会造他的反,一时间面色便如酱猪肝也是,难看至极。 孙双等人见势不妙,纷纷抢上,奋力扒开众人,以求肖代春的周全。 但他手下仅一百余人,又如何能撼动对方近千人的围堵,他们尽管用尽了全力,也只能是被吞没在了人群之中。 这些弟子虽是围堵肖代春,却碍于他的地位尊崇,并不敢与他动手,只能是纷纷扰扰,推推搡搡。 他们不断吵道:“易阳丸如此昂贵,你们是想趁机赚钱了么!” 还有的道:“降半价的传言恐是真的,只是你们又反悔了!” 上千人就这么推挤吵闹,以至最后只剩下了一句,他们在这半山之中重复喊道:“若不给半价,我们绝不能依!” 这一代神医肖代春,何时历经过此等场面,他被围在当中,拼命与众人推搡,纵使强行展开内力,也丝毫是不能挣脱。 他身材甚矮,情急之下,欲往人群脚下钻了进去。但又忽而觉得,堂堂神医,怎可如此作践自己,于是又不情不愿地作了罢。 正没理会处,却见从山下又奔来两三千天目派弟子,他们声势浩大,迅速抢上,纷纷拉开沈辉、邱秀兰等一众弟子。 此时肖代春已额有细汗,向孙双斥道:“怎么这么晚才叫人上来!” 这孙双也被众人挤得筋疲力尽,喃喃道:“长老以上的大人物都下山去啦,要调动这么些人实在是难了些。” 肖代春惊怒交织,喘息不已。 他趁人群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便展开脚力,朝山上奔了过去。 途中还不忘回首观望半山腰的乱象,暗道:“老夫日后定要将此事告知盟主,催促其严查这谣言的幕后主使,方解今日当众侮辱之仇!” 而半山腰处,余下这千余人如何对付得了三千天目派弟子。 他们既不敢与之动武,又惧怕对方人多,只好眼睁睁被天目派弟子拉开,过不得几时,自知大事不成,便纷纷下山去了。 金琨三人也一同来到天目山山脚下,那范莽一路哈哈大笑,不停道:“爽快爽快!我就是看不惯霁云盟整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们今日能闹出如此大阵仗,着实是大快人心!” 弈先生摇扇道:“这么好的戏,范小兄弟可还想再看他一场?” 范莽一怔,问道:“怎么?还有戏看么?” 弈先生笑道:“你难道没听孙双说道,他们长老以上的人物都离了天目派,依我猜想,定是去了别的门派, “我们不如就去青原派里瞧瞧,兴许也有一出大戏等着咱们。” 范莽拍手道:“如此甚好!我最爱热闹,既然有戏,我定要去瞧一瞧。金兄弟,你去不去?” 金琨一想到青原派,神情顿时黯然下来,那个他自幼生活的地方,如今却唯恐避之不及,怎还愿去瞧它的热闹。 弈先生手中扇子折起,已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那青原派实在是太小,就算是有好戏,也必大不了呀! “要不我们再走远点儿,去人数更多的天门派瞧瞧?” 第159章 偶遇苏平 范莽叫道:“也行啊!金兄弟,怎么样?” 金琨沉吟道:“自青原派巨变之后,我还未能找到师父他老人家详细攀谈,便各自分道扬镳了, “如今每每想起此事,委实后悔不已。是以,我想先去寻我师父。” 其实,金琨还想在此探寻钓鱼城的真相,这霁云盟为何不去驰援襄阳城,为何当年死伤如此惨重,这里面疑点重重,他非弄清不可。 只是弈先生和范莽在场,他不便说出口来。 范莽问:“你可知你师父现在何处?” 金琨摇头而叹:“并不知晓。” 弈先生道:“金兄弟,既然你不知令师在何处,不如随我们一同去那天门派瞧瞧,说不定一路之上便能柳暗花明。” 金琨细想之下,觉得茫茫人海中,又能上哪儿去寻他师父? 不如就如弈先生所说,四处去撞撞运气,指不定师父便在某处等着他。 他如此想毕,便随着这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向西而去。 金琨只盼能够早日寻到火劲,将那心结早些解开,是以一路之上行得特别迅速,每每都走在了另二人之前。 但那弈先生脚力不足,却远远落在了最后。 在金琨数度催促之下,他才气喘吁吁道:“我……我可不像你们有武功,我脚力可不快。” 金琨吃惊道:“先生如此神通广大,我还道定是个前辈高手,没想您竟不会武功,实在是让在下大吃一惊。” 弈先生“哈哈”笑道:“我是你俩前辈不错,但这高手么,就看是哪方面啦。 “论武功,我确是个白丁,但要论江湖经验嘛,鄙人虚长了兄弟几岁,你称我一句高手,委实也不为过。” 金琨暗道:“这弈先生着实是毫不谦逊,但看他手段如此的高明,也的确是不能谦逊。 “他这般的手段和背景,到底是出身何处,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我还是再探他一探。” 于是说道:“弈先生久历江湖,在下也确实领教了。但何门何派能容得下一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我可就着实想不透啦。” 弈先生又是抚着他的肩,笑道:“金兄弟,我心知你们一直好奇我的身份,这个咱们先且不急,待到水到渠成之时,你自然就会知道啦。” 范莽忽地嚷道:“我信先生定是个名门正派出身,总之我范莽佩服先生,自也相信先生!” 弈先生的谣言能够影响如此之大,这范莽又是个毫无心眼之人,自然是对他信服有加。 弈先生又笑过几声,道:“嗯,天目派也是名门正派,但其做事实在是透着一股邪气,我可不敢在这种正派之中栖身。” 又躬身道:“但只要有赵兄弟信我,我已是心满意足啦!” 范莽忽而嗔道:“先生,我叫范莽!请您牢记,我姓范,名莽!范莽!” 弈先生以扇击头,连连自责不已。 他又与金琨二人行得几日,这才堪堪出了江西,来到湖南地界。 这天门派地处湖南大庸县,这三人尽管日夜兼程,但暗算之下,仍有数百里的路程,不得不又加快了脚步。 这日晌午,三人在一处路边小店用过午饭,出了饭店刚行得十里,却远远见到路边有一物件。 三人又走近一些,才模糊觉得,却是一个人横卧在当地。 范莽眼力极好,最先叫道:“他是天目派的门人!”抢先奔上前去,将他扶起身来。 因此地连日来阴雨不断,以致路面泥泞,这人虽被范莽扶起,却是一脸的污泥。 范莽道了声:“他还有气!”二话不说,直将他抱至几十丈外的一处小亭里,搬他双腿盘坐,便在他背后诸穴处渡入真气。 足足过去两炷香的时辰,待范莽满脸细汗之时,这人才堪堪转醒。 他眼见到范莽,忽然叫了一声:“原来是范师兄救了我!”说罢忙行了一个大礼。 这范莽愕然道:“你是?” 那人道:“我是苏平啊!你不记得我了么?” 范莽细细盯着他的脸,这才道:“原来是苏平!你这满脸的污泥,我还真没认出你来。” 说罢握起了他的双手,想是二人在天目派中也甚是相熟。 金琨与弈先生双双上前拱了拱手,自荐了一番。 金琨问道:“兄台,何以你只身横卧在路边?” 苏平叹道:“我知范师兄早已叛出门派,就与你们直说了吧。我与几个同伴自上个月叛出天目派以来,已遇到数次前来捉拿我们的门人。 “昨日,我们几个从一处村庄出来,刚刚躲过了他们的追捕。几人商议之下,为免被他们全数捉住,决定化整为零,分头行事。 “便在昨日下午,我只身走在了这条道路中,却不料半途狂阳发作,昏倒在了路边上。” 他说到此处,不觉抽泣起来,又道:“若不是遇见几位相救,我……我定然要横死在路边了……”说罢,竟对金琨三人连连磕头致谢。 范莽忙将他搀起,他得知又有人叛出了天目派,兴致又起,笑着道:“很好很好,连你也叛出啦!我还道叛出的人只有我们这么点呢!” 又皱眉道:“怎么你也得了狂阳?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平感慨道:“我与同伴曾商量道,先去前面康平镇悦来客栈会合,待所有人凑齐之后,再一同去那天门派。 “那是因为天门派也有易阳丸售卖,况且我的同伴说,在天门派中,有几位关系要好的师兄大发善心, “他们愿意给我们出资治病,大家感激无以,是以便相邀一同前去了。” 范莽再问:“你们一共几人叛出?” 苏平道:“一共五人,但这五人里面有人说道,早我们叛出的还有十几人,为了等他们,是以大家都相约去康平镇会合。” 范莽连拍大腿,狠狠道:“不错!既然叛出了,咱们便不回天目派治狂阳!不过,天门派也同属霁云盟,你们叛出后,还进得去么?” 苏平含笑道:“我们自然是不进到门派里面。天门派的师兄既已大发善心,总不能再叫他们将易阳丸大老远的带给我们。 “我们只需在天门派左近与几位师兄碰个照面,当面好生地感激人家,再拿到易阳丸,先把病治了再说。” 第160章 再遇薛倚 范莽颔首道:“原来如此,我们三人正好也要去那天门派,不如我们一起同行如何?” 苏平欣喜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范莽又问金琨二人:“你们怎样?” 弈先生却浅笑道:“如此甚好,我乐于结交各地的江湖好汉,正好也想会一会那大发善心的几位兄弟。” 金琨也道:“还请兄台先前带路,咱们先去康平镇落落脚吧。” 苏平大喜,拉着范莽走在了道路当前。 他与范莽自幼便在天目派相识,此时又一同叛出了天目派,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二人一路上不断数落天目派的不是,说到激动之时,那范莽还数度破口大骂。 骂完之后又与苏平仰天长笑,真如孩童一般的心性。 一行四人行至第二日一早,堪堪来到了康平镇。苏平询问了当地人,才将那悦来客栈找见,与金琨三人一同住了进去。 几人在客栈之中未能寻见苏平的几名同伴,苏平说道:“他们兴许是去前边村庄迎接其他师兄弟去了,咱们再行等等吧。” 当日下午,四人在客栈二层楼处叫了一桌酒菜,正当几人吃得兴起时,忽见又有三十几人一同上得楼来。 那苏平一见,立马迎了上去,与其中一人喜极而拥,大声叫道:“周师兄,你们总算来啦!” 那周师兄名叫周志学,生得身材高挑,在一行人之中最为出众。他对苏平道:“苏师弟,让你们久等了吧!” 苏平摇头道:“并未久等,我们今日早晨才到。” 拉着他将金琨和弈先生二人引见了,待引见到范莽时,却道:“这位便是人称赛钟馗的范莽范师兄!” 金琨一凛,与弈先生轻声笑道:“赛钟馗这个外号起得着实贴切,你瞧他那如钟馗般的虬髯。” 弈先生将折扇打开,遮住了嘴,与金琨细声道:“你小点儿声!这范兄弟脾气可是不好。” 金琨会心一笑,又坐回了原处。 只见那周志学也叫来十几位天目派的兄弟,与在座的几人一一引见了。 金琨见他们一同来的另外十几人,却都是九宫派的女弟子,带头的正是他熟知的薛倚。 便连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薛师妹来啦!” 那薛倚见到金琨先是一愕,又忙不迭裣衽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金师兄!”说罢面上一红,立在了原处。 金琨道:“真是许久不见薛师妹,快来与我们一同入座。” 他搬了搬桌椅,请薛倚、周志学和他们坐在了同一桌。 又吩咐店家添置了一些酒菜桌椅,让这三四十人分了三桌而坐。 那周志学当先与诸位敬了酒,这几十人纷纷举起酒杯,连连传杯弄盏,说说闹闹不已。 这席间,金琨心知这十几个天目派门人都是叛出的弟子,一众九宫派弟子随他们一同而来,薛倚等人十有八九也是叛出了九宫派。 他与薛倚道:“薛师妹,自钓鱼城一别已过去数月之久,却不料物是人非。如今我也是叛出青原派的身份,你们想必也同我一样吧?” 薛倚放下了碗筷,喃喃道:“正是,我与几名姐妹都患了狂阳,便连同一些亲密的姐妹都叛出了九宫派…… “却不料一路被霁云盟的人追杀……”说罢,直把头低了下去。 金琨叹了一声,心道这薛倚之前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如今巨变之下,竟显得拘束了许多,连话都变得那样少。 再细看她和一众九宫派弟子,暗忖:“她们也未能显出一副病态,原来这狂阳有轻有重, “重的一眼便能认出,轻的便如我这般,气色与寻常人无异。” 金琨又问:“那你们与这些天目派的师兄,是不是都遇到了霁云盟的追杀?” 薛倚点头道:“我们起先得知天门派有半价的易阳丸,姐妹们商量之下,便要一同前往了。” 她叹了一口气,再道:“谁知一路上,接连遇到几次追杀,我们当中有好几个姐妹都被他们杀了……”说着竟掉下泪来。 一言已毕,众人均是一惊,那范莽更是愠色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对待曾经的自己人,只会连下杀手,这样的霁云盟,还要它作甚!” 薛倚抹了抹泪花,续道:“好在前日我们碰巧遇见了这几名天目派的大哥,他们同是反叛之人,便与我们一起同行了。 “想是那些杀手见有人护送咱们,一路上便再也未能现身,今日我们才能来到了此处。” 周志学也放下酒杯,接着道:“我们四人最先遇见了薛师妹他们,后来又一同前往前面几个村子,接了其他十几个师兄,这才来迟了些。” 苏平连喝了几杯酒,说道:“据我所知,天门派的确有这易阳丸不假,但若说是半价的易阳丸,却是个谣言了。” 周志学点头道:“不错,据我身边的师兄弟说,前几日肖神医曾亲自辟了谣, “半价药是没有的,天门派只有全价药,在来的路上,我已和九宫派的师姐妹告知了此事。” 金琨与范莽、弈先生二人互视一眼,肖代秋辟谣之时,他们正好在场,均知他所言不假。 苏平问周志学道:“周师兄,听说你们当中有师兄用了这易阳丸,这可是真的?” 周志学点头道:“千真万确,便是他了。”说罢,伸手指向左侧酒桌,一身材肥胖的弟子。 那弟子见有人指他,便向这边点了点头。 周志学续道:“这位胖师兄半个多月前病得甚是厉害,连下床都需人搀扶。 “我们几位心下着实是不忍,便一起凑了钱,在出云谷买来易阳丸给他吃了。” 再指着他道:“但是你们看,半月以来,他的病情竟一日比一日见好,如今的气色,已然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这肖神医就是肖神医,他的医术在整个江湖之中,永远都是这个!”说着,竖起了大大的拇指。 一言刚毕,只听半数人都随声附和,连连称赞不迭。 第161章 横遭算计 苏平叹道:“只可惜如今我们都成了叛徒,再要买那易阳丸,却不能回到那天目派之中啦。”说罢又连饮了几杯酒。 金琨也是感慨道:“如若没有这狂阳,会不会便没有我们这些叛徒?” 桌上众人听见此话,均陷入了沉思,过得良久,才不断有人点头道:“恐怕果真是如此。” 范莽却是没好气道:“倘若没有狂阳,这霁云盟仍是这副鸟样,我早晚也是要叛了它的!” 此言一落,其他两桌弟子立时便有人拍掌附和。 弈先生忽道:“至于那狂阳,鄙人倒也有耳闻,据说是因投毒引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周志学道:“在下也听闻了,这事最早是自青原派传来,据说是青原派前任掌门火劲给弟子下了毒,他们才染上了狂阳。 “我与一众师兄弟曾探讨过此事,他们有些人信,有些人却是不信,还有些人,却说这是青原派演的一出戏, “可谓是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苏师弟,你以为如何?” 苏平笑道:“我可是头一回听说,若狂阳是中毒所致,火掌门总不能给我们天目派和九宫派都下了毒吧。” 周志学点头道:“说得也是。”又给苏平斟上一杯酒。 金琨又问薛倚道:“薛师妹,你们从九宫派出来时,肖师妹她怎样了?” 薛倚眼睛眨了眨,道:“你可是说的肖梨雨师姐?” 金琨腼腆道:“正是!” 薛倚道:“师姐她并未回到门派之中,数月以来我们都不曾见过她。” 金琨暗道:“想是她为了狂阳一事,仍然留在了肖代秋身旁。 “肖代春的易阳丸如此昂贵,只盼她能另寻良方,早日治好这狂阳才是。” 他与肖梨雨已数月未见,每当心中挂念起她时,便能想起与她一同在钓鱼城的时日。 尽管那时战事连连,但只要与她在一起,总能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他常常挂念起她,也就常常盼望能早日再次遇见她。 于是心中盘算已定,待找见了师父之后,便去那明夷帮寻她,也不愿管那明夷帮是不是龙潭虎穴了。 金琨再问道:“薛师妹既出了九宫派,今后可有何打算?” 薛倚忽而黯淡了神色,缓缓道:“我们师姐妹打算另投他处。” 范莽忙问:“是去何处?” 薛倚只是低头不语,显得甚是忸怩。 周志学道:“师妹她好生腼腆,我替她说了吧,她已与我说定,将同我们一起去投那明夷帮。” 范莽抢白道:“明夷帮?你们可有引见的门路?” 苏平笑道:“范师兄,在下的堂弟正在那明夷帮之中,我们找他引见最为合适。我见你这番模样,是否也想来投?” 范莽忙举杯道:“若苏师弟有门路,那再好不过啦,你就带我一个,我早就想去投啦!” 苏平也举起酒,与他碰了碰杯,说道:“好!我们这些人都是去投明夷帮的,范师兄就与我们一块儿吧!” 便在此时,薛倚忽地抽出长剑,向苏平喉中刺了过去。 那苏平大惊失色,忙低头避过,叫道:“薛师妹,你这是何意!” 薛倚并不答话,几套剑花连续抖出,将一桌的饭菜尽数打翻,她大喝道:“姐妹们快快防范起来,这人是霁云盟的杀手!” 众人闻之皆是大吃一惊,金琨与范莽二人更是跳将起来,护在了一众九宫派女弟子身旁。 而九宫派弟子纷纷执剑在手,注目旁观。 周志学见双方忽然动起手来,慌忙叫道:“薛师妹,你莫不是弄错人了?” 苏平接连避过剑光,在这二层小楼中左支右绌。 而那薛倚却是紧追不舍,斥道:“你这贼人满脸污泥,我一直瞧不清你的面貌,但你手中的胎记我还是认得的,你就是前日追杀我们的杀手!” 说罢,趁苏平不备,忽地转身后仰,一招纷若剑法的“千杯不醉”使将出来。 那苏平数招之下,已然摸清了她的路数,忽地跳将起来,躲过了这凌厉一招。 却不料薛倚再接一招“风卷残云”,但见她忽地连人带剑疾转起来,如一股风暴般向着他狂卷而去。 那苏平跳在了半空,无从躲避,待落下之时,已被下方的风暴刮到小腿,立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薛倚乘势上前,剑指其咽喉,再斥道:“想不到我前日仅是将你击晕,并不忍杀你,而你今日还想对我们不利,我怎能饶你!” 这苏平命在须臾,急叫道:“女侠饶命!” 薛倚眉头紧蹙,喝道:“谁又饶了我!”手中长剑欲往前急送,却忽觉头晕目眩,浑身发软,不多一会儿,竟昏倒在地。 金琨等人大惊失色,还道她中了暗器,却望见一旁的九宫派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仅在片刻之间,十几名女弟子已尽数倒下。 弈先生慌忙道了一声:“是中毒!”说罢,也倒在了饭桌之下。 金琨与范莽对视一望,眼中满是惊恐之色,二人同时向那苏平追去,也忽地感觉天旋地转,不多时便双双仰天而倒。 见所有人倒地,苏平这才大舒了一口气,向周志学道:“你那蒙汗药还好下得及时,否则我已小命不保。” 周志学笑道:“你当我是做什么的?半月前我用同样的法子,杀了三十几个叛徒,今日如法炮制,真是相当的爽快!” 说罢,和十几名天目派弟子连连大笑。 苏平抱拳道:“原来是小弟低估了周师兄的能耐。” 周志学摆手道:“你能耐也是不小。” 又指着范莽道:“就这范莽一个人的身手,已是绝难对付,好些个捉他的弟子始终是有去无回,今日被你捉住了,实乃是大功一件啊!” 苏平大笑道:“今日和诸位师兄弟共同立了功,咱们先喝一个!” 说罢,将晕倒的十几人纷纷用绳索捆缚,抬至一旁,再与其余天目派门人一同大碗喝起酒来。 众人此举让店小二和掌柜都惊破了胆,他们从未见过霁云盟各派之间,如此地大动干戈,还道他们杀了这一地的人。 第162章 绝地反击 那周志学只与掌柜推脱几句,说是捉拿了一些歹人,不必慌张。 掌柜这才半信半疑,怕他们又做出出格之事,送了许多酒水给他们,以表敬意。 周志学这十几人自是万分的满意,纷纷拿起酒坛,喝了个昏天暗地,嬉笑喝骂不已。 众人喝至半夜,苏平问道:“周师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周志学已是大醉酩酊,口中喃喃道:“我们一路来着实杀了不少人,实在是桩亏本的买卖。 “明日就雇几架马车,将他们拉回天目山,定会得到长老额外的奖赏,这可比杀人要划算得多啦!” 苏平喜不自胜,又吃了一大块肉,说道:“与范莽同来的那个叫金琨的,我在钓鱼城之中曾经见过。 “此人好生的了得,他立过几次军功,声望大得很,若把他带了回去,恐青原派会与我们为难。” 周志学大笑几声,道:“这个容易,若我们不带他回去,不就得啦。”说罢,以手为刀,在颈前一滑。 苏平阴森着脸,会意道:“此事就交给我啦!” 言毕,摸出一把匕首,走至那金琨跟前,道了声:“此事须怪不得我,谁叫你那么大名气,我们可是惹不起。” 说完,只见匕光一闪,顿时鲜血飞溅。苏平闷哼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眼见不能再活。 但见金琨手握匕首,翻身跳起,“刷刷”两下,又将范莽和弈先生的绳索割断。 这两人应声而起,范莽更是怒目圆瞪,大喝一声,着实吓人,直奔着周志学而去。 此处风云突变,让周志学等十几名天目派弟子无不惊声大叫,纷纷向三人冲来。 金琨护在了弈先生身旁,一双手掌左右翻飞,横劈竖叉,将那玉铉分星掌运用得甚是纯熟。 仅数招之间,便接连劈翻了三名天目派弟子。 而范莽手中大无妄拳端的是苍劲有力,仅用了不到十招,那周志学竟不能抵御。 周志学双臂虽然连连招架范莽的铁拳,但小臂被砸中之处,犹如骨碎了一般,钻心的疼痛。 周志学不得已,只能左闪右躲,模样十分的狼狈。 他频频眼望下楼的阶梯,口中还不忘招呼呐喊,一边又不断向阶梯处逃去。 其余弟子听闻招呼声,均弃了金琨,一同奔向了范莽,一时间十数双拳头分别向他头、胸、腹、腿处袭来。 这范莽身材高大威武,功夫又是十分的了得,但要同时对付十几个同门,也渐渐显得些许吃力。 弈先生忽叫道:“金兄弟你去帮他,此处我能应付得。” 言毕,口衔折扇,拾起几段断绳,将金琨打倒的几个弟子捆缚了起来。 金琨闻言而上,但奔至范莽近处,忽听范莽猛喝一声:“霁云盟的贼人,最是让我痛恨,你就让我一个人来对付!” 说罢,双拳赫然大挥,双双击在了周志学前胸。 但听“啪啪”数声,周志学断去几根肋骨,在范莽巨力之下,向后飞出几丈,最终撞在了北面墙壁。 其余弟子见状,喊声大起,趁隙中连出数拳,竟有几拳打中了范莽两臂和后背。 但范莽竟似毫无知觉一般,他双臂猛挥,呼呼风起,口中大喝:“来呀!来呀!”双臂带动处,又将两人扫翻在地。 金琨脚下一顿,暗忖:“范大哥如此威猛,的确用不着我从旁策应。” 便站至一旁,看着这十几人呼喊剧斗。 范莽见他们人多,只不断出拳对付眼前几人,于身后几人竟然顾也不顾,任他们拳脚交加,也伤不得他分毫。 范莽接连使出大无妄拳的“太岁斩妖”,只见他拳影四起,像是又生出了许多只手。 再加之他虬髯根根如芒,呼喝之声犹似铜钟,便真如一个太岁一般,好生的可怖。 他铁拳接踵而至,面前几名弟子竟不能敌,纷纷被铁拳砸中,须臾间又倒下了两人。 他身后几名弟子见拳脚对他无效,心知不妙,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柄匕首,朝着他后背刺去。 金琨怒喝一声:“无耻之徒!”飞身冲了上去,连出数掌,将所有匕首远远地击飞开去。 范莽回身一望,怒气更甚,与金琨一块儿拳掌交加,只瞬息间就把所有人全都击翻在地。 一旁的周志学趁一片混乱时,早就吃痛爬起,溜下了楼。 弈先生最是眼尖,全看在了眼里,立即叫道:“他下楼去啦,一个都别放过!” 范莽刚一听闻,便直接从窗户处跳下了楼去,但听得楼下传来他又一声暴喝,那周志学惨叫一声,便没了声响。 待范莽将周志学再扛上楼时,金琨和弈先生已将十几人捆缚完毕。 周志学被范莽掷在了地上,便如当初将金琨掷在地上一般,让他惨叫不已。 但周志学已是身负重伤,就连惨叫声都显得虚弱无力,只瘫在了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金琨从他身上摸出了三瓶药,但又不知哪瓶是解药,于是拿出黄色的一瓶,对他问道:“这瓶可解蒙汗药?” 周志学连连点头,疼得无法言语。 金琨斜眼瞧他,坏笑道:“好,解药无害,那你先将他吃了!”拿着黄色药瓶欲往他嘴里灌去。 那周志学浑身无力,连连后退,忙道:“不要不要……” 金琨装模作样道:“怎么?你为何不要?” 周志学欲哭无泪,忙道:“那瓶……那瓶白色的才是解药。” 金琨装作恍然大悟,“哦”了几声,道:“原来白色这瓶才是解药,那这瓶黄色定是蒙汗药无疑,如果两瓶同时吃,也定然无事。” 又向他道:“还是你先吃了吧!”说着,抓住他的下巴,欲将两瓶药倒入他嘴中。 周志学连连挣扎,但始终挣不脱他的手。当两瓶药粉都已入口时,终于将他急得掉下泪来,哭道:“大侠饶命!这黄色…… “黄色药瓶里……是剧毒的砒……砒霜……”一边说,一边把口中药粉喷得满脸都是。 第163章 推敲骗术 金琨这才松开手来,说道:“原来如此,黄色的是砒霜,白色的是解药,那这瓶蓝色的定然是蒙汗药无疑了?” 周志学一边急吐口中粉末,一边连连称是,他眼泪与口水交加,和着一脸的药粉,显得狼狈滑稽至极。 范莽早就在一旁“哈哈”大笑,连连竖起拇指道:“兄弟你真是好手段!” 他接过金琨手里的白色药瓶,兑了些白水,与弈先生一块儿把解药给九宫派弟子们灌了下去。 原来,早在范莽救起苏平之时,弈先生便看见苏平脖颈之后,有一处不太让人在意的伤痕。 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这苏平定是被人用剑柄击昏在地,而并非是狂阳发作。 弈先生没将此事当场戳穿,而是想要看看他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待众人在悦来客栈遇到后来的三十几人时,弈先生暗想对方人多,恐不易对付。 这才暗地里同金琨说了一句:“苏平是被人用剑柄击伤!” 金琨无需他再多言,已是能心领神会,找了个机会也同范莽轻声道:“范大哥,这伙人有问题,莫吃酒菜,见机行事。” 这范莽虽是鲁莽,但只要金琨一说,也是言听计从。 是以金琨三人在后来的酒席之上仅是与诸人忙着谈话,但有喝酒,也都暗地里吐在了衣袖之中。 金琨本想再提醒薛倚及九宫派众弟子,但因与她们隔得甚远,也就一直没有了机会。 他暗忖:“这些女弟子虽与他们共处两日也没出事,但我也要保她们一保。”暗地里紧盯着薛倚等人,以防不测。 这之后,在与范莽敬酒之时,苏平露出了臂上胎记,却被薛倚一眼认出。 原来薛倚之前曾与苏平交过手,他颈后的伤势,正是薛倚将他击昏所致。 而当时,薛倚只道仅有苏平这一名杀手,便与之打斗了起来。 但她已喝下不少蒙汗药,过不多时,便与一众九宫派弟子全数昏厥在地。 那时弈先生暗道:“说不定还有不少人埋伏在这客栈外头,此时我们仅剩三人,实在是难以对付,倒不如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想到此处,便学九宫派弟子们一般,倒在了桌底。而范莽见弈先生假装昏倒,便也学着样子,与金琨一块儿倒下。 金琨虽被周志学捆缚了手脚,但他早已备好了匕首,趁其不备之时,偷偷地将绳索割断,仍是装作晕倒的模样,只暗地里等待时机。 在这之后,金琨才知这十几个天目派弟子全部都是杀手。 他这才暗自庆幸道:“好在我们和弈先生一块儿假装晕倒,如若当时与苏平动起手来,恐会遭这些人的暗算。” 是以,当苏平痛下杀手之时,金琨便能突然发难,仅将匕首一划,便要了苏平的性命。 九宫派众人喝下解药,过了一炷香时间后逐渐转醒,这才个个猛然惊觉自己被下了药。 薛倚见到一地被捆缚的天目派弟子,也是大惊失色,忙问:“金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琨叹道:“我们都被他们骗了,原来他们全是来追我们的杀手。”遂与她将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 薛倚听完后奇道:“怎地杀手不止是苏平一人么?我还道……还道周师兄他们是好人……” 她向周志学啐了一口,斥道:“你们骗得我们好苦,若不是金师兄他们在,我们姐妹可就……” 说着,就与几个女弟子一同哭了出来。 弈先生将折扇展了开来,摇头而叹:“也怪不得你们受骗,这些人的骗术还是经得起一些推敲的。” 范莽听得着实奇怪,忙问道:“什么叫骗术经得起推敲?先生快请说说。” 弈先生踱了几步,摇扇道:“这经得起推敲,便是真话与假话揉合在了一块儿。便先说这其一,他们说没有半价的药, “还说肖神医就此事辟了谣。这两句话倒是真的,我与范兄弟你们前些日子曾到过天目派, “肖神医辟谣时,是我们亲眼所见,这事假不了。不过假的就是,那天门派绝不可能有易阳丸!” 金琨一怔,也问道:“天门派为何不会有?” 弈先生笑道:“金兄弟,你有所不知,那盟主张浪和肖代春的秉性我最是清楚不过。 “他们好不容易有药在手,对于整个霁云盟来说,那是难得的震慑与威望,虽然控制不住你们这些叛徒, “但还是能控制许多得了狂阳和未得狂阳的弟子,是以,这易阳丸又怎会假手于人,放在那天门派?” 他凑近金琨耳边,以扇微遮,轻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曾对你说,待你手里有治这狂阳的药方时,谁的话都别信,这其中也包括我。 “届时你拿着药方,去自行行事,唯有如此,你才不会被他人掣肘,也不会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金琨恍然大悟,数日之前弈先生的确曾说过这番话,原来这句话竟有这层意思。 这实在是让他惊叹不已,对眼前这位弈先生着实又平添了几分敬意。 弈先生看出金琨心里所想,笑道:“这便是我先前说的江湖经验,你要不要称我一声高手?” 金琨也笑出声来,忙施礼道:“先生真乃当世高手,我等皆未能及。” 弈先生大笑得几声,收起折扇,对范莽续道:“再说这其二,他们说狂阳系投毒一事,是青原派传出来的, “而且把投毒一说,分析得头头是道,与我们了解的状况几无异处,是以他们这番话也是真的。 “但他们之前曾说,有一位胖弟子用那易阳丸效果很好,这里可是大有问题。首先,我们先前在天目派时, “有一个叫沈辉的,他领着一众弟子意图造反,理由之一就是那易阳丸效果不佳。其次,据我观察众多的狂阳患者, “体态偏胖的竟未见过一人,于是我便猜想,这狂阳病症必是对身体损害极大,至少会令人消瘦。 “所以我说,那胖弟子用易阳丸,效果还非常好,这番话多半是假的。” 第164章 骗术大乘 范莽张大着嘴,吃惊道:“我个乖乖,先生你竟把他们的手段摸得如此地透彻。” 弈先生颔首道:“这便是霁云盟他们惯用的骗术,正所谓真中有假,假里带真,让人摸不清,辨不明,就稀里糊涂地掉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真不假,不假不真,只要揉成了一块儿,便是骗术之大乘也!”说完,已将手中折扇高高举起。 金琨叹道:“他们果真是好手段,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说他们狡猾?” 弈先生搂着他的肩道:“当然是聪明!这是何等的聪明!若说狡猾实在是委屈了他们。 “但聪明归聪明,若将话说回来,在当今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是蠢的?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聪明,真正的拥有大智慧的?” 金琨未料到他能说出此等话来,直在心里把“大智慧”几个字回味了许久。 此时薛倚指着地上天目派门人问道:“这些人该不该杀了?” 范莽忽地斥道:“这些天杀的扔货,让我挨个给他们宰了!”说着,卷起了袖子,拾起一柄匕首欲向周志学刺下。 金琨身影一闪,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叫道:“范大哥,万万不可!” 范莽愕道:“怎么?他们不能宰了么?” 金琨叹道:“若将他们尽数杀了,我们又与那霁云盟有何分别?” 范莽不耐道:“今日若不是弈先生警觉,你我恐成刀下之鬼,怎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金琨劝道:“做鬼的是他们,我们难道也要当恶鬼不成?” 他想了想,又道:“只需将他们武功全部废去,令他们无法作恶,也就是了。” 范莽想得一想,觉得金琨这人自有一股威严,无论他说些什么,自己都原意遵从。 是以说了声:“也罢,就听你的!”仅将十几名弟子的手筋挑断,便任由他们去了。 弈先生摇扇感慨道:“金兄弟当真是好人呐!” 但是心中却暗道:“你们将他们变为了废人,这些人从此恐在天目派中无法立足,只能做回普通百姓。 “但他们双手已废,又如何能养活自己?这与杀了他们又有何异?” 想到此处,连叹了数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了镇子再说。” 遂与金琨、范莽和一众九宫派弟子匆匆自北面出了康平镇。 其时天色已晚,众人往郊野处刚行出了三四里远,前方现出一个岔路口,一条路指向北面,另一条则指向了西面。 此时弈先生忽地向金琨几人深鞠了一躬,说道:“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鄙人身有要事,还请见谅,咱们就此别过了!” 金琨怔道:“弈先生欲往何处,不如我们送你一程?” 弈先生摆手道:“不瞒金兄弟,我适才遇到马和的暗号,需要我立即回去处理要事,就不劳几位相送啦。” 范莽正欲开口,弈先生抢先道:“钱兄弟还请留步。哦,对了对了……” 又凑近金琨耳边细声道:“金兄弟,请记住,我弈某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在这武林之中,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金琨一怔,心忖道:“这已是他第二次将此话与我说来,难道这位前辈高人真要追随我这无名小卒?” 弈先生见金琨愣在当场,又与这十余人连连作揖道:“各位留步,我这就去啦,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向东面林子里走了进去。 范莽望着他的身影,口中喃喃道:“但愿下回再遇见你,你能想起我姓范,范蠡的范啊……” 弈先生走后,薛倚慌道:“金师兄,那位弈先生说天门派中不会有易阳丸,如今我们该何去何从?” 范莽抢白道:“不如我们一块儿去投明夷帮吧,你们不也有这个意愿么? “只要冯勇冯大哥他们成功投了进去,我们占他的光,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薛倚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她早已打定要投明夷帮,只好点头道:“也唯有如此了。” 范莽又道:“金兄弟,我一直没问你欲往何处,不如同我们一块儿投明夷帮吧?” 金琨犹豫了好一阵子,沉吟道:“我这叛徒之身,实在是不敢再投他派啦。” 范莽急道:“这么说来,我与薛师妹她们都是叛徒之身,还有冯大哥、秦大哥他们也一样,我们这些人都能投得,你怎就不行? “咱们先行进得明夷帮,待假以时日,我们发展壮大之后,便去找那霁云盟报仇!” 金琨疑道:“报仇?报什么仇?” 范莽两眼一急,嚷道:“霁云盟这帮子鸟人,害死了多少患病弟子? “在钓鱼城和襄阳城这里边,骗了多少人,又害死了多少人?他们还频频派杀手追杀咱们,此仇难道不要报么?” 金琨只觉得这霁云盟的确太过霸道专横,单单就钓鱼城之战这一件事情,其中已是疑点重重,若要揭开这真相,恐怕是要难于登天。 青原派中又突然撤换了掌门,其中这手段如此卑劣,这让他实不愿与霁云盟为伍。 但是,董邦莠加害师父的仇的确是不能忘,于是说道:“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于是众人点起几支火把,选了西面的岔口前行。 此条道路弯弯绕绕,崎岖难行。在这黑暗之中,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通向了何处。 只有野鸦与蟾蜍偶尔叫唤几声,让一众女弟子颇感可怖。 她们少有在这种荒山野地间夜行,是以胆小的几人都依偎在了一起,相互簇拥着前行。 足足行过两个多时辰,一行人才来到一个并不知名的村庄。这村庄仅二十几间屋子错落在山间地头,并无客栈可以落脚。 便在此时,金琨突觉胸闷难当,紧接着眼前一暗,竟要昏倒。 他身旁的范莽反应甚速,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忙问道:“怎么啦?”抓着金琨摇晃,竟也晃不醒他。 第165章 再犯狂阳 薛倚抢过去一瞧,忽地叫道:“金师兄也患了狂阳么?” 范莽大惊,问道:“狂阳?这可如何是好?” 一行女弟子之中虽也有几名身患狂阳,但她们均对此病束手无策,一时间人人都惊慌失措,忐忑难安。 范莽肩扛着金琨,接连敲了几家农户大门,竟无一家肯留宿他们。 这些女弟子们哭哭啼啼,又叫醒几户睡梦中的农家,对其哭诉他们有急症的病人,这些农户仍是不为所动。 薛倚向他们央求了许久,最终不得不下跪以求,这才在村西侧借到两间屋子供他们留宿。 范莽选了间小屋,将金琨平放在床上,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两手不停挠着脑袋,急得满屋子踱步。 薛倚从另一间屋子端来一盆水和一些干粮,她摸了摸金琨的面颊,道了声:“还好。” 又想起其他姐妹狂阳发作时的情形,对范莽道:“范师兄,烦你给金师兄灵台与神道二穴渡气试试。” 范莽忙道:“此法可管用?” 薛倚已是眼圈红润,叹道:“我们有姐妹曾用过此法,但若说管用,却管不得大用。但范师兄你内功深厚,说不定会有奇效。” 范莽点头道:“这倒容易,我这就试试!” 忙将金琨搬腿盘坐,双手抵在灵台与神道二穴之上,轻提体内真气,从手掌中渡了进去。 薛倚以防有人搅扰,守在了门口,两眼却片刻不离金琨那张俊朗的脸。 范莽虽是与金琨初识,但数日之中,早已将他视为莫逆之交,是以他此时用上了全力,以致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如此过得一炷香时间,金琨的面色才慢慢转为红润,这多亏了有范莽浑厚内力的加持,若换作了寻常人,也不知他这回能不能及时回缓。 薛倚将一切瞧在眼里,心下才能大安,此时却见金琨缓缓睁开了双眼,叫了声:“梨雨!”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虚弱。 她赶忙上前,用丝帕拭去他额头汗水,轻声道:“我是薛师妹呀!” 范莽撤去了双掌,咧嘴笑道:“你总算是醒啦。” 金琨两眼眨过几眨,这才看清面前的是薛倚,暗道:“今日细看才知,这薛师妹的嘴角与梨雨确有几分相似,也无怪我看错了人。” 他缓缓道:“原来是薛师妹和范大哥照料我,真是有劳二位啦!”说着向二人抱了抱拳。 范莽一手拍着他,笑道:“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他望着金琨的脸颊,此时已与常人无异,说道:“之前你曾说你患了狂阳,我们却都不信,未曾想原来是真的,你是何时患病的?” 金琨道:“已有数月之久,但此次发病,距离上一回却间隔得太短,也不知是不是加重了。” 薛倚递过来一只馒头,关切道:“师兄先吃点东西,这狂阳我们回头再想办法。” 金琨点点头,刚一伸手接过,却听外边几名女弟子连声惊叫。 范莽先是一惊,忙冲出了房门,金琨也是连忙起身,在薛倚搀扶之下来到了屋外。 几名女弟子朝着他们狂奔而来,一人叫道:“师姐!有……有鬼啊!” 又有人慌道:“有两个师妹……被鬼魅掳走了!” 这几人大吃一惊,薛倚忙道:“这世上哪有鬼魅,休得胡说!” 先前那人道:“千真万确啊师姐!我见那只鬼青面獠牙,模样恐怖至极,它来得好快, “转瞬间便掳走了两个师妹,我们都来不及与之动手便没了身影。” 之后那人也道:“我们好些个姐妹都瞧得清清楚楚,定是一只鬼无疑!” 金琨捂着胸口说道:“好个青面鬼,不吃人竟要掳人,他们往哪儿跑了?” 一人道:“往西面去了,此时应该出了村子。” 金琨道:“烦范大哥先前追去,若未能追上,还请回到此处!” 范莽迟疑道:“我是个人,又如何能与青面鬼对敌?” 金琨浅笑道:“什么劳什子青面鬼,我若没猜错,定是那些杀手又追上我们啦。” 范莽豁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且瞧我去捏死这只鬼!”纵身而起,已是落在了几间房屋之后。 金琨丢下一句:“薛师妹好生照料诸位师姐妹,我去去便来。”说着,脚下接连提气,也奔了过去。 薛倚不料金琨才刚苏醒,却又能极速追出,一时不察,已追他不上,只站在远处大喊:“金师兄一切当心!” 金琨纵得几次,又奔出近三里地。但他狂阳未愈,接连提气之下,已是气闷难当,急喘不已,不得不慢下脚步,缓缓而行。 他往前方望去,早已瞧不见范莽的身影,只得借着月光,又沿着蜿蜒道路而行。 再行得七八里地,却见数里之外,范莽远远往回走来,身旁并无他人。 金琨一凛,忽叫道:“糟糕,调虎离山!”说罢,又疾往那小村庄奔了回去。 他身后的范莽见金琨来而复返,忙纵起追上他,叫道:“你怎么又往回奔?” 金琨边奔边喊道:“范大哥你脚程快,快回去保护薛师妹她们!” 范莽一惊,叫道:“怎么?薛师妹又出事了?” 金琨悔道:“我实不该也追了出来,你快去吧!” 范莽脑子转得两转,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叫道:“咱俩一块儿走吧!”脚下竟是速度不减,疾往村中奔了过去。 如此过不到一顿饭功夫,二人已然来到众九宫派弟子面前。 范莽将金琨放下,一群弟子连忙围了上来,惊叫道:“薛师姐她,刚被一红面鬼掳走啦!” 金琨二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金琨暗忖:“弈先生说我江湖经验尚浅,果然是没错,如此简单的计策,我竟未能及时识破。” 他忙道:“往哪去啦?其他人可也被掳走了?” 一人道:“只有一只鬼暗地里从背后突袭而来,姐妹们立时怕得要命,还未等反击,薛师姐便被它掳走,刚刚才往东面而去啦。” 范莽二话不说,两个起落,已向东面跃去,只瞬间便没了身影。 第166章 追踪恶鬼 金琨本欲叫住他,也已来不及。 他思来想去,为免再中奸计,绝不能扔下九宫派众人不管,但范莽如此追出,又实在是不得章法。 他想得一想,忽叫道:“师姐妹们,还请紧跟着我,咱们抄小道去追那只鬼!” 当先向东面奔了去,一些九宫派弟子紧跟而来,个别胆小的原本立在了原地,但均因害怕厉鬼索命,也不得不跟了上来。 金琨记性极好,早在他进村之时,已望见村口处,还有一条近道可以进出村子,他当时不经意间记下了,如今便沿着这条近道与众人疾追而出。 这条近道虽近,但是狭小难行,脚下石子颇多,路面未平。 金琨顾不得胸口烦闷,展开轻功,行得颇为快速,将一众九宫派弟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又行得一阵,金琨偶然间回首,竟几乎望不见她们身影。 他担心厉鬼又将她们掳了去,无奈又再折回她们身边。 金琨忙道:“诸位,还将你们行囊中的衣带绳索之物都拿出来吧。” 这些九宫派弟子虽都不明所以,也都依言而行。 金琨拿着这些绳索衣带,给每个人都前后系上,最后一条绳索则是系在了自己身上,至此,所有人都连成了一串儿。 金琨赶忙道:“请师姐妹们注意脚下石子,莫要摔倒,咱们要疾行啦!” 说罢,再次提气,当先奔在了前面。 在金琨绳索的拉动之下,一行人的确比适才行得更快了些。 那些脚力最差的弟子也都能健步如飞,只是两眼紧盯着路面,害怕一个不小心,只要脚下一绊,则所有人都要摔成了一团。 如此速行了两顿饭的功夫,他们已然来到了大道之上。 未等金琨等人有片刻喘息之机,忽见左首处远远奔来两个身影,众人细瞧之下,正是那红面鬼夹着薛倚疾行而来。 弟子们心知抄近道赶在了前面,自然是一阵欣喜若狂。 金琨赶忙让她们躲在了暗处,纷纷解开身上的绳索衣带,待那红面鬼奔至眼前之时,金琨倏地向他劈出一掌。 却不料这红面鬼犹如预先知晓了一般,不慌不忙地躲过了这一掌,竟还能从后背幽幽伸出一拳,直奔金琨,其招式之诡异,真如鬼魅一般。 金琨一惊,竟不能避过,忙不迭以双臂相护。 但那红面鬼却疾收了这拳,绕至他身后,手刀一落,砸得金琨俯首跌在了地上。 金琨暗中叫苦:“我这狂阳偏偏在这时发作,如若换作是平时,这鬼东西哪还能碰得着我?” 他刚一跌下,那红面鬼却拔腿而逃,他肋下的薛倚则是大声的呼救。 金琨前胸与后背皆吃痛难受,半晌爬不起身来,连忙向女弟子叫道:“快追上它,莫叫它跑了!” 可是一众女弟子毕竟是年纪太过幼小,心智未全。 她们个个都瞧见那红面鬼露着獠牙,红色身形飘忽,可怖非常,一时都迈不开腿,眼睁睁瞧着红面鬼夹着薛倚,奔出了视线之外。 金琨无奈道:“快将绳索都给了我吧。” 她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拾起地上绳索,尽数交给了他。 金琨拿着众多绳索,也不知能有何用,正自思索间,又见范莽自左首堪堪奔了过来。 他大喜道:“范大哥,快负我追上那鬼东西!” 范莽奔至跟前,怔道:“你们何时跑在了我的前头?” 金琨急道:“没工夫和你解释,薛师妹就在前方不远,再不追便来不及啦!”他连忙指向了右首处。 范莽叫道:“瞧好吧!”一把又将金琨扛在了肩上,拔腿狂奔。 而一众女弟子之中,有人忽地站出来道:“我们习武之人,本就是一身正气,怎能被那鬼魅吓破了胆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罢,当先跟着范莽而去。 她身后一众女弟子这才一一醒悟过来,她们之间相互激励几句,便又紧追了上去。 范莽前后奔了有近三炷香的功夫,此时却未有一丝气衰,虽是肩扛着金琨,却还能越奔越快,直让金琨暗暗钦佩。 如此仅追不到两盏茶时间,借着微弱月光下,已能隐隐瞧见那红面鬼正欲朝一处林子里钻去。 而此时女弟子们却远远落在了身后,完全看不见身影。 范莽嚷道:“不好,它进了林子可就难追啦!” 金琨喊道:“范大哥快将我扔过去。” 范莽一凛,笑道:“这法子好!” 说罢,气贯双臂,向后极力弓身,再猛地将他掷出。 此时金琨早已将手中绳索结成了个套索,他身在半空中时,便照着那红面鬼扔出。 但也是他深受狂阳影响,手中大失准头,绳索竟套在了薛倚的左脚脚踝。 金琨落下地来,猛然将绳索一拉。那红面鬼被力道一阻,立时停在了原地,手中薛倚却不曾被他拉下。 那红面鬼忙摸出一柄匕首,照着绳索挥去。 金琨见它要切断绳索,顺势再是一拉,借着拉力合身飞出,一掌照着他握柄之手挥去。 红面鬼见他来得太过迅速,忙缩回了手,往斜地里又奔出了几步。 它斜眼瞥见金琨身后的范莽也向着它奔来,本欲弃了薛倚而去。 但略微一思索,心知这薛倚今日决计是要被他们抢回,是以赫然起了杀心,调转匕首,又朝薛倚心口刺了过去。 这红面鬼离她如此之近,匕首若要将她刺中,也只在须臾之间,这让薛倚不禁大声尖叫。 金琨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他瞬间催动周身内力,脚下更是疾点,终抢在匕尖刺中之前,一把握住了匕身。 红面鬼下刺之势甚是猛烈,匕身虽被他握住,也是势头未减。 眼见这匕尖已刺破了她的衣衫,金琨情急之下,把匕身斜斜一拉,已远离她的心口,但手中已被匕首划破,顿时血流如注。 红面鬼见下刺未果,赫然一脚朝他踢去,金琨胸口一闷,竟没躲过这脚,被踢得接连滚出了丈余。 便在这时,范莽铁拳已照着红面鬼脸上直去。那红面鬼一凛,忙扔下薛倚,侧身慌忙避过,又以一柄匕首挥来。 第167章 有甚可怕 范莽不慌不忙,一番闪躲腾挪之后,猛地连出了七八拳,将它全身立时罩住。 这红面鬼从未见过这等凌厉的拳风,“啊”地一声,已是身中数拳,顿时昏死了过去。 范莽连忙将他提起,竟从他颔下撕出了一张软皮面具,露出了里面真面目。 他立时“哈哈”笑道:“这哪是什么鬼东西,此人我曾见过,分明是我天目派的杀手!” 此时又听薛倚撕心地喊了声:“金师兄!” 范莽一惊,赶忙望去,她竟是泣不成声,伏在了金琨身边。 范莽连叫糟糕,走近去一瞧,却见金琨躺直了身子,没了半点呼吸。 他怪叫道:“这……这是又怎么了?” 薛倚抹了抹泪,道:“金师兄连续催动内力,以致这狂阳又加重了不少……” 范莽忙道:“既是狂阳,那便好办。” 说着,又搬金琨盘腿而坐,照着此前的方法,再向他后背灵台与神道二处穴位渡入真气。 薛倚在一旁眼巴巴地等了一好会儿,仍不见金琨有半点呼吸,情急之下,也不顾什么男女避嫌,照着他嘴里欲吹进空气。 便在此时,金琨忽然大口地吸了一口气,一瞥之下,却见一张颇为俏丽的脸庞凑在了眼前。 薛倚急忙把头侧了过去,瞬时红透了半边脸,她又羞又怕道:“金……金师兄你醒来便好……我……我给你包好手掌吧……” 说着,连忙从背囊中拿出药瓶纱布,给他手中伤口止血。 金琨见她包扎伤口,还道又遇见了肖梨雨。 但细看之下,她却是一张瓜子脸,眼里虽噙着泪花,也挡不住满眼的灵动之气,不是那薛倚是谁。 他暗自叹了一声:“我怎又将她看作了梨雨,真未料这狂阳竟如此地厉害,回回都能让我神志混乱不清。” 想到此处,连忙凝神聚气,在范莽的帮助之下,徐徐运起了大周天。 其他女弟子也缓缓赶了过来,围着这两人席地而坐,一时充当起了护法。 如此疗伤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已大亮,树梢鸟儿也渐渐开始争鸣起来。 此时金琨忽然站起身来,见范莽早已一身湿透,他在接连渡气之下,脸色也是稍显灰暗。 金琨轻轻道了声:“多谢范大哥耗费众多真气,我如今已大好啦!”说罢,深深作了一揖。 他身边十几名女弟子被这声音惊醒,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金琨再抱拳道:“让诸位连夜替我担心啦。” 这些女弟子连忙回礼,范莽也说道:“金兄弟,你当真没事了么?” 金琨道:“要不是范大哥在侧,我哪能恢复得如此迅速,今日多亏了有你。” 说罢,连连转了两圈,并无不适之感,又向薛倚道:“薛师妹,还有两位师妹未能找回,事不宜迟,我这就向着东面追去。” 薛倚眼中满是关怀之色,道:“金师兄大病初愈,不宜再行操劳,我看,我们还是歇息几日的好。” 金琨道:“不错,从昨夜到现在,各位着实都累坏啦,就让范大哥带着大家在此处歇息,剩下的事,便交给我了吧。” 范莽连忙拦阻道:“这可不行,金兄弟,你的狂阳若再发作,恐会要了你的性命。” 薛倚张开两只手臂,也跟着拦阻道:“那些鬼魅可是厉害得紧,我们好些个姐妹都给它吓坏了, “你可莫再去着了它们的道,终被它们勾去了魂魄。”说着,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 金琨已是许久不见她这番精灵般的神色,他摇头笑道:“薛师妹可莫要诓我,昨夜那只鬼已被范大哥识破了身份,他分明就是个人而已。” 薛倚假装并不知情,道:“若昨日那只鬼是个人,那人如今在哪儿呢?” 说罢,眼望着远处的几名女弟子,是她们几人将昨日那只“红面鬼”五花大绑,藏在了一旁。 金琨心知肚明,故意和她打趣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去会会那些鬼了。我可是天生的命中刻鬼, “小鬼儿有何可怕的,反倒是那些鬼见着我,都躲得远远的了。” 此话一说,不少女弟子“扑哧”一声,一齐笑了出来。 此时,忽听一个声音朗道:“不错,鬼有甚可怕的!”接着但听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最终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跟前。 众女弟子纷纷抽剑戒备,范莽也立即站起身来,挡在了众人面前。 金琨闻声望去,忽地两眼一亮,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来者抱住,大笑道:“假和尚!原来是你来啦!” 那假和尚笑声更大,与金琨连连拍着后背,朗道:“金兄弟,你我数月未见,怎地气色却不如之前了?” 金琨浅浅一笑,敷衍道:“兴许是被鬼魅吓着了吧。假和尚你呢?你的伤势可好了?”说罢,忙将他放开,从远处细细望向了他。 假和尚将身姿一展,缓缓转了两圈,道:“我早就痊愈了,怎样?肖大夫手艺不错吧?” 金琨竖起拇指道了声:“真不愧为鬼神叹肖代秋,竟有起死回生之能,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假和尚大笑出声,再道:“说到这惊叹,洒家便再给你一个,瞧是谁来啦?” 他向着身后树林里一招手,从中转出两个女弟子来。 薛倚惊叫一声,立时冲了过去,紧握住她们的手,喜极而泣道:“你们总算回来啦,可将我们急坏啦!” 其余女弟子也都冲了过去,众姐妹纷纷抹泪相拥,好一阵地嘘寒问暖。 金琨惊道:“假和尚,你是怎么将她们救下的?” 假和尚又笑道:“洒家本要去那天门派,昨夜途径此地,却不料遇见了一只恶鬼挡路,甚是可怖渗人。 “洒家对这种装魔做鬼之事实在是深恶痛绝,便顺带给他解决了,这才无意中救下这两名九宫派的弟子。 “与这二人攀谈之下,洒家才得知,原来金兄弟你也在此地,于是便赶忙带着她们找了过来。” 第168章 前探天门 金琨频频点头,又赶忙向众人一一引见了假和尚,一些女弟子在钓鱼城中早已识得他,纷纷与他唱了一喏。 范莽也向他深鞠了一躬,说道:“在下早已听闻假义士的大义壮举,今日在此结识,实乃是三生有幸!” 假和尚回了一礼,疑道:“怎地范兄弟也都这般气色欠佳?” 于是范莽将昨日之事详细地与他说了,假和尚又疑他们为何会聚在此处,金琨便将众人叛出门派等来龙去脉也都与他说了出来。 听闻之后,假和尚直连连大叹,说道:“洒家要去天门派,也是听见了一些消息,据说一些人会齐聚在那天门派, “欲讨论狂阳的事宜,洒家觉着好生有趣,不如我们一同前去瞧瞧?” 金琨自忖与这一行人本欲分道扬镳,但一听是事关狂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范莽却又问道:“究竟是何消息?” 假和尚笑道:“洒家且先卖个关子,适才金兄弟曾说道‘小鬼儿有何可怕的’,这句话很是不错,那洒家便带你们去看看人心,瞧你们怕是不怕。” 范莽心道:“人心可有鬼魅可怕么?”顿觉有趣非常,便满口答应了。 说罢,又与众女弟子商议已定,这一二十人先去天门派走上一趟,之后再去投那明夷帮不迟。 此地离那天门派已不算远,一行人行了三日有余便来到了天门山脚下。 金琨与范莽依旧是以泥土遮面,以免叫人认出。而十几名女弟子则戴上了帷帽,也能叫人瞧不清面目。 次日天还未亮,假和尚就带着他们从主道上山,将要行至天门派大门时,却带他们绕向了后山。 假和尚为此解释道:“洒家本想带你们从后山小道直接上山,但那一路上尽是些为防亨国人而设的机关暗器, “每件都好生的厉害,咱们还是舍近求远,稳妥为妙。” 如此又绕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天门派院墙之外。假和尚最先攀上了围墙,又沿着围墙绕至一角落,轻轻跃在了一处房顶。 他沿着房顶缓缓向上攀爬,待到最顶处时,面前豁然开朗,连连向身后几人招手。 金琨、范莽和薛倚沿路跟来,其余女弟子则是留在了围墙之外等候。 金琨兴致颇高,轻声与假和尚说道:“还以为你会带我们进到门派里去,却不料是在此处偷听。” 假和尚道:“你不知道,他们今日在天门派这座院落之中,也只是秘密行事,半个闲杂人等都未能进来,你我又怎能大摇大摆地进去旁观?” 金琨疑道:“那你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的?” 假和尚笑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几人如此在房顶等过一个多时辰,忽听范莽“嘘”了一声,细声道:“他们来人了。” 在金琨几人眼前,这里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大院落。 这其中雕梁画栋,树木环绕,花圃芬芳,西北角处还有一座假山,山下养了数尾体型硕大的金鱼。 这几人纷纷暗叹,不料此处却是个十分雅致的处所。 院落的东面墙下,早已摆好了数张桌椅,此时却见盟主张浪身着一身华丽锦衣,领出十几人入了座。 张浪径直坐在了当中的主席上,左首席依次是封座陈、祁偌、瞿崴、运日、肖代春五人。 右首席则依次坐了董邦莠、宗阡泽、贾重周、余艳竹、寒横星、章夏忠六人。 金琨又见到董邦莠和宗阡泽,心中实是万般的感慨,又暗忖:“难怪我们在天目派时,那孙双说长老以上的人物都不在门派里, “原来是到了此处。这肖神医的动作也不慢,他前些日子还在天目派,今日竟也能在此地见到他。” 他问假和尚道:“连妙祗派的掌门都到了,怎地唯独缺少了天门派掌门解三聚?” 假和尚浅笑道:“咱们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又与几人轻声道:“各位还且放缓了呼吸,小声说话,这张浪可十分的机警。”金琨几人依言而行。 但见张浪与众人先是恭维寒暄了一番,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大叹了一声,当先说道:“诸位,本座请大家齐聚于此, “只为了三件事情。这第一件事,事关天门派,是以选在了此处与诸位见面。” 又望着封座陈,面无表情道:“封掌门,你天门派之中,患狂阳的弟子已有多少位了?” 他话音刚落,金琨、范莽和薛倚都是一惊,薛倚抢先问道:“封座陈何时做了天门派的掌门?” 范莽接着道:“原来解三聚是卸去了掌门之位,难道和青原派一样,是这封座陈篡了位?” 假和尚并未答话,两眼紧盯着院落之中。 又听那封座陈道:“回盟主,目前我派身患狂阳的弟子已达两千三百名之多,且每月新增患病弟子,都能愈百人,实在是形势严峻啊。” 张浪颔首道:“人数真是不少,但也不是最多的。”转头向左问道:“我说的可对?” 左首瞿崴抱拳道:“正是,我天目派就有四千多狂阳弟子,是全盟之中最多的。” 余艳竹道:“我派也已有两千七百余人。” 董邦莠也抱拳道:“盟主,我青原派人数最少,但也有九百多人患病。” 范莽等三人均是一凛,金琨忙道:“总共有近万人患病,而全盟只有两万余人,岂非已有半数人都患了病?” 假和尚道:“你们霁云盟在这二十年之中,人数已增至六万,但就患病人数来看,也着实是不少啦。” 金琨只因连年沉浸在练武之中,于盟内之事所知不多,他此时知道所言有失,脸上略显窘态。 他说道:“原来全盟竟有那么多人,但身患狂阳的弟子已近万人,那也不是个小数。 “你们再看在座的掌门和长老,面容都平静得出奇,竟无一人感到惊恐。” 薛倚道:“贾掌门向来镇定自若,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很少见她飘忽不定之样。” 范莽笑道:“那是你看不透她,这人可不简单呐。” 第169章 私自配药 张浪将手中茶杯放回了原处,又道:“封掌门,你门下狂阳弟子可都医治了?” 封座陈一愕,忙侧过了身,说道:“我门下弟子可真是太苦啦,多年以来都未能得到医治,患病的弟子死得死,瘫的瘫,实在是叫人心疼。” 张浪面色忽而变得凝重,说道:“肖神医的易阳丸,已是能够医治这狂阳了,本座上月还特意颁了一道盟主令提及此事,你可将此事告知你门下弟子?” 封座陈稍显难堪,他从座位上站起,向张浪弓着身子,支支吾吾道:“告……告知啦!” 张浪冷冷道:“那为何总也不见你天门派弟子上天目山买药?” 封座陈面带笑意,道:“想是弟子们都道这易阳丸实在是太过昂贵,他们承担不起,是以用易阳丸治病的弟子恐是不多。” 张浪“哼”了一声,从衣袖中拿出一四方小盒,放在右手茶几之上,说道:“此物你可认得?” 封座陈犹如被道闪电击中也似,让他身子猛地一抽,忙颤声道:“此物……此物倒是精致玲珑,在下还未曾见过。” 张浪突然大声斥道:“在座的诸位都是体面人,谁都瞒不过谁,本座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封座陈身子又抖得两抖,紧盯着这小盒,未曾说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祁偌从座位上站起,拿起这小盒,从中取出一枚圆球来。 他沉着嗓子道:“此物名叫佑归丸,是封掌门给狂阳弟子治病的药丸,我没说错吧,封掌门?” 封座陈忽而苦笑几声,道:“你既为我派长老,自是知道此为何物了。” 他壮了壮身姿,续道:“不错,这佑归丸确是在下为狂阳弟子们配备的药物,迄今为止,已为本派治愈了不少的弟子。” 祁偌“哈哈”笑过几声,指着他喝道:“封座陈啊封座陈,我即是本派长老,又岂会不知,你这药丸根本起不了效果! “你卖这假药给那些患病的弟子,究竟是何用意!” 封座陈愠色道 :“祁偌!你竟敢直呼掌门姓名!” 祁偌拿斜眼瞧他,冷冷道:“若在下所言有假,我甘愿受掌门的责罚。” 封座陈斥道:“好,你说我卖的是假药,可有证据?” 祁偌将药丸放回盒中,缓缓走了几步,递给了一旁的肖代春,语气恭维道:“还请肖神医看看这药假不假。” 肖代春拿着这药盒,一眼瞟了瞟封座陈,又望了望张浪。 鉴定真假这种事,实在是兹事体大,张浪自是深知肖代春的用意,连忙说了声:“在座的诸位都信得过神医的医术,就请神医大胆甄别此物。” 肖代春有张浪这句话保证,这才定下了心来。 他将药丸拿在了手中,先是观了观成色,又嗅了嗅味道,最后再小小地咬上了一口。 他细尝口中之药,仅片刻间便说道:“肉桂、枸杞、生地黄、当归、知母、地胆、附子、干姜、半夏…… “一共九味药材,却各个都是温热的药物,这……” 余艳竹见他支吾其词,忙问道:“肖神医,有何不妥么?” 肖代春摇头道:“这狂阳之所以叫做狂阳,只因病人数条筋脉之中,均是阳气亢奋所致。 “是以这药丸非但不能压制这阳亢,反而以温热的药材助长了阳亢,在病人服用之后, “这狂阳只会愈发地严重,这定是个蒙骗钱财的假药无疑!”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无不发出一声惊叹。 此时便听张浪说道:“封掌门,你此刻还有何话要说?” 此时封座陈已是面如灰土,他心知只要是肖代春判定之事,已绝无回转的可能。 若此事未能回转,他便会赴了青原派火劲的后尘,届时,可就要万事皆休啦。 思来想去之下,只得再做最后一丝努力,他忽而用力抱拳道:“盟主,还容我去找来人证,以还在下的清白!” 肖代春却抢白道:“你定是疑老夫所断有误喽?” 封座陈忙道:“不敢,但这狂阳实乃疑难病症,兴许我们医治的思路不同,下药便不尽相同。 “但我却有许多人证在此,以证在下的药丸不假。” 以肖代春医术之高超,其声誉早已响遍了天下,胆敢质疑他医术的人,在他行医的数十年之中,也委实是不多。 而眼前封座陈便是为数不多中的一个,这让肖代春“哼”地一声,气得架起了腿。 张浪却是浅笑一声,略微一点头,道了句:“你便去吧。” 封座陈甚是欣喜,忙奔了开去。 但将要跑出这院子时却忽然停住,暗忖:“若我只身出了这座院子,他们定会疑我串通了门人。” 是以只好站在一旁的长廊之下,以内力带动,大声叫道:“宋大可在院外?你快去将叶正平搀进来!” 过得一盏茶的工夫,只见一弟子搀着一病恹恹的年幼弟子进到这院落中来。 那名叫宋大的弟子躬身道:“掌门,叶正平带到。”说罢,转身欲回。 封座陈道:“你也留下了吧。”那宋大便站在了他的跟前。 封座陈向张浪道:“盟主,这位宋大是在下收了十余年的弟子,他先前得过狂阳,在我这佑归丸的药力之下,如今已然痊愈啦。” 又指着一旁叶正平道:“这个是在下新收了三年的弟子,他此前狂阳症状颇重,几乎都要性命不保。 “但在吃过佑归丸后,如今已能在他人搀扶之下行路,这不得不说我的佑归丸实有绝好的效果。 “如若诸位还是不信,院外还有近百名治愈的弟子,我均可将他们叫来问话。” 宋大与叶正平赶忙跪下磕头,拜见了一众尊长。 宋大道:“晚辈之前确实得过这狂阳,在两月前已然痊愈,这可是千真万确之事!” 叶正平也颤巍巍道:“晚辈日前床不能下,饭不能进,眼见就要一命呜呼……服过佑归丸后,如今已好了大半……” 余艳竹起身道:“我们不认得这两人,便算他们当真痊愈,我们又怎么知道他们得过狂阳呢?如此人证,恐怕是不能服众!” 第170章 神医见证 在场的这十几人,均觉此话在理,纷纷点头赞同。 封座陈一慌神,忙道:“在下已摆出人证,你们怎能不认?岂非强人所难么?” 祁偌道:“人证也只是一面之词,实做不得真,况且,他们又是本派门人,颇有包庇之嫌。” 封座陈斥道:“好个祁偌!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向着外人说话!” 祁偌背手而立,风姿超脱,说道:“在下一向不是徇私之人,况且,盟主与诸位掌门长老与我们关系匪浅,又怎能算是外人?” 封座陈怒指着他,只“你你你”地叫着,满腔怒气直让手指打颤,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董邦莠见如此僵持不下,与众人作了一揖,说道:“晚辈以为,还是得请肖神医做个见证, “毕竟肖神医的医术天下第一,早已是无人不信。肖神医的话,是最有效力的证言。” 肖代春却是一愕,适才封座陈请出人证时,已然是信不过他的医术,他气量甚是狭小,又怎肯再露一手。 张浪如何不懂肖代春的心思,他柔声说道:“与其大家在此争辩,不如还请神医给这两人看看。 “他们所说是真是假,以神医的手段,定是能轻易地断定。” 肖代春尽管有盟主发话,也还是老大的不愿意,一时愣在了原处,一副若有所思之样。 董邦莠又抱拳道:“晚辈还恳请神医做个见证!” 一直未发话的贾重周,此时也昂首站起,向肖代春躬身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没有神医的判定可是不行,还请神医屈驾一试。” 肖代春沉了几口气,既有三大掌门向他求情,若再端着架子不肯出手,可就要被人视同不近人情了。 是以他叫了声:“也罢!”终于站起身来,走近那两名弟子,又道:“你们都站起来让老夫瞧个清楚。” 宋大二人忙站直了身子,肖代春凑近了一瞧,抚着须点了点头。 又忽地伸出双手抓住了二人的手腕,抬至胸前的高度,把起了脉。 过得一会儿,肖代春嘴角翘起,终于放开他们的手腕,说道:“这叫叶正平的,一年零两个月前发病, “就他的脉象而言,这一年多以来,病情是逐步地加重。 “在这期间,他也的确服了佑归丸,且是连服了三月,但并未见到多少效果,之后便由轻症转为了重症,老夫可有说错?” 叶正平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道:“这你也能知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知肖代春所言不假,但他仅从脉象上便可得知发病的时辰,以及用药的长短,这真可谓是神乎其技。 肖代春又凑近了叶正平,森然道:“你在上月,本是个要死的人,你自知佑归丸不可再用, “便偷偷服了老夫的易阳丸,这才能转危为安,你承不承认!” 叶正平忽然“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肖代春再指着宋大道:“这个人,全无狂阳的脉象,但不能说他已经治愈了。”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不知他所谓何意,封座陈却茫然道:“神医还请说个清楚。” 肖代春冷笑几声,忽然厉声道:“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患上狂阳,又何来治愈?” 此话实在是让众人大出意外,使得好几人都“啊”了一声。 封座陈自肖代春要出手诊断时,便早已摇头而叹。 他深知这十几人今日一齐来到天门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即使摆出再多的人证物证,也能被他们几句话说成个黑白不分。 封座陈此时心下盛怒,忽从墙边兵器架上抽出只铁枪,抵住了宋大的咽喉,叫道:“宋大,我如今问你, “你是否曾患过狂阳?若不实话实说,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 说罢,铁枪往前微送,竟刺出一缕血来,将那宋大吓得跪倒在地。 此时祁偌忽然上前斥道:“封座陈!你想屈打成招么!” 封座陈不怒反笑,道:“笑话,你们今日在我这颠倒是非,还不容我教训弟子了么!” 祁偌喝道:“放肆!何来的颠倒是非?盟主与各位前来,均是秉公办事,岂容你来污蔑?” 封座陈道:“好一个秉公办事,我也在办我天门派的私事,你们休想阻我!” 再向着宋大厉声道:“快说!你是否患过狂阳?” 祁偌怒目而视,也对宋大道:“宋贤侄莫慌,你只须将实话说了出来,我们这十几人还不能保你么?” 宋大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已然看出,倘若他说未得过狂阳,便会被掌门一枪杀了。 若说得过狂阳,掌门虽会放过自己,那十几个长辈又岂肯饶过? 封座陈再次喝道:“你若不说,我这就将你杀了!” 宋大急得满头是汗,他数度权衡之下,终于颤声道:“我……从未得过狂阳……” 院内霎时“唔”地一声惊叹,忽见封座陈长枪猛地穿过宋大脖颈,可怜这宋大,连闷哼之声也无,一时扑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大片。 祁偌倏地上前怒指道:“好哇,竟然杀人灭口,还有天理了么!” 封座陈并未搭理,掉转枪头,再抵向叶正平的前胸,高声叫道:“你的病,究竟是吃佑归丸好的,还是吃易阳丸好的?” 叶正平本就体质虚弱,他双脚抖如筛糠,此时竟尿了裤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一声。 封座陈再叫:“你给我好好的说,若弄虚作假,宋大就是你的榜样!” 此时祁偌丝毫不曾犹豫,一招“破胆寒心”飞速击来。 封座陈不料他会突然发难,一时间几无躲避空间,猛然再转枪头,以枪身挡住了这道寒气,再看那枪身时,已是结出了薄薄一层白霜。 封座陈急退了数步,喝道:“祁偌!你真要与我为敌了么?” 祁偌击掌姿势未变,道:“你若执迷不悟,我只好出手阻你!” 封座陈冷笑道:“难道我束手就擒,你们便会放过我了么!” 说罢,铁枪一抖,当下刺去。 第171章 化心掌现 祁偌见枪势来得迅猛,拔腿便跑,直跑到兵器架处,随手抽了根铜枪,与之对敌起来。 一时间,这座院落当中虎虎风响,二人各展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斗作了一团。 封座陈要年长祁偌十岁,手中枪法显得更为沉稳纯熟,而祁偌则仗着年轻力盛,几番强攻之下,一时也能斗个胜负不分。 这二人打得好快,只瞬息间便拆了七八十招。 封座陈连连呼喝,数度变幻招式,每招的衔接之处均是神来之笔,是以一旦变了招,下一招的威力却又大了几分。 祁偌虽也是自幼习练这套枪法,却自叹没有这番造诣,再过二十余招后,已是渐感不支。 他忽然跳了开去,叫道:“我劝你还是收手了吧,莫在众位掌门长老面前频繁出丑,可好生的没出息!” 封座陈“呸”得一声,斥道:“要我收手当然可以,但我要你们莫为了赚这点钱,尽搞些个指鹿为马、混淆是非的事情,你看行是不行?” 祁偌被他一语激怒,再转枪花,照他左肋而去。封座陈早已看穿他的路数,铁枪又抖,向着他枪身而来。 祁偌见封座陈总能后发先至,不敢再攻,只以枪身接住这一击,但听“当”地一声响过,震得他虎口生疼。 封座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刷刷刷”再出四枪,枪枪往他枪身而去。 祁偌自知技不如人,不得不如法炮制,回回都以枪身格挡。 待他挡过四枪后,虎口早已裂开,迸出好些鲜血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再斗下去。 他忽而高声叫道:“封师哥,不如我们……”他情急之下不再直呼其名,而是以“师哥”相称,自是知道今日绝无胜他之能。 但封座陈未等他将话说完,蓦地大喝一声,铁枪再向着铜枪枪身刺来。 祁偌举枪再挡,却听“叮”地一声,铜枪当中断作了两截,那铁枪势头未减,直接扎入了祁偌左肩。 祁偌吃痛不过,大喊一声,仰天跌倒,左肩伤处血流如注。 原来这座硕大的院子,平时就是封座陈习练的场所,他自是清楚每件兵器的优劣。 祁偌使的这柄铜枪质地颇脆,只需向它连番撞击,早晚必会断裂。 封座陈正是清楚个中因由,是以不断照着枪身猛刺,这才能在二百招内将这同样是高手的祁偌拿下。 封座陈见祁偌败下阵来,大笑道:“怎样?你可服气么!”他话音未落,忽听“嘭”地一声,后背竟中了一掌。 封座陈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晃了两晃,最终仰天倒下。 他再缓缓转过身子,却见是张浪站在了身后,他立时明白了所中招式,道了声:“化心掌!” 张浪背手以对,缓缓道:“封掌门,知道本座为何要以化心掌打你么?” 这化心掌乃张浪的独门绝技,传说已在江湖中秘传了三百余年。 三百年来,能亲眼见到这化心掌者,实也不多见。 只因但凡中掌者,不出半个时辰,其心脏便会慢慢化为了血水,不久之后便要一命呜呼。 是以多数见证者在短时内定会死去,若想见到这项绝技,可就算是相当难了。 如今在座众人以及金琨等人却能见到这传说中的绝密功法,自是讶异不已,均知这封座陈今日已是必死无疑。 此时封座陈轻轻摇了摇头,露出沾血的牙齿,笑道:“无论你所为何事,这背后伤人……当真不厚道!” 张浪面无晴雨,再道:“本座用化心掌打你,自是为了解三聚解掌门。 “我来问你,解掌门身患狂阳数年之久,为何你只给他服用你的佑归丸,以致他最终耽误了病情,死于非命?” 他此言一出,金琨四人均是大吃一惊。 范莽急道:“难怪解掌门他没来,原来竟是死啦!” 薛倚更是惊道:“为何……为何我们几人都不知道此事?” 假和尚笑了笑,道:“知道我为何带你们来看人心了吧?” 范莽问道:“这与人心有何关系?” 金琨两眼望着痛苦挣扎的封座陈,沉吟道:“堂堂天门派解三聚解掌门,对天门派呕心沥血、竭尽心力,人人都称赞不已。 “但却在他死后,整个霁云盟内竟风平浪静,故意不让人知道他的死讯,这实在是太叫人寒心。” 他顿了顿,再道:“他们不是一向喜欢颁布盟主令么?怎地现在连一个讣告也没有?我如今才能够看清,原来霁云盟竟是这番模样!” 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拳头。 范莽恍然大悟,咬着牙说道:“这人心,实在是从里到外都黑透了!” 张浪问过话后,封座陈却始终未能言语。 此时肖代春忽道:“传言你这佑归丸售卖了半年之久,一直没把解掌门的狂阳治好。 “上月月初就有一道盟主令告知了全盟四派,其中说道,老夫的易阳丸对这狂阳能有奇效,但却不料,解掌门在本月还是去世了。” 他忽然指着封座陈斥道:“解掌门若在上月服用了易阳丸,如今早已能痊愈。 “但你却给他服用了你的假药,大大贻误了病情,终让一代掌门不得善终,你说,你该当何罪!” 一旁的祁偌捂着伤处,缓缓走了过来,也是喝道:“你定是觊觎这掌门之位……故意要加害解掌门,是也不是?” 只见封座陈忽地仰天大笑,待笑过好一阵,心口着实是疼痛难受,又咳出好几口鲜血。 他缓过几口气,再与张浪说道:“相传这化心掌有两句话广为流传……叫什么‘水囊之甲终化心,万苦求缘吐真言’这是……何意?” 张浪低头望向他,说道:“凡中这化心掌者,其心脏会在胸腔之内缓缓融化殆尽。 “在这期间,整个胸腔便如一个肉甲一般,内里装满了一腔血水,而这血水慢慢烂在了肚中,叫人生不如死,这便叫做‘水囊之甲终化心’。” 封座陈道:“那……下一句呢?” 第172章 掌门殒命 张浪浅笑不语,只背手而立,两眼斜视于他。 其实这化心掌所化下的血水,能够不断腐蚀肚里脏器,能让中掌者如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加之心脏自身不断化成血水,这个中痛苦,恐怕世上所有的言语都难以言表。 是以这时无论与中掌者谈论何事,中掌之人都愿以真言吐露,以换得片刻内心与肉体的安宁,这便叫“万苦求缘吐真言”了。 张浪虽未将此理说出,但封座陈此时如身堕地狱,痛苦万分,自自然然便领悟了这句的义理,缓缓道:“你不说,我也能明白……” 张浪冷冷道:“我们几人所述的实情,你可承认?你是否故意用佑归丸将解掌门害死,好让自己坐上这掌门之位?” 封座陈本又想大笑出声,但他此时肚中血水已成,哪里还有力气笑出声来,只是气若游丝地道:“他早已死无对证……随你们如何说……” 张浪再道:“封掌门,我们这十几人齐来此地,仅在这座院落中秘密说出此事,未让你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已是极对得起你了。 “你这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是不肯承认的?” 封座陈躺在地上极力挣扎,他暗地里将毕生的内力真气猛然催出,这才有了些许的气力。 他终于说道:“所谓‘万苦求缘吐真言’,原来中你化心掌的人在死前必会吐真言…… “那便让我告诉你,解掌门他……他是死于……消……” 他忽地面色通红,半点气也提不上来,两眼瞪得老大,口中再艰难挤出一个字:“渴……” 但这个字说得实在是太过轻微,便连在他跟前的张浪也未能听清。 封座陈剧痛难忍,从袖中缓缓抽出匕首,欲求自戕。 但这化心掌所化的血水是何等的厉害,又怎能让他有这自戕之力,可怜这封掌门,足足挺了近一刻的时辰,这才终于断了气。 张浪过得良久,才叹道:“封掌门临死之前已经承认谋害了解掌门,就将他好生地葬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主席位前,又道:“这天门派掌门就由祁长老来接任吧,诸位掌门长老都在此处,我便不再发盟主令通告了。” 说完,稳稳坐了下去。 祁偌连忙向他行了个大礼,朗声道:“属下领命,属下定不负盟主托付,必会竭尽全力, “将天门派上下打理得生气勃勃、欣欣向荣,好让门派之中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以重现往日荣光!” 说罢,又向张浪连磕了三个响头,但张浪仍是心无波澜之样。 南边的房顶上,范莽气愤道:“封掌门分明就没有承认害死了解掌门,这些人都聋了么?” 薛倚也是红着眼眶道:“封掌门他死的如此悲惨冤屈,却还要被人恶意曲解,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了天理。” 金琨也是皱眉道:“他们为了卖自己的易阳丸,却打掉了佑归丸的生意,又给封掌门扣以卖假药和加害前掌门的罪名, “最后还要换上个听话的长老上位,好一个霁云盟啊!” 假和尚笑道:“我就不信封掌门的药没有半点效用,也不信解三聚是死于狂阳, “但除去我们这四人,将来此事从他们嘴中传了出去,又有几人相信我们所见呢?” 金琨又想起弈先生说过的那句:“谁的武功高,谁的势力大,谁便可以掌控武林,就可以胡说八道。” 这让他连连叹息不已,口中喃喃道:“原来霁云盟的霸道竟是如此地正常不过……” 此时但听瞿崴说道:“这地上的两具尸体,可得找个稳妥的人处理了,祁掌门新官上任,这第一件事可得做好才是。” 祁偌现在是掌门的身份,瞿崴本不能如此与他说话,但小吴用瞿崴的名头实在是太大,祁偌只当他是在好意提醒,是以微微躬身道:“我理会得。” 说完,从院落西面走了出去,过得半盏茶时间,又带进三个人来,他指着一书生模样的人道:“我与诸位引见引见, “此人是在下最信得过的本派幕宾,人们都管他叫做弈先生,人送外号青山帷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祁偌带进这三个人时,金琨、范莽和薛倚已是大惊失色。 范莽惊道:“原来弈先生是天门派的人!那他说的让我看大戏,说的便是此处么?” 薛倚却是喃喃道:“那……那他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会不会出卖我们?” 金琨也是瞪大了两眼,最后说道:“以弈先生之能,若想要出卖我们,我们今日绝到不了此地。二位还是稍安勿躁,我们先且瞧瞧再说。” 他心中却是暗忖:“当夜在那祠堂之中,冯勇大哥带了全数天门派门人,先行去投了明夷帮。 “在这之后弈先生才现身,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好叫天门派弟子不能遇见他,以免揭穿了他的身份。” 又想到:“弈先生曾说过他的儿子是天门派门人,是以他是天门派的幕宾也不足为奇。 “但他即是霁云盟之人,为何还要用谣言加害霁云盟?这弈先生如此地亦正亦邪,我到底能不能信他?” 假和尚疑道:“你们识得此人?此人深得新掌门的重用,他当真不会出卖你们?” 范莽迟疑了一阵,说道:“反正我是相信弈先生的,无论你们怎么看我。” 众人只见弈先生与在座十几人一一作揖问好,再叫上身边两人,将地上两具尸体草草地收了,这弈先生却留在了祁偌身边。 祁偌却走向那名叫叶正平的弟子,说道:“你今日从这个院中走了出去,知道该如何对外人说么?” 此时的叶正平,已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自是十分的机警,只说道:“小人会说,封掌门今日在此习练枪法,突然暴病而亡。” 祁偌摇头一叹,森然道:“封掌门明明是因谋害了解掌门,心中愧疚,才在这自戕而亡的。” 叶正平拼命点头道:“对对对!他自戕身亡,是我亲眼所见的!” 第173章 新的祸事 祁偌又问道:“此处有十几个掌门和长老在场,你对外会如何说他们?” 叶正平这回学了个乖,故意疑道:“这里只有封掌门啊,哪儿还有其他人在?” 祁偌心中甚慰,便让他退下了,并吩咐弈先生给众人添加了茶水。 而董邦莠见祁偌肩头仍在淌血,便把青原派的白玉转安丸和金疮药一齐赠给了他。 此时张浪朗声道:“这第一件事情已毕,咱们再来说这第二件。” 再喝过几口茶水,续道:“我霁云盟身患狂阳的弟子已是愈来愈多,这登记造册的事宜,咱们几位掌门可得费心做好才是。” 董邦莠已帮祁偌包扎妥当,他抱拳道:“在下已在青原派上下筛查了三遍,绝无遗漏的弟子,还请盟主放心!” 贾重周和祁偌也同时表示尽心在做此事,祁偌道:“未登记造册者,但凡查了出来, “定不会卖给他易阳丸,只要让我知道了谁不肯造册,定会将他逐出门派,绝不姑息!” 张浪颔首道:“如此便好,那些不愿登记造册的弟子,半数以上都判出了本盟,对于这些叛徒的追查, “还请瞿军师和运长老再费些心力,多加派些人手,增强些力度,莫让他们出去到处传咱们的不是。” 运日抱拳道:“盟主请放心,属下又筹划了二十支捉拿的队伍,定会把叛逃出去的弟子尽数捉回,尽无脱漏。” 瞿崴也道:“禀盟主,对叛逃弟子的惩治也已紧锣密鼓,相信在严刑律法之下,也再难有叛逃之人。” 张浪这才面带笑意,又道:“对那些患了病又不肯登记造册的弟子,无论叛逃与否,都按叛逃弟子处置吧。” 瞿崴拍手道:“盟主英明,早该如此处置啦,否则叛逃的弟子只会越来越多,届时可就管不过来啦。” 听到此处,范莽欲爆然怒喝,却被金琨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薛倚急道:“范师兄,现在万不可动怒,当心被他们发现了咱们。” 范莽这才缓了缓,拿开金琨的手,低声斥道:“不在他这登记造册就不卖你易阳丸,没有易阳丸又不能去别处看病吃药, “他的易阳丸据说又是那么贵,几乎没人吃得起。可怜霁云盟的弟子们,他们要么钱财被耗光,要么就是等死。 “不登记造册的又被视同叛逃,定要个个前去追杀。横竖是个死,我就不登记,就是要叛逃出来,你又能拿我怎地!” 假和尚笑道:“真是长了见识,这不愿登记造册的,居然视同叛逃,好一个铁手腕!” 薛倚也叹道:“张盟……张浪他如此的强硬姿态,就不怕寒了人心,被弟子们造反么?” 金琨脑子里不断想起弈先生曾说过的话,尤其是那句“他们好不容易有药在手,对于整个霁云盟来说,那是难得的震慑与威望, “虽然控制不住你们这些叛徒,但还是能控制许多得了狂阳和未得狂阳的弟子”,这句话他越想越是觉得甚为精妙。 是以他对薛倚道:“只要一些事情做得甚为机密,再把治病的药牢牢掌握住,他们也就不怕门下弟子们造反啦。” 说罢,也是叹道:“也不知这易阳丸到底是个什么价钱,怎么人人都说贵?” 只听张浪再道:“说到这狂阳,本座又想起一事。为免再步青原派的后尘,我在这里要与诸位再次强调!” 他提高了嗓门,道:“一定记着要让各派的门下弟子停修内力,切莫再让钓鱼城的惨剧再次上演! “弟子们唯有停修内力,武功才能大长,将来若再遇战事,就定能所向无敌,再也不会如数月前这般,只在一战之下便折损我盟内几千弟子!” 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他右手暗施内力,按住桌上茶杯,竟将茶杯往桌内嵌进了一半,而这茶杯竟未碎裂,茶桌也未能倒下。 这一幕让当场众人见了,无一不拍手喝彩,几名掌门更是齐声道:“谨遵盟主教诲!” 张浪接着道:“若不停修内力,还会出现一件新的祸事,此一节,便由肖神医与大家说了吧。” 在座众人一凛,目目相视,均是未听过这件新的祸事。 此时肖代春起身道:“诸位,老夫在医治狂阳的期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把同样是患轻度狂阳的弟子分为了两队,每队十人。 “一队让他们修炼内力,另一队停修内力,同时再给这二十人分发了易阳丸。” 他逐渐走至院落当中,续道:“半月之后,停修内力的十名弟子,九人的狂阳几乎痊愈,剩下一人的狂阳也好了近半。 “而修炼内力的弟子,十人的狂阳皆加重了不少,其中六人几乎要丧了性命。 “于是老夫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若得了狂阳的弟子,万不可再练内力,否则纵有易阳丸药力加持,也会加重他的病情。” 董邦莠忽道:“既然盟主已让全盟都停修了内力,这种让狂阳加重的情况,恐怕是没有了吧?” 余艳竹抢声道:“董掌门你难道忘啦,盟主曾经说过,若有天资者,还是要让他修炼内力,否则我们各派绝技便无法传承了。” 董邦莠一愕,道:“晚辈竟然将这事忘啦。” 肖代春再道:“所以,若遇到有天资的弟子,他患了狂阳,便不能再练内力。 “如果所有天资非常的弟子都不练内力,那么霁云盟的绝技便会失传,此事绝对非同小可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张浪补充道:“这易阳丸可让部分弟子继续修炼内力,传承咱们的古法绝技,还能让所有弟子免去狂阳之苦。 “如此好药,被神医研制了出来,绝对是对霁云盟有扶大厦将倾之功。 “各位定要不遗余力地在各自的门派内宣讲此药,而且宣讲的次数绝不能少!” 其他三名掌门同时抱拳道:“属下领命!” 范莽“哼”地一声,低斥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大力卖你的药而已,有甚稀奇的?” 第174章 天门幕宾 又听张浪问道:“诸位可知晓易阳丸的药价了?” 从未说话的寒横星此时说道:“盟主您是知道我的,我记性最是糟糕,老也记不住。” 张浪浅笑道:“那便例行公事吧。” 又对祁偌道:“祁掌门,你就尽个地主之谊,将这易阳丸仔仔细细地给诸位重头说上一说吧。” 祁偌虽是新官上任,却也端起了架子,说道:“我如今有伤在身,就请我的幕宾弈先生给大家讲讲吧。” 弈先生款款上得前来,给众人鞠了一躬,摇着扇道:“鄙人也是前两日才听祁掌门说的,如今便现学现卖啦。”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易阳丸是肖神医在上月刚刚研制出来,仅在天目派客堂和出云谷中售卖。 “易阳丸的名字,取改阳易燥之意,此名取得颇为贴切典雅,一听便知,此药定能够彻底地祛除那狂阳。 “这易阳丸是由九九八十一味特殊药材所制,其中不乏冰蟾、雪莲、老山参等十分珍贵难得的药材,又经过制、蒸、煮、熬等技法, “通过四十余道工序,历时三月才可最终制成。易阳丸通体黑色,每丸重约两钱,只对狂阳症有效。 “凡患狂阳者,每人每日需在子时,以黄酒送服一颗即可,剩余药丸需在罐中封存,不可见光。 “每颗易阳丸的价值是二百文钱,每月的药费大约六两。 “肖神医将易阳丸调制得完好无暇,并无服药禁忌,孕妇与孩童也可服得,这实在是我霁云盟众莫大的福气啊! “鄙人所知便是这么多,若有遗漏的,还请各位海涵!” 又听寒横星问道:“为何要每月都吃药?一股脑儿多吃点,把狂阳治好了不行么?” 弈先生浅笑道:“此事便该请肖神医作答啦。”说着,微微一鞠。 肖代春此时却是闭眼捋须,过得好半晌,才沉吟道:“凡患狂阳者,病情往往是由轻入重,过得数月或是数年之久,再由重入危。 “在这之后便是积重难返,最终会有三成人将撒手尘寰,余下的虽能逃过一劫,却也是整日发病,与废人无异。 “在这期间,即便是以其他药石对之,也绝无可能由危变重,由重变轻,是以这狂阳之症,本就是个绝症。” 他背手踱步,续道:“老夫曾查阅过所有的古籍医书,都未能查到半点的医治之法。 “但在我数年钻研之下,终于研制出了这易阳丸。老夫这药丸虽治不好狂阳,但普天之下哪儿还有其他药物能够治得? “病人只需每日吃我的易阳丸,便可缓解症状。连服半月以上,最终可让症状全消,体态与常人无异。 “若一旦停药,则狂阳又要发作,那就要前功尽弃啦。” 听到此处,金琨忽惊道:“这易阳丸竟是这么贵!难怪弈先生这么肯定此药难以造福狂阳患者…… “先生口中的不究竟,竟是指向了这处,这究竟是造福了患者还是加害了患者?” 其时,我中华正处齐朝时期,实乃华夏数千年之中难得的富庶时代。 在国土边境上虽是连年战乱不断,但国内安定平宁之处,仍可千仓万箱,百姓富足。 当时若以月入而计,普通百姓每月平均可获十一二两白银。 而在霁云盟中,虽组织有耕织、种植、养殖、制造等副产,但弟子们平时花费大量时间在习武和内部事务之上,月入只在九、十两之间。 是以医治狂阳需要花费每月六两,占了月入半数以上,也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范莽也是愕道:“原来天目派之中,那些弟子口中的效果不好,竟是压根治不好! “病人每日都要吃他的药,一月竟要六两之多,这……这谁能受得了!” 薛倚也道:“这肖神……不,这肖代春一个人赚取了那么多的钱财,他如何能消受得了?” 她既知其中的猫腻,便不再愿以神医相称。 金琨思虑了一会儿,说道:“依我看,这份钱财绝不是他一人赚去了。” 此言一出,范莽和薛倚都瞪大了双眼,再听金琨续道:“盟主张浪为了这易阳丸,专行霸道之事, “他先是敕令全盟登记造册、捉拿和暗杀反叛之人,全是为了给这易阳丸铺路,这可谓是千谋百计,费尽了心机。 “如今为了消灭其他的药物,专崇这易阳丸,居然不惜杀害了天门派的掌门,他如此地大动干戈,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赚的钱财,一定是被一群人平分了去!” 他这么一说,几人才是恍然大悟,半晌都合不拢嘴。 假和尚也道:“难怪他们在钓鱼城中,登记造册和研制药物的事项都一块儿公布了,竟原来是先行制造声势啊!” 范莽道:“甘真曾说,登记造册实为控制,现在我才知,控制的目的是为了强制赚取这份钱财啊!” 此时又听寒横星茫然道:“这每月花费六两之多,恐怕患狂阳者老要怨声载道了。” 肖代春“哼”了一声:“老夫的药已是全天下最好的药,若想治愈么,待老夫再专研几年再说!” 他面有愠色,又坐回了原处,再道:“若有不服者,可以不吃老夫的药,别去四处传我的谣便好了!” 寒横星忙抱拳道:“神医,在下并非此意!” 张浪大笑出声,连忙抚着肖代春的背道:“神医的易阳丸根本就毋庸置疑,我霁云盟全仰仗神医的功劳,狂阳症才终是有望啦!” 张浪给寒横星使了个眼色,以示安抚,又转而对肖代春正色道:“神医的苦楚我怎能不知,那些恶意传谣者着实是可恶, “这易阳丸里全是名贵的药材,造价非常的高昂,炮制又是异常的繁琐,岂能半价而售? “本座已严令下查谣言的来处,定会给神医一个满意的交代!” 肖代春胸前起伏未平,拱了拱手,道:“还请盟主严查此事,将那造谣者抓住之后,先行交给老夫处置。” 第175章 倒滚的法 他心中却是暗道:“传谣之仇固然要报,那日当众侮辱之仇,也还要另找机会再报!” 张浪笑道:“全听神医的便是!” 寒横星又道:“说到这谣言,我也听了一些其他的传言,前些日子,我听门下女弟子们说道, “百年之前的高人,有个叫明灵子的,他的倒滚心法便能医治狂阳!” 金琨一惊,暗叫:“倒滚心法!明灵子!” 但此时张浪却是沉着脸道:“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不信神医却去信什么心法,你这长老真该好好反思啦!” 寒横星立时面有愧色,退至了一旁。 坐在董邦莠身边的宗阡泽,总算起身抱拳道:“盟主,在下也在青原派中听过这样的传言。” 张浪一怔,又听运日道:“我也曾在天目派中听过类似的传言,有说倒滚心法能治狂阳的,也有说无明无始功能治的, “我粗算之下,说法总有七八类之多,但以倒滚心法最为盛传, “我猜想,是得病的人们被病痛折磨得太久,心中愁苦无处排解,就编了这许多个说法,聊表藉慰。” 张浪心下虽是恼怒,但他早就料到会有一些传言不断传开。 狂阳业已席卷霁云盟多年,全盟上下始终未能控制其蔓延,病人们整日苦痛哀嚎,怨气难抑,是以又怎能管住这悠悠之口? 好在如今易阳丸已及时出现,否则局面恐更易失控。 他略一思索,说道:“据说这倒滚心法是明灵子首创,那我便问问诸位,我们之中可有人曾见过明灵子? “他的心法若是流传了下来,你们可曾见过谁练了这心法?” 他目光向众人扫去,只见他们全都摇头低首。 张浪起身踱步,语重心长地续道:“都没有!这明灵子,和那倒滚心法,都只存在一些口口相传的传说里! “并且这些传说还流传了近百年,只是谁都未能遇见。既然谁都未能遇见,那么,有没有明灵子此人,有没有倒滚心法, “也都是没有定数。他们拿没有定数之事说得煞有其事,便是在拿假话在这唬人!” 他顿了顿,又道:“为何好好的心法非要叫‘倒滚’?哪有什么倒着滚的心法? “这名字着实是不雅,简直如同儿戏,定是杜撰而来的传说!诸位,我们还是要相信神医的易阳丸,不要去信什么传言。 “尤其是那什么倒滚心法,还有其他的法子,包括一些偏方土方,我们一概都不能信!否则,又怎能对得起神医的辛劳?” 在他一番言语之下,众人均是频频点头。 张浪又缓缓从众人面前走过,续道:“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将本座的话告诉所有弟子,放着天下第一神医的药不信,怎可轻信其他人? “凡患狂阳者,定要吃这易阳丸,我天目派中的众多狂阳弟子,在服药之后,各个都康复如初, “你们又不是没有瞧见,难道还要本座将他们全都请来,再让你们仔细瞧瞧不成?” 余艳竹暗想,寒横星恐是惹怒了张浪,这过错恐是不小,是以她笑靥如花道:“我们在天目派中已见过那批弟子啦, “神医的药实在是太有奇效,真是让我们人人都赞叹佩服不已!” 其他几人也连连附和,余艳竹更是竖起了拇指。 张浪面色果然好看了些,补充道:“你们还得向弟子们强调一事,就说解三聚解掌门,就是因为没能及时服用易阳丸, “这才撒手人寰,让本座和各位掌门都痛心不已。今日既然有了易阳丸,可莫叫此等悲剧再次发生啦!” 众人齐声道:“属下谨记!” 金琨听到此处,心下愤愤不平,低斥道:“解掌门定然不是死于狂阳,张浪他如此对死者不敬, “还要以他做为棋子,消遣死者,着实是令人不齿!” 范莽也咬着牙骂道:“还真是他奶奶的!” 又见余艳竹再抱拳道:“盟主,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浪随口道:“今日之会,便是为处置事务而来,但凡有事,你不妨直说。” 余艳竹道:“如今全盟之中,正在盛传一事,便是……便是有不少弟子不满易阳丸价钱十分昂贵, “弟子们想叫盟主为其出资,他们好落得个无偿医治。 “持这种说法的狂阳患者愈来愈多,恐将失控,还请盟主定夺。” 张浪虽是颇为位高权重,多年来将霁云盟治理得风生水起,但遇到这种棘手的事务,也不得不陷入了深思。 此时一旁的瞿崴忽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张浪听后忽而眼前一亮。 他再思虑片刻之后,才与众人说道:“首先,诸位掌门和长老必须告诫患狂阳者,易阳丸造价本就太高,得来十分的不易, “想要无偿医治,万难实现。再者,你们须再加强登记造册事项,对叛出门派者不能再留有情面,以免局面愈演愈烈。 “其三,再请诸位受累,在各门派之中再行开荒耕种,增加种植养殖事业,待弟子们月钱增收,便会少去了许多压力。” 他又拿起嵌在桌中的茶杯喝了几口,再道:“这其四嘛,便是适才瞿长老告诉本座的,这狂阳实乃中毒所致, “咱们要先抓几个放毒之人,树以典型,也好堵住那悠悠之口。” 金琨惊道:“还真的被我言中了!他们真要拿中毒之事大做文章!” 此时范莽也是怒极,他低斥道:“这便是骗术之大乘了吧!” 金琨又听见“骗术之大乘”几字,暗想:“明灵子和倒滚心法,确有其人其事,却被张浪说成了假的。而解三聚的亡故,也被冠以狂阳之名。 “如今为了安抚患者,竟要将狂阳说成中毒导致……” 金琨念及于此,沉吟道:“果然处处都是骗术,果然是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范莽双眉一竖,也不管此地群雄齐聚,自行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霁云盟!” 张浪忽听得南面有了动静,蓦地叫道:“什么人在那儿!” 第176章 第三件事 假和尚大惊失色,连忙将金琨三人按下头去,令他们屏住了呼吸。 张浪缓缓走至南面房屋,左右望得一望,大声喝道:“你在此处听了这么久,现下也该好好招呼招呼你了!” 言毕,身形一晃,已然不见。 这四人心中均是暗自叫苦,他们深知张浪的武功高绝难敌,范莽更是见识过他的雷霆手段。 何况还有十几名高手在场,个个都不好对付,几人均是暗忖,今日恐要一齐栽在了此处。 过不多时,几人只听张浪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像是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张浪走至院落当中,高声道:“这便是本座说的第三件事了。 “想是他耐不住烦,在屋里搞出恁大的动静,我还真的险些将他忘了。” 说罢,手中一动,将所拖之人往前推出。 屋顶的几人心知自己并未暴露,犹如绝处逢生一般,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薛倚更是冷汗迭出,颤声道:“谢天谢地……” 这几人再次探出头来,却见是天目派的齐腊浑身被绳索捆缚,跪倒在余艳竹跟前,不禁又让他们吃了一惊。 又听张浪背手而道:“余师妹,此人实在是难捉得紧,是瞿、运、祁三位师弟合力之下, “于前几日在九宫山山脚才将他拿住,如今我就将他交给你吧,随你如何处置。” 余艳竹两眼一瞪,怔怔地瞧着这齐腊。 只见齐腊周身之上已是伤痕累累,显是被捉住之后,众人殴打所致。 余艳竹眼中流露出复杂神情,她恼恨这淫贼曾欲轻薄于己,啐道:“此人出自盟主的天目派,但我今日偏就不给天目派留面子! “这可恨的登徒子,就该就地正法!” 张浪朗声道:“齐腊给我天目派蒙羞,余师妹不用给我张某人留脸面!既然师妹有此意愿,那便将他立即处死!” 他大手一挥,瞿崴和运日二人立时走上前来,欲将他拖走。 此时忽听一人叫道:“且慢!”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章夏忠站了起来,他笑眼盈盈地给张浪和余艳竹二人施过一礼,说道:“今日张盟主已将封掌门处死,实在是不宜再杀生啦。” 余艳竹此时已是两眼噙泪,心中竟有无限的委屈和悲愤。 她狠狠道:“章掌门,你可不知此人到底是恁地罪大恶极,若留他在这世上,实在是留了个祸害!” 章夏忠又再和颜悦色道:“余长老还且息怒,以在下愚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一旁的寒横星气不打一处来,也大声道:“章掌门怎能替这淫贼开脱?我们九宫派在这数年之中,被这淫贼不断侵扰侮辱, “每个弟子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捉住,又如何能够轻饶?” 在场众人如何不知,早在十年前的霁云大会之时,九宫派中便有不少弟子被他轻薄侮辱。 如今十年过去,淫贼非但抓不到,被轻薄的弟子却是越来越多。 直到在钓鱼城之时,才终被金琨等人撞破,原来多年以来,这如鬼魅一般难以捉住的淫贼,竟是天目派的齐腊! 此时忽听齐腊大笑出声,像是用尽了周身之力笑出来一般,震耳欲聋,似能穿云裂石。 余艳竹面露厌憎,斥道:“你还有脸在这笑!”说罢,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却不料这齐腊依旧笑声未停,直笑过大半晌才叫道:“余艳竹!我虽轻薄了你门下弟子,可有轻薄于你?” 余艳竹一怔,面露红晕,又再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上前狠狠踢了几脚,直踢得他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齐腊稍稍缓过两口气,又叫道:“踢得好!实在是再好也没有啦!” 他又大笑了数声,再道:“余艳竹!我向来对你礼数有加,在青原山的山脚下,我跟了你半日有余, “也不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你说我轻薄了你,实在也太冤枉了人!” 余艳竹羞恨交加,也不反驳,只是“噌”地抽出腰中佩剑,一剑猛地刺了下去。 弈先生早一步走至祁偌跟前,在他耳边细声道:“还请掌门出言相劝,咱们若将这个齐腊救下了,他承您恩情,日后或可对我天门派有大用!” 祁偌深觉有理,暗佩这幕宾竟能如此深谋远虑,实不枉今日将他带来此处。 他立即伸手拦住了余艳竹,叫道:“余师妹且慢!” 余艳竹惊道:“祁师兄也要拦我了么?” 祁偌赔笑道:“余师妹,我看齐腊说得这话,你若直接将他杀了,恐怕他心中不服啊。” 余艳竹咬着牙道:“看你之意,是要将他保下喽?我可不能依你!” 言毕,长剑一抖,逼开了祁偌,向着齐腊脑后而去。 祁偌虽被她逼得侧步,但脚下一转,再是后发先至,一掌击中她的剑身。 余艳竹手中长剑歪在一边,险些脱手而出。 她忙将脚下桩子稳住,长剑疾转,再向着齐腊背后诸穴而去。 祁偌击歪她长剑时,乘机拾起地上铁枪,一时长枪在手,犹如猛虎添翼。 猛然间见她又要将齐腊刺中,再不犹豫,铁枪向前倏地送去。 余艳竹见铁枪刺来,更是心头怒起,手腕一转,调过剑身,猛往铁枪上缠过去,一边还斥道:“你果然是要帮这淫贼,他予你什么好处啦?” 祁偌早知余艳竹在剑术上的造诣匪浅,手中劲力不减,铁枪从剑光之中挑了上来。 他叫道:“师妹勿要误会啦,这其中恐有曲折之处,咱们还是先行停手了吧!” 余艳竹哪管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铁枪虽然上挑,又是一套七十二路枪法推来,其中风声虽劲,但已是手下留了情。 她接连使出粘劲,只要枪头指哪,她便将长剑贴向了哪处,左右是看穿了他不敢使出真正功夫,直粘得祁偌好一阵苦笑。 二人如此过了十数招,祁偌招招被她粘得毫无建树,余艳竹抓住一个空当,忽地长剑疾送,吓得祁偌一个趔趄,忙举枪招架。 第177章 面壁思过 他却不料一时劲力未能使对,挣开了肩头的伤口,鲜血重又染上了白衫。 祁偌剧痛袭来,手中铁枪未能握住,蓦地掉落在地。 余艳竹见机举剑又刺,直往他身前大穴而去。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怒斥:“还要脸不要,赶紧给我住手!” 喊话之人正是九宫派掌门贾重周,她迅速上得前来,两眼怒瞪着她,一股威严之气不言而喻。 余艳竹一凛,连忙收住了剑势,垂首低眉,一副难堪之象。 贾重周伸手拦住她,斥道:“他说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这可是真的?” 余艳竹顿时被羞得满脸通红,直转过了头去,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贾重周见她一副欲言又止、支吾其词之样,心中却是暗道:“齐腊早已侵犯了我派不少的女弟子,这其中都是些年轻弟子。 “要论艳竹的貌美绝伦,在我九宫派之中虽是无出其右,但毕竟是红颜将老。如今她早已年过四十, “还是齐腊的师叔一辈,岁数更是近两倍于他,这淫贼又怎会轻薄于她?这其中定是有蹊跷,绝不能让她草率行事。” 于是斥问齐腊道:“好一个烛龙浪荡子,我问你,你轻薄我九宫派众多女弟子一事,你可承认?” 齐腊笑道:“又何止是一事?我这十数年之中,总共佻薄了你门下五十八名女弟子,是你们技不如人,拿我不住,这才让我频频得手。 “这五十八人我齐腊一概承认,但余艳竹一事,我绝不能认!” 贾重周又瞧了瞧余艳竹,见她并未出言反驳,暗想:“我果然所料不错,艳竹定是另有隐情。” 但她得知齐腊轻薄了那么多女弟子,如何不怒? 她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心中念头转了数转,又问章夏忠道:“章掌门,你为这淫贼开脱,最好是词正理直,否则,我九宫派怎能依得?” 章夏忠略微欠了欠身,说道:“据在下所知,这位齐贤侄,除去些奸掠采花的毛病,也并无其他大奸大恶之事。 “但他这一身的武功,却是十分的难得。若在九宫山下,瞿、运、祁三位长老中少了一人,也绝拿他不下。 “齐贤侄年纪尚轻,便有如此惊人的武功,若轻易将他杀了,实在是可惜的紧啊。” 寒横星叫道:“奸掠采花就已是杀头的罪过,可叫我们五十八名姐妹如何再活下去?” 说罢,也是一副凶狠狠的模样,拔出了剑,一剑照着齐腊胸前刺了下去。 但她的剑离他仅剩不到一寸之远,却忽觉一股巨力袭来,她手中握之不住,又听“蹭”地一声,长剑直飞了出去。 张浪温言道:“寒师妹莫急,还是先听听章掌门有何对策。”以内力遥遥击剑的正是他。 章夏忠向张浪浅笑道:“张盟主,在下不是定要管霁云盟的闲事,实在是我爱才若渴,这才出言相劝。 “咱们就这么将他杀了确实是有些可惜,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将他面壁三年,令其改过自新,待三年之后,我们再做决断吧。” 张浪抚颔而行,暗忖:“此人是我天目派门徒,着实是令我天目派汗颜无地,此前我派纵有再大的脸面,也都让他一人丢尽了! “不过,以齐腊的武功,在全盟之中,恐只在我一人之下。他这一身武功,对我霁云盟实在是有大用。 “我本也有意留他性命,奈何余师妹催促得紧,一直找不见机会。如今章掌门带头求情,恰好借机而为,此事定成!” 于是他点头道:“章掌门言之有理,如此的后生晚辈实属难得,若不好生教导便将他轻易杀了,实在是对不住霁云盟的列位先祖。 “不如便依章掌门之言,罚他面壁三年,他三年之后若再不改过,我定将他从天目派除名!” 又对贾重周道:“贾掌门,你觉得如何?” 贾重周“哼”了一声,斥道:“你们天目派教出来的好徒儿,可真给盟主你长脸!” 此语言毕,张浪、瞿崴、运日三个天目派门人均是面有愧色,难堪当场。 贾重周再度思虑片刻,说道:“若要面壁悔过,也并无不可。但在面壁三年之后,还须将他交给我九宫派, “我们会视其改过与否,再决定是否饶他的性命。他毕竟糟蹋了我五十八名弟子,此罪绝不能轻饶!” 再对余艳竹道:“艳竹,你以为如何?” 余艳竹暗忖:“这人虽欲轻薄于我,但始终是未能碰我分毫,也不知他为何要纠缠于我…… “如今我若再咬口不放,只要他再反驳得几句,我今后哪儿还有脸面活着?” 于是她很是不情不愿地道:“一切……就由盟主和掌门做主了吧。”仍是不敢以正面目视人。 寒横星见苦主和盟主都不愿深究,没好气地拾起长剑,直立在了一旁,一声都不愿多吭。 祁偌重又被弈先生包好了伤口,他语重心长道:“实是诸位瞧得起在下,在我这新掌门上任之日, “又让本派免去了一些腥风血雨,诸位能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再好不过。” 说罢,又给眼前几人鞠了一躬。 齐腊忽然叫道:“你们叫我面壁,我便要面壁了? “老子这烛龙浪荡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若不让我在江湖上闯荡,定要去面什么壁,思什么过,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 众人听闻此声,也是无人不摇头鄙夷。此时忽见身形一闪,章夏忠倏地跃至他跟前,脚下一用力,已踢上了他的小腹。 齐腊被踢得肚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连连干呕了起来。 章夏忠斥道:“你这登徒子,但愿三年之后你能焕然一新,重新做人,否则便要枉费我救你一命啦。” 说罢,背过了身去,缓缓走向了院落西面的出口。 张浪终于道:“此孽徒是我天目派所出,实在是给诸位平添了不小的麻烦,我张某人,向九宫派诸位师妹师侄赔罪啦!” 说罢对着九宫派几人深深鞠了一躬。 第178章 山下死尸 而贾重周、余艳竹和寒横星均背过了身去,一副怒气未能平复之样,并未有人给张浪回礼,气氛一度为难尴尬。 张浪又道:“行啦,既已说定,齐腊便交给瞿长老处置,今日辛苦各位,咱们就此散了吧。” 一言刚毕,当先走出了院子,剩下诸人彼此间聊过几句,也走出了这间院落。 此时院子当中仅剩下两人,瞿崴一手抓起齐腊身上的绳索,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但齐腊仍是挣扎不已,叫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若论单打独斗,又有几人胜得过我的?” 一边说着,一边极力扭动身躯,好叫瞿崴控他不住。 瞿崴一声不吭,连点他玉枕、通天二穴,将他点晕了过去,再是二话不说,提起绳索,扛在了肩上,缓缓走出了院门。 在南面的屋顶之上,范莽一直心有疑惑,问道:“齐腊如此罪大恶极,为何还要将他放过? “而我们这些叛徒,并未伤天害理,却要一路将我们追杀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始终是闹不明白。” 假和尚笑道:“范兄弟你心思单纯,还好及时脱离了他们,否则可就要遭了殃啦。” 薛倚道:“金师兄,齐腊这人真有那么厉害么?” 金琨点头道:“千真万确,我曾与运日、余艳竹三人合力拿他,却始终未能胜过,这人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高强。” 他想了一想,再道:“张浪他们饶过齐腊,并非爱惜人才,实在是爱他的功夫。 “他如此高深的武功,在全盟之内也实属罕见,如今在狂阳肆虐和高额药费之下,盟内必定是怨声载道, “反抗者也只恐愈发地多,只要齐腊这种高强的武功能为他们所用,才能更好地镇住全盟数万人众,才不至出太大的乱子。” 薛倚哑然张口,说道:“原来他们竟是这个意思……可他们……他们为何要赚那么多的钱财?” 假和尚还是笑道:“薛妹子也是一般的单纯,实不该与他们同流合污。” 四下再望了一望,又道:“此处已无事了,我们回了吧。” 言毕,领着金琨三人原路回到了天门派后院之外,与十几个女弟子会合之后,再缓缓下了山。 众人下山之后,为免被熟人碰见,只往荒野深处行去。 天门山下的荒野,着实是崎岖难行,他们未能见到大片的草地树林,有的只是荆棘丛横卧在道路两边。 行至深处,便连羊肠小道都被荆棘覆盖,薛倚等一众女弟子不得不当先以剑开路,这才能缓缓前行。 如此行过二十几里后,金琨终于找见一山丘。 他登高远望,遥见远处山坡之上隐约有几处房屋,他笑道:“今夜我们便去那边借宿一宿。” 众人脚步加快,又行过几里,却在一凹地之前,几名女弟子同时惊叫道:“死人!好多的死人!” 金琨几人赶忙上前查看,待他们站定在凹地之前,也是无人不惊。 但见这处凹地似是故意挖掘而成,其中杂七竖八地堆有几十具尸体。 想是这些尸体已经堆砌在此处多日,此时已是腐烂发臭,引得不少虫蚁飞鸟在此争相抢食。 薛倚望着这些死尸,心中恐惧万分,倚着金琨道:“师兄……他们……他们都是天门派的弟子,怎会死在了此处?” 金琨缓缓向前走去,在几具尸体前驻足弯腰。 他细瞧之下,发现这些尸体之上,现出不少的脓疮火疖,还有多处皮肤呈现粉红或是深红之色。 他又翻起数具尸体,细细看过之后,再往深处看了几具。 他回想起肖梨雨曾与他说过的症状,这才断定地说道:“这些弟子全是死于狂阳。” 范莽几人同时一凛,薛倚更是惊道:“怎地狂阳会死去那么多人?我们九宫派一季之中也绝不会死去那么多的…… “他们……他们都不服用易阳丸么?” 范莽愤愤地道:“你以为弟子们各个都能支付起那么贵的药么?那些吃不起药的,不都是这种下场了么?” 假和尚却道:“你们这回总算知道了吧,霁云盟就是这副模样,莫名其妙地开始排除异己,也莫名其妙地利用易阳丸敛财了。” 薛倚忽而垂泪道:“这霁云盟,为何会变得如今这个样子……”说罢,身后的几个女弟子也跟着一块儿抹泪。 金琨口中喃喃道:“他们像是在掩人耳目。” 范莽愕然道:“怎么?何以见得?” 金琨再道:“若薛师妹所说得没错,九宫派与天门派弟子数量相当,这里便不该有那么多死于狂阳的弟子。 “我仔细想起,解掌门的死讯被他们掩盖,封掌门的死又是颠倒了黑白…… “此外还有襄阳城钓鱼城等等事项,他们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愿让我们看见。” 言毕,右手握拳,狠狠地捶在一棵树上,愤然道:“我……实在是接受不了,父亲曾与我不断说道, “霁云盟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门正派,可如今……” 金琨在入青原派之前,一直从金思农和守望村村民口中听得不少霁云盟的轶事。 在他小小年纪当中,早把霁云盟当做了神圣殿堂所在。 他得知如此的名门正派,却是父亲当年的门派,那时在他幼小的脸面上,总是挂有无限的荣耀。 在此之后,他自己也加入了青原派,当真是梦想成了真,心中曾是一片向往。 他自幼抱负不少,除去给父母和明灵子报仇之外,也想在霁云盟中干出一番事业,成为人人敬仰的武林前辈,亦或是闯出一篇多姿多彩的武林佳话。 可谁料世事均是风云变幻,如今霁云盟给他的印象却连下九流的旁门左道也不如。 这让金琨这些日子以来只能不断地唏嘘长叹不已。 忽听几个女弟子又是一声惊叫:“诈尸!诈……诈尸啦!” 几人同时往她们所指处望去,却见范莽已当先踏入尸堆之中,在尸堆的后方,瞧见一人手臂稍稍动了一动。 第179章 活弃荒野 他忙将此人抱起,但见这人一样身有火疖,唇白肤红,范莽叫道:“兄弟!还能说话么?” 金琨闻言而动,迅速跃至二人跟前,拿出背囊中的银针,给这名弟子连扎了数针。 一边又把起他的脉搏,只觉脉象极为微弱,犹如风前残烛一般,随时便要命归西天。 那天门派弟子嘴唇翕张,缓缓吐出了几字,范莽凑近他嘴边,说道:“兄弟,你大点儿声!” 但听天门弟子细若游丝道:“我饿……五六天……没……吃啦……” 范莽一怔,向大伙儿叫道:“你们可有干粮?他快饿死啦!” 几个女弟子们纷纷拿出水囊和窝头,远远给他掷了过去。 范莽全数接了,忙递给这人。但这人连抬手的气力也无,范莽只好将窝头掰碎了喂给他吃。 也是他饿得急了,待吃过几口后,忽然来了气力,又颤巍巍地大口嚼起来。 范莽急道:“你慢点儿吃,先喝口水吧。”又递上水囊,给他喂了几口水喝。 那弟子喝过水后,再啃了几口窝头,终于气息奄奄道:“谢过……大哥……这些兄弟……可都是……饿……饿死的……” 说罢,忽地将头歪向了一边,就此死去。 范莽大叹了几口气,倏地哭出了声。 哪怕他一副钟馗的模样,虬髯如刺,满脸横肉,此刻也哭得犹如婴孩一般,好一个伤心疾首。 好几名心软的女弟子,也跟着他一块儿呜呜咽咽地啜泣。 金琨瞧在眼中,也是动容无以,他柔声道:“范大哥,这兄弟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范莽拭去了泪花,抽噎道:“他说,这些死去的兄弟,和他一样,都是在这儿饿死的……” 金琨一凛,失声叫道:“难道他们都还未曾断气,就被天门派丢弃在此了么?” 范莽一怔,茫然道:“是啦,我为何未曾想到。天门派为何要如此做?” 金琨想得一会儿,续道:“我猜想,可能是这些弟子均无钱医治,又是重病难返,天门派不愿再养这些没用的人,便索性远远丢了了事。” 薛倚哑然道:“他们买不起易阳丸,天目派便如此恶狠狠地,将他们丢至荒野中了么?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 说着,也掉下了泪。 假和尚不忍望着一堆的尸体,他叉腰远望,昂首道:“这便是所谓的病比命还要值钱。 “一个人但凡有了病,他对另一些人来说便是个香饽饽,这人便可成为他们的座上宾,给他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地位比普通朋友还要高了一些。但他甭想着此病能被他们治好,只须留着他的病,永远也治不好,这些人才最为乐意, “因为他将一辈子花钱请他们给他治病。若他的病一旦被治愈或是自愈了,又或者是实在是没有钱,或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人的下场要么便是弃尸荒野,要么就从座上宾的位置拉下他去,从此,便连个陌生的路人也不如了。” 范莽听到此处,直气得眉毛立起,再细细回想起在天门派中看到的一幕幕,真是愈发地恼怒。 他头发与虬髯都纷纷炸起,面色也变得通红,真如钟馗再临了一般。 他指着天门山怒道:“真是气煞我也,我绝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说着一跃跳出了凹地,金琨忙上前拦阻道:“范大哥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我也只是猜想,实做不得准的。” 范莽嚷道:“金兄弟你莫要再谦了,但凡是你的猜想,铁定是八九不离十!他们终于用中毒一事大做文章,不就让你猜中了么!” 说罢,手中运起巨力,将金琨往旁边一推,脚下连点数次,身子激跃而出,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金琨未料他突然发力,被一把推翻在地。 他立时翻身而起,却再也找不见范莽,不觉叫道:“不好!假和尚,快与我追上他去!” 假和尚叫了声:“好!”当先朝着天门山方向奔去。 薛倚却是叫道:“范师兄他是要去哪儿?我们姐妹也一同去吧!” 金琨又再拦道:“范大哥性格甚是鲁莽,怕是要去惹事啦。 “咱们人多反而碍事,你和师姐妹们在此处等着,待我将他找回再来与你们会合!” 说罢,也不管薛倚如何作答,疾追着假和尚,一路向山上奔去。 二人在山脚的阶梯处会合,四下望去,皆不见范莽的身影。 假和尚忙道:“范兄弟会去哪里?” 金琨神色显得甚是黯然,道:“他说道不会轻饶了他们,恐是要找张浪他们寻仇去了!” 假和尚跳脚道:“那可真不得了,咱们往上山追去准错不了!” 二人急冲冲沿着阶梯奔上,过不得一刻,已奔至门派大门处。只见此处一如往常般的安宁,这儿的人们进出有序,相谈无异,不似有大事之象。 金琨急道:“假和尚,此处无甚异样,范大哥应不至直接从大门冲了进去。 “不如我往东,你往西,从他们院墙之外找找,无论找不找得到,半个时辰后在此处会合。” 假和尚点头道:“洒家听你的便是!”当先往西奔了过去。 金琨也沿着东面院墙而去,他一边奔袭,一边细心聆听墙内的动静。 他沿着整个院墙绕了半圈,不见有任何异样之处,再跃至墙头,矮身缓行,以免叫人撞见。 他在墙头又往回绕了半圈,目光往门派里望去,但见处处均如寻常模样,不似有人入侵之象,心中不觉升起众多疑问。 金琨又回到了天门派正门之处,但半个时辰早过,却不见假和尚的身影。 他暗忖道:“以假和尚的武功而言,他若要出手,绝无可能是毫无声息。莫不是他在外头寻不见范大哥,便潜进去了么?” 他念头再转得几转,来到东面一无人之处,纵身跃进了院子,挨个房屋细细搜去。 其时已然入夜,天门派中人影减少,金琨巧妙避过人群,将南面和东面所有房屋都搜过一遍,仍是不见二人的身影。 第180章 营救范莽 他再绕过几处院落,经过数棵苍松,又往北面寻了去。 这里房屋稀少,空地颇大,似是用于习武的场所,却是空无一人。 他又向西窜了数十丈,来到空地前的一座小屋。 正准备附耳细听,却听一个声音大声嚷道:“治一个狂阳竟要花费那么多的钱财,你敢说你们不是靠这易阳丸大肆敛财么?” 金琨心中一阵狂喜,正是范莽的声音。 他又猫着腰来到屋子的窗下,这时又听见一个声音道:“我问你,你的同伙在哪儿?快快招了出来,也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言毕,但听“啪啪”两声,竟是皮鞭抽打之声。 金琨心中大叫不妙:“说话之人正是运日,范大哥竟被他捉住啦!但以范大哥的身手,又怎可能被他轻易地拿住?” 念头又转了几转,又想:“定是张浪他们并未离去,这些人随便几人合围之下,哪有捉他不住的道理?” 又想:“倘若此处当真有那么多高手环伺,要想救出范大哥,可就难如登天了。” 只听得范莽闷哼了几声,又再嚷道:“天门派的解掌门去世,你们一句讣告也没有, “枉费了他与你们几十年的交道,你们还有良心没有!” 又听几声皮鞭落下,运日斥道:“好个嘴硬的,今日究竟是我在审你,还是你在审我?” 说罢,依旧不能解恨,皮鞭又连打了数下。 但越是抽打之下,范莽越是连哼都不哼一声,再听他朗道:“明灵子是许多人都知晓的武林前辈, “他德高望重,武功高绝,有大恩惠于社稷百姓!岂是你们说他是假的他便是假的啦?” 运日为人并不精明,他虽未能想到范莽之言从何听来,却更是恼怒,又加力抽打了数鞭,斥道:“叫你嘴硬!” 想是范莽被打得实在疼痛无以,尽管他不吭一声,金琨则更是心惊,暗道:“范大哥我敬你一身硬骨, “更敬你绝不向霁云盟低头的英勇气概!但在此时此地,咱们还是先忍气吞声,把命保住了再说吧!” 数鞭过后,却又听得范莽发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豪气干云。 运日被这笑声直扰得心中发毛,举起皮鞭又要再打,却听屋外一弟子叫道:“运师叔,盟主有请!” 运日悻悻地放下手中皮鞭,沉吟道:“也把我打得累啦,正想让盟主换个人来。” 他走得几步,又道:“在此处关押逃犯,实在是不妥,得让祁掌门赶紧换个隐秘之地。” 说罢,走出了小屋,用铁链将木门栓好,便与那弟子一同去了。 金琨连忙移动身躯,绕过了这二人的视线,待他们走远之后,轻身来到了木门之前。 他一番细查之下,见这木门栓得甚是牢固,重又折回了窗户处,只一伸手劈出,竟能轻松将窗栓击断。 他忙打开窗户,往屋里望去,却见此屋里满是铁枪、铜枪、腰刀等兵器。 他心道:“原来这里竟是处兵器库,并非专门关人的处所,难怪这扇窗户防不了人。”当下从窗户中钻了进去。 他刚一落得地来,却见微弱烛光之下,范莽被吊挂在了西北角,浑身已被抽打得伤痕累累。 还没等金琨开口,却听范莽叫道:“金兄弟,你总算是来啦!你可……” 金琨不等他把话说完,忙奔至他跟前,手指放置唇前,“嘘”了一声,范莽立时警觉,不再开口。 金琨找出一把腰刀,切断吊着他的绳索,将他缓缓抱下地,问道:“范大哥,你伤得怎样?” 范莽挪了几步,面露苦色,道:“仅是还能走得几步而已。” 金琨道:“也罢,我们赶紧走了再说。” 范莽回首望去,道:“金兄弟,这人你也一并救了吧。” 金琨往角落里细瞧,却见齐腊席地而坐,也被绳索拴在了一处铁架上。 他此时穴道已自解,正望着金琨二人,面上似笑非笑,神情竟有些渗人。 金琨向来对齐腊并无好感,此人不光嚣张跋扈,更是风流成性,四处奸淫妇女,惹得众人均是骂他恬不知耻、禽兽不如。 范莽见金琨无动于衷,拉着他道:“金兄弟,你的猜想又对啦!” 金琨疑道:“什么又对了?” 范莽手舞足蹈道:“便是那些饿死的弟子,果真是因为无钱医治,又眼见活不了,是以便早早丢至野外啦!” 金琨指着齐腊道:“是这家伙告诉你的?” 范莽忙点头道:“正是!大家一同落难于此,咱们做个顺手人情,将他也救了吧。” 金琨问齐腊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齐腊根本也不愿他的搭救,面露不屑道:“我自是有我的手段,你可管不着。” 他又转过脑袋道:“你爱救便救,不救就滚吧!” 范莽急道:“齐兄弟,你怎可说气话,我俩若都走了,你可就要吃苦头啦!” 金琨心中好一阵盘算,终于对范莽道:“范大哥你心地真好!” 又拿着腰刀走向齐腊,慢慢切断他身上众多的绳索,顺便道:“我并不想救你,也不想滚, “实在是看在范大哥的份上不得不帮你,若你要谢,便去谢他吧。” 他话音未落,忽听木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但见一人如骤风般飞身卷入小屋之中。 范莽也未能瞧清来者是谁,双拳猛地照他击出,但也不见来者如何出招,范莽已被横身击飞,撞倒了一排兵器,再难爬起身来。 金琨立时明白,实是范莽伤得太重,根本无法抵御来者,当下放下齐腊不管,一掌揉身而上。 来者用右肘一挡,左拳来得既快且猛,他另一掌又再次迎上。 金琨却觉一股深沉内力袭来,将他身子向后一带,脚下腾空而起,落在了几步之外。 金琨这才定睛看去,来者正是那小吴用瞿崴。 瞿崴仔细往金琨脸上望去,他脸上虽有泥土,但细瞧之下,也能猜个大概。 这才高声道:“好哇,我还道范莽的同伙是谁,原来是金贤侄和他同流合污了。” 第181章 对敌军师 瞿崴向来赏识金琨的才华超众。 即便是他叛出了青原派,只希冀着若假以时日,再找个机会将他收入麾下,于公于私,也是件十分惬意舒心之事。 是以瞿崴此时再见到他,仍是以“金贤侄”相称。 金琨见是瞿崴前来,也不感意外,见这屋内狭小,火烛昏暗,当下一招“烟炎张天”施出。 屋里顿时如同无间地狱一般,众人只能干瞪着两眼,却不能看清一物。 金琨一向惯用此招,当迷雾形成之时,只有凭着之前的记忆,再加以耳听方位,便能锁定敌手的方位。 他早已知晓瞿崴身在何处,迷雾中悄悄一招“秋月寒江”,缓缓向瞿崴而去。 便在他手掌将及之时,却被一只鹰爪手抓住了手腕,这鹰爪手硬如铁钳,只稍稍一掰,就让金琨吃痛不已。 金琨心中大骇,本欲将手掌缩回,却是纹丝不动,只好举起另一掌直击他小腹。 瞿崴在迷雾中本也不能视物,但听声辨位的功夫却比金琨强了不少。 他耳听得金琨又一掌来袭,腰腹立时后缩,避过了来掌。 金琨灵机一动,借着他这股子缩劲,“秋月寒江”再次向前推出。 瞿崴迷雾中不知他使得是哪一招,直把身子斜过相避,却不料在后肩之处中了他这一掌。 瞿崴闷哼一声,着地滚了两滚,好叫金琨不知其方位,再待他站起身时,迷雾已然散去近半。 倘若金琨选在一空旷之处,与瞿崴双方中规中矩地缠斗,根本就奈何不得他。 只是金琨妙计频出,又善于利用天时地利,数个机巧之下,才能让瞿崴吃了这个苦头。 瞿崴也深知个中道理,此时他自觉伤势无碍,爱才之心又起,远远站在一旁道:“金贤侄,不如你来我天目派之下,我便将范莽他们全都放了,如何?” 金琨却是笑道:“瞿师叔,你虽是个聪明人,可记性实在是不好。” 数月前,在青原派之中,瞿崴也曾招揽过他,但当时金琨并无直接拒绝过,是以瞿崴一直存有侥幸之心,本想再尝试尝试。 而如今金琨还是未能直说可否,这让瞿崴暗道:“原本我跟着盟主行事,实不该有这妇人之仁, “若硬要找一个身怀异心的人在身旁,唯恐与虎相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虽可惜他这一身的才华……罢了罢了。” 想到此处,便不再手下留情,他当先发难,频施大无妄拳,招招凶狠毒辣,打得金琨一时手忙脚乱。 金琨面对他深厚霸道的拳力,每次接招都要费去大把的气力,一二十招过后,已是暗暗心中叫苦。 金琨心知敌他不过,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左右回避。 好容易找到个间隙,连使“海纳百川”、“日暮西寒”、“风起云涌”三招,却都被瞿崴从容化解。 金琨心下骇然,不得不将心一横,极力催动四肢百骸中的真气,蓦地跃起转了一圈,再是双掌齐出。 只听“呼”地一声,将玉铉分星掌中最为阴寒的一招“一曝十寒”使出。 随着呼声而至的,却是大片寒霜之气覆盖了整间屋子。 屋内顿时变得如冰天雪地也似,寒冷至极,范莽与齐腊二人冻得直瑟瑟发抖。 再看瞿崴时,他虽是以双拳抵住了金琨的双掌,但他浑身上下,无不被厚厚的白霜覆盖。 他心中直叫:“好一个极寒内力,若他与祁师弟相比,也不知谁会更胜了一筹。” 瞿崴身上白霜缓缓掉落,再想:“也是他太过年轻,内力修为还远不及祁师弟…… “但这等对手实是异常难缠,若假以时日,他武功大进,必定成为我盟的心腹大患!” 想毕,他大喝一声,猛地催动内力。 金琨立感一道霸道无比的内力袭来,将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击飞,又听一声巨响,他竟撞破了窗户,飞出窗外。 瞿崴跟着跃了出来,见金琨伏在了地上,正自喘息不已。 金琨此时但觉一股巨力憋在了胸口,一时无以排解,十分地难受。 他心中大叹:“我与运日也曾交过手,虽然当时是他与祁偌联手对付我和师娘,但也不至那么快便落败。 “瞿崴的武功,原来远在运日之上……” 瞿崴见他月光之下,好个一表人才,也是叹道:“本座今日便结果了你,你能死在我的手上,原也不枉你这一生了。” 言毕,摆个门户,忽地拳影四起,一招大无妄拳的“太岁斩妖”击出。 金琨抬头猛然望见数只拳影齐来,暗叫不妙,勉力直起了身子,疾往一旁奔去。 瞿崴早已料到他要逃走,脚下当先用力,只在瞬息间,已然奔至金琨后方。 金琨不料他来得这般迅捷,当真吓了一跳,但他此时已是门户大开,眨眼间便中了瞿崴两拳。 金琨在拳力带动下,横身飞出,在空中转了几圈,远远地跌下,捂肚不起。 瞿崴再走向前来,厉声道:“要怪便怪你选错了道路,放着大道你不走,非要与范莽这等人同流合污……” 他右拳高举,停在了半空中,缓缓道:“你实在是……太叫我失望啦!” 一语道尽,竟使出了十成的气力,猛地向他砸去。 范莽奋力翻出了窗外,猛然间见到瞿崴这拳,也是一声惊呼。这一拳只要下去,便是铜头铁臂,也要被砸个稀烂。 就在这时,忽听东面房屋之后,一声爆喝由远及近。 瞿崴的拳头离金琨仅有两寸之遥,猛听得这声爆喝,心下陡然一惊。 以他武功之造诣,料定此声绝非常人所发,当下手头一窒,拳势尽散。 在那爆喝之后,还未见着人影,已是感到一股内力在耳边“嗡嗡”作响。 这让他更是骇然,忙缩回劲力,双手护住了门户。 便在此时,只见假和尚倏地跃至他面前,一拳击下,将他整个人向后击飞了出去。 瞿崴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这才能两脚落地。 一看之下,却也是被击出了四五丈远,他心中暗道:“若我这门户晚关了半分,此刻哪还有命在?” 第182章 再来帮手 但听假和尚开口道:“原来金兄弟在此处,害洒家一通好找。” 忙将金琨搀起,前后细看了几眼,又道:“是洒家来晚啦,害你受了伤。” 金琨忙运了两个小周天,感觉未受重伤,于是道:“来了便好,咱俩合力拿他。” 假和尚阻道:“你先歇会儿,就让洒家来对付他。” 走至瞿崴跟前,高声道:“瞿军师,未想到我俩还有交手的一日。” 他这一声虽未用上内力,也是声若洪钟。 瞿崴深知假和尚在钓鱼城之中是何等的大展神威,是以假和尚仅这一声,却让他莫名地心慌。 他说道:“假义士如今也要同霁云盟的叛徒一伙了么?” 假和尚笑道:“洒家从来是与天理一伙,若洒家帮了没天理的一方,恐就要受那因果报应了。” 瞿崴一愕,道:“看来你是真和尚无疑,出家人不是不能涉足江湖么?” 假和尚不耐道:“洒家懒得与你嚼舌头!”脚下一点,猛地冲了过去。 瞿崴不料他真要动手,在他的心中,甚怵假和尚功法深厚难敌,在对敌气势之上,这已是先输了三分。 当下只摆出守护的架势,一心只求自保。 假和尚瞬间砸下了七八拳,皆被瞿崴闪躲和挡去,期间竟无法还上一拳。 假和尚再虚晃了两拳,蓦地身姿一动,绕至他身后,又是十几拳接连击下。 瞿崴不敢怠慢,接了几拳过后,急忙矮下身姿,竟从他的裆下钻了过去,躲过了之后几拳。 假和尚见瞿崴竟使出此等有失身份的招式,心中满是无趣,他大喝一声,拳风再起。 只见他拳法大开大合,时而潇洒,时而迅猛,招式百出,变化繁多。 直打得瞿崴越来越是惊慌失措,逐渐地,竟忘了何叫还招。他越来越没了招架之力,接连退了数十丈远。 金琨见假和尚竟能压了瞿崴一头,便不再打算上前帮手,只站在了一旁,暗自运气疗伤。 再打得二十几招,瞿崴逐渐心惊胆战,便连招架也渐渐力竭,心中思忖这假和尚到底是何来头,为何从未有人将他刨根问底。 假和尚内劲一浪强过一浪,这让瞿崴深感不支,好不容易找着个空隙,还是未能还招,而是忽地跃至一旁,轻甩发抖的双手。 瞿崴叫道:“你使的都是些什么招式?我怎从未见过?” 假和尚却是叉腰而笑:“怎么?军师要认输了么?那洒家便带金兄弟他们回去了吧。” 瞿崴苦笑了一阵,他想认输却开不了口,不认输又实在是敌不过,直立在当处,甚是难堪。 假和尚见他实在是奈何不得自己,便缓缓走向金琨,一边道:“金兄弟,咱们叫上范兄弟,赶紧走了吧!” 但此时瞿崴却又突然发难,他向假和尚一跃而至,“呼呼呼”再出了四拳。 假和尚仅略一侧身,只伸出一只手,“啪啪啪”地接了这几拳,问道:“怎么?军师还想再打么?” 瞿崴这几拳犹如打在了坚石之上,拳头处好不疼痛。 他暗暗心惊:“此人的武功,绝不在盟主之下,嘁!怎又来了一个心腹大患?” 便在这时,但见拳风突起,金琨急忙侧身而退,再往后一跃,伸掌接了几拳,这才站定细看,却是那运日回来了。 假和尚会意道:“原来是来了帮手,难怪你又要打洒家。”铁拳再举,极力朝着瞿崴胸前大穴而去。 瞿崴喊了声:“运师弟,快将金琨拿下!”双手急护住了周身要害处。 这边厢,运日听见此人竟是金琨,便不等他有喘息之机,大无妄拳早出,金琨眼见拳势凌厉,催起体内真气,全力相搏。 数拳之下,运日大感金琨今日武功远不如在数月前的青原派,心中便有了算计。 他先是放低了拳速,引得金琨还招渐多,再是脚下缓缓而退,一副示弱的架势。 金琨见运日居然抵御不过自己的阳明掌,心中大喜,又以玉铉分星掌加快了拳势,直激得他连连败退。 运日直到退了五六丈之远,看准了金琨一处破绽,忽地身形暴涨,一招“老君降怪”袭来。 但见他右拳倏地扬起,又照着金琨头顶百会穴猛地击下。 金琨大喝一声,身形一晃,竟绕至运日身侧,一掌击在他左肩之上,这还是他常用的那招“秋月寒江”。 运日忽地吃痛,急忙跳了开去,眼露不可思议神情。 金琨却是笑道:“运师叔,若要论心计,你可是敌不过我了。你的诱敌之计实在是太过拙劣,反而弄巧成拙啦。” 运日脸色一黑,气贯双臂,又是连出数招,这回却是招招怪异,拳速又快了数倍,实在是有泰山压顶之势。 金琨一凛,双掌忙不迭上翻下挡,匆匆防过这几招。 但他毕竟受了轻伤,气力有所不济,一时感觉胸前气滞,烦闷无以。 运日抓住机会,一招“霸王伏虎”猛地施出,只见一股罡气照着金琨扑面而去。 金琨见拳势霸道绝伦,正欲躲闪,但他受伤之际,脚下发软,身形移动慢了半分。 他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挨了这拳,忽然灵机一闪,顺势坐倒在地。但运日哪肯作罢,拳头稍偏,再向着他头顶而去。 金琨大惊之下,忙不迭急举起双臂招架。运日这一拳猛然砸下,只听一声闷响,金琨被他击得滑出了三丈有余。 此时金琨已是头晕目眩,双臂竟要裂开也似,坐地委顿半晌,再难爬起与他相对。 运日乘势追击,他又一跃而起,大展“太岁斩妖”,此招只须落在金琨身上,他定是非死即残。 运日人在半空,但见陡然间从一侧伸来了一拳,知道是假和尚来了,连忙收劲挡驾。 却不料这拳好生的霸道,只见它自下而上横扫而来,绝无逃脱可能,运日连忙护住了门户,却被它击得向后飞了出去。 待他落下地来,却听假和尚叉腰道:“你们这些做师叔的好生没理,竟双双想要金兄弟的性命,他又何曾招惹你们了?” 第183章 红镖致死 此时瞿崴已是面色惨白,心想若不是假和尚去驰援金琨,自己哪里还能招架几合? 运日却是道:“假义士,你非我盟内之人,还是不要管这档子闲事了吧。” 假和尚朗声道:“呵呵,洒家虽不是霁云盟的,却是金兄弟的同袍,此事我可管定啦!” 瞿崴心知以二人合力也绝敌不过他,也说道:“假义士,我们盟主正在西面客房下榻, “我看你与他都是武林之中少有的英雄豪杰,不如我与你引见引见?” 假和尚笑道:“你别拿张浪来压洒家,洒家可不吃你那一套!” 他瞧了瞧金琨,眼看并无大碍,再道:“你们还打不打?不打洒家可就走了!” 瞿崴见不能将他骗住,便一心只想闹出点大动静,也好叫张浪他们发觉,就能立时驰援此处。 他与运日对望一眼,忽地大喝一声,双双又朝着假和尚袭来。 假和尚叹了声:“真是孽障!”竟以双拳分对两人,又与他们俩频频过招。 金琨见识过假和尚的本事,深知即便再来两个运日,也斗他不过。 但见假和尚双拳随意而动之下,竟让面前这二人难以招架,而假和尚却是面色从容,竟有几分惬意神情。 此等情形,却是金琨头一回遇见。 金琨又见他们过了五六十招,瞿运二人虽未能落得下风,却都是面色狰狞,招架得着实吃力。 而假和尚却始终不急不慢,竟有了调戏这二人之意。 金琨心道:“假和尚如此轻敌,可不像大宗师所为,长此以往,可莫上了他们的奸计。” 遂高声叫道:“假和尚,我来帮你!” 言毕,他揉身而上,双掌呼呼而去,正面迎着二人拳来拳往。 但他刚打出十几招,双臂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不得已,只得缩在假和尚身后伺机而动。 他将一双眼睛往假和尚的招式看去,只要见他手下留情之时,便上前补上两掌。 若见假和尚未能乘胜追击时,就又从旁扫出一腿。 如此配合之下,瞿运二人心中连连叫苦,他们所有招式都用过两遍以上,依旧是不能止住颓势。 这二人倒是不怕假和尚高绝的武功,反倒是频频中了金琨的掌法与腿功,这人明明是个后生小辈,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金琨虽是数度受伤,掌力与腿力均是有限,但这二人仍是架不住他不断从中偷袭得手。 再过得七八十招后,运日已是被他打得右脸高高肿起,左拳也已无法抬过肩,几是不能用力。 又听金琨大喝一声,照着瞿崴右肩而去。而瞿崴身边路数均被假和尚堵死,根本无从躲避,只好硬捱了这掌,应声而倒。 运日心知今日要败,将心一横,脸露厌恶之色,忽从身上摸出一物,向金琨掷了过去。 金琨正打得兴起,不料他会突施暗器,脚下闪躲不及,大腿处立时中了这件暗器。 金琨低头瞧去,却吓了一跳,叫道:“烛龙摄魂镖!你怎会有?” 忽而想起齐腊已被他们捉住,缴获几枚摄魂镖也是再正常不过。 此时运日已将瞿崴远远拉开,但听“哧”地一声,摄魂镖喷出红色烟雾,瞬间笼罩金琨二人。 金琨惊道:“红镖致死!” 摄魂镖毒性发作甚为迅速,他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竟倒地昏死了过去。 而假和尚也被红烟所侵,身子晃了两晃,也跌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运日这才将瞿崴扶了起来,道:“师哥,刚才着实好险,我实不想用这下三滥的毒镖,可奈何……” 瞿崴缓过几口气,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毒镖实在是用得好,勿要……” 他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一声怒喝传来,跟着忽感一阵拳风将至。 他忙把脑袋低下,却见运日立时跳起,一拳将他身后之人击出了丈外。 瞿崴转头再看时,却见范莽跌坐在地上,声泪俱下道:“你们……你们杀了金兄弟和假义士,我……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言毕,他踉跄跄地站直了身子,晃悠悠地朝二人冲来。 运日镇静地道:“师兄你先歇着。” 说着跃上前去,用右手接连出了三拳。 这范莽早是一身伤痕累累,哪里敌得过他的半招,仅是这三拳,便将他打倒在地,委顿不起。 瞿崴环伺这地上的三人,叹道:“这些个叛徒当真是难缠,盟主说得不错, “定要对这些叛徒增强力度才是,能杀的都给他杀个精光!” 运日也细细看过这三人,问道:“师哥,这三人还未断气,我将他们绑了吧?” 瞿崴眼露锋芒,道:“金琨这人实在是有大才,他无论到了哪儿,都会有一番作为。 “如今他选择与我们作对,可惜了,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也只好将他毁了。” 运日思虑了半刻,又问:“那这位假义士呢?” 瞿崴眼睛一挑,道:“你还管他叫义士?” 运日自知失言,忙道:“是、是。这假和尚功夫如此高强,真乃世间罕有,他也不站在我们这边,只好一块儿杀了吧!” 瞿崴忙道:“不!他的功夫我从未见过,待他醒后,我可得好好问问他的底细。” 心中却道:“我若能学到他的一身功夫,便可与盟主比肩啦,届时在武林之中,谁也不惧,岂不美哉? “也不知他身上可有这身功夫的武功秘籍,当着运日的面可不好搜他身,还是先将他安置好再说。” 于是又道:“还是将他绑回屋里吧,暂且做个诱饵,说不定还能引来其他同伙。” 运日点头道:“师哥说得对。”说罢,从屋里找来几段绳索,先将假和尚绑了。 再走至金琨跟前,叹了一声,道:“金琨啊金琨,你我叔侄情分便到此为止啦。” 言毕,朝他面部奋力击下一拳。 但他却突然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顿时倒在了地上。 瞿崴一惊,忙转头瞧去,却见一片粉末迎面扑来。 第184章 惊险避毒 他忙不迭捂住了口鼻,却还是吸进了几口粉末,顿感口鼻中麻痛难受,心下一慌,暗道:“有毒!” 未等他反应过来,后背却连中了四掌,他顿时一口气吸不上来,陡然倒地委顿。 瞿崴剧痛难受,待干呕得几次,又连吐了几口血。 他极力的喘息,眼露茫然,瞧着身前之人,颤声道:“金琨……你怎会……” 原来金琨之前在兵器库中遇见了齐腊,忽而想起齐腊的烛龙摄魂镖着实是好用,便又想再拿几枚来玩玩。 正好此时范莽提议要将他救了,于是金琨借着给这个机会,假意给他割断绳索,实则在他身上搜了个遍。 但他摄魂镖没有摸着,却摸出了个瓷瓶,便问齐腊道:“此为何物?” 齐腊却满脸轻蔑,懒懒道:“你说何物便是何物喽。” 金琨心知此人太过难缠,也便不多问了,只随手将瓷瓶放入了怀中。 后来他中了运日的摄魂镖,心下猛然想起那只瓷瓶,暗道:“这莫不是烛龙摄魂镖的解药?但万一不是呢……” 紧接着,他看见红烟弥漫,知道这是致死的毒药,也不管这瓷瓶内是不是解药,决心赌上一把,便在倒地之前急忙拿出瓷瓶吞下了一口。 但这毒镖药力甚速,仍是让他迅速吐出血来,又昏死了过去。 而这瓷瓶内果真是那毒镖的解药,他虽是先中了毒,但这解药也在他体内缓缓起了作用,让他的神志早早地苏醒了过来。 金琨是个甚为机警之人,他即便是神志复回,也要装作将死之样,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于是便在运日接近他时,掌中便能早早地聚起内力,趁其不备,当先击在他的胸口。 刚解决完运日,他马不停蹄,在怀中又掏出从周志学处得来的砒霜,照着瞿崴撒了过去。 瞿崴错就错在被运日倒地所慑,失了先机,以致无意中吸了几口砒霜,又中了金琨声东击西之计,被他在后背处连击了几掌。 此时金琨眼望倒地的瞿崴,冷哼了一声,连忙扶起一旁的假和尚,掏出匕首,割断他的绳索,又欲将解药给他服下。 谁知假和尚解药还未能入嘴,却猛然大吸一口气,兀自醒了过来,金琨一惊,忙道:“假和尚,你没中毒么?” 假和尚“嘿嘿”一笑,站起身来,舒展了几下,说道:“中是中啦,但想是这毒太过拙劣,竟伤不着我。” 金琨一凛,暗想:“假和尚如此神通广大之人,便是再有蹊跷之事,也太正常不过啦。” 但其实假和尚的内力浑厚无比,武功境界更是已臻化境,便算是几口毒药下肚,也能在内力真气运转之下,立即化解了去。 只不过这烛龙摄魂镖的剧毒太过于霸道,虽未让假和尚死去,也能够让他一时昏迷不醒。 但只须时辰一到,便会毒气自解,丝毫伤不得他。 假和尚也问道:“洒家见你也中了毒镖,怎就没事啦?” 金琨一笑,道:“我命大,正好手中握有解药,不然你如今可见不着我了。” 又听远处范莽大笑道:“好个金兄弟,我还道你已经死啦,害我好一阵伤心难受。” 金琨再奔至他跟前,细细查看他的伤势,见他虽是伤口甚多,但还不至伤筋动骨。 于是说道:“范大哥,今日我们非但不会死,还得叫他们吃些苦头!” 说着,又回到运日身旁,连点他魂门和神堂二穴,使他动弹不得,再将一小些砒霜强行倒入他的口中。 运日虽不知口中是何物,也是不愿吞下这些粉末。 但金琨强行抓着他的脖颈处,让他喘气不得,是以不得不吞下了一些。 金琨这才起身说道:“瞿崴,运日,你们听着!既然你们要杀我灭口,我就不再与你们客气了。 “你们都已中了我的砒霜之毒,要想活命,须如实回我的话,否则可休想得到解药!” 金琨本想再以“师叔”相称,但想到他们行事的手段如此毒辣,不得不收起了恭敬,又以砒霜相逼。 他手中虽是没有砒霜的解药,但只要他们肯如实回话,便会将这二人放了。 在这之后,他们自会有肖代春来救,那可是个能起死回生之人,不至当真让他们丢了性命。 瞿运二人皆大惊失色,瞿崴更是叫道:“假义士,你们当真想要了我们的性命?” 假和尚昏迷之际,虽未听见瞿运二人欲杀金琨,但也是一般地厌恶眼前之人,只说道:“洒家适才与你们交手时并未用上全力, “这全是瞧在咱们的同袍之谊,只想让你们心知悔过,有意度化你们。 “可谁知你们竟以剧毒加害,如此的冥顽不灵,洒家也不愿管你们啦!” 说着,长袖一甩,走至一边,不再理睬这二人。 瞿崴两眼一转,再道:“你这出家人怎如此狠心,就不怕佛祖怪罪么?” 假和尚冷哼一声,依旧是背过了身去,一言不发。 金琨却笑道:“你与一个假和尚谈什么佛祖?” 此时运日已然毒性发作,只见他口唇发黑,面色蜡黄,兀自颤抖不已,忙叫道:“金贤侄,你要问我何事? “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金琨脸色突然变得深沉,厉声道:“我问你们,襄阳城中的战事,为何你们在全盟上下只字未提?又为何不往襄阳派过一兵一卒?” 运日一怔,忙道:“襄阳城有战事?此事我怎不知?瞿师兄,你可知晓?” 瞿崴脸色忽而变得阴沉,道:“金琨你竟向我撒出砒霜,用上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亏你还有脸来问我!” 金琨冷笑道:“若论到下三滥,恐怕我金琨要输你霁云盟一大截啦!你说是不说?若不想说,我可是有一万个法子折磨你!” 瞿崴冷哼一声,心知今日落入敌手,只能任人摆布,不得不收起了傲慢。 于是说道:“我早与金贤侄说过,我并不知晓此事,你今日再与我问来,我依旧是如此答你。” 第185章 逼问军师 金琨忽斥道:“你们当我是那么好骗的么!”又往运日身上飞起一脚,将他与瞿崴踢到了一块儿。 运日吃痛难受,干呕不已,叫道:“金贤侄你听我说……” 金琨啐了一口,厉声道:“谁是你贤侄!” 运日无奈身子不能动弹,真恨不得向他磕头,直喊道:“是是!金少侠,我二人性命全在你的手上,又怎敢瞒你?” 瞿崴连忙在旁附和道:“正是此理,请金贤……金少侠莫再胡搅蛮缠啦!” 金琨是何等的心智敏锐,他一番察言观色之下,已是心如明镜一般。 他暗道:“运日的神色不似谎言,只有这个瞿崴实在是城府颇深,死到临头仍是如此嘴硬。” 又再一想:“是啦,他定是料定有神医在侧,此人连黑白无常都能驱赶,区区砒霜又算得什么?” 想毕,身形一动,也点了瞿崴的穴道,又将半瓶的砒霜倒入他口中,逼他吞下大半,使他大咳不已。 金琨又是斥道:“我再问你们,为何二十多年前的钓鱼城之战,义军当中十去七八,其死伤足足是守军的三倍? “若不老实回答,就将这瓶砒霜全都吃了吧!” 说着,又将药瓶在运日面前一晃,那运日吓得手脚剧抖,叫苦不迭,竟眼圈通红,几要哭了出来。 他急道:“金少侠,非是在下有意骗你,在二十多年前,在下……在下实在是个无名小卒,还未坐上这长老之位,又怎会知晓此事?” 瞿崴此时也已面色蜡黄,还从鼻中流出黑血来,也是急道:“此事或许要怪在前任盟主容言心的身上, “是他当先让盟内弟子参了战,但他指挥失当……以致弟子们伤亡重大,自己也跟着殒了命。” 运日忙附和道:“此话有理,定是容言心所致,此人胸无点墨,优柔寡断,实不该统领霁云盟去钓鱼城参战,以致铸成了大错。” 金琨愕道:“此话当真?” 瞿崴连忙高声道:“千真万确!容言心实不配做这一盟之主,他死于乱军之中,真乃死有余辜!” 金琨心中一盘算,又斥道:“好个军师小吴用,当真是智计无双,你拿个死人出来当作挡箭牌, “反正也是个死无对证,你这套说辞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瞿崴被他一番斥责下,也颇觉面上无光,暗自悔恨棋差一着,心道:“这金琨根本就不是个蠢人,又如何能够轻易骗过他?” 金琨想起白日在那处院落时,张浪的狠辣手段,故意问道:“你说容言心不配做盟主,又有谁配得?” 瞿崴已是失了一招,这回他并不急着搭话,只是暗自盘算。 谁知此时运日却高声道:“自然是张浪张盟主!张盟主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称得上是一代英豪,当真是响当当……” 他话未能说完,却见金琨两眼怒目而视,自觉言语有失,便立即停了嘴。 他暗忖:“这些个叛徒,定是人人都痛恨了盟主,而我在这盛赞他,实也是犯了他们的忌讳……唉……都怪我平日里给盟主夸嘴惯了……” 此时却听范莽高声怒道:“我呸!什么狗屁张盟主!这人祸害霁云盟还少了么? “他暗自勾结神医,卖那破药,让所有患病弟子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其他但有异见者,也都被他暗地里杀了,老子定要找个机会,除了这等鸟人,才最是解气!” 瞿崴一凛,心忖:“易阳丸明明是神医在卖,他又怎能断定是盟主在卖药? “况且他其他的话也似暗有所指,这几个人实在是不简单,须得谨慎应对才是。” 他不知金琨几人已将白日之会全数偷听了去,霁云盟中的许多秘密都已被他们知晓,此时但凡再满口胡言,定会讨不到好来。 瞿崴鼻中再次流出许多黑血,肚中也越来越是疼痛。 他急于得到解药,深深定了口气,将话锋一转,道:“不错,当年的钓鱼城之战, “我早就看出张浪问题不小,还有几个事情,他更是难辞其咎,我干脆就在此当众说了吧。” 其他几人都是一怔,范莽更是狂喜,暗道:“张浪这贼人果然是有问题!” 瞿崴续道:“这第一件事情,当年在钓鱼城中,弟子们极速的死伤,实是张浪上任之后的事情, “在他上任之前虽也有死伤,那也与之后的人数无法相提并论。运长老,我说的可对?” 运日低头想了想,道:“我细细一想,还真是你说的这样,依你这么说,张浪才是才不配位的盟主?” 瞿崴道:“至少在面上看,他的确如此,但他将霁云盟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反观他在钓鱼城的表现,竟不似同一人所为,实在是让我怀疑。” 范莽忽“呸”了一声,叫道:“适才你们说是容盟主的失当,如今又说是张浪的问题,变口变得如此快速,真是好不要脸!” 瞿运二人一时好不尴尬,又听金琨催道:“快说第二件!” 瞿崴想得一想,道:“这第二件嘛……” 话音未落,又听假和尚叫道:“不好,有十几人来了,咱们快撤了吧!” 金琨一惊,但细听之下,并未听见脚步声,再次催道:“你快说出第二件,说完我便将解药给你!” 谁知瞿崴只是歪嘴一笑,并不答话,神情之中还带有浓浓邪魅。 过不多时,果真见十几人从远处奔了过来,范莽叫道:“假义士你耳力可真好,那么老远便听见来人了。” 假和尚急跺一脚,叫道:“来不及啦!”当下一手扛起了范莽,一手抓着金琨衣领便跑。 金琨被他大力拉动之下,不得不迈步跟上。 他回首一望下,但见几十丈之外,十几人正极速而来,张浪当先冲在了最前,后面则是祁偌和董邦莠等人拔足狂奔。 金琨好容易探知到这钓鱼城的事情,如今却又不得不中途离去,心中很是不甘,远远地喊了声:“瞿崴,你说的第一件事可是真的?” 第186章 疾逃下山 而瞿崴依旧是不发一言,只大笑出声,笑声却越来越大,让人听见了,深感其跋扈飞扬。 假和尚一扛一拉,刚奔过了小屋时,忽叫道:“怎么那叫齐腊的也出来啦?” 金琨往屋后一瞥,只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果真是那齐腊不假。 又听范莽“哈哈”笑道:“是我将他放啦,这人与我实话实说,不像个坏人,我便做了个顺手人情。” 金琨却心道:“范大哥心思恁地单纯,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但见齐腊只身向北而逃,而假和尚则是自西而去。 金琨自小便厌恶这个齐腊,长大后又得知他是个淫贼,则更是瞧不起他。 是以金琨不愿齐腊可以逃出生天,他向后喊了声:“齐腊往北去啦!” 仅这一声过后,祁偌、董邦莠、宗阡泽和余艳竹便往北追出,其余几人则继续向金琨等人追来。 假和尚耳听得少了几人的脚步,笑道:“你这个小滑头。” 待跑得一阵,忽然脚下猛地一跃,他虽是带着两个人,但还是轻松地自东面翻过了院墙,来到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长在了一处陡峭斜坡之上,若从此处滚落,定是尸骨无存,端的是凶险万分。 假和尚毫不犹豫,将范莽用左手箍在左肩之上,叫了声:“金兄弟快将洒家抓紧啦,咱们下山去喽!” 金琨急忙跃至假和尚后背,像个猴儿般,将他牢牢抱住,假和尚忽地大笑出声,一跃而下。 但见这斜坡实在太过陡峭,假和尚一路跃下,犹如直坠悬崖一般。 也不见他双脚如何着地,只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坡底。 假和尚一路而下,却也是一路大笑而下,他们身后只有张浪循着笑声紧追而来,其余众人都惧怕这斜坡陡峭,均不敢贸然而下。 张浪只道沿着笑声追去定不会错,可谁知待他追至了坡底,又往西面下到了天门山山脚,仍是不见金琨几人的身影。 他四处望了望,觉得金琨等人定会在前方不远,只因假和尚驮着二人同行,定然比不过自己的脚力。 但他再向西追出二十余里,直来到了一处小村庄时,四下里都寻不见这几人,这才心知将他们追丢了,兀自懊悔不已。 而此时,假和尚几人却出现在天门山南面,金琨早已跃下地来,与假和尚笑道:“假和尚,你这么容易便将张浪甩开了,这其中有何奥妙?” 假和尚笑道:“奥妙可是谈不上,这着实是简单,洒家只是用上了千里传音的功夫,将笑声往西面远远传了过去,那张浪便以为咱们往西去啦。” 金琨拍手道:“这功夫好玩,回头教教我吧。” 假和尚道:“你想学?这有何难,洒家教你便是,不过咱们先跑远些再说吧。” 他仍是肩扛着范莽,与金琨连夜穿过了三片林子,翻越了五六座山头,足足奔出一百余里。 直到天已大亮,这才在野外找到个可栖身的岩洞。 这三人实在是跑得倦了,心知张浪他们定然追不到此处,是以进到岩洞后便呼呼睡去。 直睡至当日傍晚,金琨终于醒来,却左右找不见假和尚的身影。 他急忙将范莽唤醒,二人四下里寻出五六里,仍是寻不见假和尚,这才捉了几只野鸡野兔,再次回到岩洞之中,生火烤来吃了。 范莽见金琨神情失落之样,也没心思吃,他说道:“咱们且在这洞里等上几日,定能等回假义士。” 但金琨却吃完了整只鸡,说道:“假和尚这种奇人,咱们是猜不透他的,他许是不告而别了,咱们不必等他。”说完,递给他一只野兔。 范莽疑道:“你怎能肯定?” 金琨神色黯然道:“我也未能肯定,但总觉得假和尚行事特异,非同一般,不能以常理踱之。” 范莽这才有所领会,但他见金琨仍是一副落寞之色,心中不解,就此思虑了许久。 直至将整只野兔都吃完,才恍然大悟。 他对金琨歉色道:“金兄弟,我实不该去找霁云盟的麻烦,以致被他们绑了去,还险些害死了兄弟你和假义士……” 他又深深鞠了一躬,道:“是我鲁莽啦,请兄弟你开恩恕罪,就原谅我这次了吧!” 金琨凛道:“开恩恕罪?范大哥为何如此言重?” 范莽想了一想,更是懊恼,道:“我……是我习惯啦……天目派中但有弟子犯错,与掌门张浪赔罪时便是这般说辞……” 金琨拍着他的肩,愠色道:“范大哥,我们如今叛了出来,就别忘了自己在哪儿。 “这里早已不是霁云盟,我们只是一些乌合之众,还有哪儿来的天王老子给你开恩,为你恕罪?” 范莽甚是惭愧,忙道:“是是是!我下次不再用天目派那套说辞啦!” 金琨暗忖:“在这霁云盟里,张浪一手遮天,还来个什么开恩恕罪,他当真想做皇帝了么? “还好我如今叛了出来,否则与这种人同流合污,实在是有负父亲所望。” 金琨心知适才说辞严厉,大为不妥,是以又变得和色道:“范大哥,以后行事可不能再这么鲁莽啦! “昨日好在有假和尚在,若他不出手帮忙,我也救不了你。” 范莽猛拍胸脯保证道:“以后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绝不再鲁莽行事!” 金琨又夸赞道:“不过,你可真是个赛钟馗,你只要见到世道不公,便要出手, “也不顾任何后果,就冲这一点,许多人都会被你比了下去!” 范莽“哈哈”笑道:“只要我还叫赛钟馗,我便要捉住那些害人的鬼,否则,可枉费了我的名号!” 言毕,二人抚掌大笑,只可惜此处无酒,否则定要喝他个不醉不休。 金琨本执意要离开此处,无奈拗不过范莽多番劝说,二人又在岩洞中等了几日,终是等不来假和尚。 范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假和尚必是不会回来了。 再一日,当金琨清晨醒来时,又不见了范莽的身影,却在洞内岩壁上发现了几行字。 第187章 至康平镇 上书:“鲁莽行事,多生惭愧,不忍面辞,望弟见谅。狂阳难除,各自珍重,自投明夷,来日再会!” 金琨把几行字反复看了多遍,喃喃自语道:“连范大哥也都不告而别,是时候去寻师父啦。” 言毕,收拾了背囊,出洞而行。 他漫无目的,只往东南行去,走出了十余里地,却猛然叫道:“糟糕,竟一直忘了薛师妹她们!” 金琨上天门山寻范莽时,曾让薛倚和一众女弟子在山下一处荒野中等候,如今好几日过去,也不知她们还在不在原处。 他立时转向往北,再往天门山疾行,行至当日深夜,终于找到那处荒野。但这里除了一堆发臭的尸体之外,再无他人。 他细细找过方圆几里,仍是不见有人,不禁暗道:“薛师妹她们等了我好几日,不在原处实也应该, “如若我等了她们几日,也定是先上山寻人,难不成她们已去了天门山? “若真去了天门山,便很有可能被人捉了去,那可就遭啦!” 想到此处,立时决定去山上寻人,当他刚一迈步时,却瞥见尸堆旁的一棵大树有些怪异。 金琨好奇心起,凑近前去细瞧,但夜色太浓,即使凑近也未能看清。 他脱下背囊,想找出火折子照明,却又想起火折子在对付乌和乌兰时已经遗失。 他当下将心一横,跳进尸堆里,往每具尸体上摸去,直摸了近一炷香时辰,总算给他摸到一只打火石,心中一阵狂喜。 他连忙找来一堆落叶,赶紧用打火石点着了,借着火光,终于看清尸堆之前的那棵大树。 这棵树的树干上,竟刻了“我们在南面康平镇马家村”十几个大字。 金琨心中大肆疑惑,叫道:“这些字是用利剑所刻,刻痕稍显新鲜,不似旧字,定是薛师妹他们所留无疑! “我适才只急着找人,却没仔细搜查四周,险些误了大事!” 再是一想:“但为何她们又回到了康平镇?那里曾有杀手经过,她们难道不怕被捉么?” 当下并不多耽,急忙收拾背囊,又是一路向南疾行。 如此行了三日,终于再次回到了康平镇。 此时康平镇中,犹如那钓鱼城一般的繁华,只见这里街道两侧都是些商贩店铺,叫卖之声也是络绎不绝。 金琨从镇北走至了镇南,足足走了二十几里,暗道:“上回我们来到这处镇子,只在悦来客栈里住, “而后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并未细看这处镇子。却未料这康平镇竟会如此之大,那么这马家村定是离此处还有一段路程。” 想到此处,本想找个人问问如何去那马家村,却瞥见不远处有一块空地,那里围了一大群人。 这人群里却又是十分的安静,并无吵闹,他好奇心起,便凑了过去。 当他从人群中挤进去时,却见当中有几十人双手合十,席地跪向了正中的一老僧。 这老僧足有六七十岁年纪,生得面方如玉,甚是慈眉善目。 他身穿一袭褐色袈裟,留着一缕白须,正自闭目盘腿,给众人讲解疑难。 而一旁的信众也甚为虔诚,有的闭目聆听,有的则不停跪拜。 这老僧刚讲解了一段,忽有人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敢问达信师父,您本是江西人士,为何又到了湖北与众人演说?” 又有人道:“是啊,达信师父,你可叫我们好找,我们还道您失踪了,正想着报官呢。 “还好有其他的居士说,见你去了湖北方向,我们这才跟了过来。您来此处,怎么也不与我们说上一声?” 原来这老僧便叫达信,他缓缓睁开双眼,面露不悦,说道:“你们一味地只知攀缘,我与你们说了多少次, “让你们安心念经念佛,偏就不听!我走到哪儿你们便跟到哪儿,实在是心障太重太重!” 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重又闭上了双眼。 又一女居士跪问道:“达信师父,我是头一回见您,敢问您宝刹在何处? “只因我见您甚是博学,定是个得道高僧,以后我定要多去聆听您的教诲!” 达信闭目笑道:“这位居士,你与前面那几人都是一般的心魔深重啊。 “凡信佛居士,千万不要到处跑道场,只因芸芸众生,皆易忙从啊。” 他缓得一缓,再道:“有居士者,整日赶经忏,参法会,浑浑噩噩,不知所以。更有甚者,怠忽职守,致夫妻失和,家庭不睦。 “还有者,盲修瞎炼,追求偶像,散财散福,乃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殊不知,家中即道场,修行念佛,仅是贵在一心,四大假合,业已足够,何需外求? “我劝诸位还是放下执念,好好在家修行念佛,这比瞎跑道场要好得多啊。” 这群人听他一席话,立时茅塞顿开,法喜无比,不少人都向他顶礼膜拜,以表恭敬。 金琨听后,也是心中生出许多钦佩,暗叹:“这达信师父不光不宣扬自己的道场,还叫信徒好好修行念佛,不用总是跟着他。 “如此地利人不利己,这才是真正的有道高僧,难怪他走到何处都会有那么多的信徒。” 只听达信又道:“你们执念太重,定是平日里念佛念经都是有口无心地念。 “殊不知,这样便是念上了一万年,将喉咙念破也是枉然。” 他叹了一声,再道:“《心经》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二十五个字,是此经的总说。而这二十五字的核心便是‘照见五蕴皆空’几字,可谓是此经的六字箴言。 “所谓五蕴者,即色、受、想、行、识。佛在《楞严经》中说得明白,五蕴皆是虚妄,如:‘色阴’名‘坚固妄想’; “‘受阴’名‘虚明妄想’;‘想阴’名‘融通妄想’;‘行阴’名‘幽隐妄想’;‘识阴’名‘虚无妄想’。 “依此五种,能生一切枝末妄想,所以说‘五蕴’是名为‘根本妄想心’,而妄性本空,是以‘五蕴皆空’。” 第188章 博学高僧 他又顿了顿,望向了所有众人,最后道:“既然每个人的色受想行识皆空,还有什么是不可放下的? “切勿让执念过重啦,都放下吧,放下自私自利,放下贪嗔痴慢。 “都念佛吧,发菩提心,一向专念,念得心地里清净平等,念得无有五欲六尘,念得自由自在,这才是正道啊!” 人群之中,又听见几声大叹,信徒们再次给他合十行礼。 这回便连金琨也跟着一块儿合十鞠躬,他暗道:“想不到这高僧还能如此的博学。” 又想:“如此博学的高僧竟在这处小镇当中,未有一座栖身之所。 “而霁云盟中众多的高堂里,却竟是些龌龊小人,光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处,直摇头而叹,退出了人群,又往南面行去。 但他还未走出半里,却见七八个大汉驾着一瘦弱的男子急匆匆地从他面前经过。 这几人走至那群人前,肆意叫嚷着扒开众人,好生地蛮横无礼。 一大汉忽地高声叫道:“兀那和尚!一月期限已到,他还是不还钱,你俩都是不想活了么?” 另几人都手握一柄弯刀,指着人群大叫:“识相的快些给老子让开!当心刀子不长眼!” 这群人见来了七八个蛮横人,个个吓得不轻,当下四处逃窜,只一瞬间便逃得一个也不剩。 达信缓缓站起,向来人合十鞠躬,问道:“马檀越,老衲在此等你多时啦。” 那姓马的一凛,手中弯刀虚晃了几晃,笑道:“你在此等我马二才?这是为何?” 达信叹道:“我在这一月之中,并未见到孙檀越来镇中务工,是以便猜中他定是还不了诸位的钱财,唉,这也算是天数使然吧。” 马二才“哼”了几声,弯刀甩得呼呼风响,叫道:“什么叫天数使然?就凭孙正木这家伙务工一月,也还是还不清他所欠的利息!” 达信问道:“孙檀越至今已欠你家多少钱财?” 马二才拉着身旁一人道:“三才,你给他算算。” 他身边这人名叫马三才,正是他亲弟。 只见他拿出了一把金边算盘,拨弄了几下,叫道:“孙正木上月欠钱一百七十五两,这月算上利息, “该有二百一十五两,老和尚,你既为担保人,这钱就由你来还了吧。” 达信又向那战战兢兢的孙正木问道:“孙檀越,这一月里,你当真没赚到半点钱财么?” 这孙正木二三十岁年纪,长得瘦瘦弱弱,皮肤暗黄,一副懒散的模样,只用双手蒙住了脸面,像是不想叫人认了出来。 他早被这几人打过一顿,周身留有许多青紫,双腿还兀自剧颤,大有随时倒下的势头。 他唯唯诺诺道:“小的……小的有负您老人家的期望……我……我实在是身子瘦弱得紧,干不得体力活,半分钱财也赚不到呀。” 达信叹了一声,又向马二才恭恭敬敬地合十道:“即是老衲作保,他又还不起这笔钱,便该由我作赔!” 说罢,他走向身后,拿起一只包袱,从中好一阵搜寻,却只掏出一些佛具、几本佛经、一副碗筷,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马二才一怔,忙抢过包袱,里里外外再搜了几遍,忽而怒道:“好哇,你这贼和尚,明明是身无分文, “竟还要为这烂人作保?你是在玩我哥儿俩么?” 马三才更是叫道:“你明明有那么多的信徒,为何身上连一个子都没有?” 达信低垂着眼帘道:“老衲虽多有信徒,但从不接受钱财供养,所持的正是苦行啊。” 马二才斥道:“我不管你苦行还是乐行,快叫你那些信徒来,让他们将钱财补齐了便是!” 达信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欠你们的,自是由我偿还。” 马二才喝道:“偿还个屁,你拿什么还!”说罢,他腰刀高举,向着达信肩头挥去。 这一刀只要落下了,他这条胳膊必被砍下,只见达信依旧面不改色,合十谦逊,反而是孙正木被这一刀吓得大叫出声。 忽听“当”地一声响起,又见那腰刀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最终插入了地下。 这出手相救之人正是金琨,但见他将马二才的腰刀击飞之后,马三才又冲向前来,手中金边算盘倏地向前送出。 金琨从未曾见过以算盘作为兵器的功夫,竟一时大意,见算盘冲来,仅是稍稍一避,却见衣襟上立时被切了几个口子。 金琨稍稍一讶,往算盘上瞧去,只见上边的盘珠都做成了碟状,其边缘犹如刀刃一般,锋利无比,正是件杀人的利器。 马三才一招得手,再将算盘横向扫来。 金琨既识破这兵器的奥秘所在,便冷哼一声,将身躯一矮,绕过算盘来路,轻伸左掌,自下而上地挥出。 那马三才避之不及,下颚生捱了这掌,应声倒去。 马二才见状,知道来了个硬手,他“哇呀呀”大叫一声,双拳蓦地向金琨胸前递出。 金琨两眼都不抬上一抬,两手倏伸,抓住他双拳,忽地内劲一运,马二才顿感胸口一窒,气力顿失。 金琨顺势将双手一抬,远远地将他甩了出去。 马二才被摔了个狗吃屎,脸颊立时肿了老高,剧痛不已,他心中怒火不减,高叫道:“来呀,全都给我上,将这小子给我活剐了!” 其余六人闻声围上,六柄弯刀齐向金琨而去。 金琨见这群人只不过是乡野间农夫的打扮,定是没有多少武功,是以仅是将身形一闪,伸腿一扫,右掌也仅击了两三回。 这群人竟纷纷仰天跌倒,个个都四仰八叉之样,没有一个能站起身来,直躺在地上,哀嚎喊叫,哭天抹泪。 马二才见所来的八人均被他三两下撂倒,顿时大惊失色,紧跟着,他又被金琨一把提起,兀自挣扎不已。 只听金琨斥道:“哪里来的恶霸?几言不和便要砍去他人的胳膊,没有王法了么!” 第189章 忠良之后 其实这马二才与马三才兄弟俩,正是本地的村霸。 他们平时仗着一身的横肉,拉上一众泼皮无赖,在左近几个村里横行霸道地惯了,又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马二才唯唯诺诺道:“大侠还请高抬贵手,是……是小的不懂事,挡了大侠您的道道……” 他两腿抖如筛糠,却依旧壮起胆量再道:“是……是他们欠钱不还,怎……怎还有理了!” 金琨立时怒目而视,喝道:“你们一月利息便有四十两之多,这与强抢又有什么分别?”说罢,举掌欲劈。 但听达信大声阻道:“这位大侠,切莫造了杀业,还请将他放了吧。” 金琨右掌停在了半空,他甚敬达信德高望尊,是个有道高僧。既然苦主已经发话,便立即将马二才先行放了。 达信又道:“善哉善哉,敢问这位檀越高姓大名!” 金琨立即躬身合十道:“大名可不敢!回达信师父,在下姓金名琨,乃江西庐陵人士。 “今日途径此地,路见不平,便心痒难耐,想要管上一管了。” 达信也合十道:“原来是老衲的同乡,金檀越武功如此高强,真是年轻有为,老衲今日深感檀越的救命之恩。” 说罢,给他深鞠了一躬,惹得金琨忙不迭跪倒,回了他一礼。 达信再道:“只不过,今日之事,真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要老衲还钱,实在是天经地义,金檀越就不用再管啦。” 金琨一怔,暗道:“这位师父实在是太过慈悲,竟显得有些迂腐,难怪要被这群恶人欺负了。” 他问道:“还请达信师父告诉我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好分个是非曲直。” 而达信却只管合十念佛,面色甚恭,并不答话。 金琨又指向马二才,道:“那就你来说吧。” 马二才两眼发直,左右瞧了几眼,但碍于金琨的武功高强,只得说道:“小的……小的在马家村开了间赌坊,孙正木这家伙…… “不不,孙正木这人是我那边的常客。几月前,他将家产输了个精光,又找我们哥俩借了五十两欲去翻本, “谁想又将银子输光了,几个月来,一直硬是赖着不还。直到有一日,我哥俩找到孙正木家去追债, “孙正木本想将他的祖传之物抵押给我们,却被这老和尚拦下了……”他脸颊一抽搐,疼得龇牙咧嘴,再也无法说下去。 金琨又道:“孙正木,你来接着说!” 孙正木张大了嘴,不情不愿道:“我……我怕说不好……” 马三才从旁嘲笑道:“大侠是给你来撑腰的,又有什么说不好的?” 孙正木唯唯诺诺好一阵,只是忸怩作态,始终是不肯开口。 金琨暗叹:“这人这般没出息,达信师父为何还要帮他。” 又再斥道:“今日达信师父为了你,险些让他们砍去手臂,你这人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是这番模样。 “若换作我是你,又怎会干些吃喝嫖赌之事,实在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谁知这番话还真起了作用,孙正木忙道:“我有良心,我这人真有良心……” 他吞了几口唾沫,续道:“当时达信师父拦下了我,硬是不让我将祖父遗留的物件抵押出去,说是…… “说是他能作保,保我半年后定能将所欠钱财如数奉还……马家兄弟先是不肯,说是半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 “师父他老人家便和他们俩讨价还价,最终把期限定为了一个月,马家兄弟还是看在他是个高僧的份上才……才……谁知……谁知……” 金琨摇头道:“谁知你一个月里,连半文钱也没赚到,辜负了达信师父所望。” 孙正木频频点头道:“正是……” 金琨面有鄙夷之色,说道:“达信师父,此人如同烂泥一滩,又怎能救得?” 达信上前几步,绕过了金琨,并不与他搭话。 只向马二才合十道:“老衲还不起诸位的钱财,实在于心有愧。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你们看我这包袱中, “若将所有物件都变卖了,多少还能值几个钱,还有我这一身袈裟……” 说着,脱下身上袈裟,携同那只包袱,一起交与了马二才。 那马二才两眼瞪得老大,口中只叫:“这这……怎能……” 达信道:“这些当然是微不足道,远不值这二百多两银子。 “我看不如这样,我去替孙檀越做几份苦工,连做个几年,兴许便能将钱还上啦。” 马三才立马驳道:“我这一月利息便是四十两,你做苦工便算有三头六臂,你能每月赚到四十两么?” 达信苦笑道:“那老衲便没法子啦,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 “其余的只剩下我这百十斤的身躯,若能论斤卖了,兴许能值几个钱。” 马家兄弟俩目目相觑,犹如被戏耍了一般。 马三才还是斥道:“你这贼和尚好不讲理!你口口声声说过要替他作保,如今却又如此赖账,你和这赖人孙正木有什么两样!” 他瞥见金琨正对他怒目而视,仍是战战兢兢道:“这位大侠……您别拿这眼神瞧我…… “这老和尚也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便是今日打死我们几人,这钱一样得还给我们!” 金琨心中愤愤不平,拦着达信道:“达信师父,这里全赖孙正木他好赌成性,借了这大耳窿,不仅还不上钱, “又是不肯做工还债,他如此地烂泥扶不上墙,您就叫他将祖物变卖给他们也就是啦。” 达信眼见始终摆脱不了金琨,忽地闭眼而叹,说道:“金檀越,你有所不知,老衲如此帮他,实在看他是忠良之后啊。” 金琨一愕,忙问:“他这副模样,怎会是忠良之后?” 达信再叹道:“原本老衲也不想说,既然金檀越如此地纠缠,也是不得不说啦。” 他眼望着孙正木,一边踱步,一边缓缓道:“约在四十年前,他的祖父孙华灿是此处知县,他与知府程华一同领皇帝命, “在本地抗击过一场悍匪叛乱。此役历时三年,保得本县数十万民众平安喜乐,实乃是件利国利民、功垂竹帛的大功劳。 “孙华灿在退隐之后,回到了家乡康平镇安享晚年,但他不忘心系民众,还数度拿出钱财,为镇子修桥搭路,新建了许多房舍。 “十五年前的一场大水,险些淹死镇中上万百姓,多亏他修建的石桥,疏导了所有百姓,否则这整座镇子将无人生还……” 第190章 换命高僧 他忽而含泪道:“只可惜孙公走得太早,将许多未完事业留给了独子孙经卫。经卫子承父业,花上近十年时间, “将冲垮的河堤与石路重新修缮,待最后一条道路修完时,终于积劳成疾,也是撒手人寰,仅是留下了这个独苗孙正木还在人世。 “可怜这孩子,自小缺乏管教,又从康平镇流落到了马家村,常年是饥一顿饱一顿,这才误入了歧途,染上了赌钱的习性…… “他被赌坊逼得急了,老衲实在是于心不忍,是以暗自决定,纵有千难万难,也要救他一救。” 说到此处,金琨被这故事所感,不得不为之动容。 达信忽对马二才道:“老衲来问你,若我没有出面作保,在一月前,你们打算怎样对付这个孙正木?” 马二才想也不想,直说道:“定是要召集所有村民,将他当众杀了,以儆效尤!” 达信颔首道:“既然这样,也罢,老衲来替他死了,你们便放过了他,如何?”说着,便要拉着他的手,往马家村而去。 金琨惊道:“这可使不得!”一把拉过了达信,又将他挡在马家兄弟之前。 达信甩开了金琨,合十道:“金檀越,所谓个人事个人了,既是老衲的担保,便让老衲来承担,也好了去这段因果。” 金琨连忙阻止他,暗道:“好一个高僧,欲用自己一命换取他人性命,此中境界,非是我常人可及。” 他正色道:“一个是有道高僧,一个是忠良之后,我怎能放任不管?好在只是钱财之事,这份银子,就由我出了。” 说罢,从背囊中拿出一叠银票,塞给一旁的马三才。 谁知这马三才唯恐手指碰着了银票,匆忙避之不迭,始终是不肯接纳。 金琨奇道:“怎么?我如今将银子给你们,你们反而不要了?” 仔细想了想,又道:“你们莫怕我,既然是欠债还钱,那便是天经地义,我今后绝不会就此事找你们麻烦。” 但这马三才依旧是左右为难,颤声道:“小的非是怕你,孙正木他…… “他即是忠良之后,我们又怎能收他的钱财,这可使不得,是不是这样,二哥?” 一旁的马二才点头如捣蒜,接连道:“正是正是!” 又对着孙正木责怪道:“我说你怎会有先帝的圣旨拿来抵押,原来你竟是忠良之后…… “你既有这重身份,为何不早与我哥俩说?让我哥俩险些成了本地的千古罪人!” 说罢,忙扶起地上众人,又叫上了马三才,齐给达信磕了几个头,便走了回去。 达信见事情有了转机,心头甚为宽慰,重又合十低眉,口中佛号声声不断。 金琨见了这一幕,暗道:“真是未料,一方村头恶霸,竟会如此地敬忠重义。” 孙正木眼瞧左右无事,也给达信和金琨郑重磕了头,向马二才后面追了过去。 金琨在后边高声叫道:“你们且等我一等,我与你们一同去吧。” 马二才几人均是一怔,忙矗立在原地,半点都不敢动弹。 金琨又向达信行了一礼,道:“在下今日有幸得师父教诲,实感大慰平生。只是恰不逢时,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不得不先行告辞了。” 达信见此人好一副侠义心肠,也是回礼道:“能结识金檀越,也让老衲荣幸之至。 “你我既是江西同乡,待檀越闲来无事时,便到庐陵灵泉寺来与我坐坐吧。” 金琨道:“原来师父宝刹就在我家乡庐陵,实在是太巧了,他日定来拜会!” 说罢再拜了一拜,与之依依惜别。 金琨往南追上了马二才等人,笑着抱拳道:“马二哥马三哥,在下未料到你们不收忠良的钱财,就这等胸襟,实在是叫金某人佩服!” 马二才稍稍拱了拱手,道:“好说了!我们既为江湖昆仲,所敬的唯有忠义二字而已!” 金琨再道:“刚刚多有得罪,咱们实在是不打不相识,你们可是要回马家村?能否带我上村里走上一走?” 马二才与马三才还道金琨要寻他们晦气,直到听见此话才如释重负。 马三才一边走一边拱手道:“大侠哪里的话,适才也多亏大侠手下留情, “在兄弟们面前给了我哥俩莫大的面子,您想去马家村,跟着我们便是。”马二才也连连向他作了揖。 金琨见孙正木远远地跟在了后头,暗道:“此人虽是忠烈之后,若不好生引导,仍是一个废人,可要枉费了达信师父一番心血。 “不过好在这人太爱脸面,正好去激他一激,或许能起大用。” 再走过一阵,金琨忽从后方把孙正木拉了过来,说道:“今日马家兄弟放过了你,你可好生谢过了人家?” 孙正木就因这欠债之事,连月以来,没少挨他们毒打,但金琨既然如此说了,仍是不情不愿地给马家兄弟作揖道:“在下谢过二位啦。” 马三才眼皮半抬道:“好说好说。” 金琨问道:“你适才在镇中,以双手遮面,是怕碰见了熟人么?” 孙正木疑道:“你怎知道了?” 金琨暗道:“果然不错,他幼时住在镇里,直至落魄时,才搬去了马家村。他定是在镇子中害怕被熟人认了出来,丢了祖上的脸面。 “是以自出了这处镇子,便再没了熟人,终于可以将双手放下了。” 于是他又道:“我怎么知道的不打紧,马家兄弟放过了你,我可不能饶你。” 孙正木把身子一缩,颤声道:“大侠何苦要与我为难?” 金琨故意叉腰森然道:“我若轻易放过了你,可就要对不住达信师父啦。 “你给我听着,若你今后再去赌钱,被我知晓了,下回我见你时,左手赌钱我剁你左手,右手赌钱我剁你右手。” 孙正木两眼瞪大,兀自发抖不已。 金琨再道:“这还不止,我还会将你的一众丑事带去康平镇里,告诉达信师父和他的一众信徒。 “倘若达信师父不在,我便将丑事尽数写成告示,贴在镇子的进出要道处, “好叫他们都能看见,嘿嘿,你可别以为我一个外地人管不着你!” 第191章 乡村寻人 马二才听了,也“哈哈”笑道:“若大侠不在本地,我就帮您将告示贴了。” 孙正木立时大惊失色,连忙叫道:“我再也不赌啦,大侠和马二哥都饶过我吧!”说罢,忙磕头不迭。 金琨连忙去搀他,但孙正木只顾拼命磕头,数度抵去了他手中之力。 金琨稍用内力,将他拉起身来,说道:“能不能饶你,还在于你自身,若你从此戒了赌,我和马家兄弟也是省去了不少事。” 孙正木额头已是磕出了血,他面容甚诚道:“在下定不负大侠所望!” 金琨经此一番说辞,暗忖这孙正木十有七八要戒去赌瘾,心中好一阵欣喜。 但没走多远,又立时想到薛倚等人的安危,便催促几人快步而行。 几人在乡间小道间行了大半日,这才堪堪来到了马家村。 金琨刚一进村,却见这里的房屋建得甚为稀疏。 相隔老远才能见着一两栋平房,平房之中老旧房屋又占了多数,不似一处富裕的山村。 他暗忖,为何这个村落看似贫穷,却能有一处赌坊? 而这赌坊中的伙计打手竟有七八人之多,着实不似一间小赌坊。这里透着好些个怪异,薛倚她们为何偏要来到这种地界? 金琨拉着马二才道:“马二哥,咱们村中,这几日可曾多了十几位手持兵刃的姑娘?” 马二才与马三才对视一眼,均道:“未曾见过。” 又问过其他几名跟来的打手和孙正木,也均是没人见过。 金琨仲怔道:“怎会这样……” 他想过好一会儿,忙抱拳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那十几位姑娘均是霁云盟九宫派的弟子,我与她们失散多时, “十分担心这些人的安危,正着急寻找她们。我几日前得到她们的留言,说是来到了这处村庄,可否请二位行个方便?” 马二才拍着胸脯道:“大侠既有难处,我们怎能不帮?此处我们熟悉,便让我们去找吧,请大侠在此等候。” 金琨连忙作揖致谢了。马二才说罢,忙叫上其余几人,匆匆吩咐了几声,便四散到村子中寻人去了。 孙正木也与金琨拱了拱手,忙跑进一处小巷,也去寻了。 过了一炷半香时辰,马二才与几人匆匆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我们并未找见这些姑娘……大侠的消息可能作准?” 金琨一惊,茫然道:“消息可是千真万确,怎会寻不着?” 又见马三才从村西奔了过来,气喘如牛道:“二哥,小妹不见啦!” 马二才这一惊非小,叫道:“怎么啦?” 马三才喘过好几口气,说道:“适才我回到家中……老母说……说小妹自昨夜到现在,始终都不曾回家……” 马二才抓着他的胳膊道:“可曾叫人去找了?” 马三才急道:“去啦,赌坊的兄弟们都去啦,如今还未能回来,咱们……咱们怎么办?” 马二才最是心疼这个小妹,此噩耗一来,如何还坐得住,忙道:“咱们分头找去!” 金琨也道:“我与你们一同去吧。” 言毕,便跟着马三才在村中四处搜索起来。 金琨未料这座村落竟如此之大,从村西到村东,足有十几里长,快要赶上一座镇子大小。 只不过这里的房舍实在是星星点点,要想每处房舍都找去,着实要费去一番功夫。 众人如此找过近一个时辰,又重聚在了村西口,这几人累的够呛,但女弟子和马小妹均是毫无踪迹。 马二才双手撑膝,骂道:“怎好端端地一个大姑娘却不见了……莫不是遇着略人了?” 马三才直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嚷道:“若是略人……那十几个九宫派弟子功夫何等高强,怎会被他们略了去? “这些姑娘……一个也见不着,也……也太奇怪啦!” 金琨思虑了好一会儿,问道:“马二哥马三哥,咱们马家村的地界真就这么大了么?” 马二才道:“就这么大啦,我们哪儿都去过啦,除非她们已经出了村子……那就不得而知啦。” 金琨喃喃道:“若是去了别处,薛师妹她们在那树干上,也不会只写这马家村,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平时虽颇为冷静,此时也急得来回踱步。他接着问道:“你们再好好想想,这座村子可还有其他地界?” 马二才道:“该去的地界我们都去过啦,大侠莫急,她们定是……” 马三才忽而抢白道:“二哥!我想起来了,你可记得天马山?那里还有一处宅子!” 马二才一凛,仔细想过一想,仍是摆手道:“那宅子荒废十几年啦,里头连只鬼也没有,哪会有……” 他话未讲完,忽听金琨道:“马三哥,你带我寻那宅子去吧!” 马三才赶紧爬起身来,叫道:“咱们就把死马当活马医,你跟我来!” 二人急冲冲向村北而去,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从后面追上来。 他们急奔了近十里,直到一处小溪前,才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山头,这便是天马山了。 这座天马山仅有数十丈高,山上满是参天大树,只有一条土路显是多年未有人来过,已长满了杂草。 这两人急忙沿路爬了上去,这一路之上,金琨却并未见到任何宅邸。 马三才道:“快到啦,翻过山头便能看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终于站在了山顶,金琨俯身看去,果见一处大宅在山的背面若隐若现。 他细看之下,竟还有一些人影在宅前晃动,他一阵欣喜若狂,当下赶忙叫道:“马三哥你慢慢来,我当先去了。” 言毕,几个纵跃,已是消失在密林之中。 金琨奔得极快,只在瞬息间便快要接近了那处宅子。 此时却忽闻一阵打斗之声传来,他心下又惊又喜。 喜的是,既有打斗之声,那么女弟子多半就在此处,惊的是,与她们打斗的又是谁,可曾有了死伤? 想到此处,立时又加快了脚步。 第192章 再遇浪子 数度纵跃之下,他终于来到宅前,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宅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名女弟子,另有几人只坐在了一旁,不是在哭泣,便是在相互裹伤。 而宅前竟有四人,正在舞剑激斗。 但见正中的一人正是天门派的齐腊! 齐腊将手中利剑“刷”地一响,与三柄长剑相交,持那三柄长剑的却是陆宁、薛倚和一个刀疤脸。 此时陆宁立感一股极大的粘力向外拉扯,长剑几要脱手,急忙运力握回。 齐腊利剑顺势左推,又粘上薛倚和刀疤脸的长剑,再顺势压下,三剑剑头同时着地。 齐腊的剑法如此精妙,直让薛倚与刀疤脸骇然不已。 原来他的这套剑法名为“混凌剑法”,实乃自古波斯的“混凌刀法”改进而来。 那混凌刀法本是一套太为古老的刀法,直有五六百年的传承。 三百余年前,自传入中土后,汉人见这刀法霸气非常,又灵动多变,似乎更适合以长剑驾驭,是以逐渐改成了如今的混凌剑法。 而齐腊因其武功太过高强,被一武林前辈颇为倚重,几经深交之下,才传了他这套剑法。 这混凌剑法讲究的是凌厉、霸道、灵动,无形之中还带有一股粘劲。 其中特性如此之多,在中土的剑法之中本也不多见,是以人人都称赞这剑法为剑中阮籍。 而混凌剑法其中的霸道之气,实也颇符齐腊的心性。 也不知是那位前辈看中了齐腊的霸道脾气,觉得他最为适合这套剑法,还是修炼这剑法之后,将他的性子捶打得越来越是霸道。 总之这霸道之气与齐腊相得益彰,如虎添翼,那位前辈见他将剑法练至此等境界,也不禁欣然道:“这剑法就如同与你量身打造的一般。” 此时正是这剑法中的粘性使然,将三剑剑头同时压下,刀疤脸欲奋力回抽,刚要有些松动,齐腊的利剑却便顺着他的手疾去。 眼见这一剑要将刀疤脸的右手削去,陆宁惊叫一声:“佟大哥!” 这刀疤脸便是这佟大哥,本名佟乃仁。 只见他也是大惊失色,眼见右手不保,一旁薛倚忽然弃了长剑不要,合身向他扑了过去。 齐腊心中一惊,忙把内劲撤去,但仍是剑势不减,“哧”地一声,刺中了薛倚左肩。 薛倚立时滚落在一边,委顿难起。 齐腊一副很是疼心泣血之样,哭丧着脸道:“小美人,何苦来哉?你虽是护住了别人,自己性命不要了么?” 金琨惊叫道:“薛师妹!” 一个箭步抢上,将她抱起,又跃至一旁,轻轻将她放在地上。细看之下,只见伤口虽深,却未能伤到要害。 金琨皱眉道:“薛师妹,你好生歇着,我去对付那淫贼。” 薛倚眼含热泪,楚楚可怜,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缓缓点了点头。 又听齐腊叫道:“大美人,现今只剩你啦,我们俩可要好好地玩上一玩啦!” 言毕,手中利剑再转,忽地又粘上她与佟乃仁的长剑。 陆宁啐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连忙回抽长剑,竟是纹丝不动。 齐腊手中用劲,混凌剑法再展,三柄剑头又同时着地。 这回他不待二人抽回,疾伸左脚,踏上了两柄长剑,手中利剑倏起,照着陆宁肩头而去。 陆宁不料他招式恁地怪异,也弃了长剑不要,眼见这一剑必是躲不过,两眼一闭,双手急忙护住了肩头。 但听得一声长啸而来,伴着呼呼风起,却是金琨使出一招“百川纳海”,带着寒气袭来。 齐腊一瞥间,见这势头甚是猛烈,急忙撤去了剑势,手腕数转,立时护住了门户。 陆宁半晌不见利剑刺下,待睁眼一瞧,立时叫道:“竟然是你!” 金琨连使“西海扬尘”和“风起云涌”两招,寒气扑面而去,将齐腊逼退了数步,这才回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陆宁身上早被划出了几道口子,一众女弟子又死的死伤的伤。 她本是一副愁容难抑之样,剑招也是越来越失了章法,只要再使个几十招,必会败下阵来。 而如今忽见金琨前来,陆宁却能立时愁云尽消,眉展眼笑,浑身又多出了许多气力一般。 她叫道:“佟大哥,加把劲吧,咱们今日定将这淫贼杀了!” 佟乃仁立道:“好嘞,瞧好吧!”说罢,长剑横挥,与陆宁一同冲了上去。 三人立时剑掌齐攻,将齐腊上盘和下盘尽数笼罩。 但齐腊仅是被金琨攻了个措手不及,待他站住了桩子,口中“哼哼”两声,虽是在夹攻之下,但手里剑光仍能渐盛,直让对面三人暗暗心惊。 金琨三人虽是联手对敌,也是渐感不支,金琨更是心道:“除非我三人都有运日这般的武功,否则今日难以胜他。” 三十招已过,金琨三人看似招招进攻,实则被他粘劲所引,抽身不得。 再过得不到十招,三人又暗自心惊烦恶,眼见齐腊剑法越来越是精妙,却无计可施。 忽听“哧”地一声,佟乃仁肩头被削去一块皮,鲜血迸出。 陆宁惊叫一声,扶着佟乃仁退出了战团,佟乃仁忙不迭叫道:“不要管我,快去对付淫贼。” 未等他讲完,齐腊乘势而上,剑尖直指金琨心窝而来。 金琨大惊失色,失了两个得力助手,再难敌得过他。 眼见剑光及身,慌忙中不禁使出了玉铉分星掌的一招“一曝十寒”,以求博得半分转圜余地。 但见霎时间大片寒霜之气笼罩二人,齐腊的利剑和手臂之上立时覆盖了厚厚的白霜。 不料齐腊忽地坦然失色,大叫了一声,忙把剑招收了回去,又退出十余步远。 金琨也是大惑不解,再看齐腊时,却见他面如白纸,正自捂胸急喘。 金琨暗忖:“我并未使出全力,为何他会这般痛苦?” 他脚下一点,再度抢上,一边与他过招一边思忖:“当日在钓鱼城之中,我曾以‘旋乾转坤’击他一掌,当时他曾被我击退过。 “再到后来,他见祁偌前来,便立时溜走,难道……难道他怕了我俩的极寒内力?” 第193章 舍命相斗 想到此处,当下又出一招“赫赫炎炎”,只见一股极寒之气瞬间笼罩齐腊。 而齐腊早见金琨招式破绽,正要进剑强攻,再见极寒之气袭来,忙不迭又后跃了几步,待撤出寒气范围后,这才又将剑招使出。 金琨断定所料不错,他哈哈大笑道:“枉费你那么高的功夫,原来你却怕冷!” 齐腊“嘁”地一声,利剑一转,手中剑光更快击来。 金琨从容避过,手中寒气不断击出,而齐腊果然见寒气击来,立时转攻为守,唯恐沾上半点寒气。 此时陆宁也仗剑跟上,与金琨联手对敌,二人剑掌交加,竟让齐腊一时手忙脚乱。 一旁佟乃仁见二人接连逼退了齐腊,大叹时机已到,忙裹好了伤,挺剑而来,击他身侧诸穴。 齐腊见三人配合得相得益彰,大有反败为胜之势,立时脸露厌恶之情。 他一咬牙,干脆不理金琨寒气路数,利剑只照着陆宁和佟乃仁而来,只听“刷刷刷”四五剑下,竟逼得这二人仓惶而对,拼命抵御。 金琨虽以寒气相逼,但齐腊脚下躲避得更快。 待再斗过一阵,又是“哧”地一声,陆宁衣衫被他划破,流出血来。 金琨惊道:“陆姑娘先行退下,我一人对付他足矣。” 他大喝一声,又是一招“烟炎张天”击出,但见四处迷雾弥漫,让陆宁乘势退出。 齐腊也是一凛,冷哼一声,道:“又是旧技重施,就不会新玩意么?” 说着,虽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仍是仗剑一挺,照着金琨方位刺去。 金琨脚下早动,他斜跑几步,气运双臂,又是一招“一曝十寒”自他肋下击去。 齐腊未料他从斜处里来,生捱了一掌,竟闷哼一声,斜身飞出,半边身子都被白霜覆盖,冷得他寒颤不断,委顿不起。 陆宁神采飞扬道:“还是金大哥本事大,你一出手,这人马上就栽啦。” 佟乃仁当即指着齐腊骂道:“你这淫贼邪淫伤阳,自然是怕了寒气,金兄弟的寒气可是专门克你!” 金琨则缓缓走向前去,斥道:“范大哥实不该将你放了,竟让几个九宫派师姐妹横遭你的毒手!” 齐腊虽是委顿一旁,也要恶口道:“你在天门派中喊的那一声,惹得好几人来追我, “让我险些被他们追上杀了,你们行事如此卑鄙,我杀你几人原也应该!” 金琨走至他跟前,再斥道:“也罢,今日便除了你这祸害,也算是便宜你了!” 说罢,大喝一声,一掌猛地劈去。 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见剑影一闪,利剑向着金琨心口而来。 金琨大惊失色,他离齐腊仅有尺余,想要避过这剑已是不及。 眼见利剑要将他心口穿透,又听“叮”地一声,却是佟乃仁仗剑疾出,须臾间挡住了这剑。 这一剑在这凌厉攻势之下,却被切为了两截。 但这足以让金琨争得时间,连忙斜身避过,却仍是被利剑划破了胸口。 金琨赶忙稳住心神,疾伸左掌,将那剑身击向了一旁,又往旁奔了过去。 齐腊大笑跟上,顺势追击,剑招将金琨逼得左支右绌。 陆宁又见齐腊如此生龙活虎,如同未受伤一般,惊叫道:“怎么,你不怕冷了么!” 再度横剑挥出,与佟乃仁一齐围上。 齐腊笑声越来越是犀利,他厉声道:“在钓鱼城里,我只是运气不佳,遇到了祁偌,我深惧他的寒气,这才让大美人你逃脱了去。 “但我这堂堂烛龙浪荡子,既知弱点在身,又怎能不思进取,任你们宰割?” 他利剑照着三人下盘而去,令这三人都不得不连连抬腿后撤。 三人越斗越是心惊,但下盘要害仍全数在他剑端笼罩之下,只得咬紧牙关,狼狈应对。 齐腊再猛地挥出三剑,续道:“只不过老子的破解之法并未练熟,还是着了金琨的道,现在我身上寒气尽去,你们又能奈我何!” 几人仓惶接招之中,金琨果然瞧见齐腊身上“咝咝”冒着烟气,心知这定是体内真气极速流转所致。 此法能使得阳气在短时内大盛,是以他手中寒气便再也奈何不得他。 金琨心有不甘,仍是将“风起云涌”“日暮西寒”两招连续使出,但齐腊只管手中不断进招,竟迎着寒风,再也未避上一避。 金琨一讶,再将“一曝十寒”击出,“呼”地一声寒霜之气吹过。 但再瞧齐腊时,虽见他半身被白霜盖住,却只抖得一抖,他剑招势头未减,依旧照着几人下盘而来。 金琨心中大惊,一时间竟不知还能如何对付他,忙与陆宁、佟乃仁二人护住了门户。 只听齐腊笑声更厉,接连在三人腿脚上划伤几处,让这三人脚下躲避更慢。 这使得三人此后脚步凌乱,连遇险招,均是暗暗心惊。 齐腊笑声已到了极处,忽地叫道:“大美人,你让我牵肠挂肚了多日,今日总算能如我所愿了!” 说着,手中利剑斜掠,击她脑后。 陆宁啐道:“做你个春秋大梦!我宁愿死了,也……”说着,向一旁金琨瞧去,眼中尽是不舍。 金琨将她眼神瞧在眼里,暗叹道:“我虽苦练十年,但武功还是如此低微,自叛出青原派以来, “几乎人人都敌不过……实在是有负父亲所托……” 他忙挥掌护着陆佟二人,手臂上又被连划两道,剧痛难忍。 金琨将心一横,再将“旋乾转坤”击出,只见一股寒气在他两掌间迅速流转,一时间,寒气渐甚,猛往齐腊小腹击去。 齐腊却收起了利剑,左手握拳,以一招大无妄拳的“金刚插柳”迎着这掌而去。 拳掌相碰之际,寒气如旋风般自下而上地卷起,但听一声闷响,金琨被巨力冲撞,横身向后飞出三丈有余,险些跌倒。 齐腊仅向前跺了两步,身上寒气尽去,剑招再逼退了陆佟二人。 他昂首道:“我早已不惧你的寒气,你这人怎恁地冥顽不灵,实在是傻得可以!” 第194章 终于退敌 金琨完全不理会他的嘲弄,手中劲力疾吐,“旋乾转坤”再度施出。 齐腊面露不屑,只挥一挥剑,便将寒气驱散,手腕再转,数个剑花下,利剑又在他手掌处划出个口子,流出不少血。 佟乃仁见三人逐渐势弱,猛喝一声,断剑欲起,却不料又被齐腊利剑粘住。 佟乃仁手中断剑本就短了一大截,再粘住之后,一时动弹不得。 此时齐腊向他邪魅一笑,一拳挥出,竟直接将他击倒在地。 陆宁心有不忍,忽地叫道:“金大哥!佟大哥!你们二位打不过他,快先撤了吧。” 又见身影一闪,金琨已挡在了她的身前,他长啸一声,气贯双臂,仍将“旋乾转坤”击出。 齐腊见他再三地使出这招,根本连正脸都不瞧上一眼,连剑也不愿挥出,只把左拳挥了出来。 拳掌又碰之际,齐腊一时疏忽大意,却被烫得跳将起来。 金琨劲力再吐,乘势而上,一股寒气竟形成了热浪,齐腊瞬时被这热浪裹挟,大声尖叫:“好烫!” 齐腊急忙撤去了拳劲,往后蹦出几丈远,不停甩着发红的左手。 他剧痛难忍,怪叫道:“怎地寒气又变成了热气,你不是使不出热气的么?” 金琨叉着腰,学着他的样子道:“我既知弱点在身,又怎能不思进取,任你宰割? “我这也是新招,并未练得熟练,是以还是着了你的道。” 说罢,又是仰天大笑不绝,便连一旁陆宁瞧见了,也都随着他掩口偷笑。 原来金琨并非打出了阳热之气,他连续催动“旋乾转坤”,为的是让寒气极速再极速地流转。 但今次只不过是左掌让寒气向左流转,右掌则是向右流转。 一旦速度到了极致,两股不同方向的寒气便会摩擦生热,最终形成一股热浪,打他个始料未及。 齐腊左手火辣辣疼痛,正自恼怒间,却见马三才奔至此处宅前,大叫一声:“小妹!原来你在这儿!” 那马小妹混迹在一众九宫派女弟子中,猛然间见到三哥,竟激动得大哭起来,直扑向了马三才怀里。 马三才连连安慰道:“小妹受苦啦,咱不怕,二哥一会儿就到。”说着,眼光向众人扫了过去。 待他见到齐腊时,口中“咦”了一声,再怔怔地细瞧了几眼,才远远地指着他,喃喃道:“你可是齐兄弟?” 齐腊一讶,忙瞧了过来,细细辨认眼前这人,不一会儿,他冷冷道:“你看错人了,莫要在此瞎攀关系。” 又见马三才兴致颇高,他手舞足蹈,高声叫道:“准错不了,你定是齐腊齐兄弟,我是你三才哥啊!咱俩有十几年不见了吧?” 齐腊不料被对方叫出了姓名,自知遇见了故人,一时窘态立现。 他冷哼一声,再不理会金琨几人,握着发红的手,脚下急点,几次纵跃,便钻进了林子里,再也寻他不见。 金琨几人见强敌既走,也不追去,众人赶忙四处查看彼此的伤情。 金琨只从身上撕下几块布条,草草将伤口裹了,急问马三才道:“马三哥,你怎会认识齐腊?” 马三才指着宅子道:“这处宅子便是他家呀!” 金琨一怔,又听他续道:“齐腊他娘是我们马家村人,也是姓马,但她自幼丧父丧母,到了婚嫁的年纪,却嫁给了一个姓齐的外姓人。 “他们一家为免被人非议,便在这偏僻之处建了一处宅子,我自小便与他相识了,常来此处与他玩耍。 “可谁知十几年前,这一家人却忽然消失不见,我们都道他们搬了家,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见到。” 金琨一副若有所思之样,又走向一旁的薛倚,俯下身子,柔声问道:“薛师妹,你们又为何跟着齐腊来了他的故居?” 薛倚此时早已包好了伤口,正坐在一女弟子尸体身旁,暗自掉泪。 她听见金琨来问,哭声更大,靠近金琨嗫嚅道:“金师兄……我们……我们在天门山脚下等了你们大半日, “始终不见你们回来,便上山去寻你们……可谁知……谁知却碰见了这个齐腊……不,是这个淫贼!” 她自知仪态有失,忙离金琨远了些,又红着脸道:“这淫贼武功太高,我们根本敌不过,他掳走了我们两个师妹,欲对她们…… “对她们轻薄……我们大惊之下,立即拼了命的去追他,其中一个师妹喊了声:‘我们根本打不过他,先把金琨师兄找来再说吧。’ “谁知这话被淫贼听了去,便停下步伐与我们说道:‘你们要想这两个妞的话,便让金琨来康平镇马家村寻我。’ “说罢立时便跃开了,他虽是绑着两个人,但我们还是追不上他。” 她眼望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又好一阵酸楚,续道:“后来我怕你们找不见我们,便在那棵树上刻了字。 “但我们实在是救人心切,在原地等不了两天,便急着寻来此处,可谁知……”说到伤心之处,竟哽咽难言。 金琨心中一阵悲戚,接着道:“谁知救人不成,反倒被他杀了几名师姐妹,是也不是?” 薛倚哭成了个泪人,她点头道:“还好……还好有那位姑娘和大哥及时挺身而出,要不然……要不然我们今日可就都要……” 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金琨心里也是凄?肝脾,他暗道:“没想到我只喊了一声,本意是让霁云盟的人将他捉住, “却不料被他逃脱了出来,又被他杀了那么多的师姐妹……原来是我金琨害了她们……” 想到此处,不禁双手捶地,悔恨道:“这全都怪我!” 薛倚瞧见他竟掉下泪来,也是扑上前去,赶忙抱住他的双手,喊道:“金师兄,此事不怪你!要怪便怪那个淫贼!” 金琨悲切道:“我金琨定要杀了这畜生,方解我心头之恨!” 他心中却是责怪自己武功过于低微,不仅报不了父母之仇,连这齐腊也对付不了,想到此处,直摇首顿足,自责不已。 第195章 如何扯平 此时,马二才带着孙正木等人姗姗而来,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无不动容注目。 马三才立即将马小妹带到马二才跟前,兄妹三人喜极而泣,马三才道:“二哥,原来小妹是被齐腊掳了来, “这多亏了金大侠和众位大侠相救,否则小妹可要遭那畜生轻薄啦。” 马二才听闻后,忙拉着马三才、马小妹和几名手下,给在场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急忙把马家人拉起,金琨扶着两兄弟道:“如此大礼,怎能使得?” 马二才抱拳道:“金大侠,你救我小妹一命,就如同她的再生父母,该当此礼!” 金琨心有郁结,他拉过孙正木,与马二才语重心长地道:“马二哥,我最是见不得忠良之后落魄至此, “今后还请马二哥马三哥多多费心,至少得教会他如何自谋生路才是。” 马二才连拍胸脯,豪迈无以,说道:“不劳大侠费心,他即是忠良之后,我们定然会悉心照料于他,还会叫他戒了赌,定不负大侠所托!” 金琨颔首道:“那就有劳马家兄弟啦!” 此时忽觉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金琨连忙回首,见是陆宁,遂抱拳道:“陆姑娘,今日多亏你和佟大哥出手, “救下我霁……救下这几名师姐妹。”他不愿再以霁云盟自居,便连忙改了口,又向她深鞠一躬。 陆宁此时也裹好了伤。 只见她虽是伤了几处,但她一袭绿衣似青草,双目流光若明珠,腰间蝴蝶结飞舞,发鬓如彩云乱洒,着实好生的动人。 她背手笑道:“金大哥不也救了我们两人么?这可是你第二回救我啦!” 金琨愕然道:“若如此说来,你也几番救了我师兄弟,我还未好好谢过你。” 他指的便是钓鱼城东,义军军营处,陆宁数次对义军相救。 她身子略微前倾,道:“那咱们扯平了不是?” 金琨摇头道:“陆姑娘可是救了我们好几千人,这如何扯得平?” 陆宁掩嘴笑道:“我说扯平便是扯平啦!” 又望向他身后众人,问道:“金大哥,这些人是谁?” 金琨便给她一一引见了九宫派弟子和马家兄弟等人。 陆宁两眼转了几圈,把金琨拉至一旁,又问:“你这薛师妹当真可爱得紧,她真不是青原派的么?” 金琨道:“只有九宫派才收女弟子,她怎会是我青原派门人?” 陆宁暗恼薛倚对他举止颇为亲密,再听他的答话,又像是在敷衍骗人。 她心下温怒,不禁狠跺一脚,嘟着小嘴,转过身去。 金琨如何懂得女儿家细如发丝的心思,又再问道:“陆姑娘怎会来此和那齐腊交手?” 陆宁转回身来,嗔道:“什么齐腊,他分明就是个淫贼!” 金琨愕道:“是是!” 陆宁双手抱臂,又道:“我着实恼恨那淫贼在钓鱼城中欲……欲轻薄我……我与佟大哥他们追查他数月之久, “总算在前几日被我们在天门山左近发现了他,于是便一路追到此处。” 金琨怔道:“这淫贼武功好生的厉害,你们本该多叫些人来,才能捉他得住。” 陆宁更是气上心头,叫道:“为何要捉他,我定要将这淫贼杀了!又为何要多叫些人?我偏只要两人来杀他不可!” 金琨见她无理取闹,暗地里一笑,有意捉弄道:“可我见到你们时,为何是你俩加上我薛师妹一同对敌?” 陆宁一愕,支吾道:“兴许是你师妹小瞧了我们,非要……非要出手相帮,其实我俩对付他一人足矣。” 金琨叉腰笑道:“你们两人足矣?那为何你们三人对他,却还是敌他不过?” 陆宁眼露怒色,斥道:“金大哥,这淫贼着实可恶,你将来要是再遇见了,杀不杀他?” 金琨一窒,望着地上数具尸身,黯然道:“那是自然,这些师姐妹的仇,我绝不能忘!” 陆宁咬着嘴唇,眼眶微红,嗔道:“你就不替我报仇了么?” 金琨胸中忽地一闷,讶然失笑道:“我若杀了他,自然连你的仇也一块儿报了。” 陆宁心中气极,但又有话说不出口,只“你……你……”地叫了几声,气得连跺几脚,背过了身去。 忽听得“扑通”一声,几名女弟子又是惊声尖叫,神情惊愕。 陆宁急转过身来,发现金琨竟昏倒在地,忙伏在他身旁,慌张失措。 她赶忙给他推拿揉捏,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左右都唤不醒他,只伏倒在他身上抽泣道:“金大哥……我……我不气你了还不成么!” 她数声啼泣之下,竟惹得当场众人慌成了一团,一股脑儿都围了上来…… 也不知过去几时几日,金琨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正当他胸中烦恶得欲要呕吐时,竟被一阵凄惨喊叫声彻底地惊醒。 金琨奋力睁开双眼来,发现正躺在一张木床上,他左右望去,依旧不知身在何处。 他只见身处在一间昏暗房屋之中,这里与钓鱼城的医馆竟有些相似。 屋内同样摆放了数张木床,惨叫声却是来自另一张床上的男子。 金琨见这男子叫得令人心慌,忙站起身来,但他眼前忽地黑了几下,胸口依旧烦闷无以,两脚竟灌了铅也似,实在是难以迈腿。 他扶着墙边,蹒跚而行,终于靠近了这男子。 金琨细瞧之下,一时吓了一跳,只见这男子光着上身,大汗淋漓。 在他小腹的丹田四周,竟有七八个圆孔,这些圆孔中本流出了许多血,但此时血已成痂,正散发着恶臭。 这男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头发散乱。 他见金琨来到跟前,忙叫住他,吃力地指着肚中道:“兄弟,来……快帮我再戳几个孔!”说罢,又疼得惨叫几声。 金琨惊道:“这些孔洞竟是你自己戳出来的?” 男子难过不已,手臂也无法抬起,神情痛苦道:“正是,还请兄弟帮……帮我。” 金琨问道:“为何要戳那么多的孔洞?兄台你不疼么?” 第196章 万仁堂中 男子摇头道:“我肚中有许多浊气要赶忙宣泄……实在是……憋死我啦!”又是咬着牙大叫了几声。 金琨见他身上多数皮肤偏红,又问道:“兄台可是得了狂阳?” 男子忙点头道:“对对对!快请兄弟帮我戳几个孔,好叫我内力发泄出来……便能救我一救!” 金琨愕然道:“你不是说浊气么?怎么这会儿又是内力了?” 男子将嘴唇咬出了血,厉声道:“内力就是浊气!浊气也是内力!我肚中内力正在膨胀,快帮帮我!” 金琨思忖道:“这狂阳怎会有那么奇怪的病症?莫不是与我一样,发病之时神志混乱,以致出现了幻觉?” 这男子竟疼得掉下了泪,之前的孔洞重又流出血来,模样着实是恐怖非常。 他惨叫道:“怎么还不给我戳呀!可难受死我啦!” 金琨惊恐道:“这……这可不能随便戳,兄台你先忍忍……” 男子忍无可忍,大声惨叫,以致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忽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琨哥哥!” 金琨一惊,猛然一回头,却见肖梨雨站在了身后。 他心中一喜,忙冲上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梨雨,你怎么……” 肖梨雨眼带泪花,抢白道:“琨哥哥你赶紧回去躺好,莫下床走动,这里我来应对。” 说着,忙将金琨拉回了床铺,把他按下躺好。 又忙不迭来到那名男子的床铺,手法娴熟地给他扎了十几针,但那男子喊声仅是稍减而已,依旧是痛苦非常。 肖梨雨问道:“你这病症有多久了?” 男子急喘道:“狂阳有一年有余……肚上孔洞已是两月不愈合……” 肖梨雨颔首道:“你病情太过严重,孔洞不愈也是因狂阳而起,还是好生养着,回头给你喝点汤药。” 言毕,又从腰间药囊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从中拿出一粒药丸塞至他嘴中。 肖梨雨眼瞧着他嚼碎了吞下,心中默念了五十个数,这男子立时便不再喊叫,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他病痛一去,浑身都倦了,不时便沉沉睡去。 肖梨雨见他睡去,终于大出了口气,来到金琨床前,两眼痴痴地望向他。 金琨也把脸转过来,怔怔地望着她,但见其脸色晶莹,肤光如雪,双眉不描而黛,唇绛一抿,嫣如丹果,圆圆脸蛋上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 金琨竟然也看得痴了,他嘴上微微一笑,心中确是暗道:“怎会有如此俊俏的姑娘。” 肖梨雨连忙坐下来,抓起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柔声道:“琨哥哥,你昏睡有十日啦,现在总算是醒了……” 说着,眼眶竟泛了红。 金琨讶道:“我这次狂阳发作竟如此厉害……梨雨,让你担心了,替我医治定是辛苦万分,真是有劳你啦!” 说着,将手拱了一拱,他又细细一想,再道:“但有你这天下闻名的清雅大夫替我医治,定然是万无一失,我金琨的福气着实是不小呀。” 肖梨雨总算是掉下泪来,婉然道:“终于又听到你与我耍贫嘴啦,我……真是欢喜得紧……” 说完,泪珠儿顺着他的手指间掉落下来。 金琨也将她的手握在了掌中,轻声安慰了许久。 他们数月未见,彼此都分外关心对方,各自询问分别以来的经历。 肖梨雨则一直留在了肖代秋身边,潜心专研狂阳之症,在她连月苦攻以来,已是颇有心得。 而金琨则把一路以来所有的经历都告知了她,肖梨雨每每听了,都深觉不可思议。 无论是金琨叛出了青原派,还是在天门派之中,张浪等人的所作所为,都叫她惊叹不已,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纳这些事实。 最后,金琨黯然道:“我如今已是霁云盟的叛徒,梨雨,你该嫌弃我了吧。” 肖梨雨拼命摇头道:“无论琨哥哥是什么身份,我也绝不嫌弃你半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挡住了他的嘴,眼中满是怜惜。 又过了好一会儿,金琨才问道:“梨雨,我是怎生到了这里,这是哪儿?” 肖梨雨擦了擦泪痕,道:“这里是万仁堂,是我二伯的医馆。 “这处医馆在明夷帮东北处的白鹿镇,我二伯常年在明夷帮之中,很少会来此处,如今却借给我了。” 金琨愕道:“我发病后,薛师妹她们竟将我带到了重庆?” 肖梨雨点点头,道:“薛师妹和一众姐妹们长途跋涉地将你带来这里,着实是不易。 “对了,还有一位姓佟的大哥,脸上有个好长的刀疤,他人却是非常好的,他知道我在此处行医,便将你带来啦。” 金琨又问:“只有他们么?那其他人呢?” 肖梨雨疑道:“再也没啦,你说还会有谁?” 金琨暗道:“原来陆姑娘没跟着来,想是她还在生我的气吧。” 是以摇头道:“再没有啦,他们现在在哪儿?” 肖梨雨道:“薛师妹说是要去投明夷帮,佟大哥却未曾说过去何处。” 此时忽听屋外有人唤了肖梨雨一声,她朝屋外喊道:“我一会儿就来!” 又对金琨说道:“琨哥哥,此处病人多,我恐会很少照顾到这里。 “适才那位大哥刚刚才住进来,和你一样都属重症,你帮我看着他点吧。” 说着,又低下了头去,细声道:“你也替我……替我好生地照看自己,我一旦忙完了,定会来照料你。” 说罢,脸上红晕一片。 金琨心中一片暖意,说道:“你刚才给那位兄台吃的是什么药?怎恁地的灵验?” 肖梨雨又从腰间药囊中掏出那只精致瓷瓶,道:“此药名为洗心丸,有镇静止痛之功效,但我不常用它。 “只因它着实伤身,还会在短时内,让人提不起内力,可谓药力既大且毒,万不得已之时才会用上它。” 金琨接过这只瓷瓶,眼中露出欢喜之色,说道:“我还以为此药能治狂阳,竟然如此地神奇,还能伤及内力……” 第197章 清雅救治 说着,忙把瓷瓶揣进了怀里,说道:“这药就给了我吧。” 肖梨雨一凛,责道:“琨哥哥快别胡闹啦!”忙去他怀里抢夺瓷瓶。 金琨嬉笑一声,一手护着衣襟,一手再探她的药囊,怪叫道:“让我看看还有啥好玩意!” 肖梨雨尖叫一声,囊中许多药物都被他抓了起来,不得不将手缩回,急忙拍打他的手臂。 金琨吐了吐舌头,手中弃了药物,只护着怀里的洗心丸不想还她。 肖梨雨护着药囊跳将起来,顿足嗔道:“你又来使坏……不理你了,好生歇着吧……” 说着,忙出了屋子,到外边忙碌去了。 金琨拿着这瓷瓶把玩了一会儿,许是这狂阳未愈,一直让他颇感头晕目眩,不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直至第二日下午,他肚中着实是饥饿难耐,这才苏醒过来。 当他站起身时,脚下依旧沉重无比,他只好扶着墙缓缓挪到了屋外。 只见屋外是另一间大房,比里边要大上几倍,却显得更为简陋,除去一些床铺之外,几无他物。 床铺之上,几乎躺满了病人,只有肖梨雨和一名大夫、一名学徒在病床之间来回忙碌。 肖梨雨在远处瞧见了金琨,忙叫道:“琨哥哥,快回去躺着!” 金琨笑了一笑,又往一边挪去,过得近十丈远,终让他寻到了厨房。他心下一喜,忙从一口锅内拿出几张煎饼吃了。 待吃饱后,再往怀里揣了几张煎饼,又喝上几口水,才挪回了那间大房。 肖梨雨再见他时,已是面露不悦,嘟着嘴道:“你偏是不听医嘱,回回都是如此。” 说着,便要放下手中病人不管,欲将金琨按回病床上去。 此时却忽听屋外一人大叫道:“肖大夫快救命呀!” 只见一女子半跪在门口,大声道:“我孩儿他爹适才修缮屋顶,一个不注意,竟跌下来了!他……眼看着要不行啦!” 众人忙往屋外瞧去,见这女子用牛车拉来一男人,该男人面色惨白,口吐白沫,正自昏迷不醒,便是那女子的丈夫了。 众人忙合力将男人抬进了屋内,放在一床铺之上。 肖梨雨赶忙给他探了探鼻息,发觉仅剩游丝之气,又把了把脉搏,按压了几下腹部,终于沉吟道:“他的脾脏已经摔碎,正在血崩……” 那女子一惊,脚下一软,竟瘫在了地上。 金琨忙去扶她站起,从旁小声安慰道:“大姐莫急,且瞧肖大夫的手段。” 女子眼露茫然,但见金琨一副从容之色,也只好将信将疑。 只听肖梨雨对学徒道:“快去熬一包八灰散,越快越好。” 学徒应声奔去,肖梨雨手中不停,连在男子腹部、手臂等处扎下数十针。 又在男子口中放入一块参片,还在脚底涌泉穴处涂上了黑黄色药膏。 待汤药熬好之后,肖梨雨忙给他灌下三碗,又嘱咐学徒在男子床铺左侧放上了一只木桶。 肖梨雨再将右掌抵在他左腹银针之侧,缓缓渡入真气,约一顿饭时辰过去,才收起右掌,撤去了银针。 她又拿起了一只精致小刀,对学徒叫了声:“准备纱布,接好了!” 说罢,在他小腹处挖了一个小洞,这小洞立时流出粘稠的黑红色淤血,学徒忙用木桶给他接了。 待流了一两顿饭的功夫,肖梨雨忙在他腹部小洞上涂上一种药膏,又从学徒手中接过纱布给他包裹了。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道了声:“行了,他该醒来了。” 话音未落,却听男子睁眼喊了声:“孩儿他娘……我死了么……” 那女子听他声音洪亮有力,绝不似将死之人。 她忙趴在丈夫身边,握着他的手,喜极而泣道:“他爹啊,你没死,你被肖大夫救活啦!肖大夫真是神医啊!” 一旁许多的病人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慑,纷纷以“神医”夸赞。 金琨听到“神医”俩字,却觉异常刺耳,他只觉得这世上只有肖代春一人是神医。 而肖代春之流,又实在是拙劣龌龊,与霁云盟一块儿造了不少的罪孽,肖梨雨又怎能与这种人齐名? 于是他大声说道:“这位肖大夫有个雅号,叫做清雅大夫,大家今后别喊神医了,只叫清雅大夫吧!” 那女子这才改口道:“清雅大夫医术超绝,实乃华佗再世啊!” 其他人也叫道:“不错,清雅大夫可比神医的医术还要厉害!” 或是:“清雅大夫小小年纪,便已医术超群,实乃大齐百姓之福啊!” 肖梨雨被众人夸赞得面红耳赤。 “清雅大夫”这四字本是他与金琨嬉戏玩闹间的话语,如今竟拿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让她面上挂不住。 她面有愠色,欲将金琨拉回里屋好生休养,却不料刚走了三步,脚下一绊,竟要摔倒。 金琨眼疾手快,忙伸出手托住她。 却不料他大病之下,手上几无气力,这一托竟被她倒下之势一带,二人双双往地上倒去。 金琨急中生智,他趁着倒下之势,双手再是用力一托,肖梨雨立时站稳当场,他自己则是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跤摔得他腿骨欲裂,却仍是咧嘴笑道:“清雅大夫那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又怎能轻易摔跤呢?” 肖梨雨窘迫无以,上前将他搀起,满眼关切道:“怎样了?摔哪了没有?” 金琨忙摇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说清雅大夫,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老爱摔跤?我早说你得治治啦,你偏就不听!” 肖梨雨心中嗔怒,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声,只脚下一跺,把他又扔回地上,忙着去照看其他病人了。 金琨缓缓爬起,脸上笑意不减,见天色将晚,又挪到医馆外头,在街道对面找了个屋檐坐下。 他两眼不停地瞧着肖梨雨治病救人的身姿,重又想起钓鱼城中二人救治伤兵的情形。 这让他几度想上前去帮把手,但他身子也只是挪得数步而已,若真要从旁协助,只怕会越帮越忙。 第198章 说南八传 他只能又坐回屋檐之下,单手支颐,细细望向肖梨雨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也似。 直至月明星稀之时,肖梨雨终于将病人医治妥当,这才姗姗来到金琨身边,靠着他坐下。 金琨忙从怀中拿出几只煎饼递给她,问道:“饿坏了吧?” 肖梨雨接过煎饼,张口就吃,并不应他的话。 金琨双眉一挑,懒懒道:“我早就知道啦,咱们清雅大夫大人有大量,虽是生我的气,却还是愿意与我坐一块儿!” 肖梨雨“扑哧”一声,口中煎饼险些喷出,她连忙咽了几口,道:“我只是想照料病人,并无他意。” 金琨怪叫道:“是嘛,请清雅大夫告诉小的,小的这狂阳,还可活几日?” 肖梨雨忽“呸呸呸”几声,道:“在我清雅大夫手下医治,你若不活个百岁,又怎对得起我?” 金琨笑道:“好,我定活个百岁给你!” 向她又靠近了些,柔声问道:“梨雨,我今日比昨日好上许多,你是不是能医治狂阳了?” 肖梨雨摇摇头,低眉道:“虽有很多眉目,但我还是治不得。” 金琨又道:“这些病人之中,有不少是霁云盟里的狂阳患者,我见他们都被你治得挺好,还以为你能治了。” 肖梨雨掰着手指道:“我还在等两味药材,再过得几日,这些药材便能收割炮制了。 “若它们能起效果,我的药方很快就能形成啦,琨哥哥,这数月以来,你的狂阳愈发的严重了,我可要第一个治好你!” 说着,两眼怔怔地瞧向他。 此时,屋外忽地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顺着屋檐颗颗滴下。 金琨伸手接了几颗,唱道:“下吧下吧,梨雨要发芽!” 肖梨雨甜甜地笑道:“原来你竟记得这句。” 金琨道:“只要是梨雨的事,我尽数记得!”肖梨雨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金琨再温声道:“梨雨,你在此医治狂阳患者,可要当心霁云盟的暗算啦,天门派的掌门便是如此被他们杀了。” 肖梨雨轻“哼”了一声,娇声道:“我自医我的病人,便是天塌地陷,也阻我不得!” 金琨又问:“天王老子来了也阻不得么?” 肖梨雨轻轻一笑,用力点头道:“天王老子的老子来了,也阻我不得!” 金琨满脸敬意,立时坐直了身子,说道:“好,就让我金琨护着清雅大夫,咱们医尽了天下所有的狂阳!” 肖梨雨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琨哥哥你忘啦,我可是个大夫,他们定不会为难大夫的。” 金琨柔声道:“无论怎样,我也护着你!” 他想得一想,又问:“好梨雨,你说狂阳已有眉目,都是些什么?快与我说说吧。” 肖梨雨又靠近他一些,细声道:“琨哥哥,只因事情太大,我二伯不让我告诉别人,但你不是别人,我只肯与你说。” 金琨心中一怔,知道定不是小事,连忙凝神细听。 她忙把手里的煎饼吃完,定了定心神,贴在他的耳边续道:“在霁云盟中,身患狂阳的弟子实在是越来越多,我二伯估计, “人数在一至两万之间。最近几月,有许多狂阳弟子叛出了霁云盟,其中有很多都投进了明夷帮。 “那明夷帮的严帮主真是个好人,他十分怜惜体恤这些新晋帮众,但凡有患狂阳者,他都会想尽办法替他们医治, “他还请来了二伯,再三叮嘱二伯,请他先行查找病因,再行研制药方。 “我二伯本就在钻研此病症,得到帮主的约请,更是苦思了一月有余, “最后托人从西域找到一本祖师南霁云的传记《南八传》,但因为这传记是个孤本,他朋友便誊抄了一份, “带回明夷帮交给了二伯。可谁曾想,二伯竟从此书中找到了病因!” 金琨的眼睛瞪大了许多,肖梨雨缓了缓,再道:“据《南八传》中所记,祖师南霁云年少时曾在泰山有过奇遇。 “一日,祖师游历至黑龙潭百丈崖下时,忽见一只白头黑身的巨雕从他头顶俯冲而来,当他拼命躲避至一岩石之后, “又见一只头长肉瘤的巨猿飞身跃起,捉住了巨雕的双爪。那只巨雕拼命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巨猿的纠缠。 “巨雕万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巨猿向百丈崖的崖壁上甩去。但那只巨猿也是甚有灵性,当它将要撞在崖壁上时, “两手紧握着雕爪,用力向崖壁上猛地甩去,在两处力道交织之下,巨猿却与巨雕双双撞在了坚石之上,都从二十几丈高的悬崖掉落。 “两只巨兽落地之后,那巨雕早已经摔死,而那巨猿却还能气息奄奄的爬起,它仅用一双巨手,便撕开了巨雕的肚囊, “从中掏出一只散发着五色光彩的圆球,正当那巨猿想要吞下这枚圆球时,却还是重伤难支,倒地气绝了。 “祖师爷这时从岩石后钻出身来,拾起那枚圆球,并未多想,便将其吞入了肚中。 “谁知祖师爷自吞下圆球之后,竟一连三日内息激荡,使得皮肤显出深红,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丝丝白烟。 “祖师爷此前从未练过任何武功,可三日之后便因此拥有了深厚内力,这必是那圆球之功。 “自他回到家中之后,内力依旧时不时地激荡,难以抒发,颇为难受。忽而有一日,他便自然而然地舞起了枪与剑, “打起了拳和掌,于是我霁云四派的绝技便是由此而创。” 讲到此处,肖梨雨更为细声地说道:“琨哥哥,我二伯由此可以断定,霁云绝学全因那奇遇所致,绝不可拿寻常武学同日而语。 “是以霁云四派的绝技,都是先有了内力,再由内力激荡催动之下, “才自然而然地创出了武功招式。故而我们四派的武功,不可单独先练招式,而必须内功心法与招式同修!” 金琨忽“啊”地一声,讶道:“难道说……这……”他惊得竟再也说不下去。 第199章 狂阳根由 肖梨雨续道:“二伯结合了狂阳患者的脉象,更加断定道,在四派绝学之中,若停修了内力,光练外功招式, “则原本该有的内力便会变得异常空虚,待虚至一定的火候,便会产生阳亢。 “在我们的功法中,外功属阳,而内力属阴。 “是以这种阳亢只是一种表象,本质上便是内力空虚、没有阴气导致。医书中有言,阴衰则阳亢,是以,长此以往, “停修内力的弟子们便会得一种叫内力阳亢的病症,也就是广为流传的狂阳!” 金琨早已听得心惊肉跳,他的嘴直张得老大。 好半晌,他才问道:“梨雨,依你这么说,但凡是霁云盟之人,只要停修内功心法,则必会得狂阳了?” 肖梨雨思索了一阵,道:“虽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得狂阳,但我预估八九成人会是如此, “因此全盟六万人之中,届时的狂阳病患,至少会超过五万人!” 金琨长吁一口气,沉吟道:“难怪我一直会奇怪,为何只有霁云盟中会有狂阳, “而钓鱼城守军、襄阳城守军,还有那妙祗派都未见有这病症,原因竟然在此!” 他又问道:“梨雨,你说你大伯和二伯,谁的医术会更高?” 肖梨雨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大伯啦!” 金琨缓缓点头道:“是啦,连肖代秋都知道的医理,肖代春,不,你大伯就更不在话下了,是也不是?” 肖梨雨点头道:“正是此理!我还听二伯说道,他的这位西域朋友得到《南八传》时曾听闻, “这传记此前至少有三本,在十几二十年前,忽然一夜之间仅剩下了这本孤本。 “是以二伯便猜测,另两本会不会被大伯或是张盟主他们得了去?” 金琨身子往后微仰,握着拳讶道:“这么说……张浪和肖代秋,他们很可能早就知道停修内力会导致狂阳? “那他们还极力地让弟子们停修内力,难道……难道他们是有意制造了这狂阳?只是为了病人们每人每月的六两银子?” 肖梨雨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琨哥哥,我当时得知真相时,也是和你一般地惊讶无以, “我至今都不愿相信,盟主他们竟会是这种人……” 金琨眼中忽现一抹茫然神色,说道:“好梨雨,我须再确认一件事情,你可要如实告知我……” 他缓了缓,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狂阳,有没有可能是下毒所致?” 肖梨雨一凛,忙道:“狂阳患者从没有中毒的脉象,我二伯所说病因只能是唯一的病因!” 金琨忽地如泄了气一般,过得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董邦莠指证师父的三件证据之中,师父杀我父亲是假的, “师父给弟子们投毒是假的,恐怕……恐怕大师哥……不,恐怕董邦莠这四名入室弟子偷偷停修内功心法也是假的…… “这几个师哥……这几人竟和董邦莠……是同一类人……是他们故意施计陷害了师父……” 他神色越来越是黯淡,有气无力道:“原来霁云盟强迫弟子们停修内力才是罪魁祸首,而师父要求每个弟子内外兼修…… “却是在无形中保护了弟子……师父他老人家保护了青原派几千人,而我…… “我却我行我素地惯了,居然偷偷停修内力,以致得了这狂阳……如今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叛徒……” 说着,金琨竟声泪俱下,续道:“我……我对不住父亲的谆谆教诲……是我冤枉了师父……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他忽然举起了右手,大喝一声,猛地朝胸口中击出了几掌。 肖梨雨尖叫一声,赶忙将他手掌抱住,可金琨吐出的鲜血仍是流了两人一身。 她涔涔潸潸道:“琨哥哥,这并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董邦莠!怪那霁云盟!” 忙又从药囊中拿出一颗药丸,强迫他吃下,并好言劝慰了良久。 金琨缓过了近半炷香的时辰,依旧是自责不已,还是问道:“梨雨,我幸亏先练了一些内力,否则我的狂阳恐会愈发地严重,是也不是? “青原派中得狂阳的弟子这么少,他们定是和我一样,偷偷停修了内力,是也不是?” 肖梨雨依旧抱着他的手掌,只是不断点头,不断掉泪。 金琨忽而想起十年前,他和师兄弟去天目山参加霁云大会时,曾在半山腰中所遇见的史清蓝与力生母子俩。 这让他喃喃道:“这个力生,没准就是十年之前,霁云盟的第一个狂阳患者。” 肖梨雨眼中柔情无限,用衣袖擦去他嘴边的血迹,抽泣道:“琨哥哥你在说什么?莫不是得癔症啦?” 金琨朝她微微一笑,道:“梨雨,你没患狂阳吧?” 肖梨雨擦了擦泪花,摇头道:“还好我医治病人时,总会配合渡气,是以我必须修行内力,否则连我也逃不过这狂阳啦!” 金琨这才放下心来,他既知晓了狂阳的病因,便暗自下了决心,定要早日将狂阳治好。 这不仅是将他自身治好了狂阳,不至让肖梨雨一直担心牵挂。 更是为了霁云盟中其他的狂阳弟子,若能治好他们,也好替火劲的冤情申雪,便能尽快地洗去他这一身的罪责。 是以他继续问道:“梨雨,佑归丸你知道么?这药如何?能否治愈狂阳?” 肖梨雨细细回忆了一番,说道:“我还真见过这药,它唯一的好处便是它比易阳丸便宜了许多。 “但从效果上看,它不仅治不好狂阳,连易阳丸也比不过。” 金琨沉吟道:“原来连封掌门也是在说谎,当日他信誓旦旦地说,此药曾治愈了上百人。” 肖梨雨道:“狂阳实在是难治,连我大伯也都束手无策。 “他的易阳丸,如今的确是世上医治狂阳最好的药物,只需连服半月,便能与常人无异。但这易阳丸中,尽是用些极寒的药物, “此药虽可压制住筋脉中的阳亢,但若长期吃药,定会导致元气大伤!” 第200章 岐黄要略 金琨又回想起当日天门派中余艳竹的一番说辞,于是沉吟道:“盟内弟子有人曾说, “恩公明灵子的倒滚心法可以医治狂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肖梨雨两眼一亮,欣然道:“琨哥哥,我正想将此事写进书信寄与你,还好你及时来了此处, “如若书信真寄去了青原派,可就要让他们偷看啦。” 金琨一凛,忙抓着她左臂问道:“你都发现了什么?” 肖梨雨左右望了望,见对面医馆里还有病人未能入睡,又贴在他耳边细声道:“我前几日偶然间得到一本医书, “名叫《岐黄要略》,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道:‘修不世出之心法者,入无量境,可得一真浩气,曰通力,助内力,诸行无碍也。’” 她顿了顿,再道:“我一直都在猜测,这段话里的不世出之心法,到底是何心法?我查遍了所有的内功心法,又问过了二伯, “知道了江湖中最为有名的心法,便是亨国的萨摩殊密功、中土的无明无始功和这倒滚心法。 “但要达到这段话里“不世出”与“入无量境”的条件,无明无始功与萨摩殊密功却显得颇为不符。 “而倒滚心法确实是“不世出”,至于能不能入无量境,我们就谁都不得而知啦。最为关键的一处,便是修炼心法可得“通力”, “无明无始功和萨摩殊密功是我们听得最多的,却从未听过有“通力”一词,是以这段话所指的,多半便是倒滚心法! “修这心法得到的这种通力,竟能有助于内力,且是诸行无碍,那么便很有可能医治好内力阳亢,也就是狂阳呀!” 金琨讶道:“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接着又神色黯然道:“但恩公的心法早已失传,世上再也没了倒滚心法。” 肖梨雨紧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我说过要医好你,哪怕没有倒滚心法我也要医好你。 “你且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要说到做到!” 金琨注视着她的双眼,心中暖意一片,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清雅大夫的。”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一时觉得气顺无比,又问:“奇怪,我打了自己几掌,又怎地感觉比适才还要舒服了许多?” 肖梨雨眼露怜惜,又给他把了把脉,她思索了好一阵,再是欣喜道:“琨哥哥,你适才无意中打在了璇玑和玉堂这两处穴道, “我在给狂阳患者医治时,常会在这些穴道行针,用以缓解病情。 “但我给他们行针之后,效果却远不如你今日这般,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金琨想过一想,忽道:“难道是因为我的极寒内力?” 肖梨雨轻声笑道:“不愧是我琨哥哥!你以极寒内力压制了阳亢,正是这个道理!” 再握着他的手道:“琨哥哥,今后你若不舒服了,便在自己的天突、璇玑、玉堂、水分、神阙、气海、石门共七处穴道, “调入你的极寒内力,症状便会大大缓解!” 她忽地捂住了嘴,忙道:“我竟忘了你任脉受损,你的神阙、气海、石门几处穴道与其他筋脉不能联通。 “但也可用手掌贴住这三处穴道,再渡入极寒之气,效用也是一样!” 金琨眼睛眨过几眨,道:“我的内力竟然那么有效用!” 他细细一想,又问:“那是否在青原派中,那些习练了玉铉分星掌的弟子,都能用他们的阴寒之气,给狂阳患者医治了?” 肖梨雨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明夷帮中有一口寒潭,人称中原极寒之潭,端的是阴寒无匹, “我二伯一直用这寒潭给狂阳患者医治,虽然也有些效用,但远不如你的极寒之气。 “而玉铉分星掌的寒气,又比那口寒潭还要微弱一些,而且若要以寒气治病, “却颇为耗费真气,是以这套掌法,也并无多少医治的效果。” 金琨恍然道:“原来我的极寒内力竟如此有效,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人治病啦?” 肖梨雨捂嘴笑道:“琨哥哥你心地真好,好不容易被你找到办法了,最先想到的便是要治病救人。” 金琨也喜笑盈腮道:“与清雅大夫的医者仁心相比,我可差得远啦,我心眼儿可真没那么好。” 他话锋一转,又道:“今日你我的谈话,千万不能说了出去,霁云盟的所作所为可真让人寒心, “万一这些谈话被他们知晓了,天晓得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肖梨雨两眼一直不曾离开他的脸庞,只笑道:“我听你的便是!” 金琨叹道:“说到这极寒内力,祁偌的内力可比我还要深寒许多,若这内力能够治病一事被他知晓了,定又要被他拿去赚钱啦。” 肖梨雨依旧笑道:“傻哥哥,极寒内力再好,也只是暂时缓解,要想根治狂阳,可还差得远呐!” 金琨眉头一皱,怪叫道:“这可是谁傻啦?肖神医的易阳丸也治不好狂阳,不还是照样赚钱么?” 肖梨雨立时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 月光之下,金琨只见她一身淡淡青衣披落,颇为清新淡雅,一张俊美的脸庞,皎洁如若星盘。 她杏眸青涩,似水色潋滟,嘴角含笑,又灿如春华。 金琨望得如痴如醉,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直至她笑声停下,才柔声对她道:“梨雨,快教教我狂阳的脉象是怎样探别,我……我想学学……” 肖梨雨怔道:“你可是真要去行医了?”说着,抓起他的手,仔仔细细地将脉象与手法都说了出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金琨病体虽已大好,但肖梨雨却偷偷收拾好了行囊,趁金琨熟睡之时,便纵马出了镇子。 她临行前留下一封书信,上头与金琨说道:“琨哥哥台鉴,哥哥病体未愈,还望留在医馆好生将养。 “另有两味珍稀药材,乃医治狂阳之用,近日便要收获,而妹欲炮制之法,颇为与众不同,定要先从药农处抢收部分, “望哥哥能在医馆内等妹些许时日,我不日便回。妹,梨雨,敬上。” 第201章 遇四武师 金琨将书信看完,自叹道:“梨雨深知我的脾性,若我在清醒之时,定要拖着病体跟她同去, “她虽会百般不依,也依旧拗不过我,是以她才会想出此法,留信而去。” 金琨巴巴地望着医馆前的道路,在钓鱼城中与她分别的那份失落,如今又上心来。 又过了四五日,金琨已能行走自如,他兴致勃勃地来到白鹿镇集市,买来一匹骏马,以备将来去寻火劲之用。 正当他欲骑回万仁堂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铃声。 金琨瞥眼望去,却见远处是那乌和乌兰与她的四位武师,正自骑马而来! 不料几名武师与金琨同时发现了彼此,一名武师当先纵马追来。 此时又听乌和乌兰在马背上大喝:“快活捉金琨那小子!” 金琨大惊失色,他见五人同来,自己却是孤身一人,定是力敌不过,忙骑上马背,沿着街道,一路向南往镇外奔去。 他心中却是暗忖:“怎会在此处遇见这女魔头,他们五人齐来,难道乞颜住没被我烧死么?” 乌和乌兰几人所乘皆是北方战马,端的是高大威猛、神骏无匹,虽只五人五乘,却有了千军万马之势,蹄响如雷。 而金琨所乘马儿虽也骏壮难得,但毕竟是南方特有马匹,固然比不上北方的骏猛,只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他们追至仅不到一丈之距。 此时只见宝古坏追至最前,他将手中流星锤高高旋起,讪笑道:“我就说这小子是金琨,你们还不信!” 说着,将流星锤忽地向金琨撞去。 金琨见流星锤来得迅猛绝伦,忙侧过身子避过这一锤。 但他瞥眼瞧见流星锤又顺着马腹下坠,赶忙勒紧缰绳,将马儿疾向左侧偏了偏,这才堪堪避过这锤。 但宝古坏手中再将链条一甩,流星锤从下坠又变成了上扬。 马儿再也避之不过,马臀处被锤上尖刺划出几道口子,这马儿吃痛难过,连连嘶鸣不已,奔得更慢了些。 宝古坏哈哈笑道:“今日我将金琨拿下,便是四人的头儿啦! “乞颜住,我拿下他之后,你的地位定然不保,但你还别不服,我拿了他,也就给你报了火烧之仇! “查达成、台本空,你们都别和我争啦,无论你们争与不争,也无论你们服与不服,这头儿的位置,我是坐定啦!” 说罢,将铁链疾旋甩出,奔着金琨马腿而去。他身后的乞颜住却是满脸的不乐。 金琨眼见此锤绝难躲过,心下又是大骇不已,他慌乱中猛地一夹马镫,那马儿忽地吃痛跃起,居然躲过了这一锤。 金琨欣喜不已,忙拍着马颈道:“真是好马儿,也难为你啦,你刚跟了我,便要与我经历一番生死。” 他眼光扫处,却瞥见一个巷口,忙暗忖:“马儿受伤渐重,快要撑不住啦,还真不能出了这处镇子。” 说罢,缰绳一拽,疾往巷子中奔去。 这巷子又深又窄,只容单骑通过,是以金琨身后仅仅跟来宝古坏一人,其余四人都堵在了后头,只能暗自着急。 金琨伸手将巷旁两侧的衣架、木桶、木杆等物全数撂倒,使得后方马儿障碍重重,马蹄处处都要碰壁,比起山地丘陵还要难行。 这让宝古坏怪叫道:“坏小子,你等着,我定会叫你好看!” 说罢,将战马一纵,却跃至离金琨不到三尺,又是一锤砸来。 金琨不料这北方战马如此神骏,急忙执起一旁木桶挡得一挡,却不料被击得粉碎,还险些砸坏了马儿。 金琨心下更骇,暗道:“对付这几人,只顾逃跑还是不行,还得想法子扰他心神。” 是以他坏笑道:“宝古坏,你名中有坏,却要叫我坏,可到底是你坏还是我坏?” 宝古坏一怔,战马忽地落后了许多,此时他手中流星锤再次挥起,却离他过远,只在地上砸了个坑。 他心中着实着怒,斥道:“自然是你坏!” 金琨见此计奏效,再猛拍马颈,疾行不已。 刚经过一处染坊,便随手抓了一张绢布往后一掷,笑道:“若是我坏,你便不够坏, “要做你们四人的头儿,你却不够格,不如让我做了吧!” 宝古坏忽地被绢布遮面,急忙抓下,怒喝道:“那便是我坏!” 金琨马儿又奔了十几丈,见路边有个铁匠铺,忙伸长了手探去,却抓起一只烧红的铁钳,随手再是一扔。 他笑道:“若是你坏,你干么还要骂我坏,定是你自知不如我才会骂我,你连我这毛头小子也不如,又如何做四人的头儿?” 宝古坏的马儿被铁钳烫着了前胸,急忙人立而起,险些将宝古坏甩下马来。 但这马儿毕竟是北方战马,甚通人性,宝古坏只是一直拉紧了缰绳,口中呼喝几声,那马儿竟忽地跃起,重新赶了上去。 宝古坏将手中铁链“呼呼”甩起,喝道:“那你说!究竟是你坏还是我坏!” 金琨怪笑几声,大声道:“你连我坏还是你坏都拎不清,还怎么做别人的头儿?我看你不如跟了我,做我的帐下大将吧!” 宝古坏斥道:“我呸!竟比我还要啰嗦!看招!” 他手中呼声渐大,“嗖”地一声响起,竟将流星锤整个掷了过来。 金琨猛然一惊,他不料宝古坏竟会将兵器掷出,忙拉过马头,向右拐出了巷子,那流星锤竟将一木屋砸了个一丈见方的豁口。 金琨便这么接连催促马儿转头,在镇子中许多的巷子里钻进钻出,又逐渐将乌和乌兰五人拉开了不少距离。 他心中暗笑:“真枉费了他们五人追我,也不会分一两人出去,在镇子中找一处路口包抄于我,亨族蛮夷当真只是蛮夷。” 他再行得一阵,却见胯下马儿忽地跛足而行,暗忖它再也不能久奔,便将马头一转,直向万仁堂而去。 正当他要奔至万仁堂前,却见身后马蹄声急,五乘战马忽然来得好快,宝古坏也早将兵器拾回。 第202章 马上追逃 原来此处不是窄巷,那五匹战马没有了障碍,便如履平地般,将距离极速地缩短。 金琨瞧见堂前那学徒在前后忙碌,本欲留几句口信给他,却又暗道:“万仁堂里有许多霁云盟的病人, “这些亨国人又是见霁云盟弟子便杀,若我冲回了堂内,或是与学徒小哥说上几句话,那些病人恐遭他们的屠戮……” 是以他仅仅向学徒望了一眼,又连忙催促马儿向南行去。 再奔得三四里地,眼见就要出了镇子,却听那乌和乌兰大喝道:“别让他出了镇子!” 宝古坏和查达成同声应下,他们手中聚力,忽地光芒一闪,却是将手中兵器纷纷掷出。 流星锤和铁骨朵这两件极重的兵器被他俩轻易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有破空之声。 两件兵器同时向金琨所乘马匹砸来,却又双双越过了马儿,砸在它前方的地面上,竟将一座房屋砸坏一角。 那马儿惊鸣一声,绕过了两件兵器,又朝前奔了去。 查达成“咦”地一声,茫然道:“金琨怎不在马上?” 宝古坏定睛瞧去,也叫道:“是呀!若他在马上,我们的兵器定然将他砸中。但他不在,我们的兵器自然越了过去, “并不是咱们失去了准头,而是金琨不在马上!可他为何会不在马上?难道中途掉下了马去,咱们都没瞧见么?” 乞颜住追上来斥道:“没砸中便是没砸中,还想随便找个理由替自己开脱?” 宝古坏怒上心头,面露狰狞道:“老子是要做头儿的人,又怎会替我自己开脱? “反倒是你,实不配做这头儿,你马儿追不上他还则罢了,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是我最先出手,眼看要将他拿下了,你还要在此以冷言激我! “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你是不是不配做头儿?是不是该当着大将军和查达成、台本空的面儿向我低头认错?” 乞颜住更是恼怒,猛咳了几声,斥道:“休得啰嗦!你追在最前,却也能将他追丢,怎怨得别人?” 此时台本空终于跟上前来,马鞭指着前方道:“快看!” 这几人同时向所指处望去,却见金琨依然骑在马上,又钻进了一处巷子。 查达成摸着脑袋叫道:“真是见了鬼了!” 台本空脸露厌色,低斥道:“骑术而已,两个傻瓜!”说罢,依旧催马急奔。 宝古坏羞愧满面,连声催促,拾起地上流星锤,又将战马奔在了最前头。 原来金琨见两件兵器飞来,他慌忙之下,只是躲在了马腹下方,却一时让宝古坏和查达成看走了眼。 这种骑术相较于常人的确是难了些,但学武之人使将出来却是要容易许多。 这本是北方游牧民族中惯有的骑术,却被金琨用来骗过了两个亨国人,颇有师夷长技以制夷之味。 查达成一向后知后觉,他得知上当后,“哇呀呀”叫了数声,着实是恼怒无以,连兵器也不去拾起,又与宝古坏冲在了最前。 二人二骑这回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又在一拐角处将他追上。 两人同时望去,见那马儿之上又是空无一人,二人心中早有算定,那金琨定是又躲在了马腹之下。 宝古坏二话不说,将手中流星锤猛地掷去,查达成见身边没了兵器,心下一急,忙把宝古坏抓起,也向着马儿掷去。 那匹马儿被流星锤猛然砸倒,巨响之后,却见烟尘滚起。 紧跟着,宝古坏也合身飞来,他在马儿身上轻轻一点,向前落下地来,身上却满是灰尘。 他本就满肚的怒气,此时又被查达成当成个兵器掷出,直破口大骂:“好你个人高实蠢的查达成!活腻歪了么!” 说着便要上前与他动手。 此时又听查达成指着他前方喃喃道:“快看,金琨真的不见啦!” 宝古坏低头望去,又将死马翻起,果真未见金琨,不禁叫道:“还真是有鬼!” 忙抬头向后面跟来的乞颜住叫道:“这回真不是我们将他跟丢了,也不是我们打他不过,真是遇见鬼啦! “你若不信我,也得信眼前所见不是?” 说着,又将死马翻起给他细看,续道:“你瞧,若金琨真藏在了马腹之下,为何这马儿一倒下他就不见了? “难不成他被马儿吃了?可马儿只吃草,从未听过马会吃人的,你又作何解释?” 乞颜住强压心中怒火,甩袖斥道:“你除去啰里吧嗦,可还能做成别的事?” 宝古坏叉腰道:“嘿嘿!老子我天生就这么啰嗦,你能拿我怎……” 乌和乌兰与台本空姗姗来迟,她见这几人在此争执,两眼转得几转,忽地将手一挥,抢白道:“都别吵了!” 这几人畏惧她大将军的官威,都闭上了嘴,只等她发话。 乌和乌兰续道:“这小子和猴儿一样精明,咱们都被他给骗了,跟我回去寻他!” 说罢,当先调转马头,奔在了最前。宝古坏和查达成这两人虽弄不清为何要回去寻他,也都不敢吱声,只默默跟在了后头。 乌和乌兰带着这几人,刚拐过一处街道,来到了一处街市上。但见这里街道两旁尽是些卖果菜与百货的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乌和乌兰下得马来,缓缓而行,她将目光向每个商贩的脸上细细瞧去,忽道:“台本空,你向北去,堵住街头; “宝古坏,你向南,堵住结尾。乞颜住、查达成,金琨定在这条街上,你俩跟我去搜!” 四名武师齐声叫道:“是!”各自依言而行。 乌和乌兰带着乞颜住二人从街头到街尾都寻了一遍,连路上行人也都未曾放过,却并未寻见金琨的身影。 乞颜住忙道:“若这小子进了两旁的店铺中,可就难找啦。” 宝古坏道:“那坏小子莫不是早就逃脱了这处街道?” 乞颜住咳了几声,连忙指着他斥道:“大将军说他在这街上,定是还在此处,你如此说法,便是说大将军所料有误! “我们这些个做属下的,怎能去怀疑大将军?你这贼秃,实在是大逆不道!” 第203章 忒也狡猾 宝古坏连忙啐道:“我呸!你什么时候和我一样啰嗦啦?” 乞颜住欲再还嘴,乌和乌兰忙止道:“两位将军先不忙争口,你们朝两边店铺中搜去,我在此处镇守,那臭小子定是还未逃出这条街道!” 二人抱拳叫道:“是!”一左一右向两边店铺中搜了去。 但二人花了近两顿饭的功夫,都未能将金琨寻出,这二人并不甘心,又急匆匆地搜寻了第二遍,仍是一无所获。 乌和乌兰忙沉吟道:“怎会这样?难不成他插上翅膀飞了么?” 她心中仔细寻思了几番,仍是将目光向所及之人望去,她再走至各处商摊前,一一向摊贩中搜寻而去。 这些商贩各个神态自若,不似有异之象,她越寻越是心虚,暗忖:“这臭小子是如何逃脱的? “若真寻他不见,可又要让我在属下前失了颜面,这可大为不妙!” 她向北又寻过了几处摊贩,正待她刚走过一玩具摊时,却忽地回头向摊贩问道:“你身后这人可是你家人么?” 那摊贩是一女子,她听了这声,茫然回头,却见一人自他身边奔向了身后一处酒馆。 乌和乌兰立即大叫道:“正是他了!”话声未落,脚下稍点,横身直向酒馆冲了去,犹如红光一闪。 她刚一进这酒馆,左右又寻不见金琨的身影,却从地上拾起几撇胡须。 原来,金琨见马儿实在是伤重难行,只好使个将计就计,在一拐弯处弃了马匹,让宝古坏和查达成扑了个空。 但乌和乌兰的思绪甚是机敏非常,她连忙带着几名武师将整条街道死死封锁。 金琨见无法逃脱,只好跑到这处玩具摊前,随手偷下一只面具。 他从面具上撕下几撇胡须粘在了脸上,再从地上抓了点灰尘把脸涂黑,还把外衣反着穿了。 如此下来,金琨完全变了个样貌,这才让乌和乌兰等人寻了几遍都没将他认出。 此时乌和乌兰见四名武师迅速奔来,将胡须一掷,叫道:“楼上楼下都给我去搜!” 四武师齐声应道:“是!” 说罢,宝古坏与台本空二人在酒馆一层搜寻,乞颜住和查达成二人则奔向了二层。 乌和乌兰守在楼底,眼光如电,注视着每个暗处。 过不多时,只听楼上“轰”地一声巨响,再听乞颜住喊道:“在这里啦!” 乌和乌兰带着楼下二人极速奔上,却见屋顶处兀自破了个大洞,地上瓦片四处碎裂散落,一片狼藉不堪。 楼上食客被惊得四处逃散,乌和乌兰嫌这些人阻路碍事,接连挥了几刀,足杀了六七人之多。 金琨本和乞颜住过了十几招,此时五人到齐,不得不罢手后撤,被他们慢慢向西墙合围。 乞颜住哈哈笑道:“大将军,这小子逃至屋顶,还好我有所预料,没被他逃去,还请大将军发落!” 乌和乌兰背手道:“呵,果然是个猴儿,我看你如今还怎么逃!” 金琨连连退至墙根处,眼见乌和乌兰如此滥杀无辜,不得不后背发凉,也不知今日能不能逃得过几人的围堵。 但他又见几人围而不攻,大有戏耍之意,于是抢白道:“乞颜住,你的命可真大,居然没被我烧死,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乞颜住面露怒气,上回金琨险些将他烧死,此仇此恨早已是深扎于心,今日终于见了金琨,定然想将他活剐了。 乞颜住朗声道:“你遇见我,是不是以为遇见鬼啦?我可告诉你,我们亨族也有医术高超的巫医,绝不比你们的青囊三肖差。 “今日又让你遇见我,我可不会再饶你!” 金琨此时已甚是心慌,但他依旧强颜笑道:“乞颜住,我若没记错的话,上回你也没饶我,怎么还是差点被我烧死啦? “你每回都一副凶神恶煞之样,我还真把你当做了鬼,你这痨病鬼可着实是吓人。” 他笑过几声,这几人又围紧了些,金琨故意以言拖延道:“我说你怎连个伤疤也没留下,这医术勉强够得着我们的清雅大夫啦。” 乞颜住怒气更甚,问道:“谁是清雅大夫?” 金琨不再理他,又向乌和乌兰道:“原来你的手也复原啦,在下可要恭喜大将军了。” 说罢假意给她抱拳一鞠,又浅笑道:“大将军您是武学大宗师的身份,却在此滥杀无辜,可还要与我这无名小卒动手?” 乌和乌兰如何看不出来,上回在那小村落中,金琨曾数度激她出手,原来是有意要用火烧她。 如今再激她不得动手,定是他害怕寡不敌众所致。 然而她自年轻时便以狠辣毒绝着称,她早已嗜杀成性,从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却常以武学宗师自居,又把官阶地位看得颇重,逐渐要起脸面来,是以金琨只要拿她身份激她,便又多了几分变数。 果不其然,乌和乌兰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无名小卒自然是不配与我动手,就由本座的几位武师陪你过过招,我自去楼下恭候几位。” 说罢,缓缓走下了楼去,显得对这四位武师颇为信任。 不等乌和乌兰脚步停下,金琨忽指着楼下叫到:“咦?霁云盟的盟主来啦!” 众人心下大惊,忙朝他所指处望去,金琨却忽向查达成打出一招“赫赫炎炎”。 查达成是四人中最为木讷一人,他先是被金琨声东击西之计吸引了开去。 而后被这招“赫赫炎炎”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右肋处,顿时将他半边身子冻住也似,直倒在了地上,痛苦不堪。 查达成口中嚷道:“上回你拿毒镖暗算与我……今日你又……”话未说完,却连吐了几口鲜血。 金琨一招得手后,并未停顿,再使一招“烟炎张天”,二层楼中顿时雾气四溢,目不能视。 金琨又照着宝古坏的方位连出三掌,却不料掌掌落空。 后颈处又突然被一只铁爪也似的手揪住,猛地提了起来,只听台本空阴森森地道:“你这猴儿,忒也狡猾!” 第204章 二楼激斗 说罢要将他往地上掷去,但金琨连忙以肘回击,台本空右手又持弯刀击来,使得他不得不缩回了攻势,只被提在半空处,任人宰割。 正没理会出,又见乞颜住用掌力驱散了雾气,忙抓着金琨左胳膊,向回拉扯。 台本空“咦”地一声,手中劲力连催,仍将金琨提在手中,斥问道:“乞颜住,你要怎地?” 乞颜住是四名武师的龙头老大,自也是最有心机之人。 于私来说,金琨先前放火烧他,他定要报此仇不可。 于公来说,金琨此人又是亨国人的心腹大患,若谁将他拿下,自然会在大将军和国君处获得不少的奖赏,这才使得乞颜住不得不出手来抢人。 乞颜住又接连拉扯金琨的胳膊,将金琨拉得龇牙咧嘴,乞颜住冷冷道:“我是老大,此人自然是要归我。” 台本空也深知奖赏的可贵,似金琨这等大患,若将他拿了,便连封官加爵也未尝不会。 他又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却还在做乞颜住这等晚辈的手下,着实是颜面无光。 是以他早就盼望能官升几级,也好落得个衣锦还乡。 台本空道了声:“不能给你!”左手并未放松,右手弯刀连挥,直把乞颜住逼了开去。 乞颜住后撤几步,拔出横刀,说道:“好哇,这是要反了天么!”脚步倏地抢上,横刀直往台本空左手刺去。 台本空早有准备,他左手忙把金琨提至一旁,右手弯刀上下舞了几次,将横刀逼退至一侧,蓦地刀芒大盛,罩着乞颜住胸前大穴而去。 乞颜住“嘿嘿”两声,横刀横挡数次,竟无一刀奈何得他。 台本空刀锋再转,长啸一声,又连砍他下三路。 乞颜住忙转过身姿,避开了几刀,又以刀尖与对方刀尖连撞了四次,端的是滴水不漏。 二人你来我往连续了数十招,谁都奈何不得谁,金琨终于找准了机会,猛地将身躯一扭,右掌向台本空左臂大力劈出。 台本空本和乞颜住正斗至酣处,不料这猴精儿又从中使坏。 眼见这掌若被他劈中,手臂非断不可。台本空连忙撤了手劲,将他扔下,右手弯刀又接了乞颜住两招。 金琨总算落得地来,忙着地翻滚了两圈,却忽听劲风刮起,猛然见到流星锤横向扫来。 他大惊失色,知道是宝古坏袭来,忙四肢撑地跃起,堪堪避过这一锤。 但宝古坏手中链条再转,未等金琨落稳,笨重的流星锤却轻灵再至。 金琨见再难避过,只得将双脚急坠,脚尖再是一点,从流星锤右侧堪堪躲过。 但锤上尖刺甚为尖利,已将他身上划出几道血印,这不禁让他冷汗迭出。 宝古坏见一招得手,再抽回链条,又甩将起来,不断向金琨要害之处砸去。 一旁乞颜住与台本空又斗得几招,眼见宝古坏招招都要了金琨性命,急忙双双罢了斗,各持兵刃朝宝古坏挥了去。 宝古坏见二人一同攻来,忙执起流星锤,左右挡下了几刀,高叫道:“你们怎地打起我来了!” 此时金琨趁乱而逃,又被乞颜住横刀罩住了退路,金琨不得不再以玉铉分星掌对敌。 二人拆得十几招后,乞颜住叫道:“宝古坏,你为何要杀他?将他擒了,回去领取奖赏,这不好么?” 宝古坏流星锤“呼呼”挥出,逼开了台本空,口中怪叫道:“大将军可没说要活捉还是要死尸,那又何必那么麻烦,直接给他宰了便是!” 宝古坏是四人之中最为功利之人,他一心只想当上四人的头儿,是以多年来不断逞口舌之能,好叫乞颜住知难而退。 而现下金琨这个大功实属难得,宝古坏也不顾金琨的死活,只要能将大功拿下,则多年夙愿必成。 说罢,弃了台本空不顾,流星锤再向金琨猛地砸去。 乞颜住怒斥一声:“哪有你这般蛮横的!”忙抓住金琨左臂,把他拉过一旁,连连避开了数次锤击。 台本空见乞颜住又拉住了金琨,也将手疾伸,抓住金琨右臂,向回拉扯,手中弯刀又迎了上去。 金琨被二人拉得疼痛不已,使得他叫出了声来。但以金琨的武功而论,他连一名武师都敌不过,又怎敌得过三大武师的合围? 若不是这几名武师各自争功,相互掣肘,金琨要么早就束手就擒,要么已成了一具死尸。 此时乞颜住心下怒极,他既要夺下金琨,又要躲避流星锤,还要以兵刃激斗台本空,真是好一阵忙碌。 只听他大喝一声,横刀锋芒四起,又与弯刀交锋数次,但流星锤从侧身袭来,依旧是无功而返。 在乞颜住与台本空二人你拉我拽之下,又频频引得流星锤连连砸来。 这流星锤又颇为硕大沉重,二层楼上的地板已被他砸出十数个坑洞,但见这层楼里一时间木屑乱飞,烟尘四起。 金琨被三人争来夺去,早已厌烦无以。 他在慌乱之中,又找见个机会,先将左手疾缩,引得乞颜住伸长了手来,金琨照着这手猛地一咬,几要咬下一块肉来。 乞颜住吃痛不过,大叫一声,忙撒了手,眼见金琨要被台本空夺去,又是一刀刺向台本空大胯处的环跳穴。 台本空见这一刀实在是精妙得紧,不得不操起弯刀,全力以对。 他却不料左臂又被金琨连劈了三掌,使得他臂骨几要裂开。 又不得不放了金琨,只是手中弯刀依旧向着横刀而去。 金琨总算逃得出来,又赶忙朝着楼梯口处奔去。 正当他要下楼时,左侧流星锤却再次砸下。 金琨着地滚出,流星锤也接连贴身砸来,一时间,地板上又多出一排坑洞,还把栏杆砸得稀碎。 乞颜住和台本空见宝古坏依旧要将他砸死,又双双罢了手,脚下奔出,均是一手去夺金琨,另一手持刀与对方激斗。 金琨霎时间既要躲过二人的抓捕,又要躲过那硕大的流星锤,实在是哭笑不得。 第205章 柳太施救 他将身子缩作了一团,只贴在地上左闪右避,待得三人同时逼近之时,突见流星锤罩着他正面砸下。 而他左右两侧又被乞颜住二人封住了去路,再无可避之处,直惊得他暗叫:“休矣!” 此时忽见银光一闪,“铮”地一声,铁链被一物缠住,紧接着此物猛地向前送出,扎中了宝古坏左臂。 宝古坏吃痛不已,跌在了一旁,又听一个声音叫道:“琨儿,快跑!” 金琨一凛,忙定睛瞧去,大叫道:“柳叔叔,怎会是你!你怎么上来的?” 来者正是柳太。 原来柳太今日正巧在这座酒馆的二层中吃酒,他远远听见马蹄声响,便从二层窗户探出了头去。 他见到乌和乌兰几人在此处寻人,心中一凛,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待得几人奔进了酒馆时,他便翻出了窗户,攀至窗外,不叫屋里人瞧见。 他一直等至宝古坏露出破绽时,这才翻身进来,以银枪突然扎下,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柳太笑了笑,道:“回头再告诉你。” 而宝古坏手捂着伤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怒斥道:“我呸!又是你这小子,十年前在青原派中偷袭我, “今日又是从旁偷袭,打来打去只会偷袭,我说你们这些个霁云盟的,怎么都恁地不要脸!” 柳太冷笑一声,道:“只可惜当年没将你扎死,否则今日你还能在此啰嗦么!” 他见金琨依然留在原处,又叫道:“还不快走,我们二人斗不过他们几个!”手中银枪再抖,又照着宝古坏而去。 乞颜住和台本空二人见又来了个强手,连忙一人去斗柳太,一人再来捉金琨。 柳太仅以一人之力,便要对付宝古坏与台本空的刀锤联手。 宝古坏虽然已伤了左臂,但他手中流星锤力道未能减去多少,二人合力之下,依旧是让柳太逐渐招架不住。 三人仅过得四十余招,柳太已是连遇险招,但他心系金琨,依然咬着牙强撑,直把天门七十二路枪法舞得密不透风。 台本空手持弯刀来捉金琨,瞬间便与金琨交手十余招,金琨想要依言撤出,也已是不能。 但台本空右手中弯刀都不曾挥出一次,心中只是害怕将金琨杀了,领不着奖赏,多年夙愿又要泡汤,实在是得不偿失。 金琨的心思缜密异常,见他只是左手来捉,弯刀竟成了摆设,心中妙计频出。 他只把玉铉分星掌向着他左手击去,而台本空向来惯用右手刀法,左手招式则弱了许多,金琨一通强攻之下,竟把他打得连连后撤。 台本空眼睁睁地被他逼至墙角处,金琨又蓦地向后一跃,忙转了个身,欲从楼梯口处逃下。 台本空哪里依得,不得不追向前去,重新将弯刀舞出,金琨见他刀锋凌厉,脚步倏地停了下来,举掌再与他过招。 但金琨的武功毕竟敌不过四名武师中的任何一位。 待得二十招一过,金琨的掌法已是愈见慌乱,只需再过得十几招,必会败下阵来。 此时他心中又是一计上来,竟不再招架刀法,反倒是将要害处迎着台本空的刀锋而去。 台本空一惊,不料对方已将他的心思看破,他不敢伤着金琨,忙把刀法放缓,再将左手变爪,重又朝他抓去。 金琨暗自一笑,心知此计已成,便如法炮制,再将“西海扬尘”、“风起云涌”、“日暮风寒”几招连续施出。 这么一来,又逼得台本空脚步不断后移,一时间狼狈不堪,口中直骂道:“臭小子,诡计不少!” 金琨再使一招“秋月寒江”,手中掌法缓缓施出,他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头儿,功夫不弱,就是拿我不住, “也不知你与那查达成,谁会更蠢些?哈哈,你打又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还能奈我何?” 台本空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口中结巴道:“你……欺……欺人……太……太甚……” 他天性好静,本就惯于寡言少语,若要与金琨斗嘴互骂,定是讨不了好去。 金琨直把他逼直一扇窗户处,见对方破绽已现,蓦地欺身向他弯刀上撞去,台本空一愕,忙把弯刀向后撤去。 却不料金琨又疾把“一曝十寒”击出,台本空不得不慌忙以掌接掌。 霎时间,台本空脸上和身上均是厚厚寒霜,又有极寒之气从掌中猛然传入体内,冻得他牙关紧咬,哪里还能回击个一招半式? 金琨乘机跃出了窗户,大叫一声:“柳叔叔,我走啦,你也赶紧撤了吧!” 柳太银枪再舞得几回,赶忙回应一声:“好,我这就来!” 金琨本欲再打个声东击西,他只须先逃了出去,再暗中折回楼上,暗地里突袭几招,定能帮柳太解围。 但他从二楼刚一落下地来,不料后颈风声骤起,他忙矮下头去,却见几缕发丝飘落,竟是乌和乌兰将猛格刀从楼内掷来。 金琨顺势着地滚了几圈,忙道:“大将军,你不是不出手的么!” 乌和乌兰在楼下早已听出几个武师在争功,也听出柳太突然从旁援手。 但四名武师毕竟也是将军的身份,她若随意出手阻止争功,或是加以援手,也颇为不妥。 就几名武师的功夫而言,要对付这两人,早已是绰绰有余,只要不出太大的岔子,她便随这几人行事。 但此时金琨竟从二楼逃脱,此人又十分地精明狡猾,她若再不出手,十有八九就会让他再逃了去。 是以她仅冷哼一声,道了句:“你便是再激我十句百句也是没用!”直将九旋金刀第二式“二旋御驰”接连使出。 只见她脚下连点,身法倏地增快,比起第一式还要快上许多。 她只瞬间便从酒馆内奔出,将猛格刀拾起,又速朝金琨头顶击落。 金琨见她狠招袭来,料知她今日定要拿了自己性命,便不再以言相激,直往人群中奔去。 但他不料乌和乌兰实在是迅捷无以,还未奔得几步,身后刀芒又至。 第206章 斩杀战马 金琨赶忙侧身跃出,竟跃至一匹战马跟前,金琨见他们五匹战马都在此处,心中一喜,忙从眼前这匹战马马腹底下钻去。 待乌和乌兰追至马前,金琨早已钻过第一匹马,正欲跨上第二匹战马逃去。 乌和乌兰不愿给他半点逃脱的机会,只见金刀一闪,疾把头一匹战马的马头斩落。 这马头一经落地,便腾出了空间,她将刀口再转,猛朝金琨砍去。 金琨见战马被她瞬间斩杀,她这般地凶狠至极,让他吃惊不小,赶忙翻过第二匹战马,再朝西首一匹跃去。 乌和乌兰刀法一气呵成,“哧”地一声,竟将第二匹战马从马腹处劈成了两段,顿时鲜血如雨般飚起。 但她身法着实太快,穿过这断马时,竟未让血雨落在身上半点,又早已欺近了西首战马跟前,照着金琨右脚砍落。 但听“当”地一声,这一刀竟砍在了一只圆盾之上,还将圆盾砍成了两爿。 但这刀势仍未减去,透过圆盾,又整个地嵌入马腹之中,再看金琨时,他右腿也是被刀锋划中,流出了血来。 这只圆盾自然是金琨从马匹上寻得,他百忙之中以盾挡刀,这才保住了这条右腿。 但右腿被划伤,仍叫他吃痛不已,暗叫道:“这婆娘当真是狠辣,今日莫不会真把性命交与了此地……” 他连忙翻至马匹的另一侧,瞥见这侧挂有一把弓箭,他想也不想,忙抽出一支箭,以一手抓住鬃毛,另一手一脚弯弓搭箭,从马腹下方向她射了一箭。 乌和乌兰见一箭射来,根本也不躲不避。 她将猛格刀从马腹之中抽出,又横挥竖劈了几次,早将来箭劈成了几段,还将一边马腿砍去两只。 这匹战马失了两只腿,立时倒向一侧,金琨顿时暴露在刀光之下,他再无可避之处。 又见金色刀光闪来,“哗”地一声,金琨胸前被她从中削开,鲜血直落。 金琨已是被惊得冷汗涔涔,又听一旁马匹嘶鸣之声大起,一匹战马向二人直冲而来。 这些马儿都是颇有灵性之物。 它眼见三匹战马接连被屠,早已是惊慌失措,也不知是为了逃命,还是为了替同伴复仇,便向着金琨二人冲去。 金琨见天赐良机,急忙气贯双掌,猛地照着马儿推去。那马儿被他巨力一推,直向乌和乌兰撞来。 乌和乌兰不料金琨竟会使出这种招式,她数次挥刀之下,只知持刀向马儿身上顶去,却没想到这刀竟又刺进了马腹。 而马儿撞来之力仍未退去,又将她往后撞出了几步。 乌和乌兰气急败坏,疾击出一拳,“嘭”地一声闷响,竟将马腹击得扁了一半。 而另一侧马腹则是肋骨爆开,血肉模糊,这才止住了这一撞之力。 她急忙把猛格刀抽出,再看金琨时,却见他身影早就钻回了酒馆之内。 金琨好不容易摆脱了女魔头的纠缠,他边跑边细看胸前伤情,原来仅是衣衫被她割坏。 所滴落的鲜血,却是猛格刀上的马血,这才放下了心来。 而他推向乌和乌兰的马匹,实则是借了马儿的猛冲之劲,再借势一推,竟有了排山倒海的架势。 是以这一推,却能让武功高绝的乌和乌兰也能一时慌乱。 金琨刚一奔进酒馆,见门口摆有好多的酒坛,他随手抓起两坛向后扔去。 这两坛酒足有一百多斤重,此时尽数砸碎,酒水散落了好大一块地面。 待乌和乌兰追进来时,金琨又大喊道:“火折子来啦!”喊完又往楼上奔去。 乌和乌兰进得酒馆内,见了一地的酒水,又听见“火折子”三字,赶忙停下了步伐,只因先前金琨拿火烧她,着实是心有余悸。 但她顿得一顿,未见火折子飞来,而金琨也奔回了二楼,这才明白又着了他的道,口中骂道:“臭小子!给我等着!” 她脚下疾点,只刷刷几下,已奔上了楼梯大半层。 但她抬头一瞧,却见金琨蹲在二层楼梯口处对她使坏一笑,心中忙叫道:“糟糕!又要着他道了么?” 只见金琨两手向着地面接连击出几掌,忽听“咔啦啦”数声巨响,这楼梯竟然整个断裂,直向楼下倒去。 乌和乌兰大惊失色,赶忙一跃,落至楼底南面一酒桌之上,才不至被楼梯砸到。 金琨不等楼梯落地,见身后柳太被三人逼得再无退路,忙打出一记“烟炎张天”。 乞颜住三个武师猛然听见一阵倒塌的巨响,先是吃了一惊,又忽见金琨迷雾袭来,大白日的竟伸手不见五指,则更是手脚慌乱。 乞颜住慌忙大喊:“切莫轻举妄动!” 台本空和宝古坏听了,果真停下了招式,不再与柳太交手,只在迷雾中凝神细听。又害怕柳太二人偷袭,脚下还渐渐向外散开。 几人待迷雾散去近半时,忽见眼前身影一闪,乞颜住又叫道:“有人跳窗啦!” 其余二人皆是一惊,忙往窗外望去,却见金琨已骑上仅剩的一匹战马,早已奔得远了。 楼下又忽然传来乌和乌兰大喝之声:“快与我去把金琨捉回来!”说罢,飞身奔出,去势如电。 乞颜住闻声跃下,但见此处倒毙了四匹战马,再已无马可骑,又如何能追上金琨那匹高头大马? 他向前猛地追上乌和乌兰,大声问道:“大将军,楼上柳太不管他了么?” 乌和乌兰边跑边斥道:“要柳太干什么,我要的是金琨,活要他人,死要他尸!” 此言一出,台本空与宝古坏也闻声跃下,直追了上去,二楼只留了查达成兀自倒地不起,却唯独不见了柳太。 待这几人奔远之后,酒馆的掌柜与伙计这才纷纷从躲避之处钻了出来。 几个胆大的店伙计缓缓爬至二层楼上查看,这里除去几具尸体之外,却不料查达成还活着,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查达成忙叫住了这几个伙计,几人里外里忙活了许久,才终用绳索将他从二楼吊下。 第207章 偷天换日 掌柜又从外边叫来一辆马车,将查达成拖至车厢内,支付了车费,便由他远远地去了。 这掌柜脚步蹒跚地回到馆内,望着馆内一片狼藉,与几个店伙计均摇头嗟叹。 掌柜更是哭道:“得,损失如此之大,这一年都白忙活了……我的命真是太苦啦……” 几名伙计见他哭得如此凄惨,也都抹起了眼泪,便连一旁的食客也是怜悯惋惜不已。 此时却见门外缓缓走进一男子,但见他身有血迹,头发蓬乱,还未身穿外衣。 他从背囊中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交与了掌柜,道了声:“大掌柜您辛苦,这些银票就当是赔您店中的受损之物,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而说此话之人,便是金琨! 掌柜拿起这张银票,两眼都放了光彩,立时喜从心来,激动不已。 他忙向金琨行了几礼,叫道:“在下又怎会嫌弃?多谢客官您如此慷慨解囊,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 说罢,又哭得几声,他忙抹了抹泪,殷勤道:“快随在下去雅间一坐, “我陪客官喝几坛本店年份最长的绍兴酒,咱俩今日不醉不归!” 金琨连忙谢逊道:“掌柜您不必麻烦,我就在大堂里吃几个小菜即可,我要在此处等人,若等得晚了,您别驱赶我才是。” 掌柜连忙摆手道:“哟,可不敢驱赶客官您,您要坐哪,都听您的便是!” 他忙叫小二给金琨在大堂的西南角安排了坐处,又一连上了二十几道拿手的好菜,几名伙计忙前忙后了好一阵,着实招待得无微不至。 这老掌柜有五百两银票在手,自然是极为殷勤,直让金琨好一通说辞,才将他支了开去。 金琨坐在酒桌上,两眼望着门外,小口缓缓地喝起酒来。 这期间,只见食客来了又走,走了还来。 直至星辰满天,更声响过了几轮,早已过了打烊的时辰,酒馆内只剩了金琨这最后一名食客。 掌柜早已是哈欠连连,他揉了揉眼睛,又亲自给金琨拿了坛好酒,满脸堆笑道:“客官,您慢用,但有吩咐,尽管叫我便是!” 金琨道了声谢,掌柜刚要退下,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金琨道了声:“终于来了!” 又听马蹄声响骤停,一人奔进酒馆来,叫道:“琨儿,你怎还留在此处?”来者竟是柳太。 只见柳太风尘仆仆,满头大汗,急忙奔至了金琨跟前。 而金琨却是不紧不慢,递过一碗酒来,道:“柳叔叔累坏了吧,先吃点酒菜,咱们慢慢说来。” 柳太也着实是饿得慌了,接过酒碗,几口闷了,又大口吃起菜来,声响颇大,毫无仪态可言。 金琨笑道:“柳叔叔您慢点吃,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们定不会追来。” 原来,早在金琨与乌和乌兰交手之时,他见五匹战马倒毙了四匹,仅有唯一一匹可用,心中便已有了算计。 他先是奔回了酒馆之内,先谎称有火折子,那乌和乌兰害怕酒水再起大火,便被他阻了一阻。 当金琨奔回了二层楼梯口时,他眼见一地的狼藉之中,楼梯口处尽是被流星锤砸出的坑洞。 这些坑洞早已让楼梯摇摇欲坠,只需再加些力道,这座楼梯则必倒无疑。 是以他蹲在地上,用双掌猛地击了几次,楼梯如愿倒下,又阻了乌和乌兰一次。 而乌和乌兰见楼梯已坏,烟尘不小,她不愿上楼去捉他,以显得大将军的身份颇为狼狈。 是以依旧守在了楼下,只等几名武师将金琨擒来。 金琨趁乌和乌兰上不得楼时,他马不停蹄,急忙打出“烟炎张天”,楼上几人目不能视,又听见了楼梯倒塌的巨响,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金琨在迷雾中一把捉住了柳太,在他耳边小声道:“柳叔叔跟我来。” 二人悄悄跃至一边,金琨早将自己的外衣给柳太换上。 他细声说道:“我受伤了,你不如扮成我的样子,跃至楼下,骑上最后一匹战马,替我逃了吧。” 柳太一惊,小声道:“那你呢?” 金琨一笑,说道:“我只需躲起来,他们定捉我不住。而他们最想捉的,却是你这假金琨。” 柳太略一思索,道:“好,待我将他们甩远了,我再来此处寻你,你最好也跑得远远的。” 说罢双手一推,帮着金琨攀至窗沿处。 柳太自己却故意在几名武师面前奔了一阵,再跃下楼去,装成金琨的模样,骑上战马,远远奔去。 而金琨沿着窗沿,一路往旁处攀去,也早早地攀至旁边一座楼房的房顶,眼睁睁地见到这几个亨国人追着假金琨,一路向北而去。 待他见查达成乘马车远去后,心知再无危险,便又回到酒馆内,一心只等着柳太归来。 此时,柳太吃完最后一盘酱牛肉,这才说道:“琨儿,你胆子也太大了些,那些亨国人太也不好惹, “我足足用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将他们甩开,而你却在此处动也不动,就不怕他们回来捉你么?” 金琨笑道:“今日这家酒馆却是满世界最安全之处,过了明日,可就不好说啦。” 他两眼朝门外望了望,又道:“若说到这胆大嘛,我还做了更大胆的事,柳叔叔你可莫怪我才是。” 于是,他便将怎样到襄阳见到武方瑞的事,又是怎样叛出青原派的,又怎样到天目派和天门派中见到霁云盟真面目的事,尽数都与他说了出来。 他直说了近一个时辰,柳太听罢,直把酒碗往酒桌上一落,以致好些酒水都洒了出来。 他语带责备道:“我一直都深信火师兄的为人,你实不该冤枉了他!” 金琨低头黯然了良久,眼带泪花道:“柳叔叔教训得是,琨儿知错啦。” 柳太一连喝下三碗酒,又顿了好一会儿,终于叹道:“这个霁云盟,我早已知道它烂透啦…… “我近几年来,总也不愿回到天门派之中,便是这个道理。” 第208章 叛就叛了 金琨惊道:“原来柳叔叔早已知晓啦?” 柳太点头道:“我除非是个木头,不然我在霁云盟已有数十年,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小九九? “我未能早些全盘告诉你,只是怕你会对这世道太过失望……” 他连喝了几碗酒,再道:“唉,我也与你一样,连日来都在探寻一些真相,而你今日告诉我的, “却远比我所掌握的要多了许多,柳叔叔真是远不如你呀。” 金琨依是黯然道:“是侄儿不如叔叔,我已叛出了青原派,而你还能留在天门派中,多年来忍辱负重,着实是不易。” 他一手抚着金琨的右肩,道:“咱们叛了就叛了吧,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他话锋一转,再道:“不过,你如今有两件事必须去做。 “这第一件,定要将你师父找到,你须向他磕头认错,博得他的原谅。 “若你找到他了,可得赶紧告诉我来,我许久未同他谋面了,定要与他叙叙旧情。 “第二件嘛,须得做得比第一件更快速,便是早日找个门派投了吧。 “你有许多昔日的师兄弟都去投了明夷帮,你不如也早早投了去,有了明夷帮的身份,霁云盟的杀手也不敢来杀你了。” 金琨道:“您说得是,我正在寻我师父,今日离了此处,我明日再去寻他。但这明夷帮嘛……”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柳太与他自幼情感颇深,自是知道他的心思,是以劝道:“如今这明夷帮早已不是昔日的五浊门,你放心去投便是。” 他放下酒碗,整了整行囊,起身道:“我先走啦。”说罢,直向门口走去。 金琨连忙追出去道:“都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 柳太道:“依旧是要探明霁云盟的真相去,若错过了时辰可就不管用啦。” 金琨拉过战马道:“既是如此,您骑马去吧。” 柳太摆摆手道:“你脚受了伤,马儿留给你吧,我能应付得。” 言毕,也不接缰绳,只是纵身几跃,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只留金琨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为何柳叔叔每回都是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竟忘了问,他到底在寻些什么……” 回到酒馆内,金琨刚要背起背囊,却又暗忖:“只可惜梨雨并未告诉我去了何处,不然我此时也好去寻她。” 只好向掌柜借用了文房四宝,给肖梨雨洋洋洒洒写了封不短的书信。 信中详说了偶遇乌和乌兰等事,他担心此人本就狠辣毒绝,又太过精明干练。 是以他短期之内,不敢再回万仁堂,以免连累了堂内许多霁云盟的弟子。 信中还交代道,若他将师父寻见,定会再来此地与她相会。 并期盼她的新药方对狂阳能有奇效,届时也好与她一同医治同患狂阳的可怜人。 他封好书信,便交与了掌柜,烦他送去万仁堂,交与清雅大夫,又送他一点银两。 但这掌柜说什么都不肯收下银子,只把书信细细藏好,满口答应天一亮便会送了去。 金琨重新收拾好背囊,骑上了那匹北方战马,趁着夜色,便这么一路往南去了。 他如此漫无目的地去寻火劲,直寻了两月有余,连四大门派也都偷偷去过,均是未能探听到火劲的去处。 这几月间,他的狂阳又发作了一次,但他依照肖梨雨所授之法,及时以极寒内力应对,竟然有了奇效,并未再现昏厥的病症。 这虽让他颇有欣喜之感,但未能将火劲找到,依旧是让他自怨自艾不已,所有的欣喜,也都变得渺不足道了。 到得后来,他还去了一趟康平镇马家村。 马二才与他说,当日他发了病,是佟乃仁和薛倚等九宫派女弟子将他送走了,至于陆宁这位姑娘,却不知了去向。 此后一众江湖人就都散了,再也没有一人回来过,也没听说过左近有什么江湖人士在此隐居,更遑论火劲这个名字,谁都不曾听说过。 在此之后,他又偷偷去过一回白鹿镇,见镇中再也不见乌和乌兰等人的身影,便又去了趟万仁堂。 在堂内却得知肖梨雨为了试药和办药,已然近一月未能归来,又细问堂内大夫和学徒,却又不知她去了何处。 至此,他意志渐消,竟有些萎靡之态。 这一日,他不知不觉又走进了重庆地界,看着熟悉的山地此起彼伏,他心中暗忖道:“也寻了师父三个多月, “竟一直都不得章法,再如此寻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此处离明夷帮不远,不如去帮内寻范大哥、冯大哥他们, “他们几人理应早投了进去,明夷帮又是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托他们寻一个人而已,或许不是什么难事。” 明夷帮原名五浊门,本是个下九流的帮派,在江湖中给人的印象,都是些鸡鸣狗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之类。 是以金琨虽然听得范莽、冯勇等人要投此帮,却依旧是颇为排斥这个帮派。 也只是他寻人寻得实在是计无所出,一筹莫展,要不然也决计不会走这龙潭虎穴。 正当他想要寻明夷帮的去处时,又听得西北方一阵马铃响起。 他忙拉紧了缰绳,使马儿放缓了脚步,再远远瞧去,却见前方密林拐角处,不是那乌和乌兰又是谁? 她身后还紧紧跟着四名武师,每人均是骑着亨国的高大战马,好个威风赫赫。 他急忙躲在了一旁,暗叫道:“实在是冤家路窄,怎又遇见了她,难道这些日子里,他们一直逗留在重庆?” 待几人走远后,他不得不调转了马头,向着他们的反向急忙走去。 重庆地界均是山地,马匹实在是难行。 如此又走了四五十里远,已是来到了一处风景俱佳的山坳,却又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马铃声。 金琨一惊,兀自暗叫:“不好,难道他们发现了我的踪迹,追着我来了?” 这次他不再去寻那铃声来处,当下再猛拽缰绳,只往斜坡、浅溪等难行之处行去。 第209章 绑入明夷 如此又行了三十余里,远远的能见到两座山峰傲然耸立,着实是一股磅礴的气势,蔚为壮观。 其峰顶竟有丝丝白云与雾气围绕,不时还从上边飞过三两只鸟儿,当鸟鸣猿啼声传来时,简直是仙境般的地界。 金琨瞧得心血来潮,纵马向那两座山峰行去。 却忽听“嗖”地一声,地面上猛地现出一张网来,那巨网极速向上提起,竟将金琨和马匹一同兜进了网内,吊在一棵巨树之上。 金琨心下大惊,又苦于这网兜越缩越紧,无法伸手从背囊内取出打火石和利器用来逃生。 他只得伸手抓住网孔,拼命地摇拽,以期能将这树枝摇断。 此时再听一个声音高叫道:“捉住啦!捉住亨国蛮夷啦!” 随着声音而来的,却是两个山贼打扮的壮汉,这两人走至树下,朝上望去,一高个子道:“我就说是亨国蛮夷,你偏是不信!” 那矮个子忙把网兜从树上放下,乐道:“是是是,我这回信了,咱们捉了这人,又立了一功,快向堂主领赏去吧!” 高个子傲然昂首道:“这头功是我的,你可不许与我抢!” 矮个子笑道:“我托你的福,绝不会和你抢。”说罢手持腰刀,竟向金琨挥来。 此时金琨身在网中,动弹不得,忙叫道:“二位好汉,你们捉错人啦,我可是汉人呐!” 那矮个子却将一处绳索切断,再点了金琨两处穴道,说道:“你要狡辩,便向我们堂主狡辩去。” 金琨大声道:“我真不是亨国人!快将我放了!” 那高个子咧着嘴道:“你可别唬人,你若不是亨国人,又怎来的亨国战马?” 金琨一愕,忙解释道:“这马儿可不是我的!你们捉错人啦!” 这两人不再言语,那矮个子已解开了网兜,将马儿丢至了一边,而金琨穴道被封,只能是任其摆布。 两人合力,再将金琨重用网兜兜上,矮个子又一把将网兜扛在了后背,与高个子一块儿向北行去。 金琨又是叫道:“二位要带我去哪儿?” 矮个子不耐道:“你这亨国人,实在是嘴碎,我不是说了么,找我们堂主去。” 金琨问道:“什么堂主?哪儿的堂主?” 高个子却是笑道:“回到双擎山你就知道啦。” 金琨又向那两座山峰望去,喃喃道:“双擎山,便是那两座山么?” 这两人又不言语,任凭金琨一路上问个不停,也不答他一言半句。 如此默默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两座山峰的脚下,却见两山之间出现一气势浩大的门楼,门楼上赫然以篆书写着“明夷帮”三个字! 金琨仔细看着这三字,惊道:“此地竟是明夷帮!” 高个子又道:“不错,双擎山的明夷帮,待你见了我们堂主,也不知他会将你这亨国人烹了还是剐了。” 金琨素来知晓明夷帮颇为嗜血成性,却不料他们竟要烹人,直惊得背后冷汗不断。 这两人扛着金琨,与门前几名守卫说了几句,这些守卫竟没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而是领着这几人,从左首一处窄道又走了几里路。直到一座十几名守卫镇守的山洞之前。 那守卫与山洞前的守卫交谈了几句,便放他们进了山洞。 金琨见到这几名守卫时,几度猛扭身姿,大声呼救了几回,但那些人均是暗笑几声,竟连叱骂也无。 那矮个子当先走入山洞中,笑道:“到我明夷帮的地界还想呼救?你瞧谁敢来此救你?” 高个子也是咧嘴道:“他兴许是想让亨国举全国之力来救他。” 二人便这么一边说笑,一边向着山洞的一条暗道缓缓行去。 金琨但见这条暗道窄窄长长,且是一路向下,越行越是潮湿。 他又呼喊了几句,只听声音远远向下传了去,显得此处甚为空旷,遂问道:“你们是要将我带去地牢?” 高个子道:“你这人倒还不笨,那还叫不叫啦?” 金琨暗忖了一会儿,见此处无人,再喊也是枉费了气力,是以只闭嘴不言,静观其变。 这几人仅靠着墙壁上昏暗的油灯看路,行了近一顿饭的功夫,又折了一个弯,继续下行。 他们每隔一顿饭功夫便折一个弯,待到第六七个弯时,终于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只见这里灯火多了一些,但却更加地潮湿阴冷。 这里左右两侧是数十间石牢,每间石牢仅留一处碗大的风口。 也看不清里头到底关押了多少人,仅是一阵阵传来恶臭之味,令人闻之作呕。 再往前行去,却是个厅堂,堂内摆满了老虎凳、钉板、火盆、碎头机等器具,墙壁上还挂有钩、钳、刀、锯、夹、烙铁等刑具。 金琨在东首处还瞧见了一只大缸,缸下却是一个矮灶,灶内柴火灰还冒着火星,他心下一惊,这不就是用来烹人的大缸么! 这两人终于将金琨放下地来,又走来五个狱卒打扮的人,这几人纷纷将金琨捆在了一处木架上。 那高个子说道:“守卫大哥已去叫堂主啦,他很快便来了。” 一年轻的狱卒说道:“堂主每日酉时来此监刑一批亨国人,据此还有一个时辰,他定要一时辰之后才会到。” 又一个年纪颇老的狱卒将金琨的绳索最后紧了紧,道:“近几日着实是有不少的亨国人在我们地界频现, “咱们也捉了不少了,你们二人又捉来一个,堂主必定有赏。” 那矮个子和高个子相视一笑,又抱拳道:“还请几位给咱俩记上一功,咱们回头请牢头们吃酒!” 老狱卒将嘴一咧,说道:“好说,好说!”于是在一旁桌案上提笔写了几字,将此功劳记下了。 那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往地面走了回去。 这五个狱卒也只坐在桌案旁,嗑着一桌的瓜子,直好半晌,老狱卒才对几个小狱卒道:“你们可没赶上好时候, “当年咱们还是五浊门时,这地牢里可是成天地酒肉不缺,哪像现在这样, “不仅不许在牢内饮酒,他人要请咱吃酒时,还得等散了值才行,唉,真是没趣得紧!” 第210章 姓樊名复 那几个小狱卒苦笑了好一会儿,又再怨声载道起来。 而金琨则是心道:“他们不仅赏罚分明,在这地牢内还能有那么好的规矩,难怪众人都说明夷帮十数年中便能发展壮大…… “但仅剩下一个时辰,他们便要将我当做亨国人处决了,我本想着使计将他们灌醉,但此处无酒,这下可就难了……” 他又向左右细瞧了瞧,见另外几只木架子上,也绑着几个亨军。 又细细听了听,从石牢内不时传来细细人声,原来这处牢房中着实关着不少人。 金琨当下不再沉默,大声地喊起:“我不是亨国人!你们真的捉错人了!” 他先是叫了几句,但那几个牢头均是笑笑而已,还兀自聊着天。 待金琨一直反复地喊叫,这些狱卒听得烦了,立时便有人呵斥道:“你再喊,老子现在便活剐了你!” 金琨更是叫道:“你拿我和旁边的亨国蛮夷比比,我们的穿着和长相可是一样的?” 那年轻的狱卒手持着铁钩上得前来,喝道:“这些与我们可说不着,你恁地不老实,先让你尝尝钩子的滋味!” 说罢,寒光一闪,这钩子照着他大腿而去。 便在铁钩将要扎上他时,却见金琨将脚猛地一提,瞬间将他踢了两丈远。 其他几名狱卒见了,纷纷叫嚷着持械而来,什么刀、斧、锯之类的铁器,一同照着他脑袋落下。 此时忽听那老狱卒往桌上一拍,大喝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其他几人听见了,手中顿时停将下来,只回头注视着老狱卒。 那老狱卒拿起一段绳索,挤开这几人,再将金琨的两脚捆了个结实。 在这之后,他对眼前几名狱卒扫了几眼,低斥道:“堂主三令五申地告诫过咱们,私自用刑可是要受重罚! “你们一个个地年轻气盛,总是沉不住气,可莫要害了其他兄弟一起受罚!” 这几个狱卒自知有错在先,顿时垂头丧气,老狱卒又叹道:“念你们新来此处,不懂规矩,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快散值啦,你们随我去里屋休息,这里任他喊任他叫,也好磨练磨练你们的耐性!” 此时金琨躲过一劫,心中暗忖道:“好个纪律严明!若换作是霁云盟绑了我,可就真要被他们活剐啦。” 老狱卒又转身对金琨道:“咱们只管看押人犯,至于你有没有冤情,我们可管不了。” 金琨一愕,叫道:“那就叫个管事的来,我来与他说,若你们真是天下第一大帮,总还有个把讲理之人吧!” 老狱卒冷笑一声,道:“嘿嘿,这个牢里,只要是被定为亨国人,可没一人活着出去。” 言毕,领着这几名狱卒向厅堂西面一间小屋走去。 只留金琨在原处冷汗涔涔,他暗叫道:“这个明夷帮,虽是极为循规蹈矩,可到底还是以前五浊门的做派!” 再听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狱卒道:“头儿,早就过了散值的时辰,还不见他们有人来换值,我到上头瞧瞧去吧。” 那老狱卒道:“你去吧,快去快回!”说罢,与几人一同进到了小屋,关上了木门。 这小胡子狱卒先是假装出去,听见那几人关上了木门,又悄悄溜了回来。 他走近金琨的木桩,在他耳边细声道:“兄弟,我看你这一脚的功夫,你可是从霁云盟来,欲投靠咱们的兄弟?” 金琨细瞧着他,见此人四十多岁模样,生得獐头鼠目,模样颇丑。 金琨见他像要出手相帮,忙小声道:“不错!兄台,你是要放了我么?” 那狱卒抱拳道:“在下姓樊名复,也是从天门派来的,若要放你么……在下也是不敢。” 金琨也道:“在下姓金名琨,自青原派叛出,兄台你不敢放我,可是因不敢信我?” 樊复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不错,我在此处也不想干啦,本想与你一同逃了去。 “但我又不敢轻信于你,若你真是亨国人,半路上将我杀了,可就不妙的很啊。” 金琨一怔,问道:“你怎样才肯信我?” 樊复道:“也很简单,你若真心来投,必有熟人在此,你快将熟人姓名报给我,我将人找来对质,便知真假啦。” 金琨急道:“可还剩一个时辰他们便要来杀我,你能将人找来么?” 樊复轻佻道:“你若再耽误几刻,可就连一个时辰都没啦。” 金琨左右并无他法,将心一横,道:“好吧,第一个熟人,便是肖……” 他本想叫出肖梨雨的姓名,但一细想:“若是要靠女人才能脱困,非是我金琨所为。”是以这句话竟没能说下去。 再听樊复笑道:“你是说肖代秋肖大夫?你若认识他,又怎会被他们捉住?你可别诓我啦!” 金琨连忙道:“是是!” 他仔细想了一想,再道:“在下有几个熟人,分别是范莽、秦志涛、甘真、冯勇、邢德业。” 樊复俩眼转了两转,说道:“这些人我都没听过,也就没办法替你去找来了。兄弟,我可帮不了你了!” 说完,便要走出这处地牢。 金琨暗地里一惊:“难道这几人都还未投进明夷帮?” 他忙喊道:“你不是说要将他们找来对质么?怎地说话不算数?” 樊复赶忙又跑了回来,蒙住他的嘴斥道:“你这一喊是想害死你自己,还是想害死我?” 金琨俩眼眨了几眨,小声道:“你这人太也胆小,那老狱卒不是说任我喊任我叫么,你又在怕个什么?” 樊复想了一想,松开他的嘴,说道:“我不认识的人,我才不想去寻他,但我倒是有最后一个法子,你实在要喊, “便喊这几个熟人的名字,能不能将他们喊来,可就要看你运气啦。” 金琨心中很不是滋味,暗怒道:“这算哪门子的法子……若真能将他们喊来,我早就不在此处啦。” 樊复见他并不接话,怨道:“嘿,你这家伙,我好心帮你,你连句谢都没有!那就这么着吧,咱们后会无期了!” 说完,径直向南走出了地牢。 第211章 故友施救 如此又过得一刻钟,金琨心中早已转过了几百个念头,均是没有半点脱困的办法。 他越来越是心急,暗忖:“这处地牢少说在地下百丈之处,除了狱卒之外,怎还会有他人前来救我…… “唉,这法子虽太过离谱,但也真的没其他办法啦!” 是以他不情不愿地喊道:“范莽!甘真!你们可在此处?我是金琨啊!冯勇,秦志涛!你们若听见了,可要速速前来救我!” 他将这几个熟人的姓名反复喊出,也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时辰,樊复终于接来了几个狱卒,他们和先前几个狱卒都换了值。 这些新来的狱卒见金琨如此喊叫,有的只顾各自聊天,而有的只道他是个疯子,不停地瞧着热闹,都不将他当回事。 又过得半个时辰,金琨直叫得口干舌燥,暗忖着:“只剩不到一刻钟时辰,我金琨难道便要完此一生了么!” 便在这时,忽见一人下得地牢里来,众狱卒同时呼喝道:“什么人!” 那人提高了嗓子道:“小的是离过堂的,我先堂主一步,拿了些酒菜孝敬几位牢头来啦!” 那几个狱卒一听,均是乐不可支,忙叫道:“既是离过堂的兄弟,那便快快拿进来吧!” 那人提着一只篮筐,匆匆走近前来,金琨定睛一瞧,此人正是秦志涛! 只见秦志涛匆匆走过金琨身边,只瞟了他一眼,便走向几个狱卒的桌案。 他将一篮子的酒菜给他们摆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几位牢头慢用,若酒菜不够,可要尽管与我说来。” 只听一狱卒心满意足道:“杜堂主实在是太过费心啦,我们又怎会嫌少? “不过我们这些值守的,都严禁饮酒,我们只好先行收下,等散值了再喝,否则咱哥儿几个可要与你一齐干上几杯!” 秦志涛笑道:“原来如此,这有肉无酒,着实是太可惜啦。”说着,两眼向着一旁亨军瞧了过去。 狱卒招手道:“无酒便无酒,兄弟你不是牢头,你可以饮酒,就来与我们一块儿吃点!” 秦志涛拒道:“小的吃过啦,这些菜都是特意孝敬几位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几个亨国人走去。 他直走至一高大粗犷的亨军跟前,高声斥道:“你们这些个蛮夷,竟敢犯我大齐的地界, “今日惹恼了我明夷帮,我定要亲眼送你们去见阎王!” 那亨军多半没能听懂他的汉语,但见秦志涛一副凶神恶煞之样,定是没有好话,当下朝他一口猛地咬去。 秦志涛忽地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咬,他装作一副盛怒之样,更是喝骂道:“嘿!蛮夷就是蛮夷!张口便要咬人!” 又向着狱卒道:“牢头大哥,这些个蛮夷着实是可恶,我可要打他啦!” 那些牢头正吃得起劲,听了他这话,几人商量了半会儿,好生为难之样。 最终一狱卒道:“咱们虽严禁私刑,但也不好败了兄弟的兴致,你若真要打,别让人瞧出了外伤即可!” 秦志涛直接一拳砸在这亨军小腹上,悻悻地道:“行!我不给牢头添麻烦,瞧爷爷我好好招待几位!” 说罢,又接连砸了几拳,直打得这亨军口吐白沫,两眼直翻。 一旁的亨军瞧见了,均激动不已,他们拼命要挣脱束缚,还用亨族语破口咒骂。 金琨灵机一动,也学着他们的发音,对秦志涛好一通叱骂。 秦志涛耍起横来,对每个亨军无不破口大骂,骂到极处,倏地走至金琨面前,金琨忽地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 秦志涛着怒无以,猛地朝他腹中击了几拳,金琨被他打得呕吐不止,几要昏厥。 秦志涛回头望了一眼,见几个狱卒吃得起劲,并未看向这边。 他便凑近前去,一把抓住金琨的头发,怒斥道:“叫你吐爷爷,让你尝尝爷爷的苦头!” 说罢,又以巴掌扇他面颊,打得他眼冒金星,再凑近他耳边,忽地轻声道:“金兄弟,我们刚刚得到你被困的消息, “甘真兄弟正去找齐其他几人,他们一会儿便到。离过堂堂主杜良平短时内必到此处,届时他要杀一批亨国人,金兄弟,咱们先逃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柄小刀片塞入金琨手中。 原来,在前一批的狱卒之中,正巧有个年轻的狱卒,是几月前从霁云盟中叛出,后又追随秦志涛和甘真二人一同投进了明夷帮中。 这狱卒在值守中,自然是听见了金琨高喊秦志涛二人的姓名,便在散值之后将金琨所喊的原话,以及金琨的处境都告知了秦志涛和甘真二人。 秦志涛二人得知后,无不既惊且喜。 他们二人本就是离过堂的部众,自然是知晓堂主杜良平每日都要杀一批亨国人。 如今金琨被当做了亨国人,百口莫辩,而处决的时辰将到,端的是千钧一发之际。 是以秦志涛和甘真二人便立即决定兵分两路。 由秦志涛匆匆准备了酒菜,当先来到地牢处,稳住一众狱卒,乘机搭救金琨。 而甘真则是去通知范莽、冯勇等人,待人齐了之后,若情势依旧不允,也只好强行劫狱了。 金琨一见到秦志涛以酒菜招待几个狱卒,心中便已猜中了八九分,他装作不认识秦志涛之样,故意以言相激。 而秦志涛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与金琨二人演了一出以假乱真的戏码,为的便是试图接近金琨,再设法将他救出。 此时金琨心中正疑为何秦志涛会得到消息,但此时并非询问之时,只好先将疑虑压在了心底。 他手握刀片,摇头道:“秦大哥,既然你们来了,我便不能走。” 秦志涛一惊,忙道:“为何?” 金琨道:“一会儿还请诸位设法去说服堂主,倘若堂主实在是不通人情,你我兄弟再一同打将出去。” 秦志涛急道:“现在只有五个狱卒,若你我二人突施重手,很容易便可逃了出去。若要等堂主前来,可就麻烦大啦。” 第212章 营救暴露 金琨再摇头道:“我本欲来明夷帮寻人,不想和这里的人结下梁子。 “若秦大哥你们在明夷帮过得舒坦,那么堂主必定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将他说通,届时可就能少了一顿兵戈相向。” 秦志涛略微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们杜堂主不似那种蛮不讲理之人。” 他思虑了一会儿,再道:“好吧,便听金兄弟的,咱们见机行事,先等堂主来了再说。” 说罢,又将几名亨军一通大骂,便与狱卒们插科打诨去了。 如此再过得一刻时辰,地牢入口处走进一高一矮两个人来,正是捉金琨的那两人。 他们人还未至,声音先到:“里头的人,快些准备好刀斧,堂主一会儿便到!” 几个狱卒一怔,知道是堂主派人来了,忙不迭依言而行。 这两人一见秦志涛,心中一阵奇怪,斥道:“秦志涛,你怎会在此处?” 秦志涛一凛,忙堆笑抱拳道:“原来是王兄弟和郭兄弟,二位是来监刑来的?今日这么快便到了时辰么?” 这二人中,矮个的叫王庆,高个的叫郭斌。 他们一连几天都捉了亨国人,在杜堂主处好一阵邀功,是以杜堂主今日叫二人先行下到地牢来监刑。 郭斌心中大起疑惑,堂主给了他们监刑的待遇,已能让他二人在众人面前吹嘘好一阵,而这秦志涛为何会先他们一步来到此处? 是以郭斌再问道:“我问你话呐,你怎会在此处?” 秦志涛含笑道:“在下奉堂主命,特意带了酒菜来慰劳几位牢头。” 郭斌两眼转得几转,他们今日难得的风头,怎能轻易让人抢了去,于是斥道:“胡说!我怎从未听过堂主会下这种命令!” 秦志涛打趣道:“兴许是郭兄弟恰巧没听过这种命令吧!” 郭斌更是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若不老实说来,我可要去堂主那揭发你了!” 一旁的王庆也是一副警觉之样,大有将他看穿之意。 秦志涛两眼往金琨处一瞥,心知今日已经暴露,不如干脆与他实话实说。 他搭着郭斌的肩,手指着金琨道:“郭兄弟,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这位金兄弟是在下的故交,并非什么亨国人,我可以给他作证!” 郭斌正要出口反驳,一旁王庆却道:“我哥俩又怎会捉错人?你有人证,我还有物证呢!” 秦志涛疑道:“什么物证?” 王庆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俩捉住他时,他正骑着一匹亨国战马,那马儿还在原处,你若不服,我哥俩立马给你牵来。” 秦志涛一怔,忙道:“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二位,你们仅凭一匹战马,便要说他是亨国人了,也实在是太过牵强。” 王庆今日与郭斌又捉了个亨国人,正有一份奖赏等着他,又怎能让秦志涛三言两语把事情给否了。 他心头来气,愠色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故友,定是认错……” 郭斌将手一挡,抢白道:“不对,你这人神色如此慌张,我头一回问你,你还顾左右而言他!” 他忽而厉声喝道:“你如此闪烁其词,还为这亨国人开脱,你一定不是接了堂主令来此处,快说,你意欲何为!” 王庆恍然大悟,直叫道:“好哇,你是来劫狱的,是也不是!” 这一声叫嚷,直让几名狱卒也大吃了一惊。 这些狱卒均是在暗想,杜堂主平日里虽对狱卒颇为优待,常常送些吃喝之物,但也绝非直接拿进这地牢之中。 他们越想越是心惊,若这人真是来劫狱的,这几个狱卒必定脱不了干系。 是以这几人连忙执起了刑具,直指秦志涛,口中也是纷纷喝骂。 秦志涛眼见势头不对,本欲再缓和几句,却听金琨叫道:“秦大哥小心!” 秦志涛一惊,见郭斌一拳自下而上击来,忙转身避过。 而一旁王庆和几名狱卒也是立即围上,这六人五件刑具,夹着一双肉掌,同向他击来。 秦志涛举拳挥了几下,只逼退了两掌一钩,其他几人的刑具却是再无可避。 他眼见便要被这些刀斧劈成了几截,忽听一声长啸传来。 紧接着众人顿感一股寒气深寒刺骨,却是金琨以一招“西海扬尘”逼退了几人。 金琨的极寒之气已是越来越纯熟,立时便将三人的手掌冻伤,这三人立即弃了刑具,忙往一旁火堆处去取暖。 秦志涛被金琨解了围,立即对众人斥道:“你们突然袭我,是作何道理!” 其余两名狱卒及王郭二人的衣衫上均是细细白霜,颇感阴寒无比。 他们被金琨这一招所慑,均是目目相觑,不敢向前,也不答话。 金琨不仅不乘胜追击,却是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了! “我早已说过,我不是亨国人,你们非但不听我解释,还要颠倒了是非,在下又怎能坐以待毙?” 金琨其实早已用刀片割开了绳索,但他仍假装被束在木架上,只等着与杜堂主辩解。 却不料这些人蛮不讲理,还率先动手,险些害了秦志涛。 是以金琨不得不临时更改了筹划,从木架上倏地击出一招,将这几人震在当场。 郭斌终于壮起胆来,上前一步,指着金琨斥道:“好你个蛮夷,原来你早已挣脱了束缚,你们还如何辩解这不是劫狱?” 王庆更是叫道:“不错!竟敢在我明夷帮劫狱,兄弟们,快将他们拿下!” 他一声叫喊之下,当先向金琨二人冲了上去。其余几人见他如此神勇拼命,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欺身前去。 金琨与秦志涛二人则是背靠着背,一人使拳,一人使掌,应付这七人的合围。 地牢之中的众多囚犯见有人竟要劫狱,纷纷从石门孔洞处伸出手来,他们呼喝喊叫,都是给劫狱之人助了声威。 便连木架上的几个亨国人见了,也都跟着叫喊起哄,他们只盼着眼前几人乱作一团,也好从中趁乱而逃。 是以这厅堂内,一时间叫喊声大噪,乱哄哄一气,好不热闹。 第213章 杜堂主到 金琨与眼前几人连过了三四十招,已是手下留了情,但仍听得“嘭啪”几声,已经击倒了第四人。 秦志涛也连用大无妄拳击倒了两人,这六人横竖倒在地上,兀自呻吟不已。 此时二人面前仅剩下郭斌一人,二人向他步步逼近,一直逼至西北墙角之处,再看这郭斌时,只见他两腿竟抖得如筛糠也似。 秦志涛蓦地举起右拳,本欲向他中盘扫去,金琨却忽然伸手拦下,忙道:“秦大哥,算啦,咱们不必与他为难,还是先走吧。” 秦志涛叹了几声,道:“如今可更加坐实了劫狱,这该如何收场?” 金琨歉然道:“是我连累了秦大哥。” 秦志涛摆了摆手,拉着金琨往外走去,但两人还未走几步,却听一个声音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在我明夷帮的大狱胡闹!”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突然从地牢过道中奔来了十余人,将金秦二人死死地围在厅堂之中。 而此时那郭斌重又振奋了精神,他赶忙高声叫道:“杜堂主、陆堂主,是您二位同来啦!” 又指着金琨二人道:“咱们这离过堂的兄弟,欲劫走这亨国人,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人。” 那杜堂主本名杜良平,四五十岁的年纪,两鬓间有了不少的白发。 他背手走向前来,扫视着厅堂的众人,冷冷道:“劫狱?嘿嘿,可好些年没发生此等事啦,我倒要看看你们劫不劫得成!” 原来在明夷帮中,别看这地牢深入地下百余丈,常年仅有五名狱卒看守,看似是防备空虚,实则是不然。 只要在这地牢中传来打斗之声,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是以地上地下两处的守卫之中,哪怕只有一人还活着,便可启动机扩,使得连通地牢的窄长过道中,立时便启动了无数的机关利器。 任劫狱者纵有三头六臂,也绝难逃得过这些机关的拦阻。 便算是遇到了绝世的高手,有幸躲过了所有的机关,但明夷帮围绕着双擎山方圆十余里内,还埋伏了不少暗桩和机关。 是以,要想从明夷帮成功劫狱这等事,自五浊门成立以来的两百多年时间内,可是从未有过。 此时秦志涛见一连来了两名堂主,赶忙抱拳道:“启禀杜堂主、陆堂主,这里实在是一场误会, “我的这位金琨金兄弟,与我同样是叛自霁云盟,绝不是郭兄弟口中的亨国人啊,还望两位堂主明察!” 杜良平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不管旁的,你们劫狱之实已成,还狡辩个什么?” 说罢,举手一挥,这十几名帮众手持兵刃,齐向金琨二人攻来,一时间这厅堂内喊杀声又起。 杜良平身旁的陆堂主,本名陆长川,乃全缺堂堂主,但见他四十多岁年纪,长得斯斯文文,颚下还留有一撮山羊胡。 他望着眼前的打斗颇为激烈,暗忖明夷帮中已有多年未曾这么乱过,是以忙道:“杜堂主,这二人恐有什么隐情,何不查清了再动手?” 杜良平“欸”地一声,说道:“陆堂主你向来是如此仁慈,似此等情形,你本欲先查清个是非曲直, “但万一来了个情势急转,你又如何应对?不如先将人拿下,再细细盘查不迟,若他真是清白之身,我也绝不会冤枉了他。” 陆长川咂摸了一会儿,颇觉合理,是以笑道:“还是杜堂主考虑得周全。” 杜良平咧嘴道:“什么狗屁的周全,我老杜几斤几两的,自己还不清楚么,也就这么回事儿!” 陆长川摇头笑道:“杜堂主今日竟抬起了自己的杠,可真叫在下开了眼界!” 杜良平仰天长笑几声,却忽见只在说话间,金琨二人竟已把十几名帮众全数击倒。 这些帮众虽都无性命之忧,却依旧躺在了地面上,兀自挣扎喊叫不已。 杜良平与陆长川连忙对望一眼,二话不说,两人分别跃至堂中,与金琨二人交起手来。 杜良平双掌疾向金琨劈去,金琨眼见其手掌甚宽,出掌间浑厚有力,定是个用掌的高手。 他不敢怠慢,迎着来掌,也击出数掌,并带出不少的寒气。 这几掌相碰之下,着实是势大力沉,使得金琨双掌微抖,他暗暗心惊,当下忙琢磨要如何应对眼前这高手。 杜良平却道:“极寒内力?原来是祁偌的传人!” 金琨稍稍抱拳道:“在下出自霁云盟不假,但绝非祁偌的传人,若杜堂主觉得在下确非亨国人,可否放过了在下?” 杜良平“呵呵”笑道:“他们或许真是搞错了人,但你们也确实坏了规矩,我必须将你俩拿下,至于其他的事情,容之后再说。” 金琨一瞥眼间,却见秦志涛几招之内便吃了陆长川一剑,直委顿在旁,败下了阵来。 他暗道:“这两位堂主果真都身手不弱,我定然在此讨不了好去,但若要我束手就擒,又岂是我金琨所为?” 金琨朗声道:“好,你们明夷帮堂堂二位堂主,却要对付我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是好!” 陆长川听了这话,已猜到金琨是要激他,是以说道:“你激我也没用,我本身就不打算拿你,有杜堂主在此,你还跑得了么?” 杜良平却道:“陆堂主,这可是劫狱之人,你我怎不将他合力拿了?” 陆长川叫道:“杜堂主莫再与我杠啦,这小子说我俩以多欺少,倚强凌弱,你还听不出来么?” 杜良平好生地没趣,朗道:“我怎会听不出?不用你来教我!劫狱那么大的事,还谈个什么倚强凌弱的?” 他蓦地伸出一掌,照着金琨左胸拍了过去。 金琨两掌“呼呼”接过了几招,心道:“原来这杜堂主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只是他生性爱抬杠,否则的话,他早将我俩放了。” 他再一转身,忙出一招“烟炎张天”。 这间地牢中的火光瞬时便被浓浓迷雾遮蔽,加之此处本就阴森可怖,此时则更像一处寒冰地狱一般。 第214章 忽现女子 谁知这杜良平,竟像是能望穿这迷雾一般,照着金琨胸前又拍来一掌。 金琨早料到如此高手定会不惧此招的迷雾,他一招打完,接着又是一招“一曝十寒”,照着来掌而去。 杜良平本善于听声辨位,见到这片迷雾时,却暗自嘲笑这好似孩童玩闹一般,他也不多想,便朝金琨的方向拍去一掌。 他却不料这掌所拍中的,却是个深寒冰块也似,只觉一阵寒意迅速传遍了周身,便连眉毛和睫毛之上,也都一时结出了不少的白霜。 杜良平慌忙抽回了这掌,抖了抖身子,白霜尽落,忙叫道:“好冷!” 金琨跃至一旁,暗道:“他连这一招都不惧,今日我可赢不了他。” 他想得一想,既然这堂主总爱抬杠,不如拿话引他,于是笑道:“杜堂主好功夫,在下佩服!” 杜良平冷冷道:“佩服个屁,谁让你佩服啦!”说完,又是一套凌厉掌法击来。 金琨听这掌力带动的破空声响,暗忖普天之下只有火劲才能将掌法打至如此,他不敢硬接,只在这牢中四处逃窜。 杜良平忙拔腿追去,却见金琨甚是灵动机变,只在几只木架间来回窜逃闪避,活脱脱一只精灵一般,好生的难捉。 他却不知金琨却一向惯用此法,这全赖于金琨的身法飘逸轻快,再加他脑筋灵活多变,是以便连武功超绝的乌和乌兰也追他不上。 杜良平越追越是恼怒,再也不顾什么身份尊卑,一边挥掌拍开木架,扫清障碍,一边把他逼至角落。 不到一会儿功夫,数只木架被他拍倒,便连木架上的亨国人也被他拍死几个,金琨却被他逼至了东北一角,再难逃窜。 金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再无可逃之路,只得再拿话术引他。 他一边奔一边道:“杜堂主你功夫实在是高强,小子只要再过得十招,必被你捉住啦!” 杜良平一怔,却是斥道:“好小子,你是叫金琨吧?居然想引我杠你,好叫我放过了你,嘿嘿,门也没有,瞧我拿你!” 说罢,又是朝前一跃,猛地劈下一掌。 金琨暗自惊道:“这人毕竟是个堂主,又怎能像查达成那般的好骗……” 他忙躲进角落,眼睁睁瞧着这凌厉至极的一掌落下。 此时却听地牢口一声爆喝:“谁敢动金兄弟,先过了我这一关!” 杜良平听得这声爆喝,这一掌便在半空中收回了劲力。 他落下地来,扭头望去,却见一虬髯如芒的高大身影奔得进来,其势犹如猛虎。 只听秦志涛大叫道:“是范莽来了!” 陆长川见又有人闯来,当先仗剑欲将之拦下,而范莽来势甚猛,竟被他一通乱拳逼至了厅堂正中。 又见范莽身后窜出一个人影,举拳向杜良平击去,他高叫道:“金兄弟,你先行撤啦,这里我们来应付!” 金琨抬眼见到此人竟是甘真,当下也跃上前去,叫道:“咱俩一块儿对付他!”说罢,与他一同朝杜良平击出几掌。 原来范莽与甘真二人得到消息后,一时半会儿再也寻不见他人前来帮忙,便马不停蹄地来到这处山洞入口。 入口处的守卫自然是要强行拦住,二人不得已击倒了十余人,才下得这地牢里来。 他们刚进地牢,却见金琨险些被杜良平击倒,是以范莽急忙爆喝了一声,才将险情化去。 此时甘真忙助着金琨联手对付杜良平,这三人拳来掌去,霎时间斗了七八十合,竟是不分胜负。 又打过数十拳,甘真边打边道:“实在是时间匆忙,我只找来了范莽一人而已,若再多一人,咱们便可轻松取胜啦!” 金琨急忙向杜良平右肋处击出几掌,杜良平虽是避过,竟让地上铺满了寒霜。 金琨趁隙说道:“短时内能来你们三位,我已是感激万分,咱们应付了他再说!” 杜良平冷哼道:“哼,甘真,秦志涛,范莽!你们这几个新来的,刚叛了霁云盟,如今又要叛了我明夷帮吗?” 说着,两掌斜掠,竟将甘真掀翻在地。 秦志涛见状先是一惊,连忙忍痛从旁处抢出,一拳击向他后背。 而杜良平又出几掌,接了金琨一番攻势,接着百忙之中向右肋下击出一掌,与背后这拳“嘭”地一碰,击得秦志涛向后跃了几步。 秦志涛高声道:“我们这几人并非要叛明夷帮,实在是救友心切,还望堂主您明鉴!”一边说,一边随手裹了伤口。 杜良平左右瞧了瞧这几人,只见范莽竟能和陆长川斗个难解难分,他未料堂内竟有如此的硬手,其功夫之高,在年轻人中实属罕见。 再看秦志涛、甘真二人,虽是受了伤,却依旧毫无畏惧,更无退却之意,其情其状,不似故作玄虚。 这让他暗忖道:“若这几人所说是真,可真不好收场啦。” 但他嘴上竟是不能饶人,只低斥道:“我明鉴还是暗鉴,又怎能听你摆布?” 说罢,招式一变,竟歪着身子,将掌法缓缓向他们下盘击出。 金琨二人见招式怪异非常,只得边打边退,秦志涛毕竟是受伤势所困,无法发挥太大的功力,挥拳也只得是越来越式微。 甘真见状,也忍痛跃起,与金琨二人拳上掌下,十几招一过,竟让杜良平难以招架。 再斗得二三十合,杜良平眼见掌法被三人逼得逐渐凌乱,而金琨三人却越斗越是勇猛。 杜良平心中暗叫:“再如此打下去,我却非败不可,自五浊门以来,这地牢还从未被人攻破,难道今日竟要在我的手里坏了名声?” 想至此处,忽见金琨一招“赫赫炎炎”夹杂着凌厉寒风袭来,这一招配合着秦志涛和甘真的策应,竟是再无可避。 这让杜良平大惊不已,暗叫:“罢了罢了!” 此时却听地牢口一女子叫道:“叔父,杜堂主,都住手了吧!” 金琨三人同时一怔,攻势竟减去了大半,但杜良平依旧将手肘一提,向金琨来掌迎去。 第215章 帷帽男子 陆长川手中长剑猛甩几个剑花,将范莽硬生生逼退数步,他转头望去,却见侄女陆宁立在了一旁。 再听陆宁叫道:“这堂内都是自家兄弟,那生人是金琨金大哥,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定是误会啦!” 陆长川还未开口,又见范莽铁拳连挥十数次,分上中下三路袭来。 他不得不抽剑回击,二人又斗在了一块儿。 陆长川心道:“我与这人斗了不下三百合,实在是个难缠的敌手,此时宁儿又从中捣乱,我又怎能赢他?” 当下边舞剑边训道:“宁儿休要胡说,今次非是你捣乱之时!” 原来这陆宁生性顽皮任性,又仗着是堂主侄女,在明夷帮之中已是惹出了不少的事端。 陆长川此时只道陆宁又是在无事生非,是以开口便无好话。 杜良平硬接了金琨这一招,竟被他击飞两丈之远。 他好容易落下地来,却见金琨停下手来,竟先向他鞠了一躬,抱拳道:“杜堂主,是在下得罪啦!” 杜良平却是心中暗道:“陆长川这个侄女一向是恣意妄为,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今日我们二人已是脸面无光, “她若再来个雪上加霜,嘿嘿,我这堂主还能当个几日?” 想罢,也不理睬金琨的谦让甚恭,将脸一黑,揉身抢上,竟将看家的本事全使了出来。 陆宁见这叔父如此食古不化,直气得顿足,大叫道:“谁与你胡说了?你怎恁地蛮不讲理!” 陆长川冷哼一声,又与范莽连过了三四十招,期间无论陆宁如何劝导,均当成了玩闹之语,尽数置之不理。 陆宁计无可施,只好抽出长剑,当下朝陆长川刺去。 陆长川猛地一惊,斥道:“你要做什么!”利剑急转,护住了门户。 陆宁嘟着嘴道:“叔父回回都当我是小孩子,我……我……”眼睛一红,竟再也说不下去。 陆宁和范莽二人招招强攻,直把陆长川逼至墙角处,范莽再是爆喝一声,拳风到处,竟将陆长川逼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陆宁趁机用长剑一托,击他手中剑柄,欲将对方长剑击落。 陆长川手中猛地一缩,再听他怒斥道:“好个蛮横的妮子,还不快退下!” 陆宁心中恼怒不已,再举剑斜刺,这回在范莽拳路的封锁下,他手中长剑必被击飞不可,眼前这一幕直让陆长川既惊且恨。 此时忽听得一阵长笑从地牢口处传来,接着一个声音道:“诸位,都住手了吧!” 众人茫然望去,却是个头戴帷帽的男子立在远处,陆宁听得此声,忙把长剑急转,收住了剑势。 陆长川也乘机跃至一旁,回首望了一眼,喃喃道:“居然是你!” 杜良平也与金琨三人各自跃开,他上前了几步,问道:“你怎么轻易来了此处,难道这……” 那男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不错,我若不来,你们可就要打个没完啦。” 他背手踏前两步,再道:“此处便如陆小姐所说,这里都是朋友,实在是一场误会!诸位听我一劝,都住手散了吧!” 杜良平朝陆长川处望了望,但见他已经信了这男子所说,早将长剑入了鞘,又与陆宁重归于好,站在了一块儿。 杜良平抚颚思虑了许久,思忖道:“我若不是犯了这抬杠的毛病,早就想罢了斗。 “但今日为何还能惊动这人前来说情,想必此事颇不简单!” 又想:“今日在弟兄们面前已是丢尽了脸面,若这人不把这份脸面还我,我怎能依得?” 是以他只好说道:“既然连你也出面说情,也罢,此处无事了!”连忙吩咐堂下众人不得再与金琨等人为难。 那男子抱拳作了一揖,说道:“我已在鸿丰轩置办了几桌酒席,在场诸位还请一个不落, “先去那边赴宴,待我办完了琐事,随后便到!”说罢,一个转身,竟逍逍遥遥离去了。 杜良平和陆长川相互交谈了几句,便带着堂下弟子当先离开了此处,只有几名狱卒还在原处收拾残局。 金琨见危机尽去,心下好一阵兴奋,忙抱住范莽、秦志涛、甘真三人。 他大叫道:“范大哥、秦大哥、甘大哥,今日多亏有你们相助,否则我可绝难脱身啦!” 范莽三人与他热情相拥,纷纷道:“你没事便好,咱们兄弟几人又再重逢啦!” 一旁的陆宁却是背手嗔道:“小女子也助了你,你怎就唯独不谢我?” 金琨赶忙向她一揖到底,笑道:“陆姑娘能来助我金琨,我也是一般地感激无以。” 陆宁“哼”地一声,背过身道:“想是我没能劝动叔父,没帮到你,你才不谢我的吧?” 金琨挠头道:“哪儿的话,你能来此,我已是心满意足啦,在下再次谢过陆姑娘!”说罢,又给她鞠了一躬。 陆宁这才回过身来,笑中带嗔道:“你这人,怎地不早向他们报出我的名号,也可免得后头大打出手。” 金琨道:“我始终是未能料到,原来陆姑娘你竟是明夷帮的人。” 陆宁一凛,疑道:“怎地聪明如你,也没能猜到我的身份?” 金琨咧嘴笑道:“姑娘的身份,我可不敢随意瞎猜。” 陆宁一怔,心道:“不料此人看似甚为风流倜傥,却又如此地规矩。” 是以脸上露出一股暖意,道了声:“跟我来,我领你们去鸿丰轩。” 金琨与范莽几人这才跟着她,一路上到了地面,走出了这个山洞。 山洞之外,整个明夷帮一进入眼帘,直让金琨嗟叹不已。 只见整个帮派都建在双擎山两座山峰中的凹处,帮内许多房屋建筑都是依山而建。 就好似从山上长出来的一般,与这两座山脚融成了一个整体。 这双擎山峻崖峭壁,兀突石骨,而连绵不绝的房屋却能建在此处,实乃是令人惊叹的巧夺天工。 再加上西侧和东侧的几处山坳间流出的几川小瀑布,它们虽没有奔腾咆哮之势,却也如仙女披着银纱破云而来。 它们与房屋建筑一动一静,让这天下第一大帮,恍若从仙境来了人间。 第216章 原来故人 陆宁领着一行人,自东首的山峰一路上行,直绕至了山峰的背面,才在另一美景开阔之地来到了鸿丰轩。 几人直上至鸿丰轩的三楼,却见一众离过堂弟兄早在大厅等候,这些人当中,多数都曾与金琨等人交过手。 此时一店伙计小跑而来,领着陆宁一行来到了西首的一处单独雅间。 几人一进到此间,便见杜良平和陆长川二人早已在此处等候,众人彼此行礼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入了座。 又是一番献酬交错之后,杜良平当先问道:“陆小姐,这金琨兄弟当真是你的朋友?” 陆宁先向他敬了杯酒,道:“杜叔叔,他非但是我的朋友,而他的许多事迹,你或许还有所耳闻呢!” 是以便将金琨在钓鱼城之中,如何搭救她一事,当众细细地说了出来。 这直让金琨心中暗道:“陆姑娘为了替我说好话,宁愿将被淫贼欺辱的往事告知众人, “此等胸襟甚为旷达不羁,我金琨真是欠了她好大一个人情。” 待陆宁将话讲完,秦志涛又接着将金琨在义军中的种种军功也细细说出。 他直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又说到在那处小村落中结识了范莽等人,还将他力斗乌和乌兰和几名武师一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杜良平和陆长川听闻之后,无不击掌而叹。 陆长川大叹道:“我曾听闻堂下新晋的兄弟说过钓鱼城之事,却不料城中英雄竟是眼前之人,陆某真该给你敬上一杯!” 说罢与杜良平二人一同给金琨敬了酒,金琨连忙谦逊致谢,低举了酒杯,待他二人将酒饮完,才将杯中美酒饮下。 杜良平二人今日误打误撞,结识了晚辈中的英才,自是兴致颇高。 他们又连连盛赞了秦志涛、甘真等人的朋友义气,还尤其夸赞了范莽一番,都称他的武功高绝,在晚辈之中实在是难得一见。 杜良平既然知晓了事情的缘由,金琨又一再谦逊有礼,至于在地牢中丢了脸面一事,也尽数释了怀。 众人谈到高兴之处,杜良平又问起了秦志涛是如何得知金琨被捉的消息,秦志涛自是一五一十地将换值狱卒的事说了出来。 杜良平听后,不仅不责怪那名狱卒,反而叹道:“难得你们这几人如此地有情有义,实在是年轻有为啊。” 说罢,他忽地起身出了这座雅间,从外边带进两个人来,正是捉拿金琨的王庆与郭斌二人。 杜良平面露不满,斥道:“瞧你二人做的好事,竟错把好人当做了敌人,让我离过堂险些杀了贤良,我可得好好惩治你们!” 王郭二人忽“扑通”跪地,向杜良平不断磕头认错。 杜良平不悦道:“你们跪我作甚?还不向这位金兄弟磕头?” 这二人连忙爬向金琨,又给他拼命磕了十数个头。 金琨哪里肯受此礼,急忙要抓起二人,却被这二人连推带跪,硬是不愿起身。 金琨手中运起内力,再在二人腋下一拖,轻松将他们提起。 他忙道:“二位实不必如此,我金琨如何承受得住?” 王庆茫然道:“是我俩该死,我们只知贪功冒进,蒙蔽了狗眼,险些将金大爷当做蛮夷杀了……”说罢,又要跪下去。 金琨忙将他扶住,抵着他道:“你们原本就要捉拿亨国蛮夷,这又何错之有?” 他转过头来,向杜良平道:“杜堂主,既然这二位兄弟并无作恶之心,而我又完好无缺,我看此事便罢了吧。” 杜良平怔道:“不成,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金琨再鞠躬道:“小子我初到贵宝地,实不愿因此事给彼此造成了芥蒂,还望堂主成全。” 陆宁拉了拉陆长川的衣袖,细声道:“叔父,快帮我金大哥说几句。” 陆长川本也有意为双方说和,是以借机起身道:“杜堂主,金兄弟远来是客,我们这天下第一大帮,自该客随主便才是啊。” 杜良平略微后仰,心道:“我本想当面给他惩治这两个混球,算是卖了他一个人情。 “而现今却是他有求于我,若我答应了,想来这二人日后必对他感恩戴德,这也是人情一件。” 于是道:“也罢,王庆、郭斌,你二人可要好生记得金兄弟替你说情,他日可要舍身相报,今日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王郭二人大喜过望,再给金琨和杜良平连磕了几个头,便一同退了出去。 陆宁见事情有了结果,竟比金琨本人还要高兴。 她一连给杜良平等人斟了几回酒,又陪了许多的好话。 这几人不得不将杯中美酒一次又一次地饮尽,众人谈笑风生,直好一个大畅舒怀。 只过得一会儿,忽见门外进来一人,众人笑声一闭,均向他望去,正是那头戴帷帽的男子。 杜良平笑道:“做东的总算是到啦。”正说着,满屋子人均站起相迎。 那男子给在场众人行了一礼,高声道:“让诸位久等啦!” 言毕,他仔细地将身后木门锁好,再缓缓走近桌前,扫视了人群一眼,再慢慢将帷帽摘了去。 众人间忽现一声惊呼,除去陆宁、杜良平、陆长川三人之外,其余几人均是惊诧至无以复加。 金琨更是瞠目结舌道:“弈先生,怎会是你!” 范莽更是叫道:“你不是天门派的幕宾么,怎么会在此处!” 原来替众人解围的神秘人,正是弈先生,他忙将手指放置唇前,对众人“嘘”了一声,示意莫再高声喧哗。 众人这才安静了不少,弈先生满面笑容,再给众人深鞠了一躬,说道:“诸位,非是鄙人不让大家喧闹, “只是鄙人并不想让门外之人将我名字听了去,要不然,我又怎会戴上那劳什子的帷帽?” 杜良平和陆长川又对望一眼,均是暗道:“能让弈先生摘下帷帽,这金琨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弈先生躬身续道:“我还是重新向几位新朋友介绍介绍吧。” 第217章 不离不弃 他挺直了腰身,手握折扇道:“鄙人弈先生,在明面里,是天门派的幕宾,而在暗地里,却是明夷帮量彼堂的堂主。 “我公开的身份是为天门派做事,且在我多年的经营之下,博取了天门派不小的信任。 “但我实则却是明夷帮五大堂主之一,鄙人虽是不才,我却只效忠明夷帮,效忠严帮主, “而替霁云盟做事却是在掩人耳目,那里全都是假的。” 他一说完,陆长川见他将如此私密之事都道了出来,便从旁补充道:“人们只知量彼堂堂主名叫马和, “但事实上,马和只是副堂主,而真正的堂主,却是这位人称青山帷幄的弈先生。” 杜良平也对身边几人道:“在我明夷帮全帮上下,知道先生身份的,拢共也不超过十人, “如今却让你们几个知晓了,必是先生极为信得过你们,你们可得好好替他守住这份秘密才是。” 金琨等人虽是频频点头,但都没回过味儿来。均是暗想,一个人如何可以在天门派中做事,又能在明夷帮中当堂主。 弈先生看出这几人依旧太过讶异,忙道:“诸位都别站着,我们边吃边聊!” 说罢,请几人一一入了座,再给他们分别添上了酒。 他又依着金琨坐下,夹了几块酱肉,再对他说道:“今日实在是凑巧得紧, “我上午刚从天门派归来,下午却见陆小姐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便知必有大事发生。 “所以我一路尾随陆小姐下到了地牢之处,这才远远见到了兄弟你。 “我本打算从旁静观,却不料陆小姐劝不动杜陆两位堂主,在万不得已之时,我才现身与兄弟你相见啦。” 弈先生将之前的“金兄弟”三个字变为了“兄弟”二字,这个变动又怎能躲得过金琨的细心。 弈先生如此亲近待他,又冒着暴露身份之危,为他解围,这让金琨心中感动无以。 他忙抱拳道:“今日多亏有了先生,否则我们几人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收场。” 弈先生举杯道:“你我兄弟不说这个,今日咱们有缘相见,定要不醉不归!”说罢,与金琨一连干了好几杯。 弈先生在众人面前,唯独对金琨表现得如此热情洋溢,金琨虽也与他相谈甚欢,但弈先生又是何等的慧眼如炬。 他拍着金琨的肩道:“兄弟,你若有疑问,不妨问出来,何必憋在心里?” 金琨叹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先生,非是我又疑你,只是我想不明白,先生既为明夷帮堂主,为何还要去天门派做幕宾?” 他顿了顿,再道:“难道明夷帮要与霁云盟为敌么?” 弈先生正色道:“我们不会与霁云盟为敌,至少近几年不会。” 金琨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今后或许会将霁云盟视为敌人?” 弈先生展开了折扇,先不答他的话,只与在座众人展开笑颜,指着墙角道:“诸位快快品尝这屋中的天门纯酿酒, “这酒是我托人特意从天门派运来,实乃天门派的镇派之酒,若不尝上一尝,唯恐遗憾了平生啊!” 他再交代陆宁,一定要好生的以酒款待诸位,莫怠慢了一桌的朋友。 陆宁依言而起,一连起封了几坛美酒,与几人有说有笑地豪饮起来。 当一桌人专注于酒菜之时,弈先生这才凑近金琨耳边,以扇遮面,细声与他道:“你说我们明夷帮会不会将霁云盟视作敌人? “其实鄙人也不能肯定。只因霁云盟行事太为怪异,颇有些改头换面之象,是以严帮主一经上任,便要我埋伏在霁云盟里, “在这其中,严帮主还细细交代我一个事项。便是要我紧盯这霁云盟,不让他们害到我明夷帮的头上。 “若他们果真有甚异常举动,届时真要做起敌人时,虽是莫可奈何,但已是知己知彼,便能从容应对了。” 金琨疑道:“难道严帮主早就看出霁云盟的怪异之举了?” 弈先生再轻声道:“能看出二十多年前钓鱼城之战的异常之处,并非你一人而已,咱们帮主也是其一。 “而如今,霁云盟中身患狂阳的弟子,改投我们明夷帮的也是越来越多, “单就这狂阳本身,不仅鄙人十分的关心,便连帮主也是颇为关注。 “这霁云盟中的种种,我始终是在替帮主细细详查,鄙人虽是才疏学浅,但也绝不会让霁云盟对我帮做出异常之举。” 金琨将此话细细听完,也忙斟满了酒,举至他眼前。 金琨先是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尔后也是轻声道:“先生能将如此机密之事说给我听, “真是拿我当兄弟了,我能结识到您这么好的大哥,实无憾此生!”说罢,饮尽了杯中之酒。 弈先生陪他干了一杯,金琨又给二人斟满酒,垂首再道:“先生对我毫无保留,我之前却并不十分信任先生,这实在是令在下惭愧至极……” 弈先生哈哈一笑,道:“以我身份之复杂,还有行事之怪异,你若还不疑我,便不配做我兄弟啦!” 说罢,将酒一口干了。 弈先生笑过许久,又细声道:“我既有这层卧底的身份,当时我又不肯将真实身份相告,着实是害怕兄弟你会对我明夷帮的身份心怀芥蒂。 “兄弟,我可一直都是信任兄弟你啊,你自见我第二面时,便将狂阳一事毫无保留,尽数告知,兄弟你如此情义,我又怎能不报? “但我实在是害怕你因我的身份疏远我,届时,我可要难受死啦。 “不过,如今可谓是圆满啦,你我既然如此地肝胆相照,我还是那句话,我弈某人,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在这武林之中,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金琨两眼怔怔望着他,想着他既贵为明夷帮的堂主,却始终能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这份情义如此深重,放眼江湖上下数百年,也实属难得。 是以他正色道:“多谢先生!”说完,竟拿起一坛酒敬了弈先生。 第218章 再度斗酒 弈先生大笑几声,也拿起一坛酒,叫道:“既是兄弟,何必言谢!” 二人将酒坛饮完,各自畅怀长笑,同声叫道:“好酒!” 金琨一坛酒水下肚,早已是面红耳赤,头晕目眩,他抱拳歉色道:“抱歉,在下实在是不胜酒力。” 弈先生笑道:“兄弟实该练练这酒量,否则我与你吃酒,难能尽兴啊。”说罢,又开封了一坛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此时范莽见弈先生无人陪酒,朗声道:“先生,还愿与我斗酒么?” 弈先生一凛,说道:“上回我与你斗酒,你已输给了我,赌注便是不许再与我抢酒吃,你可还记得?” 范莽道:“自然是记得!” 弈先生笑声更大,道:“鄙人只带回了八坛天门纯酿,现下只一瞬间,便剩下了三坛,兄弟你是想借斗酒的由头,再与我抢酒吃呀!” 范莽见伎俩被他拆穿,直愣在当场,吞吞吐吐道:“才不是,你就说吧,敢不敢再与我斗上一斗?” 弈先生道:“周兄弟就不怕再输了么?” 范莽不悦道:“先生你是堂主的身份,怎恁地记不住我的姓名,我可……” 弈先生将手一拦,抢白道:“我知道啦,别提醒我,你姓吴,你是吴兄弟,是也不是?” 范莽心生怒气,卷着袖子啐道:“先生一错再错,今日若不与我斗酒,我可不能轻饶了先生。” 一旁杜良平忽然斥道:“范兄弟休得对弈堂主无礼!” 再看陆长川时,他也是面露败兴,就连陆宁给叔父夹菜的手也一时不能收回,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弈先生“哈哈”笑道:“无妨,鄙人总算是想起来啦,这位兄弟应是姓范! “我与这范兄弟曾经同至天目派等地,一路上甚为投缘,如今数月未见,自然是要与你尽兴地斗上一斗。” 范莽沉着脸道:“行!先生此次可不许再使诈啦,你可依得?” 弈先生疑道:“哦?如此说来,我上回竟使诈啦?” 范莽上次斗酒输他,明明记得是弈先生使诈所致。 但自他酒醒之后,却再也想不起他是如何输的,更想不起弈先生是如何投机使诈的,但却总感觉上当受骗了一般。 范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难堪道:“总之,咱们来个公平对决,若我输了,自今以后,我任弈先生遣使,绝无怨言!” 弈先生拍手道:“好!若鄙人输了,也听范兄弟差遣,君子无戏言!” 范莽霍地起身,高声召唤门外小二再搬来十余坛酒水,他说道:“仅剩三坛美酒,又怎够我俩喝!” 说罢,两人面前各摆了五坛酒,范莽当先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坛,朗声道:“我先喝为敬,该先生了!” 弈先生也揭开一坛喝了,他擦了擦嘴边,意犹未尽道:“好酒,好烈的酒!” 这些酒均是明夷帮中数一数二的烈酒,便是酒量再好之人,也难以喝过三坛。 范莽本仗着自己酒量颇佳,欲挽回些面子,却不料弈先生竟然轻易地喝下了一坛。 此时范莽一坛烈酒下肚,已是酒意上头,面色也早早地发了红。 他连打了好几个嗝,再缓缓举起第二坛酒来,正要喝下时,却是暗道:“这弈先生鬼点子太多,切莫再着了他的道。” 遂又将酒坛放回了桌上,说道:“今日先生既为东道,正该先生先喝!” 弈先生又笑了一阵,以折扇指着他道:“我便说你这范兄弟甚合我的胃口,这烈酒两坛下肚,当先喝倒的可就是我啦。 “也罢,今日我便叫你开开眼!” 说罢,又开了一坛酒,细细地喝起来。 范莽是个豪爽之人,他见不惯此等慢饮之法,叫道:“先生倒是喝快些,上回你好像便是这么慢吞吞的,忒也不爽快。” 弈先生哪管他的催促,只自顾自地慢饮,足饮了一盏茶时辰才将这坛酒喝完。 范莽再看弈先生时,却见他脸色仅是微醺,且是神色自若,完全没有醉酒之意。范莽瞧得服了,竖起了拇指。 再轮到范莽时,他先是猛喝了几口,但这酒水实在是太过性烈,连呛了他好几口。最后也不得不放慢了细饮起来。 弈先生怪声道:“范兄弟如此豪爽之人,竟也这么慢吞吞地饮,实在是太不爽快,鄙人可瞧不起你了。” 他将这一句话还给了范莽,引得在座几人哄堂大笑。 范莽堪堪将这坛酒喝完,他直喘着粗气,面色已是深红如火。 众人也不知这面红究竟是酒意所致,还是当真羞红了脸。 弈先生说道:“好!决胜便在这第三坛啦,这回谁先饮?” 范莽已是头晕目眩,几欲呕吐,缓缓道:“我可不上当,我们……我们同饮吧!” 弈先生叫道:“好!”两人各拿起第三坛酒,互敬了一敬,又再同时饮起。 却不料这回弈先生只三两下便将酒坛喝光,而范莽却仍是细细慢饮,仿佛已是输了一般,直让他面上无光。 他实不愿输,忙拿下了酒坛,深吸了几口气,又大口饮将起来。 这回仅大饮了四五口,却听“咚”地一声,酒坛落地,范莽已是不省人事,仰天倒去。 在座众人惊呼一声,金琨忙伸手将他扶下,又随手抽出一根银针,给他连扎了数次。 过得半刻时间,范莽堪堪转醒,他晃了晃脑袋,向弈先生抱拳道:“是在下输啦!” 弈先生却连连摆手,展开了折扇,哈哈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只见他从折扇中抽出一根细管,顺着这条细管,又从袖中提出一只酒袋来,引得在场几人轻呼了几声。 此时又听陆长川也笑道:“不料弈堂主竟也如此贪杯。” 陆宁两眼眨了几次,一边笑一边道:“先生这局斗酒竟是作弊赢下的!” 原来弈先生和范莽一样,都是贪酒之人,他平日里总爱将一只酒袋放至袖中,再插入一只细管,藏于折扇之中。 一旦酒瘾上来,他便对着折扇小嘬几口,这个动作颇为隐蔽难查,是以此事多年以来,便连杜陆两名堂主都不曾知晓。 第219章 豆腐佳酿 而今日这只酒袋正好空瘪,弈先生便趁着斗酒时,偷偷将酒水吐入了细管之中,竟将酒袋灌得饱满,而他自己则不过饮了一坛酒而已。 范莽惊得两眼圆瞪,斥道:“好哇,先生作弊,此局便是先生输了!” 弈先生却是边摇头边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鄙人仅是看在诸位朋友重逢的份上, “与你玩了个平局,若我不将谜底揭晓,今日输的便是你了!” 范莽一怔,也实在是因酒醉难受,头昏得紧,竟想不出言语驳他。 只听弈先生再道:“不过嘛,鄙人用作弊赢了斗酒,也颇为不妥,为表歉意,我自罚三碗!” 他正要拿起酒碗倒酒,却又道:“还是不妥,三碗酒怎能表我诚意,我自罚三坛了吧!”说罢,拿起酒坛便豪饮起来。 范莽有气无力地叫道:“这……这三坛可是仅剩的天门纯酿?” 弈先生停下来,又擦了擦嘴边,正色道:“正是!” 范莽一惊,刚要起身来抢,却脑子一昏,又跌回了座位。 范莽只得指着他斥道:“你……你……你为独饮这纯酿……可是用尽了心机!” 他话音一落,又引得屋内几人捧腹大笑,陆宁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金琨从旁搀着范莽,也是笑道:“范大哥消消气,先生是与你玩闹呢。” 范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仍是斥道:“这几坛天门纯酿本就是要送给我们喝的么,他竟要独吞……” 金琨又道:“好吧,我替先生向你赔礼,我自去炒几盘好菜来给你尝尝。” 说罢,他走出了这间屋子,找到鸿丰轩的厨房,借了口锅做菜去了,却不料陆宁也与他一同跟了过去。 只过得一会儿,金琨二人就带来四盘菜给几人端上了桌。 范莽瞧得两眼放光,叫道:“原来是冻豆腐!我竟有幸再次尝到!”说罢,忙夹了好几块,大口嚼了起来。 杜良平也尝了两块,颇觉口味鲜美爽口。 他说道:“这道菜的确是风味独特,我在二十余年前曾在北方吃过,是他们独有的菜肴,怎么金兄弟在南方也能做出来,这可就奇了。” 陆长川也道:“不错,当时你我也就金兄弟这般的年纪,如今又再尝起,还真是勾起了一段往事啊。” 甘真直叫道:“金兄弟快说说这道菜的做法,回头我让厨子学会了,大伙儿可就有口福啦!” 金琨却是笑道:“这道菜,说容易也着实是容易得紧。北方人只在冬季时,将豆腐冻在了屋外, “待冻成硬块后,便拿回屋内解冻,再加以烹煮,也就成了冻豆腐。 “但在我们南方,即便是在冬季,也无法将豆腐冻成硬块。而我依靠的,仅是用我的极寒内力,先行将豆腐冻住了, “再用温水解冻和烹煮,也就做成了。但今日咱们享用的,可都是陆姑娘的手艺。” 杜良平道:“原来如此,在南方做冻豆腐不能离了极寒内力,看来就算告诉了厨子,他们也做不出来了。” 陆长川却道:“不过宁儿的手艺却是见长了,比起平日来,今日这菜可要美味了许多。” 陆宁抓着发梢,腼腆道:“是金大哥将豆腐冻得好,我仅是打了个下手而已。” 陆长川一怔,道:“你也会有腼腆的时候,可真是少见。” 说罢,陆宁竟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秦志涛吃过美酒和冻豆腐,也与金琨说道:“金兄弟,今日你来到我明夷帮左近,可是准备投我明夷帮了吗?” 金琨摇摇头,停下了筷子,叹道:“我今日前来,却是寻人来的。我寻家师数月而不得, “又想着贵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必是帮众甚多,定会比我一个人去搜寻要快上许多。” 他向着杜良平、陆长川、弈先生三人拱手道:“是以小子今日腆着脸恳求诸位,不知三位堂主可否帮我这个小忙?” 杜良平沉吟道:“火掌门的事儿,我们也曾有耳闻,只可惜一代青原派掌门,下场竟是如此凄凉。 “今日既然金兄弟有求,我不日便让堂下兄弟替你去寻他!” 金琨连忙行礼致谢了,弈先生又道:“兄弟,你来此只是为了寻人么?” 金琨想过一阵,点头道:“不错,既然都是寻人,不如再帮在下寻两个吧。” 于是,便将肖代冬和右耳缺一半之人也与三人说了,说罢,又是给几人行了一礼。 陆长川和色道:“此等小事,实不必多礼,仅是举手之劳而已。” 杜良平却道:“肖代冬是本帮肖大夫的亲弟,不光你在寻他,肖大夫多年来也在寻他。 “可是肖代冬早已销声匿迹十余年,金兄弟却是为何要寻他?” 金琨道:“冬到回春肖大夫曾替家父延寿十年,对金家有莫大的恩情,我替其女寻他,也是为报其恩。” 陆宁失声道:“是替梨雨姐姐?” 金琨一凛,连忙想到肖梨雨自幼便住在明夷帮,与陆宁相识也是在常理之中,遂说道:“正是。” 陆宁皱了皱眉,放下了碗筷,默不作声。 金琨今日见到弈先生,着实是心潮澎湃,他忽而想起弈先生之子也患了狂阳,是以与他说道:“先生,对于这狂阳,我又有一些新的消息啦。” 弈先生忙凛道:“哦?快说来听听!” 金琨再道:“我下面的话,有许多是不便公开说出来的,或许在座之中也有人曾经听过,但在下还是请诸位替我保密才是。” 于是金琨便将与范莽分别以来的诸事,以及从肖梨雨处听来的狂阳事宜都讲了出来。 他直讲至夜色弥漫之时,范莽、秦志涛、甘真、陆宁这几人无不被他的话惊得瞠目结舌。 范莽听完后,忽地怒斥道:“齐腊这个畜生,枉费我当时救了他,竟让他杀了我九宫派师姐妹,下回再遇见他时,我定不能饶他!” 金琨黯然道:“此事过错全在于我,若不是我喊了那一声,何至于枉死了几个姐妹……” 第220章 千万孤独 范莽朗道:“这淫贼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高强,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替姐妹们报了此仇才是。” 陆宁早就心有不悦,此时更道:“为何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为那些女子报仇,就没人为我报仇么!” 她忽地心里一酸,掉下了泪来,为免叫人瞧见,忙双手遮住了脸面。 她又轻声道:“寻人寻人,哪有替他人寻人的,而我寻你时你又怎知……” 她最后这句说得太轻,以致在座的几人,均无人能够听清。 这句说完后,她忽地夺门而出,直让一桌人错愕难堪,愣在了当场。 陆长川叹道:“诸位莫怪,我的这个侄女始终是这副脾气,谁知她今日又犯了什么毛病,还是随她自去吧。” 秦志涛为缓和气氛,说道:“原来只要停修了内力,十有八九便会患上狂阳!这……实在让在下难以接受!” 范莽更是怒斥道:“还好霁云盟叫我做什么,我偏就不爱做什么,我至始至终勤修内功心法,难怪一直没有染上这狂阳。” 秦志涛也道:“我与甘兄弟也不遵张浪之法停修内力,我们三人如此地离经叛道,却有幸避过了狂阳,这也太过讽刺了。” 甘真道:“若不是金兄弟告诉咱们,咱们还始终蒙在了鼓里! “张浪他们早就应该知晓此事,却非要将狂阳说成中毒所致,实在是居心险恶!”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地探讨狂阳事项。 说至兴起之时,均是群情激奋,直将那霁云盟咒骂了个千遍百遍。 但弈先生、杜良平和陆长川三人毕竟是明夷帮中的紧要人物,金琨所说的狂阳起因,他们在几月前也从肖代秋处有过听闻。 但杜良平和陆长川仍是暗忖:“金琨这个年轻人,肯将如此秘密之事和盘托出, “对在座之人竟无丝毫的猜疑,难怪弈先生肯为他当众公开了身份,此人实在是不简单。” 有了陆宁等人的叙述,这二人对金琨的态度本已大大地改观。再经此一事,他们心中则对他更为地钦佩。 是以这二人再与金琨对话时,竟有了平起平对之势,绝不像与他初识之样。 酒至酣处,弈先生忽地展开了折扇,他以扇遮嘴,对金琨小声道:“兄弟啊,鄙人忽然想到了一首诗句,想要送给兄弟你。” 金琨笑道:“先生竟肯替我作诗,在下洗耳恭听!” 弈先生连“呸”了几声,细声道:“鄙人虽是一介书生,但若谈到写诗作对,可几乎没有了造诣。 “在下只不过将先人的诗句,拿来借花献佛而已!” 说着,他一手执扇遮面,一手敬上美酒,轻吟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兄弟,我将此诗赠与你,还望兄弟莫嫌弃了。” 金琨接过了美酒,一饮而尽,他咂摸了许久,还是问道:“先生为何要赠我此诗?” 弈先生笑道:“容我再卖个关子,只需时辰一到,你就能明白啦。” 金琨又思索了一会儿,喃喃道:“千万孤独?先生,这是首藏头诗!” 弈先生摇头直叹:“不好玩不好玩,实在是不好玩!与聪明人还卖个什么关子,只一小会儿便给拆穿啦!” 金琨笑过一会儿,问道:“可先生为何要告诉我‘千万孤独’这四个字?” 弈先生摇着扇,轻声道:“兄弟,我猜,你与那霁云盟,恐有作对之意啊。” 金琨一怔,还是道:“我此前还未曾想到,但今日先生一说,果真便是这样。 “我本有意一边寻我恩师,一边治好大家的狂阳,但若要治这狂阳,无意间就会得罪了霁云盟,与霁云盟作对,恐只是早晚之事。 “先生,你说,我难道不该如此做么?” 弈先生面带笑意道:“我早已说过,我会追随兄弟的左右,无论兄弟要做什么,我都会拥护兄弟你。 “适才我猜中了兄弟的心思,颇有感触,便将这首诗句送与你啦。要与霁云盟作对,可是件十分辛苦的差事, “这前路漫漫,必多波折,还望兄弟你能耐得住这份孤独,勤勉不怠,勇往无前!” 金琨茫然道:“先生,你相信我能做成此事么?我只是一介毛头小子,先生还要如此拥护我,我害怕先生看错了人啊。” 弈先生忙摇了摇头,凑近了他,细声道:“鄙人虽才疏学浅,但自以为识人的本事还是不小的。 “我看人,从不看他的资历、年龄,和身份地位。我只看他有哪些过往,看他有何想法,最后还要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我弈某人,毫无价值的事是绝对不去做的,是以,我既追随兄弟你,便绝不会将你看错!” 金琨好一阵的恍惚,又问:“我何德何能,竟让先生如此看我?” 弈先生又笑了一笑,答非所问道:“兄弟,你实在是聪明,仅是这经验尚缺,还望你能多加历练,才不至吃了大亏啊。” 金琨愕然道:“先生你并未答我啊!” 这弈先生却忽然撇下金琨不顾,又去与范莽几人胡乱瞎扯一通,直把金琨瞧得云里雾里。 众人将狂阳一事聊尽,剩下酒坛也都饮尽了之后,这才各自散了去。 待其余人都走后,范莽才带着金琨,最后走出了鸿丰轩。 他们绕过了几个拐角,站在了一处崖边,范莽往下指着道:“东面那片矮房正是我们离过堂兄弟的住所,今晚你先同我去那边住一夜。” 金琨正要答应,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金大哥请留步。” 两人随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色倩影走近,模样颇为俏丽娇柔,正是陆宁。 陆宁眼带笑意,略微欠身道:“我与金大哥多日未见,小妹想和大哥好好叙叙,不知是否打扰了。” 金琨还未答话,却听范莽道:“既是这样,那我先走啦,金兄弟回头去东面住所寻我便是。”说罢,当先向西,下了这座山峰。 第221章 月夜吟唱 陆宁自范莽走后,忽地喜不自胜,她轻转着身姿,月光下只见绿影婆娑,欣然说道:“金大哥,我在外头等你许久啦。” 金琨愕然道:“你等我作甚?” 她拉着他的衣摆,道:“此处人多眼杂,你跟我再往山上走走。” 说完,也不等金琨回应,便领着他往山上爬了小半个时辰,二人直至山腰的一片平台处才止住了脚步。 金琨见此处的月亮犹如触手可及一般,月光将此地方圆几里内照得如同白昼,山中树木棵棵分明,虫鸣鸟叫却和白日里并无不同。 陆宁忽吟唱了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歌声初不甚大,只觉入耳后,却有说不出来的妙境。 金琨笑道:“陆姑娘好美的嗓音,却只叫我一人听见了,实在是太过可惜。” 陆宁歪着头笑道:“有甚可惜的,我只唱与你听,别人倒是想听,本姑娘才不唱咧!” 金琨道:“陆姑娘,你带我上来,只是为了唱歌与我听么?” 陆宁抚着发梢道:“你猜猜嘛。” 金琨念头转了几转,依旧摇头道:“真是猜不到……” 陆宁脸色忽地一暗,不悦道:“似你这般人,连弈先生都如此欣赏你,也会有猜不到的时候么?” 金琨挠挠脑袋,又吐了吐舌头,直尴尬无以。 他忽地灵光一闪,忙裣衽道:“今日多亏陆姑娘在地牢处搭救于我,我还未能好好谢过姑娘。”说罢,给她深深行了一礼。 陆宁忙与他回了一礼,却笑道:“我可不是为了这个,你也不用谢我。” 她顿得一顿,又道:“我只是下午忽地见到甘真甘大哥神色匆匆,我还道他是个奸细,便悄悄从他身后跟了过去。 “直至他奔至一处房舍前,将范大哥找见,远远地听见他说了‘金琨在地牢’几个字,我才大吃了一惊, “心想金大哥你怎会在我明夷帮的地牢?于是我又跟他们来到了地牢上的山洞,却见那里的守卫倒了一地,其中有人正拿着一只背囊!” 说着,她从身后将背囊拿了出来,交给了金琨,说道:“我瞧这只背囊颇为眼熟,应该是你掉下的, “结合他二人说你在地牢之事,我这才肯定你出了事,当时可真将我吓坏啦。” 金琨接过了背囊,重新背在了背上,道:“原来陆姑娘是特意来此还我背囊的,姑娘真是有心啦!”说罢,冲她笑得一笑。 陆宁头一回见到金琨时,便是在钓鱼城中,被齐腊追至最险处之时。 当时金琨宁愿自身受伤也要将她救下,陆宁心中自然是感动无以。 她当时借着月光,却见着了一张俊朗干净的脸,惹得心儿怦怦地猛跳了几跳。 只是她险些被齐腊轻薄,显得过于地羞涩,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直至她后悔时,才托了许多帮中兄弟,替她在钓鱼城左近查询霁云盟义军的事宜,这才有了之后陆宁数度搭救义军之事。 而如今在这明夷帮中,终于又在月光之下瞧见这张脸庞,这让她激动地暗道:“总算……总算能在这样的月色下,多看他几眼啦!” 金琨被她瞧了多时,显得不太自在,说道:“陆姑娘,有何不妥么?” 陆宁一愣,忙道:“我们也派了义军!” 金琨疑道:“什么?” 陆宁满脑子都是当初钓鱼城里的景象,此时竟将在钓鱼城时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她左右瞧了瞧,窘迫道:“我是说……你不是一直疑我为何会出现在钓鱼城里么? “其实,当时本帮也派了义军驰援,只不过驻地离你们的义军驻地甚远,是以……是以……” 金琨恍然大悟道:“我可说呢,若你是个普通村姑,又怎会使得那么好的剑! “当时定是齐腊那淫贼,恰巧在贵帮驻地遇见了姑娘,是以起了歹意,可是这样?” 陆宁脸色忽地变得黯然,缓缓道:“我当日从驻地出来,本想瞧瞧你们霁云盟的义军是个什么模样,却不料遇见了这天杀的淫贼……” 说罢,眼圈儿都渐渐红了。 金琨自知不该将话引入此处,他连连搓手愧疚,说道:“是在下的错,竟惹得姑娘你勾起了伤心往事。” 陆宁背过了身去,像是从怀中拿出了丝绢擦了几擦,最后才转过了身来,强颜说道:“金大哥不必自责,若不是经历此事, “我也不会遇见大哥你,也算是……算是老天爷让我先尝了苦头,再补给我一件称心的礼物吧。” 她说着说着,脸蛋上渐渐显出了绯红。 金琨也沉吟道:“若不经此事,当时我霁云盟的几千义军,可就没了陆姑娘搭救,确实是天意使然啊!” 他顿得一顿,忽地正色道:“陆姑娘请放心,我定要除去这个淫贼,替姑娘你报仇!” 陆宁仰着头望向他,两只眼睛慢慢睁大,欣喜道:“你真愿替我报仇?” 金琨道:“不错,此贼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只恨我如今武功太过低微,还斗他不过,只待我假以时日,提升了武学修为,我定要诛杀此贼!” 陆宁面露笑颜,眼中带着泪花,颤声道:“那可太好啦……总算有人为我做主了……” 金琨忙问:“陆姑娘为何如此妄自菲薄?你叔父陆堂主也不能为你做主么?” 陆宁忽地耷拉着脑袋,轻声道:“金大哥,我女儿家家的,似这种丑事,又如何能让亲人知晓?” 金琨如梦初醒,又向她鞠了一躬,道:“今日在下总是说错话,尽惹你不高兴了。” 陆宁连叹了几口气,又道:“说到这亲人,我此前与你说我自幼父母双亡,居无定所,这些话,都是在骗你的。 “这全是为了隐瞒我明夷帮的身份,我不想让金大哥瞧不起我,大哥你可莫怪!” 金琨非但不怪,且是心中一时释然,他长吁了一口气,道:“你骗我就好,不然你也太过可怜。” 陆宁两眼一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222章 明夷狂阳 她身世孤苦是真,居无定所、无依无靠却是假,是以在这明夷帮中,除了叔父陆长川和帮主、几个堂主之外,便再没了管束。 她自恃这份孤苦,始终任着性子行事。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副大小姐的脾气,显得颇为刁蛮任性,几乎人人都会怕她。 今日金琨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是她多年来从未听过的柔言绵语,这句话虽然不长,却足以在她的心中生根落地。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良久良久,直到金琨又道:“适才陆姑娘让在下猜,我好像真猜中了一事。” 陆宁忙问道:“那是什么?” 金琨道:“上回咱们在马家村碰面,我狂阳发作晕厥了,将我带去万仁堂医治的,定是陆姑娘的主意。” 陆宁讶道:“何以见得?” 金琨抚颚道:“当日陆姑娘正在生我的气,而后却只让薛师妹和佟大哥送我过去,你自己却没跟来。 “但陆姑娘绝不似这种小心眼的人,是以在下猜测,送我医治的主意定是姑娘你的,但在下毕竟是得罪了姑娘,是以姑娘便不跟着来啦。” 陆宁抿嘴一笑,嗔道:“好啊,你竟然讥讽我!” 金琨忙鞠了一躬,再道:“不敢!姑娘又救我一次,这份恩情,在下始终铭记于心!” 他本是一本正经地鞠下这一躬,但鞠至深处,忽转头吐舌笑了笑。 陆宁本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不料来了这么一出,直气得顿足不已。 金琨笑得一笑,说道:“在下与姑娘玩笑归玩笑,但姑娘数次救我,我定会记着的。” 陆宁这才平复了下来,玩弄着发梢,暗道:“当日我只想将你带去万仁堂,让肖代秋大夫替你医治,谁知大夫却不在那儿。 “我……我本人不敢跟着去,就是怕遇见了梨雨姐姐,可谁知梨雨姐姐她真的在那儿……” 她低声道:“想不到梨雨姐姐的医术这般好,你的狂阳可被她治好了么?” 金琨道:“虽没被治好,却无意中发现了个法子,让我这数月以来纵然有过发作,也能平安度过了。” 陆宁心下一暖,道:“如此便好,那是个什么法子?” 金琨两眼一斜,道:“这好法子怎能轻易示人,待我医治狂阳患者时再说吧。” 陆宁双眉一皱,不悦道:“今日才发现,金大哥竟爱这般使坏!” 她转念一想,又道:“要医治患者还不容易,明日我便带你去。” 金琨疑道:“去哪儿?” 陆宁忽“哼”地一声,叫道:“去哪儿怎能轻易示人,明日再说吧!”说着,便走下了山去。 金琨一窒,摇了摇脑袋,跟着她下了这处山腰。 翌日,冯勇、邢德业、薛倚三人得到金琨的消息,一大早便找到金琨的住处,几人多月不见,自是相聚甚欢。 金琨没料到昔日的好友竟都投入了明夷帮,与三人的谈笑间尽扫了连月来的颓气。 冯勇正要提议去鸿丰轩替金琨接风,却不料陆宁从旁走了过来,硬要带着金琨上别处去。 这三人自然是听说过陆小姐的名号,谁胆敢惹怒了她,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 既然她硬要带走金琨,这几人也不好妨碍,只得与金琨改日再约。 金琨被陆宁领至西首山峰的背面,再一路沿阶梯而上。 二人脚下展起了轻功,也依旧耗费了两炷香的时辰,才堪堪来到了一开阔之处。 这里竖起了一座简易牌坊,上书“化炽社”三字。牌坊下还设有桌椅,有几个帮众在此值守。 金琨沉吟道:“陆姑娘原来要带我来化炽社,这地界里会有狂阳患者?” 陆宁俏皮道:“今日我定要瞧瞧金大哥的法子好不好使,咱们快进去吧!” 说着,与值守的几人交谈几句,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金琨没好气道:“原来陆姑娘是要看在下的笑话。” 陆宁轻“哼”了声:“谁叫大哥如此使坏,你跟我来!” 她领着金琨路经一条细道,没过多远,便见几排矮房整齐地坐落在路旁。 此时忽听一阵争吵之声传了过来,金琨忙凑近了一处矮房,从窗户外望去,只见屋子里有近百人在此争执。 金琨奇道:“他们像是在探讨医理,且说的都是狂阳的医理。” 陆宁笑道:“他们每日在此争论,也不见争出了个子丑寅卯。” 金琨听了好一阵,实在有太多听不懂之处,这才又回到道路之中来,再奇道:“这些房屋像是新盖的,这化炽社难道是近年才有的?” 陆宁道:“在你们霁云盟中,有许多人负气叛出了门派,在他们其中,以狂阳患者居多。 “但是这些狂阳患者叛出门派后,又有大半数人因忍受不了病痛,又回到了霁云盟,宁愿花费大价钱去买那易阳丸。” 她带着金琨来到一座屋前,从屋外望进去,里面既像卧房,又像医馆,这屋子中摆放了一些木床,几乎每张床上都有人。 陆宁续道:“只有少部分叛出的弟子,在机缘巧合之下,找见了一些旁门左道替他们医治, “咱们明夷帮的化炽社特意为狂阳患者设立,便是旁门左道之一啦!” 金琨愕然道:“你们明夷帮果然是新设了这化炽社,功劳真是不小!” 在这江湖之上,霁云盟常以名门正派自居,而明夷帮尽管自五浊门改名以来,十余年中早已改变了许多面貌。 但在整个华夏之中,明夷帮依旧是个下九流的门派,连与那小小妙祗派平起平坐的资格也没有。 更有甚者,一些名门正派始终看不惯明夷帮的做派,成日里只想着如何剿灭这个帮派。 而就是这么个明夷帮,却为了收留霁云盟中的狂阳患者,特意建造了这处化炽社。 如此一来,明夷帮在金琨心中的印象,立时便有了不小的改观。 陆宁接着道:“这又有甚功劳的?我们可始终是个旁门左道而已!” 金琨笑道:“哪有自己说自己是旁门左道的。” 第223章 寒潭玉弓 陆宁冷哼一声,道:“金大哥,你们这些从霁云盟出来的人,不都瞧不起我们明夷帮么?” 金琨正要反驳,却忽听一间屋内有人大声惨叫。 两人抢上前去,瞧见这间屋子里,一男子在木床上疼痛不已,以致发了狂,另有十几个人拼命地将他按住,才不致让他伤及自身。 又听一人喊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肖大夫!” 说罢,好几人冲出了这间屋子,沿着小道往北奔了过去。 金琨问道:“肖大夫?难道是鬼神叹肖代秋在此处?” 陆宁面上现出一股傲气,说道:“江湖中的青囊三肖是何等的大名鼎鼎,而三肖之一的肖代秋, “自化炽社成立以来,几乎整日只留在社中。不过嘛,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咱们只不过是下九流的旁门左道而已。” 金琨沉吟道:“陆姑娘不必与我说反话,贵帮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金某佩服!” 过不多时,小道中急匆匆跑来一人,此人圆圆滚滚,一身的肥肉,五六十岁的年纪,长相与肖代春极为地相似,便是那肖代秋了。 他大展轻功跑在了当先,其他人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虽是赘肉繁多,却如一阵风般地冲进了屋内。 那些患者见到了肖代秋,自然是让在了一边,仅有几人依然在用力按着那名发了狂的男子。 但听肖代秋叫了一声:“统统给我让开!” 那几人虽是知道只要一将这男子放开,他便会疯狂到难以控制,但肖代秋既然发了话,哪儿还有不遵的道理? 但见这几人一经撒手,肖代秋立即在那男子胸前猛击了一掌,惹得屋内众人惊呼不已。 便连陆宁也是一声惊叫道:“这一掌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金琨却是从容道:“这只是点穴的手法,你瞧,这男子是不是安静了许多?” 陆宁果见那男子不再手舞足蹈,只是病痛难以自持,依旧哼哼唧唧个不停。 陆宁讶然道:“哪有这般点穴的……可吓死我了……” 此时肖代秋又从怀中拿出颗药丸给他服下。 他立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眼看着这男子面上痛苦之状渐消,又沉沉睡了过去,屋内其他病人都大松了口气。 金琨又道:“肖大夫给他吃的,兴许是洗心丸,具有镇静止痛之效。” 陆宁满脸狐疑,道:“大哥你怎什么都知道?该不会是胡乱说来唬我的吧?” 金琨只轻轻一笑,也没答话。 又见肖代秋将这男子的衣裳扒了个精光,在这之后,他再将男子扛在了肩上,奔出了这间屋子。 见肖代秋对病人如此尽力施为,金琨心中生出许多敬意,问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咱们跟过去瞧瞧吧!” 再看陆宁时,她却伸手蒙着双眼,背对着他说道:“他们定是去了玉弓潭,你要去,便自己去吧。” 金琨心道:“玉弓潭?难道是梨雨口中的寒潭么?” 他心知陆宁不愿看见这男子一丝不挂之样,忽地玩心一起,忙拉着她跟了过去。 陆宁本欲极力挣脱,却无奈金琨手中劲力实在是太大,根本无力摆脱。 况且这又是她头一回被金琨拉住了手,她心中本就顿生暖意,又怎舍得摆脱? 于是她便一边假意挣扎,一边心潮澎湃地被金琨一路拉至了玉弓潭边。 金琨立在了远处,但见这里的病人足有近千人,都在潭边等着下潭。 而肖代秋则让几人搀着适才那名男子,一同下到这寒潭中浸泡。 这玉弓潭仅有三丈见方,其中赤条条地泡着二十人,已是颇为拥挤。 金琨细细地瞧见这些人的发梢上渐渐结了一层白霜,这才断定这必定是肖梨雨口中的寒潭无疑。 待一炷香时间一到,旁边就有人喊了声:“时辰到,换下一批!” 这潭水中的二十人立即上了岸,而岸上又有二十人早早地脱光了衣裳。 他们每人都被岸上几名学徒点了几处穴道,再下到这寒潭中浸泡。 这谭边的岸上,又设了一处硕大的棚子,里面极为简陋地摆了几十张木床。 肖代秋将那名男子亲手从潭中捞了出来,扛至棚中的一张木床上。 他先是给他擦净了身子,再在他胸前和腹中连扎下十余枚银针。 然后又将木床往旁拉了一拉,靠近了另一张床,床上也躺着一名男子,肖代秋同样在他身上也一连扎了十几针。 扎完之后,肖代秋又立在了两只床的中央,打开双手,分别在这二人的银针旁渡气。 如此两盏茶时辰过去,肖代秋已是满头细汗,他将二人的银针拔了去,那名男子终于睁开了眼来。 男子摸了摸腹部,自觉毫无痛感,立时给肖代秋连磕了几个头。 他啜泣道:“肖堂主实在是妙手仁心,小的多亏堂主救了这一命,堂主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说着,又是磕了几个头。 肖代秋连缓了几口气,说道:“什么叫救了你一命?你病不至死,我仅是将你的病痛暂且压下而已。 “还有,莫再叫我堂主,叫我肖大夫吧!” 那男子忙道:“是是!总之肖大夫医术高绝,真乃是华佗再世!” 原来肖代秋正是五大堂之一的为疗堂堂主。 但肖代秋为人过于实在,他向来觉得自己武功不高,担不起这堂主之位。 他只是以为,因青囊三肖的名气实在是太大,帮主又将他奉为了至宝,是以给了他一个堂主当当。 而肖代秋从不把这些虚名放在心上,他一心只知专研医术,是以更爱他人管他叫作肖大夫。 此时肖代秋一脸不耐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既醒了,便回去好好休息,别妨碍我医治他人。” 那男子这才匆匆行了礼,穿好衣裳往回走了。 而肖代秋却在棚子里拿起一茶壶,连喝了大半壶水,这才又回到木床边上,再给另外两个病人渡气。 第224章 尽力施救 看至此处,金琨大叹道:“肖大夫完全可以让他的学徒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却一直这么亲力亲为, “这可比他大哥肖代春不知好了多少倍。陆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陆宁忽地将他的手甩开,依旧是背着身子。 她满脸的通红,也不知是一直被金琨拉着手,还是害怕瞧见潭水里赤条条的男子所致。 她顿足道:“肖代春之流,怎比得过我们的鬼神叹?听说在霁云盟里,想见他一面都难,本小姐才不稀罕他!” 金琨被她一甩,这才觉察到失礼之处,他连忙鞠躬道:“在下看肖大夫治病入了神,竟忘了放手,真是该死。” 陆宁又顿了一脚,道:“我与你说肖代春,你却在说些什么劳什子?” 金琨忙歉色道:“是是!” 陆宁走至一旁,将目光避开了寒潭,与金琨二人又见到肖代秋接连给七八名患者渡气。 这足足耗费他近一个时辰,待他给最后一名患者渡完气,直累得躺在了一张木床上。 他还唤来几名学徒,细细地给他们教授了一些医治的手法,毫无名医的架势。 待学徒走开之后,金琨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向肖代秋先行了一礼,抱拳道:“在下金琨,拜见肖大夫!” 肖代秋本欲睡着,忽听见这声音,忙睁眼道:“金琨?怎恁地耳熟?你可是找我治病的?” 金琨再道:“肖大夫您宽宥则个,是在下打扰您休息啦!”说罢,又给他深鞠一躬。 鞠过之后,金琨脸带笑意道:“我瞧了您不少的时辰,发现您实在是辛苦非常, “不知在下能否替肖大夫打打下手,帮着医治几个病人?” 肖代秋将肥硕的身子坐了起来,疑道:“你会医病?” 金琨道:“医病倒是不会,不过我与肖梨雨大夫学了几手,在此处帮衬几下,应该还能应付。” 肖代秋恍然大悟道:“哦!你小子便是梨雨时常提到的金琨啊!” 金琨忙抱拳道:“正是在下!” 但肖代秋瞧着金琨白白净净的,不似个能吃苦的模样。 他心中对金琨并无好感,说道:“咱们行医的,讲究的是给病人尽职尽责,你只学了几手,怎可给病人医治? “万一将他们治坏,那可就是罪加一等!我谢你的一番好意,至于在此医病,那还是免了吧!” 金琨只知与肖梨雨相处之时,无论他如何帮衬着医治病人,肖梨雨也绝无二话,是以他万想不到肖代秋竟会拒了他。 金琨只好向他拱了拱手,再耷拉着脑袋,退出了棚子。 陆宁走近问道:“怎么肖大夫这么不通人情?我找他说理去!” 言毕,便要抢进棚子里,却被金琨一把将她拉住。 以陆宁在明夷帮中的身份,无论谁见了她,都要给她三分薄面,纵使是青囊三肖,多半也会对她另眼相待。 但依着金琨的性情,他怎会让女人替他出头,是以说道:“肖大夫言之有理,我无话可说。 “我且再等个机会,定要给你露上一手,好叫你不枉此行!” 陆宁微微一笑,说道:“金大哥我信你了还不成么,肖大夫如此驳你的面子,咱们还是上别处去吧!” 金琨正要再说几句,却见一人奔来此处,叫道:“肖大夫快救命啊!有个兄弟快不行啦!” 肖代秋刚要睡着,又被这一声惊醒,他非但不怒,且是二话不说,便和那人奔了出去。 金琨见肖代秋既去,忙与陆宁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钻到了棚内。 金琨一眼望去,只见东北角有一病人正自昏迷不醒,他赶紧上前搭了一脉,又拿出了银针帮他连扎了几次。 这一幕瞧在了陆宁眼里,不禁大呼道:“原来大哥当真会治狂阳!” 金琨道:“这才哪到哪儿!” 说着,拔去了银针,正要替他渡气医治,却见肖代秋又扛着一昏迷不醒的人进到棚里来。 肖代秋一见到金琨,便大声斥责道:“那叫金琨的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怎能趁我不在时偷偷碰我的病人!” 陆宁正要出口反驳,却被金琨一把拉至一旁,向肖代秋一边致歉一边退出了棚子。 陆宁拼命地想替金琨说几句话,均被他捂住了嘴,发不得声,只得依了金琨之意,站在了棚外观望。 肖代秋没工夫再训斥金琨,他抱着肩上男子一同跳入这寒潭,再令几人将他扶立在潭水中。 他先是向他嘴里塞了几颗药物,而后一边给他行针,再一边替他渡气。 肖代秋渡气至一半时,自知此人难救,又令两名学徒给他推拿揉捏,还有一名学徒拿来半锅的汤药给他接连灌了下去。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辰,肖代秋终将男子从潭中捞起,连忙放至棚中的木床上。 他又探了探脉搏,却摇头叹道:“此人阳亢难以压制,性命仅在顷刻之间。” 棚内外许多帮众一听,均大感意外,这人的狂阳竟如此的厉害,便连鬼神叹的肖代秋也难以施救,一时间人群中直议论纷纷。 肖代秋横下心来,他先是驱走了棚内之人,再搬男子双腿盘坐,只专心致志地替这男子渡气。 众人足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肖代秋这才撤去了手掌。 此时肖代秋已是面色发白,大汗淋漓,他说道:“这人需要不断渡气才可渡过今日,我今日气竭了,你们谁肯接手?” 人群中纷纷踊跃喊道:“我来我来!”竟有近百人愿意替他渡气。 肖代秋向他们脸上扫了一眼,叹道:“你们的内力太差,都帮不得他。我要几个内功高一些的。” 此时金琨陆宁同声叫道:“让我试试吧!” 肖代秋一看是这两人,又觉金琨这人并无医术,却过于炫耀自己,对他实无好感,是以说道:“便请陆小姐出手吧!” 陆宁欣喜无以,依着肖代秋传授的法子,替他细细渡上了气。 但陆宁的武学根基毕竟是不牢,她连半炷香时辰也维持不住,已是累得不成人样。 她再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撤下手掌,叹道:“我不行了,肖大夫,请让我金大哥接手吧!” 第225章 崭露头角(2) 肖代秋苦于再无其他人手,实不得已,对金琨道:“只能如此啦,你必须坚持一两炷香的时辰。” 说罢,又叫上身边的学徒,令他们速速去化炽社外寻些高手前来相助。 金琨躬身道:“在下必定尽心尽力!”言毕,依着陆宁的模样替他渡气疗伤。 但金琨深知自己体内只有极寒内力,若直接替这虚弱之人渡气,非但帮不了他,且会雪上加霜,届时便再难救回了。 是以金琨只是做了个样子,他闭上了双眼,假意在这人后背渡气。 他又自行运起了大周天,时间一长,竟让自身冒出了不少汗水,这使得众人根本看不出他在弄虚作假。 待得时辰超过了一炷香时,肖代秋实在是疲惫无以,竟躺在一边的木床上睡着了。 金琨偷偷瞧见了,见时机已到,便撤去了手掌,将男子平躺在床上,双手按在他胸前和小腹两处,真正渡起体内寒气来。 如此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忽听木床上男子叫了一声:“多谢……多谢大夫替我医治!” 金琨嘴角一翘,撤去了手掌,说道:“我不是大夫,你也不用谢我。” 此时却忽见肖代秋从梦中惊醒,两眼直瞪瞪地望着这男子,又看了几眼金琨,实不信眼前之事。 他又见棚外一些病人正拍手欢呼,纷纷叫道:“这位大夫真是好手段!” 又有人道:“这不是大夫,却是位济世救人的大侠!” 肖代秋忙将肥硕的身子坐起,跃至男子身边细瞧了几眼,再给他把了把脉。 他奇道:“今日纵有五六名高手替你渡气,你也绝不会苏醒,怎会这样?” 肖代秋又对金琨望了几眼,面上阴晴不定,问道:“他的病情居然好了大半,快说,你是怎生医治他的?” 于是金琨凑近肖代秋耳边,将肖梨雨所诉的医理,以及他的极寒内力,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肖代秋听罢,简直是眉飞色舞,欣喜道:“万想不到,你这小子还真能医治狂阳!简直是天助我明夷帮!” 金琨忙欠身道:“在下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这种极寒内力,非是在下的医术高超。” 他忙中偷闲,匆匆在陆宁耳边道:“怎样?我的好法子没给陆小姐丢脸吧?” 陆宁此时早已是笑靥如花,轻嗔道:“瞧你能的!” 她忙拉着肖代秋问道:“肖大夫,你说我金大哥是不是特别有本事!” 肖代秋直竖起了拇指,笑道:“的确是大大的本事!他可比这寒潭和易阳丸都厉害得多啦, “虽是机缘巧合得来的内力,那也是他的本事!老夫也一样服他!” 这一番话,直说得陆宁心花怒放,她眼瞅着金琨,两眼中生出无尽的暖意。 金琨非但没有骄傲自满,且是说道:“但在下的治法也只是权宜之计,依然无法将狂阳断根,真算不得太大的本事。” 肖代秋“欸”地一声,道:“你这法子可比那易阳丸还要好使,只要被你内力医治过的,保管他的狂阳两月不会发作!” 金琨一凛,他没想到自己的极寒内力竟有如此效用,问道:“此话当真?” 肖代秋身子后仰道:“你还信不过老夫不成?” 他忙拉着金琨的手,眼中满是期盼,说道:“金小哥,你还能渡气么?再替我医几名病人如何?” 金琨抱拳道:“肖大夫但有吩咐,必定在所不辞!” 棚外众人得知金琨对狂阳有奇法,纷纷叫嚷着:“金大侠,帮我先治上一治吧!” 又有人叫道:“什么金大侠,那是金大爷!金大爷,我已苦狂阳多年,还是给我先治治吧!” 陆宁连啐了几口,斥道:“什么金大爷,可莫把我金大哥叫老了!” 众人纷纷道:“是是!陆小姐不让叫,咱们就不叫了!还是叫金大侠的好!” 这些人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几乎要将棚口挤爆。 陆宁忙伸手拦道:“都给我一个一个来,谁要是扰乱了秩序,金大侠可不给他医治了!” 人群中听了此话,这才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排起了长队,都等着医治。 肖代秋此时却高声叫道:“这位金小哥只能一人替你们医治,但他的真气极为有限, “是以只能优先给重病者医治,其他人都不用在此等候,直接去寒潭中浸泡即可!” 人们听了,大多数人都变得失望至极,但肖大夫既然开了口,只得一一照做。 肖代秋如获至宝,直拉着金琨,指着棚内西北角的几名卧床不起的病人,刚要开口,却又想了想。 然后说道:“不对,这些人最好先在寒潭中泡上一泡,也好让金小哥你少耗费些真气。” 说罢,便指挥几个学徒将他们先搀去潭中浸泡。 肖代秋转过身来,正要再看看那名被金琨医治的男子,却见他早已熟睡了过去,金琨忙道:“这人昏睡不醒,难道是在下的医治有误?” 肖代秋思虑了片刻,说道:“不妨事,这病人猛地受你寒气所侵,生受不住,他少说都要昏睡一日,待他醒了也就没事啦。” 金琨这才能明白过来,他又想得一想,当他用寒气医治自己时,却没有昏睡的状况,这多半是因为他自幼习惯了这种寒气所致。 又过得一会儿,待那些泡了寒潭的重病患者上得岸来,金琨便每人耗费一炷香时辰给他们医治。 而陆宁则在一旁打起了下手,纵使有病人病急了想破坏规矩,也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但金琨这回仅治了四人,已是真气耗竭,无以为继。 他向肖代秋抱拳道:“不行啦,在下内功根基太过浅薄,还请肖大夫莫怪。” 肖代秋细探这四人的脉搏,他们的狂阳果真被寒气压制住,病情都已大好,并且还能立即下床活动,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引得棚内外病人一阵鼓掌欢呼,纷纷赞叹明夷帮中又来了一位好大夫。 第226章 仁慈帮主 肖代秋眼看着这几人沉沉昏睡过去,却是笑道:“似你这般年纪的内力而言, “我只道你一日之中只能医治三人,却不料多治了两个,已然不错啦!” 金琨又道:“那我自今往后,每日帮您医治五人,如何?” 肖代秋颔首道:“若我说你每日为我治十人,你可愿意?” 金琨笑道:“若在下有这份深厚的内力,定当效劳!” 肖代秋两眼露出赞许的神色,道:“你要这份内力,原也不难,跟我出来吧!” 说着,将金琨领至棚外,叫他跳入这玉弓潭之中。 金琨迟疑了一会儿,便斜斜滑入寒潭中,与这潭水中的二十人挤在了一块儿。 肖代秋在岸上叫道:“你在此泡一炷香的时辰,这期间可要修炼起你本门的内功心法,且要意守百会穴,切不可偷懒!” 金琨心知他是在教授练气之法,忙抱了拳,正色道:“在下遵命!”便依言运起了内力。 一炷香时辰过去,金琨爬上岸来,肖代秋令人给他换上件干净衣服,再道:“你去我棚内,找个没人的地方, “再打坐练气一炷香时辰,并且意守涌泉穴。今后每日依此法修行内力,我保你短时之内,内力可更上一层楼!” 金琨深鞠一躬,便进棚打坐去了。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他果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真是说不尽的受用。 他暗自感叹肖代秋真不愧为青囊三肖之一,单就他的这套练气之法,恐怕在数月之内,金琨的内力便要往上翻上一翻。 但此等练气之法,只是肖代秋为他一人所设,其他人都不可效法。 只因金琨体内仅有极寒内力,而这口寒潭又与他的内力同性同源。 是以泡在寒潭之中练气,好似那皎鱼入水、猛虎添翼,往往能起事半功倍之效。 金琨心下欢喜无以,他出得棚来,却见弈先生带着帷帽站在了肖代秋身旁。 弈先生也是满心欢喜,说道:“兄弟竟然找到如此练气之法,真是可喜可贺!” 金琨谦逊道:“哪里,这全是肖大夫的主意。” 弈先生笑道:“原来如此,肖大夫,咱们不如找一处安静之处说话?” 肖代秋道:“难得这位先生来化炽社做客,我自该尽这地主之谊,几位请随我来。” 于是他备了些酒菜,当前带路,弈先生和金琨结伴跟在了后头,而陆宁自也是紧跟而来,脸上还兀自挂着甜甜笑意。 肖代秋带着几人行了几里路,终在一片竹林中寻见一处凉亭,上书“回澜亭”三字。 几人兴致颇高,在亭中摆好酒菜,相互敬了几回酒。 金琨更是连敬了肖代秋三杯,说道:“肖大夫毫无保留教授我练气之法,我金琨感您的大德!” 肖代秋毫无推辞,接连干了三杯,笑道:“昔日里,总听梨雨提起你,我只道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并非是你医病的法子不凡,只因你肯留在此处,帮我每日医治病人,这就让我刮目相看。 “这份举动看似平常,但每日让你医治五人,已是耗尽了你的真气,我假意问你愿不愿帮我每日医治十人, “你深知以你的内力真气而言,根本无法做到,但你也是满口答应,就冲这份心思,已是颇合一位大医者的境界。 “是以老夫终于对你服了气,也不枉梨雨这数年之中总是念叨你,你这小哥,的确是不凡!” 他的这一番说辞若除去肖梨雨不提,陆宁定是听得心花怒放。 可正因为他带上了肖梨雨,才使得她满心的不服,立时驳道:“肖大夫你可知我金大哥在义军中是何等的地位么?” 于是将金琨在钓鱼城之中数次立功的表现都说了出来,她直说得绘声绘色,有如亲临了一般,这让金琨大感意外。 她一个明夷帮之人,竟然比许多霁云盟人都清楚一些细节,可见她是如何不辞辛苦,将这些事情的原委都调查了个仔细。 她叙述已毕,直让肖代秋叹为观止,大惊道:“我还道梨雨只在我这添油加醋地胡乱说来,原来这些事情竟都是真的!” 弈先生此时早已摘下了帷帽,笑道:“若这些事情都是假的,我又怎会结识这位金兄弟?” 肖代秋心中直暗忖:“是啦!能让弈先生为他公开身份,金琨此人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陆宁心里恼怒肖代秋又提到肖梨雨,正要再驳,金琨却是摆手抢白道:“小子我能有什么作为, “反倒是我听陆姑娘所说,这化炽社是特意为狂阳患者所设,肖大夫您如此的高义,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肖代秋摇头道:“这哪是老夫的主意?这全赖严帮主大发了善心,执意要收留自霁云盟来投的所有患者。 “但是要收留他们,就必须给他们医治,这狂阳是何等的难治,单就费用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啦。” 他顿得一顿,指着寒潭的方向道:“是以老夫就想到这玉弓潭,又摸索出一套医治的法子。 “但凡要医治狂阳者,须先行点上几处穴道,以保护中气不被寒气侵蚀,然后再跳入寒潭中浸泡一炷香的时辰, “如此才可保得患者十日的平安。但这仅是轻症者可以治得,若是病情严重者,可就真的难以控制啦。” 他再饮了一杯酒,续道:“玉弓潭尽管只能让轻症者的狂阳十日不发,但此消息一经曝露,前来求医者便络绎不绝, “简直要把我明夷帮的山门都要挤坏。鉴于人数实在是太多,是以老夫才建议帮主,若想要医治狂阳, “先入了我明夷帮再说,否则就这么个小寒潭,又怎能医治霁云盟的数万之众? “严帮主为人实在是敦厚正直,他听取了老夫的意见,二话不说,便建立了这处化炽社, “再让有意医治者,先加入了本帮,并请老夫在社中坐镇,照顾这些入了帮的帮众。” 金琨听完此话,内心里大为地感叹,对明夷帮的固有印象又改变了不少,心中只想着若是有缘,定要拜见这位心地仁慈的严帮主。 第227章 二遇樊复 弈先生展开了折扇,从旁说道:“咱们明夷帮先前无论是谁来医治,都是来者不拒,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直至今日都对患者不赚分文, “只收些药材成本。如此一来,可谓是断了张浪张盟主的财路,我明夷帮可就早晚要挨霁云盟的打了! “还好肖大夫如此建议,先让患者入了本帮,这玉弓潭只对本帮帮众开放,咱们医治自己的帮众, “便不是坏了规矩,霁云盟纵使再记恨咱们,看在咱们人多势众的份上,也是没有半点理由来惹咱们了。” 金琨一怔,问道:“倘若肖大夫没有如此建议,霁云盟真会惹咱们么?” 弈先生哈哈笑道:“咱们明夷帮向来属于江湖中的异类,一些帮派总想着要剿灭咱们,这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啦。 “你便看这化炽社里,此处不仅能医治狂阳,更是每日都有不少才思敏捷之人在此集思广益,他们每日摸索病情, “探讨医理,一心只想把狂阳这个病症彻底地祛除。在肖大夫的带领之下,化炽社更像是一处文人雅社, “这里一向包容兼听,言论也是十分地自由,从不会被一家之言左右。 “兄弟,你说,便是这种宽松的氛围,若是让霁云盟知晓了,以他们不容分说、唯我独尊的做派, “他们能不记恨咱们么?倘若真叫咱们搞出了什么名堂,最终抢去了他的生意,他们又怎会不敢来惹咱们?” 金琨这才想起刚走进化炽社时,便见到不少人在此争论医理。 他暗叹原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心系狂阳,众人都在为狂阳殚精竭虑、出谋划策,这才是一个江湖门派对付狂阳该有的态度。 他大叹道:“先生所言有理,化炽社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霁云盟真可以随意找个借口,便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倘若霁云盟肯放下身姿,也能如此施为,又何愁这狂阳不除?” 此时陆宁忽地站起,面向东首喝道:“什么人在哪儿!” 金琨与肖代秋同时跃出了凉亭,护在了亭子前侧,而一旁的弈先生,也赶忙戴上了帷帽。 众人只听竹林中一阵窸窸窣窣响过,尔后从中仓皇奔出一人来。 这人当先见到了金琨,赶忙朝他奔了过去,口中兀自叫道:“金琨!你竟然没死!” 金琨远远见到此人留有两撇小胡子,正是昨日想要搭救于他的狱卒,他忙叫道:“樊复?怎会是你?” 樊复奔至他跟前,拉着他的手道:“太好啦,你居然没死,我还在想法儿救你出去呢!快跟我走吧!” 正要将他拉走,却瞥眼瞧见金琨身边的陆宁等人,又是叫道:“不好,这些人要拦住你我,这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怎生是好?” 当即将手中铁枪朝陆宁刺出,惹得金琨与陆宁二人大声惊呼。 金琨手臂疾伸,终在铁枪刺中陆宁左臂前将之握住,忙叫道:“这里都是我朋友,你休得乱来!” 樊复一凛,忙撤下铁枪,歉色道:“在下该死,是我太过匆忙,一时间竟弄错啦。” 但他神色依旧紧张非常,仍是拉着金琨道:“走,我带你离开此处!” 金琨忙道:“上哪儿去?” 樊复急道:“你不是要逃出此处么,我现已来救你,你也别再多舌,我们逃出这明夷帮再说!” 金琨暗忖道:“这人实在是可笑,我昨日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你却不着急救我,今日我只愿留在此处,你却要硬拉我走。” 他立即甩开了樊复,说道:“在下改主意了,我不会离开此处!” 樊复一凛,眉毛倒竖道:“你这人怎恁地反复无常!” 金琨心下哭笑不得,正要反驳,又见他身后竹林中奔出了四名全缺堂的弟子,这些人脚下甚速,立时便将樊复团团围住了。 一名全缺堂弟子叫道:“好你个樊复,如今却看你还往哪儿跑!”当先持刀抢过,奋力朝他当头劈下。 樊复面对眼前四人,尽管心中发憷,仍是执起了铁枪,与他们斗成了一团。 谁知这樊复的功夫竟然不弱,几人直过了近五六十招,他才被其中一人踢中一脚,脚下立时不稳,晃了数晃,眼见再过几招便要落败。 此时金琨从旁高声喊道:“诸位还请住手!” 那四个全缺堂帮众听见此话,又见此处还有几个外人环伺,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终于放下樊复不顾,相互跳了开去,斥问道:“你待怎地?” 金琨向这几人作揖道:“在下有礼了,敢问几位究竟所为何事,竟要和我这位樊大哥过不去?” 那四人还未开口,却听樊复斥道:“好你个金琨,枉我昨日和今日都来救你,这些人与我打了那么久,你竟袖手旁观,不来帮忙!” 樊复这人举止怪异非常,金琨微微摇头,心中对他实无好感。 但金琨依旧向他抱拳道:“是在下疏忽了,多谢樊大哥昨日的法子,我用你的法子真把熟人喊来了!” 樊复两眼直瞪道:“这怎可能?我可是满嘴胡诌的,竟也能成事?” 金琨未及答话,却听陆宁咬牙斥道:“我说你们四个,我金大哥问你们话,为何迟迟不答?你们今日所为何事,快说!” 有一弟子一眼认出了陆宁,他抱拳道:“原来是陆小姐在此,我们四人捉拿樊复, “只因此人要叛逃,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才追他至此。” 另有一人道:“此人号称黑白无常,行事端的是反复无常,他竟打着咱们明夷帮的幌子, “联合了其他几名帮众,在外招摇撞骗,他今日叛逃,经我们猜测,定是他们几人分赃不匀所致!” 陆宁转而向樊复斥道:“好你个败坏名声的贼子,瞧我拿你!”说罢长剑出鞘,向他刺去。 樊复见这剑势来得迅疾,忙撒腿奔至金琨身后,又抱着金琨,躲避她的剑招。 陆宁连出了几剑,均是险些刺中金琨,她口中骂道:“你这缩头乌龟,有本事从我大哥身后出来,咱俩公平对决!” 第228章 二度反叛 樊复一边躲避长剑一边急道:“原来尊下便是陆小姐,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早知是你的话,我便早与你实话实说啦!” 陆宁手中长剑缓缓收起,说道:“怎么?我要不是陆宁,你便不与我说实话啦?” 樊复见她收起剑,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却反而结巴道:“不不……在下是说……我…… “我听闻陆小姐在帮里可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早知道陆小姐你在此处……我早就与你说了……便……便可省去不少麻烦……” 陆宁冷哼一声,说道:“我在帮里通情达理?我怎不知?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心我再抽剑刺你!” 樊复急得丑脸发了红,忙道:“是是!我……我在天门派中只因多年未能晋升长老,心生不忿,是以叛了…… “但我听师兄弟们说,明夷帮中甚为赏罚分明,可让有能者得其位,便与同道一同来了此处。 “但却未料,我来此一年有余,仍然只是个普通狱卒,毫无前途可言,我……我这才想叛出这个帮派,再次远走高飞了!” 他身后一弟子忽斥道:“休得胡说!你无非就是武功好点儿,除此之外,你这人胸无点墨,毫无建树,又如何能让你晋升?” 樊复朝他咒骂了两声,续道:“在下入这明夷帮,实在是听信了谗言,这有能者得其位是假,就连医治狂阳也是假的! “这狂阳非但治不好……还……还不如肖神医的易阳丸好使,可为何还有恁多人上当受骗来了此处? “陆小姐,你看好了,这便是我要叛逃之因,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陆宁怒斥道:“你好说歹说也是个叛徒,我今日不能饶你!”说罢,又要抽出长剑。 此时忽听肖代秋喝止道:“陆小姐且慢!” 他跃向前来,冷眼瞧着金琨身后的樊复,说道:“你说,究竟有多少人说本帮医治狂阳是假的?又有多少人嫌弃本帮的医治之法?” 樊复两眼眨了数眨,依旧不肯从金琨身后出来,忙道:“这人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之在下身边的狂阳患者可真是怨声载道!” 肖代秋又问:“是以你便觉得本帮的医治之法是骗人的?” 樊复朗道:“可不是!我泡了那玉弓潭之后,也不见有甚效果,还整日里感觉身上寒冷无比,定是落下了病根!” 四名弟子见肖代秋在此,早向他行过一礼,此时一弟子忽地斥道:“本帮究竟骗你什么了?可让你赔了半分银子?” 另一弟子更是怒道:“你满嘴胡诌,你什么时候泡了玉弓潭,我们怎么不知?” 陆宁听这二人的言语,立向肖代秋道:“肖大夫,这人嘴里没有真话,你莫被他骗了!” 樊复大惊失色,口中喃喃道:“你……你便是肖大夫!” 肖代秋面无晴雨,说道:“你既然泡过玉弓潭,又怎会认我不出?你根本就没有身患狂阳,你老实回答,是也不是?” 樊复惊惧未定,直抓耳挠腮,最后才面露难色道:“我……我的确是未患狂阳……” 以肖代秋的医术而言,他只须在每人脸上望上一眼,便能得知此人有病没病。 樊复此人抹黑化炽社在先,使得肖代秋早已攥紧了拳头,他只待樊复当众说他患了狂阳,定要一拳将他废了。 但樊复这人毕竟是精明有余,见青囊三肖在此,心知定要有所收敛,不可再胡言乱语,这才免了肖代秋的一拳之击。 但此时金琨也是着怒不已,他伸手将樊复提将起来,掷向肖代秋跟前。 喝道:“你接连诋毁明夷帮和化炽社的声誉,只是为了叛逃而已?” 樊复此时被众人环伺,哪还有逃生之望? 他早已是百念皆灰,忽地啜泣道:“我……我本也不想说咱们化炽社的不是……只是,只是……只是……” 陆宁见他支吾其言,好半晌都说不下去,冷哼道:“只是什么?你可要仔细想好了,可别出了什么纰漏,叫我们抓住了把柄!” 樊复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续道:“只是……只是许多病人也确实是心灰意冷啦……他们眼睁睁地见到发病患者越来越多, “眼睁睁地看着霁云盟如此对待自己……但他们从未甘心过,好不容易从霁云盟里叛了出来,又发现这口寒潭虽能治病, “却远不如易阳丸好使……而如今病人越来越多,许多人十余日都轮不着在寒潭泡上一回,只得眼睁睁地望着狂阳发作,痛不欲生……” 他哭得声泪俱下,最后直尖着嗓子叫道:“这些病人心有不甘……他们,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孽…… “无论跑至何处,都摆脱不了这狂阳之苦,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你们瞧瞧!一旦得了这狂阳,可还有拨云见日之时吗?” 他此番话说完,这座凉亭旁尽管有近十人在此,也是好半晌都悄无声息,鸦雀无闻。 直至肖代秋大叹了一声,他摆手道:“将此人放了吧。” 众人均是一凛,陆宁急忙叫道:“肖大夫怎可轻易饶过了这叛徒?” 肖代秋此时已是心灰意懒,续道:“再强留他也着实没了意义,不如留个活口,也算是替祖上积了德。” 陆宁心中太过不忿,依旧道:“此人若走出了本帮,指不定又在外头嚼咱们舌根,可不能将他放走!” 此时却听金琨道了一声:“留他一人容易,可实在压不下这些病人的苦痛……” 陆宁实不敢信金琨竟会替他说话,忙问:“你何以如此说?” 而弈先生也摇着折扇款款走来,缓缓说道:“就依肖大夫所言,将他放了吧,若有差池,这份罪责便由鄙人担着。” 那四名全缺堂弟子均是面面相觑,眼睁睁地望着樊复顺着西侧竹林逃出了此地。 这几人均想,肖大夫既是为疗堂堂主,他若有意放他走,也就不便再多追究,这四人也只好悻悻而去。 第229章 离奇不见 陆宁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到了回澜亭中,此时金琨等三人早已坐下,互相倒了几杯酒,正自攀谈。 陆宁不愿坐下,当先问道:“为何你们一个个地都愿放他走?” 金琨给她斟上一杯酒,请她坐了下来,回道:“这人说的都是假话,唯独最后几句,却是句句戳心。 “这狂阳虽不是明夷帮之错,但芸芸患者之痛,却是整个江湖的共苦。 “樊复一人的叛变,与众多患者的苦痛相比,又何足道哉?” 弈先生拍手道:“妙啊!兄弟此言说得再妙也没有!陆小姐,正是此理,这人既有了叛意,还留他作甚? “咱们可不能学那霁云盟,派出杀手追杀叛徒啊。” 陆宁愕然了许久,再问肖代秋道:“肖大夫,你不担心他出去抹黑咱们化炽社么?” 肖代秋一连喝了几杯酒,说道:“我化炽社里什么样,霁云盟内可谓是一清二楚。 “这个樊复再怎么诋毁,也难以撼动我化炽社的口碑。” 他忽地面露愁容,大叹道:“而他所述患者的处境,却又是千真万确……狂阳的确是难治, “尽管老夫潜心钻研多年,依旧是治不好这病,实在是于心有愧…… “而这化炽社的名气越来越大,引来越来越多的病人,这小小的玉弓潭早已是不堪重负啦。 “说是说轻症患者只须泡上一次,可管狂阳十日不发,可如今患者近万,而玉弓潭一次仅能浸泡二十人, “是以常有病人半月都泡不上一回,这让老夫连日来都一筹莫展。今日还好来了这位金小哥, “但你这极寒内力仅有你一人拥有,要医治数量如此之多的患者,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弈先生给肖代秋敬了一杯,说道:“肖大夫可莫让这叛徒坏了心情,似这种人,在霁云盟中可谓是不少, “但我敢说,在我明夷帮中,却是凤毛麟角,咱们既然有酒,何不多饮几杯?管这些个叛徒作甚?” 说罢,他一连敬了肖代秋几杯,肖代秋这才愁容稍减,又夹了几块腊肉吃了。 弈先生忽问道:“鄙人斗胆猜测,肖大夫的兄长能让狂阳彻底断根了吧?” 肖代秋不假思索道:“大哥的医术远超于我,他多半可将狂阳治愈。” 弈先生颔首道:“如此说来,霁云盟的肖神医多半不希望将那狂阳治愈, “他只是想让患者每天吃药,他也好每天赚取病人的钱财,这才是霁云盟真正的想法啦。” 金琨与陆宁同时一怔,实不敢信弈先生所说。 肖代秋痛心道:“我自幼便知大哥心术不正,以他的秉性,必定是败德败家,我对他极是鄙夷,实难与他共处。 “四十年前,他曾叫我一同前去霁云盟,虽然那时的霁云盟实乃真正的名门正派,但只要我大哥在那儿, “我便不愿与他沆瀣一气、坑害病人!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四十年未曾照面啦……” 他又连连嗟叹道:“大哥的易阳丸,原本我也能制出,只是其中有多种药材实在是难得,非得去到西域苦寒之地中才能寻得见。 “老夫我没这个能耐,配不齐这些药材,而大哥却可以倚靠霁云盟,做出那么多的易阳丸,这本事实在是不小…… “但即使老夫真能配出易阳丸,它的造价本就十分昂贵,多数病人都吃不起,老夫要这劳什子的药丸作甚!” 陆宁讶道:“肖大夫您早就想出易阳丸的方子了?” 肖代秋叹道:“不错,连我都能做出这易阳丸,大哥的医术可远不止如此,若说普天之下有谁能治愈这狂阳,非我大哥莫属啦!” 陆宁怒道:“可那肖神医偏偏就是不让大家治好狂阳,其心险恶至极! “肖大夫您与他分道扬镳,实在是大快人心!我明夷帮之人,可不屑与之为伍!” 肖代秋此时已是面带酒意,他说道:“不错!什么狗屁不通的神医,什么狗屁不通的霁云盟! “若不是当年明夷帮内混人多了些,老夫怕梨雨学了坏,我也舍不得梨雨去投那霁云盟。 “可谁知,如今的霁云盟竟是些尔虞我诈之辈,反倒是我误了她!唉,现在看来,反而是我明夷帮才更有些人味儿! “严帮主只须励精图治,大家精诚所至,假以时日,这江湖正统必定是咱们!” 弈先生大声道:“好!说得好!”他站起身来,大举酒杯,又与几人连敬了几轮。 这几人虽说不上把酒言欢,但依旧是喝至了日落西山。 将要散席之时,金琨忽说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数月之前,天门派的柳太送了一人到您这医治, “他五脏皆碎,也是您妙手回春才将他救回了。那人名叫假和尚,是在下的好友,在下可要好好向您道谢啦!” 说罢,向肖代秋深鞠一躬。 肖代秋略加思索道:“那人可是人高马大,一副和尚的模样?” 金琨道:“对,正是他!” 肖代秋沉吟道:“他如此重的伤势实属罕见,老夫从医数十年中虽也遇见过几回,但要将他救回,也并无十分的把握。” 他顿了顿,正色道:“当日老夫把他收进在客堂,便先去医馆中拿了些医治器具,待老夫再回到客堂时,此人却离奇地不见了! “你说他被救回,却是谁救他的?此人的医术可不简单啊!” 金琨闻之大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数月之前,假和尚在钓鱼城最后一战之中,曾身负重伤,当时依照肖梨雨的意思,就由柳太将他带至明夷帮,找了肖代秋医治。 数月过去,金琨又曾在康平镇左近遇见了假和尚,当时他已是完好如初,二人此后还共同对敌过瞿崴和运日两人。 当时假和尚大展了神威,最终成功救下了范莽,绝不似有伤之样。 但假和尚在钓鱼城中受了如此的重伤,已是难以坐立,更遑论行走跳跃? 他是怎样从明夷帮中消失不见?之后的伤势又是谁给他医治的? 第230章 施救薛倚 种种疑问在金琨脑海之中不断盘旋,使得他竟不发一言。 他身旁的陆宁看出了其中有异,推着他问:“金大哥,这其中可有蹊跷之处?” 金琨思绪被她打断,正要答话时,却忽见一女弟子奔近这凉亭,口中大声道:“肖大夫!有一女弟子牙关紧咬, “不停抽搐,还昏迷不醒,请肖大夫赶忙救治!” 肖代秋连忙起身道:“快将病人抬至南面房舍,我这就跟来!” 那女弟子拱了拱手,又奔了回去。 弈先生三人闻言也立即起了身,只听金琨问道:“为何要回到房舍中医治?肖大夫白日不是在那玉弓潭治病么?” 肖代秋不及答话,只展开了轻功,向南飞奔而去。 陆宁则是捂嘴笑道:“金大哥,白日你可瞧见那些男子浸泡在玉弓潭中,都是一个个赤条条的模样么?” 金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今入了夜,正该轮到女病人去寒潭中浸泡了, “是以此时那寒潭左近,男人都不得靠近,可是这样?” 陆宁嬉笑道:“不愧是我金大哥,来,我领你去南面房舍!” 说着,当先奔走在前,金琨则是一手支着弈先生,脚下再运起内力,紧跟其后。 三人奔了近两顿饭的功夫,堪堪来至几排房舍之前。 此处的房舍均是化炽社内新建,北面几排房舍是男病人所住,南面几排才是女病人的住所。 陆宁在一人头攒动的房舍前向里望去,终于在屋内见到了替人医治的肖代秋,但却让她讶道:“怎会是她!” 金琨与弈先生随后跟来,却因此处是女子房舍,二人只敢站在屋外,屋内却连望都不敢望上一眼。 又过得一顿饭的功夫,只见肖代秋浑圆的身上满是臭汗,他从房中走出来,朗声道:“金小哥何在?” 金琨闻声,赶忙拨开了人群,上前说道:“金琨在此,肖大夫有何吩咐?” 肖代秋叹道:“这病人非你出手不可了,否则她难以熬过今夜,你可还能施为?” 金琨忙道:“在下已然休息了好些时辰,再治一人也并无大碍,只是……” 肖代秋点了点头,将金琨忙拉进了屋中,问道:“你有何顾虑?” 金琨忽而嗫嚅道:“肖大夫你也定是知晓,在下是在天突、璇玑、玉堂、水分、神阙、气海、石门共七处穴道渡入真气, “必须一手贴在前胸,另一手……却是贴在小腹之中……而那病人是个女子,我……” 肖代秋颔首道:“原来你是担心男女授受不亲。” 金琨脸上一红,忙躬身道:“正是……还请肖大夫想个法子……” 此言一出,便连一旁的陆宁也是满脸的通红。 她眼中还露出深深不舍之意,在一旁嘀咕道:“我怎忘了这一茬,早知道……早知道不领你来啦……” 肖代秋忽将屋内之人尽数赶出了屋外,便连陆宁也不放过,尔后又关上了木门和窗户。 为防有人偷窥,他又在屋中找到一些配备的被褥衣帐之物,终于支起了一座帐子。 他将女病人放置帐中,硬拉着金琨来到帐前,说道:“你便进帐替她医治,咱们治病救人的,本不该有恁多俗礼顾忌, “究竟是救人要紧,还是俗礼要紧,你可要想个明白。” 金琨低头思虑了好一会儿,心中反复挣扎抗拒。 直至肖代秋催促了数次,他才缓缓道:“肖大夫您说得是……所谓人命关天,其他的都显得无关紧要啦!” 说着,便钻进了帐内。 他在帐内细瞧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病人竟是薛倚! 只见此时的薛倚面色通红,口唇发白,昏迷不醒,正是狂阳的急重症状,若不及时施救,恐有性命之忧。 望着薛倚稍显俏丽的面容,金琨的脸颊红得发烫。 在他心里数度慌乱为难之后,这才敢将两只手掌悬在她任脉穴位之上,再将眼睛一闭,双掌这才按下,缓缓渡入真气。 约一炷香时辰过去,忽听薛倚轻声道:“金师兄!我……我究竟还是死了,才能见到金师兄你在我跟前……” 说着,两手握住了金琨双臂,满眼的留恋不舍。 金琨赶忙缩回了两掌,面带笑意道:“薛师妹,你终于醒啦!你并没死,是肖大夫让我给你医治的。” 言毕,当先钻出了帐外,又轻声道:“来,下床走走看。” 薛倚这才恍然大悟,她脸上红色本已退了去,如今重又红如艳丹一般。 她颤巍巍走下床来,打开了木门,见到一众姐妹都在门外等候,她这才知晓金琨所言不假。 遂红着脸向金琨和肖代秋行了个大礼,道:“小女子多谢二位施救,二位的大恩大德,在下永生难忘!” 金琨急忙将她搀起,人群中这才发出好大一阵欢呼,均是夸口赞叹肖代秋和金琨的医术高超。 有些女子还为此哭泣不已,她们口中纷纷道:“还好我们来了明夷帮,在此处,至少不会被病死啦……” 陆宁见到众人如此的模样,脸上既喜且怒。 喜的是金琨今日与在那钓鱼城中一样,得到了不少的赞扬与首肯。 只可惜在钓鱼城中,她未能瞧见金琨这般凛凛的威风,今日终于亲眼见到,自仍让她喜不自胜。 而怒的则是金琨打破了男女禁忌,竟举止亲昵地替女子医治,这让她无比恼怒,当下猛地一顿足,冲出了化炽社。 至此,金琨便被肖代秋挽留在这化炽社内,他白日里当先治完五名危重的病人,再按肖代秋的练气之法练起了内功心法,且是每日不辍。 用不了几日,金琨在化炽社内的名气,已能接近这位江湖闻名的肖代秋。 只可惜他每日仅能医治五人,即便是人数这样少,可找他医病的病人仍是络绎不绝。 便在金琨治病的第十日清晨,他早早来到那玉弓潭中,正要进到一旁的棚中治病。 众人见是金琨来了,瞬时便围上来数十位病人,这些病人一同缠着他,都是想要优先得到医治。 第231章 帮主独女 正当金琨极力要摆脱众人时,却听一声怒喝道:“你们争个什么争!金大侠只医治危重病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人群被这声所慑,纷纷望去,均是叫道:“原来是陆小姐!” 众病人让出一条路来,金琨见陆宁从中走进,且是面有怒容,他堆笑道:“陆姑娘,数日不见,今日怎么来了?” 陆宁冷哼一声:“怎么,金大哥不愿见到我么?” 金琨心知她又来了小姐脾气,玩心再起。 故意说道:“那倒不敢,在下整日只留在化炽社内,眼中只有病人和狂阳,竟忘了陆姑娘也是这儿的人。” 陆宁怒气更甚,她胸前起伏不定,嗔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见你么!” 她抓起他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边道:“要不是有一危重病人,我才不屑来这儿见你! “肖大夫也先行过去了,可别叫他等急了!” 金琨一听有危重病人,这才收起了玩闹之心,紧跟着陆宁一路走出了化炽社。 在陆宁不断催促下,金琨与她双双展开轻功,沿着山路一直向上。 二人直奔了大半个时辰,才在接近山顶时,终于来到一处十分雅致的宅邸。 这宅邸足有十亩大小,陆宁领着金琨与门口守卫稍稍攀谈几句,就从大门走了进去。 二人绕过一处影壁,眼前出现的几处矮房颇为精致古朴,这让金琨不禁叹道:“未想到这山顶之上还能有如此雍容典雅的宅子。” 陆宁又带着他走过了三进院子,终在第四进院子中,进入了北侧的一间正房内。 两人在房中客厅处见到了肖代秋,陆宁让金琨在此等候,紧跟着便走进了一处厢房。 金琨与肖代秋坐在厅堂的茶几旁,刚饮了几口茶水,却见陆宁挽着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走进了厅堂。 陆宁向女子轻声道:“倚柔妹妹,肖大夫和金大哥都在此处,你有何不舒服的,便和他们说了罢。”于是给她当先引见了金琨。 那女子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一张鹅蛋脸,肤色还泛着晶莹,煞是好看。 她身穿一件镶了银丝边的浅色罗裙,头戴一只坠链金簪,耳旁还坠着一对银蝶耳坠,显得甚是端庄闲雅。 只见她举止轻柔地给二人道了个万福,说道:“倚柔给二位请安啦!” 肖代秋与金琨忙起身给她回了一礼,而金琨却瞧见这女子眼神有异,这又让他盯着细瞧了许久。 肖代秋见他仪态有失,说道:“金小哥,这位可是严帮主的独女,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金琨连忙低首抱拳道:“原来……原来是严姑娘,是在下失礼啦!” 当他抬起头来,却见陆宁对他怒目而视,于是又忙将头低了下去。 此时却听严倚柔掩嘴笑道:“今日是小女劳烦二位啦,还请二位不必拘束。” 她顿得一顿,续道:“只因我连日来两眼疼得夜不能寐,万不得已之时,这才请来二位替我诊治。” 肖代秋立时将严倚柔请至茶几旁坐下,替她把了把脉,直叹道:“严小姐双眼虽是失明,但还有复明之望, “倘若再耽搁半月,你这双眼可就当真难以回天啦!万幸我化炽社中来了金小哥,有他的助阵,定可保住这双眼的一线生机。” 金琨一惊,忙道:“在下只会医治狂阳,难道……严姑娘的双眼是因狂阳所致?” 肖代秋又叹道:“不错,严小姐被这狂阳所害,出现罕见的症状,才致双眼失了明。 “严帮主数次恳请老夫替她医治,但老夫这医术,竟然对这双眼睛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我实在是……” 严倚柔抢白道:“这可怪不得肖大夫,是小女的狂阳拖得太久,病症又如此地怪异,这才重病难返,非是您的过错……” 肖代秋饮了几口茶,续道:“严小姐你心地也太过善良啦!” 他转头再对金琨道:“此前我曾给严小姐吃过易阳丸,但即便是易阳丸的药力,也未能让她的双眼复明, “在这之后,霁云盟将易阳丸管控得甚严,他们不许将此药外流,严小姐就再也吃不到这药丸啦。 “但老夫无论用上什么办法,严小姐的双眼始终是未能复明,我实在是有愧于帮主啊……” 金琨听得此话,心中一怔,叹道:“严姑娘两眼如此的清澄明澈,实在是不像失明的病症。” 严倚柔再是抿嘴笑道:“是以肖大夫才说小女的双眼还有得医治,我可是十分信任肖大夫的话,只等着他替我治好呢!” 金琨道:“难得严姑娘重病在身,还能如此豁达。只是在下没想到,严姑娘身为帮主之女,竟也是被霁云盟坑害了。” 严倚柔黯然道:“小女此前只在天目派门下习过半年的武功,来到明夷帮之后,我依旧按天目派的功法修炼,这才患上了狂阳……” 陆宁附和道:“要不说霁云盟尽欺负老实人呢!我倚柔妹妹若来到本帮时,不去老老实实地修炼天目派功法,兴许便没有这狂阳了!” 肖代秋见众人说个不停,直接道:“金小哥到我化炽社以来,医病的手法越来越是纯熟,是以我今日才敢请你过来医治严小姐。 “你我二人今次须精诚合作,以期让她双眼不至再度恶化,这才是你我今日的目的。 “只待日后有了更好的办法,咱们再伺机让她的双眼复明。” 金琨抱拳道:“全听肖大夫的吩咐!” 严倚柔也行了一礼,轻声道:“便有劳二位啦!” 肖代秋当先从药箱中拿出一包草药,吩咐下人去熬出汤汁。 再拿出一包银针,在严倚柔头顶和双眼附近连扎了二三十支针,尔后又用手掌贴住她后脑,渡上了真气。 约半个时辰过去,肖代秋汗水滴了一地,这才撤去了手掌,拔去所有银针,又将适才熬好的汤药给她喝下。 她一边喝药,肖代秋一边附在她耳旁,教授她导气之法。 第232章 意外收获 在这之后,肖代秋抹了一把脸,说道:“金小哥,该你啦,此次你须给她渡气半个时辰,要比寻常病人多出一倍的时间才行。” 金琨仅是略微点头,却仍是拘谨非常,一副满是慌张的模样。 陆宁看出他的担忧,在严倚柔耳边小声地把医治手法都给她说了,直说得她两耳都红得通透。 陆宁又小声地安慰了几句,再挽着她的手,说道:“金大哥请随我们来。” 言毕,带着二人进到严倚柔闺房之中,又令她躺在了卧床之上,再次在她耳旁叮嘱了许久。 陆宁终是依依不舍地望了严倚柔几眼,这才缓缓走至金琨跟前,眼中带泪道:“你快给她治吧,我在房外等着…… “倚柔妹妹如同我的亲妹,你胆敢出上半点差池……小心我可不会饶你!”说罢,便扭头走了出去。 金琨只道她害怕严倚柔的双眼给他治坏了,是以给她深鞠一躬,说道:“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但其实陆宁不光有这份担心,她更大的担忧则是,这情同亲姊妹的严倚柔要让金琨占去了便宜,这使得她心中生起老大的醋意。 她连日来都在为此事苦恼恶烦,始终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让金琨替她医治。 但严倚柔毕竟是她自小便认的妹妹,二人感情甚笃,这妹妹有病,眼瞧着病情逐渐恶化,又怎能不去医治? 她想通此节,这才带着醋意和怒意,一大早的便去将金琨找来此处。 金琨坐至床边的木凳上,见严倚柔面色通红,心知这绝不是狂阳所致。 是以说道:“严姑娘,在下给你渡气时,双掌所至之处,实在是要得罪姑娘啦,还请姑娘勿怪。” 严倚柔嗫嚅道:“金……金大哥肯为我医治,是我的福气,我……又怎会怪你?” 金琨语气轻柔道:“那好,若在这渡气期间,姑娘但有不适之处,还请给在下指出。 “或者……或者有什么难以启齿处,也请姑娘不吝骂我几句,如此我才能放心给姑娘医治。” 严倚柔终于掩嘴笑道:“金大哥……你的声音可真好听……你的人也很好,我知你是故意逗我笑的…… “小女还请大哥尽心替我医治,我定会感你的大德!” 金琨这才定心道:“那么在下便得罪啦。” 说罢,他拉下了床幔,遮住了床内一应物什,再伸进双掌,替她缓缓渡气。 严倚柔只觉一股清凉之气传入了体内,与经络中的阳亢相互消抵,一时间身体竟难得的舒适,真是说不尽的受用。 至此,她羞涩之意尽去,只一心按肖代秋的吩咐,疏导体内寒气。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金琨堪堪收回了手掌,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却听见床幔内传来一阵啜泣之声。 金琨心中一惊,忙问道:“严姑娘,是眼睛疼么?还是在下实在是无礼,让姑娘委屈了?” 严倚柔在床幔内抽噎道:“都不是……金大哥……我……” 金琨又问道:“那是否是在下的寒气过于阴寒,伤着姑娘了?” 严倚柔顿了一顿,再道:“也不是……” 说着,她缓缓揭开了床幔,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金琨,喃喃道:“你……你便是金大哥了?” 金琨一愣,忙叫道:“你的眼!” 严倚柔双手捧着脸颊,泪水不停地滴落,说道:“多谢金大哥!我……我竟能看见你啦!” 只听房门“嘭”地一声打开,陆宁从屋外冲了进来,她一把搂住了严倚柔,高叫道:“是真的么?你能看见啦?” 严倚柔伸手抚着陆宁的脸颊,呢喃道:“宁姐姐,我几年未见到你,你竟变得这般美了!”说着,一边流泪,一边细细打量着她。 陆宁将她抱在怀中,也是喜极而泣,竟比严倚柔哭得还要厉害。 金琨瞧着此情此景,甚是为之动容,他红着眼叫来了厅堂中的肖代秋,将事情经过说了。 未料到这青囊三肖之一的肖代秋,竟也是无比的惊讶。 他又是给严倚柔把脉,又是细看她的双眼。 他查看了许久,口中不停地说道:“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金小哥的极寒内力竟是这般的神奇!” 金琨忙问道:“她当真完全复明了么?” 肖代秋大声笑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确切不移啊!” 金琨又道:“那她……”又附在他耳旁小声问道:“她双眼突然复明,会不会又突然……” 金琨不敢扫了众人的兴致,未敢将“失明”二字说出口。 肖代秋明白他的意思,拍着胸脯笑道:“有老夫在此坐镇,若再有差池,可就要砸了老夫的招牌啦!” 金琨听了这话,才放下了心来。 肖代秋又拉起了金琨的手,神情激动地与严倚柔道:“严姑娘,今日我俩的本意只想保住你的两眼,只须存有一丝复明的希望即可, “可如今谁都未料,你竟能复明啦!这个中功劳,可有大半都是金小哥的, “你可得好生地谢他,这可真是老天爷开了眼,让金小哥来到我明夷帮,实在是我明夷帮的大福啊!” 说罢,陆宁与严倚柔二人纷纷向金琨行了一大礼。 金琨匆忙将她二人搀起,说道:“二位姑娘可莫折煞在下啦!” 肖代秋又兴冲冲道:“帮主呢?帮主去哪儿啦?我可得将他找来,让他也高兴高兴!” 说罢,几个箭步,便窜出了这座宅邸。 金琨不愿久留在严倚柔闺房中,也回到了厅堂上。 他心系着化炽社的众多病人,正要不告而别之时,却见白光一闪,也不知是个什么物件窜进了这处厅堂。 他急忙转头寻去,又见这白色光芒一晃,却一路钻进了严倚柔的闺房之中。 金琨追上前去,在房门外喊道:“二位姑娘小心,有一东西进了屋子!” 而屋内却毫无动静,金琨不禁再喊了声:“陆姑娘,严姑娘!” 此时却见严倚柔不紧不慢地从房中走了出来,怀里却抱着一只白貂。 她两眼怔怔地望着金琨道:“这只貂儿好生的顽皮,竟让金大哥受惊啦。” 第233章 突施重手 金琨一凛,眼瞧这只白貂煞是可爱,伸出手指挑逗了几下,道:“原来我适才瞧见的,却是你这么个小家伙!” 又听“呼”地一声,这白貂以迅雷之势跃上金琨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 金琨还未来得及出手,它又跃回了严倚柔的怀中。 严倚柔眼见金琨被咬出了血,不禁吃了一惊。 她立即轻拍这白貂,口中嗔道:“你这家伙,真不识相,怎能如此对待咱们的恩人?” 说罢,竟将它扔在了一旁,忙从房中拿出一只药盒,欲给金琨包扎。 金琨说道:“这点小伤,并不碍事。” 严倚柔却道:“这小畜生没轻没重,它只对熟人亲近,向来只欺负生人。 “我给大哥包上,也是想让它将你记下,将来再见你时,它便能亲近你啦。” 金琨恍然道:“原来这小家伙竟那么有灵性。”言毕,又挑眼去寻那只白貂。 而严倚柔替他包扎时,却要忍不住多偷看他几眼。 她已盲了多年,复明所见的第一人,却是这副俊俏的模样,难免心中犹如鹿儿乱撞一般。 这又让一旁的陆宁生出不少的醋意,她一把从严倚柔手中抢过了纱布,重新替他包了起来,竟惹得严倚柔露出一副难堪的窘态。 却见那只白貂忽然奔出了大厅,再跃至一人身上,那人哈哈笑道:“你这貂儿可顽皮得紧,我辛辛苦苦捉了你一整夜, “如今你预知要回到主人身边,却又从我手中逃跑,你看我下回怎生收拾你!” 这说话之人竟是范莽,他瞧见金琨几人同在此处,自是一番寒暄和问询。 待他知晓来龙去脉之后,更是喜笑颜开。 他连连向严倚柔道喜,哈哈笑道:“若说别人治好了严小姐的眼睛,我多半是不信的,但换了是我金兄弟,此事倒颇有可能!” 金琨打趣道:“你可少拍我的马屁,话说,你怎会在此处?” 严倚柔掩嘴笑道:“是这只貂儿太过顽皮啦,它总爱逃出去独个儿嬉戏,武功差些的根本就捉他不住。 “有一回,竟让范大哥无意中将它捉了,还一连养了它几天,直到后来才听人说,这是我养的宠物,此后便还给了我。 “但是范大哥甚是心细,他养得竟比我养得还要好,我便时常拜托范大哥帮我养着它啦。” 金琨讶然道:“难怪我适才根本碰不着它,原来非得范大哥这般的身手才能将他捉住。” 说着,他又怪声道:“但是范大哥这五大三粗的,竟会豢养白貂,实在是大出我的意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范莽面带着羞意,将白貂交回到严倚柔手中,说道:“既然它的主人已然康复,便还是主人来养的好, “我这个粗人,只适合练武打拳,这女孩子家家的,才养这么个小东西呢。” 严倚柔抿嘴笑道:“金大哥在此前,便老爱欺负范大哥的么?” 众人皆是一怔,忽地满堂大笑了起来。 只见那只白貂又朝南门外窜了出去,严倚柔也甚是心有灵犀,惊道:“是爹来了!”说罢,也忙奔了出去。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南门外奔进一身材甚伟的中年人,这人穿着青色镶边刺绣长袍,腰间一条青玉缎带,一头乌黑长发中夹着几缕白丝。 他鼻梁高挺,长眉如峰,正是明夷帮帮主严时志。 他忽地拥着女儿,两眼噙着泪,柔声道:“倚柔,七年啦,你总算能再见到爹啦!” 严倚柔哭成了个泪人,抬头仰望着父亲,口中呢喃道:“爹……你竟然苍老了那么多!”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句,当众说了许久的话,便如永远说不完也似,满是孺慕与宠爱之情。 好半晌后,二人终于望了望旁人,严时志将肖代秋唤了过来,说道:“肖大夫一向妙手回春,如今又将爱女治愈,我该怎生谢你?” 肖代秋忙摆手道:“帮主不用谢我,今日之功,几乎都在金琨小哥的身上。” 严时志道:“你我既已相识数十年,肖大夫就不必与我谦逊啦!” 肖代秋笑道:“帮主你早该知道老夫的为人,我向来只会实话实说,从不夹杂半点的虚假!” 然后将金琨如何配合医治的事都细细地给他说了。 严时志听毕,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位金琨何在?” 严倚柔连忙将金琨拉至他跟前,说道:“爹爹,这位便是金大哥!” 金琨赶忙施了一礼,正色道:“小子金琨,拜见严帮主!” 严时志凛道:“竟是这么个年轻的小伙儿!”言毕,忽地手影一晃,竟举拳向金琨挥去。 这一招突如其来,惹得两名女子失声尖叫。 金琨也未料堂堂明夷帮的帮主会突施袭击,他一时躲避不得,只好举臂一勾,伸出手掌接了这拳。 金琨只觉此拳势大力沉,霸道无匹,一股内力激得他气滞胸口,难受非常。 严时志一拳甫毕,另一拳再照着他左肩和左臂袭来。 金琨不知他为何要接连出手,心中有气,也不闪避,左手猛地抬起,将一招“一曝十寒”与严时志对了一拳。 但听“嘭”地一声响毕,金琨竟横身飞出了三丈之远。 他在半空转了个身,稳稳落下地来,再看严时志时,却不见他周身上下有半点的寒霜,这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又见严时志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直震得屋顶瓦片簌簌作响。 金琨没来头地被他突袭,没好气道:“严帮主笑什么?你向我突施重手,便是来笑我的么?” 严时志又再笑道:“非也非也!能治好小女的小子,虽是这般地年轻,但你武功造诣已是不凡!这很好,很好!” 金琨此时怒气未消,正待开口时,又听严时志吩咐下人,抓紧准备了一桌酒菜。 这些下人手脚甚是麻利,又正直午饭当口,未过一刻的时辰,便在厅堂中摆上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酒菜。 严时志将众人请上桌,而那只白貂竟倏地爬上了他的右肩。 第234章 剑法相授 他抚着白貂的身子,道了一声:“今日你肯与我那样亲近,可也是要向我道喜的?” 那白貂“咕咕咕”叫得几声,像是应了严时志,又惹得旁人传来一阵笑声。 严时志转过身来,当先向金琨举杯道:“金小哥,适才多有得罪,为表歉意, “本座愿将祖传的明夷离火剑相授,这也算你医好小女的回报,你看如何?” 金琨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肖代秋笑道:“傻小子,严帮主适才试你的功夫,是看你有没有能耐驾驭这套剑法, “如今你已通过帮主的考验,还不快谢过帮主?” 严倚柔也忙道:“金大哥,这套剑法除了我和宁姐姐,可再没传过外人,如此天赐良机,你快应了吧!” 见金琨又迟疑了一会儿,严时志接着道:“别人欲求这套剑法而不得,而我欲送这套剑法与小哥,你却迟疑了! “哈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严某向来不想亏欠他人,你既对小女有恩,严某必定厚报。 “你若嫌弃这套剑法,想要换个其他的事物,只须你开口,我定能满足你!” 金琨之所以迟疑,只是他一向甚恨自己的武功低微。 他自叛出青原派以来,所遇到的每一个硬手,他几乎都抵敌不过,这直让他恶烦不已。 而如今肖代秋教了他练气之法,严时志又肯将家传剑法相授,如此地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他竟一时间接受不了。 待严时志讲完最后几句,金琨这才退了两步,抱拳道:“严帮主肯将剑法相授,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又怎会嫌弃?在下万谢帮主!” 说罢,满心欣喜地向他磕了几个头。 严时志大笑数声,不断颔首饮酒,与众人谈笑甚欢。他对这独女历来疼爱,但她又失明了七年,自是让他呕心抽肠。 如今严倚柔能够再次复明,当真是心悦宏畅,似有说不尽的倾肠之言,与在座众人大畅舒怀、传杯弄盏,自不在话下。 谈笑间,只见严时志忽问道:“我曾听闻数月前的钓鱼城之战,曾经出现过一位姓金的少年英雄,想必便是金小哥了?” 金琨不喜自夸,他还未想到要如何答复时,却听陆宁笑道:“这事不假,我金大哥在霁云盟中的声望,可比在化炽社要高得多啦!” 严时志又问道:“原来如此,那么近日在化炽社盛传的金大侠,仍是金小哥你了?” 金琨浅笑道:“在下是霁云盟的叛徒,又谈何声望?而我在化炽社内才刚数日,又哪儿来的盛传? “这些都是大伙儿话传话,越传越是离奇所致。” 严时志听了这话,便知此人谦逊有礼,更对金琨欣赏有加,又向他大为赞赏了一番。 但他终究又大叹了一声,他自忖这一生纵横天下,饶是吃了如金琨这番的亏。 是以他望了金琨一阵,终于说道:“金小哥若果真有通天的本事,又这般地谦虚谨慎, “恐怕不仅得不到他人的待见,还会适得其反。” 金琨一凛,却不料严帮主会说出此等话来,一时竟不能解其意。 严时志续道:“不过金小哥的确是难得的一位俊才,你既叛出了霁云盟,那实在是天数使然, “不如投到我明夷帮来,我授你副堂主之位,你看如何?” 众人皆是一凛,似金琨这番年轻的后生,能让严时志瞧得上眼的已是少数。 而能让他接连以家传剑法和副堂主职位相授的,在这十数万帮众之中,无论年纪大小,定是绝无仅有。 众人皆停下吃酒夹菜,只等着金琨如何回应。 而金琨几乎是不假思索,抱拳道:“多谢严帮主的美意,严帮主既已将家传剑法相赠,已是极看得起在下, “若又要送我副堂主的职位,便显得在下贪得无厌啦。 “在下自视缺憾颇多,且有许多未尽事宜要去做,实在是无暇顾它,还望严帮主您多多包涵!” 他这些话说得圆满无瑕,哪方的颜面都不伤及。 而严时志又是个阅人无数的帮主,他早知似金琨这等的人物,定是颇为桀骜不驯,他不肯归入麾下,也自在常理之中。 严时志也不急这一时,他只盼假以时日,金琨能够回心转意,届时若帮中有了这等的人物,又何愁本帮在江湖之中强敌环伺? 众人眼见严时志父女俩兴致颇高,直陪了二人几个时辰,才逐渐散席离去。 严时志单独将金琨留下,对他说道:“金小哥,我适才与你动手,发现你内力虽足,但气有淤滞,这是个什么道理?” 金琨明白这是因他在娘胎中受了伤,最终使得经脉受损,是以他与人交手之时,气息往往忽滞忽顺,难以平稳流畅。 而这一处细节,严时志并未在酒局上当众说出,那着实是为金琨留了面子。 金琨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将原因细细讲了。 严时志颔首道:“那本座便请肖大夫替你调理医治吧。” 金琨道:“肖大夫的侄女肖梨雨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夫,她已替我调理了多年,想必其中肖大夫也曾对我的病症出过对策, “但也始终是没有太大的改善。在下虽是经脉受损,不过周身上下并无不适,我已是心满意足,再无他求啦。” 严时志终究是江湖上难得的武学宗师,金琨此等病症定会使得他多病不寿,这等浅显的医理,严时志自是略知一二。 他甚是爱惜金琨之才,本欲再劝他几句,而金琨却向他一揖,便要下山去。 严时志忙伸手阻道:“金小哥,你难道忘了,本座要传你明夷离火剑,你怎能此刻下山?” 金琨却回身道:“还请严帮主海涵,在下曾答应过,为化炽社每日医治五人,如今天色已晚, “若再晚得一些,今日一位病人都没能医治,可就要食言啦。” 严时志忽地大声笑道:“好,好,好!”缓步将他领至宅邸正门。 金琨心中不断叫苦,只道他这一番话惹恼了严时志。 第235章 陆宁身世 此时却又听严时志道:“金小哥你也身患狂阳,却一心想着其他的病患,你如此大仁大义,善念为怀,着实令本座钦佩。” 金琨却摇头道:“正是因为在下患了狂阳,深知这狂阳的痛楚,才有了如此的决心。狂阳一日不除,我金琨治病便一日不怠!” 严时志鼓掌笑道:“好啊!你能这么想,着实是我明夷帮之福,更是武林之福!” 他又挽着金琨的手,正色道:“你若什么时候想学剑法了,便来这里寻我,我的这处宅子,随时恭迎大驾! “不过,我倒有句话,想要提醒金小哥你。” 金琨忙一怔,只听严时志轻声道:“你如此只为他人着想,本是大大的好事。 “但在一些人的眼中,这可就是锋芒毕露了,我有意提醒金小哥,可莫将好事变为了坏事,希望你能够听得明白。” 金琨此时忽地想起弈先生的那首藏头诗,严时志与弈先生都是话中有话,他又如何听不明白。 金琨连声致谢,又向严时志鞠了几躬,这才转身下了山。 他刚进入化炽社,却不料在此遇上了陆宁。 陆宁也是一脸的惊讶,问道:“你怎在此时还要来此处?义父他不传你剑法么?” 金琨讶然道:“义父?严帮主是你义父?” 陆宁在那酒席之上,只见严时志父女二人,因双眼治愈一事显得欢喜无比,她心中虽也是同样地欢愉,却总觉得有股莫名的失落。 是以她在席间并未如何开口说话,与人交谈间也只是一笑带过,于是与严时志的关系也就未能让金琨知晓。 陆宁正要与金琨细讲,却见金琨脚下发力,一直奔至了一处房舍,忙不迭地给狂阳患者医治。 这引得屋内病人一阵欢呼,有人喊道:“今日天色恁地晚了,我们还道金大侠不会再给我们治了呢。” 如此一个多时辰过去,金琨将五名病人堪堪治完,早已是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他走出了房舍,而陆宁则立即给他递上了一壶参茶,甚是关怀道:“你实犯不着那么晚还替他们医治,你的剑法可怎么办?” 金琨把茶壶饮干了,还给了她,说道:“我改日去拜访严帮主,届时再请他传授剑法,但病人可是不能等的。” 陆宁怔得一怔,柔声道:“你为了不让病人等你,却要我义父等你?” 金琨道:“陆姑娘曾数次救我,我就帮你救治帮众,便算是我金琨还了陆小姐的人情吧。” 陆宁忙道:“你我彼此都救过对方几回,早就扯平了,你怎还会欠我的人情?” 金琨摇头笑道:“我虽救了你几回,但你在钓鱼城中救了我霁云盟好几千人,这又如何扯得平? “待我医治了贵帮几千人时,才是真正扯平了吧。” 陆宁撇嘴一笑,再道:“不过今日你医好了倚柔妹妹,我倒是没能好好谢你,我给你补一个吧!” 说罢,向他郑重行了一礼。 金琨赶忙将她扶起,说道:“陆姑娘,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 陆宁续道:“金大哥,你可知我与倚柔妹妹为何那般要好?” 金琨茫然道:“是啦,可是因为严帮主是你义父么?” 陆宁正色道:“不仅如此……我……我干脆把家事告诉你了吧,你可愿听? 金琨道:“在下洗耳恭听!” 陆宁手指互绕,说道:“我先父名叫陆长岳,乃五浊门的掌门……” 金琨不禁“啊”了一声,再听她续道:“先父掌管五浊门的时日并不长久,但他长年以来的心愿,却是想将五浊门带上正道, “不愿再让江湖中嘲笑咱们是下九流的门派。但奈何先父当时重病难治,便连肖大夫都束手无策, “幸好那时义父投入了我门派之中,在先父一番了解之下,他才得知义父不光才华横溢、武功高绝,最难得的却是, “他也是与先父有着一般的抱负,一心只想将五浊门拉入正道之中,好与其他名门正派平起平坐。 “是以先父在临死之前曾力排众议,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义父。” 她缓了缓,又道:“义父自接手五浊门后,立时将门派改名为明夷帮。当时帮中不服义父者为多数, “我既然知晓了义父与先父之志相同,自然也是对义父鼎力支持。别看我那时年纪幼小,但我身为前帮主之女, “只要我支持了义父,自然也会得到一些帮众的响应。好在我义父他武艺超群,又招募了许多有情有义又本领高强的江湖侠士, “终于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明夷帮在几年之内便迅速发展壮大,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堵住了那悠悠之口,帮中服他的人便越来越多啦。” 金琨问道:“是以严帮主才收你当了义女?” 陆宁笑道:“我竟忘了说啦,先父在离世之前,义父便收我为义女啦! “他待我如同亲生的一般,是以我与倚柔妹妹自也情同亲姐妹。” 她忽地黯然道:“我此前与你说的,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真的,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却是假的。 “帮中的几位堂主也对我照顾有加,其中对我最好的,便是应受堂堂主,佟乃仁佟大哥了。” 金琨心中生出一股怜意,他“哦”地说道:“便是脸上有刀疤的那位大哥?” 陆宁点了点头,忽又腼腆道:“我……我已将家事都与你说啦,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金琨心头一阵愕然,他不料陆宁将家事说出,竟是有备而来,他不敢随意答应,问道:“竟是何事?” 陆宁略一顿足,再道:“你先答应了,我才说得!” 金琨笑道:“那可不行,倘若你叫我去干那违心的事,我怎能答应?你还是先说了吧!” 陆宁忽地耍起横来,斥道:“我怎会叫你去干违心的事?你便这么看我的么?” 第236章 宝剑相赠 金琨玩心一来,便无法收住,他又道:“我看陆姑娘应是通情达理的姑娘,怎会叫人先行答应再说事项?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陆姑娘,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么?” 陆宁在明夷帮中横行惯了,几乎人人都要让她三分,如何受得了这等的委屈? 她立时眼眶带泪,怒道:“金大哥有没有看走眼,你心里没数么?我……我不与你说了!”说罢,再一顿足,便走了开去。 金琨却笑着数起了数,还未等他数至十,果见陆宁又大踏步折了回来。 她满怀怒火地指着金琨道:“我说就说,大哥你至今以后,可不许再给女子医治了,你应是不应?” 金琨忽地一怔,始终未能料到她竟是这个要求。 陆宁见他迟迟不应,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红着脸颊道:“怎么?此事是否叫你违心了?” 金琨却是沉吟道:“似此等事,还真是叫我金琨违心啦。” 陆宁眼泪扑簌簌掉个不停,大声道:“我没料到大哥竟会舍不得那些女子!是我错看你啦!”言毕,竟又转过身,跑了开去。 金琨今时今日除非是个傻子,又怎能看不出陆宁对他有意? 这让他心中不禁暗道:“陆姑娘是个好姑娘,但我心中……我心中早有所属之人,切不可再让她错爱了。 “她对我既有恩义又有情义,其中恩义已是难报,这份情义又怎能任其滋长?” 他越想越是唏嘘感慨,忙奔上前去,将她拦住,大声道:“陆姑娘,你听我说!” 陆宁一个闪身,绕过了他,又朝前急走过去。 金琨大跃了几步,一把将其拉住,叫道:“陆姑娘!我同为狂阳患者,深知病人的痛楚,是以我才如此坚决地要医治他们!” 陆宁只是侧过了脑袋,不让他瞧见一脸的泪水。 金琨又再语重心长道:“一些重症者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们每日苟延残喘地过活,只是在这世间的夹缝中求存而已! “对于这些病人的处境而言,她们早已没了性别之分,而我金琨更不会对她们有任何非分之想!” 陆宁被他巨力拉住,一时挣脱不了,但他的这番话传入她耳中,竟一时再没了挣脱之意。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轻轻问道:“你此话当真?” 金琨狠狠点了点头,再道:“若是陆姑娘你也有狂阳,我也一般的替你医治!但我金琨绝非贪恋姑娘的……姑娘的……” 他一时语塞,竟说不下去,陆宁一手遮住了他的嘴,柔声道:“别说啦!我……我已明了。” 她顿得一顿,又道:“若你再要医治女子,须得等我在场才行,否则……我可不能依……” 金琨一愕,觉得适才那句话甚为不妥,正要解释,忽听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陆宁闻声之后,竟头也不回,匆忙走远。 而金琨知道这笑声是弈先生来了,他望了望陆宁的背影,再向弈先生作揖道:“先生来了!” 弈先生此时仍带着帷帽,对他拱手道:“我是来恭喜兄弟你的!兄弟医好了严小姐,又得到了帮主的家传剑法,实在是可喜可贺!” 金琨忙与他寒暄了一番,问道:“先生夤夜还来这里寻我,是否有要紧之事?” 弈先生以扇击掌道:“果然是瞒不过你,鄙人是向你辞行来的。” 金琨又是一凛,弈先生忙凑上前去,向他细声道:“鄙人毕竟是天门派的幕宾,不能成日在外游荡, “我且得回天门派中住上几月,也算是点个卯吧!” 金琨却是黯然道:“我们才相见几日,就又要与先生告别了,您的教诲实在是让我受益匪浅,只盼今后能时常跟随先生左右。” 弈先生忽地搭着他的肩,笑道:“说反啦,说反啦,是我一直要追随兄弟的左右,不离不弃!” 他笑过一阵,又是细声道:“如今你总算有医治狂阳的法子了,不过这个法子就算比易阳丸强了数倍不止, “可依旧不算究竟,你可明白?” 金琨点头道:“不错,我一日只能医治五人,而那易阳丸一日可治数万人。” 弈先生又拍着他的肩道:“正是此理!若将来你有了新的法子,或将狂阳压制,或是彻底治愈, “我还是那句话,届时你谁的话都别信,这里边也包括我的。 “你的新法子,只要是试成功了,便是你的东西,由你在其中掌控这一切,才是我最为放心的,切记,切记!” 金琨已是第二回听见此话,他仍是抱着拳,正色道:“谨听先生教诲!” 至此,金琨每日医治狂阳患者,每日都在玉弓潭中凝心炼气,也每日上山找严时志学艺。 别看严时志贵为一帮之主,他教授起剑法时,却甚是仔细详尽,他先是给金琨详解了这套剑法的来历,不至让金琨到头来又数礼忘文。 明夷离火剑这五字之中,“明夷”二字是来自《易经》,明夷卦便是六十四卦之一。 在此卦象之中,主卦乃是离卦,卦象是火,是以这套剑法就取了“明夷”“离”“火”这四字作为名称。 这剑法乃严家家传剑法,迄今已传了二十七代,足有四百余年的历史。 而严时志颇为看中这套祖宗的剑法,是以五浊门改名之时,便沿用了“明夷”这两个字。 这剑法名既出自《易经》,那么剑法的招式与心法,便也出自这个卦象。 剑法共分为七式,但每一式均有上百种变招,若要全部学会,少则一两年,多则需要七八年的光景。 但金琨本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又加之勤奋好学,他只是每日傍晚在严时志宅邸中习练两个时辰,仅持续了两月有余,便能将整套剑法融会贯通。 他习练得如此之快,着实是令一旁的陆宁和严倚柔叹为观止。 而这两位姑娘每日只盼着天色暗淡之时,金琨能够早早地来到这座宅邸。 她们也好借着这个机会,一睹他舞剑时跳脱的身姿,再来便是可以与他一同钻研和习练招式。 待两个多月过去,金琨终于学会整套剑法时,严倚柔又赠他一柄随侯剑,当时她说道:“金大哥实为练武的奇才, “我与宁姐姐习练这套剑法已有多年,但也未能全部学会,而你只用了两月却已习得。 “此剑是我惯用的宝剑,所谓宝剑赠英雄,它与你这般相配,留在你的身边,比在我身边要契合得多啦。” 第237章 远离病人 她说此话时,陆宁却忽地不见了身影,在此后多日之内,依是寻她不见。 但只要是金琨给女弟子医病时,她却每回都能出现,从未或缺。 此后数月之中,金琨只沉浸在化炽社里,每日只有两件事情,除了医治病人,便是修炼内力和剑法。 他如此每日不辍,仿佛又回到了青原山那个门派里,每日勤练掌法的日子。 在此期间,他也曾数次托人去万仁堂寻过肖梨雨,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她外出办药,或是外出试药,始终不知去处。 金琨虽是心急如焚,也是莫可奈何。 范莽与秦志涛等人虽也时常与他相聚,但金琨白日相聚所浪费的练剑时辰,在夜里也一定要以同样的时辰补回。 金琨便如此每日拼命地习练、尽力地治病,武功的境界也是逐日而升。 又过得两月,那一日终让肖代秋看出他消耗过多,便劝金琨道:“你整日如此地耗神费力,可莫让身子垮了, “不如休息数日,我给你调养调养。” 而金琨却是笑道:“肖大夫您不也是每日耗费真气,替病人医治么?” 肖代秋驳道:“但我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金琨再道:“我也想停下,但病人的病却是停不得,而如今病人的人数却越来越多,我依旧只有一人而已,也只能是尽心竭诚啦。” 金琨口齿伶俐,言辞便给,肖代秋永远也说不过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再过了三个月,此时金琨的内力已经大涨,每日竟可给十人医治,已是达到了肖代秋的预期。 直至有一日,肖代秋忽从金琨的面色上看出,他或许早已是气力衰竭、力不从心。 他忙给金琨搭了一脉,竟超过了他所预料,直让他心惊不已。 金琨每日耗尽真气,过度地给病人医治,已然形成了内伤,若再如此治下去,定有性命之忧。 但肖代秋一来劝不动金琨,二来病人已是极度依赖他的极寒内力,这比依赖肖代秋本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若金琨忽然不给病人医治,只恐病人中怨气丛生、恐慌蔓延,若一些蛮不讲理之人引发了一场骚乱,最终恐惹得他自己也脱不得身。 想至此处,肖代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去找严时志,请这位帮主拿个主意。 严时志听闻后,道了句:“病人极度依赖于他,他又何曾不依赖病人? “若要他断了治病的念想,须得让他远离病人才是。若到万不得已之时,便将他带离本帮,随便找个去处先歇息数月再说。” 言毕,他当即找来严倚柔与陆宁二人,请她们帮着去劝劝金琨。 这二人听了严时志的叙述,心中均是深深地怜惜他,她们连夜赶去了化炽社,却见金琨仍在此处独自练剑。 二人在旁连喊他数声,他这才收了剑势,与二人寒暄了起来。 严倚柔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又与陆宁二人一同劝了他许久。 但金琨只是笑道:“我远没有肖大夫说得那样,要不然怎还有气力在此练剑?” 严倚柔怔道:“肖大夫所说的定是没错,还望大哥能爱惜身子,咱们治病不急在这一时。”言毕,她肩上的白貂倏地窜上了金琨肩头。 金琨此时已是与白貂颇为熟稔,他摸了摸白貂的脑袋,道:“怎么,连你也要劝我么?” 陆宁接着道:“倚柔妹妹说得没错,用极寒内力治病的仅有你一人而已,咱们来日方长,保护了你的身子,才是保护了一众狂阳病人啊。” 金琨并未直接回她,只是说道:“陆姑娘,你可知我这极寒内力到底有多奇妙,我自从用它医治自身,便再也没有昏厥过。 “这其中的效果,我清楚,病人们更是清楚,我一旦替他们治了,又如何停得下来?” 陆宁忽地嗔道:“你怎恁地油盐不进?你可知义父和肖大夫可有多担心你!你……” 她忽而细声道:“你可知我们又有多在意你……” 金琨没能听见后头这句,仍是哈哈笑道:“有帮主和肖大夫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可他们也是知道, “我如今内力已然大涨,从每日医治五人到如今的十人,这其中变化已是如此之大,我的身子定然是无虞!” 他肩头的白貂又跃回了严倚柔的右肩,正在她耳边“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而严倚柔似乎能听懂它的话一般,竟频频点头,最后终于茫然问道:“难道大哥你有何难言之隐么?” 金琨一怔,又再笑道:“怎么?你能听懂白貂的话么?它告诉了你什么?” 说罢,他忽地捧腹大笑起来,而陆严二人却是哭笑不得,她们面面相觑,心中焦急非常。 金琨再仰天笑得几声,忽听笑声一窒,只见他整个身子竟往前栽了下去。 两位姑娘猛地一惊,争相抢上前去,陆宁赶紧给他推拿揉捏,却不见半点起色。 她心有不甘,又猛拍了他几巴掌,急得叱骂道:“你才说过你再也未昏厥过,如今怎又同个死人一般?” 而严倚柔早已是心急如焚,她一边掉下泪珠,一边疾奔去寻肖代秋。 直过了半刻时辰,她才与严时志和肖代秋一同飞奔而来,三人只见陆宁跪伏在金琨身旁,不停地痛哭,均是心中大骇。 肖代秋赶忙给他搭了一脉,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不妨事,各位莫慌。” 严倚柔和陆宁双双擦了擦泪水,异口同声道:“金大哥无碍么?” 肖代秋浅笑道:“他实在是力竭啦,不睡个两三日恐是不会醒来,其实也并无大碍。 “老夫倒是有法子让他现在便醒来,不过么……” 他又对严时志道:“帮主,如今正是个好时机啊!” 严时志略一转头,总算领悟到:“不错,既然大伙儿都劝他不动,不如便趁他昏厥之际, “将他连夜带离了本帮,将身子调养好了再说,你们谁愿跑这一趟?” 陆宁当先叫道:“我去送大哥一程!” 第238章 江中遭袭 严倚柔本也想去相送,但她生性柔弱,竟不敢当众表达心意。 她见陆宁要跟去,便不好再争,只说道:“我去准备一只小舟,你们便走水路吧,如此也能让大哥好好休息休息。” 肖代秋接着道:“不错,再叫上范莽这小哥,他功夫可是非常好,可以保护你二人。” 众人商量已定,严时志则亲自扛起了金琨,当先出了明夷帮正门,又往西奔了二十余里,总算来到一条河边。 众人在河边等候了半个时辰,严倚柔才驾着一只小舟顺河而来。 这几人见小舟靠岸,便将金琨抱至舟内,陆宁和范莽二人也跳上了舟。 严倚柔又帮衬着往小舟上搬了几件行李,才跳上了岸去,两眼依依不舍地望着小舟渐行渐远。 这只小舟顺流而下,在这重庆山水间弯弯绕绕地前行。 范莽主动坐在小舟前端掌着船桨,但在这黑夜之中,却是瞧不清两岸的风景,小舟只孤零零前行,一盏昏黄灯光在河面时隐时现。 他一边行驶一边感叹,他叹着狂阳这病症难除,叹着金琨的执拗,自然也叹着肖代秋等人的良苦用心。 陆宁便在他的不断感叹声中睡去,直睡至次日清晨,阳光照进了舟上乌蓬,又有几只水鸟落在了舟头。 她出了乌蓬,走至舟头,与范莽道:“范大哥,你且去睡会儿吧,这里换我来。” 范莽竟是一夜未睡,他连打了几个哈欠,问道:“陆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宁想了好一会儿,怔怔地道:“我也不知去哪儿,总之走到哪儿是哪儿,别让金大哥遇见狂阳患者就成。” 范莽走进了乌蓬内,吃了几口干粮,说道:“也只好这样啦,不过金兄弟若是醒来,我们还是劝他不动可怎生是好?” 陆宁被他一句话问住,正想着如何答他,却猛听“嘭”地一声巨响,使得整只小舟猛然晃了几晃。 再听“咔啦啦”巨响不断,这支小舟竟从当中断成了两截! 陆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慑,她大声惊叫,却被舟身晃得难以立足,最终“扑通”一声落入了河水之中。 又听范莽一个大喝,他从水里一跃而出,立在了舟头。 他此时已是周身湿透,再向左侧望去,却见那半截小舟正在缓缓下沉,而河面上却漂着一大滩的血水。 这小舟的乌蓬之内,仅有金琨与范莽二人,而范莽如今已然跳出,周身完好,是以这滩血水,除了金琨,还能是谁的? 范莽顿时心中大惊,失声叫道:“金兄弟!” 此时又听陆宁在右侧水中尖叫道:“范大哥救我!我不会水!” 范莽往右首望去,果见陆宁在水下兀自挣扎。 范莽见左右首都有人要急救,一时间竟左右为难。 他再一思虑,只觉左侧的金琨已是不见人影,不如先将陆宁救了,再去寻金琨。 他主意已定,正要跳入水中时,却猛地见一人影自岸边远远地跃来。 原来这艘小舟所行的河流并不宽泛,与岸边最宽处也不过二十几丈,最窄处才两三丈远。 而这人正是从一窄处跃来,他一跃至舟头,又激得半截小舟乱晃。 范莽立足不稳,似要跌倒,却见那人倏地挥来一拳。 范莽脚下忙立住了桩子,见那来拳也不闪不避,而是朝着这拳头斜斜击出三拳。 那人见他拳势迅猛,忙收了攻势,又从旁与他拼了几拳,竟是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人撤了拳劲,又立在舟头,笑道:“哈哈,你这人可是叫范莽?” 范莽定睛瞧去,此人身材巨大,正是与他交过手的查达成,不禁道了声:“怎会是你?” 查达成颔首道:“果然是你,我眼神可真好,竟没打错了船只。” 范莽又见他手中兵器不见了踪影,再向左首瞧去,一时间恍然大悟。 原来使得这只小舟断成两截的,竟是自他手中掷出的铁骨朵。 他这支铁骨朵甚为沉重威猛,它远远地飞来,竟能将小舟砸成两截,若金琨也被它砸中,哪还会有命在? 想至此处,范莽一时间悲从心来,朝天喊了声:“金兄弟!” 他猛地发起了狠劲,照着查达成上中下三路立时回击了七八拳。 查达成听得这声喊,忙一边招架一边问道:“什么金兄弟,可是金琨么?” 查达成与他一般的身材巨硕,却不料范莽的身法却是如此快捷,出手又是这般悍猛,比起上回交手时还要难以对付。 他心中大为诧异,立即沉肩闪跃,但听范莽口中大叫道:“你杀我金兄弟,我可不能放过你!” 范莽拳速越来越快,招招凶狠无比,竟让查达成左右慌忙招架,一时间难以适应。 但这半截小舟太过狭小,又实在是难以立足。 查达成的身法施展不开,他越打越是心惊,期间几度都要被范莽逼入了水中。 其实查达成的武功造诣,大多都在那支铁骨朵上,如今铁骨朵又未能及时寻见,他又如何能敌得过范莽? 而范莽此时只知金琨凶多吉少,他瞬时间鲁莽之劲涌起,二人此消彼长之下,范莽竟稳稳地占了上风。 查达成此时的拳脚已完全没了章法,他“呼呼呼”连虚晃了三拳,范莽却无视这几拳,抓准了空隙,一拳当中直入。 查达成忙不迭举手招架,范莽右拳已抵他右肋。 他这一拳极是狠辣,查达成再无可避,非后跃入水不可。 可查达成来自北方,实不通水性,万不敢落入河水之中,一时间惊惧交加。 便在此时,右首又听陆宁呼救道:“救我!我撑不住啦……” 范莽心下大惊,他一心想将查达成拿下,竟一时忘了陆宁还在水中挣扎。 他当即撤了拳势,便往水中跃去。 查达成见状,忙欺近身来,手臂倏伸。 在范莽刚跃起身时,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使得他被提在了半空,脚下则是潺潺河水。 范莽这下也是惊愕不已,他悬在空中无处着力,不仅救不得陆宁,便连自身也是难保。 第239章 合力退敌 他急中生智,忽地扭曲了身姿,回身照着查达成又是几拳同出。 查达成不敢怠慢,仍是抓着他的衣领往后撤了几步,最后一脚却踏入了水中,惹得他叫道:“不好,这小船也要沉啦!” 范莽低头望去,果见河水已将小舟淹没近半。 他顺势而为,连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双脚落在一片木板上,忽地向后一勾一踢,这片木板便朝着陆宁飞了过去。 接着范莽一手不断下压,另一拳又从不同方向朝查达成挥去,终迫使查达成松脱了双手。 但这截小舟在水中沉沉浮浮,实在是难以立足,查达成趁乱又与范莽打个难舍难分,只见拳来拳往,呼喝之声不断。 陆宁好容易抓住范莽踢来的木板,她翻身半趴在这块木板上,呼呼喘着粗气。 她猛咳了一阵,又连吐了几口河水,忙不迭问道:“范大哥!金……金大哥他怎样了?” 范莽听了这声,心中又是一痛,一边与查达成过招,一边望向左首的那滩血水。 查达成也是忙中抽空望过去,忽地哈哈笑道:“原来有人早被我砸死啦!” 范莽怒气更甚,连使好几招大无妄拳,接连数拳向着查达成左右两肩击去。 查达成躲过了先前几拳,而后面数拳实在是避不过,只好将双手伸出,抓着范莽的两臂,摆出个摔跤的姿势。 他本以为亨族人善于摔跤,此招定可稳操胜算。 却不料范莽此时已是近乎癫狂,他如今已经没了招式的繁杂。 只见范莽双手一翻,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心只想用蛮力将他压入水中。 查达成此时身后便是河水,再也无处可退,又被范莽不断下压,竟要压过了水下。 但查达成毕竟是个不畏艰险、抱诚守真之人。 他尽管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形之下,仍是要开口泄了气力,问道:“你……你这般在意他,那他果真便是金琨了?” 范莽狠狠地道:“不错,你杀我金兄弟,我今日也要杀了你,到了地府之中,让金兄弟再收拾你这蛮夷!” 查达成心知今日力敌不过,咬牙道:“也罢!我们追踪他大半年,今日终于是让我得了……得了这份功劳,我也不亏!”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水中沉去。 范莽怔道:“什么?你们?此处还有其他人么?” 他忽地抬头望去,果见远处的岸边又有一人朝这边奔来,不禁又吓了一跳。 查达成见时机已到,将身子猛地顺势下沉,立时激起一片水花。 范莽不料他竟会使出这等花招,心中一慌,却被水花迷了双眼。 查达成虽不会水,但他见范莽迷了眼,乘机在水中的残舟上一借力,先是缩回了身躯,再奋力踢出一腿,竟将范莽也踢入了水中。 查达成只道范莽的身躯与他一般的硕大,便也和他一般地不识水性,是以见范莽掉入水中,他立时从水中钻出,朝天大笑了数声。 笑过之后,他又猛地跃至远处陆宁的木板上。 陆宁见范莽被他踢入水中,已是先吃了一惊,又见他跃至身旁,忙抽剑向他挥去。 但陆宁毕竟是在水中脱了力,再加上她剑术不精,只过了两三招,便被查达成连人带剑地擒住。 查达成将她夹在左臂之下,又大笑了几声,朝那边的血水朗声道:“金琨啊金琨!你数度暗算于我,活该你死在了我的手上! “如今你的同伙又被我擒了,这便是你金琨的报应!” 他向着这河面放肆大笑,以致整个河川之中,都回荡起这不羁的笑声,就好似这附近的山谷都活过来一般,令人生怖。 便在此时,查达成背后的河面上,忽地窜起一人影。 这人影来得甚为突然,查达成不及转身,便被他一剑击中。 查达成一时闷哼一声,而那人又再出了一掌,这掌力委实是势大力沉,他被击得横身飞出,一股寒意竟瞬间传遍了全身。 查达成终于落入河水之中,并且沿着河流向下漂去。 他口中兀自叫道:“金……金琨!你居然……没死!你……你只会暗算人么?” 这人影正是金琨!他趁着查达成飞出之际,一把将陆宁从他手中拉了出来,揽在怀中,二人在木板上稳稳站定。 只听金琨冷冷道:“对付你们这些个蛮夷,根本犯不着讲甚江湖道义! “今日你死则死矣,若不死,下回我再见你时,仍要暗算于你!” 此时再见岸边的人影一晃,又有一人也跃入了河水之中。 他将查达成一把救起,正是那四大武师之一的乞颜住。 只见乞颜住目光毒辣地望向金琨二人,脑中正自思索对策。 却听金琨又再喊道:“乞颜住!你且再来与我过过招,别以为这四处都是河水,我便不能再烧你!” 乞颜住听了这句话,不禁“啊”了一声,转眼瞧见那半截小舟之处,又缓缓爬起一人来,正是那范莽! 乞颜住心下一惊,若说眼前仅有金琨一人,或可与他拼个几招。 但这人诡计多端,指不定还能拿火烧他,这已是让他心中踌躇不定。 如今又多了个范莽,乞颜住心中实无胜算,当即一句话也未说,便拖着查达成游向了岸边。 范莽乍一见到金琨,实在是欣喜无以,他也跃至那块木板上,随着这木板渐漂渐远。 金琨眼望乞颜住二人缓缓上了岸,又以内力喊道:“乞颜住,你这只缩头乌龟,今日又让你给逃啦! “还不快去告知你的主子,叫她再派人来捉我啊!” 乞颜住只得眼望着金琨三人渐渐远去,心中又是怒气丛生又是莫可奈何。 他直至再也瞧不见三人的身影时,这才恍然大悟,怒斥道:“什么叫让我逃了? “分明是你们不敢来追我,嘁,又上了这小子的当!” 他话是如此说,当即也不敢追过去,只负起查达成远去了。 金琨三人在木板上漂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当再也瞧不见乞颜住二人时,金琨终于内劲一松,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又昏了过去。 第240章 江中遇鬼 范陆二人这一惊着实是不小,他们慌忙给他推拿揉捏,盘腿渡气。 直至过了午后,金琨这才堪堪醒转,他与二人笑得一笑,竟惹得陆宁喜极而泣,扑在了金琨身上。 原来当初查达成将铁骨朵飞来时,那件势大力沉的兵器不仅将小舟砸成了两截,也将金琨砸了个重伤。 金琨虽是立时沉入水底,但依旧是昏迷不醒,还不自觉地闭起气来。 他能自行闭气,这全赖金琨幼时生活在守望村中,时常在河水中嬉戏,练就出了不小的水性。 待他闭气时辰一到,自自然然地从水中苏醒,尔后又忍着剧痛浮出了水面,细细望着范莽二人的打斗。 但他的内伤实在是过重,为免被查达成瞧见,他又闭气钻入了水中,只想等来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而当范莽落入水中之时,金琨本想去救,但他隐约瞧见范莽竟会划水,也就放心地来到那块木板之下,找准了机会,终于给了查达成一剑一掌。 金琨心知自己伤重气竭,这两次出击仍是无法要了查达成的命,尔后他又故作镇定之样,又用言语激得乞颜住不敢来攻。 直至乞颜住二人离开了几人的视线,金琨神情一松,内伤发作,这才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此时,范莽接连给金琨渡气近两个时辰,已是汗流浃背,口唇发白。 金琨面带笑容道:“范大哥,你我是生死兄弟,今日小弟便不谢你啦!” 范莽直摆摆手道:“你倒是想谢我,我也不能答应!我只是担心,若我们依旧是顺流而下, “定会被乞颜住他们的追兵追来。但要上了岸去,以你的伤势,定也不能走远,这该如何是好?” 金琨稍想得一想,说道:“我们便顺河而下吧。” 陆宁怔道:“你不怕乞颜住他们叫上乌和乌兰一同追来了么?” 金琨笑得一笑,道:“乞颜住他若敢与我交手,便不会放我们走啦。 “至于乌和乌兰么,她虽是狠辣毒绝,智计无双,但我金琨依旧能摸清她的秉性。 “上一回在那酒馆中,我不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么? “她今日要是真的追来,定是往岸上追去,而我偏就不离这水道,给她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让她万想不到!” 陆宁回想起金琨曾和她说过的那处酒馆,这才破愁为笑,柔声道:“那听你的,定是错不了啦!” 三人便在这张木板上顺江漂流,陆宁和范莽二人轮流给金琨运功疗伤,饿了便从河里打上几条鲜鱼生着吃了。 这期间金琨曾询问起,他为何会身在小舟之中,陆宁便将严时志故意带他离开明夷帮一事说了。 金琨听得众人都是一心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心中一时生出了许多感激与感慨。 如此平平稳稳地过了一日,乌和乌兰等人果真没有追来。 直至第二日正午时,从他们身后远远驶来一艘大船,正是顺江载客的客船。 金琨三人见船上男女老幼都有,便将大船拦下,登了上去,付了船钱,继续沿河而下。 金琨此回内伤颇重,已是两日几无进食。自上了这客船后,他神情一松,又沉沉睡去。 他直睡至当夜,又被一阵呼喝打斗之声惊醒。 他忙不迭瞪大了眼望去,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月光照在这客船甲板上,再也没了一名船客的身影,而范莽和陆宁二人,正在和七八只恶鬼缠斗! 金琨捂着胸口,大声叫道:“范大哥,陆姑娘!” 陆宁回首一望,忙不迭挥出三剑,逼退了一只绿鬼,叫了声:“金大哥你好生歇着,此处交给我们了!” 金琨朝这些恶鬼的装束上细瞧去,忽地又是一惊。 原来他与范莽及九宫派的女弟子都曾遭遇过这些恶鬼,他们正是霁云盟追杀叛徒的杀手! 眼见范莽“哇呀呀”数声怪叫,一招“太岁斩妖”赫然使出。 他拳影晃动之下,竟多长了只手也似,瞬间击中了三只恶鬼。 但另两只恶鬼趁他招式用老,分别一掌击中他的右肋,另一拳挥中了他的左后肩。 范莽甚是勇猛果敢,他虽是身中两招,仅仅闷哼一声,又大展拳法逼退了二鬼。 他还将右手倏地伸出,抓住一个正向陆宁左眼击出一剑的绿鬼,范莽蓦然大喝一声,又远远将他扔了出去。 金琨再也按捺不住,他捂住胸口奔上去,在范陆二人身旁甩起两套剑花,猛然划伤了一只红鬼。 那红鬼急转了一圈,跃至众鬼身后,细瞧了金琨几眼,一时大叫道:“金琨!这人竟是金琨!” 另一绿鬼也是一怔,叫道:“果然是他!青原派第一叛徒,若将他捉了,定有颇多重赏!” “青原派第一叛徒”这几个字叫金琨听了,实在是刺耳非常。 他一边向那红鬼左肩递出一剑,一边再斥道:“那么我金琨究竟值多少银子?” 那红鬼见他剑法凌厉难挡,当下横步一滑,躲在另一绿鬼身后,厉声道:“就连范莽这人都值一百两银子, “你这第一叛徒怎么也得三百两往上呀!” 范莽猛地击出双拳,砸在那绿鬼身上,怒斥道:“凭什么我才一百两,老子不服!” 那绿鬼两肋中拳,向后横飞,又砸中了那只红鬼。 金琨也挺剑再上,喝道:“既有那么多银子,我自去向董邦莠取来,不劳你们费心啦!” 当下朝红鬼胸前划出几剑,将他衣衫划个稀烂。 这红鬼还道金琨已将他开膛破肚,当真是惊得魂飞天外,他猛然朝身后窜了出去,细瞧之下并未受伤,这才放下了心来。 他又回首一望,只见陆宁也刺伤了一只绿鬼,不禁叫道:“这女子太过面生,也不知是不是从盟内叛出的。” 他身旁另一只红鬼将手中长枪横挥了几次,又忽地向上挑起,险些将陆宁手中长剑挑下。 陆宁急忙手中用力,堪堪握住了剑柄,她惊魂未定,转身躲至金琨的身后。 第241章 拼命抵御 那持枪红鬼叉腰笑道:“管她是不是咱霁云盟的,只要是女子,就当作九宫派的叛徒捉了,不又是一份奖赏了么!” 这句话惹得其他几只恶鬼轰然大笑,纷纷称赞这主意精妙无双。 范莽被激得暴怒无以,他猛喝道:“你们可将所有的百姓都当作叛徒捉去!那不就有不断的奖赏了么!” 他巨拳又接连横挥纵劈,瞬间又砸中了两只鬼。 金琨也捂着胸口,从旁怒斩下那红鬼的手指,又与陆宁一道,逼得一只绿鬼险些从船沿跌落。 两只绿鬼见势不妙,立即回头,朝船舱中高声叫道:“船底的都出来呀,点子不好对付!” 不多时,从船舱中又窜出二十多只鬼,其中由一只黄鬼领头,朝三人猛冲而来。 金琨与范莽互视一眼,如今要面对如此多的人,二人均是眼中生惧。 范莽大叫道:“他们此前就是从船舱中冒出来,竟想不到里边还有那么多人!” 金琨故意冷哼一声,道:“一个个的装神弄鬼,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好生瞧不起你们这些霁云盟的!” 说罢,连同另外二人,与三十几只恶鬼斗作了一团。 但金琨毕竟是内伤深重,他若对付一两人或许还能勉强,但此时他们每人面前都是十几人,一时间竟难以招架。 而范莽也是因连日来替金琨疗伤,内力真气早已不足,他越打越是吃力,终于在肩腹两处被他们接连刺伤。 金琨见之大骇,正要挺剑相帮,却听范莽大声道:“你去护着陆姑娘,这里我能应付!” 他话音未落,果见陆宁被一杆长枪缠住,若再晚得半刻,必定被长枪戳穿。 金琨当下大喝一声,挺剑在枪下一挑,那柄长枪“嗖”地一声远远飞出,立时让陆宁脱了困。 但这一剑已是带动金琨的伤势,让他猛咳了数声,又带出一口血来。 陆宁猛然一惊,就要来扶金琨,口中还道:“金大哥!我们退至船头去!” 她还未说完,竟被两只红鬼一左一右地罩住退路。 此时又见一只绿鬼从左首抢出,他手中利剑一晃,刺进了陆宁的右肩。 陆宁吃痛不过,大叫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范莽与金琨二人大惊,急忙跃至她身旁,拳剑交加之下,打伤了那只绿鬼,又将七八只恶鬼硬生生逼退。 金琨搀着陆宁,望了一眼船头,只见那边虽是开阔,却有一只粗大桅杆可做掩护。 他当下叫道:“范大哥,快撤向船头!” 说罢,与范莽二人边打边撤,终于来到船头空阔之处。 但是陆宁失血过多,脸色立时变得煞白,金琨将她扶至桅杆处坐下,又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替她简单地裹了伤。 陆宁抬头见到金琨嘴边的血迹和满头的细汗,而范莽也正忍着伤势,苦苦支撑。 她惊慌道:“金大哥,咱们今日……还能脱身么?” 金琨手中长剑又划伤二人,口中说道:“这里不似陆地,我们再无退路啦,若到万不得已之时,咱们只好跳船求生了!” 又听得范莽连翻呼喝,他强行运起内力,双拳同时向领头的黄鬼猛然击出。 但这黄鬼身法更快,他闪身一避,竟伸拳贴着范莽双拳而来,终在他胸前猛击一拳,将范莽击飞。 陆宁见到此景,心中黯然道:“也怪我不会游水……罢了罢了,跳船便跳船,大不了大伙儿一块儿死在河水里!” 她想至此处,忽地悲从心中起,眼眶带泪地望向金琨。 金琨见范莽被击飞,身形一闪,左手倏伸,终于将他从半空拉下,道了声:“范大哥,还能打么?” 范莽借着他这一拉之力,回身转了半圈,又是一拳打在一只绿鬼的心窝,立时将他击毙。 但范莽此时也已是面色煞白,冷汗涔涔,他有气无力道:“只要我不死,他们还得吃我的铁拳。” 金琨把头一点,又奔回桅杆处,他剑脚齐出,立时逼退了攻向陆宁的几鬼。 但这些恶鬼装扮的霁云盟弟子却是越战越勇,他们眼见金琨三人纷纷受伤,大胜在即,都想争先抢功,以争得一份不薄的奖赏。 金琨眼望这份危情,将心略定,忽地一手抱着这桅杆,双脚骤然离地,接连踢翻几人。 他借着这脚下之力,在桅杆上转起了圈儿,手中长剑也是不停刺出,一连有好几只恶鬼都被他刺中手腕,一时间兵器“哐啷啷”掉个不停。 那黄色恶鬼见状,厉声叫道:“大伙儿围紧了他,莫叫他起了势!” 群鬼听罢,竟有一多半恶鬼朝金琨围了上来。 金琨眼见剑枪拳掌齐到,再也展不开招式,只好以桅杆作为倚仗,围绕着它上窜下躲,身法颇为灵便,只为护着陆宁。 而陆宁虽是坐在桅杆之下,有时也或伸腿或出左拳,给眼前几只恶鬼造成一些阻碍,着实替金琨挡下了不少麻烦。 但此时陆宁再抬眼细看时,金琨四肢处不知何时又多出许多伤口,正往她面颊上不断滴来鲜血。 而金琨的呼吸也颇为急促,他一边猛咳一边施展身法,眼见他动作越来越是缓慢,脊背上又被红鬼划中两剑。 陆宁越看越是心惊,忙叫道:“金大哥,别管我啦,你与范大哥跳船逃了吧!” 金琨又再刺死一人,他高声叫道:“别说傻话,要逃便一起逃了,怎能扔下你一人!” 此时范莽又中了两拳,猛地吐了一口鲜血,金琨一惊,忙将长剑罩在了他身边,将一众恶鬼挡开。 二人背靠着背,面对着十几名恶鬼,又各自中了两剑,鲜血瞬间染上二人的衣襟。 此时金范二人已是手脚剧颤、气喘吁吁,再也难以为继,若非是以命相搏的念头支撑,他们早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金琨见情势危急,于内伤不顾,勉力打出一招“烟炎张天”,使得所有恶鬼都互不见彼此。 金琨用后背倚住了范莽,极速喘息道:“范大哥,我想是时候了!” 第242章 帮主出手 范莽目光虽瞧不见金琨,但他眼神越来越是坚毅,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叹道:“好吧,就到此为止啦!” 陆宁忙伸手往迷雾中摸去,惊道:“什么是时候了?你们想要怎样?” 只听金琨与范莽同时大喝一声,两人双双展开了毕生的武学精华,瞬间将迷雾中的五六名恶鬼击杀,同时也中了恶鬼一掌一剑。 他们又各自顶着枪光剑影,双双将陆宁托起,再是奋力一掷,竟将陆宁远远扔向了船外。 他们均想,陆宁虽是不通水性,但留在船上必死无疑,而在河水中,若遇到了什么攀爬漂浮之物,还能存有一线生机。 是以这二人不约而同地将她先行扔出了船外,自己再奋力拖住船上众鬼,以防他们也入水去捉陆宁。 陆宁忽地明白了所有,她眼泪扑簌簌掉下,失声叫道:“金大哥!别扔下我,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只听金琨大叫一声:“好好活下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传来。 陆宁身在半空,再也看不清金琨的身影,她早已是万念俱灰,只盼着落水之后能尽快被河水淹死,也好与他一块儿死在这条河中。 便在她将要落水之际,却忽被一只大手轻轻托住。 这手的主人轻描淡写地将陆宁拉至一艘小舟之内,整个过程之中竟是毫无声息。 陆宁又是一惊,此时但听一个声音道:“宁儿,你在此好好歇着,我去去便来。” 陆宁惊道:“义父!原来是您!金……金大哥他们……”说罢,却失声痛哭起来。 来者正是明夷帮帮主严时志! 只见他左脚一抬,在客船船身上连点数次,竟轻轻松松向上跃了几丈,来到了船头之上。 船头众鬼猛然间看见又出现一人,忽地一愣,对金琨二人的攻势骤减。 此时只见严时志一手负背,另一手执剑,也不见他手腕如何转动,只是剑光闪得一闪,剑声又响了一响,瞬间便将四只恶鬼斩于剑下。 其余恶鬼眼见了这一幕,着实是吃惊不小,他们面面相觑,见来者犹如天神再临一般,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此时严时志身影一晃,来到金范二人跟前,他当着众鬼的面,一把将二人抱起,又再一晃,落回了原处。 而那一众恶鬼虽用枪剑向他击来,但严时志的身法实在是过于迅捷,这些恶鬼竟连他的衣衫都未能碰到半分。 这直让几只恶鬼失声叫道:“鬼!这人是鬼!” 严时志两眼仔细查看了金琨二人,大声叫道:“先生快拿灵药来!” 又听船下一人叫道:“得令!鄙人这就爬上来!”说话之人正是那弈先生。 严时志安顿好二人,回身面对众鬼,沉声道:“你们是何方人马,竟在此击杀我明夷帮之人!” 这一声由内力发出,直震得众鬼双耳剧痛不已,他们中有的内力过于孱弱,竟跪倒在地,痛苦万分,兀自喘息呕吐,却没人答他的话。 严时志又沉吟道:“你们不肯说么?那好,我一个都不能饶!” 说罢,再见他执起手中长剑,倏地从众鬼当中穿过。 有几个本领高一些的恶鬼向他进了几招,但仍是听见数声惨叫,一时间又有七八人应声倒下了。 众鬼只见眨眼间便折了过半人马,均被惊得肝胆俱裂。 那黄色恶鬼壮了壮胆,终于踏出几步,抱拳道:“原来是明夷太祖亲自来了此处, “你我多年未见……师兄,别来无恙否?” 严时志将五浊门更名为明夷帮,这在江湖上本是件大事,是以一些好友便送了他一诨号,就叫做“明夷太祖”。 他略一迟疑,说道:“竟是你们!多年不见,原来你们学会装神弄鬼了。” 黄色恶鬼深鞠一躬,道:“在下奉命捉拿盟内叛徒,不料惹了师兄的朋友,是师弟的失职,还望师兄你……高抬贵手啊。” 严时志冷哼一声,斥道:“什么盟内叛徒!他们如今已入了我明夷帮,自有我明夷帮罩着! “你们不顾江湖规矩,还胆敢追杀他们!说吧,你们想如何了结此事?” 那黄色恶鬼与身边几鬼相视一顾,他们既然称严时志为师兄,自然清楚他一身超绝的武功,早已是冠名天下,人人闻之生畏。 今日众鬼虽是奉命行事,但依旧得罪了明夷帮,众鬼实不知今日该如何脱身,自是各个肉颤心惊,不知所措。 此时那弈先生艰难爬上了船头,依旧是头戴帷帽的打扮,他忙从怀中掏出金疮药,给金范二人周身的伤口细细涂上。 金琨甚是眼尖,说道:“原来是断流活络膏!先生可是从肖大夫那儿拿的?” 弈先生连连称是,口中细声道:“鄙人最近听闻霁云盟派出了众多杀手,其中多数已接近本帮的范围, “我恐帮中兄弟被他们所害,是以马不停蹄赶回了帮中,将此事告知了帮主。” 范莽忍着痛道:“是不是帮主当先想到了咱们几人,便和先生一同来救我们啦?” 弈先生竖了竖拇指,说道:“范兄弟与金兄弟处得久了,也能越来越聪明啦!” 范莽不忿道:“先生这回虽说对了我的姓氏,但好像又在骂我!” 他又望向严时志处,低声道:“不过先生此时还能与我玩笑,定是严帮主可以一人之力,轻松化去眼前危机,我可好生的佩服!” 此时却听一红色恶鬼颤声朗道:“严帮主你也……也坏了规矩!” 严时志眉头一挑,轻轻“哦?”了一声。 红色恶鬼续道:“你以帮主的身份欺负我们这些喽啰不说,还……还要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就不怕……不怕惹得江湖中人耻笑么!” 严时志两眼锐利非常,厉声道:“好个滥杀无辜!你们的盟主张浪,以追杀叛徒之名, “也不知杀了我多少帮众,这份血仇我始终会记着!他若不仁,我严某可绝不大义!” 说罢,身形再晃,猛地欺近那红鬼,直吓得他魂飞天际。 第243章 帮主往事 严时志的身影在众鬼之中再穿梭一次,只听“哐啷啷”数声响毕,众鬼的兵器都击落在地。 紧接着又听惨叫声四起,再看那些恶鬼时,只见每人都捧着右手,手掌中都兀自滴着鲜血。 黄色恶鬼大惊失色,也捧着右手叫道:“你……你剁去我们每人两只手指,这等行径,也只有下九流的帮派才做得出来!” 一只红鬼惊得跳将起来,他忙捂着黄鬼的嘴,叫道:“别说啦!你不想活命了么!” 严时志叹了一声,手中长剑再是一晃,那黄鬼的舌头却被他斩落,而红鬼的手则是完好无缺。 此一招被金琨瞧见了,直惊为了天人。 他暗叹那红鬼的手已是捂住了黄鬼的嘴,而严时志还能不伤及红鬼,又将黄鬼的舌头斩落,这一招委实是太过匪夷所思。 又听严时志斥道:“你们回去告诉那张浪,切莫以为我明夷帮可以任他欺压, “届时双方若真撕破了脸皮,可就不是断指断舌那么简单啦!还不快滚!” 众鬼听了这声,如临大赦,争抢着跳入河水之中,仓惶远去。 严时志两脚再点,缓缓飘入一旁小舟之中,又将陆宁带上了客船。 他望着陆宁的右肩,甚是关切道:“宁儿,你伤势不轻,义父先给你疗伤。” 陆宁却是推却道:“金大哥和范大哥的伤势远大于我,您先给他们治伤吧!” 说着,便把前两日遇到亨国武师,和今日二人舍命相救之事,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严时志听罢,甚为感动,大叹道:“我怎说以二位小哥的功夫,又怎会对付不了那群草包,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 言毕,他径直在金琨二人身后盘腿而坐,以双掌分抵二人,缓缓给他们渡气疗伤。 严时志的内力自是浑厚精纯,只见他手掌贴处,竟有一股白气不停冒出。 不出一个时辰,这二人体内已是淤血早散,经络畅通,伤情已然好了大半。 他二人伤势大好,一时间身轻如燕,神清气足,自是欣喜非常,忙向严时志行礼致谢。 而严时志却是逊谢道:“你二人保得小女的性命,本座为你们做这些,原也应该。” 金琨又拱手道:“适才那些恶鬼,竟管帮主叫做师兄,而我又听严小姐曾说, “她幼时在天目派中学艺,小子斗胆问过帮主,难道帮主也是出身天目派么?” 严时志拉他二人席地而坐,说道:“不错,这些说起来,仅有帮中的元老才知晓其中之事。” 他见这二人有情有义,又连救他的亲女和义女,早已和自家人一般,是以再说道:“我不妨也说与你们听了吧。” 金琨二人受宠若惊,无不正襟而坐。 严时志眼望着金琨,眼光深邃道:“本座也与金小哥一样,有个城府颇深的师兄啊。” 金琨一怔,立时来了兴趣,又听严时志续道:“我自幼便投在天目派掌门容言心的门下,而如今的霁云盟盟主张浪,正是我的师兄。 “我与师兄共同学武二十余载,是师父最为得意的两位门生。但当年恩师早早地瞧出张浪为人心术不端、歪心邪意, “行事又过于放荡不羁,而我当时的武学造诣又比张浪高出了不少,恩师对我偏爱有加,如若不出意外, “这将来的掌门之位,便该由我来袭承。” 范莽忽“啊”地一声,道:“难道张浪也和那董邦莠一样,将你那掌门之位篡了去?” 严时志叹得一声,又道:“也不知张浪是否因未来掌门一事心生了怨恨,有一日,他忽然失去了行踪, “我们全派上下都寻他不见,众人还道他因技不如人,无法袭承掌门的席位,早早地叛出了门派,大伙儿也就再没去深究此事。 “可谁知,数年之后,当恩师因年老衰迈,欲提前退位,由我接任掌门之时,张浪却又突然回来了! “按理说,当时他即便回到了门派之中,也根本无力与我争夺掌门,可当时正发生了一件惊天之事,将传位一事耽搁了下来,便是那钓鱼城之战!” 这回换金琨“啊”了一声,急道:“这便是事情的转折啦!” 严时志颔首道:“不错,在那钓鱼城之战中,恩师早早地战死在沙场。 “而那张浪不知为何,几年不见,他武功已是大增,还极力笼络了不少的师兄弟, “又因他争得了几次战功,再加上他是大师兄的身份,在师兄弟的撺掇怂恿下,这掌门之位,终是让他夺了去。” 他忽而黯然道:“我本是个不善经营厚薄往来之人,自他做了掌门之后,我在整个天目派中,便备受排挤、处处受气。 “可能也因我是他最大的威胁,只要我在天目派一日,他便一日不能安睡。 “是以在他做掌门还未满半年时,我终是忍受不住众人的非议,一气之下离开了天目派,这才来到了五浊门之中。” 严时志轻拍金琨的右肩,语重心长道:“所以我与小哥曾说,你若有着通天的本事,又过于谦虚谨慎,恐不受待见。 “这里我所指的,便是此事啦,我当年和小哥你一般地谦虚做人,却忽略了笼络人心,也忽略了潜心经营,这才被张浪趁虚而入啊。” 金琨听到此处,不禁说道:“可正因为严帮主您如此地诚心以待、虚怀若谷,明夷帮才有了今日的繁盛。 “而那张浪一心钻营人际,终于利欲熏心,才使得今日霁云盟面目全非,早已没了名门正派的模样。 “我金琨万幸您从那污浊之地来到此处,否则就算您今日当了霁云盟的盟主,但盟中似张浪这等的人物已是不在少数,霁云盟迟早也会趋向没落。 “今日霁云盟衰败如此,非张浪一人之力,而明夷帮有今日样貌,却是因严帮主您笼络了一帮真正的能人志士。 “帮主,是老天给了您这份诚心,又给了您这份际遇,您今日做明夷帮的帮主,比做那霁云盟盟主,可是要好上太多啦!” 第244章 再度婉拒 金琨刚一说完,不禁让严时志大为震撼,此时却听弈先生一阵大笑传来,他高声叫道:“帮主,如何?我弈某人可从未看错人吧!” 严时志眼中露出赏识之色,大叹道:“不错!先生当年与我说的话,如今金小哥也几乎不差地与我说来, “这世上竟有这般凑巧之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此时弈先生与陆宁二人早已将船只清扫完毕,他们还在船舱中发现了不少被绑的船客,也将他们全数放了出来。 弈先生再款款走至严时志的身旁,也是叹道:“我这位金兄弟能文能武,将来之才定远在我之上,帮主,这……” 他忽向严时志使了眼色,严时志很快会意,和色道:“是啦,如金小哥这般的人中豪杰, “若不留在我明夷帮中,着实是个不小的损失。这已是本座第二回挽留你,金小哥,你究竟意下如何?” 金琨立即向严时志深鞠了几躬,甚是歉色道:“非是在下定要拂了帮主美意,在下……在下虽是叛了青原派,委实不敢叛了恩师。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但我……我叛出门派之时,曾深深冤枉了师父,这份心结始终未能解开。 “是以,在我寻见恩师之前,实在是不敢再投他派,还请严帮主您能成全!” 金琨这回的说辞虽与上一回全然不同,但又能轻易看出,这确是他的真心实意。 弈先生忽用折扇狠击了自己脑门,才向严时志抱拳道:“帮主,我错啦,是我考虑得不周,如今我才真正明白金兄弟的心思。” 严时志愕然道:“怎么?” 弈先生将折扇展开,轻声与严时志道:“鄙人听肖大夫说,金兄弟为了给患者治病,不惜造成内伤,最终还导致了昏厥。 “我金兄弟如此竭心尽力地治病,实在是因为他曾冤枉了师父所致,他想以医病这个法子消抵他的罪过, “帮主,看来在他寻见火劲之前,咱们还真不好硬将他拉来本帮啊。” 严时志此时才恍然大悟,连连颔首,却将一旁的金琨和范莽二人看得云里雾里。 弈先生接着向金琨二人正色道:“帮主心知金兄弟的苦衷,也就不再强留兄弟你啦。” 金琨这才与范莽释然一笑。 弈先生顿得一顿,续道:“帮主还与我说,帮中弟兄已在大齐各地找寻了数月,依旧未有火掌门的消息。 “但依鄙人看来,既然大齐境内都已搜寻了一遍,咱们是否寻错了方向,实不该做那舍近求远之事?” 金琨怔道:“那么依先生之意,我应该在青原山左近寻我师父么?” 弈先生颔首道:“不错,再多也别出了江西境内。” 严时志忽道:“很好,我们不如一直顺江而下,先去到咱们的江西分舵,也好让你们几人在那处将伤势养好,之后再去寻找火掌门。” 这句话让陆宁听见了,直喜不自胜,拍手道:“着啊!我听佟大哥在那边住了数月,正想着要去见他。” 金琨与范莽虽从未听过江西的分舵,但也觉得此议颇妙,便与众人一同乘船南下。 这艘客船在河面一路顺流航行,一连十几日均平安无事,再也没有遇见霁云盟的追兵。 但严时志仍是将几人护送至江西樟树镇下船,又乘马行了三四十里地,终于在一深山密林处,寻见了明夷帮的一处秘密分舵。 严时志安顿好金琨几人,便不顾众人的挽留,独自赶回了重庆双擎山。 金琨与陆宁遇见此处的佟乃仁,自是一番把酒相聚。 而弈先生也愿意留在此处,好帮着金琨寻师,他成日里只爱与范莽打趣玩笑,以消解无聊时光。 如此又过得十数日,金琨三人身上的伤势都已痊愈,他们在左近村镇中,连寻了火劲半月有余,依旧是杳无音信。 又一日,金琨偶然间听见帮众在闲聊时说道,江西樟树镇乃千年来的药都,还说了句“药不到樟树不齐,药不过樟树不灵”。 这让他一时想起肖代秋曾说过,易阳丸的药材实在是难配,这里既然是药都,定是品种齐全,便来了老大的兴致。 他暗想着若能在药市中配齐了药材,是否就能制成易阳丸,用来给化炽社的病人医治。 虽说这药丸造价颇高,但他得到的军功奖赏根本就用之不尽,不如先拿给病人医病所用。 他想到此处,先问清了药市的所在处,再借了分舵中一匹快马,当日便纵马去寻那药市。 一直行了半日有余,他才堪堪找到了阁皂山山脚的药市所在。 这药市可不比一般的集市模样,这里不光有散户摆出许多的地摊,卖些基本的药材,更多的则是大大小小的药铺连成了数条街道。 这里只要是药铺建得越大,门口的客人越多,便说明其中的药材成色越好,名贵的药材也能更多些。 但若是涉及到西域的药材,着实是凤毛麟角的所在,金琨几乎将整个药市都搜寻了一遍,也难以寻见几味。 这让他心中一阵难过,暗忖这易阳丸还真是难以配制,否则以肖代秋之能,也不会一筹莫展了。 他在药市中又逛了几圈,却发现有两辆马车,在各大药铺中都买了大批的药材,出手甚是阔绰。 他们竟连价都不讲,而是各个药铺的掌柜,纷纷把药材端出,巴结着他们采买。 金琨好奇心起,上前询问车夫道:“敢问这是哪家的买主?” 那车夫面上颇有光彩,说道:“我们是树诚堂的,堂中大夫可是青囊三肖肖代秋的徒弟!” 金琨听得青囊三肖几个字,立时兴起,便约上马车一道,去那树诚堂中瞧个究竟。 这两辆马车拉着两大车的药材,领着金琨,又行了半日,堪堪来到了樟树镇西南角的树诚堂。 这座医馆占地并不甚大,但却门庭若市,金琨细细瞧了一会儿,发现往来医病的病人不仅有江西本地人,便连外省的病人也会慕名而来。 第245章 请赐药方 但这医馆的前堂都是药店伙计给人抓药,并未瞧见任何大夫。 这让金琨心中大叫奇怪,暗忖:“为何单单只是抓药,便有如此多的病人来这医馆?” 他又看过一阵,找了几人问道:“你们为何来此抓药,却不找大夫开方子?” 这几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这儿的大夫和我们说,我们不用特意开方子,只需要和店伙计说是哪一号的方子,伙计就给我们抓什么药。” 金琨忙不迭朝店伙计身后望去,果见这药柜之下,贴有数十张固定的药方,病人只须和店伙计说要抓哪张药方,伙计就照方抓药。 于是金琨又问伙计道:“小兄弟,都说开药是因人而异,为何你这儿的药方却都是固定不变的?” 那店伙计眼中颇有不屑,说道:“谁说我们是固定不变的?病人需要用什么药方,是我们大夫亲口与他们说的。 “但病人有不同的年龄、性别、体态,用药的分量都截然不同,这其中的增减全是由我一人掌握,这有什么不妥么?” 金琨这才恍然大悟,暗叹这店伙计也非一般的伙计,倘若医术稍差,也绝不能给病人定下方子。 而这家药店的大夫如此施为,却也节省了不少的时间,难怪此处的病人会有如此之多。 若换成了寻常大夫,这里一定接待不了那么多的病人,真不愧为青囊三肖的徒弟。 金琨又来到了医馆的后堂,只见此处摆放了十余张病床,上面或坐或躺,都住满了病人。 他暗道:“原来是间病房,不过此处也太过狭窄。”想到这里,便要转身而出。 此时却见门外进来一头戴毡帽的男子,四十多岁的模样,他稍微给其中几个患者把了把脉,再问他们道:“你们今日感觉如何?” 其中一年轻男子道:“我只用药一日,病症已是减轻大半,这实在是好药啊。” 另一女子道:“我什么药都吃过啦,这药是我用过最好的药,可比那易阳丸要好得多!你瞧!” 说罢,立时下床,手中抓空,一连比试了几招剑法。 又有一年长的男子垂泪道:“我还道我必然要病死在这,可谁知,我才吃了七日药,如今……如今这狂阳已是痊愈啦!汪大夫,不信你看!” 那头戴毡帽的汪大夫赶紧给他把过一脉,立时神采飞扬道:“是啦!成啦!此药成啦!太好啦!哈哈哈!” 说罢,又给剩余几个病人全数把过脉,果见他脸面上越来越是惊喜,待喜到难以自持时,却一边大笑,一边往屋外奔了去。 一旁的金琨早就吓了一跳,心中不断暗忖:“为何此处会有狂阳患者?” 他待汪大夫奔出门外后,又问这里的病人:“你们当真都患了狂阳?” 这十几个病人有的颇为不屑,有的却甚是热情,都纷纷说是。 金琨忙给他们把了一脉,却越把越是心惊,这些病患果真都是狂阳的脉象不假。 他又给那年长的男子细细地把了一把,只觉他体内狂阳并非除去,但已是完全无碍,与服用易阳丸后的脉象颇为地相似。 金琨查至此处,心中自是狂喜不已,他也冲出了这间屋子,终在街道上寻见了这近乎疯狂的汪大夫。 金琨拦住他问道:“敢问汪大夫,您果真是肖大夫的徒弟么?” 那汪大夫正自兴高采烈,没来头听到这么一句,不禁一怔,说道:“不错,你是要寻我看病么?” 金琨面上激动不已,忽地跪下,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抱拳道:“在下适才看见您的药方对狂阳有了奇效, “在下……在下斗胆,还请汪大夫下赐药方!” 汪大夫赶忙要将他搀起,但金琨暗运内力,叫他扶不动半分。 汪大夫忙不迭问道:“你可也是狂阳患者?”说罢,抓起金琨的手腕,迅速把了一脉。 他颔首道:“既然你也有狂阳,就在树诚堂中医治即可,实犯不着行此大礼。来,起来吧!” 他伸手在金琨腋下用力一托,还是纹丝不动,只听金琨高声道:“汪大夫,我并非为我一人治病而已, “您这药方定可造福数万患者,无论您想要多少酬劳,请务必把药方下赐于我,我替众多患者谢过您啦!”说罢,给他连连磕头。 金琨的这份举动,竟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小镇这条街道上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汪大夫却是暗忖:“这药方虽是新成,却可与那易阳丸分庭抗礼,这人莫不是想要拿这药方,从中投机取巧,赚取百万的钱财?” 于是他说道:“原来是拿去替别人医治,但这药方乃是新成,你也愿意要么?” 金琨伏地道:“我已查验过啦,那些患者的脉象都有改善的迹象,这虽是新药,但药效可谓是当前绝好的,还请大夫您能成全!” 汪大夫不断地抚须,又问道:“你便不怕我狮子大开口么?” 金琨神色甚谦道:“大夫您若赐我药方,自然是要收取高额酬劳,在下还是理会得!” 汪大夫再问:“你就不怕我这药的成本太大,甚至大过了那易阳丸?” 金琨一凛,说道:“不怕,哪怕成本再大,在下也愿意承受!” 汪大夫冷哼了一声,不悦道:“是啊,成本再大,只要卖给了病人,也依旧能赚去不少。 “这新药前一脚刚成,你后一脚就跟了来,你这脑筋转得可不慢啊。” 金琨再磕了几个头,高声道:“在下若得了药方,定是给病人无偿医治,分文不赚!” 这一下竟引起围观人群里一阵唏嘘感叹。 他们有的为金琨此举颇为感动,更多的则以为他是在说谎骗人,不足为信,最终引来一阵不小的嘲笑。 汪大夫此时也笑了一声,说道:“你瞧,便是路人都这般不信你,我又怎能信得过你?” 金琨想得一会儿,续道:“在下不求您能信我,但求药方能下赐于我,在下……在下不惜任何代价!” 第246章 终见伊人 汪大夫冷笑道:“好一个不惜任何代价,若我收你一百万两银子,你还要不要!” 金琨立马道:“在下要定了!” 汪大夫道:“五百万两呢?” 金琨道:“在下虽没有那么多钱财,但我会去四方筹措,纵有千难万难,我也一定要到这张药方!” 汪大夫背着手,摇头道:“若我硬是不给呢?” 金琨一讶,说道:“那我便一直跪求汪大夫,直至您同意了为止!” 汪大夫忽然怒斥道:“你这人,为了赚取这份钱财,又是不求我的信任,又是不惜任何代价,我怎能将药方给了你这种混人!” 说罢,忽地抬起脚来,在他身上猛踢了几脚。 但这几脚犹如踢中了磐石一般,竟让他的脚尖隐隐作痛。 汪大夫不禁暗道:“是啦!我适才给他把脉时,发现他内功深厚无比,真乃我此生仅见。 “他若真是个歹人,何不对我用强,将药方强抢了去,却何必要这番折腾?莫不成此人当真是真心实意的么?” 汪大夫又当众对他破口大骂了好一阵,见金琨只是默默忍受,从未还口,于是才叉着腰道:“也好! “若你当真要这药方,除去五百万两银子分文不少,我还需要你一片右肺,你可给得?” 金琨不假思索道:“我若少了一片右肺,是死是活?” 汪大夫说道:“家母因患色痨,我曾给她切除了一片肺叶,也依旧活了十数年,是以活下来当然无虞。 “但如今她的色痨再次加重,须得活人的右肺给她换上,方可续命,你若能答应这份条件,我便将药方卖你了!” 金琨两眼坚毅道:“好!那便一言为定!多谢汪大夫成全!” 于是汪大夫将金琨领至树诚堂内,吩咐学徒在前堂摆上一张木床,又拿来一堆外科器具,准备给他切下右肺。 这一件事,在樟树镇中迅速传了开去,树诚堂门口短时内涌来了上千人,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汪大夫再令金琨躺在木床上,说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真心愿意我拿走你一片右肺,绝不后悔?” 金琨笃定道:“绝不后悔,汪大夫您动手吧!” 汪大夫点了点头,从学徒手中接过一碗汤药,给金琨灌了下去。 这碗汤药下肚,金琨立时头晕目眩,在他闭眼睡着之前,又见学徒拉起了一道帘子,隔绝了外头人群。 而汪大夫则是给他剥开了衣裳,手脚麻利地在他胸前倒了一瓶冰凉的水剂,尔后只见他手中刀光一晃,金琨便再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金琨在一片刺痛之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揉了揉眼睛,但见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只油灯照亮了床前数尺。 他又觉身上一痛,却见有根银针被人从他身上拔了去。 金琨定睛细瞧去,不禁叫了一声:“梨雨,真的是你!” 原来替他行针的,正是肖梨雨,她见金琨转醒,稍稍怔得一怔,柔情无限道:“琨哥哥!” 金琨忙拉着她的手,也不询问他在哪儿,以及她为何会在此,只柔声道:“梨雨,这些日子里,你都去了何处? “我数次寻你都寻不见,真是急死我啦!” 肖梨雨心中一悲,说道:“我只是一直在办药和制药,却始终与你错过啦……” 金琨两眼深情地望着她,心中只觉当日一别,竟隔了那么许久才能再次相见,倒不如就此与她厮守于尘世间,不再管它江湖之事。 肖梨雨被他望得双颊通红,只好低下头来,替他拔去了剩余的银针。 金琨身上轻轻一痛,忽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用力拍打着胸前,问道:“梨雨,汪大夫把我右肺取了去, “我胸口怎会没半点疼痛?这医术可真神啦!” 肖梨雨“扑哧”一笑,道:“这里病人太多,我带你去外边说话!” 说着,便拉着他离开了树诚堂,向镇西行了六里有余,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这条小溪也不知从哪儿流出,只见在月光照映下,水流波光粼粼,好似一条白玉带一般。 又听溪水击石,淙淙作响,缓流入河,哗哗若笑。 二人坐在溪边巨石上,肖梨雨终于道:“汪大夫还道你是觊觎药方的恶人,有意试探与你呢!他哪会真拿你的右肺?” 金琨一摸胸口,果然没有任何伤疤,怔道:“我已答应付他五百万两银子,他还不肯赐我药方,难道他把我也当成霁云盟那些恶人了么?” 肖梨雨捂嘴一笑,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其实,这张药方并不是他的。” 金琨两眼茫茫然想过了许久,忽然悟道:“难道……难道是清雅大夫你的?” 肖梨雨羞怯地点了点头,金琨又高兴地叫道:“太好啦,梨雨,你真的做成啦!” 肖梨雨续道:“这其中经历过许多波折,拖了那么许久,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而这间医馆本是汪大夫的,但他与我关系十分要好,他在别处还有好几间医馆,便将这间树诚堂赠与我啦。 “我试药之事他也是知晓的,是以他时常也会去树诚堂,看望那些狂阳病人。 “我这药方前几日刚试成,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今日便碰巧遇见你啦。” 金琨两手将她紧握,说道:“好梨雨,既然如此,你便把药方给了我吧,我好去医治那些病人,他们实在是太痛苦啦!” 肖梨雨柔声道:“我自然会给琨哥哥的,你自知有了这药方,却当先想着要拿去救人,不惜以自己的一片右肺当做筹码……” 她说着说着,竟腼腆起来,续道:“你在钓鱼城中便是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地救人,现在还是如此, “我……我的琨哥哥竟是这么个大英雄,我心中真的……真的好欢喜……” 金琨本想开口谦逊几句,却又被肖梨雨捂住了嘴,她一时眼眶微红,轻轻地道:“可我不想琨哥哥你整日介犯险, “我……我不想让你当大英雄,只愿你能平平安安的……” 第247章 月下相依 她忽地掉下了泪来,再道:“我本答应过琨哥哥,要第一个治好你的狂阳,可你我都在四处辗转多日,我们都寻不见彼此…… “我实在是担心琨哥哥你又在外头犯险,本想着这药方已成,这几日便要启程去寻你,你可知……可知我有多想你念你!” 金琨与她四目相望,也是想起自与她分别以来,他曾数次遇到亨国武师以及霁云盟杀手的追杀。 每每在转危为安后,他都后怕非常,唯恐再也见不到肖梨雨那圆圆的脸庞,和乌黑的长发。 还有在许多个月夜之下,他孤身一人习武练剑时;或是他在医治狂阳,瞧见病人苦痛撕心时; 又或是形单影只,辗转难眠时;他心中所魂牵梦萦、梦寐不忘的,都是这青色的身姿。 想至此处,金琨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语音甚柔道:“梨雨,我也好想你,好喜欢你……自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肖梨雨已是泣不成声,用力地搂着他,再用力地点头,口中喃喃道:“好!你说什么都好!我……我早已喜欢哥哥啦!” 此时他们头顶的朗月在薄云里穿梭,如同梭鱼一般,俏皮可爱。 月光有时又穿过树荫,在他们跟前,漏下一地忽隐忽现的碎玉。 二人依偎在一起,就在这月色之下,金琨缓缓将分别以来的事,都细细说与她听。 他只将数次遇险之事隐去未表,也免得心上人为此担忧。而肖梨雨只是静静地听着,用心记着其中的关键。 直至金琨将此行寻师和养伤的目的说完后,最后说道:“替病人医治狂阳,是我的志向,虽然弈先生与我说,这其中必多波折, “唯恐霁云盟之人从中作梗。但我金琨不怕,我定要完成此事!梨雨,我知你不愿我再去犯险,但在这件事上,还望你能成全我!” 肖梨雨怔怔地望向他,问道:“琨哥哥,你执意如此么?” 金琨的眼神坚毅非常,点头道:“不错,我意已决,除非我死啦,否则绝无回旋余地……” 肖梨雨赶忙遮住了他的嘴,又掉下几滴泪水,她心里暗道:“我的心儿都归了他啦,他既有志如此,我又怎能忍心拂了他之意?” 她想过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缓缓道:“既然如此,我明白啦……”一副楚楚可怜之样。 金琨心潮澎湃道:“你不阻我,那太好啦!” 肖梨雨仍是对他放心不下,只依偎在他的怀中,嗅到男子身上独有的味道,如兰似麝。 她无意间搭上了他的手腕,微微一凛,说道:“琨哥哥,数月不见,原来你内力大增啦。” 金琨却道:“是啦,我还有一事想请问清雅大夫!在化炽社里,许多人就此事有过争执,结果多数人觉得体内既有阳亢, “便不能雪上加霜,再修内力,否则狂阳将会加重。 “可我隐隐觉得不对,我自内力增强以来,便觉体内狂阳一日要比一日更弱些。梨雨,究竟是谁更对一些?” 肖梨雨偷笑道:“自然是我的琨哥哥对啦!狂阳的实质是阴衰,而内力属阴,当修炼内力之后,阴气强了,狂阳自然会好一些。” 金琨惭愧道:“是啊,你曾与我说过阴衰,我始终都觉得我是对的。 “但奈何观点不一的实在是太多,想是那些患者在霁云盟中听信了谗言,若他们修炼了内力,待狂阳好转时,谁还买易阳丸呢?” 肖梨雨再笑道:“虽然修炼内力可让病情好转,但也仅是权宜之计。 “琨哥哥,我便把我的新法子与你说了吧,虽然依旧不能治愈狂阳,但也比那易阳丸要好得多!” 于是肖梨雨缓缓说道,她的新法子共有三点,其一是吃药,其二是行针,其三便是必须修炼内力,否则狂阳便会愈发地严重。 她首先说道,经过数十个药方的演变,最终在前几日研制出了名为“狂阳十四汤”的药方,可对狂阳有奇效。 此方由生地黄六钱、枸杞三钱、茯苓三钱、知母三钱、北沙参三钱、麦冬两钱、当归两钱、山药两钱、泽泻两钱、黄柏两钱、龟甲两钱、川楝子一钱、猪髓一钱、甘草一钱而成。 方中共十四味药材,方名因此而来。 霁云盟的易阳丸旨在以极寒的药物压制狂阳,长此以往,必定被寒物所侵,元气大伤,而其中的许多药材均异常名贵,也是极难寻得。 而肖梨雨的狂阳十四汤则侧重于补阴,可将体内阴气提升,才能达到医治的效果。 寻常医者,都只想着用阴寒药物将阳亢强压下去,此医理虽是正途,但代价实在是太高,不仅伤身,且费用高昂,万不可长期为之。 是以肖梨雨的权宜之计,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患者体内已然是阳亢难制,阴气极衰,以致阴阳失衡。倒不如也将阴气提升,好达到重新的平衡,如此一来,一样也有疗效。 此方最妙之处在于,患者仅需每月连服七日即可,药材成本则是每月六百钱,乃易阳丸价格的十分之一,可让患者减轻不小的压力。 凡狂阳患者,在每日服药之后,都须行针一次,好让药力迅速进入四肢百脉,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肖梨雨说道,狂阳并无实际的病灶,是以在行针时,便要将任脉与督脉诸穴兼顾,方能奏效。 其中行针的穴道共有命门、灵台、神道、陶道、百会、上星、兑端、天突、璇玑、玉堂、水分、神阙、气海、石门共十四处,正巧对应了十四味药材。 在行针的同时,还须渡入真气,起到巩固之效。 若渡入的真气是金琨的极寒之气,则是最妙之法。 病人最后再配以修炼内力的法子,如此三管齐下,虽始终无法将狂阳断根,但这已是目前对付狂阳最好的法子。 讲至此处,肖梨雨最后缓缓道:“自弄清了狂阳的路数后,我时常感恩老天的眷顾,让我的琨哥哥逃过了许多的劫数。” 第248章 公瑾小乔 金琨闻之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肖梨雨柔声道:“琨哥哥,你的狂阳在众病患之中,本属重症。可是琨哥哥你自幼任脉受损,阳气不升,这便使得你体内阳亢弱了一些。 “而你只停修了几年的内力,相较于自幼便停修内力的弟子而言,狂阳又弱得一些。 “还有,你无意间得来了极寒内力,这本身也能压制住一些阳亢……” 她忽而拿起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轻轻道:“若不是这些机缘巧合之下,琨哥哥你又何止是重症那么简单,说不定早就……早就……” 肖梨雨一时不敢说下去,金琨却反握着她的手,说道:“既然老天如此眷顾我金琨,定是要我去做出一番作为。 “好梨雨,我们将药方和这些法子都无偿散布出去吧。” 肖梨雨嫣然笑道:“琨哥哥你无论想怎样做,我一切都听你的!” 金琨感动不已,连声道:“好,太好啦!真是我的好梨雨!” 他又想得一想,再道:“这狂阳十四汤须得说是我金琨的药方,药方也由我来散布,万不可说是你研制的才是。” 肖梨雨惊道:“这是为何?” 金琨沉吟道:“我们做了这个好事,众多患者是有福啦,但霁云盟会为此失去不少的生意,我们必定会得罪于它。 “这个霁云盟,对待自己的叛徒都要赶尽杀绝,何况我们将他的饭碗砸了,他们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肖梨雨讶异道:“咱们都不说是谁研制了药方,这不成么?” 金琨道:“无论说与不说,总之这散布药方的事情,你千万不能掺和进来,就让他们冲我一人来好了。 “此事风险极大,梨雨,你既肯让我完成此事,便全得听我的,我们绝对不能步了天门派封掌门的后尘……” 他忽地恍然大悟道:“是啦!封掌门的佑归丸!我曾听肖代春说过佑归丸的药方, “其中竟有好几味药,都存于你的狂阳十四汤之中!可见这药不全是假药啊!” 他再握着肖梨雨的双手,婉然道:“封掌门的佑归丸本不假,但他仍是遭到了毒手。 “而咱们的狂阳十四汤比易阳丸要好上许多,这其中的凶险,我金琨绝不能让你去冒!” 肖梨雨听至此处,心中恐惧与担忧陡升,不禁又潸然泪下。 金琨从中劝道:“梨雨,我自得了狂阳以来,早知这病症的痛楚,我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将此病治好。 “在师父被我冤枉之后,此念更笃。我此举不光是为了师父,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患者所虑,他们才是最可怜的人。” 肖梨雨已是哭成了个泪人,呜呜咽咽个不停,这让金琨心疼不已。 他再将肖梨雨搂入怀中,柔声道:“你琨哥哥我既让老天如此眷顾,此事定然可成! “况且你琨哥哥我数度经历凶险,回回都是有惊无险,我绝不会像封掌门那般,你就放心吧!” 肖梨雨听了这话,稍稍停了抽咽之声,只是仍以手掩面,难以自持。 金琨想尽了一切办法,不停地想要安慰这心上之人。 他一会儿嗓音高亢,一会儿怪模怪样,总是别出心裁,一心只想要将她逗笑。 他又将二人自小以来的点点滴滴几乎都说了个遍,最后直说道:“我此生仅有三大愿望, “其一便是医治狂阳,其二是寻我师父,其三便是报了父母之仇。 “待这些事情都做完之后,我……我只想陪在梨雨身边,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你看怎样?” 金琨直说至了四更之后,肖梨雨此时泪水早干,她心中只是暗道:“琨哥哥真是对我一片赤诚之意, “他又不是去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还难过个什么?若不是琨哥哥救我,我在八岁时,也难以走出青原派。 “若没有我这心爱的琨哥哥,在钓鱼城之中,我和师兄弟们也已殒去了多时。 “我这琨哥哥,一向便是如此英雄豪杰,有他念着我爱着我……我早已是心满意足,还多求些什么呢?” 她抬头仰望着金琨,眼中深情无限,口中道:“你说话可要算话!” 金琨狠狠点了点头。 肖梨雨再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若不做这些,便不是我熟知的琨哥哥啦! “我既已不阻你,你便放手去做吧,好好做成个周公瑾,我……便做那个小乔。” 金琨怔道:“什么?” 她忽地吟唱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金琨痴痴地道:“如听仙乐耳暂明,梨雨,你真好!” 肖梨雨柔声道:“我唱此曲,唯朗月作证,只盼琨哥哥能策顽磨钝,谈笑间达成此愿,便如当年周公瑾。” 金琨挽起她的发髻,心中对她甚是爱怜,低下头来在她额上轻轻吻下。 肖梨雨满脸的绯红,又过得好一会儿,才说道:“烦哥哥天亮后再去到分舵中,将其余的患者都叫至树诚堂来,我们用新药方替他们治病吧。” 金琨释然道:“原来树诚堂的患者都是从分舵中来的。” 他想了一想,再道:“梨雨,咱们给分舵病人治一段时间后,再去明夷帮吧,那边病人最多啦。” 肖梨雨心中暗道:“琨哥哥此行目的是为了寻师,我可不能因为治病,让他离开了江西境内。” 于是婉声道:“琨哥哥,狂阳十四汤中也有几味药材较为难得,若此处不是药都樟树,药材品种颇为齐全,也是难以配齐。 “而树诚堂又正好是我们的医馆,我们不如就以此为据点,一边替病人治病,一边将药方散布,岂非两全其美?” 金琨迟疑了一会儿,只听肖梨雨再道:“在明夷帮中,环境较为闭塞,不利于药方散布。 “况且,若要从樟树配好了药材,再运往明夷帮中,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病人的狂阳可是要常年吃药,咱们可得替病人考虑啊。” 第249章 医治狂阳 金琨面有赞色,说道:“还是梨雨考虑得周到,我们不仅仅要医治明夷帮中的病人,更要照顾到霁云盟中所有的病人,是我欠妥啦。” 说罢,从背囊中拿出一万两银票交给肖梨雨,再道:“这些都是我的军功赏赐,你务必拿去采买药材,先给病人们无偿医治吧。” 肖梨雨立马将银票又放回了他背囊中,轻笑道:“琨哥哥你未行过医,自是不懂的。 “无偿医治虽好,可如此一来,会让病人怀疑了咱们的初衷,病人便会少了许多。 “若他们习惯了无偿医治,待你的银两花光了,再要收起银子来,他们可就要不答应了。 “咱们顶多以每月六百钱的成本价售药,再给那些穷苦的病人垫付资费,这已是仁至义尽啦。” 金琨这才恍然大悟,轻敲自己的脑袋,怪声道:“白长了这么个脑袋,还不如清雅大夫一半的聪慧!” 肖梨雨终于笑了出来,只见她此时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又让金琨瞧得痴了。 第二日天一亮,金琨便修了一封书信,托人前往明夷帮分舵处,交与了弈先生。 信中细说了他与肖梨雨二人将在树诚堂中医治狂阳患者,请弈先生将分舵中的患者都叫去医治。 并烦弈先生再修书一封,将医治方法告知肖代秋,以便医治化炽社中的病人。 还请他转告严时志和肖代秋二人,他金琨欲长时间留在树诚堂内医治狂阳,便暂不回明夷帮了,待到闲下时,再去拜访他们二位。 但金琨并未打算通过明夷帮的人脉,将医治方法散布至整个江湖,以免给明夷帮带去过多的祸端。 他只将医治方法说成是他金琨自行研制,若有疑问之处,便再来问他。 弈先生是何等的足智多谋,他自也考虑到金琨此举的凶险异常,暗道:“兄弟这就要开始了么,这也太快了些。 “这药方配得如此精妙,倒像是出自肖大夫侄女肖梨雨的手笔,他把所有的凶险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实不愧是我的兄弟啊。” 是以弈先生自收到信后的第二日,便带上范莽和陆宁二人,一齐来到了树诚堂。 三人刚走进堂中,肖梨雨忽然拉着陆宁叫道:“你真是宁妹妹么?竟出落得这番美貌啦!” 陆宁猛地瞧见肖梨雨,见她一副春风满面之样,心中略微低落,只说道:“梨雨姐姐,你果真成了个知名大夫啦。” 原来肖梨雨虽与陆宁自幼相识,但她八岁时便去了九宫派学艺,与陆宁直有十年都未曾谋过面。 肖梨雨在义军离开钓鱼城时,曾回到过明夷帮,专程找肖代秋钻研过医理。 但陆宁在当时,已然知晓金琨与肖梨雨相识,她心中顾虑繁多,是以有意要躲着她。 今日却是她二人十年中的头一回照面。 肖梨雨仍是讶然道:“我们义军驰援钓鱼城时,你是否曾出现在一山谷上方,助我军退敌?” 陆宁面无笑意,只点点头,说道:“不错,原来你看见过我。” 肖梨雨双手捂着嘴,惊道:“那人果然是你,当时我只觉得你甚是面熟,一时没能认你出来!” 陆宁道:“我们多年未见,相貌变化太大,你认我不出,也是自然。” 肖梨雨只觉陆宁的美貌要胜过自己几分,本就自惭形秽。 又见陆宁言谈之中,对自己不冷不热,是以只再寒暄了几句,便去一旁忙着了。 金琨迟迟从后堂而出,见到陆宁三人,自是喜形于色。 他向弈先生和范莽二人引见了肖梨雨,并有意强调了“清雅大夫”这四个字。 这自然让肖梨雨面上频频显出了羞意,直说道:“二位叫我肖姑娘便好。” 金琨又将医治狂阳的方法细细地告知了陆宁三人。 弈先生自是头一个向金琨道喜,说道:“兄弟你的药方,竟比那易阳丸好上恁多,实在是可喜可贺,今晚我俩须得喝上几杯!” 范莽面色怪异道:“怎地?你俩喝酒,唯独不带上我?” 弈先生道:“你曾斗酒输与了我,从此不许与我抢酒吃,你可忘了?” 范莽愠色道:“那为何还不带上这两位姑娘?她们也斗酒输你了么?” 弈先生左右瞧了一瞧,狡辩道:“你这人不是牙疼么,怎恁多废话?” 范莽一凛,捂着左脸,叫道:“是啦!” 忙向肖梨雨问道:“肖姑娘,我这牙疼的病症让我连日来夜不能寐,着实是辛苦,还请你给我治上一治。” 肖梨雨捂嘴一笑,还未能开口,却见弈先生将他拎至一旁,责备道:“清雅大夫可是此处的名医,你小小的牙疼算个什么病,可别在这添乱啦!” 范莽急道:“你懂个什么!我夜里疼起来实在是要命!” 弈先生一脸不耐道:“我叫你不许与我抢酒吃,你铁定又是自己偷酒吃了,这才害了牙疼,实在是活该!” 范莽嗔怒道:“胡说八道!吃酒怎会害了牙疼?当我是三岁娃儿么!” 弈先生忙伸手拎着他的衣摆,说道:“不就小小牙疼么,实犯不着麻烦清雅大夫,给你瞧瞧我的手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范莽拎了出去,让金琨与肖梨雨二人好一阵捧腹大笑。 此时内堂中有一学徒喊了声:“病人昏厥,请肖大夫速来!” 肖梨雨应声而去,而金琨从后头跟了上去,口中说道:“我让你们尊称一句清雅大夫,怎总也记不住!” 陆宁见金琨与肖梨雨二人之间甚是亲昵,心中顿生醋意,她略一顿足,也跟进了内堂。 而在这内堂中,肖梨雨正在给一昏迷的病人行针,而金琨则在一旁推拿揉捏,又将一碗汤药给他灌下。 这二人手法都是一般地娴熟,配合得相得益彰,显然并非头一回这么配合着医治病患。 再细看这二人,神情都是一般的从容自如。 他们其中一个五官俊朗,潇洒温柔;另一个眉若青烟,杏眸流光,两人站在一块儿,便如天造地设的一般,羡煞了一众旁人。 见到此情此景,陆宁心中犹如被巨锤猛地砸过了一般,她扶着白墙,两眼含泪,望了二人许久许久。 第250章 喜从何来 她最后依旧鼓足了勇气,向金琨招了招手,说道:“金大哥,借一步说话。” 金琨一凛,先是望了望肖梨雨,再放下手中的忙活,跟着陆宁出了内堂。 陆宁寻到一无人之处,抬眼望向金琨,眼中尽显不舍,问道:“大哥你这两日,一直都在树诚堂里居住么?” 金琨道:“正是,我已决定留在此处医治病患啦。” 陆宁两眼怔怔地道:“你们……你们何时相识的?” 金琨眨眨眼,道:“你是说我与梨雨么?她八岁时曾来投我青原派,我在那时便与她相识啦。” 他已然看出陆宁神情有异,又问道:“陆姑娘,可有何不妥?” 陆宁忽地掉下几颗泪来,她赶忙用衣袖擦去,并未叫金琨瞧见。 她又连忙裣衽整发,道:“那我可要恭喜大哥啦。” 金琨一凛,问道:“这喜从何来?” 陆宁忸怩了许久,终于支支吾吾道:“恭喜……恭喜大哥有了新药方,不必再每日耗费真气替人医治,便不会……不会伤着身子啦。” 金琨大舒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这个喜事。”又暗道:“陆姑娘处处都在为我着想,也不知她如此恩情,我金琨能否报得万一。” 谁知陆宁忽地碰翻了一只药罐,她赶忙一手捂着面颊,头也不回,转身奔出了树诚堂。 金琨知道她小姐脾气又犯了,将两手互插,又数起了数来。 但这一回,他从一数到了十,又从十数到一百,陆宁依旧未能回来。 金琨不禁心中叹道:“连数数都不灵了,如此也好……我心中只有梨雨一人, “怎还能容下他人?她能离我远去,已是最佳的了局,也免得我将她给误了……” 陆宁的悄然离去,自是引起肖梨雨等人一番惊讶,唯独弈先生一人毫无惊讶之意。 他只摇扇笑道:“陆小姐自小便一贯如此,不必替她担心。” 自此,金琨与肖梨雨二人便在树诚堂中踏踏实实地治起了狂阳。 肖梨雨先是用药方给金琨医治了七日,这实乃肖梨雨的心愿所系。 虽然金琨觉得这药力不如自己的极寒内力,但考虑到内力治人实在是有限,是以只将这想法压在了心里未表。 与此同时,金琨将药方和行针穴位均写在了一张巨型水纹纸上,又将这张纸贴在了树诚堂的大门之上,能让往来病患对医治狂阳一目了然。 他还要亲口对每一名病人不断地强调,务必要每日勤修内力,否则狂阳将会愈发地严重。 他便这么一边医病,一边再托明夷帮分舵的兄弟去寻火劲。有时,也会托一些熟悉的病人,帮衬着在江西境内寻他。 但寻人一事,始终都是败兴而归,每每都让人怅然若失。 金琨二人在散布了药方一月之后,前来医治狂阳的病人已是络绎不绝。 树诚堂本不甚大,承载不了那么多的病患,金琨二人只好将其他疾病的病人送至汪大夫处医治,而树诚堂中则专治狂阳。 弈先生考虑到金琨的安危,便与范莽二人一同留了下来。 他们整日除去玩闹嬉戏之外,便是给医馆做些采买、搬运和维持秩序的粗活。 如此数月过去,金琨与清雅大夫的声望早已是声名远播,慕名而来的狂阳患者一日比一日增多。 这一日,弈先生趁金琨休憩之时,将他找至一无人之处,与他语重心长道:“兄弟,如今你这医治狂阳之法已是颇为究竟,咱们可干点正事啦。” 金琨疑道:“那是什么?” 弈先生展开折扇,边摇边笑道:“鄙人曾经说过,若你有新法子之时,便是你在其中掌控一切之时。 “你只管自行去做,届时,你谁的话都别信,这其中自是包括我,你可还记得?” 金琨点头道:“不错,先生就此事说过两次啦。” 弈先生缓缓点下了头,说道:“尽管你将药方广泛散布,主动放弃了震慑江湖之力,但你威望与名声依然皆备。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兄弟,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打算如何往下去做?” 金琨道:“我的做法其实早就告知先生了,我只想一直这样医治狂阳,一往无前,若能将狂阳治好,那就更好啦。” 弈先生又点了点头,重新将折扇收起,说道:“原来如此,无论兄弟怎样选择,我都会追随于你!” 金琨忽地眨了眨眼,又道:“我现下倒想知道,先生是如何的想法。” 弈先生摇着头,说道:“有你掌控一切已然足矣,可别被其他的想法左右啦。”说罢,便走了开去。 金琨忙追上去,向他一揖,道:“我经验尚浅,远不如先生考虑得周到,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弈先生见他神态甚诚,便以扇指着自身,说道:“鄙人已说过,此时你谁的话都别信,若我说了,你也别当真才是啊。” 金琨笑道:“那是自然。” 弈先生扣了扣鼻翼,缓缓道:“若换作我是你,如今我声望大盛,又有医治的良方在手,我便会去找寻曾经在霁云盟中, “被我救过的弟子,以及曾经被我医治过的明夷帮兄弟,还有那些医治过的反叛弟子等等等等。 “这些人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千,多则上万,我要将他们迅速笼络在一块儿,尽快将大旗一竖,自立一派!” 金琨略略踱了几步,忽道:“难道先生此举,是为了防范霁云盟的报复?” 弈先生哈哈笑道:“不错!能想到此一层,真不愧是我的兄弟!咱们有了门派的撑腰,即便霁云盟因狂阳一事找上了门来,我们也不惧他!” 金琨忽而黯然道:“可是先生,在下实无这个野心,你让我开宗立派,我也没有那个能耐啊。” 弈先生颔首道:“我猜也是,不如你将火掌门寻到后,再回到明夷帮如何? “我让帮主先给你个副堂主当一当,咱们再从长计议,日后你保不齐还能成为一帮之主。 “届时你以帮主之威,号令这天下第一大帮,霁云盟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你怎样!” 第251章 妙祗掌门 金琨却是叹道:“先生,你实在是抬举我啦!我既没开宗立派之能,也无掌控门派之意。 “而我之志只在治好狂阳、找见恩师,以及报了父母之仇即可。若能顺道查清钓鱼城之战的真相,便最好啦。” 说至此处,金琨终于将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弈先生,让他明白了父母之仇从何而来。 弈先生听过之后,委实感慨万分,抚着他的右肩,大叹道:“今日我终于明白兄弟之志啦!这很好,很好! “无论兄弟你是什么志向,我都会拥护于你! “你只须记住,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在这武林之中,鄙人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金琨望着他,心中既惊且愧,惊的是弈先生行事竟如此的怪异,还会有意自成一派,这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也不知弈先生言下之意,是否要他照此行事,若真是那样,自己岂非离弈先生的期望差了一大截? 愧的则是,弈先生数度说过不离不弃之言,而他金琨却始终是默默无为。 他实恐哪一日做错了几件事,最终让弈先生失望了,先生他还会作何感想? 在此之后,树诚堂声望一日大过一日,小小的树诚堂早已是不堪重负。 金琨又花钱租下了旁边几处店面,将树诚堂做了两次扩充,这才能承载如潮水般涌来的病患。 许多民众虽是不知狂阳是何病症,但看在树诚堂里每日都和闹市一般喧嚣,便又口口相传,奔走相告。 是以在数月之中,这个医馆早在江西境内颇有声望,外省的病患也是越来越多。 这一日,弈先生头戴着帷帽,刚从药市中拉回一车的药材,正要卸货之时,却听一人在身后问道:“敢问,金琨金大侠的医馆可是在此处?” 弈先生听这声音浑厚有力,他头也不回,只说道:“不错,尊下可是要找金大侠的?” 那人又鞠了一躬,道:“正是,烦请这位师傅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老友求见。” 弈先生扛起一袋药材向树诚堂内走去,一边说道:“好说!里头病人颇多,尊下请在此稍候。” 说罢,他直接走进了内堂,好容易找见了范莽,在他耳边轻声道:“快去将金兄弟和清雅大夫找来,妙祗派的章夏忠亲自找上门来啦!” 范莽一惊,忙道:“他们总算来找茬啦,可为何却不是霁云盟的?” 弈先生神色冷峻道:“我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们四人须得万分地警惕,先让金兄弟去会会他,我们二人在此护着清雅大夫。” 范莽点头道:“好!我去将他们找来!” 过得半晌,金琨终于走出了树诚堂,在人群中找见了章夏忠。 他只见章夏忠身后背着一只巨杵,足有六尺之长,再看他这瘦瘦矮矮的身材,这巨杵竟比他本人还要高出一截,显得极为的怪异不称。 这是金琨头一回见到他的兵器,显得他是有备而来,这已让金琨吃了一惊。 再细瞧这章夏忠,他并无随从和牛马车代步,竟是孤身徒步而来。 但他周身上下竟是一尘不染,就这份轻身的武功,若是换成寻常时,已是在高手之中难得一见。 更何况他此时背了一只足有数十斤重的巨杵,还能让片尘不近身,这哪是一般高手可为的? 金琨心中大叫:“未料章夏忠竟有如此的功夫,他故意在我面前展现,竟是何意?” 他对章夏忠深鞠了一躬,口中说道:“章掌门亲自前来,未曾迎迓,勿怪勿怪!” 章夏忠“呵呵”笑得几声,将他拉至人流稀少之处,说道:“金贤侄,你我已有一年未见,却未料你能在此风生水起,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金琨谦道:“在下仅是在这随波逐流而已,让章掌门见笑啦!”他手指着树诚堂,再道:“还请章掌门进堂歇歇脚吧。” 章夏忠拒道:“本座途径此地,只与贤侄在此说上几句便走。” 金琨心中疑窦丛生,躬身道:“还请掌门赐教!” 章夏忠抚须道:“如今贤侄声望如此之大,天下何人不知,金贤侄的药方可对狂阳有奇效, “这直比那易阳丸又高明了不少,本座又何敢赐教?也只有佩服的份呀!” 他顿得一顿,续道:“而如今更叫人钦佩的是,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毋庸置疑,实在是造福了万众的病人啊! “不过似贤侄这等的人才,却在这穷乡僻壤处,实在是屈才啦。上回我叫贤侄考虑之事,是否已经考虑妥当?” 金琨顿时回想起,在他叛出青原派时,章夏忠曾经拉拢过他,想要金琨去做妙祗派的门人。 金琨当时并未做出回应,却未料到这章夏忠又来此处重提此事,这直让他暗忖:“虽然严帮主也两番邀我进明夷帮, “但与章掌门这两番邀我全然不同。我与妙祗派并无瓜葛,为何他还要如此笼络我?更为费解的则是,他何以说我的所作所为都毋庸置疑?” 金琨面带歉色,笑道:“章掌门您突然问出这话,小侄实在是未能准备……” 章夏忠一边颔首一边悦色道:“不错,本座此举的确是略显唐突了。 “就如我这小小妙祗派一般,本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谓不上不下,一边自称名门正派,一边又叫人瞧不上眼,着实是太过唐突难堪啦。” 他忽然拉着金琨的手,语重心长道:“倘若金贤侄能来我派,我定倾全派之力,立推贤侄医治狂阳之法。 “届时贤侄可借我门派的声势和人脉,医治更多的病人, “而我门派也可借贤侄药到回春之名,大展声望,可谓一举两得,两全其美,这岂不是好事一桩?” 金琨连忙一凛,暗忖:“原来这个章掌门,和那个张掌门全都一样,都是在贪图这其中的大利。” 是以他两眼直瞪向章夏忠,口中沉吟道:“章掌门此举,便不怕惹来祸端了么?” 金琨有意试探了一句,却惹得他大笑了数声。 第252章 丞相亲至 章夏忠连说了几声“好”,又道:“连金贤侄都不惧之事,我妙祗派又何从怕来? “你金琨愿意医治狂阳,我妙祗派更是愿意,咱们既然志向相同,为何就不能精诚合作,反倒去怕它霁云盟?” 金琨面上惊色一晃而过,说道:“掌门您是否会错了意?我何时说过霁云盟?” 章夏忠正色道:“贤侄莫再与我打哑谜啦,我妙祗派虽与青原派人数相当,但也能竭尽全力,护住金贤侄的周全。 “若你还是嫌弃,我愿以长老之位相赠,如何?” 金琨直觉这人来得太为怪异,哪有当街说此要事之理?况且他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一上来便把霁云盟抖落了出来。 金琨料定他来者不善,不可与他再多攀谈,于是拱手说道:“掌门莫再与我说笑啦,今日病人太多,恕不奉陪了。” 说罢,又鞠了一躬,朝树诚堂走去。 章夏忠脸色忽地一变,在他身后大声道:“你每每与病人交代,必须勤修内力,否则狂阳将会加剧。 “这岂非明摆着说,张盟主主张的停修内力,定会对大家有害么?” 金琨猛地一回头,却又见章夏忠正色道:“你早已得罪了霁云盟,似你这般的聪慧,又怎会不知? “你必定早知会有祸事临头,又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金琨正待再说,便在此时,二人猛听得一彪人马自西奔来,卷起大片尘土,惹得街道两旁人群纷纷捂鼻而退。 这队人马中,足有骏马三十余匹,马上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马队当中还藏着一架颇为精致的马车,但也是因赶路匆忙,惹得车身上尽是泥土。 此时在马队之前,有一中年人飞身下马,往树诚堂中奔了进去,尔后又有一年轻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也跃下马来,紧随其后。 金琨被马队之势大震,心中早有了警惕,忙撇下了章夏忠不管,立时奔回了树诚堂去寻那二人。 这堂内病人本是人头攒动,拥挤非常,但经马队这么一惊,竟有近半病人心生恐惧,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金琨直奔至内堂之中,才见那中年人与肖梨雨抱拳道:“原来清雅大夫竟如此年轻,可否帮我医治两位危重的病人?” 金琨一细看这二人的面目,则是吃惊不已。 他忙想到树诚堂之外还有一个章夏忠,可谓险情未去。 便立时向那中年人鞠了一躬,带着这二人和肖梨雨匆匆走进了屋后一居室之内。 这间居室仅两丈见方,金琨请中年人当中坐定,拉着肖梨雨与他行了一大礼,说道:“未料是武丞相来了舍下,未能早早迎讶,还望恕罪! “这里人多眼杂,并未十分安全,只好请二位屈就于此啦。” 原来那中年人正是当朝丞相武方瑞,他与副将沈锋以微服进到树诚堂中,忽见金琨也在此处,便放心地跟他来到这间居室落座。 武方瑞悦色道:“本官来此求医,正是有求于你们,怎能随便跪我?”说罢,连将二人搀起。 一旁的沈锋笑容甚暖,忙握着金琨道:“我们听闻这树诚堂中有一金琨金大侠,起初我们还道是同名同姓之人,未料还真是金少侠你!” 这三人数月未见,自是一番问寒问暖、关怀备至。 武方瑞首先询问了金琨为何会在此行医,金琨简单说过了,还忙向肖梨雨郑重引见了这两个当朝官员。 几人未能多说几句,武方瑞忙抱拳道:“少侠还容少叙,我的马车中有五名病人,其中二人病危,还请清雅大夫速速施救!” 肖梨雨从未料到当朝丞相还能如此的亲和有礼,正要答应时,金琨却抢先说道:“武大人的安危重要,你们在此先行等候,我先去看看那些病人。” 说着,立时退出了门外。却又见弈先生和范莽二人早在门外等候。 弈先生问了一句:“这两个人是谁?” 金琨心知章夏忠忽然来此,弈先生自是警觉万分,他忙与二人低声道:“此乃当今丞相武方瑞,还请二位护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这二人也是一惊,只听范莽囔囔道:“今日这是怎地了?怎恁多大人物来了此处?” 金琨快速奔回了内堂,只见此处又进来几名马队的护卫,正自来回巡查。 金琨径直出了这树诚堂,他站在正门处,一眼扫去,再也寻不见章夏忠的人影,心中虽是疑窦重重,也不愿再理会了。 过不多时,他从马车中将两个危重病人扛至了房舍之中,对肖梨雨道:“梨雨,车中五人均是狂阳,这二人病情极危,咱们先给他俩治了吧!” 肖梨雨见这二人是亲兵的穿着,他们牙关紧咬,昏迷不醒,的确是刻不容缓。 她二话未说,立即将他们放至一边的木床上,又从药囊中取出银针,替二人扎下,而金琨则是用极寒内力,替这二人同时渡气。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金琨的汗水早已浸湿了二人衣衫,这二人才纷纷睁开了双眼。 两个病人忙不迭坐起身来,左右相望,只是不知所在何处。 眼前这一幕让武方瑞二人颇觉惊讶,沈锋更是惊叫道:“金少侠与清雅大夫竟有如此神技,丞相,咱们果真不虚此行啊!” 武方瑞也是嗟叹道:“明明是两个命在旦夕之人,转眼间却能生龙活虎,这实乃本官平生仅见!” 他转头对那二人道:“孔卓、叶光,此处正是樟树树诚堂,是金少侠和清雅大夫将你们救回,还不快向恩人磕头致谢!” 孔卓和叶光二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庆幸着自己未死,忙给金琨二人跪下磕头。 肖梨雨赶忙将二人扶起,说道:“二位不必行此大礼。” 金琨则是说道:“你们实在要谢,便去谢丞相吧,丞相为了救你们,将马车让给了你们几个, “而丞相自己却亲自骑马,以致风尘仆仆,让他衣衫上都满是灰泥……” 第253章 一切太迟 他转身对武方瑞抱拳道:“丞相您如此心系下属,实在是让在下动容。” 说着,孔叶二人又朝武方瑞连磕了数个头。 武方瑞亲自起身扶起二人,叹道:“你们平日护我周全,我为你们跑这一趟又何足道哉? “只要你几人无碍,我便是衣衫再脏几件又有何妨?” 他这一句直说得二人眼泪直下,孔卓更是抱拳深鞠道:“我二人此生无悔追随丞相,为丞相粉身碎骨,也是值得!” 沈锋也抹着泪,与金琨道:“丞相一向爱兵如子,是以我们这些做将士的,都肯为他舍身拼命,万死不辞。” 金琨自也是一般的感动不已,他想了一想,再问道:“竟有这么多亲兵都患了狂阳,沈将军, “定是你听了我的建议,从霁云盟中给丞相招募了亲兵吧?” 沈锋道:“不错,这些亲兵都出自霁云盟,自是武功高强,能护丞相的周全。 “却不料其中有许多人都患了狂阳,车里这五人最是严重,亲兵营中的病患还有数十人之多。 “前几日,丞相偶然间听闻,在樟树的树诚堂里,有金大侠和清雅大夫可以医治狂阳,而我们又正巧在江西境内办事, “便马不停蹄地带他们来此医病啦,剩下的几十名病患和其他亲兵,也正在赶至此处。” 金琨暗叹道:“我建议沈将军招募霁云盟弟子为亲兵,本是想让武丞相加强防卫,以防入邪三正的暗算。 “却不料如今弄巧成拙,竟惹来那么多的狂阳病患,又给丞相带去了不少的麻烦。” 金琨心中愧疚无以,本想提醒武方瑞关于入邪三正的事宜,又苦于此处人多,实在是无从开口。 他当即将医治之法全数写在了纸上,再交与了沈锋,说道:“沈将军可用此法替他们医治,病情自然会控住,不必再特意来此劳累奔波啦。” 沈锋抱拳谢过,心想金琨二人能让病患短时内起死回生,那么这张药方也必有奇效,是以满心欢喜地收起了纸张。 但他又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对啦,金少侠嘱我之事我已用书信寄与你啦,你可曾收到?” 金琨一怔,当初他们自襄阳城分别过后,他只在青原派待了半日不到,便叛出了门派,是以所有的书信都未能过目。 他黯然道:“在下一直游荡在外,至今未能收到信件。” 沈锋则道:“那我便亲口告诉少侠吧,你让我寻的那两个人,我已让全军上下仔细问过, “均无这二人的消息,实在是叫少侠失望啦!而少侠嘱咐我送往九宫派的书信,我已亲自送到。” 金琨抱拳道:“有劳沈将军啦,我要查找的那两人实在是难寻,多年来都是杳无音信,沈将军无需介怀。” 肖梨雨见这几人关系非同一般,便道:“几位贵客难得来到舍下,还请在此稍后,我去备些酒菜,诸位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正要走出这间房舍,只见武方瑞立即起身,抱拳道:“不必麻烦大夫啦!二位已将医治之法相赠,定然无虞! “无奈军中还有要事在身,我们先请告别二位,还容来日再叙!” 说着,与沈锋、孔卓、叶光一同给金琨二人鞠了一躬,金琨则携肖梨雨仓惶回了一礼。 金琨急道:“为何走得那样匆忙?该不会是亨国蛮夷又来侵扰了?” 沈锋听罢,垂首大叹了几声,武方瑞说道:“金少侠所料不错,蛮夷虽已退兵,但在一些边境关隘之处,仍是蠢蠢欲动,我们不可不防啊!” 说罢,与其他三人一同走出了房舍。 金琨一路相送,乘机与沈锋道:“还请沈将军务必增强亲兵防卫,也好护住丞相的周全。” 沈锋抱拳道:“我理会得!少侠还请留步,若得闲时,便来襄阳与我一聚!” 说罢,召集树诚堂中一应守卫,与武方瑞一同跨上了骏马,一行人马匆匆向西奔去。 这几人目送众人离去,肖梨雨缓缓道了一句:“便和琨哥哥说得一样,好一个尽职尽责的丞相,实乃我大齐之福。” 弈先生与范莽也从堂内跟来,二人自也是一番嗟叹,范莽道:“当朝丞相竟穿了一身粗布微服,实在是与身份不符啊!” 弈先生一扇敲在他脑上,说道:“你懂个什么,我们眼前的这位,实乃我华夏史上难得一见的功勋大臣!” 在此之后,众病人见马队既去,又纷纷回到树诚堂内医病,这里迅速恢复了忙碌之象。 但仅不到半个时辰,弈先生忽又找到金琨,附耳道:“章夏忠又来啦,正站在门口,兄弟, “此人恁地阴魂不散,你如何考虑?用不用我带清雅大夫先离开此处?” 金琨一凛,忙道:“我再去会会他,咱们见机行事!” 说罢,立时奔出了树诚堂,却见堂口十数丈以外,章夏忠依树而立,面上却挂着一副极为渗人的笑容。 金琨上前一揖,说道:“章掌门久等啦,适才医馆中有要事缠身,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章夏忠却道:“迟啦,一切都太迟啦!” 金琨一惊,忙问:“什么迟啦?” 章夏忠两眼缓缓移向他处,又缓缓道:“我本有意拉拢于你,而你却一再推辞,如今什么都迟啦。” 他又两眼定定地盯着金琨,续道:“本座先行告辞,往后的事,便都与我无关啦!” 说罢,他脚下稍点,已是身在十余丈之外。 金琨本想将他叫住,却不禁被他这轻身功夫所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不多时,却见东面尘烟大起,足有四五百人之众向此浩浩荡荡奔来。 这些人来得极快,他们每人手中均握着一杆铁枪,分三面抢进,将树诚堂里里外外围了数层。 堂中病患见此,如同见到了强人一般,纷纷叫嚷着奔出了医馆。 弈先生冷哼一声:“该来的还是来啦!”他再朝堂内大叫道:“范兄弟,快护住清雅大夫!” 他话音刚落,却见天门派的祁偌从数百人中转了出来。 第254章 捉拿狗贼 祁偌枪指堂前的金琨,喝道:“狗贼金琨!还不快束手就擒,跟我回霁云盟中伏法认罪!” 肖梨雨闻声而出,但听见“狗贼金琨”四字刺耳异常,她奔至金琨跟前,关切道:“琨哥哥……他们……” 金琨将她拉至身后,眼观四路道:“他们总算是来啦,梨雨莫怕,我护着你!” 肖梨雨皱眉道:“我不怕,但他竟把哥哥叫做……叫做……我心中好是不服!” 她与金琨自小结识,还从未有人用如此恶言恶语咒骂过金琨。 如今肖梨雨又对他情有独钟,更是忍受不了这番侮辱,是以她心中甚是恼恨祁偌,直对他怒目而视。 祁偌本要立时动手,乍一见肖梨雨也在此处,便喝道:“他人与我说什么清雅大夫正是肖神医的侄女,我起初还不太信。 “如今亲眼见了,却果不其然!怎么,肖梨雨,你也要反叛我霁云盟么?” 肖梨雨又听见“反叛”二字,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 她在这数月里,接连听到金琨、范莽、弈先生三人的叙述,对整个霁云盟实无半点的好感,但要说到反叛,她又无法办到。 只因她恩师贾重周对她恩重如山,九宫派中几个长老又对她照顾有加。 她们从来都把肖梨雨当做亲生闺女一样捧在手心里,从未让她受到过半点的伤害。 肖梨雨自小无父无母,本是个无依无靠,孤苦可怜的人儿。 但在九宫派中竟有那么多人待她如掌上明珠,总是听之任之,爱如珍宝,比起其他弟子来,还要偏心不少。 而肖梨雨自也是个极其乖巧懂事的女子,有人如此爱她宠她,她感恩戴德自来不及,如何还能叛出了九宫派? 此时肖梨雨脸颊憋得通红,终于喊出一句:“你……你想对琨哥哥怎样?” 祁偌哈哈笑道:“好一个怎样!这狗贼盗走了肖神医的药方,却跑来这里招摇撞骗,你说我要怎地对他?” 肖梨雨欲再反驳,此时弈先生与范莽二人也奔了过来,面对这数百人之围,也是严阵以待。 弈先生此时依旧戴着帷帽,他生怕叫祁偌认出了声音,有意低声道:“清雅大夫不必与他争辩,当心上了他的当!” 肖梨雨当即不再言语,金琨却是叫道:“祁掌门,你说我盗了肖神医的药方,可有何证据?” 祁偌“哼”地一声,道:“这要甚证据?天下之大,也只有肖神医治得了狂阳, “而你如今在这里治了那么多病人,若不是盗了药方,又作何解释?” 金琨冷笑道:“我的狂阳十四汤比起易阳丸来,可是要好上太多啦,你又作何解释?” 祁偌心中一怔,在连日来的传言中,这狂阳十四汤的药效,他也听过不少,的确是比易阳丸好了数倍不止。 但他又不可亲口承认此事,只能恼羞成怒道:“你这叛徒,连月以来在此胡言乱语,散布谣言! “还说什么若不勤修内力,狂阳便会加重,这不摆明着说,张盟主的停修内力大错特错了么!” 祁偌又向天门派弟子喊道:“来呀,给我齐声呐喊,今日我定要除了这个扰乱人心的狗贼!” 他身旁数百天门派弟子共同喊道:“捉拿狗贼金琨!捉拿狗贼金琨!” 其声势震天,引得镇中百姓纷纷侧目,流言蜚语四起。 这些百姓中,有的受到不小惊吓,仓惶地跑开。 有的则认出了他们天门派的装束,心中奇怪为何一个响当当的名门正派,却要为难树诚堂,是以站得偏了一些,远远地观望此处。 还有一些病人不忿金琨受到侮辱,大声叫嚷道:“金大侠侠义仁心,对我们病患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怎是你们口中的狗贼!” 更有人喊道:“这里谁人不知树诚堂的威望?你们如此用强,是眼红人家了么!” 但天门派众人呼喝不断,挺枪指着这些病患和百姓,吓得他们再也不敢言语半句。 金琨将四周状况尽收眼底,他怒指着祁偌,朗声道:“张浪错了没错,病人可是最清楚不过! “这些病人被我们医治之后,都说上了你们霁云盟的大当,悔不该当初错信了你们! “你们还不知悔改,仍要门下弟子停修内力,造成越来越多的病人,实该遭受天谴!” 祁偌将手中玄铁枪摆成个起手式,大喝道:“胡言乱语!狂阳明明是中毒而起,你长期在此蛊惑人心,瞧我拿你!” 说罢,以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开门不闭”向金琨袭来。 金琨见祁偌这一招来得霸道异常,心道:“弈先生说不必与他争辩,果然是多说无益。 “他来此处,本就是要拿我性命,我便是辩赢了又能如何?” 想至此处,也抽出腰间随侯剑,以明夷离火剑应对。 这招“开门不闭”讲究的是门户大开,只攻不守。 枪风虎虎之下,可将敌人笼罩在一片枪影之中,而自身却完全暴露在外,只要被敌手窥得半点破绽,定然是凶险至极。 祁偌一上手便使出这个狠招,属实是因盟主令所致。 自张浪得知金琨开店治病的消息后,自然是暴跳如雷。 他本想令江西本地的青原派前去捉拿这个叛徒。 但又考虑到青原派里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全都武功低微,不堪重用,是以才敕令天门派掌门亲自前往捉拿。 张浪还放出狠话来,无论是用上何种手段,必须将金琨拿下,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容半分的差错。 若能将金琨法办,他也好在霁云四派之中,起到杀一儆百之效,不至再让其他弟子同样起了异心。 祁偌这一招声势甚为浩大,天门派众人眼见枪影将金琨和肖梨雨二人团团围住,也纷纷抢上,与范莽和弈先生斗至一块儿。 这弈先生虽不会武功,但他紧贴着范莽身后,只在一旁以扇当剑,从容指挥。 金琨与肖梨雨双双用长剑护住了周身,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兵刃相撞之声,就如爆竹一般,响遍了方丈之地。 第255章 犹如刹神 金琨心知肖梨雨只专心在医术之上,而她的武功剑法实属平常,是以他手中长剑更多的则是将她护住,只用少部分剑招抵在自身。 如此斗过一阵,在无数枪影之下,金琨终于找准了机会,忽地使出明夷离火剑第一式“初步登天”。 只见他剑法自下而上旋起,犹似个金刚钻一样,数度将剑尖撞在了枪身之上。 祁偌手中玄铁枪被他巨力猛然撞击,使得虎口处火辣辣地生疼,几次都险些将铁枪脱手。 他心下一惊,未料金琨剑法竟然精湛如斯,忽地跳了开去。 祁偌指着金琨斥道:“明夷离火剑!好你个叛徒,原来你早已投了明夷帮!” 金琨又是冷笑一声,这一回他汲取了教训,再不与他争辩。 金琨只将长剑一挺,抢进了祁偌跟前,剑光自左横扫而去,招式灵巧无比。 祁偌不敢托大,忙横过了玄铁枪,数度举起格挡,数招过去,已是连退了三十余步,好不狼狈。 肖梨雨见金琨占了先机,忙跃至他的身后,“刷刷刷”挥出十余剑,抵挡其他弟子的长枪合围。 另有十余名天门派弟子,见掌门逐渐势微,也纷纷挺起长枪,一同照着金琨刺来。 金琨一时间面对十余杆长枪围攻,稍显慌乱分神。 他剑法所到之处,不得不再以左掌齐出,激起四周一片寒气,连连逼退些许弟子。 如此掌剑交加之下,才能与这十余人堪堪斗成个平手。 此时却忽听“啊”地一声,肖梨雨手背被戳出一道口子,长剑险些脱了手。 金琨猛地一惊,丢下这十余人不顾,直奔回肖梨雨身侧。 他眼见肖梨雨手中鲜血长流,心下发狠,长剑抖动处,立时将四人手臂刺伤。 这四人长枪纷纷落地,他们不料金琨竟如此厉害,都跃至了一旁。 其中一人斥道:“这可是肖神医的侄女!也是此地的名医,你们怎能伤她!” 其他三人心知有错在先,只是低头不语,立在了一边。 金琨身后十余人立时抢向前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他左手抱住肖梨雨,右手持剑疾挥,与她接连躲过十余次枪锋猛刺。 他越打越是激怒,若这些人只冲他一人而来,他只须全力应对便可。 而眼前这些人却连肖梨雨也要对付,江湖中本对大夫甚为恭敬,如今却让她受了伤,这让金琨两眼之中怒气外溢,犹如刹神。 他找见了时机,忽地长啸一声,但见剑芒闪过之后,包括祁偌的玄铁枪在内,竟将七八杆长枪齐齐斩断。 祁偌立时大骇出声,他始终未料金琨竟会有如此的身手,以致他堂堂掌门亲自出马,也拿他不住。 而如今长枪既断,让众弟子瞧见了,他掌门的颜面又何存? 金琨也是一惊,他这套剑法自学成以来,还未真正与人实战。 数月前在那客船上与恶鬼缠斗时,也是他伤情颇重,发挥不了剑法真正的威力。 而如今他刚刚医治过两个狂阳病人,真气已是耗费了一些,连斗这十余人已是过于费力。 但他仍能将长枪斩断,靠得则是这随侯剑的锋利异常。 严倚柔将这难得的一柄名剑赠他,金琨却不知这柄宝剑,曾被多少江湖好汉牵萦于心。 弈先生瞥见了众枪齐断一幕,立时低声道:“是时候啦!” 范莽心领神会,他双臂大伸,瞬时间揽过七八柄长枪,又“呼”地一声猛地推去,这些长枪去势甚疾,接连撞翻十余名弟子。 范莽大叫道:“金兄弟,往西面树林里走,我们去左边,你们往右边!”说完,当先护着弈先生,往西奔了去。 金琨听闻此声,也立时警觉,趁祁偌愣神之际,一手护着肖梨雨,一手舞着长剑,朝西面迅速拼杀过去。 他奋力展开招式,手中长剑连续闪过光芒,所到之处,直杀出了条血路,一时间,又有十几人被他接连划伤。 众人见他如此神勇,顿时失了大半的士气,个个都不敢对他太过逼近,让他二人没费多少气力,便来到了树林入口。 这入口处分出了两条道路,望见范莽带着弈先生早从左边那条奔了进去,金琨再无他想,拉着肖梨雨钻进了右边道路。 这数百天门派弟子依旧是紧追不舍,他们拖着长枪,也兵分了两路,每一条道路中都涌进二百余人。 金琨二人奔过一阵,却被十几名弟子快速撵上,这些弟子显得比其它人的武功高过了一筹,金琨只得再度挥剑与他们交手。 但见三四名弟子举枪向他脚下刺去,金琨接连抬腿避过,长剑一转,自下而上斜斜挥出,又再划伤了两人。 肖梨雨不禁又惊叫一声,她未料二人只被阻得这么一会儿,竟又追来二三十人。 这些人竟结成了个阵势一般,十人刺金琨的上路,十人刺中盘,又有十余人朝他下盘猛然刺来。 一时间让金琨左支右绌,长剑舞动得再快,也是难以招架。 肖梨雨右手受伤之下,不能再度挥剑,她慌忙拉着金琨左手叫道:“琨哥哥你先跑了吧,是我拖累了你!” 金琨头也不回,只叫了声:“尽说什么傻话!” 他大喝一声,一连将明夷离火剑的第二式“后入于地”击出了七八个变化。 只见他剑光晃处,招招自上而下,又听得“叮叮叮叮”数响过后,竟有六七只长枪枪头被他长剑斩落,扎进了一旁泥土之中。 再见他剑光不减,又连续击出了数下,却把五六人的脚背都扎出个窟窿,一时间惨叫之声不绝,竟有十几人立时萌生了退意。 金琨瞅准了时机,拉着肖梨雨往东面一棵大树奔了过去,挥剑斩下了一根树枝。 二人忽听“嚓”地一声响过,一只巨网自地面猛然提起,瞬时间便网住十余人,吊在了大树之上,长枪纷纷掉落。 这一突变直让天门派弟子大吃了一惊,留在地面上的弟子也发出了惊叫,一时间竟忘了再往前追上。 第256章 四海为家 原来弈先生一向便长算远略,料敌先机。他既知金琨必定会得罪于霁云盟,便早在两三个月前,事先安排好了这两条退路。 两条退路之中,他亲手布置了数十个机关陷阱,甚是机巧隐蔽。 若遇敌不多,他们四人只需往其中一条逃去即可。若遇如今这番数百人众,便可兵分两路,先行拆分敌众,再谋会合。 此时金琨一路拉着肖梨雨,又接连启动了一处陷阱、两处飞矢机关,足有近百人被这些机关阻挡。 天门派弟子见这一路机关甚多,它们虽难致人死地,但仍敢追出的弟子已是寥寥无几。 金琨最后奔至一巨石之下,再启动了一处滚石陷阱。 只听四下里隆隆巨声响起,数十只巨大滚石从林间纷纷滚出,向身后众人碾压而去。 天门派弟子见滚石声势浩大,不少人弃了长枪,纷纷四下乱窜躲避。 金琨乘势弃了主道,将肖梨雨往无路之处拉去。 二人在灌木丛中又奔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再也见不到半个追兵,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肖梨雨气喘吁吁道:“我竟未料这林中还有这许多陷阱,定是弈先生的主意吧?” 金琨忙拉起她的右手,细看伤处,口中道:“你整日只在医治病人,自然是不知这许多细节之处。” 说着,便从她腰间药囊内拿出伤药和纱布给她裹上。 肖梨雨心中一暖,脸上又红了起来,轻声道:“这点小伤,真不碍事。” 而金琨却满是心疼的模样,他红着两眼,一边裹伤一边喃喃道:“我金琨一意孤行,惹来今日事端,你跟着我,实在是受苦啦。” 肖梨雨情不自禁地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要不然,我干么还制出这狂阳十四汤?” 她两眼中满是深情,再道:“我的脑子最笨啦,这药方既是由我所制, “那我的初衷便和琨哥哥一样,这其中的凶险自是由我俩共担,岂能让你一人扛着?” 金琨低头微微一笑,肖梨雨也低头望去,又道:“你早知我头脑笨了,是也不是?” 金琨轻轻摇头,握着她的伤手,婉言道:“能制出狂阳十四汤的清雅大夫,谁敢说你笨啦? “只是如今那树诚堂定是回不去了,也不知天门派将它毁了没有。我们……说不定要四海为家啦。” 肖梨雨道:“只要身边有你,纵使四处漂泊又能怎样? “我只恨他们冤枉你偷盗药方、散布谣言,还叫你什么……什么狗贼……” 她说着说着,眼圈儿立时湿润,神情甚为落寞。 金琨叹道:“我也道他们只想要我的性命,却未曾想这些人的手段会如此下作…… “我事已做出,便再不能回头,梨雨,我所担心的,唯你一人而已。” 肖梨雨狠狠摇了摇头,大声道:“我倒是无妨,但他们毁你清誉,我实在气不过……” 她话还未说完,忽见金琨猛地伸出右掌,“嘭”地一声响过,霎时间寒气四溢,周边草地和树叶之上尽是厚厚白霜。 肖梨雨猛然间回头,却见祁偌立在了身后。 他此时已然弃了断枪,正背手而立,森然叫道:“金琨,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心么!” 金琨立即将肖梨雨挡在了身后,面露轻蔑道:“那我不逃便是,就看祁掌门能不能将我捉回去了。” 言毕,摆了个架势,只等着他出招。 而祁偌自被他一剑斩断长枪后,心中委实拿捏不住他真正的功力如何。 是以祁偌并未着急进招,只朗声道:“金琨!你可知我临行之前,盟主是向我下的什么令?” 金琨嘴角一翘,道:“无非是要将我杀了,还能是啥?” 祁偌颔首道:“你毕竟曾是我的师侄,又实在是个可造之材。你若肯跪地求饶,再与我回去登记造册,我倒是能对你网开一面!” 金琨皱眉道:“依你的意思,是我的狂阳十四汤不如你们的易阳丸喽?否则又怎会叫我去登记造册?受你们的摆布?” 祁偌昂首道:“当今唯一可以医治狂阳的药物,便是肖神医的易阳丸,这可是天下尽知。 “你的那个什么汤,便和其他的江湖骗子一般,都是些假药而已,自是比不过易阳丸!” 金琨笑道:“你不是说我偷了药方么?那为何我的药又比不过易阳丸了?” 祁偌一愕,自知言语有误,半晌说不出话来,直憋得满脸通红。 金琨笑过一阵,再道:“肖神医当真和你说,易阳丸是唯一可用之药?” 祁偌道:“不错!我劝你还是收手了吧,莫再用假药害人啦!” 金琨又瞪大了眼道:“那肖神医可曾对你说过,你的极寒内力比那易阳丸要好用得多?” 祁偌一怔,似这等的言论,他还从未听说过,又再斥道:“休要瞎说八道!内力又如何比得过神医的药丸?” 金琨哈哈一笑,道:“就知道你不晓得这回事,这原本也不是很稀奇。 “似这等事若让你知晓了,待你用内力替他人治病,赚得盆满钵满时,张浪头一个要追杀的,可就是你啦!哈哈!” 祁偌心下激怒,当即以一招极寒幽境掌的“破胆寒心”照着金琨击去。 金琨忽地大喝一声,迎着来掌,也将一招“寒来暑往”打出。 这两人四掌相碰之际,劲风刮得衣袍鼓荡,猎猎作响。 祁偌的这一招,具有极寒幽境掌中最为深寒的内劲。 他与人敌对之时,本也不会轻易使出这招,而他今日先是被金琨斩断了枪头,在众弟子面前威严扫地。 再加他如今又被金琨一番讥笑,是以他一上手,便使出了这等压轴的招式。 若换作平时,但凡他这招的掌力到处,无不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在整个霁云盟之中,即便是面对运日、余艳竹这样的硬手,也向来是披荆斩棘,无往不利,至今都还从未败下过阵来。 然而此时,他却觉得掌心中的寒气不光难以吐出,反是要被金琨的巨力逼回了体内,一时间气滞胸口,憋闷非常。 第257章 极寒幽境 他欲吐出这口闷气,却又担心金琨巨力难挡,松懈不得。而生憋着这口气,又觉胸膛鼓胀不已,似要炸裂一般。 一时之间,他心急万分,本想着撤去掌力,但金琨这份内力又着实深厚难敌,万一撤掌时一个不慎,被内力击中了半分,便要非死即残。 想至此处,尽管二人周身上下寒气翻腾怒号,也让他额上急出密密细汗。 金琨如何不知祁偌的想法,他脸上邪魅一笑,但手中竟是毫不留情,内劲一浪强过一浪地向他涌出。 正待祁偌万难支撑之时,忽地脚下一软,掌力向旁一偏,听得一阵内力倾泻声响后,竟毫发无伤地与金琨分了开来。 祁偌万幸得此良机,脚下稍点,向后跃出数丈之远,急忙暗运内劲,理气通脉。 金琨担心其他弟子再追来,立时笑道:“祁掌门实在好运气,你今日捉我不住,在下先行告辞!” 说罢,稍一躬身,便要拉起肖梨雨而去。 祁偌虽是一招便败,但他怒气不降反升。 他好歹也是一代掌门人物,内功造诣自是极为深厚。 他瞬时间便将体内气息理顺调和,指着金琨斥道:“狗贼休走,看我再来拿你!” 他的内力已到极处,这一声道出,却是个女声也似。 金琨冷哼一声,揶揄道:“祁掌门,你要打我这无名小卒,到底是要用男身还是女身, “咱们最好说定了再动手,也免得我被人笑话欺负了妇人。” 他这番话让一旁的肖梨雨也是“扑哧”一笑,她暗嗔道:“琨哥哥与人打斗时也要这般贫嘴滑舌,实在是没个正经。” 祁偌哪能受他这番侮辱,但见他脚下倏地用力,身子激射而出。 他两掌在半空中忽地搓了几搓,再将无名指蜷缩,气贯指尖,照着金琨双掌齐出! 金琨从容地将双掌迎去,四掌“啪”地相碰之后,金琨双脚仅是晃了两晃,而祁偌却被撞得飞出三丈有余。 金琨见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再嘲笑道:“祁掌门,不用再费力啦,在下我就此……” 他话说到一半,忽地两眼发直,极寒白霜瞬息间爬满了周身,再是口唇微张,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梨雨惊道:“琨哥哥,你怎么啦!”说着,便要替他把脉。 祁偌缓缓走来,狞笑道:“他中了我的掌力,如今被困在幻觉之中,再也无法出来啦!” 原来祁偌的这套极寒幽境掌,极寒固为根本,而最厉害之处,实在“幽境”之上。 他适才出招怪异至极,其招数名为“雪虐冰饕”,实乃极寒幽境掌中十分可怖的一招。 但凡中此掌者,立时便会困在了幻觉里,便如掉入了幽境一般,只觉身处于空无一物、又广袤无垠之处。 在这幽境之中,无论怎样奔跑踢打,无论如何喊叫闹嚷,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里色彩光怪陆离,困入者无法辨出自己是谁,也无从知晓为何会身在此处,只有无限寒冷和惊惧笼罩,求出无门。 肖梨雨见他脉象并无异常,甫一听见“幻觉”二字,忙从腰间药囊中取出银针,欲给他扎下。 祁偌看见了,哪里还会给她机会,他挥起一掌,刹那间无数寒霜涌出,将肖梨雨击倒在旁,冻得她瑟瑟发抖。 祁偌再度走至金琨跟前,眼露鄙夷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如今你困在我的幻境之中, “忍受无数的极寒和惊惧,还有无尽空寂及迷茫,这种折磨之下只须一瞬间, “你便会觉得连过了数月之久,我现时只想问问你,此番滋味如何?” 言毕,蓦地大笑出声。 金琨此时正自剧烈颤抖,两眼无神,于眼前之事居然视若无睹,虽是面有寒霜,仍是冷汗涔涔,只站在原处,不得动弹半分。 肖梨雨甚通这种幻觉的医理,是以她不顾周身寒冷疼痛,大声道:“琨哥哥,快醒醒! “你身处之地都是假的,别被他迷惑了心神!切记凝神聚气才是唯一出路!” 祁偌见她一语道破了机巧之处,怒气再盛,斥道:“你休想将他从幽境之中喊出,凡中此招者, “个个都陷入幽境里无法自拔,从无自行苏醒的先例!” 他再用力拍着金琨的脸颊道:“你这狗贼,还忒嫩了些!别以为学了点他派的功夫,便可在本座面前趾高气昂,为所欲为!” 肖梨雨听他每句话都是女声的模样,虽在心中也生鄙夷,但仍急得泪眼婆娑。 她大喊道:“琨哥哥!你快醒醒!我是梨雨啊!难道你不记得了么!” 祁偌冷哼一声:“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又何况是你。” 他暗忖金琨此时已是心神俱毁,离变成个废人也只在一线之间。 但金琨曾数度辱他,这口恶气他实难咽下,干脆举起了手掌,欲将满腔的怒气尽数打在金琨身上。 肖梨雨见他欲发狠招,金琨必定是性命不保,急忙从地上爬起,大叫一声:“琨哥哥!” 刹那间跃至金琨跟前,紧紧将他抱住,欲用后背挡住这一击。 “嘭”地一声响过,肖梨雨只觉无数寒气袭来,以致胸闷难当,但周身上下全无痛感。 她低头细瞧之下,只见金琨此时竟伸出了右掌,硬生生接住了祁偌这致命一击。 金琨两眼中欲喷出火来,口中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梨雨!” 肖梨雨见他竟能及时清醒,一时间泪如泉涌,而她因寒气所袭,正气不支,又立时昏了过去。 金琨在这幽境之中,本是神识昏昧,无意间听见肖梨雨的话语,也决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他忽听见“梨雨”两个字,深觉这名字实在太过亲切,是以在脑中反复喊着这俩字。 待他喊至一丝清明之时,忽又觉得应该要照着她的法子凝神聚气。 又在他聚气至一定的时辰,又猛地想起了“梨雨”二字正是他心爱的人儿。 这才使得他骤然运气,紧接着气冲诸穴,只在瞬时间便冲破了幽境的桎梏。 第258章 幽境逃脱 此时金琨刚刚耗费气力突破幽境,本未剩下几分内力。 但他眼见肖梨雨要被祁偌击伤,心中爱惜之意甫动,竟将毕生功力催起,硬生生接住了祁偌这掌。 肖梨雨昏过去后,金琨只道她被祁偌击伤,心中怜惜无限,骤然怒喝一声,掌中劲力猛地吐出,寒气铺天盖地而来。 这掌力不仅将祁偌冻得深入骨髓,还把他向后击出三四丈不止。 祁偌跌翻在地,已是鼻青脸肿,但白霜覆盖之下,哪里还能看得出来,也只得伏地喘息不已。 金琨本想乘胜追击,但怎奈他刚从幽境之中苏醒,肢体与内力尚处在僵硬之中。 再加适才一击已是耗尽了内力,此时他内息竟提不起半分,呼吸也是难以调匀。 他只迈出三四步,已是颇为吃力,更遑论追上祁偌,再将他拿住。 此时只听得树丛之中簌簌声响,从中又转出二十几个天门派弟子,这些人甫一见到金琨,便高举长枪,朝他冲杀而来。 金琨迫不得已,只好将肖梨雨负在背上,脚下奋力跃起,吃力地向外逃去。 金琨此时神志还未清醒,他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往密林深处窜去。 待他狂奔了一刻时辰后,刚转过了一处山包,再听身后林中一女声喊道:“全都不许偷懒,这人绝不会跑远,快与我跟上!” 金琨这才能明白,祁偌已从他的寒气中逐渐恢复了体力,而他金琨也是渐渐有了些许气力,在幽境中带来的侵害也正缓缓消失。 反倒是那些天门派的弟子,他们毕竟是武功低微,难以维持长时间奔袭,竟让祁偌抢在了头里。 金琨见他们追得近在咫尺,只好脚下再度发力,沿着山坡顺势而下。 又过得半刻的时辰,他一股脑儿地奔进了一条道路,竟是此前滚石陷阱的所在。 金琨见这些滚石散布在四处,这里除了几个被滚石砸晕的弟子,再也没了其他人。 他本想沿着这条道路再往前走,因为前面还有数处机关可以拦阻祁偌他们。 但他实在是奔得力竭了,万不得已之下,只好躲在一滚石后头,偷偷将肖梨雨放下,再躺在了地上,大肆喘着粗气。 过不多时,却听有一人跟了过来,这人四处搜寻未果,他冷哼了一声,大声喝道:“金琨狗贼! “你从幽境之中逃脱,的确是有些本事,值得本座夸你一番!” 说话之人正是祁偌,他料定金琨不能再跑,缓缓找过了几颗滚石,再道:“但任你有通天的本事, “只要是从幽境中出来,也定是内力大损!你今日绝无可能逃过我的手心,还不快束手就擒!” 金琨听罢,果觉他所说不错。 如若换在了平时,他能负起肖梨雨,直接奔出百里之远,而今番却只奔了半个时辰便体力难支,若再让祁偌遇见,定是难以抵敌。 金琨只好将肖梨雨搂在怀里,缩起手脚,再屏住呼吸,意图蒙混过关。 再听祁偌道:“你这狗贼本事不小,杀了实在是可惜,但谁叫你让盟主太过恼怒,好好的正途你不走,却偏偏要与我霁云盟作对!” 祁偌又走过了几颗滚石,眼前所剩的,也仅剩下最后三颗,他再缓缓说道:“盟主盛怒之下,你早已是死罪难逃, “虽有人向盟主请求开恩,但怎奈你所犯之罪实无可赦,这事儿也只好作罢了。 “对啦,你这狗贼人缘实在是不好,向盟主求情的也仅有一人,那便是你老子我!” 金琨心中一怔,暗道:“难道我的那些师兄都如此决绝?他们都不曾替我说过只言片语么?” 他转念再想:“不过祁偌这人向来嚣张耍横,想来求情一事,也并不真切。” 祁偌又走过了两颗滚石,他两眼紧盯着这最后的一颗,脚下缓缓移步,口中再高声道:“你在钓鱼城中虽是军功甚伟, “但你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来,怎对得起全盟上下? “全盟之中唯有我替你求情,而今日你却一再辱我!你又如何对得起我?” 言毕,他脚下疾奔数步,绕过这颗滚石之后,照准金琨的后脑,猛地拍出一掌。 这一掌他已是蓄力许久,如此骤然拍下,只见对方脑浆飞溅,横身倒去。 祁偌一招得手,蓦地仰天大笑道:“这份功劳,终是由我夺得啦!将来这盟主之位,也定是由我做了!” 自张浪下令追杀金琨一事以来,直让祁偌前前后后耗费了一月之久。 此时终于苦尽甘来、大功告成,自是让他满面春风,畅怀大笑了好半晌。 直至他吐尽了心头之气,再低头细看时,才疑道:“怎地肖梨雨却不见了?” 祁偌话音刚落,却听身后“啪啪”几掌响过,忽然让他痛得大叫一声,再是口中一甜,蓦地一口鲜血喷出了数尺。 祁偌斜斜跌倒在地,自觉自左肩肩胛骨往下,已有三四条肋骨震断,再加之这掌力不弱,还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自是让他痛苦嚎叫不已。 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指着身后之人,惊声道:“你……竟……竟使诈……” 而他身后之人,正是金琨! 原来金琨负着肖梨雨逃至此处,实在是气力衰竭,自知再无可逃之时,忽然心生一计。 金琨先将肖梨雨从滚石之后抱起,藏进一旁一人多高的草丛之中。 再拖出一个被砸昏的弟子,给他换上自己的衣衫,再将这弟子藏入最后一颗滚石之后。 而金琨自己则躲在了肖梨雨身旁,他暗忖若此计可成,实则是上天护佑,二人还可双宿双飞。 若是不成,与肖梨雨死在了一块儿,也是美事一件。 谁知这祁偌虽贵为一派掌门,行事却过于狂妄自大,他猛地转入滚石之后,一时间看见了金琨的衣衫,连正脸也未见着,却一掌将其击毙。 祁偌本以为大功告成,正自得意之时,却不知有人已经慢慢跟在了身后。 第259章 兄弟厮杀 金琨找准了时机,一连击出几掌,将祁偌击成了重伤,再也起身不得。 此时金琨也不愿趁机杀了他,只冷冷道:“原来你们一个个都觊觎盟主之位,从不顾他人的死活……” 他正说时,忽见林中又转出四五十名弟子,他们蓦地发现了金琨,立时冲杀而来。 金琨本还有许多言语要与他说,但此时情势危急,只丢下一句:“你回去告诉张浪,他手底下个个都是脓包,休想捉住我金琨,告辞!” 言毕,从草丛中负起肖梨雨,奋力跃了开去。 但身后这数十名弟子立时吹起了长哨,瞬间又引来上百名弟子。 当他们得知掌门被金琨打伤之时,非但士气未减,反而奋起急追,直让金琨暗觉这些人追他,只是为了一份奖赏。 金琨离开幽境已经多时,内息也已恢复了两三成,但要负着一人再躲避百余人的追捕,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金琨咬着牙关,躲避着如林般的长枪,终于奔至一机关之处,本想挥剑斩断机括,但一时力竭,竟将此剑挥空。 他身后瞬间奔来十余人,又有十余支长枪朝他刺了过来,不给他挥第二剑的机会。 金琨竟不回身,向后甩剑挡住了几枪,脚下再奋力一跃,又避过了其余几枪。 这几枪扎进了泥土之中,又再耽搁了一阵,金琨乘机往前窜出几丈,暂脱了险境。 众弟子见拿他不住,不断呼喝喊叫,招呼其余众人从中追击。 金琨见众弟子未能得逞,忽地信心大增,他大喝一声,再奋力高高跃起,斩断了树枝上一根粗绳。 一时间隆隆声响,众人只见远处一堆粗木滚来,金琨大笑一声,再往前窜了出去。 众弟子见之大骇,本欲纷纷躲避,却见粗木只滚了数丈之远,但相互交织阻碍,缠在了一块儿,全数停了下来。 有人大喊道:“机关不灵啦!咱们快围上他!” 喊声过后,前方林中又奔来数十人,将金琨前前后后围了个结实,再也无路可逃。 此时金琨忽听耳边轻轻传来一声:“琨哥哥……” 他转头见到肖梨雨醒了过来,虽是神色甚为茫然,但他心中还是一暖,说道:“你醒啦,莫怕,这些人奈我不得!” 说罢,将肖梨雨放下地来,一手搂着她,另一手将剑高举,大声喝道:“你们与我本属同盟师兄弟, “或许还有人曾与我有过同袍之谊,现在你们却欲杀我而后快!来呀,今日我们不死不休!” 众弟子见他被团团包围,已是胜券在握,甫一听闻金琨喊了这一句,不少人叫喊道:“你这狗贼! “偷取了肖神医药方,还在此招摇撞骗,谁也不屑与你同袍!” 也有的叫道:“你散布谣言,惹来联盟中人心不稳,病人病情加重,怨声载道,你实该当戮!” 说罢,近百人喊杀震天,一齐向他二人冲杀而来。 肖梨雨眼见此情此景,心里居然没有半点的担惊受怕,只是太过额蹙心痛。 她叹道:“为何曾经的师兄弟,今日竟要如此的厮杀……琨哥哥,我想不明白。”声中竟带着哭腔。 金琨虽是持剑以对,但他内息仍旧未能恢复一半,心中实无半分的胜算。 肖梨雨此番话听在耳里,更添些许败相,只把她护得更紧了些。 正没理会处,忽听林中人喊马嘶,转瞬间奔出五六十匹骏马,立时冲散了这里的人群。 金琨向马队中望去,只见一人高叫道:“金少侠还请先行撤了,这里由我挡他一阵!”来者竟是沈锋! 原来由武方瑞和沈锋率领的这支便服马队,刚出了樟树镇不久,便与后来追上的剩余部队会合。 那支后来的部队中,有人向沈锋上告了天门派在樟树镇械斗一事,武方瑞二人均感讶异非常,暗忖这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极少做出这等扰民之事。 细问之下,又有人甚是眼尖,认出了天门派所对付的正是那金琨无疑,只因他们曾同为钓鱼城的同袍,是以有好几人都认出了他。 武方瑞这一惊可是不小,立时敕令沈锋带队前去阻止这番恶斗。 是以此时,沈锋能在危情之下及时出现,救下了金琨二人。 金琨见之大喜,高声道:“沈将军,大恩不言谢!我们来日再叙!” 沈锋略一抱拳,便策马冲在最前,面对众多弟子,高声叫道:“此乃朝廷军队,天门派众人不得造次!” 但天门派弟子见沈锋他们只穿了便服,实无任何军队的甲胄,哪里能够信得。只纷纷将长枪高举,与沈锋一行人马斗在了一块儿。 金琨携肖梨雨奔过了一阵子,但他们回首见到这两方人马竟也兵戎相见,这直让肖梨雨摇头叹道:“实在是冤孽, “他们连昔日的同盟与同袍都能骂作狗贼,朝廷的军队又怎能放在眼里?” 金琨默不作声,带她一路向北奔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出了这片林子。 他们在此并未寻见弈先生二人,左顾右盼之下,肖梨雨终于急问道:“琨哥哥,我们如何去寻他们?” 金琨四处略一搜寻,指着一棵大树道:“看那儿,定是先生留给我们的。” 肖梨雨朝他手指处望去,只见大树上刻了一行字,上书“绍兴往〇一百三十里,分舵处会合”。 想来这些刻字已存在了数月之久,其中“〇”这个字恰巧被鸟虫啃噬,他们实在认不出是个什么字。 金琨向四周望了一阵,喃喃道:“分舵在绍兴的哪个方向,我们却不得而知…… “我也不知弈先生他们的出口是在何处,或许在那个出口也有相同的刻字,要不咱们先去找找?” 肖梨雨忙道:“琨哥哥,咱们还是快走得好,也免得他们又追来了。” 金琨对她甚是心爱,她但有所求,都无不照做,是以说道:“也好,等我们到了绍兴后,再去四下打听就是。” 第260章 至绍兴府 他如今内息已是恢复过半,见肖梨雨体内寒气未除,也无法用自身的极寒之气给她驱除,当即再将她负起,一路向东北方急奔而去。 只因肖梨雨身上带伤,二人缓缓行了半月有余,才堪堪来到了绍兴城内,但见此处的人们衣着光鲜,举止优雅,颇有安富尊荣之象。 城中兴荣之气也甚为浓厚,这里主道之处,只见屋宇星罗棋布。街道两旁,设有茶楼、酒肆、药铺、肉铺、庙宇、客栈等等。 街上男女老幼川流不息,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金琨二人沿途随意找了些摊贩询问,但这些人都未曾听过明夷帮的分舵。 他们又问过几家庙宇中的庙祝,以及大酒馆的掌柜,也均是无人知晓。 待他们再往城中走过一段时,金琨一瞥眼间,瞧见了几个天目派弟子,正从酒肆中走了出来。 金琨暗忖:“这里离天目山并不太远,有一些天目派弟子也属寻常不过。” 他如今已是逃亡的身份,实不愿霁云盟人将他认出,是以忙把肖梨雨领进一旁的饭馆中,点了些小菜吃了。 席间,肖梨雨眼瞧金琨略显憔悴之样,轻声道:“琨哥哥,我们连日赶路都累啦,不如先行住店歇息,咱们明日再找吧。” 金琨略显愧色,说道:“你的寒气刚除,正该休养生息,我实不该如此匆忙地赶路。” 他放下手中碗筷,再叹道:“我不仅没能真正帮到病人,还害你与我颠沛流离,我金琨实在是没用。倘若我的武功可以再高些……” 肖梨雨抢白道:“琨哥哥,只要与你在一块儿,无论上哪儿我都愿意。” 她面带桃红,续道:“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的武功便是像严帮主那般的高强,霁云盟若是看不顺眼,也一样要四处拿你。” 金琨心中一暖,再道:“梨雨,你真好……我是说,若我武功再高些,你又怎会受伤?这里可全是我的过错。” 肖梨雨紧握着他的左手,正待再说,忽见门外走进十几名天目派弟子。 他们在饭馆的东北角处坐满了三张桌子,点上了好酒好菜,叫嚷之声不断。 金琨不想招惹这些弟子,忙叫来一店伙计,问道:“敢问小哥,那明夷帮在绍兴府的分舵是在何处?” 伙计一惊,忙低头细声道:“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这里知道那处的人, “实在也没有几个啦,而小的恰巧是这其一,只不过么……小的实在是不敢说呀。” 金琨忙道:“这是为何?” 伙计再道:“客官您瞧,那天目派弟子就在一边用餐,谁还敢提明夷帮啊,客官,您就别为难小的啦!” 金琨从背囊中拿出十两银子塞给了他,说道:“这是在下的饭钱,在下再顺便问个路,还望不吝赐教。” 那伙计一边谢过一边收起了银子,身子再背着那群天目派弟子,靠近金琨耳边道:“从此往城西一百三十里, “待见到一棵古榆树时,再往北二十余里也就到啦,客官可别说是我说的。” 金琨拱手道:“有劳小哥啦。”再拉着肖梨雨,小声道:“快走,咱们去找家客栈住店。” 他话音刚落,却见从楼上又下来二十几个天门派弟子。 他们与楼下的天目派弟子相见了,又是一番搭肩招呼,与他们坐在了一块儿,大肆喧嚣。 其中一天目派的叫道:“听说你们天门派的去捉狗贼金琨啦,可曾捉到了么?” 金琨猛然间听到这句,立时停下了脚步,又拉肖梨雨坐回了原处,二人侧过身子,竖耳细听。 但听一天门派弟子拍着大腿道:“这狗贼真是好大的本事,我们不仅拿不住他, “他还将我派掌门打成了重伤,也不知掌门如今回到了天门山没有。” 肖梨雨捂嘴道:“这消息可传得真快!” 天目派的弟子中一片哗然,有人打趣道:“如此说来,自此往后,谁要是将狗贼拿了,奖赏必定要翻上一翻!” 有几个天门派的心中气不过,其中一人咬着牙道:“我们不求奖赏,只求能当场将他杀了! “你们可不知道,金琨这狗贼,还动用了机关暗器,杀了我们不少人。 “我们在无意中,还得罪了军爷,这些事若让盟主知晓了,真不知该如何降罪。” 他口中的得罪军爷,指的便是天门派弟子与沈锋军队间的短兵相接。 天目派弟子均是“啊”地一声,喧闹声顿减。 紧接着,无论是天目派的还是天门派的,他们各个义愤填膺,跃跃欲试。 有人朝天叱骂道:“狗贼金琨,他竟如此歹毒!我们与他势不两立!哪天让我遇见了,定要将他抽筋剥皮,饮血啖肉!” 又有人大声道:“这狗贼金琨,不仅偷了神医药方,还要售卖假药、散布谣言、蛊惑人心! “他为了卖药牟利,竟与盟主所说的停修内力背道而驰! “你们可知,若弟子们各个修行了内力,咱们武功上不去,下回若再驰援钓鱼城,又何以得胜?” 有人将手中酒碗直接砸碎在地,怒斥道:“他如此欺骗病人,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盟内无论有没有得这狂阳的, “有哪个不恨他,又有哪个不骂他?他可别叫我遇见了,否则我可第一个吃了他!” 这些言语一出,不少人随声附和,几十人连连敬酒不迭。 再听一人道:“我们不如去盟主那求了这份差事,好让盟主派我们去剿灭那狗贼!” 前面那人再道:“若要得盟主号令可就晚啦,咱们不如先斩后奏,盟主定然一样的高兴!” 其余众人不断拍手呼喝,口中叫道:“不错!正是此理!” 金琨二人听至此处,无不暗暗心惊。肖梨雨急欲起身与他们讲理,又被金琨一把按住。 肖梨雨急的满脸绯红,低声道:“我就见不得他们如此冤枉你!” 金琨暗暗摇头,细声道:“他们只针对我一人,我已是心满意足啦。”说着,便欲拉着她离开此地。 肖梨雨忽地恍然大悟,他们自被祁偌追杀以来,众人咒骂和冤枉的仅有金琨一人而已,而她自己却始终被排除在外。 第261章 巧遇和尚 但在树诚堂里,明明是她与金琨一同为病人治病,却依旧是无人针对她。 在这里面,定是她有着青囊三肖的后代传人,以及知名大夫的身份影响,否则再难有其他的解释。 众弟子在这饭馆中如此粗鲁无礼,大声喧哗,早已是将一些食客吓跑。 而金琨二人还在一角镇定自若,实在是太过于显眼。 弟子们见金琨二人忽然站起了身来,立时便有一天门派的走近了他们。 这人“咦”地一声,叫道:“你不是九宫派的肖师妹么?你大伯正是咱们的肖神医,是也不是?” 肖梨雨忙侧过了头去,未言一语,显得紧张异常。 那弟子又朝金琨看过来,但金琨始终是低头不语,不让他瞧见正脸,只想拉着肖梨雨走出这间饭馆。 那弟子忙拦住金琨,再叫道:“你这兄弟好生的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金琨身法一转,已是绕过了他,道了一句:“麻烦借过。” 那弟子见他竟有如此身法,定是个江湖中人,再将金琨拦住,又道:“先别走! “你二人鬼鬼祟祟在旁听了那么老久,定不是什么善茬,说!你是什么人!” 他这一句,又引来馆内不少弟子侧目。 肖梨雨此时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等着金琨作何理会。 而金琨仍是低首戒备,心中则是暗道:“非是我敌不过你们几十人,我实在是看在我们曾属同盟的份上,不愿与你们作对。 “如若你们真要惹我动手,我也只好坐实这狗贼之名啦。” 想到此处,再将身法一转,手里轻巧拉过肖梨雨,二人立时走出了店门。 那弟子直追了出来,口中叫道:“果然有猫腻,今日绝不能放你走!”说着,倏地伸来一拳,向金琨后脑击去。 正当要击中金琨时,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只巨手,赫然握住了那一拳。 那弟子忙一愣,只见眼前忽然站着一身材高大的巨汉。 又听那巨汉大笑了数声,笑声豪迈无以,他大声道:“陈兄弟,自钓鱼城一别,别来无恙否?” 那叫陈兄弟的弟子忙一怔,忽而叫道:“假义士!竟然是你!” 金琨与肖梨雨一听此话,都侧过了头来,果见是假和尚站在他们身后,双双大吃一惊。 假和尚又是笑得几声,竟引得身旁树叶簌簌乱颤,他说道:“你我阔别多日,怎一见你就要出拳伤人? “来来来,洒家今日与你们多饮几杯,如何?” 说着,就拉着这陈兄弟进了饭馆,他又向馆内大声道:“刘兄弟!王兄弟!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那太好啦!故人相见,可有酒否?” 馆内几人连声道:“有酒有酒!此处有美酒无数,正好招待贵客!” 又有人笑道:“假义士,你怎只穿了一只鞋,该不是追媳妇追丢了吧!” 这一声引来一片嬉笑,假和尚也是大笑不已,与屋内之人连番寒暄行礼。 此时那陈兄弟又拉着假和尚道:“屋外那两人,颇有蹊跷,我要去拿他们!” 假和尚忙道:“欸,你向来识人不准,此次定也看走了眼。” 他又向众人道:“我们今日难得一聚,还管他人作甚?” 馆内众人齐声高喊道:“不错!正是此理!” 假和尚见陈兄弟依旧不依不饶,便将他按在座位上,说道:“陈兄弟稍等,待洒家打发了他们去,可莫让旁人搅和了今日相聚。” 说着,大踏步走出了馆门,与金琨二人微微一笑。 金琨拉着肖梨雨,自是心领神会,他假装不认得假和尚,只道了句:“尊下想要如何?” 再细看假和尚今日的装束,实在是怪异非常。 他依旧是光头的模样,却穿着一身花红色衣衫,一条墨绿色外裤,左脚穿着一只黑布鞋,右脚却是赤足,与往日形象大相径庭。 假和尚呵呵笑过一阵,忽地合十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你们走吧,快走吧!” 金琨二人心中一愕,一时间均未明白他所言之意,只知道他是有意要搭救他二人。 待假和尚再催促了一会儿,二人这才稍稍躬身,满是不舍之样,悻悻远去。 二人按照店伙计所指方向前行,待行过十余里地界,刚要出城时,金琨忽然道了句:“梨雨莫回头,有四五个人在后头跟踪咱们。” 肖梨雨再是一惊,慌道:“是适才那些霁云盟弟子么?那可怎么办?” 金琨道:“正是他们,连假和尚也没将他们拦住,可着实是难缠。” 他眺目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宅邸,上挂“叶家府”三个大字。 那宅前足挤了数百人之多,这条街道只见人头攒动,与此前的树诚堂一般,竟是水泄不通,金琨道了声:“咱们去那人多的地方躲一躲。” 说罢,牵着肖梨雨,脚下展开轻功,先是在街道左近绕了数圈,待暗觉甩脱了跟踪之人后,又绕至这叶家府的西面高墙。 金琨见这里左右无人,搀起肖梨雨一同跃进了院墙之内。 但这院落中的家丁甚多,二人又顺着墙边,偷偷穿过了两进院落,待进入第三进时,却见这院落之中人声嘈杂,竟站了七八十人之多。 肖梨雨本要退却,但金琨瞧这些人的装扮,不似本府中人,他好生劝说几句,便与肖梨雨一同混进了人群中。 二人只听人群中窸窸窣窣,谈论的都是如:“切莫担心,叶员外神通广大,近乎无所不能,今日之事定然无虞。” 或是有人激动说道:“老夫直等过半年有余,今日才能得见叶员外,也是不虚此行。” 又有人带着哭腔道:“叶员外实在是菩萨心肠,他本是员外的身份,还肯帮衬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若绍兴府少了他,可该如何是好啊。” 金琨好奇心起,在角落里找了个老者,抱拳问道:“敢问老丈,这叶员外到底如何神通广大,为何大伙儿都在此处夸他?” 第262章 员外济事 那老者一怔,忙问:“小哥你可在进门前付了十两投石银?” 金琨两眼一转,扯谎道:“我已付啦,只不过小子我初到宝地,对叶员外知之甚少,是以才请问老丈的。” 这老者这才捋须道:“小哥你初来此地,竟可得员外济事,这运气着实是不错。” 他向北屋抱拳道:“员外本名叶鄂东,在这城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至在咱浙江境内,也是颇具名气啊。 “叶员外田产近万,房屋如林,他本就是生活富足,再无他忧的境地。 “但他老人家心肠甚好,见不得百姓苦楚,是以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开放济事,但有所求的百姓, “只要在宅前被收了十两投石银,他老人家就会为这些百姓解决万难之事,可谓是菩萨再来啊。” 金琨又问:“他真能为百姓办妥每件事么?” 老者神情激动道:“员外绰号‘人非草木’,他不光神通广大,还有一副慈悲心肠,求他所办之事, “十有八九能够办妥,纵有不能之事,他老家人也会将投石银全数退回,绝不贪图百姓的银两。” 金琨道:“如此说来,叶员外在此地,可谓是拥趸颇多,一呼百应喽?”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道:“实乃是一呼万应啊!” 金琨暗道:“竟会有如此的人物,今日正好叫我开开眼界。” 人们在院落中又静待了片刻,忽听廊前转出一个家丁,他大声道:“叶员外到!” 众人皆是一凛,只见北屋中转出一高高瘦瘦的老者,这人身着蓝锦长衫,五六十岁的年纪,生得嘴阔额宽,唇下还长了颗痣,便是那叶鄂东到了。 叶鄂东缓步至屋檐下站定,与诸人拱手道:“人非草木,让诸位久等啦!今日济事就此开始吧!” 人群中纷纷行礼以谢,口中时不时叫道:“人非草木!”模样甚恭。 叶鄂东只因他多行善事,口碑非常,又常把“人非草木”几个字挂在了口头,因此在江湖上,人人都尊称他外号“人非草木”。 叶鄂东续道:“老朽今日听闻,竟有好多位老乡要询问狂阳一事,都是哪几位?” 人群中立时向前走出十余人,向叶鄂东深鞠了一躬,纷纷自称家中有狂阳患者,要听听那狂阳之事,还要求得医治之法。 叶鄂东颔首道:“老朽为节省时间,首先与你们说了吧。” 家丁立时搬来一太师椅,让他坐下了,院中众人无不伸耳以待。 叶鄂东接过一碗茶,喝上了几口,说道:“狂阳一事,众说纷纭,有说因中毒而起,有说因停修内力而起, “还有许多其他的说法,不一而足,难以分辨。但依老朽来看,这中毒和停修内力最为可疑,你们可信得?” 那十几人中忽有人从中跪拜道:“员外真是无所不知,您说得不错,大抵是这么回事!” 叶鄂东手中玩弄着茶杯,再道:“倘若狂阳真出自这两种原因,那么必是歹人作恶,故意为之! “然而据我所知,狂阳病人仅从霁云盟中而出,若真有歹人作歹, “唯恐以后病人会扩散至整个中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都不可不防啊!” 他话音未落,竟惹得所有人都吃惊不已,相顾失色。 听至此处,肖梨雨捂嘴笑道:“想不到这员外还颇有见识,所说得都大致可靠,仅是夸张了些。” 金琨只是微微一笑,未能搭话,两眼不离那叶鄂东。 叶鄂东续道:“这狂阳,实在是难治得紧,除非由歹人亲手给出了解药,否则绝难断根。 “但依老朽来看,患者实乃肾阳衰弱,肺阴旺盛,从而导致了阴阳失衡,你们可以找到好些的大夫,就此思路调理调理。” 有人下拜道:“员外,真没什么好的法子了么?肖神医的易阳丸可能吃得?” 叶鄂东“哼”了一声,愠色道:“这狂阳出自霁云盟,肖神医也出自霁云盟,他的药又怎可信得? “他一月要你们六两银子,与打家劫舍又有什么分别?” 那人又拜了几拜,连连称是。 叶鄂东再抚须道:“老朽于三月前曾拜访过张浪张盟主,将老朽的一些想法,详细地告知了盟主。 “盟主当即说道,他已在暗中捉拿歹人多时,但始终是未有奏效,想来这歹人大概不是霁云盟之人。 “他还说道,肖神医的易阳丸着实是害人不浅,不仅没有半分的药效,且是药价虚高,病人们往往怨声载道。 “他本敕令肖神医将药丸尽数毁去,但怎奈肖神医仗着德高望尊和财大气粗,要与盟主相抗,全不尊那盟主令。 “而盟主看着他是天下第一名医,不能轻易惩戒,弄得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啊。 “唉,这盟主是个好盟主,那神医么,呵呵,仅是个吃人的神医而已!” 那十几人纷纷举起了拇指,口中也是盛赞不已。 金琨冷笑数声,在肖梨雨耳边细声道:“清雅大夫,这员外实在是颇有意思,在他的话语中, “真中带假,假里有真,正合弈先生所说的骗术之大成啊。” 肖梨雨“扑哧”一笑,叹道:“这世界上,似我琨哥哥这么真诚的,恐怕也是不多啦。” 金琨怪声道:“少捧我臭脚,咱们且听下去。” 只见叶鄂东又喝了几口茶,说道:“不过么,这世间还真有药可以治得。 “在江西樟树镇,有一个树诚堂,据说堂中有个金大侠和一个清雅大夫,他们二人已治了不少的病人,端的是有些手段。 “若你们想去医治狂阳,便速速启程去寻他们,越快越好,不要耽误啦。” 一人忙愕然道:“为何要那般匆忙?” 叶鄂东道:“老朽已经说了,那神医是个吃人的神医,江西有人抢了他的生意,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你们若去得晚了,唯恐这二人早被那神医毁了!” 那十几人均是一凛,连忙磕头谢过,匆匆退出了这间宅子。 而金琨二人则在心中暗叹:“这叶员外虽是消息不假,也大发善心指了明路。 “但如今已是时过境迁,那树诚堂里,可再也不复往前啦。” 第263章 求助未果 金琨轻轻握住肖梨雨的手,暗叹他俩才是医治狂阳的正主,而在此时此处,却又不能暴露了身份,心中属实是思绪万千。 再转眼时,却见叶鄂东已经进到北面正房中,有几名家丁拦在了门口,一次只让一人进屋济事。 金琨拉着肖梨雨,趁人不备之时,绕至了正房东侧,躲过几名家丁的巡视,又从窗户中翻进了正房。 二人往屋里走了十余步,终于躲在一帷幔之后,偷听到叶鄂东与百姓的对答。 一百姓恭声道:“在下家里本有八头牛,竟全让隔壁王三偷了去,我去他家与他说理,但他硬是不肯还我,还说…… “还说这些牛本就是他的,叶员外,请您给我做主啊!” 金琨听这百姓磕了几个响头,再听叶鄂东道:“这事本属偷盗案件,你该告官才是。” 那百姓再道:“我已告到本地县令处,但那县令也不知何因,硬是拒不受理!是以……是以……” 叶鄂东抢白道:“人非草木,人非草木啊!那县令与我颇有交情,即是如此,待我给他修书一封,此事就必成啦。” 那百姓高声称谢,又磕了数个头,再道:“这是在下孝敬您老人家的,还望笑纳!” 再听叶鄂东道:“尊下实在是客气,慢走不送。”说着,那百姓退出了屋外。 肖梨雨听至此处,与金琨轻声道:“难道进门时交了十两投石银,还要另交银子么?” 金琨道:“求人办事,花费颇多,那十两投石银,有时恐是不够,这应该是另外的谢银。” 说到此处,又进来一位妇人,与叶鄂东行礼寒暄了几句,就哭哭啼啼道:“奴家乃张家村人,我……我实在是无法活命啦!” 她一时间痛哭失声,待缓得半晌,才又续道:“奴家与丈夫育有一幼子,自五年前丈夫死后,家中再无壮丁。 “同村张大山看奴家极好欺负,便霸去了我家良田,至今三年未还,我孤儿寡母已是三年未能种粮, “几无糊口之物,还请员外大发善心,帮奴家了却此事!” 说罢,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又是连磕数头。 叶鄂东大叹一声,婉然道:“张家娘子莫哭,此事可曾报官,或是报与族长得知?” 张娘子哽咽道:“奴家都报啦,可是张大山乃村中一霸,谁都惹不起他,是以这件事情,任谁都不愿去管……” 说着,又是涕零如雨,无法自持。 叶鄂东思忖了一会儿,又把一家丁唤了过来,嘱咐道:“你与这张娘子先行回到张家村,仔细了解此事。 “若娘子所述属实,便由咱们出面,把那张大山一事妥善摆平了就是。” 那家丁应声道:“知道啦,张娘子请与我来吧。” 那张娘子感动无以,连声称谢,想要给叶鄂东磕头,都让家丁拦下了。 只听叶鄂东再叮嘱道:“真是人非草木啊,倘若此事当真属实,还要将投石银退还于张家娘子,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也太过不易啦。” 张娘子听至此处,哭声更盛,直千恩万谢了好一阵子,才被几个家丁一同搀了出去。 听至此处,金琨将肖梨雨带出了正房,与她说道:“这个员外,虽是满嘴胡说八道,却有一副善心肠,我们不如就留在此处,等避过几日再走。” 肖梨雨浅笑道:“我一切都听你的。” 二人又再回到人群之中,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去到正房中济事,又一个个满意而归。 直至日薄西山时,再听家丁一声招呼之下,金琨二人最后一个进入了正房。 房内已经点上了几盏油灯,叶鄂东虽是坐在了太师椅上,却显得颇为劳累,一手依在了一旁八仙桌上。 金琨携肖梨雨向他稍一行礼,当先说道:“在下拜见叶员外!我二人来此别无他求,只想在员外处暂避一些仇家。” 他稍稍一想,又从背囊中拿出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说道:“区区谢银,还望笑纳。” 一旁家丁接过这五十两银元宝,略微一惊,忙递给了叶鄂东。 叶鄂东拿在手中一瞧,也是一凛,他拿眼瞟了瞟金琨,问道:“尊下这是哪儿来的官银?” 金琨心知这叶鄂东神通广大,骗他不得,是以说道:“在下曾在义军中效力,这是因军功得的赏银。” 叶鄂东稍稍一怔,“呵呵”笑了几声。 叶鄂东家大业大,本就是个颇有见识之人。 他此时也不慌乱,再凝目细看,这才看清这二人腰中的佩剑,说道:“原来是练家子,那么你仇家也必是武林中人喽?” 叶鄂东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仇家是谁,你快快说来,老朽不救来历不明之人!” 金琨道:“在下便是您今日所说的树诚堂金某人,我旁边这位,便是清雅大夫,想必这仇家,您也该知道了,便是……” 叶鄂东抢白道:“嘿嘿,是霁云盟!”金琨道:“正是!” 叶鄂东一连喝干了杯中茶水,缓了许久,接着道:“我这叶家府,每月济事为民,十数年中从未间断, “这期间积累了大把的声望与福德,无论黑道白道都颇有面子。可是与此同时,老朽也得罪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 “他们觊觎我的家产有之,心生妒忌的有之,纯心要陷害老朽的更有之!” 他忽然站起身来,大声斥道:“而似你这种招摇撞骗的,老朽可从未放在眼里! “你倘若识相一些,便赶紧滚,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音一落,便见门外冲进三名壮硕家丁,恶狠狠地盯着金琨二人,眼瞧着便要动起手来。 肖梨雨忙叫道:“员外您误会啦,我们当真没有骗您……” 她话音未落,只听叶鄂东叫道:“老朽适才才说了金大侠与清雅大夫,怎会恁地凑巧,如今这二人竟能站在老朽面前,这岂非骗我?” 说罢,他抬头大声呼喝了一句。 第264章 金刚钨丝 金琨一惊,似叶鄂东这等的人物,这一呼喝必定惹来不少的高手。 他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欲点叶鄂东的穴道。 不料叶鄂东反手三掌,却逼得金琨一时间手忙脚乱。 那三个壮丁见状,立时冲杀前来,金琨弃了叶鄂东不顾,将身法一转,瞬间点下壮丁的天池穴。 三名壮丁立时瘫软欲倒,金琨抓起一人,往叶鄂东身前掷去,又将一招“旋乾转坤”打出。 叶鄂东急忙伸出双掌,要将壮丁扫开,却不料金琨这一招打在了壮丁身上,却将寒气借着他的身子,极速流转至叶鄂东的双掌。 叶鄂东未料这一招如此怪异,一时失察,先机早失,立时被寒气冻得双掌发硬,难以招架。 金琨趁机点了叶鄂东俞府、中庭两处穴道,叶鄂东尽管大惊失色,仍是立时瘫软,仰天欲倒。 金琨脚下再是一滑,又将叶鄂东伸手托住,缓缓放在了太师椅上。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金琨最后退了几步,忙抱拳道:“叶员外得罪了,在下无意加害于您,这里实在是深有误会,还请……” 他话未说完,忽听“咔啦啦”机括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鼓声响起。 肖梨雨惊道:“怎么啦?” 金琨叫道:“不好,他们启动机关啦!” 言毕,他忙伸手去抢叶鄂东,却不料叶鄂东身后墙壁“刷”地大开,里头抢出两个年轻人来。 他们身影一闪,当先一人抢过了叶鄂东,另一人铁拳向金琨迎面而来。 金琨眼见这一拳却是大无妄拳的招式,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右手倏伸,贴着这男子左臂而上,再将手掌一勾,捉住了他左肩。 这男子一凛,右拳再照着金琨左肋而来。 金琨毫不理会,右手用力一扯,却只让他身子晃得两晃,这一下让金琨着实吃了一惊,未料到这男子的武艺居然不弱。 此时男子右拳已抵在金琨左肋,金琨连忙侧身避过,再以迅雷之势将一掌击在他的右拳之上。 这男子被他一击,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竟始终是未能直起腰身。 再听叶鄂东喊道:“瑾儿,别管我,去助你大哥!” 原来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叶鄂东之子,长子名叫叶勇,次子则是叶瑾。 此时但听叶瑾忙应了一声,斜着胯抢上前来,举拳欲朝金琨击下。 肖梨雨见状,早抽出腰间佩剑,剑光闪过,暂把叶瑾逼退了几步。 叶瑾拳风护着罩门,再退几步,一脚抵着东墙,叫道:“原来是九宫派的。” 当下脚底用力,身子激射而出,再将双拳朝肖梨雨额上和右肩挥来。 他这拳势迅猛无比,呼呼有声,在天目派中也属好手之列。 但见肖梨雨来不及举剑回击,只在狭小空间中左支右绌,艰难躲避这凌厉的拳法。 金琨本与叶勇又过了几招,暂未分出胜负,赫然间见到肖梨雨略有不支,忙闪身抢在她的身前,只以一双肉掌,与二人的四只铁拳过招。 叶家兄弟的铁拳刚猛迅捷,与金琨一连斗过数十招。他们拳来掌往,用不多时,直将这间狭小的正房打得凌乱无章。 金琨如今有求于人,又急于自证清白,一时间未敢用尽全力,只以阳明掌的普通招式,再辅以极寒内力应对,已是叫兄弟二人占不到上风。 肖梨雨脱得身来,乘机再喊道:“还望各位都住手了吧,我俩实在无意招惹贵府!” 叶鄂东虽是瘫在太师椅上,但他眼光独到,也叫道:“勇儿瑾儿,别听她的蛊惑, “既然点子一个是青原派的,一个是九宫派的,唯恐是霁云盟的杀手,咱们可别上了他的当!” 肖梨雨口齿不似金琨那般的便给,她虽是急得手脚发颤,也是莫可奈何。 叶勇与叶瑾双双会意,仍是一个弯着腰身,一个斜着大胯,左右向前抢进。 他们一个使出“揉肘取海”,右臂先是弯着肘,曲臂抵过了金琨几掌,再蓦地伸直手肘,小臂向金琨弹出; 另一个使出“天王托塔”,他先是虚出了三拳,再是右拳朝上,自下而上猛地挥出,犹如托起一座巨塔一般。 这两招皆是大无妄拳的拳法,金琨见这两个强招同来,再也不愿藏拙,忙把一招“风起云涌”打出。 他双掌如风般展开,不仅轻松接下叶氏兄弟的大无妄拳,还将极寒之气铺天盖地涌出。 叶鄂东冻得牙关打颤,高叫道:“他还是祁偌的徒弟!你们斗他不过,快用金刚网对付他!” 兄弟二人忙跃至一旁,双双向怀中探去,也不见这二人手里如何动作,忽听“唰”地响过,两张大网猛然罩住了金琨二人。 这二人惊慌失色,拼命挣脱束缚,却不料这网兜越挣越紧,以致最后二人只能立在原处,无法动弹半分,肖梨雨连手中长剑也掉下地来。 这金刚网实乃武林中的稀罕物件,本是数百年前,自匈奴贵族中传来,只在权贵之中流传,武林中却少有人见闻。 这网兜看似毫不起眼,放在怀中也只有鸡蛋大小。 但它乃金刚钨丝所制,全面展开来足方丈有余。 但凡有人被它网住,以这种钨丝的属性,越是在其中挣扎,金刚网越能紧缩,最终都会将人牢牢地箍住。 叶勇见这二人已被制住,往门外望了一眼,没好口气道:“警鼓已响起多时,你们来得也忒慢了些, “父亲的安危交给你们,叫我俩怎能放心!” 金琨也朝门口望去,只见外面远远奔来七八个大汉,他们个个都太阳穴高鼓,显得颇具内功造诣。 倘若这正房让他们全数进来,金琨二人不仅脱身不得,唯恐这些大汉蛮不讲理,与叶家父子一道,将他二人乱拳打死。 想至此处,金琨忙侧过了身来,奋力跃起,在半空中右脚一勾,将腰中随侯剑从剑鞘中踢出,口中高叫道:“梨雨接着!” 肖梨雨与他早有默契,自金琨刚跃起时,她便从网孔中伸出五指,再将身子斜侧,堪堪接住了剑柄。 第265章 巧治狂阳 还未等金琨落地,她已是挥起一剑,将金琨的金刚网切出个口子。 叶家两兄弟大惊失色,忙不迭抢过来要捉金琨。 而金琨却甚是机敏,刚一落地便顺势一滚,再起身时,已是挣脱了网兜的束缚,猛将一招“烟炎张天”击出。 霎时间,整间屋子里迷雾四溢,屋外的大汉便是立时抢进了门内,也是谁都见谁不着。 过不多时,但听叶瑾嘶哑着嗓音叫道:“都别轻举妄动!” 叶鄂东也紧跟着叫道:“别妄动!都听瑾儿的!”叫声中满是惊恐之意。 只一时间,整个屋内,除去几人的喘息之声,果真再没了其他声响。 待过得半晌,迷雾渐渐散去,叶鄂东惊声叫道:“瑾儿!你!” 众人再望向叶瑾时,只见他喉头已被金琨扼住,只需手中稍一用力,喉管立碎,便再也活不成了。 叶勇见亲弟被挟持,也大声斥道:“你这贼人,休得胡来!” 此时金琨已挟持叶瑾,缓步移至肖梨雨跟前,接过随侯剑,再顺势一挥,也将她的金刚网切断。 肖梨雨立时挣脱出来,拾起落剑,严阵以待。 再听叶鄂东喃喃道:“我道是何物可以轻易将金刚网切开,原来是随侯剑!它可是明夷帮之物,怎会在你的手里?” 金琨道:“叶员外好眼力,怎又分辨不出我们的身份?” 叶鄂东两眼眯成一条缝,正色道:“你待怎样?” 金琨叹得一声,说道:“我本无意与叶家府为敌,这里真是一场误会…… “若员外实在要验明正身,便烦你找一狂阳患者与我,我给你治上一治,便知真假啦!” 肖梨雨略一皱眉,暗道:“在这种地界,又要上哪里去找狂阳患者?倘若找不着,我们俩还如何脱身?” 金琨此言一出,叶鄂东已是先信了两分,他一时软下声来,道:“也罢,我瑾儿已在你的手里,你实在要治,便先给他医治吧。 “但老朽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治不好他,或是将他治坏,今日你可休想逃出我叶家府!” 金琨二人均是一怔,肖梨雨忙抓起叶瑾的手腕,稍一把脉,说道:“他果然是狂阳病人, “不过他已长期服用易阳丸,此时脉象甚为平稳。” 肖梨雨再朝他身上细细望去,只见他始终斜着胯,又在他后脊及髋处捏了数下。 她再道:“你这斜胯仅有四五年的光景,我想,这八成还是由狂阳引起,我可说对了?” 叶家父子三人同时“啊”地一声,叶瑾茫然道:“你又怎会知晓?连我吃了易阳丸也能知道,难道……你真会医治狂阳么?” 肖梨雨并不答话,只从腰间药囊中摸出银针,给他任脉和督脉诸穴接连扎下。 待得一顿饭时间过后,她将所有银针拔下。 又以长剑抵着叶瑾颈前,再令他平躺在地,说道:“琨哥哥,该你了。” 金琨会意,将两掌分别贴至他前胸和小腹,缓缓渡起真气。 叶鄂东见至此处,又信了两分,他缓缓道:“人非草木,武师们都暂且退下,勇儿你过来,陪在为父身边吧。” 这七八个大汉依言而退,叶勇来到叶鄂东身前,将他穴道解去,又一同盯向金琨三人。 金琨浅笑道:“梨雨,将剑放下吧,此间已无事啦。” 肖梨雨偷笑一声,长剑入鞘,又抓起袖子来,轻轻擦去他额头细汗。 叶鄂东与他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愿为难谁,仅是静待后续,暗暗戒备。 半个时辰过去,金琨撤去了双掌。 肖梨雨又给叶瑾的胯处行针推拿了半个多时辰,最终道了声:“行了,你起身走走。” 叶瑾每日服用易阳丸,体内本无不适,是以金琨的寒气入体,只觉深寒无比之外,并无他感。 他神色茫然地站起身,歪着身子走了两步,也并无异处。 肖梨雨再道:“你这四五年来早已习惯了歪着身子,此时你该正过来行走才是。” 叶瑾仔细想过一阵子,又扶着胯,缓缓走了几步,仍是斜身走出,无法将身子正直。 肖梨雨叹得一声,忙在他胯处击了两掌。 众人只听他胯骨“啪啪”响得几声,一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一来,又惹得叶勇大喝道:“你二人故弄玄虚!休想再要伤人!”立时便要冲向前去。 叶鄂东却伸手阻道:“莫慌!且再看看!”两眼一直不离叶瑾胯处。 叶瑾待痛楚过去,瘸着腿走了几步,感觉胯处颇为轻松。 于是缓缓正过了身子,又走得几步,已是恢复了数年前的步伐,一时间心中大骇不已。 他加快了步伐,越走越是稳健,已与寻常人无异。 他眼睛瞪得老大,口里还高叫道:“我复原啦……我真的复原啦!” 叶鄂东与叶勇见他行走逐渐正常,无不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们面面相觑,难以相信眼前之事。 又听肖梨雨道:“若我所料不错,那位大哥一直弯腰不起,也是因狂阳所致吧?” 叶鄂东忽地抱拳,神情激动道:“不错,原来都是老朽的糊涂,误会了二位。 “老朽……老朽厚着颜面,还请清雅大夫与金大侠不计前嫌,也替他治上一治吧。” 他催着叶勇上前,叶勇一时间神情尴尬,只好给金琨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金琨与肖梨雨会心一笑,请叶勇进到一间卧房,躺在一张床上,如法炮制地给他治了。 一个多时辰后,肖梨雨最后在叶勇脊背上揉捏一阵,接着也是用力一拍。 骨骼“啪啪”响过后,叶勇也一样惨叫一声,随后下床越走越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是直起了腰身,恢复了往常。 叶勇激动地抓着叶瑾道:“二弟,这一回,你终于可以娶李家千金进门啦。” 叶瑾也流泪道:“太好啦,咱哥俩再也不是废人啦!”说罢,兄弟二人相拥而泣。 第266章 再度行医 肖梨雨眼瞧这两个病患恢复如初,再与叶鄂东说道:“两位叶公子实乃患了狂阳的罕见病症,即便服用易阳丸也无济于事。 “幸好我与琨哥哥,曾治过几例此类病症,否则也是束手无策啦。” 似这种罕见病症,他二人在树诚堂中只见过三例,每一例的病症均不相同,而金琨治的第一例罕见病症,便是严倚柔的双眼失明。 此时叶家父子个个感激涕零,叶鄂东更是不顾身份,带着二子与二人行了一大礼,均被金琨二人急忙搀起逊谢了。 叶鄂东老泪纵横,喃喃道:“老朽还道你们是霁云盟的杀手,冤枉了二位…… “二位实在是心胸豁达,宅心仁厚,于老朽昏庸之事既往不咎,老朽这叶家府,便和你们自家一样,二位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叶勇叹道:“爹,您老糊涂啦,量那霁云盟有十个胆子,怎敢惹咱们叶家府?还怎敢派出了杀手来?” 叶鄂东拭去泪水,点头如捣蒜,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二位就在此好生住着,即便那霁云盟是二位的仇家,他们也不能拿你俩怎样!” 金琨愕然道:“员外,霁云盟十分的蛮横无理,他们当真不敢来此滋事么?” 这叶鄂东在江湖中左右逢源、纵横一生,是以金琨这番话刚一说出,他已能心领神会。 他拉着金琨的手,语重心长道:“少侠还请放心,我叶家在黑道白道有得是莫逆之交,若放在平时,他霁云盟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而就在前些年,霁云盟害我两个儿子得了狂阳,就这一笔帐,老朽还等着找他们算,他们又怎敢言语半声?” 他将金琨拉至右侧太师椅,请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左边,再请肖梨雨坐至左首,续道:“老朽虽在江湖中混迹得风生水起, “但我的家业总要由两个犬子继承。是以在十几年前,老朽便请了天目派的一位长老,传授他们武艺, “从此往后,他二人便成为了天目派的在家弟子。可谁曾想,几年后他们双双染上狂阳,还成了一副废人的模样, “老朽求遍了天下名医,便是那肖神医也都无能为力,我叶家眼看着便将后继无人,我……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越说越是激动,连饮了几大口茶,续道:“是以老朽一边给他们服用易阳丸,一边再托人细查这狂阳。 “可谁知这里头着实是困难重重,一连数年都毫无头绪,直到前不久老朽才密查得知,这狂阳竟是他们霁云盟故意为之!” 金琨听至此处,暗笑道:“你这回才说出了狂阳的实情,而在几个时辰前,你却在众人面前满嘴胡说,快要到了坑蒙拐骗的境地。” 叶鄂东怒“哼”了一声,说道:“至此,我斥退了他俩的师父,与那霁云盟总算结下了梁子,是以我才要防范他们派出的杀手啊!” 金琨心中一怔,暗道:“不对,叶家既然和霁云盟结下梁子,那他二人吃的易阳丸又是从何而来?” 叶鄂东再与金琨抱拳道:“人非草木啊,要不是二位今日相助,他们终身都是废人。 “老朽甚恨这狂阳,更恨那霁云盟,是以老朽还有一事,要请金少侠与清雅大夫答应!” 金琨本是躲难至此,如今反而让主人相求,不禁一凛,也抱拳道:“但凡在下办得到的,还请但说无妨!” 叶鄂东语言甚谦道:“老朽想在此处开设一间医馆,想请二位留在医馆内医治狂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金琨与肖梨雨互望了一眼,他们被祁偌追杀以来,一路上狼狈至极,樟树的树诚堂自也再不能回,至于能不能再次行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叶鄂东洞察心机,欲满他二人的心愿,实在是难得的良机。 金琨见肖梨雨也并无拒意,当下也满心欣喜,抱拳道:“在下真是求之不得!多谢员外的好意!” 叶鄂东不断拍手道:“好!好!好!二位便好生在此行医,老朽保证你那仇家绝不敢再来!” 当夜,叶家设下筵席款待金琨二人,叶姓三父子自是殷勤作陪。 金琨向叶家三人细说了树诚堂中的种种遭遇,叶家父子无不嗟叹惋惜,对那霁云盟更是咒骂不已。 叶家三人劝导了金肖二人许久,筵席直至四更天才迟迟散去。 没过两日,叶鄂东果真在叶家府的正对面开了一家医馆,取名为“济民堂”,堂内一应物什都按金琨与肖梨雨二人的要求所设。 开张的当日着实是热闹非凡,叶鄂东大张旗鼓,当着不少地主乡绅的面,请金琨二人坐镇医馆。 医馆外的乡亲父老挤满了一整条街,乡亲们奔走相告,锣鼓喧天自不必提。 为了济民堂的兴盛,叶家还动用了家族势力,在江湖中为济民堂四处传播宣扬。 叶鄂东更是拿出不少的银两,给那些贫困患者垫付了巨额的资费,自然是得到赞誉一片。 未到一月光景,离此处不远的天目派中,已有不少反叛者来此医治。 再过一月,又有不少树诚堂的老病患也来了此处,他们纷纷对树诚堂的遭遇义愤填膺,对霁云盟的怨恨更深了几分。 金琨在治病之余,还请叶鄂东帮忙搜寻火劲、肖代冬和右耳缺一半之人。 叶家父子对金琨的请求自是十分的上心,但数月寻找下来,均是一无所获。 金琨还在此前的饭馆左近寻过假和尚,也问过店掌柜和伙计,均是不知他的去处。 在肖代秋处,金琨得知假和尚的重伤并非肖代秋亲手所治,那他的伤势又是如何复原的? 当日他在重伤之下,又是怎么离开的明夷帮?这些疑虑,已在他心中留存了多时。 如今好不容易与假和尚匆匆见过一面,但又无法将他寻见。 再加他连日来的寻人,竟无一进展,惹得金琨总是闷闷不乐,一筹莫展。 好在他们终在城西的明夷帮分舵处,寻见了弈先生与范莽二人,这四人见彼此都平安躲过了祁偌的追杀,无不大畅开怀。 第267章 离奇死亡 弈先生二人得知金琨开了新的医馆,自是一番兴高采烈,他们和在那树诚堂中一样,又住在了馆内,从旁帮衬着金琨二人。 弈先生自与金琨会合以来,不时与他商议今后的医治事宜。 这一日,弈先生找来金琨,说道:“既然树诚堂咱们回不去了,如今霁云盟又不敢来招惹叶家,咱们便再也无需顾虑啦。” 金琨问道:“先生意欲何指?” 弈先生展开折扇,扇了几扇,道:“此前你只对病人强调必须修炼内力,未能把话挑明,便是担心霁云盟的报复。 “如今霁云盟已经报复咱们啦,你得罪霁云盟既是事实,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金琨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起初我为了梨雨的安危,并未说过霁云盟一句的不是,但我与梨雨还是险些丧命在祁偌的手中……” 弈先生哈哈笑道:“咱们行走江湖的,遇事不必扭扭捏捏。 “当初你既知此事凶险,又决定要将此事做成,不如放手一搏,不必再考虑任何后果。 “当时我曾想到让你自成一派,以求护得你我的周全,今时今日有了叶家的庇护,实在是天助你我,我们再没了后顾之忧,你又何必还有顾忌?” 金琨一脸愧色,连连称是。 自此往后,自绍兴的济民堂中,便频频传出种种的言论。 诸如狂阳是由停修内力而起,以及易阳丸是为赚取黑心钱而来、登记造册是为掌控病人、肖神医本可治愈狂阳,却一心想要赚取钱财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言论迎合了不少受狂阳之苦的病人,他们整日聚在济民堂中,为医馆忙上忙下,或是为医馆奔走呼号,将言论广泛传了开去。 短时内,金琨借着叶家的拥护和宣扬,又一次名声大噪,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 一时间里,绍兴城的舆论滔天,霁云盟竟成了人人愤恨和仇视的帮派,而张浪和肖神医这两个天目派的支柱,也成为了人人唾弃的人物。 尽管在如此舆论之下,尽管绍兴离天目派并不遥远,但一连四五个月下来,霁云盟果真毫无动静,并未再派任何杀手前来追杀。 这让金琨与肖梨雨大舒了一口气,金琨只专心致志地替病人医治,而肖梨雨也在不停地钻研,以期早日能将狂阳断根。 直至济民堂开张的第六个月月初,这一日天还未亮,金琨却被范莽一声惊叫惊醒。 金琨未来得及穿上外衣,便奔至医馆的外堂去寻范莽。 范莽见金琨来了,立马迎上前来,抓着金琨大叫:“兄弟,死人啦!病人仅在一夜之间,竟死了满屋子啦!” 金琨急忙奔至内堂中,果见病床上二十几个病人全都气绝身亡,他着实大吃了一惊,万不敢信眼前之事。 此时弈先生也闻声赶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着实是惨不忍睹。 他细细看过了这些尸体,忙问道:“这里住着的,可全都是重症病人?” 金琨道:“不错,他们全是我这几日亲手医治的危重病人。” 弈先生疑道:“你亲手医治的?都用上了极寒内力么?” 金琨一怔,又道:“都用上了……先生的意思是,我这极寒内力出了差错么?” 弈先生手握折扇,轻轻敲得一敲,说道:“若极寒内力会有差池,你早在明夷帮中便会把人治死,不至于如今才出事故……” 他细细想过一阵,又道:“难道是药出了问题?” 此时肖梨雨也闻声而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惊失色。 待她心情平复后,又细细查察了所有尸体,此后再查过药渣、银针,就连馆内其他的草药也都一一查验了一番。 肖梨雨累得筋疲力尽,最后说道:“他们的药中无毒,也无其他的增减,这些尸体也无任何外伤,行针的针眼也并无异处。 “倘若他们还有脉象,我或许还能查出端倪,但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范莽听后怔得一怔,朗道:“我们医治狂阳也有近一年的光景,可是从未死过人的…… “我实在是想不通,这……着实是不可理喻……” 金琨问道:“你是头一个发现他们的?”范莽道:“不错!” 金琨再问:“你可碰见过可疑的人?”范莽一凛,忙摇头道:“并未见过。” 肖梨雨抓着金琨的衣角,喃喃道:“琨哥哥,难道是……” 金琨咬着牙说道:“我们或许又遭霁云盟报复啦!”肖梨雨听后,不禁“啊”地一声。 弈先生将折扇重重一敲,大声道:“定是这个啦!有叶员外的声望在此, “他们明着追杀不成,便要暗地里添乱,好嫁祸给咱们,看来我们的麻烦又要来啦!” 天亮之后,济民堂中死去多名病人的事情,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病人义愤填膺,他们联合起来,堵在了济民堂大门,口中激愤地叫嚷着:“庸医杀人!杀人者必须偿命!” 有的更是叫道:“你们开的是什么黑店!有哪家医馆会在一夜间医死恁多人的?” 一些忠诚的病人从中调解道:“话莫说得太早,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咱们且等查察结果再说!” 有人也附和道:“不错,我们自是颇为信任金大侠与清雅大夫,这其中的疑点重重,咱们可莫着了道啊。” 纵是如此,依旧抵挡不住愤怒的情绪从病人之间蔓延开来。 金琨四人面对此情此景,虽是与病人们做过不少解释,但依旧是不能叫人信服。 他们被病人们不断辱骂呵斥,个个都抬不起头,好生无可奈何。 直至叶鄂东率叶勇、叶瑾三人赶到,依着三人的威望,病人们这才能将声浪放低些,数百人围在济民堂之前,只等着叶家作何解释。 叶鄂东站在济民堂大门后,陪着笑脸,与数百病人拱手道:“诸位!金少侠与清雅大夫的名气,想必大伙儿都略有耳闻啦。 “他们二人从江西行医至此,医治了数千的病人,一直都是药到病除,获誉颇丰,从未出现过任何差池。 “可偏偏今日祸从天来,一下死去了二十多个病人,如此反常之事,诸位便不觉得这里面颇有蹊跷么?” 第268章 梨雨被掳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感叹唏嘘,有不少人从满身愤怒转为了点头赞许。 说着,叶鄂东又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还望各位看在老朽的薄面上,先容济民堂继续治病救人, “至于今日的事情嘛,老朽定要派人详查,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好给诸位乡亲一个交代!” 说罢,又与叶勇、叶瑾二人,联合金琨等人与堂前众人连连鞠躬致歉,神态甚谦。 众人见叶员外不顾身份,亲自替金琨等人说情,若再要纠缠,可就是不近人情了。 又在一些病人不断地劝导之下,人群才逐渐散了去,济民堂中又恢复了往常。 此时叶鄂东又将金琨等人叫到了无人之处,与几人推心置腹道:“为今之计,老朽自然是要彻查此事, “但济民堂中,还望各位加强防范,以免此事重蹈覆辙。” 金琨躬身道:“正是此理,在下已将相关事宜交代过堂内众人,还请员外放心。发生今日之事,着实是太过棘手,也多亏员外解围啦。” 叶鄂东叹道:“这对老朽来说,实乃小事一桩,金大侠也不必挂怀。但老朽还得叮嘱大侠,定要小心为上才是。” 说罢,领着两个儿子退出了医馆。 弈先生则按照金琨与叶鄂东的嘱咐,将防范事宜纷纷计划落实。 济民堂自今往后,改成每日辰时开张,申时关张,无论发生何等状况,绝不违反此项规定。 另外,金琨与范莽二人,一个在堂中守白日,一个守黑夜,肖梨雨与弈先生从中策应,不给霁云盟任何可乘之机。 按此计划实行一月有余,济民堂中果真相安无事,只是受此前事件的影响,堂中看病的病人不如往前那般多了。 这一日深夜,本也是寂静非常,却忽见金琨从卧房奔至了外堂,抓着值守的范莽叫道:“可看见了梨雨?” 范莽一惊,往内堂一望,只听内堂病人的鼾声震如往常,有意把声音压低道:“未曾见到,怎么啦?” 金琨意识到不该惊动内堂的病人,又把范莽拉至一旁,神色慌张道:“梨雨不见啦!” 范莽惊道:“什么?怎生回事?” 金琨急忙定了定神,道:“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房顶有人走动,是以赶忙起身去寻先生和梨雨。 “先生在屋中安然无恙,但我去敲梨雨的卧房时,半晌不见有人开门,我推门进去一瞧,她人却不见了!” 范莽一凛,说道:“房顶有人?我怎没听出来……事出紧急,你我先去寻肖姑娘!”言毕,与金琨一前一后在医馆里搜了个遍。 待二人急匆匆再回到外堂时,均是一无所获,此时只见弈先生也戴着帷帽来到了堂中坐定。 弈先生见二人神色异常慌张,定然知道他们未将肖梨雨寻见,说了句:“若房顶真有贼人,恐将清雅大夫掳了去。” 言毕,他急拉着金琨回到肖梨雨的卧房,稍稍查看一番,说道:“这里窗户大开,贼人八成从此逃了去。” 金琨猛击自己的脑袋,自责道:“我见梨雨失了踪,竟没留意窗户是开着的,真是该死!” 弈先生抓着他的肩头道:“兄弟,所谓关心则乱,你千万要冷静才是! “贼人若真的负着清雅大夫,应该还未跑远,你全力追去,或可追回!” 金琨稍一抱拳,只朝那扇窗户一个闪身,便已寻他不见。 眼见已过了五更天,弈先生二人也在堂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半个多时辰。 范莽实在是等不住,他瞪大双眼,抓着弈先生道:“先生,若真是贼人前来,他们必定准备得充分,我恐金兄弟他一人应付不来啊。” 弈先生将折扇收起,笃定道:“你也去寻他二人吧,听金兄弟的脚步声,定是去了北面。” 范莽略一抱拳,正要追去,忽又折回来问道:“那堂内便只剩先生你一人啦,若还有贼人环伺,你又如何应付?” 弈先生浅笑道:“你尽管去,我自会去叶员外处借些高手前来守护,定然万无一失。” 范莽这才略散了些愁色,说了声:“那我去啦。”言毕,也窜出了外堂,向着北面狂奔。 金琨自从窗户跃出后,向北狂奔了二十几里,抬眼见到城门紧闭,城上火光晃动。 他清楚这城门若未等到天亮,便绝不会开启,那么这贼人定还留在城中,并未远逃。 金琨心中一阵窃喜,又爬上了一座高耸的楼房,举目望去,却见城内还有六处民房亮着灯火。 他记清了这六处的方位,急忙跃下楼来,逐个儿向这几处灯火奔去。 可谁知前三处是一家酒肆和两家客栈,金琨均在里面暗寻过一遍,不见有任何异常。 第四个灯火处却是一家医馆,是个病人病到了走投无路处,才敲开了这家医馆的大门,请大夫为其医治。 第五个灯火处是家庙宇,庙中常年烛火不断,贼人也没在这里。 金琨刚出了这家庙宇,便脚下发力狂奔,他也不循着街道前去,只是不断翻墙飞檐,径直朝着第六处灯火疾去。 然而在他刚翻过了一面高墙,终于来到灯火之外的窗前,却隐隐听见屋内传来啼声。 金琨当下展开了轻功,浅进了屋内,发现这里只是一名婴孩夜啼,正被两个大人连番哄睡,其余并无异处。 金琨赶忙奔回了街道,立在月色之下,大汗淋漓。 他满脑子只想:“既然灯火处不见有贼人,那么梨雨……她会在哪儿?” 没想多久,脚下不自觉地又奔了起来,他漫无目的,边奔边想:“贼人在暗中准备多时,他们为防我将梨雨找见, “定然不会将她放在灯火通明之处,我……我这是什么脑子!” 第269章 福至心灵 他再击了几下脑袋,又想:“倘若贼人真是有备而来,又怎会不知黑夜里不能出城之理? “难不成他们如今已从秘密之处,早就出城去了?而我只是在这白费了功夫?” 他越想越是骇人,脚下仍是不停,发了疯似的朝各个街道奔去。 他又奔了近三十里,已从城北奔至了城东,再穿过了两条小巷,眼前已是一片荒地,几乎无人在此居住。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望着一旁的城墙气喘吁吁,他心中近乎绝望,直暗道:“不行,不能再在城内找啦,我定要想法儿出了这个城门!” 金琨再奔得一会儿,总算来到了城墙之下,正打算攀上去时,却听右首传来一阵狞笑。 他猛地一惊,急忙向右奔了过去,终于在一间破屋之外,听得笑声越来越大。 金琨毫不犹豫,一脚踹开房门,怒喝一声:“齐腊,我知道是你!”说罢,手中长剑早出,照着屋内之人挥去。 原来齐腊的笑声一向是猥琐刺耳,金琨最是清楚不过。 而金琨搜寻肖梨雨已是多时,心中早已急到了极处,他甫一听见这笑声传来,竟毫不犹豫地闯进了屋去,向屋内之人猛然挥剑。 这长剑还未完全落下,就听“叮”地一声,竟被一利器接住。 金琨再欲用左掌出击,却不料黑暗中伸出一爪,抓住了金琨左臂,再一用力,竟将他扔出了屋外。 金琨着地滚了几滚,终于站起身来,正要跃进屋子时,却借着天边蒙蒙白光,见到齐腊从里面信步而出,对着金琨背手而笑。 未等金琨发话,齐腊当先懒懒说道:“竟让你找来了这里,着实是不简单啊。” 金琨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的哭声,确是肖梨雨无疑,直叹自己好生福至心灵,若不是老天护佑,又怎会恰巧撞见了她。 金琨两眼大瞪,高叫道:“梨雨莫怕!我来晚啦!” 他指着齐腊怒斥道:“你这淫贼,每每都是挟持民女,又算是何本事!有种便冲着我金琨来!” 齐腊立起手中长枪,不慌不忙道:“我自然是要冲你来。 “这一来,你金琨屡屡坏我好事,还险些害我丧命在霁云盟的手中,这份仇我自然要报。 “二来嘛,我最见不得有人积德行善了,你开这间医馆救治了恁多病人,好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我又怎能容你?” 金琨“哼”地一声,怒喝道:“今日我与你最好有个了断,我一来要报了九宫派姐妹的仇, “二来要报了陆姑娘之仇,三来……便是你竟敢欺辱梨雨,我与你不共戴天!” 言毕,立时将明夷离火剑第三式“明入地中”展开,只见他剑尖晃处,不住自上向下,朝齐腊脚下诸穴点去。 齐腊“嘿嘿”笑得几声,脚下连连抬腿,轻松避过了几剑,再举长枪略微极挑,意图将金琨长剑挑下。 齐腊狞笑道:“原来你又学了新花样,但始终还是些雕虫小技!” 金琨手中长剑紧握,齐腊眼见挑不动,又打出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五鬼绝命”。 只见枪头转处,犹如厉鬼夺命,每每都从不同方向朝金琨刺来。 金琨被逼得接连退步,齐腊哈哈笑过一阵,边打边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出三个理由与我了断?” 他长枪猛地一扫,将金琨激得一跃而起,齐腊再高叫道:“也罢,我也出三个理由,这三来, “你不光是个卖药赚黑钱的狗贼,更是个杀师背伦的畜生!” 金琨闻之一惊,立时涨红了脸,怒斥道:“我没有杀我师父,反倒是你这淫贼,毁了多少良家妇女,你才是恶事做尽,天理难容!” 他怒气激起,立时又将“明入地中”打出五六个变化,他一时高跃,一时斜掠,一时又以出其不意的角度袭来,招招朝齐腊脚下刺去。 这些招式端的是变幻奥妙,招招制奇,令齐腊一时间仓惶招架,避之不及。 金琨剑法舞到极处之时,忽地剑尖一挑,再横过剑来,以迅猛之势封住了长枪的来去两路。 齐腊心下一惊,眼见双手定要被他切下,忙不迭将手里长枪弃去,再向后疾跃了两次,这才站定下来。 他口中叫道:“好小子,你的武功真是大有长进了!” 接着抽出腰间长剑,比划一个剑花,接着道:“让你再试试这个!” 说罢,大展混凌剑法,长剑径直而入,照着金琨胸前诸穴刺来。 金琨怒气未消,忙用剑法相拼,一瞬间便过了一二十招。 但听齐腊大喝一声,剑法中霸道之气立盛,这长剑急转之下,将金琨击了个踉跄,险些跌下地来。 金琨略一喘气,急忙将“初登于天”和“后入于地”接连使出七八个变化。 剑光到处,均是出其不意,一时间叫齐腊眼花缭乱,不能从容应对。 又听齐腊哈哈笑了几声,大叫道:“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你如今可比祁偌、运日、寒横星那几个脓包要厉害得太多。” 他话音一落,接着脚下身法疾动,手中长剑右旋半圈,只听“嗤”地一声响过,金琨衣领竟被他削去一半,脖颈中也被划了一道。 金琨向左首着地一滚,立时站起身来,堪堪稳住了门户。 又听齐腊道:“但即便如此,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我今日要杀你,你定然活不到天亮!” 说罢,竟不让金琨有喘息之机,一连发出十余招,霸气一浪高过一浪,将金琨逼得离那破屋越来越远。 金琨不但要匆忙招架眼前的狠招,更要注意屋中的动静。 他已好半晌没听见屋内哭声传出,口中大叫道:“梨雨!你怎样了?” 又一连接了他三招,手背却被划出一道口子,一时间鲜血直流。 金琨心中焦急,剑掌齐出,齐腊甚惧他的寒气,猛然间见到寒冷白气甫现,干脆撤下剑招,背手而退。 金琨再大叫道:“梨雨!你快答应我!”但那破屋之中,始终是未能回应半声。 第270章 智斗淫贼 齐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淫笑道:“她虽比不过那个叫陆宁的国色天姿,也能堪称这世间的尤物啊,哈哈!” 肖梨雨夤夜被掳,已是让金琨心神俱裂,如今又被齐腊淫言淫语侮辱,不禁让金琨心中极怒。 他爆喝一声,手中长剑舞成了一张网也似,堪堪将齐腊罩住。 齐腊一连接了十余招,未料金琨一招强过一招,竟让齐腊一度手脚慌乱。 齐腊再举剑接过几招,虎口之处隐隐作痛,他心中暗暗钦佩,大叫道:“好!打得好!” 他笑得数声,忽将剑招变得既快且怪,又高声道:“好归好,但你要将这小妞儿救走,可是异想天开啦。” 剑光闪动之下,剑势立时霸道无比,接连在金琨手臂上划出三道口子。 齐腊见招法得手,乘势抢进,一时间,金琨腰、腹、腿、臂处又接连中剑划伤。 金琨暗暗吃惊,忙忍痛跳了开去。 他虽早已知晓齐腊的武功甚是高强,霁云盟里的长老须得三人合力才能将齐腊捉住。 但金琨在玉弓潭中已将内力提升过不少,又习得明夷离火剑,武功也是大进。 可如今依旧是拿齐腊无甚办法,一时间心中生出一股苍凉之意。 金琨莫可奈何,脚步连连横跨,与齐腊斗至破屋院前的水井旁,离水井几步之遥便是一排马槽,此外还有两棵大树。 金琨利用这地势复杂之处,再加身法的迅捷,与齐腊一边周旋,一边暗忖:“我与他力斗不过, “定要智取,可似他这等的高手,又有何弱点可让我来破他?” 齐腊哪里给他太多的思虑间隙,他的剑法忽地大开大合。 二十余招剑招过后,只见马槽和水井支架都被他的利剑破坏,一时间“哐啷”之声不绝,碎木四处横飞。 金琨手腕再被划中两剑,他诸多伤口虽不甚重,可仍是叫他吃痛难受。 情非得已之时,金琨急忙打出一招“烟炎张天”,瞬时间,迷雾笼罩了方圆七八丈之广。 齐腊在迷雾中一时辨别不清方向,只高叫道:“你与我争斗多次,你却回回都要打出这一招,可好生叫我瞧不起!” 金琨冷哼一声,森然道:“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只在于其中的道法,你可瞧好了!” 齐腊耳听得这一声从左首传来,怒斥一声:“什么狗屁道法,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妖法而已!” 他循着方位向那猛地一刺,却是一剑刺空。 齐腊忽地一怔,又听金琨在右首叫道:“今日遇到我金琨的道法,便是你齐腊的死期!” 齐腊心下着怒万分,再向右首连刺三剑,在这浓浓迷雾中,依旧是剑剑刺空。 再听金琨冷冷道:“你永远也打我不着,知道我道法的厉害么?” 齐腊连出数招而不中,心中略微有些焦躁,只道是金琨的身法灵便所致,却并非什么劳什子的道法。 他只立在原处,心想只待这些迷雾散去,他的这些骗人的玩意儿自然便不灵了。 可谁知半晌过后,这迷雾竟毫无半点要散去之意,不禁叫齐腊暗暗吃惊。 此时忽听前后同时传来挥剑声响,齐腊闻之大骇,忙不迭往右首侧过几步。 他还未站定妥当,却又听右首传来利剑破空之声,齐腊忙举剑挡了几招,几下“叮叮”声响过后,又恢复了静谧无声。 齐腊被这一番捉弄,直破口大骂:“臭小子,与我耍什么花招!” 话音刚落,又听左右两边剑招齐来,齐腊忙不迭低头避过,往后急跃几步,却又“嘭”地一声,小腿撞在了马槽之上,一时间好不疼痛。 未等他抚腿站定,脑后剑风又来,齐腊急忙向前一跃,空中转过身来,出招逼退了来剑。 却不料身后“哧”地一声响过,后背立时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衫。 齐腊大叫出声,痛苦呻吟了几句,心中暗忖:“他的剑招总能从两个方向一同而来,他又是孤身一人,定然是无法做到。 “难不成……真让他练成了妖法?” 金琨森然之声再从他左首响起:“齐腊,你可知在我这道法之下,可从未有过漏网之鱼。 “如今你的死期已至,可要留下些许遗言,让我传给谁么?” 齐腊连翻吃亏之下,早已是惊魂未定,他接连喘息了好几口,仍旧嘴硬道:“你休要在这装神弄鬼,我可不吃你……” 未等他说完,面前剑声再至,他发起狠来,一边怒喝一边朝那来剑击出五六招。 还没等他招式使完,那只剑早已是没有了声响,也不知隐在了何处。 此时再听身后剑声响起,他连忙转身,再挥剑刺去,仍是悄然无声。 齐腊越来越是心惊,忙不迭在原处转着身子,护着周身上下每一处要穴。 他好像同时要面对好几个敌手一般,随时都会有长剑从意想不到之处袭来。 待他转了七八圈之后,只听面前双剑齐至,他好容易等到对手再次出招,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发了疯似的朝那两剑狠劈数招。 但听“当当”两声过后,这两支剑竟双双跌落在地,齐腊茫然一怔,实难想到为何会如此。 正在此时,赫然听得金琨自他身后一脚踢来,齐腊猛然一惊,却再也避之不及。 只听“咔嚓”一声响过,齐腊右腿腿骨立时断裂,他哀嚎一声,痛苦倒地。 齐腊着地滚了几番,又听金琨冷冷道:“十余年前,在天目派的霁云大会之中, “你曾将我五师兄单远的腿打断,今日我也断你一腿,算是替他报仇啦。” 此时迷雾才渐渐散去,金琨拾起地上长剑,正要再向他进招,却听身后一人叫道:“金兄弟,原来你在这里!” 金琨回头一望,却是范莽来了,他还未答应一声,忽听破空之声传来。 金琨忙举剑挥出,“叮叮叮叮”四声响过,将齐腊飞来的四枚暗器全数击落。 又听“哧哧”声纷纷响起,紧接着红色雾气瞬间袭来。 第271章 有你真好 金琨猛地一惊,暗叫一声:“烛龙摄魂镖!” 他急忙捂着口鼻,向后跃出红雾的范围,又朝后喊了声:“别过来,红雾有毒!” 他再望回原处,那齐腊早已不知逃至了何处。 范莽赶紧止了脚步,远远站至一旁,再看那金琨时,却见他朝一旁的破屋冲了进去。 金琨捂鼻进入屋内,终于在微亮天光之下,见到正自昏迷的肖梨雨。 他心中登时一痛,只见她周身外衣已被撕破,头发散乱,口唇发白,定是受过一番不小的痛楚。 金琨忙将外衣脱下,给她包住,回首见到红雾已漫至门内,又慌忙将她抱起,从另一旁破窗而出。 范莽从远处奔来,见肖梨雨这番模样,也是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究竟是谁干的?” 金琨神色黯然,缓缓道:“是那淫贼齐腊!” 范莽惊诧无以,心想着齐腊与薛倚的师姐妹可是有着血海之仇。 但那齐腊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高强,仅在张浪与严时志之下,而金琨居然能将他击退,这又是如何办到的? 范莽指着远处的一只长剑,上头系着两条细绳,忙问:“你难道是用这法子打退他的么?” 金琨茫然点头,徐徐说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金琨接连被齐腊划伤后,自知再是难以为继,非要速战速决不可。 他再见齐腊一剑横着劈来,便顺势翻滚后跃,忽然想到:“是啦!似他这种淫贼,弱点可谓不少,他惧冷便是其一…… “我从树诚堂的医书中,曾见过这么一句:‘凡经年犯邪淫者,必健忘耳衰……’ “此时已别无他法,我且就这耳衰之上,试他一试。” 是以在他打出“烟炎张天”之前,早就瞧准了散落在水井旁的长剑与一只水桶。 那长剑定是肖梨雨在与齐腊搏命时掉落,而那水桶则是用一条长长细绳所系,另一头则系在和水井木架之上,以便取水之用。 这两样东西于他现时的境地来说,可是有着大用。 自“烟炎张天”打出后,金琨先在迷雾中用言语扰乱齐腊的心神,再乘机悄悄拾起长剑。 他又将木桶上的细绳切下,系在了长剑剑柄处,细绳的另一端在木架上绕过,绳尾再握在手中,最后再切一段细绳系在剑尖之处。 如此,在两段细绳的拉扯之下,便可以舞动这支长剑,在迷雾中迷惑齐腊。 他本已握有一剑,此时又平白多出一只剑与他敌对,便能使齐腊真的以为这世间存在道法。 齐腊常年深陷邪淫,以致耳力衰竭。而金琨右手握剑,左手握绳,双剑齐出,正好叫他难以听出其中的奥妙。 金琨听声辨位的功夫,又早因内力大增而变得游刃有余,这迷雾可长时间不散,也是因此所致。 金琨的最后一招,是将双剑罩着齐腊面门同出,却是他一手扔出细绳,另一手再将随侯剑掷出所致。 齐腊在数度戏耍之后,早已是心神慌乱,他再见得双剑齐来,只全身心举剑反击,并未察觉金琨已然绕至了身后。 是以齐腊一时疏忽之下,这才被金琨一脚踢断了腿,最终仓皇而逃。 金琨讲至此处,两眼始终不离肖梨雨,心神略微安定,忽然道:“范大哥何以来了此处?济民堂中又由谁来值守?” 范莽道:“我见你许久未归,怕你遭到贼人暗算,这才追了出来。 “医馆中,先生自会去向叶员外借些高手前来守护,你可放心。” 金琨颔首道:“现已无事啦,还烦大哥先行回去,我与梨雨随后便来。” 范莽连连点头,细细交代过几句后,当先奔回了济民堂。 金琨将两支长剑拾起,他见这天色渐亮,手中还抱着一个姑娘,为免旁人闲话,只好挑些人少之处走去。 刚走过一两里路,肖梨雨忽然睁开了眼,她望着金琨,一时情不自禁,簌簌流下泪来。 金琨见心上人安然无恙,立时柔声道:“梨雨,你受苦啦。” 肖梨雨口中喃喃道:“琨哥哥,我……我拼命为你守住了清白,你……可会嫌弃我?” 金琨心中好一阵难过,他又如何不知,肖梨雨为了与齐腊拼命,自是拼至了最后一丝气力,这才让她气竭致昏。 她如此以命相搏,为的是守住一生清白,不让心上人嫌她弃她,最终还愁断了肝肠。 金琨眼中满是心疼,自责道:“梨雨,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又怎舍得嫌你?” 他缓得一缓,再柔情道:“无论你成了何番模样,我也依旧会怜你、喜欢你。 “你我余生虽还漫长,但我此生心爱之人,唯你而已!” 肖梨雨眼泪哗哗掉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口中呢喃:“哥哥……你真好!” 金琨终于掉下泪来,他狠咬着嘴唇,艰难说道:“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要治这狂阳,又怎能害了你?” 肖梨雨左手将他再搂紧些,右手手指拂过他身上多处伤口,轻轻在他耳旁道:“我与琨哥哥一同做这些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只想像哥哥那般的英雄了得,再也不去想什么后果啦。” 金琨欲再说上几句,肖梨雨忽伸手遮住他的嘴,再道:“哥哥,此事就别再提了,我还能在你的身边,已是极满足啦。” 她将话说完,虽仍有泪痕挂在脸上,但也掩不住一副甜蜜愉悦的模样。 金琨两眼深情地望向她,内心既悲且怡,他只道了声:“有你真好!” 说罢,脚下连点数次,最终跃进了一农户院中。 金琨向主人奉上几两纹银,买来一件农家的外衣给肖梨雨换上。 他俩又向主人讨来一些粗茶淡饭草草吃了,肖梨雨还拿出草药给金琨裹了伤。 二人再休息得片刻,这才并肩向济民堂走去。 缓缓走过十余里,已是临近巳时,街道上如往常一般,行人们川流不息,开始忙起一天的生活。 金琨二人远远看见济民堂之前,却又是人山人海之样,堵得水泄不通。 许多人朝堂内叫叫嚷嚷,叱骂呼喝之声不断。 第272章 欺上门来 二人心中一惊,忙奔上前去,见到堂内有不少人来回走动,或是指天骂地,或是嚎啕大哭。 只听有人高声叫道:“上回有叶员外为你们开脱,我看你们今时今日又作何解释?” 还有人道:“不错!若不给个说法,我们绝然不依!若是惹起火来,我们定要将这间医馆给砸了!” 一时间,人群中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金琨二人好容易挤进了堂中,只见范莽正满头大汗地给弈先生渡气,他们身边还有十几名叶家府的家丁与武师,却纷纷倒在堂中,人事不省。 金琨忙上前问道:“出什么事啦?” 范莽立时撤去了双掌,神色慌张道:“你们总算来啦!我们中计啦!” 金琨二人一怔,眼见弈先生仍旧未醒,肖梨雨连忙搭脉施救。 范莽拉着金琨来到内堂,指着里头病床道:“全死啦!足有五十多人呢!” 金琨直惊在当场,只见内堂中许多人都靠在床边仰天哀嚎、涕泗横流,五十几个病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已是死去了多时。 此时有几人径直向金琨奔过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你个金琨,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与清雅大夫先前治死了二十几个病人,如今又死了五十几个! “来来来,这笔账,我们可得好好算算!” 旁边忽地走来一胖一瘦二人,那胖子大声斥道:“什么是治死,分明是故意杀死!” 那瘦子口中骂骂咧咧道:“和他废什么话,杀人偿命便是!”说罢,直接挥拳朝金琨面门而来。 金琨忙一手接住,不悦道:“还请诸位稍安,待我们查明了情况,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心里却是暗道:“这胖瘦二人实在是面熟,我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这瘦子欲要挣脱,却觉金琨这手犹如钢钳一般,愣是纹丝不动,无法挣脱半分。 他脸色难看至极,又骂道:“他妈的,交代个屁,上回死了恁多人,也不见你们有只言片语的交代!” 金琨一时语塞,这一月多以来,的确未能查出任何的结果,济民堂众人本就为此事深感愧疚,如今怎还能反驳个半句? 那瘦子乘机一甩,堪堪挣脱开来,而那胖子看着金琨要用强的意思,疾向金琨虚晃了三拳。 金琨面对这等拳法,自是轻松避过,但胖子三拳打毕,忽地绕过金琨几人,朝着外堂的肖梨雨猛然击去。 肖梨雨正在给弈先生施针,本是背对着众人,全然不知身后之事。 他这一拳刚要击中,却被范莽一把拉住了后腿。 范莽手中发力,直把这胖子向内堂甩去,口中兀自叫了句:“要打架么,爷爷奉陪!” 金琨急忙跃至半空,一把将这胖子接住,大声叫道:“范大哥,不可鲁莽行事!” 他刚将胖子放下,那瘦子口中一声招呼,许多人蜂拥而至,嘴里纷纷叫嚷着:“怎么着!你们杀了人还要用强么!” 或是:“你们已经杀了五十几人,也要杀我们了么!” 说罢,这些人拳脚交加,根本不顾青红皂白,直向金琨几人招呼。 范莽大喝了一声,向金琨叫道:“你看吧,你不叫我鲁莽,人家可直接打上来啦!” 言毕,他大臂一挥,立时拦住了四五人,臂上再一用力,直将这几人推倒在地。 外堂的病人见内堂斗将起来,也一窝蜂地涌进十几人,拥护着胖瘦二人,招招向金琨几人击去。 范莽与这些病人自然是见招拆招,但这间济民堂本就狭小,几十人呼喝打斗之下,什么盆儿、罐儿、木床、木柜等等,一时间已是损毁了太多。 金琨也与众人过了几十招,他根本不敢用上全力,只怕错上加错,届时纵有千万张嘴,也是再也说不清了。 他接连抵挡了数十只拳脚,终在范莽铁拳的掩护之下,从人群中窜向了外堂。 金琨一把拉住肖梨雨,叫道:“梨雨,此处太过危险,咱们先走了罢。” 肖梨雨从弈先生身上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接着在他脑顶一拍,弈先生立时苏醒过来。 但肖梨雨并无半点的喜色,眼里满是茫然,望着金琨道:“琨哥哥,如今可怎生是好?” 这弈先生此时满脸的油黑,并未戴着帷帽,他刚一醒来,连连晃了几下脑袋,看着堂内的状况,说道:“定是又死了不少病人吧?” 金琨刚要开口,却见内堂病人乱拳把范莽逼了出来,外堂众人见状,也有好几十人将他们蜂拥围住,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金琨与范莽虽是拼命展开拳掌,但面对数十人的围堵,依旧是吃力非常。 而金琨本就被齐腊划伤了多处,众多拳脚之下,他伤口崩裂,又流出许多血来。 但他依旧要拼命将肖梨雨护在身后,不让这心上人受到分毫的伤害。 未过多时,只听堂外数十声呼喝传来,又有一群人纷纷进入堂中,努力扒开众人。 金琨甚是眼尖,忙叫道:“秦大哥、甘大哥,是你们!” 又听一声叫道:“我们也来啦!”金琨一眼望去,原来是邢德业、冯勇、秦志涛、甘真这四人领着一群病人从门外赶来。 他们虽是奋力扒开众病人,但这些病人实在是太过激动难劝,秦志涛等人仅仅止住了一半的打斗,对于其余人却是莫可奈何。 此时只听弈先生高声叫道:“郑兆,孙迪,原来是你们!” 那胖瘦二人一怔,停下了打斗,四处望了几望,叫道:“是谁在叫我们?” 金琨立时恍然大悟,心道:“我说这二人怎那么面熟,原来是我与先生在钓鱼城中头一回见面时, “就是他二人追的先生,先生还管他们叫做仇人。” 弈先生又叫道:“你们叫众人都住手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郑孙二人听罢,将信将疑,索性招呼数声,叫众人赶紧住手。 但众病人此时打得兴起,哪里还停得下来。 第273章 死因不明 金琨见状,蓄起内劲,凭空打出一招“一曝十寒”。 霎时间,这堂内仿佛来到了冬季一般,每个人的身上与堂内的一应物件,均盖上一层皑皑白霜。 众人被冻得瑟瑟发抖,这才左顾右盼,纷纷停住了手。 此时,薛倚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她一把握着肖梨雨,娇声道:“肖师姐!我可好久没见着你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望向金琨,眼里尽是疼惜。 肖梨雨惊道:“薛师妹!”她望见薛倚身后秦志涛几人,又道:“你们怎么来啦?” 薛倚道:“我与秦大哥几人从帮中同来,实在是想来此处与你们叙旧,却未料这里发生了这等事情……可吓坏我啦。” 肖梨雨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安抚。 却见弈先生站了出来,叫道:“郑兆,孙迪,你们煽动病人,将这里弄得凌乱不堪,又打伤了金大侠和清雅大夫,这是何道理?” 郑兆向弈先生脸上细细望去,见他一脸的油黑,根本认不出是谁,喝道:“你又是谁?” 弈先生道:“我是谁并不打紧,可你们对人人敬仰的清雅大夫大打出手,可着实是坏了江湖规矩!” 孙迪也走向前来,大声斥道:“这二人杀我那么多的兄弟,我打她又怎么了?” 弈先生冷哼一声,也是斥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这清雅大夫可是冬到回春的亲女,又是肖神医与肖代秋的侄女! “你们此举,就不怕惹怒了江湖中所有的好汉么!” 郑孙二人一惊,直愣在原处,目目相觑。 他们本思忖着,清雅大夫纵使是小有名气,也不过是个未过二十岁的年轻大夫。 但济民堂中前后两次死了七八十人,出了那么大档的事,就算真将这大夫杀了,也能以此为由叫旁人信服。 而如今却听这清雅大夫又是肖代冬的亲女,她不仅生父大名鼎鼎,便是两位伯父也早就声名远播,任意一人都得罪不起。 这二人今日若是率众将她的医馆砸了,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日后在江湖中行走,指不定哪日被人暗算了也未可知。 这二人一时间哑口无言,面露惧色,不知如何是好。 直好半晌,孙迪才颤巍巍说道:“那……那依你说,这里死去了恁多人,该如何解决?” 弈先生不假思索,向堂内高声叫道:“既然清雅大夫在这绍兴府颇有名气,又是肖代冬之女,她的医术,各位可都信得?” 此时秦志涛、甘真几人当即高叫道:“青囊三肖的后人,自然是信得!” 堂中其他病人见有人发了声,也连忙附和道:“不错,肖家的传人,自也是医术了得!” 其他人也道:“我们都被她治过,她的医术可不弱于青囊三肖!” 郑兆二人既见众人如此说法,也不敢出声反驳。 弈先生又道:“很好,便请清雅大夫在尸首中查验一番,之后我们再做定夺,如何?” 人群中纷纷拍手叫道:“好!好!” 或是:“就该有人查验此事,怎可不辨黑白就随意打人?” 肖梨雨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进到内堂之中,给每一具死尸细细勘验。 她心中对今日之事过于恐惧,倘若查验得不够仔细,恐无法将此事妥善收场。 是以她不愿放过任何细节之处,当她细验过所有尸体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剖开了几具尸体,干起了验尸的活计。 金琨与秦志涛等人自是好好问候了一番,众人在外堂中等过良久,终见肖梨雨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她神色茫然,对堂中众人道:“我已查验过了,他们的死状与一月前的死者一模一样。 “每具尸体均没有外伤,也无任何中毒的迹象,内脏均也完好,并无萎缩和碎裂的样例……” 她看了看金琨,再续道:“是以,这些病人的死因不明,还请……还……” 她前后两番勘察,均未能查出死因,是以越说越是难过,以致最终词穷。 金琨接着说道:“还请诸位给我们些许时日。” 他向堂上众人深深一鞠,再道:“济民堂中接连出事,我知道诸位朋友已对我们颇为不满,我们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但事已至此,终要查个水落石出,是以还请诸位,再耐心等等,让我们再详查此事!” 郑兆忽地斥道:“详查详查,又是详查!上回叶员外说要详查,可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金琨暗暗心惊,心道:“是啦,叶员外这一月多来,虽是里里外外查询了不少,可终究是未能出个结果…… “我们若要再去查察,唯恐依旧是空忙一场……” 孙迪接着道:“不错,最可笑的却是,这杀人的是你们,查验的又是你们!怎么,你们是拿我们耍乐来的么?” 听见“杀人”这两字,肖梨雨心里一阵难过,而金琨心中却是盛怒非常。 金琨正要发作时,却见冯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高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让清雅大夫查验,可是大伙儿都答应之事,又怎是耍你们?” 孙迪插着手道:“反正我二人是没答应,答应的只是你们这些病人!” 他说这话时,正指着冯勇身后诸人。 言毕,又对自己身后的病人高声问道:“咱们的病人,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孙迪身后几十人纷纷发声高叫:“正是!一点都没错!” 邢德业也从冯勇身边走出来,扯着嗓子道:“什么你们病人我们病人,大伙儿都是病人,怎还能分你的我的?” 郑兆不忿道:“怎地?有些病人不满你们庸医杀人,有些病人却又是这庸医的拥趸,这不就分了你我两边么!” 秦志涛立时走了出来,呵斥道:“什么叫庸医杀人,你嘴里放干净些!” 孙迪身形一闪,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他们杀人杀得,我们却说不得么!” 秦志涛被他猛力一推,竟推进人群中,一连撞翻了四五人。 第274章 血口喷人 甘真立时大怒,喝指道:“休得伤人!”说罢,举拳向孙迪挥去。 冯勇与邢德业见了,立马上前抱住甘真,没让他打中孙迪,口中还不停劝道:“都是馆里的病人,莫伤了和气。” 可孙迪却不依不饶,红着脸喝道:“什么狗屁的和气!来呀,没种打我么!” 甘真心下怒极,尽管有两人抱住他,依旧是口中臭骂不断。 薛倚忙叫了一声:“又要打起来啦!师姐,我们走开些!”说完,拉着肖梨雨移至一旁。 金琨也连忙上前劝阻诸人,但郑兆与孙迪一方始终是不依不饶,便连心向金琨一方的病人,也都人人激愤异常,每每都怒指郑孙等人。 两方病人便在堂中互相咒骂,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只差动起手来。 金琨一番劝阻未果,又回到弈先生身边,在他耳旁道:“我去找叶员外吧,如今也只有他能平息眼前之事。” 弈先生摇头道:“别费工夫啦,叶员外携着两个儿子已是三日不在家中,也不知何时能归。眼前之事,必由咱们解决啦。” 说罢,他大手一挥,高声喝止众人道:“诸位莫忘了此处是清雅大夫的医馆,你们怎敢乱来?” 郑兆等众人一听,均知若惹了青囊三肖的后人,的确是罪过不小,是以骂声骤减。 孙迪怒指着弈先生,没好口气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回回都有你的份?” 弈先生哈哈笑过两声:“我只是个明事理的人,所谓万事都绕不过一个理字, “你们总说金大侠他们杀了人,道理何在?可拿得出证据么?” 郑兆二人一怔,均暗忖实无半点的证据,正没理会处,却听身后有人喊了声:“要何证据,五十几人死在这里,不就是证据么!” 孙迪忽地一拍手,叫道:“着啊!就是这么个道理!” 弈先生又笑过几声,再道:“我们金大侠的武功了得,他若真要杀人,为何不晓得暗地里将他们杀了,不让你们瞧见, “做成个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尸体都摆在了医馆中,你们个个都瞧见了,平白给他惹来恁多的骂名,这其中又是什么道理?” 他此言一出,堂中立时安静了不少,不少人暗暗点头,均觉此话甚是有理。 郑兆二人见势不对,又互望了一眼,孙迪两眼一转,立时指着弈先生叫道:“不对呀,这人的声音好是熟悉,我好像在哪听过来着?” 郑兆也是一凛,一拍大腿道:“不错!我早就觉得认识他,他用黑油涂了脸,是故意不让我俩瞧出来么?” 弈先生连忙收起了锋芒,他立时背手侧脸,掩饰心中那份慌张。 他眼前这二人的确与他是旧相识,二人在天目派中,那是出了名的霸道无礼,常年干些欺压弱小之事。 弈先生十分看不过去,曾找准了个机会,暗地里好好地教训了他们。 可弈先生毕竟是毫无半点的武功,那件暗地里做的事情,终于露出了马脚,轻易被这二人发现是弈先生所为。 从此,这二人与弈先生便成为了仇人,二人还曾在天目派中扬言,必杀他而后快。 当日在钓鱼城中,弈先生曾被这二人紧追不舍,一度还有性命之忧,今日若不是济民堂里有难,他也绝不会冒险出头。 金琨瞧出了其中的端倪,欲帮弈先生掩饰过去,此时却忽听门外一女子高声叫道:“你们要的道理,我却知晓很多! “这个什么金大侠,实乃一个狗贼无疑!” 堂内无人不惊,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门外堵了六七百人之多,从中一男一女领着十几人走进了堂内。 当中那男的指着金琨怒斥道:“好你个狗贼金琨,你盗取药方,散布谣言,还敢在此招摇撞骗,实在是恬不知耻!” 那女的也是叫道:“好啊,你这狗贼果然在此!” 秦志涛瞧清了这男子,不禁叫道:“丁诺!怎会是你!” 甘真甚恨他出口伤人,立时斥道:“丁诺!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肖梨雨也失声叫道:“邱师姐!” 原来来者正是天门派的丁诺,和九宫派的邱秀兰,他俩所领的六七百人,均是霁云盟的装束,这些人个个气势汹汹,面无善意。 堂内众病人均是霁云盟的反叛弟子,甫一见到霁云盟的弟子前来,有些人害怕他们是霁云盟追来的杀手,立时躲了起来。 有的病人则仗着这里人多,此处又是叶鄂东的地盘,是以并无半分的惧意。 其中有人急叫道:“霁云盟的人,都给我滚回去!” 也有人叫道:“你们自己散布谣言,还要在此血口喷人,好不要脸!” 丁诺“嘿嘿”笑过两声,叉手喝道:“究竟是谁不要脸,金琨这个狗贼,连月来毁我霁云盟的清誉, “还以谣言蛊惑人心,以致咱们的病人死伤大片,金琨狗贼,你该当何罪!” 他此言一出,直让堂内炸开了锅,人们之间议论纷纷、大呼小叫。 秦志涛又再呵斥道:“丁诺,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们与金兄弟本是同盟师兄弟,又是钓鱼城的同袍,你如今反目成仇,在此血口喷人,也太寒了旧友的心啦!” 丁诺啐了一口,喝骂道:“你也好意思说旧友,我呸!论起背信弃义,却是你们这些个恬不知耻的叛徒! “你们叛了养你教你的霁云盟,你们如此厚颜无耻、忘恩负义,还敢在此罗唣?” 说罢,他身后又转出两个人来,一个长须弟子叫道:“和这些个叛徒啰嗦什么。” 另一个青原派弟子一边乐一边道:“不错,狗贼金琨,你今日气数已尽,你是乖乖跟我们回去伏法?还是要我们这几百人同来拿你?” 金琨识得这两人,他们是因弈先生药费减半的谣言,曾上过天目山,找肖代春讨要说法的沈辉与于旺二人。 金琨未能理睬他们,只对昔日的旧友丁诺和邱秀兰稍稍抱了抱拳。 他脸上虽是神色难看,但依旧压抑着怒火说道:“丁大哥,邱师姐,未料自钓鱼城一别,今日再次见面,却要如此针锋相对了。” 第275章 百口莫辩 丁诺冷哼了一声,再听金琨道:“你们诬陷我是狗贼,诬陷我散布谣言、招摇撞骗,这些个由头,可是你们掌门或是长老说与你们听的吧?” 邱秀兰忽然走出几步,大声道:“非是从长老他们口中说来,你这狗贼恶名昭彰,在整个霁云盟中已是人尽皆知! “所有弟子都恨不得立时杀你而后快!” 听见她此言此语,肖梨雨直伤心得落泪,一旁的薛倚更是狠咬嘴唇,一脸的怒容。 金琨不怒反笑道:“整个霁云盟人尽皆知?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若说是董邦莠在青原派中造我的谣,弄得几千青原弟子无人不晓,我或许还能信上几分。” 沈辉忽地举手拍掌,向身后弟子叫道:“来呀,你们知不知道,这狗贼究竟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这六七百人同时叫嚷,有的叫道:“金琨狗贼散布谣言,蛊惑人心!” 也有的叫道:“金琨狗贼盗取药方,在外边赚了不少黑心钱!” 更多人则是喊道:“他谣言太过恶毒,害死了我们不少师兄弟!”其喊声震天响起,好不霸道。 金琨强压怒火,他扫视丁诺四人,凛然道:“你们说我的谣言害死了人,可有真凭实据?” 丁诺哈哈笑过一阵,指着内堂道:“你堂内死的这些人便是真凭实据! “你自己的手里,已是治死了那么多人。而那些个行针穴位,或是必修内力之类的谣言,徐徐传入了霁云盟中, “那些狂阳病人听信了,所害死的人,可比你这要多得多啦!” 邱秀兰又上前一步道:“你害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笔血债,你想怎么算?” 金琨自然知道济民堂中的病人骤亡,必是霁云盟从中做的手脚。 而如今霁云盟反拿此事来诬陷于他,这使得他再也遏制不住怒意,直抓着丁诺的衣领,斥道:“你盟内病人明明是得狂阳病死, “却硬要说成是我将他们害死,你们霁云盟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得紧!” 沈辉立时上前阻道:“休得伤人!”说罢,便要举枪刺去。 丁诺略一摆手,将沈辉止住,口中肆意道:“无妨!他这是狗急跳墙!” 丁诺大笑几声,续道:“你说我盟内病人的死因是狂阳,那你这儿的病人呢?你不是在医治狂阳么? “又怎会治死?你这狗贼狡猾得很,你定是要说,他们的死因与盟内弟子截然不同啦……” 他脸色忽地变得阴沉无比,森然道:“你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分明就是你故意害死的!” 他几番言论一出,惹得众多霁云弟子轮番咒骂,郑兆与孙迪所带的病人也跟着起势附和。 便连此前心向金琨的病人,都有一部分反戈相向,和他们一块儿叱骂金琨。 秦志涛早就按捺不住,厉声斥道:“丁诺、邱秀兰!你二人狼心狗肺、无耻至极! “金兄弟在钓鱼城中数度救你俩性命,你们不光知恩不报,反而还以怨报德!我真后悔当初与你们称兄道弟!” 甘真也从中骂道:“还有你们这些个病人,你们一个个的都被金兄弟医治过,却要如此回报你们的恩人,你们……便不怕报应了么!” 薛倚早就怒不可遏,她甩开肖梨雨的拦阻,怒指着邱秀兰,声嘶力竭道:“邱师姐! “若不是我金师兄,一年前你早就在天目山中被肖神医击下了山崖! “他数度救你,你却在此诬陷于他,你如此恬不知耻,我今日才算看清你了!” 她说的这件天目山的事情,自是金琨与他们这些好友相聚之时,无意间所说。 如今薛倚见邱秀兰不知回报,反而要倒打一耙,终于忍不住将此事当众说出。 丁诺狠狠甩开金琨的手,又是啐了一口,大喝道:“我们虽被金琨救过治过,但似他这等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邱秀兰也高声道:“不错!狗贼就是狗贼!畜生就是畜生!即便救过我们又能怎样?” 肖梨雨早已哭得不成人样,她终于走向前来,一抹脸上的泪水,质问道:“我琨哥哥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们,竟要如此地毁他害他!” 沈辉双手互抱道:“哼,难道这狗贼妖言惑众、假借治病之名,行杀人之实的事儿还不够么,于师弟,你是青原派弟子,就由你来说吧!” 于旺上前一步,昂首扫过金琨等人,挺着胸膛,大声道:“金琨这畜生,不光叛出了我青原派,他还杀了我派前掌门火劲! “这在青原派中可是人人皆知!你这忘恩负义、杀师背伦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又怎敢在此言之凿凿?” 此言又激得堂上众人惊声一片,许多人纷纷询问此事的真假,所有霁云盟弟子均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们盟内尽人皆知!” 一些病人也支支吾吾道:“我们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此事的真假……难道传言果真不虚么?” 邱秀兰从中添油加醋道:“若此事有假,为何我们不惜在叶员外的地界来拿这狗贼! “叶员外与我霁云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未到人神共愤之处,我们怎敢招惹他老人家?” 丁诺又补充道:“若此事有假,大伙儿便说说,你们在近一年之中,可有谁见过火劲本人的?” 堂内外数百人之中,均是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亲眼见过火劲。 许多病人得知霁云盟不惜得罪叶家,也要将金琨这杀师的狗贼拿下,均知这杀师实乃十恶不赦的罪过,霁云盟如此作为,自也是在情理之中。 是以许多病人竟一时转过了态度,他们本心向着金琨,如今却纷纷向金琨等人高声叱骂,尽是些粗俗难听的言语。 霁云盟弟子更是不会放过如此的良机,他们趁着病人们纷纷倒戈,再激起群情,使得骂声更甚,整个堂中直吵翻了天。 众人将金琨冤枉至此,他已然是赫然而怒,直向着众人怒斥道:“你们恶意造谣诬陷!我并未杀我恩师!” 第276章 无法收场 看着众人们越来越是激愤,口沫横飞地对他指责,他直气得青筋暴起,不断喝道:“真是好不要脸!说我杀了恩师的,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但他无论怎么反驳,都被堂上众人当作是狡辩,反而声浪越来越大地对他叱骂。 尽管他还喊着:“你们霁云盟有意害我金琨,手段如此卑鄙无耻,我算是见识到了!” 但他无论怎么喊叫,均被堂内声浪淹没,并未让几人听见。 几月前,祁偌当先冤枉他盗取药方、散布谣言之类,他还能忍得。 而如今在此之上,众人还要冤他杀师背伦,诬他故意害死了病人,许多昔日的好友和要好的病人,纷纷倒戈相向,这叫他又如何能忍得? 是以,金琨直立在原处,气得天旋地转,剧颤不已,心中暗道:“这些人着实是可恶,他们罔顾事实,竟把谎话说得如此真实……” 他转念又想:“唯恐这其中并非空穴来风……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当真去世了么?” 他缓缓举起了右掌,正要向丁诺几人击出,肖梨雨却急忙将他拦住,边哭边道:“琨哥哥,莫要气伤了身子,这些人不辨黑白,咱们走吧。” 人群之中群情激奋,有人高叫道:“他们想走!”也有人指着肖梨雨骂道:“这青囊三肖的后人竟助纣为虐,也是不知廉耻!” 郑兆瞧见了金琨的右掌,忙指着他叫道:“他要动手啦,今日可不能放过他们!”说罢,当下一拳朝金琨击来。 金琨一把甩开了肖梨雨,怀着满腔的怒气,只一掌击出,“啪”地一声,已将郑兆手腕击断。 其他病人见状,立时怒气翻涌,纷纷围着金琨,几十个拳头立时砸了下来。 弈先生见到此景,当先喊道:“没法儿收场啦,咱们豁出去吧!” 秦志涛、甘真、邢德业、冯勇、薛倚这五人听罢,当即展开了招式,与沈辉、于旺、邱秀兰、丁诺、孙迪五人斗至一块儿。 众病人和霁云盟弟子蜂拥而上,范莽也大喝了几声,护在弈先生跟前,大展大无妄拳,拳风虎虎作响。 霁云盟弟子口中不断兴风作浪,他们添油加醋,挑拨得众病人个个以命相搏,全都下起了死手,比起霁云盟弟子反要更为地激进好斗。 金琨护住了肖梨雨,直把掌中寒气一遍又一遍的击向眼前众人。 但眼前之人纷纷恨金琨入骨,纵使被他击倒了一片,后边诸人又能急忙补上,直恨不得能跳在金琨身上,生吞他的血肉。 这座医馆里,便如个困兽场一般,一时间拳来掌往,剑晃枪动,寒霜之气铺天盖地,喊杀声更是冲入浩宇。 其腥风血雨、满目疮痍之象,竟丝毫不弱于钓鱼城之战。 弈先生见屋内鲜血四处飞溅,惨不忍睹,金琨等人人寡力薄,哪儿能敌得过对方近千的人众? 他立时与范莽叫道:“从屋后走!” 范莽心领神会,大无妄拳接连击翻数人,拉着金琨等人,欲撤入内堂中。 金琨用寒气击倒了不少昔日同盟,本就心下难过,一得知可往屋后撤离,直大声叫道:“你们先走,由我殿后!” 言毕,将肖梨雨猛然一推,将她推至薛倚等人中间,而金琨自己却立时淹没在人群里。 肖梨雨大叫出声,但怎奈人群拥挤,再也回不到金琨的身旁。 范莽心道:“此处也只有我与金兄弟的武功最高,我们不护着众人,又有谁能来?” 当即吩咐秦志涛、甘真等五人,护着弈先生与肖梨雨先撤,自己则和金琨并肩对敌。 金范二人掌法与拳法舞得凌厉至极,好在这间医馆只是尺寸之地,难以施展,一时间让霁云盟人都挤在了一块儿,难以近身。 弈先生又叫上二三十名病人,连同秦志涛等人,先行从屋后绕至了城中主道上。 但这主道过于宽大,他心知在这开阔之地,定会被霁云盟等人合围,不利远逃。 他忙抬眼望去,见城门近在咫尺,又有一计上了心头。 他与众人忙奔至城门之下,匆匆向守城官兵深鞠一躬,大声叫道:“在下乃济民堂伙计,今日遇到霁云盟的造反, “他们不光杀了叶员外的家丁和武师,还要追杀金大侠与清雅大夫,还望各位官爷行个方便,放我们出城避难!” 言毕,他身后之人也纷纷照此话大喊,鞠躬磕头不断。 这城门校尉自然是知道大名鼎鼎的叶鄂东与济民堂,当时济民堂开张之日,他还有幸被叶鄂东邀去吃酒。 是以他甫一听闻此事,也是大吃了一惊。 校尉站在城头向济民堂中望去,果见有不少霁云盟的弟子,其喊杀震天,早已传至了此处。 他再略一迟疑,又瞧见弈先生后面有一个女子,此人正是那清雅大夫不假。 校尉心中暗叫:“这霁云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连叶员外也敢招惹,也太不像话!” 他当下大举黄色令旗,高声道:“放清雅大夫等人出城后,速速将城门关闭,勿让霁云盟贼子出了城!” 他将令旗放下,又举红色令旗,叫道:“快快吹响号角!召集左近兵将来此驰援,不得有误!” 城下官兵依言而动,纷纷催促弈先生等人出了城。 待城门关起之时,号角声也是四下响起,城门处犹如进入了战时,一时间所有的官兵均是左右忙碌,同心协力,将城门守得壁垒森严。 过不多时,但见霁云盟弟子乌泱泱一片朝城门奔来。 那校尉甚是眼尖,很快便认出跑在当前的正是金琨,他身边的范莽虽不认得,但从这二人同被霁云盟追赶上看,他定也是济民堂之人。 校尉当下号令近百守军举槊阻挡,好叫霁云盟众人不敢造次。 又向城下喊道:“金大侠!二位还请从石阶处上城,这里先由我挡他一挡!” 金琨与范莽飞奔而至,绕过了一众守军,大展轻功,只在石阶上轻点数下,已登上了城楼。 第277章 奔向分舵 金琨见到校尉,忙不迭下拜道:“多谢大人相助!” 再往城下看时,却见霁云盟等人已被阻在门前,不敢与守军动手。 金琨随手操起城头上一架软梯,往城外掷出,又说道:“大人恩义,在下铭记在心,还容来日再报!” 校尉颔首道:“清雅大夫已在城外等候,大侠还请自便。” 说罢,金琨再拉着范莽,顺着软梯来到了城外。 范莽满是不解,嚷嚷道:“霁云盟的见了官兵就像个鸡崽也似,我们且留在城头上安逸吃酒,为何还要急着走?” 此时弈先生带着众人含笑而来,他与范莽道:“霁云盟只用三两句,就将金兄弟冤枉至此, “自也能在三两句内,让守将开了城门,咱们还是尽快回到分舵为妙。” 范莽这才恍然大悟,猛拍了几下脑门,与众人往西面明夷帮分舵处奔了去。 弈先生因不会武功,脚下最慢,是以一直被好几人簇拥着前行。 纵使如此,他依旧不忘抛出一只响箭,响箭窜上半空,炸响天宇,好叫左近的明夷帮帮众听见密令,能够速来相助。 如此奔过了两三个时辰,众人疲惫已极,弈先生终于说道:“此处离分舵不足三十里, “大伙儿都跑不动啦,不如去前方林中暂且休息。” 言毕,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响箭放了,再领着这几十人走进一片密林。 众人纷纷依着林中大树坐下,相互查看彼此的伤势,竟是每人身上都伤了好几处,无不唉声而叹。 而后,人群中又传出阵阵悲咽之声,旁人细问之下,原来是足有三十多名病人在乱战中身死,其壮惨不忍言,直叫人哽噎难鸣。 此时范莽却疑道:“先生,你一路放了好些响箭,便不怕霁云盟闻声追来么?” 弈先生还未开口,秦志涛抢先道:“咱们人数众多,行迹可查,他们追来也只是早晚之事。” 冯勇接着道:“不错,既然左右逃不过,倒不如用响箭引来帮中兄弟,也好过坐以待毙啊。” 范莽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先生与我一般的莽撞了。” 他转过头来再道:“我说金兄弟……” 范莽说至一半,却见金琨一脸的黯然伤神之样,竟没忍心再说下去,只是心道:“金兄弟恐是被全天下的名门正派都冤枉了, “这叫他今后怎能抬得起头……这种事情,无论换作是谁,也不能半分都不萦于怀吧……” 肖梨雨最解金琨的心思,她也不曾言语半句,只是默默拿出纱布与伤药,一边给他细细裹伤,一边还悄悄掉下泪花。 未过半刻时辰,忽见林中闯进一群人来,果然是邱秀兰、丁诺、沈辉、于旺、孙迪几人领着百余人当先追来。 金琨冷冷“嘁”得一声,站起身来,挡在人群之前,朗声道:“大伙儿先去分舵处搬救兵,这里由我一人阻挡即可!” 弈先生立时叫道:“这怎么能行!大家一块儿来,便要一块儿走!” 冯勇、甘真等人也是叫道:“不错!大伙儿同生共死,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范莽也叫道:“我和金兄弟挡他们一阵!” 其他人听了,也是满腔义愤,纷纷叫嚷附和,均要留下与他们共同对敌。 金琨虽是心中感动无以,还是说道:“如今他们要对付的仅有我一人而已,与诸位无关,与明夷帮更无瓜葛,切莫让我一人牵累了大伙儿!” 说罢,当先迎了上去,仅是一招“西海扬尘”,已是寒气扑面、劲风难挡,将丁诺、沈辉、于旺、孙迪这四人接连击飞。 邱秀兰见状,忙不迭连出几剑,却均被金琨轻松避过。 她心下恼恨,再举剑当头刺下,却感手中一紧,原来剑尖已被金琨二指夹住,不能动弹半分。 邱秀兰再挣得几下,仍是纹丝不动,她咬着牙道:“狗贼金琨!你下死手对付他们四个,却唯独对我手下留情,可别以为我能领你的情!” 此时金琨的身后,众人全都围拢过来,邱秀兰身后的百余名弟子也一同向前。 秦志涛、范莽等人见对方人多,不敢贸然动手。 而众霁云盟弟子,见金琨轻松击倒了四个起头之人,也不知眼前这些人究竟有多厉害,是以纷纷停下脚步,双双形成了对峙之势。 金琨脸上并无半分得意之处,神色甚是落寞,冷冷道:“邱师姐,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们要那般恨我?” 邱秀兰怒哼了一声,满腔激愤道:“你这狗贼,丧尽天良,恶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还要问我为什么!” 金琨眼中闪过几缕沮意,肖梨雨从他身后急忙奔来,拉着他的衣襟,两眼含泪道:“琨哥哥,你莫气坏了身子……” 再向邱秀兰道:“邱师姐,我们可都是自小的师兄弟,友于甚笃,又怎能手足相残……你们还是快走吧……” 金琨急忙道:“此处危险,梨雨你暂且退后!” 肖梨雨只将他的衣襟抓得更紧,摇头道:“适才在济民堂中实在是人多,我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 “可我们早已说过,再也不会分开,你不记得了么?” 肖梨雨云英未嫁,却能当众说出此等甜言蜜语,已是为了金琨,抛去了脸面不要,向众人吐露出心中深深的爱意,委实是十分的不易。 这也让金琨大骇不已,他急忙手中用力,将邱秀兰的长剑甩在了一边,再将肖梨雨护在了身后。 邱秀兰长剑被他轻易甩脱,也是着怒不已,她指着肖梨雨厉声道:“早就有人说你叛了我盟,今日看来果真是如此! “你这不知廉耻的妮子,原来一直在狗贼身边助纣为虐!” 她转头向身后喊道:“来啊,快将她捉去领赏!” 她身后丁诺、沈辉几人仓惶爬起身来,联合五六十名弟子同声应承,一同抢向前来。 金琨蓦地长啸一声,怒喝道:“你们谁敢动她分毫!” 第278章 三生至幸 言毕,猛地打出一招“一曝十寒”,只见寒气到处,无不深入骨髓。 而掌风到处,连着邱秀兰在内,又击倒了十余人,未被击倒的弟子,也是冻得牙关打颤,急忙后退不迭。 只这一招下来,金琨着实是浩气凛然,威震当场,其余霁云盟弟子多数丧魂失魄,士气已是失了大半。 金琨抢上几步,怒指着倒地的邱秀兰,大喝道:“梨雨一心念在你们师姐妹的情谊,不忍与你动手,而你却一心要拿她害她,我留你还有何用!” 言毕,高举右手,顺势劈下。 却见人影一闪,手掌被肖梨雨紧紧地抱住,她红透了双眼,带着哭腔叫道:“琨哥哥,别杀我师姐,求你放过了她吧!” 金琨咬着牙,狠狠道:“这些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你今日放过了她,回头恐再受她的迫害!” 正说话间,却见林中冲来一纵人马,足有三四百人之多,只听范莽高声叫道:“是咱们帮中的兄弟来啦!” 弈先生见状,也赶忙抢前数步,双手顶着金琨的手掌,叫道:“兄弟息怒!我知你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我们先且回到分舵,再容细说。” 他瞥了邱秀兰一眼,再道:“这些个畜生根本不是人,倘若杀了他们,还脏了你的手!” 言毕,还不忘向身后连使眼色,范莽等人立时会意,一同将金琨拦下。 而霁云盟弟子见对方来了不少的救兵,连忙将击倒在地的人抢起,匆匆往回撤了去。 来的这几百名明夷帮兄弟,自是有人听见了弈先生响箭的号令,忙不迭从分舵中派出几百人来,一直在左近寻找发号之人,这才将金琨一众救下。 弈先生牵着金琨不放,众人又行了二十余里,堪堪回到了分舵之中。 凡明夷帮的众多分舵,均是从五大堂中,抽调一名副堂主实质坐镇。 绍兴分舵的副堂主,虽不知弈先生的真实身份。 但他从马和的一封荐信中,得知此人着实是非同一般,是以他将弈先生等人奉为了上宾,从未怠慢。 金琨一行人回到了分舵处,当日夜晚,弈先生屏退了旁人,独邀金琨、肖梨雨、范莽、秦志涛、甘真、邢德业、冯勇、薛倚几人,于一院落中赴宴。 众人落座后,弈先生自是一番寒暄问候,得知大伙儿的伤势并无大碍,这才开怀一笑。 他举起酒杯,先向众人敬过一圈,每人都干了杯中之酒,却没一人能面带笑容,全都是一副沮丧颓靡之态。 弈先生叹了一声,当先对金琨道:“金兄弟,我今日对你,委实有老大的不满啊!” 金琨一愕,还未答话,却听弈先生续道:“金兄弟你一向侠义为怀,不仅在霁云盟中,曾救过数千的义军, “在我明夷帮中也是救治过数千的病人。我们在座的各位, “正好都与霁云盟和明夷帮有着不小的关系,你怎可说今日之事与我们无关,又与明夷帮毫无瓜葛?这可真叫鄙人心头难受得紧啊!” 他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纷纷点头赞许,弈先生最终展开了折扇,朗声道:“金兄弟对我们在座的诸位,都是推心置腹、诚心以待, “毫无半分的保留,能够结识金兄弟你,实乃我等人的三生至幸啊! “是以兄弟之事,便是鄙人之事,更是我明夷帮之事! “兄弟切不可再说这些伤情伤义之言,显得我们与兄弟你,太也生分了些。诸位,我说得可错了么?” 范莽等人纷纷开口附和,均道弈先生此言太为在理。 金琨起身抱拳道:“在下惭愧,今日之事全因我医治狂阳而起,我害得大伙儿都受了伤,是我对不住大家!” 这句话又惹来众人的不满,秦志涛道:“金兄弟哪里话来?你我皆是过命的兄弟,我为兄弟你舍了这条性命,又能如何?” 范莽更是叫嚷道:“不错!先生不是不让我们显得太过生分么?你再说这种混话,我可要发火儿啦!” 薛倚也道:“金师兄怎会害咱们受伤?又怎会对不住咱们?今日之事,实该是我们应份之事。” 弈先生笑过几句,背手仰天,叹道:“今日害大伙儿的,至始至终,可都是霁云盟和那齐腊呀!” 他合起折扇,续道:“他们先是害死了五十多名病人,然后其他病人们蜂拥而至,对我们非打即骂,好一出滴水不漏的大戏呀!” 范莽一凛,忙道:“是啦,我与金兄弟出了济民堂之后,堂中又发生了何事?那五十多具尸体,先生可有眉目啦?” 弈先生缓缓道:“自你们走后,我赶忙去了叶家府,向叶家说明了来意,怎料叶员外携同两个儿子,已出了几日远门,数月也不能归。 “但叶家的管家对此事也极为重视,立时叫上十余名家丁和武师跟我回到济民堂中守卫。” 他稍稍一顿,再道:“可谁知,我们刚一回到堂中戒备,均闻到一股难闻之气,未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已是人事不省啦。 “在这之后,贼人们定是大开了杀戒,内堂便多出了五十几具尸身。但却留着咱们这些店中的伙计不杀, “这才好惹来一众病人的无端指责,他们如此地栽赃陷害,可谓是处心积虑呀!” 金琨惊道:“迷烟?他们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范莽愤愤道:“那还不是一般的迷烟,若不是肖姑娘的手段高超,也不知先生此时还能否醒得来!” 金琨这才想起他二人刚一回到济民堂时,范莽正在给弈先生渡气疗伤。 想是这迷烟过于难解,以致范莽耗费了太多时辰,即便是大汗淋漓也未能替他解毒。 弈先生颔首道:“好险呐,若不是我提前在脸上抹了沥青,自我昏迷时,定会让他们得知了我的身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一路之上,弈先生始终是一脸的油黑。 若不是这种难洗的沥青涂在脸上,弈先生早就被霁云盟瞧清了真实面目,那么他的身份可就要完全暴露了。 第279章 陷连环计 弈先生又问道:“金兄弟,今日死去的那些病人,可都是你用极寒内力亲手医治过的?” 金琨道:“不错,与上一回的状况一模一样。我们只在一月之间,却是接连中了霁云盟和齐腊的奸计!” 此时肖梨雨忽道:“琨哥哥,可我觉着,只有霁云盟一方施计而已。” 众人皆是一怔,再听她续道:“我昨夜在屋中酣睡,先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道,然后才被掳了去。 “可掳我之人确是个黑衣人,他的武功想来也并不低。黑衣人趁着夜色,将我掳至半道时,这才遇见了齐腊。 “那齐腊一见是我,便要来抢,黑衣人与他斗过一阵,却也斗不过他,我……我这才被齐腊掳了去……” 她说着说着,脑袋渐渐低垂下去,显得太过羞涩难堪。 冯勇讶然道:“齐腊?他这人不是早已叛出霁云盟了么?” 甘真也道:“他与今日之事,其实并无关系么?” 弈先生连拍折扇,忽然叫道:“原来是连环计!今日无论金兄弟与范兄弟有没有追出济民堂, “堂中之人也必定会身中迷烟,那五十多人也是必死无疑。 “若我们有幸躲过了迷烟一环,说不定还有后招等着咱们,总之他们选在叶员外出远门的当口动手,实在是志在必得呀。” 他缓缓走至肖梨雨身边,沉吟道:“而清雅大夫被掳的半途,又被齐腊截了去, “也仅是这淫贼见色起意而已,与霁云盟的阴谋实无半分的关系。” 邢德业愠色道:“霁云盟为了达到今日目的,定是谋划已久,否则也不会恁地缜密,几无破绽可言。” 薛倚也道:“真是好恶毒的计谋,不过我看今日之貌,他们存心要污蔑金师兄,似乎更胜于要杀人灭口,也不知我这感觉对是不对?” 秦志涛道:“我也略微有感,却又生怕感觉有错,一直未敢说出口来。” 弈先生笑过几声,展开折扇道:“不错,霁云盟如此作为,只为报复金兄弟医治狂阳一事。 “金兄弟的医治手段,比起那肖神医来,可谓高明了不少,他们怀恨在心,是以决心要搞臭兄弟的名声, “以冤枉、污蔑的手段为主,好叫金兄弟身败名裂。如此一来,在整个霁云盟中,不光巩固了各派弟子的人心, “起了激起民怨之效,更是有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只要霁云盟中的人心巩固了,再加以巧舌如簧、栽赃陷害,顺带着也把心向金兄弟这边的人也蛊惑了。 “只要金兄弟的拥趸变得越来越少,霁云盟那边才能算是真正放下了心来。至于要取金兄弟性命一事嘛,反倒是次要的事情啦。” 范莽心下盛怒,猛地摔去酒杯,拿起一坛酒接连喝了一半,然后才满腔怒火道:“他奶奶的霁云盟! “他们打起架来也不见得勇猛无敌,反倒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迫害起有志之士来,却是恁地轻车熟路!” 甘真也是将酒杯捏碎,怒道:“可恨,实在是可恨!我们真的拿他一点法子都没了么?” 要论对付霁云盟有何方法,这一群人里,包括弈先生在内,也是毫无头绪,众人无言以对,直垂首缄默了好半晌。 金琨始终是黯然失色之样,他终于沉吟道:“让我最难以释怀的,正是曾被我治过的病人,以及被我救过的师兄弟……” 他缓得一缓,再道:“便比如丁诺之流,我们曾经可是十分地要好,直至如今,我还当他是我的师兄弟一般…… “可是他们……他们全然不顾曾经的情谊,如今却变成了害我最深之人,我……我心中好恨……” 说罢,也扔去了酒杯,拿起一坛酒,连倒出三碗喝了。 冯勇也是愤愤不平,抱起一坛酒,给在座的诸人都斟满了,最后大叹一声,说道:“在这个世上,当歹人害你时, “或许还能讲些江湖道义,给双方多少留些情面。 “而最亲近的人想要害你时,却成了下手最恨,最无人性可言之人。所谓世态炎凉,莫过于此了吧!” 言毕,举起一碗干了,与此同时,悄悄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却让所有人都瞧了个清楚。 在这院落之中,一时间恍如阴霾密布,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弈先生将手中折扇扇过几扇,抬头见到天边一轮弯月,也是连连嗟叹。 他喝尽杯中酒,又转到金琨身边,沉吟道:“这个江湖,便是如此啊。” 他又拍了拍金琨的肩,缓缓道:“兄弟,你是个好人,但这个江湖,才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凡你所做过的事情,或是说出的言论,不管是受益者,还是受害者,他们或许因当时之利,会敬你爱你。 “但要真正到了一定的时辰,可就都会骂你打你啦。” 秦志涛也是叹道:“言之有理,还真是如此呀。” 范莽心中不平,朗声道:“岂有此理,他们为何要这般做法?” 弈先生道:“只因这些人,只想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只想以为他们愿意以为的,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他们才懒得去搭理。 “是以,但凡你某件事情对你不利时,陌生人讨厌你,亲近之人也是讨厌你,受害者自然要害你,那些受益者嘛,也要抱着团儿来害你了!” 这一句下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黯然无语,每人都低头嗟叹,毫无生气可言。 肖梨雨终于绷不住,忽地掩面大哭起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儿,顺着手指缝,不停滴下。 她口中喃喃道:“这个世道……这个武林……究竟是怎么了……” 她哭过好半晌,忽然斜斜倒去,正被薛倚一把托住。 薛倚心中好生关切,忙道:“师姐,你也累啦,我扶你去屋内歇会儿吧。” 肖梨雨道:“不用啦……” 她一边拭去泪水,一边站起身来,对在座众人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诸位,抱歉则个,还容在下先行告退。” 第280章 自成一派 说着,独自走出这处院落,金琨想要上前相送,也被她婉拒了。 肖梨雨穿过了一片花园,又转过了几处拐角,在一平房之侧,终于一个不慎,又跌倒在地。 她这一摔,干脆都不愿爬起,只抱着双膝,任泪珠儿哗哗流个不停,口中呢喃道:“琨哥哥他……今后都要承受这些了么…… “无论好人坏人,他们……他们当真都要害我哥哥了么? “唉,我也好恨,我恨我人微言轻,竟不能替哥哥他分担半分,我……好生对不起哥哥……” 肖梨雨离去后,弈先生又端起两碗酒,递给了金琨一碗,与他双双干下。 弈先生终于说道:“清雅大夫她太过心善,一些心里话,鄙人可不敢在她面前直说。” 他两眼定定地瞧着金琨,再道:“此时她正好不在,我直与你说了吧…… “我唯恐霁云盟在如此声势之下,会让天下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都会对你针锋相对,这其中,自是包括所有的狂阳病人。 “咱们明夷帮嘛,有严帮主和我们这几个堂主从中坐镇,或许会好些,但如今, “兄弟你有了杀师的罪名,这虽是凭空捏造而来,也难保没人会针对于你。 “兄弟,我提前将此事告诉了你,你可得做好准备才是啊。” 未等金琨答话,范莽却当先叫道:“明夷帮中若有谁敢冤枉你,我可要对他不客气了!” 秦志涛等五人也是悲愤填膺,纷纷附和道:“有我们在,绝不叫帮中之人害你!” 金琨虽是眉头紧锁,还是抱拳示谢了。 他面带愧色,对弈先生道:“先生,我本想着要自证清白,为己翻案。 “可我细想之下,此事可谓我一生的污点,若想要完全洗去冤屈,又是谈何容易。” 弈先生叹得一声,道:“不错,你无论如何都洗不白的,我们这些人会信你,自也有人不会信你,那你还愿自证清白么?” 金琨想得一想,眼中带着些许怒意,道:“我尽力而为。” 弈先生再抚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兄弟,当初若你能自成一派,如今便有了门派的庇护,我们或许就不怕这劳什子的冤枉了。 “鄙人曾与你说过,在这个江湖上,谁的势力大,谁就可以胡说八道。若你有了自己的门派,你的势力就算不如它霁云盟,我们也无需怕它。 “霁云盟今日硬是要冤枉你,便是与你这一派过不去,而非与你这一个人过不去,这其中的利弊轻重,可是无法相提并论啊。” 秦志涛道:“自成一派?着啊!金兄弟,你若有此意愿,我们定然鼎力相助!” 其余几人自也是纷纷赞同,说出了心中所想。 弈先生语重心长道:“兄弟,鄙人如今正式建议兄弟你,还请尽快召集旧相识,建立新门派,以防后患啊!” 范莽朗声道:“先生可是好计策,兄弟你须得好好考虑考虑啦!” 薛倚也道:“不错,金大哥你人脉颇广,自成一派并非难事!” 金琨苦笑几声,自嘲道:“先生提议虽妙,只可惜我时至今日,依旧是无此愿景,或许只因我太过无能了吧。 “我只想一心一意将狂阳治好,然后将恩师找见,再然后……” 他说着说着,竟难以再说下去,只是因今日之事,对他伤害颇深,要不是弈先生盛情相邀,他定要独自相处,绝无可能来此赴宴。 他自经过了今日之事,已是深深厌倦了江湖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忽然产生了遁世之念。 他只想着,待找见火劲后,再报了父母之仇,也就没有了多少挂碍。 至于这狂阳,他如今只觉着能断根则断根,若是不能,如今的狂阳十四汤也已是极好的法子。 再然后,就与肖梨雨找个人迹罕至之地,快乐地过活,再也不涉江湖。 弈先生鉴貌辨色,已知他心中难过非常,悔不该此时向他提议建立门派之事。 他轻轻笑过几声,附在金琨耳边轻声道:“兄弟,你实犯不着如此地颓丧, “你且记住,在这武林之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鄙人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金琨数次听他说出此言,如今也未感意外,只是此时在他的眼中,比适才透出了更多的光芒。 金琨又饮了一碗酒,缓了许久才说道:“我本不是那种能号令群雄之人,只是我一向散漫得惯了, “只希望能活得洒脱一些,不愿再受一些世俗的拘束,所以这自立门派一事,我金琨实在是做不来……” 说着,又向肖梨雨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续道:“这个江湖只知欺压良善,颠倒黑白,这只会让我心力憔悴,我实不愿在这里久留…… “我只待将恩师寻见,而后又报了父母之仇,就与心上之人找个去处,安度此生……” 说罢,再饮了好几碗酒,其他几人听他说了心里所想,也是唏嘘了好一阵。 薛倚听见他已有了心上人,已猜到这人是她的肖师姐,一时心中隐隐难受,只把脑袋暗暗低垂了下去。 弈先生连拍着金琨的肩,缓缓道:“你用不着现在便答应鄙人,建立门派本就兹事体大,你再考虑些许时日吧。” 他转头面向众人,朗声道:“小人困驰骤,后生血气豪。世事固堪论,我何随汝曹!金兄弟,还有在座的诸位,我们共勉吧!” 金琨抱拳一鞠,口中称谢不迭。 在座的几人听了,也是无不动容。 范莽和薛倚直拍起了手,冯勇、甘真、秦志涛、邢德业纷纷举杯,向弈先生连连敬酒,此宴一直有酒无欢,直至天明时才慢慢散去。 几日之后,金琨等人聚在屋中商议今后之事,正当说得兴起之时,忽从门外进来一值守。 这值守躬身道:“外头有数百人众,也不知是哪儿的人,指名要见金琨金大爷!” 范莽拍案而起,喝道:“这些霁云盟的阴魂不散,还敢打进咱们分舵不成?” 第281章 至八咏楼 众人一同奔至分舵正门处,只见这里乌泱泱地挤着不少人,而分舵中也派出了几百帮众堵在门内,严防门外众人闹事。 金琨从正门中挤出,问道:“敢问是何人要找我金琨?” 人群中走出一年长的人来,像是他们当中的领头之人,他向金琨鞠了一躬,说道:“金大侠,可让我们好找啊,你还记得我们么?” 金琨细细看过眼前几人,略微有些面熟,沉吟道:“我是否给几位医治过?” 年长之人憨笑道:“又何止是几位,我们这里几百人都被金大侠和清雅大夫治过!”他回首一望,身后之人也发出了朗朗笑声。 金琨颔首道:“不知诸位找我金琨,所为何事?” 年长之人握着金琨的手,说道:“我们都知晓了树诚堂与济民堂之事,对金大侠和清雅大夫的遭遇均是愤愤不平, “是以我们今日前来,追随金大侠的有之、投靠明夷帮的有之、请两位继续为我们医治的也是有之,还请大侠能够收留咱们。” 金琨豁然开朗,与身旁弈先生抱拳道:“原来都是来投的朋友,先生你以为如何?” 弈先生展扇笑道:“即是朋友,还请稍待,鄙人先向副堂主通报一声。” 说罢,转身奔回门内,没过多时,由副堂主带着骨干弟子亲自出迎,将这数百人请进了分舵,并大设宴席,款待远方来客。 席间,众人对金琨与肖梨雨均是盛赞不已,对他二人的医术更是推崇之至。 有不少人手捧酒碗,好心劝慰他二人,让他们莫管霁云盟的蛮横闹事,只需一心行医治病,济世为民,将来必定是福泽无边。 金琨二人则连连谦逊致谢,秦志涛、薛倚等人虽是陪同赴宴,也能与之共荣,欢心不已。 自酒席上下来,金琨连日来的衰颓之气尽去,肖梨雨瞧在眼里,也乐在了心头。 她一把拉过金琨,柔声道:“琨哥哥,今日你心绪可曾好些了?” 金琨笑得一笑,叹道:“是啊,这多亏了那数百名新来的兄弟,终于让我缓过神来啦。” 肖梨雨捧着他的手道:“我这几日一直担忧琨哥哥,如今可算松口气啦,不如我带你去个地界,你可愿意?” 金琨道:“只要是梨雨开口,莫敢不遵!” 肖梨雨掩嘴笑道:“多日未曾听你贫嘴了,你随我来!” 言毕,拉着他向分舵借来一匹骏马,二人同乘了,向南疾驰。 二人行过一日有余,终于来到了婺州,这里同属江南富庶之地,与绍兴区别并不甚大。 此时已至星夜,路上并无行人,二人再纵马往西十余里,总算来到一座高楼旁。 此楼高有数丈,面江而建,立于石砌台基之上,大有重檐摩云之象。 肖梨雨当下下得马来,拉着金琨,一路沿石阶而上,来到了高楼顶层。 肖梨雨不满此处视野狭小,说道:“琨哥哥,此处风光略逊,快带我去屋顶,咱们好好看看绝美夜景。” 金琨满口答应道:“好!” 言毕,将她一把抱起,沿窗户跳出,再在墙壁上一点,反向跃至了屋顶处。 金琨轻轻将她放下,双脚踏上这青色瓦片,一眼望去,只见山峦连屏,江河蜿蜒,倒映明月,点点船帆。 他不禁向着江面长啸一声,一扫连日来颓唐不振之气。 肖梨雨缓缓走来,拉着他的衣袖,吟唱道:“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金琨回首细看,只觉肖梨雨在这星光之下,好一个朱唇皓齿,一笑倾城,青衫微浮,白玉无瑕。 让他不禁暗叹:“她虽是娇小玲珑,却能美如冠玉,此时在这夜景之下,实在是太俊美啦。” 肖梨雨轻声道:“琨哥哥,你瞧什么呢?” 金琨这才晃过神来,说道:“原来这里便是八咏楼,是你特意带我来此处的?” 肖梨雨点点头,道:“我只愿琨哥哥你好好地治病、好好地寻师,心无旁骛,莫管他事。什么江湖争斗、什么自成一派,都不如你整日欢喜过活的要紧。” 她与金琨双双坐下,再道:“那些犯不着的忧愁,我可不愿你整日兜在心中,你将它们全数放了,这便是‘江山留与后人愁’。” 金琨暗想,原来她已知道了弈先生自成一派的提议。 是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柔声道:“梨雨,也只有你最了解我的心。” 他望着江面,轻叹道:“我一心只想治好狂阳,还道这最合本心,实乃大功德一件,并无过错。 “但我却忘了严帮主的叮嘱,最终还是让霁云盟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肖梨雨疑道:“帮主叮嘱你什么了?” 金琨道:“他说,我一心只想着他人,这本是件好事。但在有些人的眼里,就成了锋芒毕露啦, “我想这有些人,指的就是霁云盟和那些不明事理的病人吧。” 肖梨雨道:“哥哥你有志向如此,本就没有过错,错就错在这世道太过黑暗啦。” 金琨抬头望去,喃喃道:“就如同这夜色般黑暗无边。” 肖梨雨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正是,而琨哥哥你,便是黑暗中的明星。” 金琨怪笑道:“原来漫天都是你琨哥哥啊。” 肖梨雨连忙摆手,指着天边道:“不对不对,那一颗,最亮的那一颗,那才是你。” 金琨随手指着,道:“那这颗呢?” 肖梨雨道:“那是严帮主!” 她一颗颗指过去,口中道:“那是弈先生,这颗胖胖的是我二伯,还有还有,那是范大哥、薛师妹,这些可全都是好人!” 金琨若有所思,又道:“在这世上,可不仅仅有好人与坏人,还有伪装成好人的坏人,和看似是坏人的好人啊。 “但其实绝大多数的人,并非明显的好,也没有明显的坏,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只是站在了不同阵营,各为其主罢了。” 第282章 指点星辰 肖梨雨靠在了他的肩上,欣喜道:“琨哥哥你能想得那样通透,那可太好啦。” 她又向南指着一颗星星,说道:“那一颗,便是乌和乌兰,她在亨国之中地位崇高,那是他们亨国的好人。” 金琨浅笑一声,也指着西面一颗星星道:“这才是弈先生,他在天门派中伪装成好人,但确是他们眼中的坏人。” 又指着西南一颗星星道:“那是肖神医,他是霁云盟中大大的好人,确是咱们眼里不折不扣的坏人。” 肖梨雨嘻嘻一笑,最后指着一颗略暗的星星道:“那是宁妹妹,她在许多的帮众眼中, “实是个大大的女魔头,但实际上,她可是非常好的。” 她转头对着金琨道:“她带你来樟树分舵养伤,一路上对你的照料又甚是细心。 “她还在钓鱼城山谷中帮了咱们义军,宁妹妹对咱们可好了,回头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 金琨一怔,不禁暗道:“陆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上回将我带至万仁堂中医治,也是她的主意,我金琨实在是欠她太多,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梨雨此时提起她,竟没有半分的醋意,若是换作了陆姑娘,那可就大不相同啦。” 他怪声道:“陆姑娘的确帮了我们太多,我只怕我报答了陆姑娘,却又惹恼了肖姑娘。” 肖梨雨掩嘴一笑,嗔道:“你倒是想让我恼你,可没那么容易!” 金琨疑道:“这是为何?” 肖梨雨轻抚他的手,满怀深情道:“琨哥哥心中向来只有我一人而已,我……我……” 她羞涩难堪,渐渐将头低了下去,金琨心中一暖,道了声:“有你真好。” 此时忽然下起了小雨,雨声沙沙作响,带来些许凉意。 金琨将外衣脱下,撑在肖梨雨头顶,不让她淋到半分。 他望着朦朦胧胧的雨幕,其间轻烟缭绕,好似在云间一般。他不禁伸出一手,接了一捧雨水,说道:“下吧下吧,梨雨要发芽。” 肖梨雨依在他耳边,问道:“我要发芽这件事情,你始终是记得,你可知这是何意?” 金琨浅笑道:“我早就知道啦,是梨雨想要嫁给琨哥哥。” 肖梨雨“呀”地一声,双手捧面,羞得耳根都发了红。 金琨拉过她的手来,柔声道:“梨雨,我要去找肖大夫和贾掌门!” 肖梨雨立时抬起头来,满脸的茫然,只听他续道:“我要去向他们提亲,我要娶你,你可答应么?” 肖梨雨这回并未低下头去,她只是两眼噙着泪,满脸的痴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金琨在她额头轻轻吻下,又指着头上的星星道:“若那颗最亮的是我,那它旁边那颗闪着青色光芒的,便是你啦!” 肖梨雨依在他的怀中,一遍又一遍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心中爱意渐浓。 也不知何时停了雨,也不知时辰是早是晚,肖梨雨直望至眼皮渐重,这才与金琨相依着沉沉睡去。 又过了两日,金琨二人回到绍兴分舵中,却被守卫告知,弈先生与范莽在离绍兴府不远的颐和茶馆等着他二位。 金琨马不停蹄,终在离绍兴府三十里处找见了这座茶馆。 弈先生远远瞧见了他二人,将他们请下马来,送往里处雅座稍歇。 金琨与肖梨雨双双落座,只觉这处茶馆太过偏僻,前后也并无店铺房屋相邻,馆中陈设也甚是简陋。 但这里占地却是不小,只是除去这间雅座外,在外厅也不见几个客人,显得十分冷清。 弈先生笑容满面道:“此处是分舵兄弟开设的茶馆,便与自家一样,你们无需任何拘束。 “此外,这间茶馆可比外头的酒馆要好上许多,至少不会让范兄弟与我抢酒吃。” 范莽满是不悦,嚷道:“我几时与你抢酒吃了?” 弈先生故作嗔怒道:“若你不与我抢酒,何以你的牙疼又犯了?”金琨这才瞧清范莽右边脸颊略为肿大。 范莽此时神情略显痛苦,他抚着右脸道:“我牙疼犯了就是与你抢酒所致?好是奇怪的道理!” 言毕,牙疼又发,他“哎哟”叫了几声,忙向肖梨雨道:“肖姑娘,你这几日上哪儿去啦? “我老想找你医牙,可就是等你不来,今日总算是见着你啦……” 他话未说完,却被弈先生一把拉了过去,惹得肖梨雨在旁捂嘴偷笑。 弈先生掰开他的嘴,细细瞧了一阵,说道:“这牙病原不复杂,犯不着劳烦清雅大夫,我与你拔了便是。” 范莽惊道:“你竟会拔牙?怎么不早说与我知晓?” 弈先生不耐道:“你也从不来问我,就只知捧着脸瞎叫唤,可好生的烦人。” 说罢,将范莽牵至屋外,用一根细线将他坏牙拴住,另一头绑了一只大石头。 弈先生抱着石头道:“待我将此石掷出,你这牙便会拔去,可瞧好了。”话音刚落,他奋力朝外一掷。 但不料范莽的牙齿过于坚固,这石头飞出之势非但未能将坏牙拔去,却在细绳绷直之时,反而弹了回去。 范莽还道此举定然万无一失,却不料事出有变,他一个没留意,却被弹回来的石头迎面砸个正着,立时鼻血横流。 他这一下砸得不轻,捂着鼻子,一边痛得跳脚,一边鼻酸得掉泪,好生的滑稽,把金琨和肖梨雨二人看得捧腹大笑。 范莽指着弈先生斥道:“先生你恁地没谱,我实不该错信于你!” 弈先生立在当场,双手叉腰,嘴里还狡辩道:“是你这牙太过坚硬,须怪不得我!” 范莽越是着怒,本欲破口大骂,却被肖梨雨一把拦下。 肖梨雨从药囊中拿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说道:“范大哥进屋休息一会儿,很快便不疼了。” 金琨也把几人劝回了雅座之中,范莽刚一落座,便觉口中轻松了许多,直叹道:“还是肖姑娘有手段,我可再也不信先生啦!” 弈先生一瞥眼,歪着嘴道:“你爱信不信,我不稀罕!” 眼瞧一旁的茶水烧开了,弈先生赶忙将茶壶提起,泡起了茶来。 第283章 舵中石牢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道:“金兄弟,我已托人打听了,济民堂已被恶人砸毁, “叶员外出的这个远门,没有几个月的功夫,实在是回不来,咱们暂时都回不去啦。” 金琨淡然道:“这些我都猜到啦,先生今日叫我们过来,便是要告知此事么?” 弈先生手上动作一窒,说道:“不怕兄弟笑话,我已替兄弟你小小的报了一仇,今日请你过来,便是想请你看看,也好消消咱们心中的这口闷气。” 金琨与肖梨雨均是一怔,金琨问道:“先生替我报了仇?却是怎么报的?” 弈先生最后给他二人倒好一杯茶,有意没将茶杯倒满,说道:“这酒满敬人,茶满可就要欺人啦。 “我说这报仇,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原也简单得紧,你可信得?” 金琨看着这杯未满的茶,浅笑道:“这江湖中虽处处都是尔虞我诈,但先生与我推心置腹,定然不会欺我。” 弈先生满怀笑意,向三人敬了杯茶,说道:“金兄弟二位路途辛苦,我们稍稍歇息一会儿,待品完这壶好茶,我便带你们去看看。” 肖梨雨得知此事,自是满心欢喜,她一连喝了几杯,又与弈先生等人说说笑笑,一心等着弈先生究竟是所为何事。 闲谈中,忽见窗户外头走过三个乞丐,其中一个老丐带着两个年龄不大的小丐,均是衣衫褴褛,身形极瘦的模样。 那老丐撑着根竹竿,一路蹒跚而行,口中喃喃说着吉祥话。 两个小丐则是年幼无知,流着青鼻涕,一脸的污泥,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只牵着老丐一路前行,满脸的天真。 他们所到之处,均被旁人嫌弃,快行至茶馆大门时,却被店伙计大声地驱赶。 范莽见到此处,轻轻叹过一声,忙奔至大门外,喝止了店伙计。 他把三个乞丐引至一旁,婉言说了几句,便从身上掏出个钱袋子,从中拿出几两银子塞进了小丐手中。 范莽回到雅座中,正要坐定时,却从窗户中远远望着这老丐佝偻的身影。 这老丐步步都行得吃力非常,像是不能活得长久,范莽思忖着若这老丐死去,那俩小丐也定不能活。 他又叹了几声,再冲出了大门,将三丐拦下,索性把整只钱袋都塞给了老丐,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雅座坐下,大口饮了几杯茶。 弈先生见此,眼露赏色,说道:“你把全部家当都给了他们,便不怕饿肚子了么?” 范莽略有愧色,道:“便是饿上几天肚子也是无妨。 “这人间本就疾苦万分,莫叫天下人都和那霁云盟一般地无情无义,那可太过让人寒心了。” 弈先生笑道:“未料我范兄弟竟是如此地侠义仁心,霁云盟里若全如范兄弟这般,还谈什么江湖险恶?” 其他三人一时间长吁短叹,感慨不已,也再难见到几句说笑。 过不多时,茶水饮毕,弈先生当先站起身来,道:“几位随我来。”说罢,朝茶馆屋后走了过去。 几人跟在他身后,一同来至茶馆后院,这里有条细道,一直通往山中。 四人一路向北而行,走过好几里的山路,终于在一山坳处,来到一山洞之前。 山洞前几个守卫模样的人,见了弈先生等人,便递上换装的衣衫和一盆沥青。 弈先生一边换上衣衫一边道:“此处本是分舵中的石牢,如今关着的,可都是得罪我金兄弟的恶人,足有百十号人之多。 “我叫这里的兄弟们都换去了明夷帮的装束,莫叫里头的人瞧出了咱们的身份。” 说罢,把沥青往脸上抹去,又令范莽也换上衣衫,再把脸抹黑,又道:“金兄弟和清雅大夫,你们只需在旁观看即可,不必改装。” 一切准备已毕,由弈先生和范莽走在前头,金琨二人则满怀狐疑,跟在了后面。 这洞穴之中,每隔十丈远,墙壁上便有一支火把照亮四周,众人走过了十余支火把,终于来到了洞底。 这里地势宽阔,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大牢房,每间均关押了五六十人之多。 在洞穴最前方,设有几十支木架,许多木架上都绑了人,与明夷帮本部的那间石牢颇为相似。 弈先生在一岔道前嘱咐金琨二人,由左边细道进入,待走至尽头处,便能豁然开朗。 金琨带着肖梨雨依言而行,又沿细道拐了几个弯道,走了二三十丈远,终于来到一石墙之前。 只见这墙上有几个人脸大小的孔洞,从此处望去,竟能将石牢内的全貌瞧得一清二楚。 金琨二人只见弈先生领着范莽,走至木架之前,向旁边的几个狱卒道:“他们可全改口了么?” 其中一狱卒说道:“他们说的和之前全都一样,我们办法用尽,却毫无作用。” 弈先生颔首道:“竟这般地油盐不进。”言毕,操起一条皮鞭,猛地朝一人抽了过去。 范莽也如法炮制,给这十几人每人抽了几鞭,引来惨叫声一片。 其中一人斥道:“你们便是打死我们,那金琨依旧是个狗贼。” 另一人也是叫道:“你们如此行事,可好生叫咱们瞧不起!” 第三人大喝道:“说得不错!你们以为此举便能叫咱们改观么?简直是白日做梦!我们只会更恨那个狗贼!” 金琨略微一凛,说话的正是丁诺、郑兆、孙迪这三人。 肖梨雨惊道:“先生竟将那么多人都捉了来,便是为了报仇么?” 弈先生再打过数鞭,终于收起了鞭子,指着他们道:“你们这十几人最是嘴硬,事到如今,还想冤枉你们的恩人么?” 丁诺啐了一口,斥道:“什么狗屁的恩人,金琨分明是个害人的狗贼!” 范莽最是不耐烦,他照着丁诺小腹猛击了几拳,直打得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范莽怒道:“快说!究竟是谁让你们冤枉金琨的?” 这丁诺吃痛不过,一时无法言语半句,旁边郑兆直叫道:“似这种事情,怎会有人故意为之? “那狗贼肆意造谣,害得病人家破人亡,我们可都亲眼瞧见过!” 第284章 灌断肠液 范莽怒气更甚,喝道:“那你们说他杀了火掌门,也是你们亲眼瞧见的?” 郑兆一愕,低下嗓音道:“我们虽是没见过,可此事在霁云盟中早已口口相传,这还有假么?” 他左右望去,高声道:“你们说,是也不是?” 他身旁木架上的十余人纷纷称是,孙迪更是叫道:“不错,说得人多了,自有他的道理,怎会所有人都错了?” 范莽大声道:“好一个口口相传,好一个自有道理,你们谁都没瞧见他亲手杀了火掌门,却要一个个说得有模有样, 真是臭不要脸,卑鄙无耻!” 这十几人立时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开腔。 范莽又走至那左右两间牢房,对里边百十号人又问一遍:“你们可亲眼见着金琨杀了他的恩师?” 这上百人也是相顾无言,只左顾右盼。 惹得弈先生又朝那十几人抽起了鞭子,口中还叫道:“没有半个人证,你们竟敢满口胡言!” 这弈先生一改往日儒雅之气,直打得这些人皮开肉绽,叫苦不迭。 丁诺受气不过,依旧斥道:“你们抓我们来此,就是要我们改口改观的么?” 范莽指着他的鼻子道:“动不动便要杀人灭口的,可是你们霁云盟自己,我们可不像你们那样! “此处只是让你们改口改观,已是极对得起你们啦!” 弈先生也是叫道:“你们若是改口了,便和牢房众人一样,犯不着在此受刑。” 丁诺仰天大笑道:“他们便是改口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这到头来,心里也一样是恨金琨入骨!” 弈先生也“嘿嘿”笑过两声,向狱卒道:“抬上来吧!” 几名狱卒退了出去,过不多时,从一间石屋中抬出了一口大缸。弈先生拿了只碗,从缸中舀了一碗汤汁,给丁诺强行灌下。 弈先生又轻轻拍了拍丁诺的脸颊,说道:“这碗毒药,名叫十日断肠液,你若连续喝上十日, “保管叫你肝肠寸断,剧痛而死!除非你乖乖就范,我便将解药给你。” 丁诺哈哈笑道:“好个愚笨的毒药,我只需在其中一日不喝,或是喝进之后立时吐了出来,我便死不了了。” 弈先生也笑道:“只要你喝了第一日,今后任意一日不喝,可就要立时断肠而死! “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有多嘴硬,还愿不愿意改这个口!” 丁诺一惊,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孙迪也怒斥道:“你们如此作为,还不如痛快地将我们杀了!似改口这种事情,也只有三岁娃儿做得出来!” 弈先生又对狱卒招手道:“全给他们灌下去!” 那些狱卒从大缸中纷纷舀起毒液,给那十几人全数灌了下去。 弈先生又道了句:“这还不够,叫大伙儿陪他们一块儿死了吧!” 言毕,又将毒液给牢房中的众人灌下,其他狱卒见了,也纷纷效法,将百十人都灌下了毒液,引来牢中叫喊声不绝。 肖梨雨看到此处,忙不迭捂住眼睛,低声道:“可好生的残忍,先生他们为何要如此作为?” 金琨也是满肚的狐疑,只抚着她的肩,不发一言。 这一来,惹得牢中众人怨声载道,有人叫道:“好你个丁诺,还嘴硬个什么,改个口而已,却要赔上兄弟们的性命!” 还有人骂道:“郑兆啊郑兆,我可白跟了你们,想不到你们全然不顾我们的性命!” 那绑在木架上的十几人,立时便有五六人改了口,他们大声喊道:“金大侠可不是什么狗贼!他是被咱们冤枉的!” 狱卒立时将这五六人松绑放下,关进了牢房之中。 再看那剩余的七八人,依旧是愤懑不已,丁诺也朝牢中之人骂道:“你们懂个什么? “改了口后,他们依旧会关咱们在牢里,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手等着咱们!” 孙迪也接着道:“丁师兄说得不错,哪儿有将人捉来,只须改口的道理?天晓得他们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一来,不禁让范莽嘲笑道:“呵,可好硬的骨气!” 但牢中众人听得丁诺二人的言语,立时又有十几人改了口,他们纷纷叫道:“金琨狗贼!我咒你不得好死!” 也有的叫:“便是强逼着咱们改口,我还是要骂你这狗贼!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范莽这一下暴跳如雷,从牢中狠狠捉出这十几人,与狱卒一块儿,将他们又绑回了木架之上。 弈先生细细查验过这些木架,呵呵一笑,朗声道:“咱们可不着急,你们要不要改口, “还有十日可以慢慢思量,我倒要看看十日之后,你们还有几人能活!” 言毕,终将范莽带出了山洞。 金琨领着肖梨雨随后跟出,他当先对弈先生道:“先生此举非但无用,还平白增添了他们的怒火,可谓得不偿失啊。” 弈先生一边带上帷帽一边道:“这我知道,你就看此举解不解气吧?” 范莽哈哈笑道:“那可是相当的解气,好生的过瘾!” 金琨又道:“先生果真要了他们性命?” 弈先生背手道:“这一招,我还是学着张浪来的,这就叫做杀一儆百! “我可要看看,这些人死后,将来还有谁敢冤枉我的兄弟!” 肖梨雨“啊”地一声:“先生真要杀那么多人么?” 弈先生道:“清雅大夫真是心地善良,你那么快便忘了么,咱们前几日,可是险些死在了他们手中啊。” 范莽也大声道:“不错,当日死在济民堂中的,可是五十几个病人,在打斗之中,又死了几十号人,这些个仇,咱们不可不报!” 金琨与肖梨雨无从反驳,只得垂头丧气,随着弈先生二人,纵马往分舵处赶去。 四人徐徐向西而行,百里之后,终于来到了那棵古榆树旁,从此处再往北行,很快便可到达。 就在这时,忽见林中转出数十人来,四人定睛一瞧,却是九宫派的女弟子。 第285章 皎如日月 只见九宫派长老余艳竹与寒横星立在了道旁,当先拦住了四人。 余艳竹指着后边的肖梨雨道:“梨雨!你这妮子果真在这儿,可让我们好找!” 肖梨雨一惊,忙望了望金琨,再落下马来,上前拜道:“弟子拜见余师叔、寒师叔!” 余艳竹细细望过这四人,续道:“你在外一年有余,一直和这些个旁门左道混在一处么?哼,瞧你师父如何罚你,还不快与我回九宫派复命!” 肖梨雨起得身来,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还未能钻研出高超医术,恕弟子还不能和二位师叔回去……” 寒横星走向前来,愠色道:“我九宫派哪儿有一年不归的弟子?你就是要钻研医术,回到九宫山便不行么?” 肖梨雨一心只愿留在金琨身边,与他一生厮守,如何舍得与他分开? 她频频回望金琨,缓缓道:“弟子……弟子曾发愿要将狂阳治愈,如今新药略有眉目,不敢前功尽弃,还望二位师叔成全。” 余艳竹也扫向她身后的金琨,眼色甚是轻蔑,冷冷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狗贼,才不愿回去的吧?” 金琨与弈先生听得“狗贼”二字,不由得皱了皱眉,而范莽直气得浓眉倒竖。 肖梨雨惊慌失措,忙不迭解释道:“琨哥哥是好人,你们冤枉他啦!” 寒横星“哼”过一声,斥道:“依你之意,他是好人,我们便是冤枉他的坏人啦?” 肖梨雨瞪大了双眼,直立在当场,哑口无言,惊慌失措。 金琨心道:“她们能在此处寻见梨雨,从时间上看,应不是邱秀兰回报所致。 “定是这些人早就得到了济民堂的消息,才特意派了这两个长老来,她们若不将梨雨带回,恐不会罢休。” 想毕,他也下得马来,向余艳竹二人微微抱拳,道:“见过余长老、寒长老!” 他此时不称“师叔”二字,只因他不再是霁云盟之人。 众人见他续道:“梨雨这一年之中,大多在医治病患和钻研医理,就看在她日夜辛劳的份上,请二位玉成了她吧。” 余艳竹啐了一口,盯着金琨两眼,喝问:“梨雨,曾有一些风言风语传进我俩的耳中, “我们原本不愿去信,看来今日似要坐实了此事!” 她怒指着肖梨雨,再道:“你老实与我说来,你在外这一年多以来,是否都在与这狗贼厮混?你如今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肖梨雨甫一听闻此话,顿时羞红了脸,她忙伸手掩面,茫然道:“师叔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金琨赶紧挡在她的身前,说道:“余长老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不错,梨雨在这一年之中,的确是与我一块儿在医治病患。 “不过我与梨雨自幼便已相识,我金琨虽是爱慕她,但我二人冰清玉洁,皎如日月,又怎容他人污蔑她的清白?” 九宫派众女弟子听闻这二人果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顿时炸开了锅也似,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寒横星朝弟子们厉声道:“吵什么吵,还不嫌丢人么?”立时将众人喝止。 又对着肖梨雨二人叫道:“梨雨,你当真要将我二人气死了么? “如今不光是咱们九宫派,便是整个霁云盟中,都有你的流言蜚语,你今日若不与我们回去,便不怕我们将你逐出师门了么?” 肖梨雨闻之大惊,在整个九宫派女弟子之中,掌门与众长老对她是最为的宠爱。 长辈们平时爱她怜她尚且不及,今日却要到了逐出门派的地步,这是到了怎生严峻的境地? 肖梨雨左右为难,一边是疼爱自己的长老,一边又是自己深爱的男子,这让她如何抉择? 她直急得搓手跺脚,丝毫不知所措,几要哭了出来。 此时金琨对她说道:“梨雨,女子的名声要紧,你不如与两位长老先行回去吧。” 肖梨雨急道:“我们说过再也不分开……况且今日之势,唯恐……唯恐……” 她深知整个霁云盟都不容金琨,今日若轻易离开了他,恐今后众长老将她看管得更严,若再要与金琨见上一面,则是难上加难了。 金琨又如何想不到这一层。 他虽是爱肖梨雨深切,但他只是觉得,比起长相厮守来,女子的清誉则更为重要些。 只因他实不忍肖梨雨与自己一样,承受相同的风言风语,这种足以杀人的言语,换作了一般人,定是绝难承受,弄不好便会走向了死路。 是以两相对比之下,金琨这才忍着心痛,终将此话说出,欲把她劝回门派去。 他只想着:“倘若梨雨此次回去后,果真不能回到我的身边,我大不了闯进九宫派去, “豁出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她明媒正娶,绝不能让她吃了亏。” 余艳竹见肖梨雨始终是犹豫不决,再斥道:“今日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狗贼,叛了我九宫派么?” 寒横星也叫道:“你这妮子当真如此不要脸了么?” 肖梨雨已是掉下泪来,浑身剧颤,一副楚楚可怜之样。 金琨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早已明白,只想着:“她定是不肯叛了她本门,这原也没错。 “想我金琨早已叛了恩师,从此背上无数的骂名,我不能为我一己私利,让梨雨也处于我这样的境地。” 他想至此处,再挡在肖梨雨跟前,向余艳竹稍一抱拳道:“余长老还请放心,梨雨本是个赤心相待之人, “九宫派待她不薄,是以她也绝不会叛了门派,还容我再劝她几句。” 余艳竹怒指着金琨,大声道:“金琨!你这杀师背伦的狗贼,有何资格与我们说话! “今日可是你在逼我骂你!你快离我家梨雨远些,免得污了我派声誉!” 弈先生一凛,暗道:“我说这两个长老为何对我的兄弟视而不见,原来是不屑与他搭话!” 金琨浅笑一阵,说道:“你们尽管骂我好了,但你们万不可逼迫梨雨。” 第286章 拜师淫贼 他两眼深情地朝身后望上一眼,再道:“纵有千万的过失,都是由我金琨一人造成, “梨雨她为人最诚,并无丝毫的过错,你们实不该骂她吓她。” 余艳竹冷笑一阵,道:“哟,当众护着情人,我道这妮子怎敢当面忤逆我二人,原来是让你带坏了胚子! “你这狗贼好不要脸,也要弄得我门下弟子也这般不要脸了?” 肖梨雨羞愧无以,直低头啜泣。 而金琨面上怒气一晃而过,他大声笑道:“不错!我不光要护着梨雨,改日我还要登门下聘,娶她过门! “你们最好对她好些,否则,我可不能饶!” 肖梨雨这才抬起了头来,望着金琨的背影,心里又是疼惜,又是爱极。 寒横星也走向前来,怒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 “我家梨雨便是挑个叫花子嫁了,也绝不能嫁给你这个畜生!” 余艳竹更是怒不可及,上前怒指道:“好大的口气!我九宫派的弟子,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畜生编排?” 她想得一想,又道:“不对,你这狗贼无耻至极,还想拐走我家梨雨,这不是辱骂我九宫派又是什么?” 说罢,忙抽出腰间长剑,剑光闪动,照着金琨面门而来。 范莽早已是怒不可遏,见余艳竹已然抽剑,立时飞身下马,连出三拳照着剑光而去。 余艳竹见他拳势迅猛,急将剑身侧过,叫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言毕,长剑绕过这几拳,剑身急转,直向范莽胸前要穴而去。 范莽怒喝几声,叫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你也管不着!可你们总‘狗贼畜生’地叫唤,可好生地霸道欺人!” 言毕,也不顾她剑法凌厉,在满腔怒气之下,只招招抢进,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如此,仅在十招之内,竟让她剑势回回都偏了准头。 余艳竹忽然遇到这个硬手,一时让她惊讶无以,心中忙暗暗算计,剑势减缓。 此时弈先生也下了马,行至金琨一旁,在他耳边小声道:“快拦下范兄弟,回头我们还得去提亲,现在切不可惹恼了她们。” 金琨颔首道:“言之有理。” 说罢,身形一闪,已来到范余二人跟前。 他大叫一声:“二位都住手了吧!” 找准了空隙,疾展双臂,左手立时抓住了范莽右拳,右掌抽出随侯剑,只在余艳竹剑身上一顶,已将长剑弹远。 范莽急叫道:“你拦我做什么?”他怒气未减,猛地抽回了右手。 金琨劝慰道:“范大哥消消气,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余艳竹堪堪握稳了长剑,金琨让她在众弟子面前只一招便落败,怒气更甚,用剑尖指着金琨道:“武功好便了不起了么?” 说罢,剑身一横,将九宫派绝学纷若剑法的“风卷残云”击出。 只见她长剑猛然划着圈儿,划至极处时,忽让地面起了风势,卷起灰尘无数。 金琨见她拼出了十分气力也似,不得不举剑格挡,他一连挡下十余剑,口中直道:“今日我实无意得罪贵派,还望长老高抬贵手。” 寒横星只觉她二人骂了金琨那么久,已是让他当众受辱,尊严扫地,但他非但没有反驳半句,便连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惧意和悔意。 此时她见金琨还能从容地接招拆招,也怒斥道:“好哇,仗着一身的好功夫,你便当我九宫派无人了么!” 言毕,也抽出长剑,打出一招纷若剑法的“仙人指路”,但见她倏地将长剑从上向前递出,再往下划弧,突袭金琨左肩大穴。 金琨右手持剑,应对余艳竹如风般的剑招,本是一直采取守势。此时寒横星又是一招猛力袭来,不得不再伸左掌,以极寒之气格挡。 三人越打越快,瞬时间便拆过了四五十招。 金琨口中始终是好言相劝,但余寒二人只当作了挑衅,是以她二人越打越气,剑招更是凌厉非常。 金琨以守势立敌二人,本就稍显吃力,待时间稍一拉长,自己则渐渐势微。 他不禁愠色道:“在下实不敢与二位为敌,还望二位自重!” 范莽早就看不过眼,在旁直大声叫嚷:“兄弟打他娘的便是,犯不着再束手束脚!” 弈先生却拉着他的手臂,从中劝道:“莫冲动,免得给金兄弟添了乱。”范莽虽是鲁莽,但弈先生的话还是言听计从,果真立时住了手。 余艳竹二人不断猛攻,又是过了三十余招,虽是招招占优,可仍不见有所建树,不禁叫道:“这狗贼的剑法恁地厉害,可是向那淫贼学来的么?” 寒横星长剑“唰唰唰”再挥三剑,均被金琨或避或挡,一一带过。 她心中着急,再侧身向下,又出三剑,仍是招招被金琨掌力逼退。 她屡攻不中,再听得余艳竹说得此言,愠色道:“你是说齐腊? “哼,这些人蛇鼠一窝,想必早已同流合污了,这狗贼拜了淫贼为师,也委实平常不过。” 她话音一落,却听爆喝一声,二人抬头望去,却是范莽从天而降。 这范莽本性鲁莽,却能在余寒二人恶言恶语下一忍再忍,也实属难得。 但此时这二人又要将金琨与那齐腊相提并论,这一回他再也忍受不住,忙一跃而起,身在半空便打出一招“太岁斩妖”。 金琨一惊,忙叫道:“范大哥,你要做什么?” 范莽这招拳速来得过快,余寒二人又要应对金琨,又是猝不及防,只两招下来,余艳竹已肩中一拳,立时委顿在地。 范莽见一招得手,又举拳向寒横星下盘击去,口中高叫道:“这二人枉为一派长老,竟这般地口没遮拦, “毫无根据之事,却说得和真的一样,是个人都要气炸了肺!” 言毕,他忽地变招,立时曲着双臂,直在寒横星面门一弹,立时将她击倒在地。 范莽两招连连得手,本欲乘胜追击,却被金琨一把拦下,直恼得他“哇呀呀”怪叫不迭。 寒横星怒目切齿,她爬起身来,向身后众弟子怒道:“我还要你们做什么?眼看我二人力敌不过,也不知出手相帮!” 第287章 恩师病重 九宫派这几十个女弟子立时面面相觑,她们平时被管教得甚严,本就颇为受气,未得这二人命令从不敢擅自做主。 今日余寒二人从未对她们下过号令,众弟子也是半点都不敢插手。 但此时寒横星反而因弟子们未能帮手而大发雷霆,着实让众弟子懊恼不已,她们前瞻后顾一番,这才纷纷抽剑抢上。 金琨眼见几十人一拥而上,忙叫道:“诸位还请住手了!在下实不愿与诸位为敌。” 但这几十个弟子未得号令,哪儿还有住手的道理,直一窝蜂地举剑袭来。 金琨忙不迭后跃几步,但一旁的范莽却乘势抢上,连打“金刚插锤”、“老君降怪”、“霸王伏虎”三招。 但见拳影自四面八方击来,其势如雷似电,立时击倒近十名弟子。 众女弟子们无不心惊肉跳,明知力敌不过,也要硬着头皮抢上。 金琨一眼瞧出其中的端倪,他不忍这些女弟子们再受苦楚,忙把范莽向后拉了几步,再凭空击出一招“一曝十寒”。 这几十人骤然遇到极冷寒气,多数人撤招发颤,弃剑后撤,只有少数几个内力稍高些的,抵御得住寒气侵蚀,仍要向这二人抢攻。 但这几人看着范莽双眼圆瞪、虬髯如芒,诸般拳影之下,犹如个凶神一般,又一时立在了原处,不敢再进半分,直目目相觑。 寒横星再斥道:“一个个地竟如此没用,平时真白疼你们了!” 言毕,本欲举剑再上,但却伤势发作,一时间头晕目眩,只得以剑撑地,兀自喘息。 余艳竹抚肩而起,她环视四周的弟子,只有一片颓败之气,心忖今日已是再难将肖梨雨带回了。 这青囊三肖的后人,好容易投了她九宫派,本想仗着肖梨雨的名声,将来九宫派可在霁云四派或是天下武林之中大震声望、睥睨群雄。 可如今,怎知这个妮子鬼迷了心窍,竟被这金琨狗贼迷惑了心神,却让十年的栽培付之东流,她又如何能向掌门交代? 余艳竹心如死灰,心道:“掌门她实在是心善,总以为梨雨是个好孩子,只须好言相劝,自会同我们回到九宫山, “是以临出门时,并未让我带太多人来。我实不该事事都听掌门的,如若我今日带五百弟子来,又怎会带不回梨雨?” 她懊悔不已,正想召回众弟子时,却忽生一计,忙高声叫道:“梨雨,你师父重病在床,你这不孝的弟子还是不愿回去看看她么?” 肖梨雨大吃一惊,叫道:“师父……她老人家患什么病了?” 余艳竹道:“我们遍寻过名医,全都找不到病根,病情一拖再拖,如今她也无法下床啦。 “掌门又是个脸皮极薄之人,她实不愿咱们去求那肖神医,只因在咱们门派里, “也有一位了不得的大夫,她可是一直等着你回去替她医治啊!” 肖梨雨瞬时泪雨滂沱,哭道:“师叔你为何不早与我说来?” 余艳竹道:“我只是要看看,我家的梨雨究竟是心向着何处,我九宫派的大夫,眼里还有没有掌门的位置!” 余艳竹一番话下来,让在场众人无不惊诧万分。肖梨雨更是心神不定,手足慌乱不已。 寒横星眼瞧余艳竹计策得逞,肖梨雨必定能带回九宫派中。她冷哼了一声,召集了众弟子,准备打道回府。 余艳竹心下也大松了口气,暗道:“早知直接称病会有如此的奇效,又何必与这些人动手,还白白在弟子们面前丢了脸。” 想至此处,她自是悔恨不已。 肖梨雨哭到不能自已,她眼巴巴地望着金琨,心中极痛,许久才说道:“琨哥哥……恩师病重……我…… “我不得不回去看望了……我们曾说过不会再分开……如今我可要食言啦……” 金琨行至她跟前,说道:“如此也好,你好生替贾掌门医治,以你的医术而言,定然是无虞。” 他也心知经此一别,已是再难相聚,是以再道:“待我一切准备妥当,定会带着一份厚重聘礼,再上到九宫山去,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他此话一出,又惹得余艳竹和寒横星二人冷哼不已,其余的女弟子不是偷笑,便是冷言讥讽,更有甚者,则急啐几口,颇为地不屑。 肖梨雨擦了擦眼角泪花,说道:“但她们……她们也一般地冤你恨你……这下聘说媒之事,恐是不易。” 金琨眼露坚毅,安慰道:“你且放心,纵使千难万难,我金琨此生必定娶你,你就安心去吧。” 肖梨雨对他何止是万般地不舍,她再细细嘱咐过几句,最后道:“你可一定要快些来,我也会好生地劝导掌门和长老,好让她们能容你。” 金琨眼中深情万分,柔声笑道:“好,我很快便来,你可要等着我。” 他虽是心痛不已,但只想着:“如此一来,好歹也保住了她的名节,将来她也不会与我一样,受千夫所指啦。” 说罢,肖梨雨回到九宫派弟子之中,随余艳竹等人,一步三回头地向西而去。 寒横星跟在队伍的最后,未行几步,她忽地回头喊道:“要想娶我家梨雨过门,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言毕,再追上众人,悻悻而去,只留金琨在原处黯然神伤。 范莽则气得哇哇大叫,又被一旁弈先生好言劝慰住了。 直至再也望不见九宫派的身影,弈先生才道:“金兄弟你且放心,这下聘之事,自由鄙人安排妥当。 “清雅大夫与我金兄弟端的是才子佳人、天造的良缘,若不能将她娶回,那怎对得起我的兄弟?” 范莽忙道:“先生当真有把握么?” 弈先生缓缓扇着扇子,道:“所谓事在人为,只要金兄弟他信心十足,此事也能成得!” 金琨接着道:“不错,虽然我如今还未想到什么好法子,但无论如何,哪怕最终弄得头破血流,我也依然要娶她。” 第288章 寻明灵子 范莽总算咧嘴一笑:“如此说来,我便放心啦! “这肖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不仅脾气好,又生得聪明机灵,医术也是十分的高超。 “她的狂阳十四汤,便连肖代秋肖大夫也未能研制出来,那么好的姑娘,不嫁给我金兄弟,那就太可惜啦!” 众人说笑间,已向分舵处行了十余里,正当拐进个林子时,却忽见前方一彪人马飞驰而来,其声势汹涌,犹如雷鸣。 范莽当先叫道:“是咱分舵的兄弟,他们恁地匆忙,是出了何事么?” 弈先生也是琢磨不透,只觉这些人必有要事,忙说道:“快拦下几人问问!” 金琨将马儿向前驰去,他高举马鞭,口中不停呼喝,终于拦下几匹快马。 这马上几人认得弈先生等人,他们当先拱了拱手,金琨施礼问道:“敢问何事这般匆忙?” 其中一人兴奋非常,大声道:“实在是稀奇,绍兴府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老前辈,大伙儿都急着要去寻他!” 原来,江湖中的一些前辈,到了年老力衰之时,多数选择了避世而居,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好汉想要见上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而这些前辈,有些曾叱咤过风云,武功高深莫测,但凡得其指点一二,均可叫人受用终生。 是以,只要是在江湖中偶遇了这些前辈,无论是哪门哪派的好汉,均会成群结队,或是独自前往,总要将前辈高人寻见,向他讨教一些武功招式,或是请求追随在侧。 此时范莽好奇心起,也问道:“是谁?可是我明夷帮的前辈?” 这人道:“并非咱们帮的,这前辈的名头可是大得很呐,正是明灵子老前辈,你们可曾听说过?” 金琨与弈先生双双惊诧万分,愣在当场。 因金琨曾将身世说与弈先生听过,是以弈先生对这明灵子的名号,自然是十分熟悉。 唯独范莽从未听过如此名号,又问道:“这是哪门哪派的前辈?我怎从未听过?” 那人再道:“这前辈哪派的都不是,传说可是百余年前的人物,可是相当的神奇!” 范莽怔道:“百余年前?那这前辈岂非百余岁了?” 金琨不禁心道:“明灵子恩公为了我一家三口,被黑衣人打成重伤,最终撒手人寰,距今已是二十余年了。 “当年正是我爹娘亲手为他下的葬,如今又怎可能出现在绍兴府?” 他向那人抱拳道:“你们如此匆忙赶去,当真有人瞧见他老人家啦?” 那人与身边几人纷纷道:“不错,有好些人看见啦,他老人家在城中连续出现过四五日,看见他的帮中兄弟,拢共只有二十人。” 金琨又问:“莫不是有人假扮前辈的模样,欺骗诸位的?” 另一人抢声叫道:“大伙儿都看见他左眼白瞳,右眼双瞳,如此的奇人异象,绝不会作假! “撞见他的那二十人也是反复探讨多时,最终确认这位前辈必是明灵子无疑,我们这才出来这几十号人去寻他!” 弈先生赶紧与金琨说道:“兄弟,既然出了如此奇事,我想你也绝不肯放过,咱们一同跟去便是!” 金琨二话未说,疾拽缰绳,策马奔至最前,一心想要立即瞧个究竟。 一个时辰过后,与众人奔得一百多里地,堪堪来到了绍兴城。 金琨为免此处仍有霁云盟弟子埋伏,进城前先用地上泥巴将脸涂黑,好叫其他人认不出来,这才与弈先生、范莽二人随众人来到一间酒家前。 这分舵处的五六十人匆匆下马,吵吵嚷嚷地往酒家里四处寻去,直把店内掌柜与伙计吓个不轻。 但众人里里外外找过一遍,均无人见到明灵子,又问过掌柜和一众食客,也是无人瞧见。 这几十人堪堪出得酒家,其中一人道:“明灵子前辈被我们瞧见了四五次,这间酒家仅是他出现地点之一, “此外还有四处,我们且分头寻去,无论寻得着寻不着,一个时辰过后,我们仍在此会合!” 其余众人答应一声,几十人分成了四队,向四处方向奔了去。 金琨三人追随其中一队,来到一道观之中。一些人在观前下马,为免惊动了旁人,他们装作了普通香客混迹于人群之中。 十余人在道观里外寻过一遍,也未能看见左眼白瞳,右眼双瞳之人。 金琨最后找见一位管事的道长,详细询问了一番,却不料被这道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他直叫道:“什么白瞳双瞳,世上怎会有人生得这般瞳孔!休得在此装神弄鬼!” 这十几人无可奈何,只好返回那处酒家之前,与其他三组会合了,大伙儿却都一无所获。 此时弈先生提议道:“这座绍兴府实在是太大,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下榻,待到了明日,我们再去寻他,如何?” 这几十人一番商议之下,欣然接受了此议,众人很快便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众人各自分散开来,分别在城中仔细搜寻,便连犄角旮旯处也不愿放过。 这期间,金琨曾拉住几位帮众问道:“请问你们见到明老前辈时,他是怎样的穿着?” 这些人均摇头以示,说道:“我们并未见到他老人家,你再去问问别人。” 这几十人从早寻到了正午,又寻至日落西山,依旧是毫无所获。 他们各个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之中,只打算第二日再去寻上一遍。 金琨三人也是疲惫已极,回屋就寝之前,金琨又找来几个帮众问道:“你们可曾亲眼见过明老前辈?” 这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眉飞色舞道:“我实乃三生有幸,亲眼见过他老人家!” 弈先生抢先问道:“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他老人家是怎生装束?” 这人笑了一笑,道:“我看见他时,他正在一间酒馆吃酒,只他一人独饮,却是连喝了十余坛水酒, “其酒量实在是惊人,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我这才瞧见了他的两眼有异。 “而他老人家装扮得还十分的怪异,是以我始终还是记得,他的上衣是一件花花红红的, “外裤则是绿色的,此外只左脚穿了一只黑鞋,右脚却是光着的。” 金琨倒吸了口凉气,暗道:“那不是我数月前,遇到假和尚时的装束么?” 第289章 再来单屦 金琨赶忙又问道:“明老前辈可是一副光头的模样?” 这人一凛,忙道:“正是正是!你也遇见过吗?” 金琨赶紧摇头道:“我只是听他人说的,原来大伙儿看见的都是一样。” 这人咧嘴一笑,道:“对对对!我也问过其他几人,他们见到的装束与我见到的,全都一样。 “以前传说明灵子是非僧非道的模样,如今看来,却是个和尚。”说罢,稍一抱拳,当先回了客房。 金琨赶忙将弈先生与范莽拉回了他三人的客房。 他细细关好了门窗,坐在一八仙桌前,与另二人小声道:“这些人瞧见的并非什么明灵子,而是假和尚无疑!” 言毕,又将数月前,与肖梨雨同时见到假和尚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弈先生二人无不大吃一惊,弈先生虽未亲眼见过假和尚,但也从帮中兄弟处听说过这假义士之人,也知晓了他在钓鱼城中所立过的军功。 弈先生忙问:“那时假和尚可是左眼白瞳,右眼双瞳?” 金琨道:“那时他的两眼并无异常。” 弈先生也是倒吸几口气,疑道:“可为何假和尚突然变成了明灵子?” 范莽这一日下来,早把明灵子的传说听了数遍,他也说道:“假和尚我也见过,可他两眼与我们一样。 “先生,你是否觉得,这其中太不寻常?” 弈先生颔首道:“不错,假和尚数月前,以同样的装束让金兄弟见着啦, “如今又变成了明灵子,让一些帮中兄弟撞见,这其中,恐有刻意之处。” 金琨道:“你是说假和尚故意为之?” 弈先生道:“不错,可他如此做来,是何目的,却又让人猜不透啦。” 三人反复讨论多时,始终是不得其法,渐渐在房中睡下了。 而金琨则是一团疑云罩在心间,让他辗转反侧,始终是未能睡着。 他逐渐思忖着:“细细想来,假和尚他一向就是身份成谜,神秘莫测。 “自我在钓鱼城见到他第一面时,就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当时他自称假和尚,身份很是存疑,便连守将王坚都尊称他假义士,自是没有人敢追问他的真名实姓。 “此后,假和尚身受重伤,柳叔叔将他带至肖代秋处医治,他却神秘失了踪。 “再然后,我在康平镇左近再遇见他时,假和尚却是恢复如初,他这难治的重伤,却不知是谁给他治好的。 “数月前,我在绍兴府中又与他匆匆一瞥,其装束怪模怪样,显眼非常,叫人印象深刻,这难道是他有意要叫我看见? “若真是有意,其目的又是为何?” 金琨越想越是兴奋,逐渐地,竟毫无半点睡意,只专心在脑子里转着诸多问题。 他又想到:“这世间,有没有某种易容之术,可将一眼变成白瞳,另一眼变成双瞳? “若有这种易容术,假和尚装扮成明灵子却又意欲何为?若没有……若没有这易容术……难不成他真成了明灵子? “又或是另一名明灵子?是啦,想到这明灵子,假和尚曾在钓鱼城中,无意间说到过正道、正气、正知这三正, “我当时本想探究此事,但恩公明灵子的事又不能随意透露,只好作了罢,并未深究。 “如此想来,假和尚他,似乎当真和明灵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金琨百思不得其解,直想至天边出现了些许白色,窗外又传来公鸡啼鸣,眼见就要天亮。 就在这时,他猛然坐起身来,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几记,口中高叫:“我知道啦!我总算知道啦!” 弈先生与范莽二人被他叫声惊醒,范莽忙问道:“你知道什么啦?” 金琨此时激动异常,抓住他的双臂道:“我知道啦!那是‘再来单屦任我踏’!” 弈先生惊道:“什么?” 金琨又转身对他笑道:“先生,恩公明灵子仙逝前的那一句‘再来单屦任我踏,犹恨浮玉误金瓯’!” 弈先生眨了眨眼,道:“我是记得,那又如何?” 金琨高声道:“我看见假和尚时,以及帮中其他兄弟撞见他时,他正好也是穿了一只鞋,而‘单屦’便是‘单履’,不就是……” 范莽两眼圆瞪,抢声道:“就是一只鞋!假义士他正好也穿了一只鞋!” 弈先生讶然道:“明灵子的偈语居然成真啦!” 金琨急道:“不错,我早该在几月前见到假和尚时,就要想到这句偈语啦! “既然这偈语与恩公明灵子有关,我便不在这儿寻明灵子了。 “除了此处之外,这世上与明灵子有所关联的,便只有塘头村的石子坟, “事不宜迟,我这就要去恩公的坟中一探,或许能找见一些线索,二位可愿跟来?” 弈先生摇扇道:“我还是留在此处,万一能将那明灵子寻见,也能多个线索。” 范莽道:“既然如此,我留下来护着先生吧。” 金琨道:“也好,万一我此行一无所获,就看此处能否寻得蛛丝马迹,便我一人去好了。” 又对范莽道:“范大哥,你定是不知明灵子正是我恩公吧。” 于是,金琨又将他的身世,以及明灵子与三正种种,都仔仔细细地告知了范莽。 范莽得知这前因后果之后,也是吃惊不小,忙叫道:“兄弟还请放心,如此机密之事,你肯放心地告知我,我绝对守口如瓶,将此事烂在肚中!” 金琨笑道:“我自然信得过范大哥,我把范大哥和先生都当做亲人一般。” 言毕,他匆匆收拾好行李,又在客栈中买了些干粮,再骑上快马,朝江西奔了过去。 马儿一路往南疾行,经过了五六日,终于到了庐陵县塘头村。 这个小村落本是金琨的家乡,金思农只在金琨幼年时带他来过一回。 但金琨自小聪慧,虽只来过一回,也能将道路记个一清二楚。 他在村内树林中又行过十余里,终于遇到那间金思农夫妇用于躲避黑衣人的木屋。 第290章 开棺搜寻 金琨触景生情,他下得马来,进到木屋中细细查看了一番。 这木屋里与上一回见时,已是大为不同。 想来这只是猎人和樵夫休憩所用,便常会有人在此居住,是以这里也并无蛛网、灰尘之类,屋中物什也颇为整洁。 金琨细细抚过几处门窗,幻想着当年与父母、明灵子四人在此的场景,忽然深深思念起父母来。 他从未见过母亲的样貌,每每思母心切时,也只得在这些旧物中,寻得她些许的气息。 他驻足良久,又在一块床板上寻见“再来单屦任我踏,犹恨浮玉误金瓯”的字样。 那是当年明灵子亲手所刻,如今让他看见了,却恍若隔世,心中感慨万千。 金琨重新上马,又行过十余里,终于找见了金家祖坟之地。 他来到那座石子坟前,如今经过二十多年风雨的洗刷,坟前的石子已是东倒西歪,散落四处。 便连那块无字碑也倒在了地上,半截都没在土里,甚是凄凉。 金琨忙将无字碑从土中挖出,插回了原处,拱手道:“晚辈金琨拜见恩公!” 说罢,向墓碑磕了三个响头,跪地道:“只因晚辈日前参透了恩公偈语,是以今日特来此处探究。 “晚辈斗胆,须开棺一验,以证晚辈所悟,凡有惊扰英灵之处,万望恩公恕罪!” 言毕,又郑重磕了几个头,从马匹上拿出铁锹和锄头,趁着日头正盛,将土坟掘开。 未过几时,一副由床板和木料搭建的棺材终被挖了出来。 这副棺材甚是简陋粗鄙,又无油漆防腐,二十年来埋在地底已是腐烂不堪,破损严重。 金琨迫不及待将棺盖撬开,往里探头一看,直叹了一大口气。 只见棺内满是黄泥和积水,看不见任何物什,金琨沉吟道:“这定是这棺材极为简陋,黄泥流入棺内所致,这二十多年来,真是让恩公受罪啦。” 言毕,他放下锄头,只徒手细细扒去黄泥,舀去积水。 约一炷香时辰过去,他越扒越是心惊,黄泥已扒去大半,竟不见半点的尸骨,也不见任何的衣物。 又扒过好一会儿,他双手已触至棺底,仍是未能寻见任何物什,不禁暗道:“难不成恩公的遗骸已被当年的黑衣人盗了去?” 又想:“不对,这棺木虽是腐朽,但我撬开它时,却是原封未动之样。 “若真是有人偷去恩公遗骸,又怎会多此一举,竟去费力地盖回棺盖,又将黄土重新掩埋?” 他心下未甘,又不断从棺中扒起黄泥,扔至一旁。 这回仅过得半刻的时辰,终于扒出一黄泥包裹之物,他赶紧在积水中将黄泥洗去,这才认出是一只黑色布鞋。 再细看之下,竟是一只右脚的布鞋,这直让金琨大惊失色,喃喃道:“我当日见假和尚时, “他左脚正穿着一只和这一模一样的黑色布鞋,而这只右脚的鞋,又怎会在恩公的棺内?” 金琨忙将黑鞋放下,又拼命在棺内扒起泥土来,未过多时,又扒出一长方之物。 他辨不清这是何物,索性放在一旁,又在棺内将所有黄泥都细细扒过一遍,直至再无其他任何物什。 这不禁让他疑惑万分,暗道:“为何这棺材并未启封,恩公的遗骸却消失不见? “偌大的棺材,又为何只剩下这小小的黑鞋,和这……” 说至此处,忙将一旁那长方之物拿了过来,在积水中洗去黄泥,其表面竟然露出一层黄色油纸。 金琨心知这油纸是起防水之用,是以小心将它带出了坟坑,又将身上外衣脱下,把这物件细细擦去水迹,再把这油纸慢慢解开。 这油纸竟厚厚地包裹了近十层,他将最后一层油纸解开时,里头露出一本薄薄的书来。 金琨照着书名念道:“倒什么心法……” 这第二个字他始终是不认得,是以只能用“什么”二字代替。 但他还是大惊失色,不禁惊叫道:“这难不成就是恩公的倒滚心法?” 他赶紧翻开这本心法,果见其中尽是武功要诀,再翻过几页,却见到不少“通力”的字样。 他激动万分,叫道:“不错,梨雨曾说过一句‘修不世出之心法者,入无量境,可得一真浩气,曰通力,助内力,诸行无碍也’, “其中这通力,正是倒滚心法所能习得,这本武林秘籍,定是那倒滚心法无疑!” 他想过一会儿,又道:“不对……父母亲在给恩公下葬之前,明明细细搜过他的遗骸,却并未搜到过这本心法。 “父亲还多次向我扼腕叹息,直道那倒滚心法从此失了传,实在是愧对恩公他老人家……那我为何又能在棺中寻得这本心法?” 这处石子坟中,竟有恁多疑点,直让金琨应接不暇,无所适从。 他又在棺内搜寻过一遍,确定再无他物之后,便将倒滚心法收下,只将布鞋放回棺内。 而后又仔细盖回棺盖,覆回了黄土、再插回了那块无字碑,自此拜别。 他纵马回到那间木屋之中,将倒滚心法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直叹这心法实在是深奥难懂,竟连其中的一成也没能弄明白。 他心中感慨万端,将心法揣入怀中,又陷入了沉思。 他从白日直思至了深夜,始终是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乱异常。 金琨望着窗外宵烛的点点萤光,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假和尚真是那明灵子?” 他深吸几口凉气,又道:“假和尚先是在康平镇左近突然出现,引我去天门派中,撞见了张浪等人的会议, “这像是故意让我知晓那霁云盟的真相……而数月前再在绍兴府中,他以一身怪异的装束示人,也像是要引我想起恩公的那句偈语……” 他抚着东面的窗沿,缓得好一会儿,再道:“父亲曾多次说道恩公明灵子非僧非道,而假和尚却始终自称假和尚。 “这非僧非道……假和尚……” 他忽惊道:“这假的和尚,不就是非僧么!” 第291章 偶遇师娘 他赶紧坐回了床边,从水囊中饮了好几口,续道:“那口棺材中没有半分的遗骸,难不成,恩公他老人家从坟中走了出来, “故意将一只鞋和倒滚心法留在了坟中?然后再化名成了假和尚,从此有意引导于我?” 他越想越是不可思议,在床边狠狠捶了一捶,最后道:“可那棺材从未启封,他又是如何出来的? “而恩公当年的确是仙逝无疑,这死者又怎能复活? “只可惜父亲他仅是告诉我,恩公是左眼白瞳,右眼双瞳,此外并未细说过他的长相,否则我今日,就能得知假和尚他是不是恩公了……” 他整整想了一日有余,也始终是大惑不解,索性又拿出倒滚心法来,仔仔细细研读了一日,便开始修习起这部心法。 但这心法实在是高深莫测,他虽艰难地弄懂了三四成,但真正要练将起来,却毫无半分的进展精进。 以金琨的聪明才智而言,就算在整个霁云盟之中,再加上整个明夷帮,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是以才会不断被瞿崴、严时志、章夏忠等人争相拉拢。 别看他此时年纪轻轻,江湖经验稍显不足,却并非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他自幼便在其父的悉心教导下,早已学有小成,不弱于一般的读书人。 来到青原派后,门派中的藏书阁已让他来来回回翻过好些遍,此后又在明夷帮和各地医馆处也读过不少的医书名着。 如今他虽称不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是个博览群书,博学多闻的俊才。 但纵是如此,金琨在修炼这倒滚心法上,接连花去了十余日,仍然没有半点的进展。 这不禁让他自嘲道:“想不到我金琨也有被艰涩文章难倒的时候。 “倘若当年真让黑衣人将此心法夺了去,想必他们也无法练成其中的武学。” 他收起了心法,又花了几日时间,从庐陵县买来许多木料、砖头和石块,以及一口上好的棺木,给明灵子重新修了一座坟墓。 这新的棺木中只放进了那只黑布鞋,而墓碑则沿用了之前那块无字碑。 待一切办妥之后,又在坟前摆上香烛和一应祭品。 金琨最后对着这新坟跪拜一番,大声道:“幸亏恩公在天有灵,引我寻见了恩公所创的心法。 “只不过晚辈才疏学浅,未能将其融会贯通,实在是惭愧至极…… “倘若晚辈习得恩公心法,定然威慑武林,便不再惧怕霁云盟的追杀,更不会受那不白之冤…… “怎叹这心法实在是艰涩难习,我可要叫恩公失望啦,这虽是莫可奈何,但细细想来,此皆为命数罢了。” 说罢,又磕了几个头,再道:“只待有缘之时,晚辈再来祭拜恩公!” 他刚一站起身时,忽然灵光一现,暗道:“是啦,我在康平镇中曾巧遇过达信这位高僧,他不仅学识渊博、卓尔不群, “且是位肯为民舍命的大德。他的宝刹又恰巧在此处庐陵县中,我不如去寻他那灵泉寺,就倒滚心法里诸多的难题,向他请教一番。” 想到此处,立即飞身上马,朝庐陵县城奔去。 这塘头村本属庐陵地界,离县城仅有不到一日的路程,这一路上满是密林,少有人烟。 在快马之上,江南人家的景色也仅是星星点点,匆匆展现一番风姿韵味。 第二日一早,金琨已达县城螺山山脚,他眼望这不甚高大的螺山,犹似个卧着的海螺,想必此山便因此而得名。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螺山,不禁暗道:“我曾听人说过,那古刹灵泉寺,应是在这山下。 “我真是枉为庐陵人氏,每日只知习练武艺,竟从未去过这座古寺。” 再往远处眺望许久,又想:“此山离青原山仅二十余里,也不知能否遇见几个青原派的故人, “倘若真的遇见了,他们与我是热情招呼,还是要拿我回去?” 正在此时,忽见远处有个妇人正往山道上走去,这妇人提着个篮筐,长得风华优雅,举止又干练利落,不是那冷墨燕是谁! 金琨吃了一惊,暗想既然师娘在此,那么师父也就在左近,他随即心中大喜,正要迎上前去,又见两个老者向她迎面走来。 金琨见那两个老者太阳穴高鼓,脚下沉稳有力,定是两位武学前辈。 他从未见过这二人,也不知此处为何会有武林人士,他当下跃下马来,与马儿一块儿藏在了一旁树丛中,静待其变。 其中一个高个老者与冷墨燕抱拳道:“火夫人,我俩出游三月,昨日归得山来,才得知火掌门的噩耗, “实在是老天无眼、天妒英才,火夫人,还请节哀啊!” 说罢,和旁边那矮个老者一同鞠了一躬。 金琨离那三人虽有二十余丈远,却能仗着内功深厚,使得耳聪目明,能将此话听个一清二楚。 甫一听得此言,他蓦地惊得天旋地转,立时湿红了双眼,心中叫道:“师父他老人家……难道……” 只见冷墨燕微微欠了欠身,缓缓道:“未亡人谢过二位,二位若得空,还请至舍下一坐。” 那矮个老者道:“不瞒火夫人,我们刚从府上出来,唉,那狗贼金琨实在是作孽啊,令郎定是因火掌门之事,这才病重不起吧?” 高个老者接着骂道:“金琨这孽徒,居然敢弑师,此子若不天诛地灭,也是天理难容啊!” 冷墨燕低头嗟叹,脸色甚为难看,本要说上几句,却让矮个老者接着道:“火夫人,我们临出门时, “见令郎状况欠佳,已是昏厥过数回,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冷墨燕一惊,赶紧拜别了这二人,匆匆上了山去。 金琨心中百感交集,他好容易将冷墨燕找见,却不能与她立时相认。只因他并不清楚,冷墨燕是否为火劲过世一事而怪罪于他。 是以他深深叹了口气,绕过了那两个老者,远远跟在冷墨燕身后,随她上了山。 第292章 鸿宇索命 这螺山并不甚高,再加冷墨燕有轻功在身,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是到了山中的一片平坦之地。 这里只有零星的老旧房屋,每间都相隔太远,显得过于稀松。 再往里行了几里,房屋逐渐多了一些,行人也是越来越多,且是多为上了年纪的老者。 金琨从这些人的脚步上看,却是各个都有功夫在身,不禁暗道:“螺山素来有青原别苑之称,想不到这里别有洞天。 “这些老者各个身有武艺,若我所料不错,此处定是一些武林前辈的隐居或养病之所。 “我一年多来总是寻不见师父,未想到他们竟离青原派如此之近,弈先生他果是高瞻远瞩,所料不错。” 冷墨燕再走过一段,忽见右首屋前走来一老妪,拉着她道:“鸿宇他娘,真是冤孽啊! “金琨那狗贼杀了师父不算,还将鸿宇打成这番模样了么?你快进屋看看去吧!” 冷墨燕又吃了一惊,忙道:“他怎样了?他可不是叫人打的。”言毕,与老妪一同进了这间屋子。 金琨来到这屋前,只见此处挂有不少白色丧幡。 他心中又是一痛,一边垂泪一边暗道:“我终是来晚了一步,竟连师父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他偷偷哭过一阵,又避开了旁人视线,绕至房屋一侧,蹲至一窗户处。 只听冷墨燕带着哭腔道:“鸿宇……你哪儿难受?” 再听一个声音道:“我……我浑身炽热难耐……娘,你快想想办法……” 金琨心下一凛,知道这是火鸿宇的声音,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病重至此。 又听冷墨燕尖叫一声:“鸿宇!你快醒醒!” 那老妪在一旁叫道:“又昏了,这可是今日第五回啦!鸿宇他娘,咱们快给他弄点草药去去火,否则他也难以撑得几日!” 冷墨燕慌道:“草药……你叫我去哪儿找……” 老妪道:“来,你带上笸箩,我带你去后山采些黄连和黄芩来。” 说罢,这二人忙碌一番过后,急匆匆出了这间屋子,往后山行去。 待这二人走远后,金琨偷偷潜进了屋子,他在这间屋内粗粗寻了两遍,并未见到哪儿停放了棺材。 是以心道:“想是师父已经下了葬,只可惜不知葬在了何处,还是先看看师兄要紧。” 他再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一间卧房,只见火鸿宇昏在了床上,面色通红,兀自喘息不已。 金琨赶紧上前搭了一脉,暗叫道:“竟是狂阳! “是啦,当日我叛出门派之时,火师兄曾经说过,他偷听见几个师兄停修了内力,是以他也照着做了,狂阳便是这么来的。” 想罢,坐在了火鸿宇床前,双手贴在他胸前和小腹处,缓缓渡入极寒之气。 如此刚过了一刻时辰,正当金琨大汗淋漓之时,忽然听见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道:“怎会是你?” 金琨见火鸿宇已然苏醒,正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禁吓了一跳。 金琨浅笑道:“师哥,你总算醒啦,你稍待片刻,一会儿便好。” 谁知火鸿宇用力将他推开,口中骂道:“你这逆徒!还我爹命来!”言毕,忽地朝他面门击出一掌。 金琨只道冤枉他杀师背伦的,仅是霁云盟中被各大掌门恶意教化之人,却不料火鸿宇也要在此事上冤他。 这直让他始料未及,火鸿宇这一掌突然袭来,竟险些来不及躲避,只急匆匆后跃了一步。 但火鸿宇毕竟是病重难返,又只被金琨医治了一半,他此时仍是头晕目眩,胸闷难当,正慢悠悠地下得地来。 金琨见他一时没能跟上,忙道:“师哥,你真误会我啦,我又怎能杀了师父?” 火鸿宇怒斥道:“休得狡辩!你这狗贼,我定要了你的狗命……替我爹报仇!” 言毕,追上前去,展开掌法,猛地横劈竖挥。 金琨见他掌力孱弱,掌法凌乱,只在屋子里左右腾挪,纷纷避开来掌,一边还叫道:“师哥你快快住手! “师父对我视如己出,十年来对我照顾有加,我又是十分尊敬他老人家,你可得仔细想想,我为何要杀了师父?” 火鸿宇不管金琨作何解释,只将手掌劈头盖脸地击来,以致屋内立时变得凌乱不堪。 金琨丝毫不愿还手,只是一路退让,又从卧房一直退至了厅堂之上。 他一个矮身,朝厅中八仙桌下钻去,又叫道:“师哥,你定是狂阳过重,出现了幻觉, “我会给你医治狂阳,还有一张绝好的药方,我全给你写下来吧!” 火鸿宇啐了一口,斥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我可永远不会原谅你!”一掌从天而降,击碎了这张桌子。 金琨心里好一阵难过,暗叹道:“也罢,不如先将他制服,医治他的狂阳要紧。” 他刚要动手,火鸿宇却突然高声叫道:“大伙儿快来呀!杀师的逆徒在我这儿呢!” 金琨又是一凛,忙向窗户外看去,只见外面人影晃动,向着这间屋子立时奔来了好几人。 这些人来得好快,金琨心中暗叫不妙,急道:“师哥,你真是冤枉我了……” 他想得一想,听屋外又多了几个脚步声,不禁心中一怔,暗道:“这些人的内力可都相当深厚,他们若几人同来,我决然对付不了。” 金琨不得不赶紧撤出这间屋子,他奔至了南面窗边,正要跃出时,又回身叫道:“师哥,你将师父他老人家葬在了何处?” 火鸿宇也是叫道:“你这畜生,还要在此装模作样么!”他怒不可遏,奋力跃起,伸手猛地抓住了金琨衣领。 火鸿宇心中恨意甚浓,此时直激起了全身气力,以致青筋暴起,誓要当场将金琨擒住。 金琨不料他竟然拼了命地拿他,一时挣脱不得,又向大门望去,屋内已奔进了三人。 金琨心里既急且悔,又刚知晓了恩师的死讯,百感交集之下,不禁掉下泪来。 他蓦地反手握着火鸿宇双臂,沉吟道:“得罪啦!”说罢,暗运极寒内劲,立时将火鸿宇双手冻僵。 第293章 遇运长老 那三人向金琨同时扑来,他连忙挣脱了火鸿宇,然后一个闪身,从三人身下穿过,又绕至了西面,终于破窗而出。 但火鸿宇的叫声引来了数十人不止,他们不断呼啸吆喝,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同朝金琨撵了过去。 金琨脚下疾奔,经过了几处房屋,又在一水井旁,钻入了一片树林。 他身后之人紧追不舍,眼见就要将他追上,金琨万不得已,直往地势低处奔去,欲找见个机会赶紧下山。 但这些人越聚越多,漫山遍野地朝这处树林涌来,金琨只得向身旁大树上攀去。 他沿着树与树的间隙,不断向前跃进,当他奋力跃过了两处山包时,却不料脚下一空,竟从个断崖跌落。 金琨心下大惊,忙不迭双手在空中乱抓,终于让他抓到了一棵大树的树枝。 他本以为总算保得了一命,却不料这树枝“啪”地断裂,金琨又一次向下跌去。 这些苍天大树足有十丈之高,眼见要摔成个重伤,他却仗着内力深厚,忽在半空中转了半圈,脚下又在树干上“腾腾”踏得几步,竟稳稳地落下了地来。 他此时再向崖上望去,上头数十人只低头观望,没有一人敢跃下这断崖。 金琨这才放下心来,在这螺山上又绕得一会儿,顺势下得山去。 他在山脚处觅得许久,始终是未能找见那座灵泉寺。 又向北行了几里,越过一条小溪,来到山体的东面,这里密林丛丛,还是不见有任何人烟之处。 金琨心里一时犯了难,只道自己头一回来此,寻不见这座寺庙,也实属寻常。 他不敢久留此处,暗道:“不如去前方村庄找人问问路。”于是转而向南行去。 刚走出三四里,还未走出螺山的范围,忽听得耳后拳声骤起,金琨忙斜斜一跃避过,心中暗叫:“他们还是追来了么?” 他刚一落地,却听“哧哧”声响起,四处立时飘起红色与绿色的浓烟。 金琨赶紧捂住了口鼻,跃向一旁,不禁叫道:“烛龙摄魂镖!齐腊!你已被我断了一腿,还敢与我一较高下么?” 他四下望去,却未能看见半个人影,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齐腊虽是个丧心病狂的淫贼,但行事从不这般神秘诡谲。 金琨再往四周树木和草丛中细细查看一会儿,说道:“齐腊,快出来受死,你如此神神秘秘又畏畏缩缩,可又要叫我瞧不起了!” 又过得一会儿,红绿烟雾将要散去,金琨“哼”地一声,大声道:“既然你不敢现身,那我可要告辞啦!” 言毕,继续朝南行去,刚走几步,又听身后拳风骤至。 金琨头也不回,只侧过了脑袋,举起右掌迎着那拳击去。 拳掌相碰时,他身后那人只觉一股巨力猛击之下,激得他内力翻腾难受,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两丈有余。 金琨沉声道:“运长老,别来无恙啊。” 他身后之人大惊,叫道:“你怎知是我?” 金琨转过身来,瞧见运日一副狼狈之样,实在是想辱骂一番。 他将身上背囊扔至一旁,冷冷道:“一年之前,你们将齐腊捉在天门派中,这烛龙摄魂镖从此便到了你的手中, “我当时还在这镖上吃了亏,险些丢了性命,你怎就忘了?” 运日拍掌笑道:“妙啊,瞿师兄一向夸你有管仲之才,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啦。 “你我虽只有一年未见,但你的内力竟精进如斯,实在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金琨冷笑一声,道:“运长老一反常态,对我不住夸赞,是在拖延时间么?” 运日故作大吃一惊状,高叫道:“这你也猜得出来!那你不如再猜猜,我为何要拖时间?” 金琨脸露鄙夷之色,道:“无非是等你的帮手同来,好合力将我擒了。” 运日也轻蔑一笑,指着他的鼻子道:“擒你?你这狗贼,人人得而诛之,谁还肯留你的性命?我们只有将你直接杀了,还怎会费力去擒你?” 金琨哈哈笑道:“就怕你杀我不成,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运日被这晚辈嘲笑,本已是怒上心头。 他又想起一年之前,自己与师兄瞿崴,被金琨和假和尚联手打得满地求饶,毫无尊严可言,至此怒上加怒,立时双拳高举,一跃而来。 金琨仰头望去,只斜撤一步,连出三掌,几声巨响过后,已将来拳一一挡下。 运日落下地来,再打出大无妄拳的一招“霸王伏虎”,只见他气贯双臂,动作缓慢地向金琨击去,实则内藏着刚猛内劲。 金琨心神俱定,身子拿住了站桩,也缓缓伸出一掌,向着来拳迎去。 运日心中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天目派绝学刚猛霸道,你伸掌来接,只怕手掌也能让我击碎。” 却不料拳掌相碰之际,金琨非但轻松接住了这拳的内劲,而他的极寒内力反而极速传入运日的体内。 运日寒入心窝,难受非常,急忙缩回了双拳,眼见金琨手臂倏伸,又打出一招“天王托塔”,欲将金琨手掌逼回。 而金琨仅是将手掌一翻,化掌为指,朝他内关穴点去。 这内关穴实乃一处死穴,非同小可,若被点中,却是生死难料。 运日大吃了一惊,忙不迭在招式的途中收回内劲,疾缩手臂,冒着憋出内伤的风险,也是在所不惜。 金琨此一击虽是未中,却“嘿嘿”一笑,说道:“还请运长老快快将我诛杀,莫让我逃了去。” 运日暗地里心惊,已暗忖今日全无胜他的把握,竟一时忘了怎样出招。 只见金琨忽然欺进身来,将他吓了一大跳,忙将双手交叉,护住了身前要穴。 金琨冷冷一笑,疾伸手臂,只用右手便将他交叉的双手捉住,接着左手一托,竟将他整个身子举起。 再听金琨叫道:“快说,祁偌那脓包可被我杀死了?” 第294章 暗中镖毒 运日被他举至半空,毫无着力之处,他焦急无以,慌忙叫道:“祁偌并未死去,两月前才堪堪复原……” 金琨怒哼一声,他自被霁云盟冤枉以来,直对盟中之人恨之入骨,高叫道:“那你便替他死了吧!” 言毕,双手用力一掷,将他远远扔了出去。 正当运日要重重落在地上时,却被一灰色人影飞身接住。 那人见运日满脸惊恐之色,好生疑道:“运师弟,什么人可将你折磨成这番模样?” 运日两眼失神,指着前方道:“瞿师兄,是金琨啊!” 来者正是天目派的瞿崴! 只见瞿崴缓缓将运日扶起,他心中也是大骇,正要向金琨处瞧去,却不料金琨已一跃而至,长剑罩着二人胸前大穴而来。 瞿崴与运日同声呼喝,忙展开拳法,只听拳风似虎,生生逼退了长剑。 金琨一招未果,收起了剑势,高叫道:“好你个运日,你故作神秘,果真是有帮手在侧,好啊好啊,来者越多越好!” 言毕,右手紧握随侯剑,使出“明入地中”的七八个变化,再向二人击去。 瞿崴二人被一个小辈揶揄,立时脸面无光。 他二人猛喝几声,四拳忽闪忽至,虎虎生风,与金琨接连斗了五六十招,竟是平分秋色,占不到半点的便宜。 瞿崴也暗暗惊诧,他头一回见到金琨这般地锋芒毕露,犹如换了个人也似。 遥想一年之前,金琨连运日一人也敌不过,而如今他与运日二人联手,竟对金琨并无太多的胜算。 三人转瞬之间,再斗了一百余招,瞿崴二人仗着年长资深,于打斗的经验熟稔于心。 又加这二人几十年的师门相处,早已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此一来,数度让金琨频现险情,而他二人则渐渐占据了上风。 可谁知金琨越打越勇,他猛地呼喝一声,忽然双掌寒气骤起,再握着这柄随侯剑,剑光闪处,又多了一层极寒之气。 这寒气直寒入骨髓,又使得周围两丈之内飘起了白霜,实在是叫人冻手茧足,难以招架。 瞿崴二人此时纵使是精诚合力,也是渐感吃力,若再打得数十招,定然要被金琨一人拿下。 瞿崴无意间往旁一瞥,已然瞧出了运日心神不定,招式之间略失了神韵。 是以他料定运日之前定是被金琨打得神魂颠倒,心中畏惧,此时若要再与金琨争斗,已是先失了一筹。 瞿崴连忙呼啸吆喝,口中叫道:“运师弟,快快收起心神,你我二人合力,本可将他拿下,可别让一个后辈小瞧了咱们!” 运日接连出了几拳,拳拳被金琨掌力逼退,他急忙跃至一旁,又慌忙抵挡了几掌,说道:“师兄莫慌,我可是有后招!” 金琨越打越是激怒,他对霁云盟之人本就恨极,甫一听闻此言,剑芒再盛,竟在运日手臂上刺了一剑。 这一招得手,金琨怒气未减,喝斥道:“还有什么招式快快使将出来,莫等到后来,再也没命使了!” 瞿崴顺着他的长剑,猛然砸出几拳,欲将他的长剑砸断,口中更是叫道:“运师弟,提起精神来,可莫叫他看扁了!” 运日忙不迭裹好了伤口,再举拳挥来,二人合力,又将金琨剑芒压下,口中喃喃道:“你且稍等片刻,只一会儿便好。” 金琨哪里会让他二人等来时机,剑光闪动的同时,左掌直罩着间隙击出,一时间让这二人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金琨忽然大喝一声,他高高跃起,长剑自上而下朝二人劈头而来。 这二人眼见剑光将至,正待躲避之时,却忽见金琨长剑不再晃动,待他落下地时,竟以剑撑地,一副晕乎乎、颤巍巍地,似要摔倒的模样。 运日哈哈一笑,叫道:“着啊!师兄你瞧,他早中了我的镖毒,只靠内力强撑着,如今终于撑不住,镖毒发作啦!” 瞿崴一凛,看着金琨一言不发,只单脚跪地,神情痛苦的模样,沉吟道:“原来师弟的后招是这个, “若他内力再深厚些,这毒性迟迟未发,你我二人可就凶险啦。” 运日道:“上回在天门山着了他的道,今次我定然会再稳妥些,明地里的毒镖他躲得过,却怎躲得了我暗中的镖毒?” 瞿崴稍一皱眉道:“暗中的镖毒?你是让他防不胜防?” 他缓缓绕了金琨半圈,在金琨倒地之前,未敢进前半步,再道:“我早已与你说过, “这小子本是十分的难缠,可谓我盟的劲敌,可你偏就不信。” 运日惭愧万分,将头低垂道:“我还道他只是个毛头小子,却未想到,他如今竟这般厉害啦。” 瞿崴怒哼一声,大声道:“我在他们绍兴分舵外安插了几个眼线,早已得知他和肖梨雨二人纵马而出。 “只因他二人才历生死,我当即便料到这二人定要回到江西老家,不是去完婚,便是要回到家乡隐居。 “可是你与张盟主都未能听信我的进言,不许我带出弟子在此埋伏,这才使得今日你我二人,险些在此着了他的道!” 运日仓惶抱拳,单膝跪地道:“都是师弟的失职,若我当日能极力向盟主进言,带出了几百弟子,今日可就不会那般狼狈啦。” 瞿崴眼睁睁地看着金琨已是双手撑地,呼吸急促,再也难以自持。 他背过双手,放低了嗓门道:“好在师弟你今日应对得当,未能让这小子得逞,回头我自会向盟主记你……” 他正说时,忽然天旋地转,胸闷难当,立即委顿在地,运日急忙抢上将他扶起,问道:“怎么啦?” 瞿崴涨红了脸,喃喃道:“快……解药!” 运日惊愕道:“怎么,师兄你也中镖毒了?”说着,一面将他扶稳,一面拿出解药给他吃了。 瞿崴这边刚一吃下,运日又是吃了一惊,他两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金琨,喃喃道:“你……居然没中毒!” 原来金琨忽然和没事一样,倏地站起身来,朝这二人邪魅一笑,说道:“未想到,运长老也会用这些阴险的招数了, “你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模样,却原来都是装的。” 第295章 事先服药 他呵呵笑过几声,续道:“只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在你们霁云盟之中,若要做到独善其身,可也太难了些。 “是以,我今日对付你们这些个恶人,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啦。” 原来,自运日在密林中瞧见了金琨,依他唯唯诺诺的性子,竟不敢单独与金琨交手。 只因他生怕金琨身后又跟来了似假和尚之类的硬手,此前在天门派中的失利,可始终是历历在目,令他永生难忘。 他跟踪了金琨一段路程,又惧怕他越行越远,瞿崴便再难跟上,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烛龙摄魂镖掷出。 金琨被摄魂镖震慑过后,运日却始终隐秘在密林深处,不仅是要拖延时辰,等候瞿崴到来。 更是在匆忙之中,往右拳中抹上摄魂镖的毒药,而后再将解药服下,以确保自己未能中毒。 待金琨趁其不备时,运日立时在他身后击出一拳,而金琨并未转身,轻松与他对了一掌。 金琨的力道霸道无比,将他身子震飞出去,但运日拳上的毒药,已擦在了金琨手掌之上,立时让运日窃喜不已。 可谁料金琨已嗅到掌中气味甚为熟悉,他依旧未转过身,忙从背囊内拿出当年从齐腊处得到的解药服下,再与运日周旋。 而当瞿崴到来之后,金琨有意使剑与这二人周旋,还在趁其不备之时,悄悄将掌中之毒抹在了瞿崴手背,这一动作竟未能让瞿崴二人察觉。 自运日与瞿崴说道会有后招时,金琨立马会意便是此事,过不多时,他假装中毒的模样伏地不起,让二人放松了警惕。 而此时,瞿崴才是真正的毒发委顿,金琨这才站起身来,对这二人大肆嘲笑一番。 瞿崴虽已将解药服下,却还未等来药效,他依旧委顿难起,口中不屑道:“你这狗贼, “身上有着几百个心眼儿,难怪你会恶事做尽,畜……畜生不如……” 金琨怒极,大展剑法,便要往他身上招呼。 可谁知瞿崴立时扔出个烟弹,瞿运二人瞬时被一团烟雾笼罩,又听得瞿崴高声呼喝,竟用起了上乘内力,将喊声传出数里之外。 金琨暗叫:“不好,他这是在呼叫援手,可他二人并未带来任何弟子,此番叫的又是谁?” 他当下毫不犹豫,向烟雾中怒挥了十余剑,却剑剑挥空,自他穿过烟雾后,却见这二人早已奔出了十余丈远。 他大叫一声:“哪里跑!”脚下纵跃数次,已将这二人追上。 瞿崴二人大为骇然,忙不迭转身出拳应对。 这三人一个是怒不可遏,定要找霁云盟的报了私仇,另二个则是心怯难抑,只顾逃遁。 二人中还有一人则是中毒未解,又如何能抵挡金琨的攻势? 这一回只堪堪过了二十余招,但见剑光哗哗闪过,瞿运二人纷纷中了两剑。 瞿崴咬牙叫了几声,他实不愿败在这小辈的手中,忙将“金刚插锤”自下而上猛地使来,其势迅猛,万分难当。 金琨轻蔑一笑,微微往左首侧过,却不料瞿崴另一拳早在左首处等着他来。 金琨眼见这一拳再难躲过,疾伸左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再是借着拳势向后一扯,再飞起右脚,赫然踢中了瞿崴小腹。 瞿崴立时惨叫了一声,委顿在地,口唇发白,连连呕吐不止。 运日见状,当即使出“老君降怪”,他铁拳绕过金琨左首,又自他百会穴击下。 金琨脚下急转半步,极速绕过了这拳,忽举左掌,在他脸上狠狠打出一巴掌,顿时将他两颗牙齿远远击飞。 运日一时只觉天旋地转,脸颊高肿,内息已是混乱不堪。 金琨持剑怒指着他,大喝道:“祁偌那个脓包捉我不住,张浪又派你这两个脓包来了么!” 运日眼见这长剑寒光渗人,心下却是瑟瑟发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金琨转而将剑尖指着瞿崴,斥道:“一年前,我在天门派中逼问你钓鱼城之事。 “你曾说道张浪的问题不小,其一便是张浪接任盟主之后,弟子们死伤甚速,而那第二件事,你今日速速与我说来!” 瞿崴心中立时转了几转:“这小子事到如今,还要对此事穷追不舍,究竟是何目的?” 他眼盯着这剑尖,不禁又想:“这畜生向来自恃清高,再加他近日来连受我盟侮辱,我今日若表现得懦弱不堪,十有八九便要被他杀了。” 于是将心一横,不屑道:“一年前?这也太久远了些,究竟这第二件是何事,我却忘了。” 金琨一怒,将长剑直向前送去,运日忙从旁叫道:“我说我说!金少侠可莫伤人!” 金琨冷哼一声,心道:“这运日或许是霁云盟中,最没骨气的长老了。” 又听瞿崴训斥道:“你说什么说!金琨这畜生只是仗着武功高强,想要逼咱们就范! “但这狗贼恶事做尽,害人无数,盟中无人不恨,凭什么他让你说你就说了?” 运日立时羞红了脸,转眼又见金琨飞起一脚,将瞿崴远远踢了出去。 金琨口中大喝道:“你们霁云盟整日介冤我辱我,我今日便是将你二人的皮剥了,也要探出钓鱼城之事!” 瞿崴猛地吐出口血来,他忍着剧痛,仍要嘴硬道:“我们冤不冤你,自有老天作证!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既做得出来,便等着天降报应吧!” 运日已是心下大骇,暗忖着:“这畜生果真是心狠手辣,看来今日再怎样示弱求饶,他也不会放过咱们。” 是以他立时叫道:“不错!你这畜生,尽管将我二人杀了吧,待因果到头之时,自有上天收你!” 金琨已然怒极,长剑一转,又向这二人刺去。 而他剑至途中,却瞥见远处奔来二十多人,这些人奔得甚速,显得各个都内功深厚,却是在螺山上追杀他的那些武林前辈。 金琨这才明白,瞿崴适才高声呼喝实乃是虚张声势,其目的是让金琨误以为他们真的带出了弟子来。 第296章 螺山灵泉 可谁知这声呼喝,没将弟子们唤来,却阴差阳错地叫来了这些帮手。 金琨甚惧这二十多人,长剑只稍稍一窒,又听“嘭”地一声,瞿崴再扔烟弹,一时烟雾弥漫,好不呛人。 金琨捂住口鼻,依然穿过了这浓浓烟雾,再是几个纵跃,已离这二人近在咫尺。 他挥剑大叫道:“我今日杀了你们,世上便少了两个冤我之人!” 瞿运二人回首见到剑芒瞬息而至,无不暗叫:“我命休矣!” 然而当长剑挥至他们脖颈之时,金琨竟忽然收住了劲力,心中暗叫:“不对! “这二人分明是知道当年钓鱼城之战的内情,我不能被愤恨冲昏了头脑,留着他们的命在,或有后用。” 又往左首瞥去,眼见那二十多人来得好快,若不再走,唯恐再也不能走脱。 金琨当下收起了长剑,双掌猛地挥去,将这二人打至口喷鲜血。 金琨怒斥道:“我这一掌,定叫你们三月都爬不起床,你们可好生记着,这便是惹恼我金琨的下场!” 言毕,拾起一旁的背囊,脚下连点,向西面奔了过去。 金琨全力奔得一会儿,回首却见这二十多人中,有几人将瞿运二人搀起,另十几人仍是对他紧追不舍。 他心中立时大骇:“我真是低估了这些武林前辈,他们从山上极速追来,足有近十里地,却仍能将我追上,可见这些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想至此处,忽然灵机一动,转而向北面林中窜了出去。 他为了扰乱这些人的心神,一会儿钻进灌木丛中,一会儿又跃至树梢,或是尽往农家果林中奔去,如此十里地奔袭下来,已被他甩开了几人。 再奔得好几里,又忽而向东奔去,而他身后之人见他又转了向,不停吆喝呼啸,意图将他包抄围之。 金琨此时抬头一望,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却又回到了螺山之下。 他只好沿着螺山西侧,再跃过好些个难行的巨石,又钻进了一处密林之中。 这密林树高草深,极易藏身,他只在这密林里缓速向前,让身后这几人根本寻不见他的所在。 如此缓缓行了不到一炷香时辰,果听身后呼喝咒骂之声渐稀。 金琨忍不住偷笑,又行得半刻,再也听不见身后的人声,却见前方现出了几间破破烂烂又红墙黄瓦的房子来。 他走近了这几间房子,抬头见到檐下挂着一块掉了漆的牌匾,上书“灵泉寺”三字。 金琨总算找见了灵泉寺,心中大喜,忙叩响了山门。 过不多时,山门大开,里头一十多岁的小沙弥向他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金琨急忙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师父,在下求见上达下信大和尚!” 他话音刚落,却从里头传来一句:“演觉,这位檀越不远千里前来寻我,快将他请来!” 那小沙弥便是演觉,他回首应了声:“是!” 又对金琨道:“檀越请随我来。”当即将他领进了院中。 金琨瞧见这处不大的院落中,大殿立在了正中,只有两间小屋在旁,在院落的西首,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 此外并无他物,颇有一种落寞之感,显得这座寺庙与传说中的名刹相差甚远。 金琨在大殿中总算遇见了达信,他赶忙下拜行礼,恭恭敬敬道:“在下金琨,见过达信师父!” 这达信虽是年迈,但依旧神采飞扬,颔首道:“金檀越,你我总算又见面啦。” 金琨起身抱拳道:“达信师父,还容闲话少叙,外头有人要捉我,还请师父您搭救一番!” 达信先是一凛,忙令演觉将他带去躲避。 这小沙弥也甚为机灵,他将金琨带至厨房之处,将灶台上的大锅提起,对金琨道:“金檀越,还请在灶底屈就一番吧。” 金琨见这灶台底下甚为隐秘难寻,也不顾这灶底腌臜灰多,只一跃而进,还叫了声:“实在是有劳演觉师父啦!” 演觉刚将大锅放回灶上,却听院外已闯进了十几人,他们言语粗鲁,纷纷叫嚷着:“此处师父何在?见没见着一年轻男子躲了进来?” 演觉急忙奔去,还未能开口,却见这些人已在院中四处搜寻起来。 此时达信也走至院落当中,向几个领头的合十道:“阿弥陀佛,各位檀越来我寺中,所为何事?” 其中一高个子叫嚷道:“我们正在捉拿一个贼人,这人杀师害人,无恶不作,才刚一脚逃至了左近,师父你可曾见着?” 达信甫听此言,自是吃了一惊。 他两眼眨得数眨,寻思这金琨应不至是这等大奸大恶的人物,是以道了句:“老衲只与徒儿二人在此清修, “今日除去诸位之外,还从未有人来此。” 一瘦小的矮个子指着他叫道:“这老和尚眼神闪烁,不似说了实话!” 此前那高个子“嗯”了声,道:“不错,这其中定有蹊跷。” 又朝其他十余人高叫道:“快给我细细搜来!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达信深深叹了口气,任凭这些人在寺庙中搜寻,他只闭目念佛,心中自责道:“此事须得怪我,怪我……” 原来这达信是此地的一代高僧大德,为人实是无比的慈悲良善。 他今日打了这个妄语,虽是为金琨大开了方便法门,不至破戒。 但他平日里只会以真诚待人,却不知怎生撒谎行骗,是以一开口便露出了马脚来。 眼见众人将寺院翻了个狼藉一片,演觉心疼无以,拉着达信的衣袖直哭道:“师父,你怎可放任他们如此无礼……” 达信只是闭眼说道:“所谓心外无一物,演觉,此时此刻,才是你修忍辱波罗蜜的最佳时机啊。” 演觉立时领悟,含泪向他磕了一头,再跟着他一块儿闭目念佛。 但他眯着眼望去,又见有几人进了厨房搜寻,他甚是担心金琨被他们捉了,又不敢出手阻拦。 他心下慌乱无以,看着达信镇定自若的模样,只得将口中佛号念得越来越快。 第297章 虚心请教 过不多时,忽从门外进来一白发老者。 他见众人如此糟蹋佛殿,立时大声喝止住众人,又红着脸面,对这些人好生训斥了一番。 他最后说道:“你们连寺院也敢损毁,就不怕遭了报应么!” 又一巴掌将那矮个子打翻在地,怒斥道:“这里的达信师父乃此处的高僧大德! “师父他在整个江西都闻名遐迩,便连县太爷都会每年前来此寺,与他虚心讨教,你这小子又有多大的面子,敢来这里招惹他?” 想是这白发老者地位颇为崇高,他连番教训之下,这十几人立时向他奔了过来,不住地向他磕头认错。 白发老者又喝道:“给我跪什么,还不快给达信师父认错!” 这些人又慌忙朝达信连磕了数头,口中不断叫道:“还请达信师父莫让佛祖怪罪了小的!” 达信合十躬身道:“善哉善哉,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白发老者也向达信郑重鞠了一躬,又说了不少的好话,这才骂骂咧咧地将这十余人一块儿赶出了寺院。 演觉见这些人远去,匆匆来到厨房,忙将大锅提起,说道:“金檀越,他们走啦!” 金琨从灶底爬出,先是给演觉行了一礼,又走至院中,向达信行过一大礼,说道:“今番蒙达信师父搭救, “此恩此情,在下定然永生不忘!”说罢,又磕了三个头。 达信连忙将他搀起,婉言道:“金檀越远道而来,我本应尽地主之谊,些许小事,你也不必挂怀。” 金琨顿了一顿,又道:“这已不是小事啦,不过在下还有件大事欲向师父您请教!还望师父您能指点迷津!” 达信颔首道:“既是大事,便来丈室与我说话吧。”说着,指向大殿右首小屋,那是专供方丈居住之地。 金琨躬身道:“师父您先请,我稍后便来。” 言毕,便在这寺院中,好生的整理打扫了一番,比起他打扫起自家来,还要更为细致一些。 只因今日是他连累了这家寺院横遭此难,若不亲手将此处整理干净,他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演觉也从旁帮衬着一同打扫院落,一些寺院中的规矩,也都细细与金琨说了。 末了,他还帮着金琨将身上的黑灰细细擦去,金琨好生的感激,回身拿出一张大额的银票,欲投入功德箱里。 但他找遍了整座寺庙,竟是寻不见一只功德箱,他这才猛然想起:“是啦,达信师父他不愿接受信徒的钱财供养,又如何肯设功德箱? “此等的高僧大德,只愿苦行清修,真乃世所罕见!” 在这之后,金琨裣衽一番,终于进到了丈室,这间丈室仅一丈见方,室内好生的简陋,除去一只木桌和一只木椅外,便只剩下一张床榻了。 达信邀金琨在床榻上盘坐,他早在床几上泡了一壶茶,此时又将茶杯递上,道了声:“金檀越,还请慢用。” 金琨细细品过一杯,说道:“今日实蒙师父搭救,我才能在此处与您喝茶。 “只是在下不甚明白,师父您何以如此信任在下?万一在下真是他们口中的贼人,师父可就放过了一个坏人啊。” 达信微微一笑,道:“老衲的修为虽是低微平常,但这识人的功夫,可向来都没出过差错。 “金檀越你曾在康平镇中出手搭救过老衲,又解了那孙正木之危,就冲你这份侠义之心,你也绝干不出如此出格之事啊。” 金琨心下一暖,这是他自受冤以来,难得听见的舒心之言。 遂赶忙从背囊中将倒滚心法拿出,放在了床几上,说道:“在下今日想向师父请教的,便是这个。 “这本功法秘籍,是在下无意间所得,但其中的字句艰涩难懂,在下实在是习练无方,还望师父您能指点一二。” 达信瞥见这心法的封皮,两眼忽地睁大了些,他再细望了金琨一眼,而后便闭目念佛,不再言语。 金琨不知他此举何意,再细声问道:“请问师父,这本心法,可是那倒滚心法? “在下实在是才疏学浅,这封皮上的第二个字,在下真是认不得。” 达信依旧是闭眼盘坐,念佛不辍,并不接话。 金琨本是个天性好动之人,他受不得这番冷遇,直暗忖道:“这位师父如此作为,可是有着某种禅意,欲点化于我? “只可惜,我对佛家并无过多涉猎,也不知他此举是否是寺中规矩,而师父他一心念佛,我也不好一直打搅……” 他一时间无所适从,只在这间丈室内细细打量,但这里实在是简陋非常,并无多少可看之处。 金琨无意间抬头望去,却见南面墙上挂着一幅字,不禁说道:“这幅字我适才怎没留意到?这可真是幅好字,直堪比名家的手笔。” 达信忽然睁开了眼,疑道:“这幅字上写了什么?” 金琨念道:“‘不苦者有智’,在下虽不知他的出处,但觉这五字之中,蕴藏着深深的智慧。” 达信又问道:“檀越觉得是什么智慧?” 金琨稍稍一想,道:“感觉像是在说,身处在艰险的境地,从未觉得困苦之人,定然有着大智大慧。” 达信面有赏色,频频点头不已。 金琨话音刚落,忽然倒吸了一口气,指着那面墙叫道:“那幅字怎生不见了?是我眼花了么?我适才可瞧得十分真切!” 达信笑过一阵,说道:“好,很好!金檀越能看见墙上的那幅字,又带来了这本心法,便是有缘之人,老衲可是等你多年啦。” 金琨一怔,又往南面墙上望过一眼,问道:“究竟是何缘分?” 达信走下床来,打开门叫道:“演觉,你好生关好山门,金檀越但凡在我寺中,你都莫让任何人进来。” 门外演觉应了一声,达信这才放心回到床榻之上,指着这本心法道:“金檀越,你这本的确是倒丨心法, “这第二个字,只有一竖,本就是个‘丨’字,念作‘滚’,却不是我们传说的‘倒着滚的心法’啊。” 第298章 倒丨心法 金琨喃喃道:“倒滚心法……倒丨心法……读音竟是一致,难怪,这世上怎会有倒着滚的心法……” 达信笑道:“这本心法乃百年前的高人明灵子所创,江湖中多少人求而不得,甚至为它出过不少的人命。 “金檀越却将这本贵重的心法轻易拿了出来,便不怕惹来杀身之祸么?” 金琨抱拳道:“在下最是信得过达信师父的为人,您不光能为忠良之后舍命相救,今日还将在下救了, “似师父这等的得道高僧,又怎会害我惹来杀身之祸?” 达信再问道:“檀越便这番笃定,我能读懂这倒丨心法?” 金琨道:“在下虽不能笃定,但若论博才多学,师父您却是在下所识人中首屈一指, “是以当在下修行无方之时,首先想到的,便是您啦。” 达信颜色甚和,说道:“便是这种种因缘际遇,金檀越今日才能来到我寺中啊。” 他指着南墙,缓缓道:“这幅字,可是大有来头呀。今日让金檀越亲眼见到了它,便是缘分已至,老衲定要将其中的缘由说与檀越听。” 说着,又给金琨郑重倒上了一杯茶。 尔后,他在屋中点上了一只油灯,再是手握佛珠,盘腿端坐,长吁了口气,正色道:“这件事,实在是说来话长。 “约在二十余年前,本寺曾被一大德造访过,便是那创出倒丨心法的明灵子啊。” 金琨一惊,手中茶杯险些跌落,他两眼圆瞪,只听达信问道:“檀越你可听说过明灵子明老前辈?” 金琨当即便把怎生找到这心法之事,细细说与他听了,只将明灵子与他金家的渊源,以及三正之事都隐去未提。 达信将事情经过听完,只觉这定是冥冥之中暗合天意,直把口中佛号念了又念。 此后又连叹数声,续道:“老衲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一非僧非道的老者敲响了我寺的山门, “他自称明灵子,指名要找我的恩师妙法大和尚为他讲经。只是当时恩师身有重疾,已卧床三月未起, “我以这个缘由谢客,可那明老前辈执意要与恩师见上一面,再三推阻之下,我拗他不过,终于将他带至了恩师塌边。” 他望着那盏油灯,续道:“让我所料未及的是,二人明明是素未谋面,可明老前辈只与恩师攀谈了几句,恩师却如故人相见也似,与明老前辈相谈甚欢。 “第二日清晨,恩师唤我给他洗漱一番,又给他换上一件崭新的海清,便在这间丈室内,当着我的面,给明老前辈讲了一部《金刚经》。 “讲完之后,恩师已是大汗淋漓,呼吸衰弱,绝不能再坚持端坐。在他老人家正欲歇息时,不料明老前辈依旧恳求恩师为他讲经, “还说他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听妙法大和尚讲经说法。他还向师父老人家说了许多赞美之词, “说他是远近闻名的一代高僧,若不能听他讲经,实乃此生一大憾事。恩师他老人家也实在是推却不得, “只好在我的搀扶之下,又给他讲了一部《地藏经》。这部经典篇幅不短,这一讲,已是讲至了深夜, “老衲正要伺候恩师歇息时,明老前辈却说要替我照顾恩师,也好在恩师身旁,聆听他的教诲。 “在老前辈一番劝说之下,我只好将恩师交与明老前辈照料。 “可谁知他二人竟是兴致颇高,彻夜长谈了一番,直至第二日清晨, “恩师神采飞扬地与我说道:‘达信,你可知明老前辈的倒丨心法,与佛法的境界竟是息息相通,遥呼相应! “到得后来,又都是制心一处、万法归一,这实在是太妙,太妙啦!’” 金琨一凛,忙问道:“倒丨心法居然与佛法相通?那我习练心法而无方,是否应该先修习佛法?” 达信哈哈笑过一阵,道:“檀越且听我慢慢说来。” 他再转动手中佛珠,续道:“第二日,明老前辈依旧请师父为他讲经,而师父他老人家虽是病重, “经昨日讲过两部经典之后,病体竟奇迹般有所好转。 “师父他心中明白,明老前辈此番定是为度他而来,是以欣然为他讲经,每日不辍。 “从此,每天白日都是由我恩师讲解经典,夜晚则是听明老前辈讲解倒丨心法,如此直至第十四日,恩师病体已然痊愈……” 达信目光又盯着那只油灯,正色道:“第十四日,恩师给明老前辈讲了一部《观音菩萨普门品》, “正讲至‘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这一句时,明老前辈忽然叹道:‘普明照世间,是啊,这世间实在是太过黑暗,本该要照上一照啦!’ “这话音刚落,恩师他却突然大笑出声,经久不绝。 “这笑声爽朗之至,毫无杂余,我还道恩师他老人家身体不适,正要上前相询时,恩师却道了句:‘何其自性了如是!何其自性了如是啊!’ “老衲正大惑不解时,却听明老前辈颔首道:‘可喜可贺!所谓妙法法师说妙法,法师竟将他自己说得明心见性啦!’” 金琨从旁问道:“是妙法大和尚他开悟了么?” 达信颔首道:“不错,若不是明老前辈几番坚持,让恩师为他精诚讲经,恩师又如何能够开悟? “如今细细想来,这个中缘分,实在是妙不可言呐!当日这二人欢喜不已,明老前辈还提笔写了一幅字赠与恩师, “这幅字,便是檀越此前看见的那幅‘不苦者有智’了。恩师他见到这幅字时,也是久久不能释怀, “当即对着这五字说了句:‘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他将话说完,随即便欢喜回到这张床榻之上,念佛圆寂啦。” 金琨“啊”地一声,反复琢磨这几句,沉吟道:“无有语者,无有语者…… “师父,妙法大和尚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我怎觉得不似说与明老前辈听的?” 第299章 上下通达 达信欢喜道:“不错!老衲起初也不明其意,大约十年之后,老衲才忽然悟得,恩师的这句话,却是说给有缘人,也就是金檀越你听的!” 金琨惊道:“妙法大和尚二十多年前圆寂,我如今才来到这灵泉寺中,又怎会说与我听?” 达信叹得一声,道:“我于近年之中,才不断悟得,明灵子老前辈此行目的有二。 “其一便是促得恩师明心见性,道行圆满。这其二嘛,便是借我之口,将恩师的十六字真言和那倒丨心法,说与有缘人听啊。” 他又指着南墙道:“自恩师圆寂后,我便曾将那幅字仔细装裱一番,挂于这面墙上, “可几年之后,这幅字却突然不翼而飞,今日又让金檀越你瞧见了,是以,这有缘之人,不就是檀越你么?” 金琨万分惊诧,茫然道:“这幅字不翼而飞……此后再也没能寻见么?” 达信颔首道:“再也没寻见。” 金琨惊叹道:“实在是太不可思议……这‘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难道说,妙法大和尚他早知我今日的困境?” 达信道:“这十六字的本意为,若遇不善之人,只是无人教导于他,他不知道德为何物,是以才多行坏事,正是此因,你可不能怪罪于他。 “金檀越,你今日的困境,可是被这十六字说着了?” 金琨甚是愤恨,道:“正是!我如今被恶人针锋相对,他们欲冤我、害我、杀我,其心肠歹毒至极,又怎可以一句‘无有语者’为他们开脱?” 达信叹道:“金檀越,老衲如今已能断定,此番话定是恩师在明心见性中有所预见,是以才会如此劝慰于你。 “檀越你虽是颇具智慧,又聪颖无比,只是这阅历不足,还未能解得这其中之意啊。” 金琨想起弈先生也同他说过相同话语,是以不住地点头,又问道:“难道这‘不苦者有智’也是说与我的?” 达信颔首道:“檀越你适才说出了你的困境,想必明老前辈与我恩师一样明心见性,早已预见了你这困境,这才说与你得知的。” 金琨在达信处不断听来惊诧之事,心中感悟颇多,他一时间心潮起伏,脱口问道:“还请问师父,那位明灵子老前辈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达信道:“明老前辈体型偏瘦,个头也不高,五官生得眼明唇薄,眉细脸长,想他在年轻之时,定是个俊朗的模样。 “最为显眼处,便是他那左眼白瞳,右眼双瞳啦。” 金琨不禁暗忖:“明灵子恩公的这副长相,竟与假和尚大相径庭,这么说来,假和尚他定然不是恩公了。 “可为何假和尚他,偏偏要将两眼装成明灵子的模样,引我去得到这本倒丨心法? “为何他的右脚黑布鞋还会出现在恩公的棺木之中?难道是假和尚故意放进棺中的? “不……这完全没有可能!在这世上,如今也只有我知晓明灵子他葬在何处,便是连柳叔叔和梨雨他们也从不知道。” 他心中焦虑无以,以致口干舌燥,再想:“既然假和尚不可能得知恩公葬在何处,而恩公的棺木又从未开启,那恩公的尸骸又去了何处? “棺木中的这本心法又是从何而来?这……这该不会是本假的心法?” 他越想越是心乱,达信见他半日不曾言语,忙问:“金檀越,有何不妥么?” 金琨道:“师父,您看我这倒丨心法,到底是真是假?” 达信侧眼瞧见这本心法,并未将它翻开,只问道:“请问檀越,这本心法,可分了上下两部?每部的导引处,都只有十个字?” 金琨道:“师父所说一字不差。” 达信道:“那这心法定是明老前辈所着不假,檀越还有何疑虑?” 金琨连忙下了床榻,向他不住磕头跪拜,说道:“既然明老前辈与您说过这心法, “还请师父与我解说开示,我金琨欲将之练成,也好成就一番心愿!” 达信闻至此处,又忽然闭目念佛,置之不理。 金琨又道:“我往常无论习练什么功法都非常迅捷,可唯独这倒丨心法,在半月之中,竟一直都未能入门,还望达信师父您能指点迷津!” 达信仍旧只字不言,直盘腿而坐,佛号不断。 金琨心中大惑不解,何以这高僧大德数度如此待客,这于情于理都解释不通。 他见达信始终自顾自念佛,便也回到了床榻之上,学着达信的模样,盘腿闭目,暗自修炼内力。 堪堪过去一刻多钟,达信终于开口道:“妙法无人说,虽智不能解!” 金琨大喜,忙问道:“师父您肯教我了么?” 谁知达信再度闭目念佛,手中始终拨弄着佛珠。 金琨心中再无几多疑惑,只道这位大德是在考验自己,于是也闭目收心,继续练着内力。 又过了一刻多钟,达信才呵呵一笑,道:“金檀越是我等了多年的有缘之人,我又怎会不教你?我数度冷落檀越你,实在是在等你心定啊。” 金琨开口道:“如此说来,修炼这倒丨心法,首要之处,便是要心定么?” 达信笑道:“正是,既然檀越你心中略定,我便把明老前辈当年说与我的要义,全数告知你了吧。” 金琨连忙磕头以谢,达信又缓缓品了一杯茶,续道:“这倒丨心法之奥秘,全在这‘丨’字之上。 “金檀越,我来考你,当你看见这个‘丨’字时,你可想到了什么?” 金琨几乎不假思索道:“我只感觉此字,连接了天与地。” 达信不断颔首道:“金檀越不仅聪慧过人,还颇有慧根,绝非常人可比。 “不错,这个‘丨’字,只一竖自上而下,本意就为上下通达也! “只不过能做到上下贯通者,这世间实在是寥寥无几,是以明老前辈便另辟蹊径,让修炼者倒立施为, “便成了由下至上的心法,从而可以做到事半功倍、扭转乾坤。待修行者修至极处,便可使得天地贯通,万法一体, “把之前所学全数融汇贯通,在不经意间,便会使内力大增,武功精进,诸行无碍了!” 第300章 难上加难 达信忽而叹道:“只不过,纵使是倒立施为,也是难以让人练成此法,明老前辈估摸着, “百万人中可练成此心法者,也就一二人而已。金檀越,你可知,这心法为何那般难练?” 金琨道:“难道是人们难以将心定下?” 达信道:“不错,我再问你,你可知这心定要达到何种境地?” 金琨一怔,道:“这我可就猜不出来啦。” 达信和颜一笑,道:“若从佛家的角度讲,这心定可要达到入定的境界,方是合格啊。” 金琨讶然道:“入定?难道要先修佛参禅了么?” 达信道:“那倒不必,明老前辈就从未修佛,也能到此境界。 “只是能到此境界者实在是为数不多,是以他老人家始终寻不到传人,这本心法可险些就要失传啦。” 金琨不禁暗道:“难道恩公他有意把我当做了传人?可是我金琨一向是心浮气躁,又如何能够入定?” 达信续道:“正因为明老前辈始终未寻得传人,再加之年代久远,是以如今世人只把这心法的‘丨’字当成了翻滚之‘滚’, “这原也是在情理之中啊。明老前辈曾说,倘若人人可入定,那么每人用上十年专攻此法,制心一处,一门深入, “莫说人人可成为武林高手,且是人人都可成为大成就者、人人皆可成为尧舜,皆可达到明老前辈的境界。 “只可惜,众生执念颇重,只入定这个要求都难以达成,再遑论他? “是以明老前辈直在我这不断说道:‘难难难,犹如要众生扭转颠倒梦想,实在是难如上青天啊!’” 达信向窗外望过好一会儿,又与金琨正色道:“假如是佛弟子修行禅定者,修成这倒丨心法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但如金檀越这般地执念坚固、凡心炽盛,欲练成此心法,可就是难上加难了。敢问金檀越,你欲修此法,所为目的为何?” 金琨一凛,沉吟道:“在下本欲为江湖除去狂阳之患,只可惜又被恶人连番打压, “我不仅救不得狂阳病患,便连我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也无法自保,是以……” 达信“嗯”了一声,道:“原来是为搭救他人,檀越你真是慈悲心重,侠义为怀啊。 “但除非檀越你有特殊机缘,否则要以倒丨心法达成所愿,老衲还是劝你另寻他路为妙。” 金琨想了一会儿,道:“不论是何种功法,只要是叫我遇见了,我必定不畏艰难险阻,全力以赴,以便早达心愿! “不过,在下也是有私心在此,我只盼早日达成心愿,也能早日排除万难,与心爱之人成婚,之后再隐遁江湖…… “师父,在下不怕这心法难练,还请倾囊相授!”说罢,又给他鞠了一躬。 达信捋须道:“檀越你虽有为情之由,也是为了广大病患着想,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你很好!” 他伸手点了点这本倒丨心法,但始终未将它翻开,只说道:“说起来,修行此法与修习佛法,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要达入定的境界,首先要放下万事万物,摒弃所有的私心杂念,任何念头都不许升起。 “这就如江湖中的师父收了新的徒弟,老师父定要这徒弟将之前所学统统忘掉,只练老师父教的独门功夫。 “而这并非是这老师父嚣张跋扈,实在是要这徒儿安心练功,达到制心一处,才能学有所成。 “这在我们佛家来讲,便是一心专念,长时薰修。只有一心只练一门功夫,当有所成就之时, “再修炼起其他武功来,可就要容易得多啦,便可谓是一通百通、毫无障碍啊。” 金琨脸上立时现出了愧色,他忽然想到火劲曾与他说过一句:“所谓学无止境,我们一门功夫学到底, “也可一通百通,其它功夫也就真的用不着再学啦。” 这不禁让他暗道:“此前师父要我忘记父亲所教拳法,只许习练青原派的功夫,我当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还只道师父他老人家蛮横霸道、私心颇重,今日达信师父与我细细说来,原来又是我冤枉了恩师……” 达信道:“金檀越,你就照老衲所说,先将心境安定下来吧。” 金琨忙收摄心神,应道:“是!” 说罢,直盘腿正坐,这回连内力也不练了,只把脑子不断放空,努力让心中定而再定。 达信在一旁细细查看,但有不对之处,都与他指了出来。 如此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金琨实在是心定不住,终于开口道:“师父……在下从未如此修行过,要达入定的境地,这实在是太难啦。” 达信笑道:“无妨,檀越你只是初学,只需照老衲之法,潜心修行即可。接下来,我便给檀越讲讲这心法的内容。” 他略略一顿,续道:“这倒丨心法共分上下两部,上部的导引有十个字,正是‘行倒丨见性,得自在无碍’。 “这就是在说,你在上部之中,须得让自身心定清净,得一个自在无碍的境界,若将此比作放下,仅是个小放而已。 “所谓‘行倒丨见性’,其中‘丨’这个字,虽是意为上下通达也,但若是要‘见性’,则解为‘见而八分之’。” 金琨喃喃道:“见而八分之……这‘丨’字加‘八’字,不就是个‘小’字么?” 达信连连颔首道:“正是!‘丨’字所达到的境界,乃来去自由,上下通也。 “在‘丨’的境界中,还须见而八分之,无疑便能见到小之又小之物。是以这‘小’字,则意为物之微也。” 他又给二人倒上一杯茶喝了,续道:“这下部的导引也是十个字,书中曰:‘现极微之微,达常乐我净’。 “那‘小’字本就是物之微也,而这里的‘极微之微’,则是‘比最小还要小’之意, “若见到了此种境界,便可到达‘常乐我净’的境地啦。若将此比作放下,便是大放了。” 第301章 逆流而上 金琨问道:“那‘常乐我净’又是何意?” 达信道:“恒常不变为‘常’;断除众苦为‘乐’;得大自在,人我不二,为‘我’;无丝毫烦恼为‘净’。 “但这仅是佛家的解释,而明老前辈他却换了种说法,只说道:‘此境界乃完全放下,可破四颠倒, “便连‘我’也一同放下,绝无丝毫的保留。如此至心修炼,便可达不可思议、无法描述之幽妙境地。’” 金琨闻之,直叹其中的奥妙深不可测,若未得达信的指点,他独自一人,是绝无可能尽解书中奥义。 达信又给金琨细讲了书中的一些难点要点,直说至了旭日东升,终于将他全部所知讲完。 好在金琨的记忆超绝,达信只需讲过一遍,纵使仍有不明之处,也能牢记心中,只待日后细细揣测琢磨,定能有所成就。 金琨见达信年事已高,又是彻夜为他讲解,担心他体力不支,忙请他卧床安睡了。 金琨在大殿内又找见了演觉,演觉则安排一间寮房让他睡下。 金琨在卧榻之上,心中却是暗道:“看来达信师父并不知晓心法的全部内容,他也从未翻开书来查看, “这定是不愿窥得这稀世的武功秘籍,就这等的品行操守,实不愧为一代高僧大德啊。” 从此,金琨便留在这座灵泉寺中,没日没夜地修习这倒丨心法。 他起先找到寺院的北墙,将双脚搭在墙面上,依照这心法,倒立修炼。 但久而久之,他颇觉这倒立反而增添了不少烦恼,根本达不到心定之境。 是以他索性将身子正了过来,盘腿而坐,如此修炼,反而更能心静自在一些。 当达信问起他为何不倒立时,他直说道:“师父,这个‘丨’字倒过来, “依旧是个“丨”字,依然可以上下通达,我只是觉得我盘腿而坐,更适合我罢了。” 达信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原来金檀越的慧根远超了我辈。 “檀越所说不错,‘丨’字倒过来依旧是个‘丨’,但世间人大多都颠倒梦想,他们除非能倒立修炼这心法,否则可万万想不通这个道理。 “但世人始终是无缘接触到这本心法,而在这冥冥之中,却唯有檀越你做了明老前辈的传人,实在是老前辈他在天有灵啊。” 如此又过得几日,在不停努力之下,金琨终于觉得体内的真气如水一般,在四肢百脉自由无碍地滚动。 金琨心下大喜,也不知这种滚动的感觉,是否就是让“丨”这个字读作“滚”的原因。 但他仅是得到这一种境界,便再也无法往前精进了。 直至有一日达信与他说道:“以金檀越的思维,较之寻常人可是要活跃得多。 “是以,要你将心安定下来,又比寻常人要难上了许多。 “檀越修炼这倒丨心法,就好比是一条鱼,又负着一块巨石,在江中逆流而上啊。” 金琨自嘲道:“我这条笨鱼,虽是笨得可以,但我终是要试上一试,究竟是自身的力气大些,还是这水流的力道大些。” 达信不断颔首赞许,再道:“不过,老衲今日见檀越起的念头,又比此前多了一些,这又是什么道理?” 金琨立现愧色,只因他今日,又在脑中不断想起假和尚与这倒丨心法的关联,也想起假和尚种种神秘之处。 他直想至头脑昏沉之时,不禁自言自语道:“你如今在何处?你那千里传音的功夫还没教给我呢……” 金琨与达信说道:“只是在下连日以来,心中疑惑渐多,还请问师父,这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究竟是何意?” 这句佛语,正是当日在绍兴城中,假和尚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达信解释道:“此句出自《大般涅盘经》,是说世间万物无一可以常住不坏,凡生者必灭,这便是无常。 “是以唯有超脱此生,破除生灭,才可到达寂静的境地。” 金琨细细地琢磨这句话,暗忖:“为何假和尚要与我说出这种深奥的佛语?这实在太过费解。” 他又想起明灵子的那句“再来单屦任我踏”,是以又问道:“师父,佛家是否有‘再来’之说?” 达信道:“确实有的,我们常说佛菩萨乘愿再来,便是说佛菩萨怜悯众生,常以神通返回六道之中,化身成众生模样,设法救度众生。” 金琨心中不禁吓了一跳,暗道:“如此说来,难不成假和尚是明灵子恩公转世再来? “但是转世之说,想要让我信服,可是不容易……假和尚与明灵子或许是另有因缘……” 此后,金琨在灵泉寺中又修炼了半月有余,但他始终未能突破精进,连倒丨心法上部的一成内容都未能掌握。 他百般思索后,直暗忖道:“罢了罢了,想我金琨确实不宜修此心法。便连达信师父也道,百万人中可习得者仅有一二, “而我又较寻常人多了不少纷杂的思绪,更何况我接连被人冤枉辱骂, “以致让我近年以来都是心烦意乱,想要让我内心真正安定下来,也几无可能了。 “我在这庙中如此强行为之,实在是费时费力,南辕北辙,又怎么好意思再叨扰此地?” 于是,他在告别之前,又与达信长谈了一番,金琨自责无以,直悔道:“师父,弟子实在是愚钝, “未能练成这倒丨心法,是我辜负了明灵子前辈和您。但我金琨还有许多俗事未了,是以不敢再叨扰您的清修啦。” 最后金琨又将一纸条交与达信,说道:“在下还要厚颜劳烦师父一回,请您托人将此物送与山上的冷墨燕冷女侠, “就说此药可医治其子的病症,莫说是谁赠的即可。” 达信细看这张纸条,只写着“狂阳十四汤”的药方和行针穴位,此外再无其他字迹,便连署名也无。 达信将纸条好生收起,说道:“老衲照办便是,金檀越,你临行之前,老衲也有八字相赠。” 第302章 知足不辱 金琨抱拳躬身道:“在下恭听教诲。” 达信呵呵笑道:“教诲可不敢克当,他日若能对檀越你有所益处,老衲便心满意足啦。” 说着,提笔一挥,将八个字写在了宣纸上,而后捧起相赠。 金琨双手接过,读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金琨心中琢磨道:“我曾与达信师父说过,我被歹人恶意侮辱和冤枉,师父他定是知晓了我心中的苦楚,才将这八字赠予我。 “这知足不辱……知足不辱……不错,如今师父已逝,待我查得师父的死因,再报了父母之仇,可谓再没了牵挂。 “从此便可和梨雨找个住处,隐身世外,远离纷争,我便应该知足而不再觉得耻辱啦。” 想到此处,他心下甚慰,当日便惜别了这位高僧大德。 金琨本想再去螺山之上看望火鸿宇与冷墨燕二人,但一来,他想起火鸿宇冤他杀了恩师,那么冷墨燕也大致有此想法。 他颇为忌惮师母二人又将他误会,再度引来一众高手,届时可就再难逃遁了。 二来,他已离开绍兴分舵多日,为免弈先生与范莽这二人担忧,是以决定先行回到绍兴,然后还要马不停蹄地上九宫山提亲。 只待一切都办妥之后,便再赶来此处,定要想个法子去看望师母二人。 届时,就算他二人依旧要冤他怨他,也起码要探得恩师的埋葬之地。 金琨纵马往东北方行得二十余里,来到了庐陵县城,却整整花去了近两个时辰。 只因他对家乡甚为思念,沿途只顾观看优美如画的风景,一心想把家乡的景色映在脑海之中。 此时已过正午,金琨行将出了庐陵县城时,忽听左首数十丈外,马蹄嘚嘚疾奔而来,未过多时,再听右首也蓦地奔来一匹快马。 金琨举头细望,却是乞颜住和查达成分从左右奔来。他心头一时大骇,暗忖:“为何我走到哪儿,哪儿便会有他们?” 他忙将马头一转,又想:“这些武师往往同进同出,说不定乌和乌兰也在这左近…… “我只恨未能习得那倒丨心法,否则如今又怎会畏惧他们?” 想至此处,倏地将马儿窜出十数丈,直欲往北面奔出这座县城。 不料乞颜住二人的北方战马神骏非常,只瞬息间便将三马的距离缩至几丈之内。 金琨骇然不已,虽是猛击马臀,但这马儿依旧是不能快过他们。 查达成眼见金琨近在咫尺,高举手中铁骨朵,“呼”地一声掷了出去。 金琨听见风声劲急,急忙回首一望,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这铁骨朵来得既快且准,又势大力沉,定然避无可避,若被它砸中,必定马毙人亡。 金琨情急之下,忙抽出了随侯剑,当铁骨朵砸来之时,将剑身贴住了铁骨朵握杆之处,再将剑尖急转。 铁骨朵被这巧劲一带,瞬时偏离了方向,金琨手中长剑再一用力,这铁骨朵竟向着乞颜住飞了过去。 乞颜住被这突变着实吓得不轻,他如何不知这铁骨朵的分量,若被它砸中,哪儿还有命在? 是以他二话不说,立时从马背上跃起,堪堪避过这件兵器。而铁骨朵去势未减,“轰”地一声,砸碎了一间民舍。 乞颜住落回了马背,立时斥道:“好你个查达成!你除了会扔兵器,还会些什么?” 查达成只憨声憨气道:“我会报仇!那金琨数度偷袭于我,此仇不报,我枉为大亨国武师之一!” 他眼望着金琨仍在前方数丈,再道:“我的铁骨朵竟然没将他的剑砸弯,你说,究竟是他的剑好,还是他的功夫好?” 乞颜住见查达成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又问了这么句蠢话,直气不打一处来,忙催促胯下之马,堪堪逼近金琨之时,手中横刀“嚯”地击出。 金琨见乞颜住从左首追来,自己又是右手握剑,难以展开剑招,只得挥剑挡得几下,堪堪将横刀数次的杀招拦下。 但乞颜住毕竟也是将军出身,他久历沙场,实战无数,早已知晓金琨此时身处不利之位。 他直把横刀舞得风生水起,叫金琨仓惶应对,难以反击。 十数招下来,已将金琨胯下马儿划了三四道,那马儿嘶鸣不已,几要人立起来。 乞颜住“嘿嘿”笑过几声,森然道:“要论报仇,我被这小子火烧之仇还未报呢, “今日来得正巧,金琨小贼,快快纳命来吧!” 金琨与之过招中接连失利,胯下马儿又吃痛难忍,已是难以驾驭。 再一瞥眼间,又见右首的查达成也连将战马急催,离他越来越近,正欲伸手拿他。 金琨心中骇然无以,忙将上身倒在马背上,再将右脚勾住了马脖,手中长剑立时向乞颜住使出“初登于天”的几个变招。 转瞬之间,乞颜住的横刀已被他压得再难近身。 乞颜住已是身经百战,除去乌和乌兰之外,又何时被人几招之内压得如此狼狈? 他不禁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叫将出来。 金琨趁他慌乱之际,再使出个黏劲,将剑尖堪堪黏在他刀身上,再倏地往后一带,这横刀忽然穿进了缰绳中的铁环。 金琨这番一黏一带,不光叫乞颜住骇然无以,更是让他脸上无光。 他堂堂亨国武师,竟让这么个毛头小子戏耍,而自己却又是毫无办法,只得任其摆布。 乞颜住心头怒气刚起,却又见金琨长剑在他横刀上一勾,竟连同这战马也被他这么勾带过去。 再见金琨猿臂倏伸,已是抓住了乞颜住的缰绳,再猛地一拉一扔,乞颜住这马儿便不由自主地向右首斜窜了出去。 此时那查达成刚好赶到,朗声道:“你啊个什么啊!连这小子你也对付不……” 他话未讲完,忽见金琨将乞颜住的战马向此扔来,一时间惊得愣在了原处。 两匹战马猛地一撞之下,乞颜住二人双双跌下地来,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第303章 做个了断 金琨趁乱奔出,眼见前方不远就将出了县城,城外便是郊野,利于躲避,他心下暗喜,直往郊外奔去。 可谁知刚一奔出县城,却见从郊外林中又奔来两乘战马,其中一乘之上,正是那乌和乌兰! 金琨猛然见到她,着实吓了一跳,忙把缰绳拉紧,将马儿停了下来。 此时但听另一匹马上之人说道:“前些时日,在下为大将军探听得金琨在此出没,今日果然不负大将军所望,被咱们逮了个正着!” 这说话之人,更让金琨吃了一惊,竟是在明夷帮中见过的樊复! 但见乌和乌兰纵马缓缓向前,她气度如虹,不怒自威,与樊复道:“多亏樊义士到我军中通报,待今日事毕,本座定然会好生地嘉奖义士。” 樊复大喜过望,连忙抱拳道:“多谢大将军!” 再正过头来,望见金琨时,却面不改色,不惊不喜,也不搭话,竟和不认识一般。 金琨指着他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出卖于我?” 樊复笑过两声,道:“出卖?谈不上谈不上! “这仅是良禽择木而栖,一个人处于何种位置,便要做出何等事来,我如今只效忠大将军,自然是要为她办事了。” 金琨本欲大骂几句,乌和乌兰忽高声叫道:“金琨啊金琨!你与我结怨已深,不如今日做个了断。 “我军中还有不少要事须去处理,为你这臭小子,却回回都要如此兴师动众,耗费我不少心神,这实在是太不划算。” 她虽是好大的口气,但金琨却反驳不得,只因她的神功无人能敌,的确配得起这副口气。 此时查达成二人堪堪从后方奔来,乞颜住叫道:“大将军,这小子便交给我俩了,您且好生歇着!” 又向查达成叫道:“这小子已是武功大进,你须得小心些。” 乌和乌兰回回都要自恃身份,不会在手下面前贸然出手。是以这一回,她也仅是在马上点头示意,全数交与了二位武师处理。 查达成一凛,茫然道:“我适才问过你,究竟是他的剑好还是功夫好,你怎此时才答我?” 乞颜住“嘁”地一声,极为不耐道:“你还待怎地?” 查达成道:“既是功夫好,那咱俩便一块儿围他!” 乞颜住问道:“若是他的剑好呢?” 查达成道:“那便一块儿打他!” 乞颜住立时斥道:“这不一样么!” 查达成摆摆手道:“这哪能一样?我军攻城之时,时而围之,时而打之, “时而围而不打,时而光打不围,大将军就这些战法,时常灌输于我等,你怎就忘啦?” 乞颜住气得双手发抖,猛咳了数声,怒道:“你何时和那宝古坏一般地啰嗦,你……” 他话未说完,金琨已是突施绝技,猛地举剑向他胸前击来,口中还道:“若我的剑好,功夫也好,你们又待如何?” 乞颜住见他剑光迅猛而至,不敢硬接,忙侧身躲过,再举横刀,与他接连斗过三十余招,立时又跃了开去。 乞颜住瞬息间斗过这数十招,此时兀自手抖心颤,直暗道:“未料这小子恁地难缠, “也不知他何时学了这身功夫,今日若拿他不住,可就要在大将军面前丢脸了。” 金琨此前暗忖,若是要同时对付这二人,须得先下手为强,若能将其中一人抢先拿下,剩下的另一人则不足为惧。 可谁知他与乞颜住连斗三十余招,愣是无功而返,此时查达成又举拳抢上,拳风到处,直刮得他脸颊生疼。 金琨心中不断思忖:“如此一来,我不得不以一敌二,我的武功虽已大进,也绝难对付他二人合击。” 再是一想:“是啦,查达成的武学造诣,几在那铁骨朵上,而此时他兵刃已失,我还得先向他下手才是。 “可怜这查达成,我自小都是拿你先下手,委实觉得对你不住。” 想至此处,金琨连施明夷离火剑,转瞬间又将查达成逼退了数步。 乞颜住见状,立时持刀跃入当中,直击金琨左臂。 金琨本用长剑逼退了查达成,此时见横刀蓦地袭来,其刀势既快且怪,击来的角度又刁钻异常。 金琨不得不将长剑自右向左挥来,以期挡住这一刀。 乞颜住急忙一凛,暗道:“他这一剑看似冲我而来,若我及时躲过,他的这把剑,不就将他自己的左手切了么?” 他想至此处,忙矮身避过,眼见金琨要切中自己左手时,突见剑光一转,又极巧妙地向他虚晃三剑。 乞颜住还道金琨会藏着什么杀招,忙举刀挥砍,以期将他逼开。 却不料金琨三剑一过,直转了半圈,堪堪避过查达成身后突来的铁拳。 金琨紧接着左手倏伸,一把抓住这查达成肥硕的臂膀,再是用力一扯一推,查达成竟像个圆球一般,朝乞颜住猛然撞去。 查达成二人同时大叫一声,轰然跌倒,又在地上抱在一起,滚得几滚。 待再分开来时,却见查达成小腹中被横刀扎进了一截,兀自流出大量血水,只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见到此状,便连一旁的乌和乌兰与樊复也大吃了一惊。 但见金琨乘胜追击,持剑再向乞颜住直冲而去。 乞颜住得知是自己误伤了查达成,此时怒气大盛,他大喝一声,忙站起身来,横刀自左向右斜挥,直击金琨后心。 金琨冷哼一声,疾转过了身来,背对着乞颜住,持剑在胸前先挡去这一刀,再略略侧身,用左肩猛地撞向他的前胸。 乞颜住不料他出招如此怪异至极,忙不迭后退而避。 而金琨脚下猛然发力,后发先至,早已绕过他的后背,在他背上连划三道。 乞颜住惨叫出声,仍奋力转身,尽展毕生刀法,横刀舞得和一面银墙也似,欲与他来个同归于尽,不至在大将军之前丢尽了脸面。 可谁知金琨根本不给他丝毫机会,长剑更快速地击来,耳听得刀剑相碰之声不断,而乞颜住却越来越难以招架,险境频现。 第304章 得而诛之 正当乞颜住再难抵挡之时,忽见金光一闪,乌和乌兰大喝一声,猛地冲向前来。 她手中猛格刀堪堪绕过乞颜住肋下,倏地向前一送,将金琨手中长剑击开。 金琨被她巨力一撞,随侯剑险些脱了手,忙不迭后退数步,才颤巍巍站住了桩子。 乌和乌兰将乞颜住挡在身后,说道:“乞颜将军,快将查达将军带离此处,我来对付这小子!” 乞颜住依言将查达成扶起,眼中惧意未去,沉声道:“大将军还且小心,这小子与之前已是大不一样了。” 乌和乌兰刀尖指地,轻蔑道:“哼,宵小之辈,就算是习得无上功法,哪怕是生出一对翅膀,也是敌我不过。” 金琨一凛,心道:“这已是她第二回说出此话了……” 他两眼不断四处观望,又想:“也不知另两名武师在不在这左近,若他二人同来,我今日便难以脱身了……” 想起这脱身,金琨只觉他数度遇到乌和乌兰时,每每都是狼狈而退,实在是大煞志气。 他想着,今日若这樊复不会插手,仅剩乌和乌兰这一人而已,不如豁出了性命不要,先将她设法击杀了,也好报得父母之仇。 想至此处,他未等乌和乌兰话音落下,便长啸一声,当先打出一招“烟炎张天”,立时在方圆数丈之内,激起一片迷雾。 金琨连日来不断受到冤枉侮辱,虽是被许多人劝慰过,仍是整日气郁在胸,难以疏导。 此时好容易来了个发泄处,又能乘机报了父母大仇,他直在这迷雾之中,把明夷离火剑使得前所未有的凌厉之势。 其剑招只攻不守,每次出招都不留任何余地。 乌和乌兰在迷雾中冷哼一声,数十声刀剑相碰之后,只冷冷道:“你这迷雾虽能遮人双眼,但也只是孩童的玩意儿。 “你却拿它来对付我,呵呵,我堂堂大将军怎能让你小瞧了?” 二人再过得数招,只听“嘭”地一声响过,金琨从迷雾中横身飞出。 他跌下地来,捂着胸口的伤处,暗忖着:“不对,乌和乌兰的功夫深不可测,若不是用这迷雾作为掩护,恐怕此时我已死在了她的刀下。 “她之所以出言讥讽,正是惧怕这迷雾所致!” 想至此处,金琨还未能喘上口气,便趁迷雾未散之际,重又跃了进去,刀剑破空之声又从中再度响起。 乌和乌兰本欲跃出这片迷雾,不料金琨立时又钻了进来,如同个狗皮膏药也似,万分地难缠,一时间竟无从摆脱。 她的这身功夫,在这江湖之中原本就难寻敌手。如今在这迷雾之中,原也能听声辨位,从容应对,本就丝毫不费气力。 但此时金琨豁出了性命不要,往往在暗处声东击西、虚招频出,又时时露出破绽,贴身猛攻。 她心知这金琨鬼脑筋不少,料定他此举必有阴险杀招在后,以致她一时间琢磨不透其中的要害,是以始终未敢使出任何杀招,以免中了他的奸计。 再打得数十招,眼见这迷雾丝毫没有散去之意,她已是心烦意乱,不禁暗忖着:“好小子,武功果然大进了, “这迷雾经久不散,这份内力已是十分了得。但他又太过精明,我还真不能当面夸他,以免让他瞧出我功法的不足之处。” 再如此斗将下去,又是四五十招打完,仍不见有所建树。 她怒喝一声,索性展开了萨摩殊密功的第四层,霎时间内力暴增,猛格刀再度横挥数次,终将这迷雾击散。 金琨见迷雾已散,忙不迭后撤数步,再向自身望去,已是被她在臂、腰、背、腿等处连伤了十余处,鲜血早已是染湿了衣襟。 乌和乌兰不禁问道:“你如此拼命施为,可是与我有仇么?” 金琨冷哼一声,只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给手臂上的伤处紧紧包上。 再说道:“你们亨人杀我国人无数,你早就是我齐国的仇人,我齐国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乌和乌兰斥道:“臭小子,武功大进便这般目中无人了么?” 她缓缓擦去刀口上的血迹,再道:“你数度坏我好事,让我在下属前颜面尽去,若说有仇,正该我与你有仇才是!” 话音未落,已是横刀突进,直往他左腰劈去。 金琨总算能与这父母仇人相抗,心中的怒气之中,又平添了一份好斗之气。 他眼见金刀插来,并未躲避,只用随侯剑将金刀顶开,再疾伸左掌,一股极寒之气,照着她的面门激涌而出。 谁知乌和乌兰竟疾缩金刀,左拳“嚯”地迎着寒气击来,拳掌相碰之际,金琨只感一股浑厚内力自掌心逼进,直说不出地难受。 正待金琨将要击飞之时,他猿臂倏伸,一把抓住了她的刀背,手中再一用力,竟而欺身而上。 乌和乌兰怒斥一声:“不要命了么!”蓦地飞起一脚,立时踢在了他左脸上,将他踢出三四丈远。 金琨落地之后,只在地上滚得两圈,紧接着脚下疾点,身子如弓般射出,再向她横剑挥来。 乌和乌兰何时见过这等拼命的打法,心中急转过几个念头,料定他是失了神志,或者极度害怕所致。 她这才疑惑尽去,双手高举猛格刀,也一跃抢上。 这二人双双跃至半空,但见刀剑交集之时,光芒极盛,一声巨响过后,双双落在了地上。 乌和乌兰忙举刀细看,却见刀刃上多了一处不浅的豁口,她冷冷道:“若不是你的剑极好,适才的那一击,你已是人头落地了。” 她再望向金琨时,却见他跪在了地上,从头上跌落一缕细发,头皮深处又不断滴下血来。 金琨握剑的手兀自发抖,直暗道:“好险……眼前之人毕竟是亨国第一武师,今日别说胜她,纵是要逃遁也是极难的了。” 他用长剑将身子撑起,望向一旁乞颜住二人,只见这两人只是相互裹伤,并无相助之意。 第305章 过于狠毒 金琨又想:“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今时今日的武艺与她相距最近,又无旁人从中作梗,今日实是我杀她的最佳时机。 “我虽是打她不过,但为了这血海之仇,也绝不能轻易错失这次机会!” 于是再将手中长剑疾转,向她右肋刺出三剑。 乌和乌兰冷哼数声,身形倏地闪过,金琨见招拆招,长剑再转,仍是照着她肋下而来。 乌和乌兰当下怒喝一声,横过金刀格挡。 可谁知金琨只虚晃了三招,蓦地将脚步疾转,已绕至她身后,忽地猛喝一声,举掌向她后心击去。 乌和乌兰此时却不转身,任金琨手掌击来,金琨心中立时大喜,眼见计策将要得逞,又将手中劲力加了好几分。 正在此时,却忽见金刀从她腋下穿来,惊得金琨“啊”地一声,此时若要撤掌已是不及,眼见手掌定要被此刀戳穿,败局立现!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旁马儿一声长嘶,向着金琨二人猛冲过来。 这马儿正是金琨所骑,它见金琨性命仅在顷刻之间,才忙不迭冲向了此处,实则一心护主。 乌和乌兰果然将金刀抽回,猛向那马儿劈去,立时将它自胸口处劈成了两爿。 金琨趁机一躲,终于逃过了这处险情,暗叹这马儿忠心非常,但也正因如此,才枉费了它一条性命。 而在场的另外四匹骏马见到同类倒在血泊之中,立时惊慌失措,纷纷人立而起,嘶鸣高叫,发起狂来。 谁料乌和乌兰竟不忙着向金琨追去,却从怀中掏出数枚飞镖,纷纷射向它们。 这四匹马儿甫一中镖,便立马倒去,躺在地上吐了几口白沫,四腿蹬得几蹬,就此死去。 小小飞镖竟可叫高大的马儿速死,金琨心知这些飞镖都涂了剧毒,失声叫道:“你这恶魔,为何要滥杀无辜!” 乌和乌兰冷哼一声,厉声道:“你先前在白鹿镇那酒馆里,利用仅剩的一匹战马也能逃出生天。 “本座才不会让你故技重施,那些马儿只有尽数死了,今日大家全都逃不出此地!” 金琨怒极,斥声道:“你也过于狠毒了些!”他话音刚落,只见乌和乌兰横身再来,金刀直指他的面门。 金琨见这一招太过突然,匆忙矮身避过。 孰料这金刀倒是躲了过去,乌和乌兰却忽地左手倏伸,捉住金琨衣领一拉一扯,将他撞向右手刀尖之处。 金琨大惊失色,暗叫:“糟糕!她故意杀死几匹马儿激怒我,才致我慢了半分……”他一边失声大叫,一边举剑格挡。 谁知那金刀急转直下,已将长剑挡至一边,径直朝金琨心口刺来。 这一变招委实太过迅捷,金琨反应不及,忙闭上了双眼,只得听天由命。 正待金刀击穿胸膛时,又听“叮”地一声,却是金属撞击之音,金琨定睛瞧去,却见一只银枪撞歪了这柄金刀。 金琨高声叫道:“柳叔叔来得好!” 来者正是涯角枪柳太!但见柳太仍是一身白衣装束,好个英姿飒爽,再见银枪转处,已将金刀暂时逼退。 柳太回首叫道:“琨儿,我俩一块儿拿他!” 金琨大喜道:“正合我意!” 他忙将长剑举起,比了个架势,紧接着使出了明夷离火剑的第四式“明夷于飞”。 只见在柳太的银枪之侧,金琨不断将脚步轻跃,一会儿将长剑自上而下竖劈,一会儿又自左而右横挑。 期间又不停使出五六个变化,剑招往往从出其不意之处向她击去,竟让乌和乌兰一时间眼花缭乱,应对失措。 乌和乌兰急忙后撤数步,待稳住了阵脚后,直把九旋金刀的第三式“三旋利梭”打出。 她本就穿着一身黄衣,此时再握着个金刀,一团黄色身影在二人之中不断左右穿梭、闪转腾挪,其速之快,其势之奇,已是叫人匪夷所思。 但金琨与柳太二人情同父子,面对眼前的仇人,已是心意相通,双双将招式配合得相得益彰,丝毫不留情地向对手击出。 这一枪一剑一刀不断闪动之处,除去兵刃碰撞之声外,寻常人也着实是瞧不清这三人的招式动作。 如此激斗得两三百招,三人直打得挥汗如雨,难解难分,让一旁乞颜住和查达成二人瞧得心乱如麻。 他二人互视了一番,均知这三人若再这么斗将下去,包括他们的大将军在内,必定是三败俱伤。 他二人相互点了点头,终于向前踏上了几步,一个抽刀,一个举拳,欲从一旁跃入战团。 却在此时,再见一高大人影,带着一声爆喝,突然而至。 只一眨眼间,查达成已是横身飞出数丈,跌在一旁,连吐了几大口鲜血,便已不省人事。 乞颜住吓得猛咳了几声,怪叫道:“又是你这莽汉!”挥刀横劈而去。 他眼前的来者正是范莽,只听范莽大喝道:“你这二人好不地道,竟要偷袭我金兄弟,瞧你爷爷拿你!” 言毕,大展拳法,与他斗至一块儿。 金琨心下一惊,一边挥剑一边回首道:“范大哥?你怎也来了此处?” 再听范莽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却是弈先生戴着帷帽款款行来。 他大展折扇,高叫道:“金兄弟莫慌,是我们等你多日,仍未见你归来,便先行到这庐陵县寻你来啦!” 他往几人身上望得几望,心中又盘算了几圈,忽地哈哈大笑了几声。 再指着乌和乌兰道:“乌、和、乌、兰,原来是你这恶婆子! “你在我大齐境内恣意妄为,恶事做绝,如今你好死不死,正好撞见了咱们几个,今日可要叫你栽在此处!” 乌和乌兰连声嘲笑,却不屑与他搭话。 乞颜住已和范莽过了十余招,但他伤势过重,手中横刀本已是堪堪招架,越来越是势微。 他再听得弈先生这番恐吓之言,立时心惊肉跳,手中忽地一窒,立时被范莽击中了胸口。 乞颜住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伏在地面,兀自呻吟颤抖。 第306章 永绝祸患 范莽转瞬间击倒了两人,再跃至金琨身边,大声叫道:“金兄弟,我三人一块儿拿她,她武功便是再高,也敌不过咱们!” 金琨立时兴起,也高叫道:“绝不能叫她跑了!” 言毕,剑光再甚,与柳太、范莽三人一同抢进,霎时间已将乌和乌兰逼退了数丈。 乌和乌兰这一身高绝的武功,若论单打独斗,在江湖中本是难逢敌手,睥睨群雄。 但如今被三大高手合围,立时捉襟见肘,再高的武功也是难以抵敌,只在瞬息间已被金琨划破了手臂,立时鲜血直流。 柳太高声叫道:“她伤在右手,快攻她痛处!” 言毕,只见枪剑齐来,范莽的拳影也紧随而至。 乌和乌兰大惊失色,忙横刀格挡了一枪一剑,再疾抬左腿,猛然将范莽铁拳踢开。 三件兵刃碰撞了数十声,她再细看这猛格刀时,只见其划痕累累,豁口颇多,已是不堪再用。 她心中大叹,不得不将金刀插回了刀鞘之中,再高举双拳,挺背如弓,蓄起了十分内劲,再猛地向前一击。 她对面这三人,立时感到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直压得他们气血停滞,胸闷难当。 他们瞬时间跳了开去,又相互望了几望,面对如此的狠招,无不暗暗心惊。 乌和乌兰的这套拳法名叫“八式穿骨拳”,由亨族的先祖在近四百年前所创。 此套拳法原本叫做“十六式半天罡拳”,共有十六式杀招,亨族人曾用之培养过数十名一等一的武师,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刚猛拳法。 在这拳法之中,前八式专司进击,后八式则用于偷袭和格挡防御。 待拳法传至乌和乌兰时,以她的性子,直觉得这后八式实在是下九流的招式,若在实战中使将出来,定然会脸面无光,更与亨国的国威不符,故而弃之。 于是,这拳法只保留了前八个霸道无比的招式,可谓是招招穿人筋骨,令人胆寒心惊,是以便亲自将其名改成了“八式穿骨拳”。 她适才这一击,乃八式穿骨拳第一式“拉弓射箭”,旨在以身为弓,拳为箭,一击之下,好似巧箭离弦,往往打人于措手不及。 未等这三人缓过神来,又见乌和乌兰身形再晃,倏地欺近三人跟前,着实让这三人大吃了一惊。 也不见乌和乌兰双拳如何晃动,已将第二式直捣滑步击出。 对面这三人只在瞬息间便各吃了一拳,他们同时闷哼一声,均捂着一肩,簌簌而退。 范莽斜地里跃出数步,疑道:“这老娘们适才与你们打了个平手,而此时我三人合力打她,又怎会被她轻易占了上风?” 他话音一落,又见乌和乌兰揉身抢上,竟一肘将金琨格开,另一手朝柳太拍去。 柳太大惊失色,忙举银枪格挡,“嘭”地一声,竟连人带枪被乌和乌兰击飞出去。 范莽忙不迭疾探双臂,堪堪将柳太拦下,又拉着他转了半圈,这才将其余内劲卸去。 乌和乌兰大笑出声,轻蔑道:“你们便是再来几人,在我亨国的萨摩殊密功之下,也奈我不得!” 柳太和范莽二人均是一怔,而金琨却立时心道:“萨摩殊密功!梨雨曾经与我提过这个功法,在青原派的藏书阁中我也有所了解, “此功法端的是高深莫测,一旦练成,其内力可谓是世所罕有……她本就是武功高绝,傲视武林,再加上这套功法,今日可真是难以胜她了……” 还未想完,乌和乌兰身法快如鬼魅,不断在三人之间反复穿插横跃,瞬息间又击中了范莽右肩。 范莽肩骨欲裂,大叫一声,仰天欲倒。 柳太忙飞身将他扶住,想起金思农夫妇的血海深仇本在今日可以报得,但如今情势急转,又不能就此遁走,直大声叫道:“这婆娘太过棘手, “大伙儿须竭心尽力,永绝了这祸患!” 范莽忍痛叫道:“便是死了,也不能让这蛮夷在我大齐撒野!” 乌和乌兰放声笑道:“齐国妄称礼仪之邦,回回都要以多击少,纵是如此,今日本座也能叫你们有来无回!” 言毕,双拳穿出,斜地里又往金琨击去。 金琨顺势一挡,再跃向一旁,向范莽二人高叫道:“都到我身后来帮我!” 说着,已是打出一招“烟炎张天”,立时烟雾弥漫,目不能视。 乌和乌兰身形一窒,在雾中冷笑道:“你这小子,除去这一招,还会别的花样么?” 话音刚落,忽觉寒风扑面而来,她心知金琨诡计多端,此时不知又在耍出何等的招式,当下并不接招,只连退数步,未让一招近身。 又只眨眼间,但见这迷雾竟快速流转起来,在眼前如同旋涡一般旋转,使这迷雾很快便要散去。 乌和乌兰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她瞬间便已将金琨的意图猜透。 她只道这定是金琨将好几个招式合成了一招,这迷雾看似要散去,却如吸回了他的掌中一般,待他下次再要发招时,那寒气定会成倍成倍地击来。 金琨如此一来,以强击强,便能应对她的萨摩殊密功了。 乌和乌兰猜至此处,只冷眼站定。 待迷雾散尽后,见金琨双掌一齐飞来,也不愿闪躲,只将萨摩殊密功催至双拳,迎着他双掌而去。 金琨料定乌和乌兰甫一见到如此怪招,为显大将军的身份尊崇,定然不肯轻易闪避。 他冷笑一声,双掌中的寒气流转至极处,忽地寒风急转,却有一股热浪朝乌和乌兰扑面而去,正是他精心改良的一招“旋乾转坤”。 以乌和乌兰的内力而言,要对抗这极寒内力,并非什么难事,是以她见寒气袭来,只从容伸出双拳相抗。 此时又突见寒气变成了热浪,这一变故来得非常突然,惊得她讶然大叫。 她在讶异之下,也不能将双拳缩回,只得硬着头皮将内劲倒转,仓惶接住他的双掌。 乌和乌兰实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师,她这一番应对之下,金琨顿觉一股浑厚无边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飞起。 第307章 已臻化境 金琨急中生智,忙使个千斤坠的功夫,身子堪堪落下地来,双掌顶着乌和乌兰的双拳,接连退了十余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脚印。 柳太按照金琨的吩咐,赶忙扔下银枪,转到金琨的身后,双掌紧贴在他的后背,竟依然止不住退势,又连退了四五步。 他再向范莽叫道:“这位大兄弟,还能帮把手么?” 范莽高叫道:“怎么不能!”话音一落,不顾自身的伤势,已是两掌抵住柳太后背,大运内力,这才将退势减缓。 这四人各自以自身内力相抵,皆用出了全力,使得劲风四起,把每人的衣袍都激得猎猎作响,四周落叶与灰尘也旋地而起,怪风乱响,横飞竖撞。 一旁的弈先生瞧至此处,已然心知这四人正在以命相搏,稍有不慎,他们便要同归于尽。 他看着金琨三人依旧在缓慢后退,忙不迭叫道:“鄙人能做些什么?” 可谁知一句话问出,也只见到金琨三人的眼神闪烁,并无一人答话。 弈先生立时明白,在如此关键时刻,但凡开口泄了半点的内力,也会叫他们立时败下阵来。 他懊悔不已,拿起折扇猛击了几下脑袋。 回首却望见远处的乞颜住正挣扎着起身,弈先生心里忙暗道:“若叫他出手伤了几个兄弟,那便不妙!” 当下毫不耽搁,忙拾起地上银枪,照着乌和乌兰肋下刺去。 乞颜住脚步蹒跚地抢过来,甫一见此景,顿时失声大叫。 可谁料,弈先生这一枪刺下,在离乌和乌兰仅一寸之处,却犹如刺中个无形之墙一般,非但没法刺进,反而被这堵墙猛力一弹,竟将他远远弹飞。 弈先生重重跌在了地上,呲牙哀嚎了几声,怪叫道:“怎会有此等怪事!” 原来乌和乌兰多年以来,所勤修的内力实在是精湛无比,其武功修为已臻化境,无论在亨国还是大齐,都能傲视群雄,少有敌手。 她见弈先生这一枪击来,忙在肋处凝聚一股内力。 这内力虽是无形,但却有实,所凝成的无形之墙,抵挡这轻轻一击实乃是绰绰有余。 但如此一来,她毕竟是在全力相抗之下,分心分神,一时间内息不稳,竟被金琨三人连推了数步。 乌和乌兰暗暗心惊,极力定下脚步,但无论她怎样催逼内劲,尽管将脸颊憋成了酱猪肝也似,依旧是无法挽回颓势。 而金琨深知这萨摩殊密功的优劣之处,此功法一旦使出,的确能将内力提升不少,届时在实战之中无往不利,轻松便能占据上风。 但这功法的坏处,却在于其极耗精力,绝不可长时施为。 否则一旦精力耗尽之时,还会将经脉倒转,气血倒流,只要稍一不慎,便会命送当场,可谓是凶险至极。 金琨暗忖她这套功法已是使出了多时,离她力竭时,也仅在片刻之间。 此时金琨三人合力施为,又将乌和乌兰横推了数步,眼看便能将其击退。 一旁的乞颜住,终于挪至了金琨几人跟前,向着他们高举了横刀,倏地砍下。 此时忽听一声闷响过后,乌和乌兰立时口喷鲜血,横身飞出三丈有余。 金琨心下大喜,忙抽出随侯剑,挡下了乞颜住的杀招,又挥得两三剑,再将乞颜住击倒。 他回首高叫道:“乌和乌兰!你死期已至!纳命来!” 说着持剑疾向前跃去,只需片刻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便在此时,忽见两个人影呼啸而至,只瞬息间便将一旁的范莽击飞,便连柳太右肋也中了一刀,只见其伤口颇深,立时鲜血淋漓。 柳太大惊失色,忍着剧痛拉过范莽,紧接着大喝出声,拳脚齐出,以深厚内劲逼退了这二人。 柳太再看那范莽时,却见他被重物击中,胸前多处伤口冒出鲜血,已是人事不省。 金琨望见情势突变,撇下乌和乌兰不顾,急忙跃至柳太跟前,叫了句:“台本空、宝古坏,原来是你们!” 他大展明夷离火剑法,将台本空二人罩在剑光之中,令这二人再也上前不得。 柳太见金琨立时将二人拦住,也放下范莽,拾起长枪,忍着剧痛向那二人连钩带刺。 台本空与宝古坏虽是一上来便连连得手,只不过是趁着金琨等人全力应对乌和乌兰时,从旁偷袭所致,绝非其真实武力所为。 是以在金琨二人的合力之下,未过几时,台本空二人已在四肢处中了一枪三剑。 宝古坏吃痛不过,口中虽喝骂不断,依旧是难以招架猛攻之势。 台本空眼见力敌不过,高声喊道:“撤了吧!”忙横过弯刀,替宝古坏挡得几剑,再捉着宝古坏后脊,脚下连点,跃出数丈之外。 远处,乞颜住已勉力将乌和乌兰搀起,见台本空二人前来,忙不迭招呼他们搀上查达成,而后结伴而退。 金琨忙跟上前去,高声叫道:“蛮夷休走!”说罢,已飞身跃至这五人跟前,挺剑刺出。 不料乌和乌兰却忍着剧痛跃向一边,举拳照着最近的范莽击去。 金琨的长剑刚要刺中乞颜住,甫一见到此等情形,立马将脚步急转,追着乌和乌兰刺去。 乌和乌兰这拳刚要落下,却见范莽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暗道:“他要是个死人,本座为何还要以他要挟?” 便是这么顿得半分,金琨已瞬息而至,长剑已离她后心仅三寸之距。 乌和乌兰着实吓了一跳,暗叫:“好快的剑!”强忍剧痛,脚下再点,已跃至柳太身旁,举拳向他受伤的肩头击去。 柳太受伤之际,未料她去而复返,长枪举起时已是慢了半分,只得侧身避过。 乌和乌兰再将右手倏伸,又将拳变爪,一把捉住了柳太肩头,疼得柳太大叫出声。 便在此时,金琨长剑也已落下,他大喝一声:“奸贼,快放开他!” 乌和乌兰重伤之际,身法也慢了不少,她见这一剑刺来,再来不及抵挡,只好转身躲过,右手依旧抓着柳太不放。 第308章 乌和往事 金琨如何不知她此举是为了捉住柳太,好以他为质,换得逃生之机。 想至此处,他怒气大盛,叫道:“我叫你快放开他!”长剑突然爆长数尺,向着她右手砍去。 乌和乌兰顿时大惊,见这一剑下来,不得不将好容易得手的人质放开。 她也是一阵怒气闪过,索性手中用力一提,随即撤去,又奔向了乞颜住等众。 便是这一提之下,却将柳太的身子带偏,金琨这一剑落下时,正好划中了他的肩头,立时鲜血长流。 金琨大惊之下,也是恼怒至极。他见柳太并无大碍,总算放下心来,再仗剑朝乌和乌兰追去。 乌和乌兰大惊失色,不顾伤势强行提力,终于跃至几个武师身旁,以致又喷了好几口鲜血。 金琨踏着她鲜血而来,长剑已离她背心不到一尺之距。 乌和乌兰被吓得魂飞天外,慌神之际,瞥见了倒毙在地的五匹骏马,一时间后悔异常,暗道:“我万不该将它们尽数杀了, “我本是要困住那金琨,如今却是我自己无法逃出此地,反而受了这反噬……” 她正要接近查达成与乞颜住时,故意脚下一个踉跄,将查达成撞向了后方。 查达成本就伤重,如此一撞之下,身子根本不受控制,径直朝金琨剑尖处撞去。 金琨不愿受他的阻碍,倏地缩回长剑,再是左手一抓,直将查达成扔向一旁,却不料乞颜住又被乌和乌兰撞来。 金琨大声骂道:“好你这狠毒的婆娘,竟将跟你多年的武师当做你的挡箭牌!”随即侧身一转,已绕过了乞颜住。 但他仅受了这一阻,又与她拉开了不少距离。 乌和乌兰依旧惊叫道:“诸位将军救我,别听他的挑拨离间!”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朝树林中逃去。 剩下的宝古坏与台本空听见她的呼喊,也强撑着伤势,忙不迭朝金琨扑来。 金琨见这二人拦路,长剑倏地一挥,又将二人各自划出一道伤口,立时鲜血染襟。 但这二人兀自死命地抱住金琨,不敢撒手,竟让金琨一时挣脱不得,便连手中长剑也无法举起。 金琨怒极,霎时间将极寒内力运至周身,顿时将这二人冻得瑟瑟发抖。 金琨待他们分神之际,再猛提两肘,分别击中二人的下颚。 这二人吃痛不过,手上劲力略松,金琨再将身躯猛地一转,则立时甩开了二人,再向树林中追去。 谁知那树林之中,乌和乌兰早已捉住了樊复,正右手扼在他脖颈之处,左手又扣住了他手腕内关与外关两处死穴。 她颤巍巍叫道:“金琨!你若放我安然离去,我才能将此人放了!” 金琨也停下脚步,斥道:“此人引你来杀我,我怎能容他!”说着,依旧要仗剑击去。 樊复忙惊声高叫:“金琨!此前我在双擎山救你一命,你难道忘了么?” 金琨一怔,立即停在原地,一时间左右为难。 樊复再叫道:“我既救你一命,又害你一命,已是功过相抵了!今日你便当我是个平常的路人,也该拔刀相救吧!” 金琨心中大叫:“这乌和乌兰本与我有血海深仇,若是为了救这小人,失了报仇之机,我如何能够心甘?” 乌和乌兰见金琨颇为犹豫,冷笑道:“小子,还不快退后半里,否则我便将此人杀了!” 樊复立时破口大骂:“好你个乌和乌兰,我真后悔当初追随于你!我好心为你找到这金琨,如今却要被你杀死,简直岂有此理!” 他立时将心一横,叫道:“你倒是杀一个看看!我若死了,看你还怎么活?” 乌和乌兰一怒,立即松开右手,抽出金刀来,只一划拉,已在樊复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来。 樊复大声惨叫,鲜血淋漓,再也不敢多上半句嘴来。 乌和乌兰冷冷道:“想我乌和乌兰,当年屠尽了十八个部落,手下冤魂恐有两三万之众……杀你这小贼,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此言一出,直让金琨二人都大惊失色,樊复更是颤颤巍巍道:“原来那传说都是真的…… “当年在亨国之中,你为了抢夺那什么什么功,屠尽了十几个部落,杀了近百名武师……你这种人……我……我为何会投靠在你的麾下……” 乌和乌兰见金琨二人都吃惊不小,暗自得意。 她唯恐今日无法逃脱,才故意将此事说出,好吓唬金琨一番,叫他知难而退。 此时乌和乌兰冷哼一声,虽是内息紊乱,依旧阴狠地说道:“是萨摩殊密功! “本座当年得知,是我师兄得到了这部功法,我本欲从他那儿抢来。 “可谁知,他却当先找到了我,欲将这萨摩殊密功与我的九旋金刀刀谱以及八式透骨拳拳谱交换。 “我心知萨摩殊密功实乃我大亨国的至宝,以两门功夫与之交换,实也不亏。 “可谁知我师兄太过奸诈狡猾,我用两部功法秘籍换来的,却是一部假的萨摩殊密功! “于是我一气之下,便跑去杀了师兄全家。可我那师兄却侥幸逃过一死,又将那部功法交给了师父,并求师父出面,保全他的一条性命!” 樊复喃喃道:“这里我听说啦……你师父贪图那部功法秘籍,便来阻你去杀你师兄,但你却因此将你的师父杀了……” 乌和乌兰怒斥道:“胡说!我师父是阻我不假,可是他也贪图我那九旋金刀刀谱,要我将刀谱赠他,他才肯将萨摩殊密功借我一阅。 “但我给师兄的那本刀谱,却在我杀他全家时遗失了,我师父他便咬定是我私藏了起来!” 她直说得两眼通红,大叫道:“那刀谱秘籍本就是我的!无论我私藏与否,又与他何干? “他也是个小人,与我那师兄一样,都是些奸诈万分的小人!那萨摩殊密功是本至宝,人人求而不得,他又如何肯借我一阅? “是以我才将师父和他一家全都杀了,师兄弟们得知此事后,欲找我报仇,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八十八名武师也一块儿杀尽了!” 第309章 樊复反复 她越说越是恼怒,直声嘶力竭地道:“我虽杀了师父,可那萨摩殊密功却不知流向了何方。 “于是我便四处查找,不惜屠尽大亨十八处部落,终于叫我找见了秘籍!” 乌和乌兰想起她当年那般凶狠残暴,杀尽了所有武师,屠尽了恁多部落。 而今日却要栽在金琨这宵小手里,不禁感慨万分,是以才愿将这份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樊复双腿抖如筛糠,吞吞吐吐道:“是以……你这狠辣毒绝从此立威,成为了大亨国举足轻重的武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倏挥,将一物什扔给了金琨。 乌和乌兰重伤之下,反应不及,竟让樊复得了逞,忙问:“什么东西?” 樊复立时对金琨叫道:“金琨!快将这解药吃了,可救你一命,不信你看你的手掌……” 还未等他说完,乌和乌兰又扼住他的咽喉,直让樊复难以开口。 樊复憋红了脸面,只得徒劳地口唇翕张,那嘴型里却是“救我”俩字。 金琨接住那东西,翻开手一看,却是一只瓷瓶。 再细看手心之处,却见到一片黑红之色,不禁惊诧万分。 他将内息大肆运转起来,却觉气滞胸闷,异常难受。 心知定是乌和乌兰为了脱身,在撞那查达成时,早将一种剧毒涂在了他的身上。 此后金琨再伸手朝查达成抓去,这毒药便染在了他的手掌。 金琨急忙打开瓷瓶一嗅,顿觉一股清香味传来,确是种解药无疑,当即倒了几颗吃下。 心想:“我所中之毒,定是乌和乌兰毒死马匹的剧毒,还好我手掌处并无伤口,否则这毒见血封喉,我如何还能活到现在?” 乌和乌兰在重伤之际,不料身上的解药被樊复偷去,失了逃走的先机,叫她如何不怒。 她手指直抠入樊复的肉中,口中吼叫着:“你这叛徒,怎能帮他解毒!”却始终不敢将他杀死,再失去这最后一张挡箭牌。 金琨吃下解药,暗中忙运内力,顿觉体内一阵轻松传来,毒素正在渐渐解去。 他如今又被樊复所救,不能再不顾他的性命,只得将长剑横握,再向乌和乌兰刺去。 乌和乌兰大惊失色,不等金琨击来,早将樊复推向他的剑尖。 金琨一惊,猛将长剑按下,将将绕过樊复。但饶是如此,依旧在樊复脖颈上擦出一道血痕。 樊复死里逃生,朝天喊了句:“好险!” 仅阻得这一小会儿,乌和乌兰早已逃出十余丈远,金琨脚下再度发力,长剑又照她背心追来。 便在此时,弈先生在一侧大叫道:“金兄弟莫追了,范兄弟已不喘气啦!” 金琨一愣,忙一回首,果见范莽肤色发青,犹似个死人一般。 他万般无奈下,只好停下脚步,眼看着乌和乌兰等人远走逃遁,心中一股怒气无从发泄。 他又忙不迭奔了回去,给范莽略一搭脉,也是叫道:“不好!范大哥突遭偷袭, “未将气息理顺,一时气凝胸前,再不救治可就凶险啦!” 说罢,从背囊中拿出银针,给他连续扎下,又在银针一侧渡入内力真气。 但他内力极寒,若极速渡入体内,反而适得其反,而一旁的柳太也受伤颇重,弈先生更是毫无内力,根本无人可替。 是以金琨只得以微弱真气缓缓渡入,只在紧要穴道处配合银针打通关窍。 未过几时,忽见柳太捂着伤口冲入西面树林,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传来。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数十招过后,又听一声惨叫响起,金琨与弈先生忙转眼望去,却是柳太拎着樊复走了回来。 柳太用力一掷,那樊复跌在地上,浑身是血,满地打滚,惨叫不止。 金琨“啊”地一声,茫然道:“柳叔叔为何将他左手砍去?”说着,赶紧在樊复周身点了五处穴道,用以止血。 柳太奋力飞起一脚,又将樊复踢飞两丈有余,指着樊复的鼻子道:“乌和乌兰已经远遁,你还在此鬼鬼祟祟的作甚?” 樊复此时左袖空空荡荡,血污满身,剧痛不已,他喃喃道:“乌和乌兰这回若是死去……我……我怎还能跟她? “是以……是以我才暗地里观察你们,心想……是否能投入你们之中……” 柳太破口骂道:“我呸!想得倒是挺美!你对外号称黑白无常,我看你实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又转身向着金琨道:“他本是个打家劫舍的盗匪,后投了我天门派,又因无法晋升长老而叛出。 “我只听说他此后又入了明夷帮,如今不知怎地,显然已是跟了乌和乌兰!” 金琨道:“他也叛出了明夷帮,据说是因分赃不匀所致。” 柳太更是激怒,点头续道:“原来如此! “我这两月以来,一直都在跟踪亨国武师的行踪,无意中发现这小人跟在乌和乌兰身边做事。 “我本以为这小人武功低微,并无大碍,不料如今,他却故意引那贼婆娘杀你! “今日若非我藏在一旁,若那大兄弟未能帮手,你我可都要着了他的道了!” 柳太又一把将樊复提至金琨跟前,再道:“我砍他一条胳膊已是极为客气的!琨儿,我今日非杀他不可,你怎么说?” 正说时,忽听范莽猛咳得几声,已是苏醒了过来,弈先生大笑道:“总算是有惊无险!范兄弟你可受苦啦!” 弈先生又从行囊中拿出金疮药给几人涂上,最后对柳太行礼道:“柳大侠,既然大伙儿都有惊无险,不如将樊复这人交与我处置,不知可否?” 柳太一愕,又将樊复掷于地上,问道:“阁下是?” 弈先生浅笑几声,将柳太拉至一旁林中,待瞧不清樊复几人时,才将帷帽摘下,说道:“是我呀!” 柳太惊道:“怎会是弈先生!你……”又指着范莽的方向,续道:“那位明夷帮的兄弟又是怎生回事?” 弈先生挽着他的手,悦色道:“柳大侠既然与我金兄弟如亲叔侄一般,我不妨直说了,在下实乃明夷帮量彼堂堂主……” 第310章 款款而谈 于是将他卧底天门派之事,以及与金琨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柳太听得后,直惊得目瞪口呆,拉着弈先生的手不断说道:“琨儿能得遇先生你的照拂,实乃金师兄夫妇在天有灵啊!” 说着,他将声音压低道:“就冲先生这份孤身卧底之功,在下可是十分佩服得紧!不知先生能否将此事细细与我说来?” 弈先生摇扇浅笑道:“原来柳大侠也乐于此道,这里头虽是凶险万分,可真要将全身心都投了进去,可都是奇妙得很呐……” 柳太立时眼冒金光,抱拳道:“在下洗耳恭听!” 二人便如此言来语去,越谈越是投机,直至半个时辰后,才携手回到金琨跟前。 金琨不住地垂首顿足,叹道:“柳叔叔,今日没将那乌和乌兰杀了,未能报得父母之仇,也实在是太过可惜。” 柳太抚着他的肩,安慰道:“你能结识先生与范兄弟这等的好友,武功又精进如此,已是让我欣喜万分。 “至于乌和乌兰那婆娘,有你如今的武功,想要杀她,也有得是机会!” 说着,用细绳将樊复捆好,再给他的伤口上好了药,偕同范莽等人,一块儿在县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了。 柳太与弈先生一见如故,二人便独自住在一间客房,柳太见二人都颇有兴致,又吩咐店小二抬来二十余坛美酒助兴。 弈先生拍掌笑道:“所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柳大侠,今日你我二人只饮酒不斗酒,鄙人只想与你彻夜长谈呐!” 柳太拿起两只酒碗,又递给他一只,叫道:“在下正有此意,今日能与先生畅谈,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二人豪爽大笑,分坐在酒桌两旁,直把内心深处的话毫无保留,款款而谈。 直谈至次日天明,这二人依是意犹未尽,只好同榻睡去。 住店期间,金琨先与柳太细说了自上回与他分开以来经历之事,柳太这才明白金琨在明夷帮中是如何结识了众人,又如何增长了武艺。 此后,他又与弈先生、柳太、范莽说出了庐陵一行所遇之事,这三人甫一听得火劲的死讯,无不顿足搓手、扼腕长叹。 柳太更是垂泪叹道:“我虽与火掌门少有交道,但我深知此人实乃霁云盟中难得的人物, “可惜、可惜!这实在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待听得明灵子坟中之物和那倒丨心法时,几人又无不啧啧称奇。 弈先生略略思忖一番,捋须说道:“我们在绍兴城内并未寻到明灵子的身影,看来假和尚的真正意图,正是要领你去那坟中一探啊。” 他此言一出,更显得此事诡异非常,直把其他三人说得惊诧无以,纷纷猜测其中种种的疑点。 众人在客栈中一连休整了五日,这日清晨,几人决定先行回到绍兴分舵,去置办一份厚重聘礼,然后再去九宫山迎娶肖梨雨。 临行前,金琨将樊复的长绳解开,说道:“你走吧,之前你在明夷帮救了我,但又引乌和乌兰杀我,本就一笔勾销了。但你又送解药给我,如今我不能杀你,只好将你放了,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樊复始料未及,他寻思一阵子,说道:“还请让我与诸位同行,你们只需当我是个小跟班就成。” 金琨眼中露出些许鄙夷,道:“我们人手足够啦,想那明夷帮也不能再容你,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樊复怔得一怔,心知这些人再也不肯收留,便什么话也未说,只稍一躬身,急匆匆出了这间客栈。 片刻后,柳太也走至金琨三人跟前,抱拳道:“在下还有要事要办,只好与诸位惜别啦!” 金琨忙拉着他道:“柳叔叔,你怎每回都走得如此匆忙?” 柳太叹道:“怎奈心头烦心事实在是太多,我整日只想着霁云盟的前景与金师兄的血海深仇, “是以琨儿你的婚事,便只好交与弈先生操办啦,待有缘之时,你我再聚吧!” 说着,也给弈先生和范莽深鞠一躬。 弈先生忙抱拳道:“我早料柳大侠事务繁多,是以这几日便与大侠你谈了个昏天暗地。 “你且安心前去,金兄弟的事便是鄙人的事,鄙人定要设法将那肖家姑娘嫁与我金兄弟,也好做柳大侠的侄媳妇!” 柳太欣喜之至,又与三人寒暄数句,这才纵马朝西而去。 金琨三人也回房收拾了行李,当日便赶往绍兴府。 过得几日,三人三乘刚穿过了绍兴城,又行得十余里,弈先生忽道:“我们先不急回到分舵处, “二位仍需与我去那地牢走上一趟,便是那颐和茶馆之后。” 范莽疑道:“地牢?是啦,他们喝了先生的十日断肠液,想是那嘴硬之人,也已死了不少啦!” 弈先生浅笑道:“你们尽管跟来,鄙人绝不叫你们白跑这一趟便是。” 金琨素来知晓弈先生行事怪异,当下也未觉不妥,只好跟着他再行了十余里,堪堪奔至那茶馆门前。 几人下得马来,又遇见在此久候多时的薛倚。 薛倚此时穿得一身淡黄色衣衫,见金琨等人奔来,忙帮他们把马儿牵至一旁,与金琨侧着脸道:“你们总算是来啦。” 金琨疑道:“薛师妹?你怎来了此处?秦大哥、冯大哥他们呢?” 薛倚神色甚为腼腆,喃喃道:“他们……他们先行回了本部…… “我听先生他们说,肖师姐被几个长老带回了九宫派,心想着…… “心想着这回金师兄若要迎娶师姐,已是十分不易啦,是以我才特意留下,不知能否帮上师兄……” 金琨这才领会薛倚的心意,暗忖着:“自我被霁云盟冤枉以来,薛师妹对我的劝慰绝不比梨雨少, “她能如此有情有义,我金琨也不知该如何报得。” 想至此处,欣然道:“原来如此,还真是有劳薛师妹啦。” 第311章 心猿意马 薛倚又问:“金师兄此去还顺利么?” 于是金琨将一路之事与她缓缓说来,可刚说至一半,却听弈先生道:“薛姑娘既然来了,便与我们一道儿进去吧。” 说着,他拉着金琨,一路走向茶馆后院,边走边道:“兄弟,古有赵高指鹿为马的典故,而我在前些时日, “看这山中的猿猴,又与那赵高之马颇为地相似,这可是相当地怪异啊,还请兄弟与我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金琨听罢,立时红了脸颊,惭色道:“怎会有此等怪事,想是先生多虑了吧。” 弈先生嗓音提高了几分,说道:“鄙人也觉得是多虑了,多虑便好,多虑便好啊!” 范莽不明其意,忙问道:“怎会有长得像马的猿猴?先生,确有此事么?” 弈先生大笑数声,不置一词。 仅是拉着金琨走在了最前,就连跟在最后的薛倚也已是暗暗心惊,眼珠滴溜溜直转,面色也渐渐显红。 金琨心中暗道:“惭愧,先生之意,是叫我金琨勿要心猿意马,我心中既然早有了梨雨,便绝不会负了她。 “至于别的女子,我可从未有过非分之念!或许是我没能把握好分寸,看来我真不能与她们显得太过亲近……” 过不多时,几人已来到那处山洞之前,弈先生与范莽二人在这里更换了衣衫,又用沥青将脸涂黑。 而薛倚只涂黑了脸面,出于爱美之心,并未换下这身黄色衣衫。 而后,弈先生又将金琨拉至分岔处,吩咐他独自一人去那暗处查看。 金琨依言而行,又来到那面有着几个孔洞的石墙。 透过这里的孔洞,他看见弈先生三人一来到地牢时,便有人大叫道:“你们果然来啦! “来,你来看看,咱们这儿可死了一个人没有?” 这说话之人正是绑在木架上的丁诺。 弈先生环顾了这间地牢,百十号人全数在此,的确是未死一人,但已改口进入其中一小石牢的,则明显多了不少。 但他并未讶异半分,只从容道:“那便要可喜可贺啦,看来诸位在这毒药的威慑之下, “大多愿意改口,承认冤枉了金琨兄弟,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另一只木架上的孙迪大啐了一口,叫道:“我呸!金琨这狗贼天理难容,我们可从未改口!” 他左首的郑兆大笑道:“你那劳什子的十日断肠液,我们这两月以来都喝过了两三轮啦! “莫说有一人断肠身亡,便是连肚痛难受也未有一人,你这毒药,可当真是好啊,好得紧啊!” 言毕,厅堂上十几个绑在木架上的霁云盟弟子,全都放肆大笑。 便连两旁石牢中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不断有嘲笑之声传出。 范莽立时怒不可遏,操起一旁的鞭子,猛地朝这三人抽下,打得这几人惨叫不绝。 待抽过十数鞭,饶觉得并不过瘾,又朝薛倚喊道:“来啊,随我一同抽他们!” 薛倚立时会意,也操起了皮鞭,打向其余之人。 但她毕竟是女子心善,也不知这些犯人为何会关押在此处,便只用上三分气力。 过不多时,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些人宁愿受罪也要冤枉金琨,是以手中气力又加了几分,以解心头之恨。 惨叫之声在这地牢中回荡,久久不绝,闻之令人心惊胆寒,石牢中的众人也不再交头接耳,嘲笑之声更是不敢发出。 但木架中有一壮汉,竟然越打越是大笑,他终于高叫道:“你这女子可是头一回见,打得你爷爷身上真是舒服得紧!” 一旁的丁诺虽是被打得满身是伤,也要强颜笑道:“这可不行,小妞儿你可不能只管打他们,却不来打我! “快快快,莫要偏心,让我也尝尝你的皮鞭到底是有多舒服!” 薛倚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她怒叱一声,立时在丁诺脸上打出深深鞭痕。 丁诺口唇大张,惨叫出声,薛倚又是一鞭落下,竟将他两颗牙抽落,立时鲜血长流。 弈先生见状,连忙喝止住这二人,看着这些人身上伤势不小,连连摇头嗟叹。 孙迪接连呻吟了许久,还是说道:“怎么不打啦?打你爷爷那么久,总算是良心发现了么?” 弈先生“哼”了一声,拿出折扇摇了几摇,缓缓道:“你们这些个混人是非不分,颠倒善恶, “本就是该打,便算将你们全数打死,我也丝毫不觉怜惜!” 丁诺又大笑了数声,哑着嗓子道:“我知道啦,他们不敢杀咱们,又不敢打死咱们,定是怕了咱们霁云盟! “待盟主知晓了这里的事,这伙儿山贼定然会在顷刻之间,就被我联盟倾巢而灭!” 弈先生也背手笑道:“霁云盟?你们也太瞧得起自己啦! “如今你们已是恶名昭彰,在江湖中的地位早就不复当年,也只有你们这些个喽啰,甘愿做这井底之蛙罢了!” 丁诺冷笑数声,忽啐出一口,浓痰立时喷在了弈先生脸上。 范莽一见弈先生受辱,忽地一声爆喝,正要发作,却被弈先生一把拦下。 他轻轻擦去脸上浓痰,盯着这几人,缓缓道:“丁诺,孙迪,郑兆! “既然你们骂也骂过,辱也辱过,我便该与你们说点儿正事啦!” 丁诺三人一凛,未料这些山贼全都知晓他们的姓名,三人一时间互望了几眼,心下均讶异无以。 弈先生缓缓踱步,续道:“这金琨金兄弟,他虽是你们口中的恶人,但他对你们霁云盟可谓是居功至伟、劳苦功高。 “多了不说,就说你们这百来号人之中,少说也有三成人受过他的恩惠。 “在他被你们冤枉之前,他在霁云盟中的名气,可谓是如日中天,盟中听过他名声之人,也是十分有三,我可说对了?” 弈先生忍辱不惊,此时又能款款而谈,这本就叫人钦佩无以。是以在这牢中,喧闹之声渐去。 再加之他确实说到了一些人的心坎中,此时这里更是鸦雀无声,便连一声喷嚏都显得十分刺耳。 第312章 地牢争论 丁诺抢声嘲笑道:“可金琨他毕竟是个狗贼,他本人并不在此处,这里又不是霁云盟,你如此替他说话,可谓毫无作用!” 弈先生展开了折扇,摇扇道:“今日咱们暂且不说别的,便说他对霁云盟做过的事,是否都是真的?” 他忽而指着丁诺,厉声道:“丁诺!他在钓鱼城中,曾救过你等两千多的义军,可有此事?” 丁诺正待狡辩,可看着他身旁的范莽正怒目相对,好生凶恶。 又看着这间地牢之中,确是有当年的义军在此,他不好当众扯谎,只得歪过头去,懒懒道:“是又如何?” 弈先生将折扇一拍,叫道:“好!丁诺他认啦!” 他环顾四周,望向其余牢中之人,问道:“你们认不认?还是有所不服?” 牢中之人仍是不敢多言,这些人或是四处观望,或是低首不语。 过得半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叫道:“我吴正豪向来都行得正、站得直!此事我认啦!” 只见西首的石牢中,一三十几岁的大汉站起身来,朗声道:“金琨他不仅在一线天中救过咱们两千多义军, “还在义军渡过渠江时,也巧设计谋,救了数千人,这种种事迹,我吴某人这辈子都感他的大德!” 这间牢房中,一时间竟有数十人忍不住“啊、啊”的叫出声来。 只因他们历来都觉得这金琨,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却从未听过他竟做过这等大功大德之事。 此时,东首石牢中也“嚯”地站起一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对着吴正豪道:“既然吴大哥说了,小弟我孔良才也不愿藏着掖着!” 孔良才环顾四周,朗声道:“我便是那两千义军中的一员,金琨他不光在一线天救了咱们, “还与那假义士一块儿,屡屡立下战功,因此他还得过王坚将军不少的嘉奖! “据说之后救下军营中的几千义军,以及将亨国大将乌和乌兰击败,也是他的功劳。 “可以这么说,金琨对咱们整个霁云盟而言,可谓是有着不世之功! “我孔某也深感他的大恩,只盼今生能报其恩于万一!”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一片吵闹声。 多数人都不敢相信适才听闻,纷纷左右相询,生怕金琨的固有形象,被这两人几句话就给推翻了去。 过不多时,当多数人得知这些事情都是千真万确时,均讶异无以。 他们想不明白,为何如此功标青史之人,如今却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狗贼。 此时郑兆见风头不对,立时大声呵斥道:“金琨这狗贼即便是功高盖世又能如何? “咱们又不是不知,他在这狂阳一事上,害死了咱们多少弟子?” 丁诺接着叫道:“不错!他此前虽是立下了种种功劳,但他现如今妖言惑众、不择手段,早让咱们霁云盟士气涣散、斗志全无! “若此时钓鱼城又有战事,又将害死咱们多少人?” 众人一听,不少人都点头称是,纷纷赞同。 丁诺诡笑道:“再说,金琨他还毫无人性,杀师背伦,实在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他日报应来时,金琨定然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旁的范莽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杀师背伦,可你们满屋子的人,都未曾见到他杀师, “毫无根据之事,也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么!” 丁诺笑声更大,说道:“我们虽是没能看见,可并不表示他金琨未做过此事,你们说,对是不对?” 一些弟子大叫出声,连连说对。 他们虽未亲眼遇见金琨杀师,但他们都被关押得久了,心中郁结的怨气,便趁此机会,一股脑儿都发了出来。 薛倚也是恼怒不已,她厉声斥道:“你们都说他杀师背伦,那他为何要杀师?他杀师又得了什么好处啦?” 丁诺哂笑道:“我们可都知道,他杀师,为的就是报他的杀父之仇!” 孙迪接着道:“不错!青原派的董掌门曾透露过,他金琨的生父,正是火劲所杀,这一点可是火劲亲口承认的! “火劲还曾说,金琨可以随时去杀他,这可是许多人都听到过!” 郑兆啐得几口,斜着眼道:“想是那金琨,欲以杀师一事,威慑了青原派,于日后好去篡夺掌门之位,也未可知啊。” 说罢,又引得另外这二人,大笑不已。 薛倚怒不可遏,又操起皮鞭,朝这几人打将下去,立时鞭声到处,惨叫又起。 弈先生心中暗忖:“这几人着实是可恶,我好容易将气氛烘托而出,却被他们硬生生压了下去,此风绝不可长!” 想至此处,忙从薛倚手中接过皮鞭,也要朝这三人抽将过去。 此时又听那吴正豪斥道:“丁诺!这毫无根据之事,我劝你还是莫再说了吧!” 弈先生一凛,忙将手上动作止住。 又听孔良才骂道:“你这三个杀才,尽是些心胸狭隘之人,我真悔我孔良才跟了你们!” 孙迪先是一凛,再叫道:“你二人如此的仁义君子,为何还要与我们为伍? “你们处处向着那金琨说话,为何还要跟我们来对付金琨?” 吴正豪怒哼一声,大声斥道:“若我不跟你们前来,我的狂阳你们定是不给我治,我唯有死路一条了!” 孔良才也叫道:“这里百十人中,可有好些都是被你们挟持而来,我们若不来,那易阳丸即使花再多的钱,肖神医他也不卖我们! “我们……我们都好生地没出息,为了这苟延残喘,还是不得不向你们屈服了……可这其中,实非我们的本意!” 他越说越悔,直把拳头猛砸在石门之上,以致血印连连,十分骇人。 丁诺“嘿”得一声,高声叫道:“那狗贼金琨……” 话未说完,却听一旁“啪”地一声巨响,却是弈先生抽响了皮鞭。 丁诺等人甚惧皮鞭抽打,再也不敢言语半句,直盯着弈先生,一瞬不瞬。 第313章 汤药真相 弈先生拖着长长的皮鞭,环顾众人,缓缓道:“又是这狂阳!那咱们便来说说这狂阳!” 他紧盯着丁诺,续道:“金琨他在树诚堂和济民堂中两度设馆救人,所救治的狂阳病患,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他所医治的病患,无不对他夸口称赞。 “只因他所用的药,不仅不赚病人分文,还远比那易阳丸有效得多,你们这些人就算没去治过,也应听过此事吧!” 那二十余木架上的人,皆因被弈先生所慑,并不敢开口搭话。 但石牢中仅是窸窣而动,只有少数几人在窃窃私语。 过得半晌,弈先生终于不耐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范莽也从旁叫道:“吴正豪与孔良才两位侠士都大胆说啦,你们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么?” 薛倚也冷冷道:“哼!你们枉为一群大老爷们,可要被我这小女子看扁啦!” 经几人一激,终于有人小声道:“不错,此事我多有听闻,与你所说大致不差……” 又有人道:“小的兄弟三人,有二人叛出了本派……他们…… “他们曾找过金琨医治,所花费用比那易阳丸低了十倍…… “药效也是强于易阳丸……只是……只是金琨他的医馆没啦,我那两个兄弟如今不知该去何处医治啦……” 立时有十几人大声呵斥,一人骂道:“休得在此满口胡诌!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人回道:“小的实话实说而已,否则于心不安……你们便是要打要骂,我也要如此说来!” 吴正豪与孔良才二人高声大笑,吴正豪叫道:“好!好得很呐! “在门派之中,我们一句实话都不敢说,如今却能在这地牢之中畅所欲言,痛快!相当的痛快!” 丁诺、孙迪、郑兆三人立时斥道:“一派胡言!你们在此蛊惑人心,有何意图?” 孔良才回骂道:“老子只想离你们远些,免得雷劈下来,误伤了老子!” 这地牢中立时如炸了锅一般,说实话的与不肯说的彼此争论不休、骂声不绝,还动起了手来。 弈先生长哨一吹,地牢中立时涌进了一二百号帮众,他们个个手握兵刃,喝止了牢中的打斗。 待得牢中再度恢复平静时,弈先生当先问道:“敢问吴大侠与孔大侠,你们二人在这牢中,那狂阳可曾发作过?” 吴正豪与孔良才二人互望一眼,吴正豪道:“未曾发作。” 孔良才补充道:“不仅未曾发作,只觉比在门派之中,还要好受一些。” 弈先生又向石牢中喊道:“诸位的狂阳,在这牢中可曾发作过么?” 人群中骇然无以,均回想在这些时日中,果真均未发过狂阳,不时便有二三十人摇头以示。 孙迪两眼瞪得溜圆,茫然道:“你们……你们莫不是装的?” 丁诺骂道:“一个个都恁地没骨气!刀架在脖子上,你们便都怕了么?” 吴正豪立时斥道:“孙迪,郑兆!你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二人本有狂阳,关在这儿的数月中,你二人可从未发病过!” 石牢中也有几十人不断咒骂,有人高叫道:“吴大哥说得不错,我们可都看在了眼里,这数月之中,无一人发过狂阳,你们不可不认!” 孙迪与郑兆二人瞪大双眼,面面相觑,不敢反驳个半句。 弈先生当中一站,高声叫道:“大伙儿的狂阳均未发过,你们可知为何?” 地牢中立时鸦雀无声,无一人说得出个所以然。 弈先生眼光甚利,扫向了所有人,最终大声道:“只因我给你们强行灌下的,并非什么十日断肠液,而是金琨的狂阳十四汤!” 此言一出,不少人忍不住“啊、啊”地叫出声来。 金琨在那面石墙外听了许久,如今也是感动无以,几要掉下泪来。 他心道:“先生他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我的清白,竟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定是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弈先生续道:“这狂阳十四汤,便是金琨曾用来医治狂阳的药方,它已是医人无数,向来十分的应验。 “这张药方本该配合行针与渡气,但为了对付你们,我权且弃之不用。 “你们连喝了二三十天的药,效果也可慢慢呈现,时至今日,你们还会怀疑金琨他妖言惑众、谋财害命么?” 人群中大为骇然,他们当中包括吴正豪与孔良才在内,有一多半的人都患有狂阳。 他们如今数月都未曾发病,此时就病情而言,比起吃那易阳丸还要好上许多。 是以这么一来,便有近一半的人相信了金琨,并对他交口称赞,悔不该当初冤枉了他。 丁诺三人见情势已不可控,立时怒不可遏,不停喊道:“就算他的药管用,但他这人杀师背伦, “无论在他的医馆还是在霁云盟中,都害死了不少人,这可怎么说?” 弈先生怒极,数鞭抽下,喝斥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要冤他杀了师父?” 丁诺三人本已是皮开肉绽,此时更是伤上加伤。 孙迪仍是嘴硬,咬着牙道:“金琨杀师便是再无根据,可盟中因他肆意传播谣言,所害死的病人,可全都是真的!” 郑兆也吐了一口血水,叫道:“不错,若他所犯的事都是假的,你们便是在说,盟主和掌门全都在骗我们不成?” 范莽怒红了脸颊,喝道:“混账!”说罢便要上前动手,又被弈先生一把拉下。 范莽不依不饶,仍要怒喝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他的药害死了病人, “可你们这百十人中,可全都被他的药制住了病情,没一人被他害死,这你又如何狡辩?” 范莽的气力实在是太大,弈先生一人根本拉不住。 薛倚立时也上前拦住,对丁诺三人叫道:“若盟主和掌门没有骗人,那你们说说, “为何会有上万的弟子叛出了联盟?又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患了狂阳?” 第314章 公开身份 东西两首的石牢中,因丁诺几人的言语,本有不少人信了他们而怨恨金琨。 但听了范莽和薛倚的反驳,却又有些人反过来信了范莽他们,颇觉得他们说得有理。 这些人便在两方的怒喝争吵中,不停地改变立场。 他们一会儿信了丁诺,又一会儿信了弈先生,一会儿怨恨金琨,又一会儿怨起了盟主,而真正自有主见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人们彼此争论不休,立场频变,整座地牢犹如个斗闹场一般。 此时,忽见弈先生高举右拳,令分舵弟子喝止了吵闹。 再见他大叹一声,吩咐道:“快拿一盆皂角水来。” 人们左顾右盼,均不知其意。 不多时,一狱卒端来一盆水,弈先生在盆中反复洗涮,过得一盏茶时分,待他擦干水后,脸上的沥青也已全数洗去。 弈先生如此作为,实在是让金琨吃惊不已,他总算掉下泪来,心道:“先生他难道要为我金琨,打算公开他的身份了么? “这岂非让明夷帮的大计落空?这又让我金琨怎生当得起?” 想至此处,忙不迭回身,也想要与弈先生站到一块儿,共同面对众人指责。 可谁知他身后顿时涌来七八名帮众,将他拦下,领头的一人躬身道:“还请金大侠切勿轻举妄动!” 金琨惊道:“怎么?为何要拦我?” 那人又道:“这一切均是弈先生的吩咐,他反复叮嘱咱们,勿让您太过冲动,坏了他的大事。” 金琨立时心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先生的设计,既然先生有所谋划,我也不能拂了他的意思。” 于是又回到了石墙前,再从孔洞处向里观望。 范莽与薛倚一时也手足无措,弈先生今日要公开身份,事先可从未向他二人透露。 弈先生往当中一站,向孙迪和郑兆问道:“你们如今可认得我是谁?” 孙迪大吃了一惊,喃喃道:“弈先生?” 郑兆也吃惊不小,冷哼道:“我道是谁?竟是咱们的仇家,你纵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石牢中立时也有人叫道:“弈先生!他果真是弈先生!” 有人问道:“谁是弈先生?” 另外有人道:“他是我天门派的幕宾,弈先生啊!” 弈先生又站回了当中,手摇折扇,神情洒脱,大声道:“大伙儿说得都不错,鄙人便是天门派的弈先生!” 人群中立时大呼小叫,很快便沸腾起来,所有人都闹不明白,为何天门派的人会将他们抓来这里。 又听弈先生叫道:“鄙人今日请大伙儿到这处地牢,并非是要为难大家。 “实在是因鄙人在祁掌门和之前的封掌门、解掌门手下做事,看到了太多晦暗之事,其中以违背侠义道的事项大行其道, “实在是叫鄙人鄙夷之至!尤其是祁掌门连同其他掌门,共同冤枉栽赃青原派的金琨一事, “已是让鄙人忍无可忍,鄙人这才设下今日之局,想请大伙儿一同见证见证!” 人群中发出不少“呜呜”之声,其中探讨者有之,争论者有之,故意使坏者更是有之。 丁诺满脸不屑,阴恻恻地道:“见证什么?弈先生是要帮金琨昭雪么?” 弈先生哈哈笑道:“正是!” 他在厅堂中一边踱步一边缓缓道:“适才我也与大伙儿说了,金琨在钓鱼城中所立的战功无数,救人数千,为我义军创下了不世之功! “金琨在我霁云盟中,其实早已是声名鹊起,受诸人敬仰之人,便连军师瞿崴都对他十分的赏识。 “但是在此后,金琨又以狂阳十四汤救人无数,以致抢了肖神医的生意,这才招来这无中生有的恶名和罪状! “各派掌门也一同为那肖神医出气,叫你们这些不明事理的人前来追杀金琨,这才有了大伙儿的今日之事!” 牢中诸人面面相觑,他们多数人被今日的奇事震慑,半点声响都发不出。 直到一人小声道:“可金琨他毕竟是杀师……”他话未说完,便被旁人瞪了回去,再也不敢说上一个字。 弈先生颔首道:“金琨之事,我也听闻了不少,董掌门说是火掌门杀了金琨生父,若金琨当真杀害了火掌门, “也是他替父报了仇,这实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可指摘! “而火掌门本人也曾说过,金琨可以随时杀他报仇,他定然毫无怨言! “况且,金琨他究竟杀没杀他师父,火掌门他到底是生是死,我们这儿谁都不曾知晓! “是以,无论这件事情是有是无,均怪不到金琨的身上!” 不少人纷纷点头,均觉此话说在了点上,令人反驳不得。 弈先生又大叹一声:“半年多之前,鄙人本有一事欲向祁掌门上报,可当我走至祁掌门卧房之前, “却听到房内肖神医对掌门说道:‘狂阳已呈不可控之势,病死者愈渐愈多,为免弟子们恐慌, “不如把此事怪罪在金琨身上,就说他散布谣言,是他那偏方害死了这些个病人。’ “而祁掌门立时赞同道:‘妙哇!神医此举可谓是一劳永逸啊!’” 此言甫出,又是不少人惊愕万分,便连范莽与薛倚也都惊为天人。 弈先生摇头续道:“鄙人万难料到,我霁云盟今时今日竟变成了这番模样!众掌门为了抹杀一个人, “竟使出了这等下作的手段,这实在是无耻至极!龌龊卑鄙!天人共怒!” 他忽然高举手中折扇,大声叫道:“是以鄙人今日在此宣布,我弈某人早已不屑与霁云盟为伍, “数月前我辞去了天门派一职,我今时的身份,实乃明夷帮量彼堂堂主!” 牢内这一二百名帮众,立时向弈先生行礼,高叫道:“弈堂主!” 牢中又是哄闹不已,人们纷纷叫道:“连天门派的幕宾都叛啦,金琨这事儿定是咱们错怪了他!” “不错,我越想越是怪异,金琨如此的名声,实在是没必要害了大伙儿!” “真正害咱们的可是盟主他们,他们的易阳丸,可是要每月六两银子呐!” 第315章 去而复返 “我早就说金琨是背负了骂名啦,我认识的好几人都被金琨治过,他们可个个都赞口不绝呢,药费一月才六百钱!” 弈先生以天门派幕宾的身份,当众叛出了天门派。如此作为,直让在场众人大为震撼,相信他的人又多了不少。 是以众人这在牢中,便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霁云盟骂了个底朝天。 瞧见众人舆论至此,丁诺心有不甘,冷冷道:“弈先生真是好手段! “你没有真凭实据,仅凭一张嘴便将此事栽给了祁掌门和肖神医,在下可好生佩服!” 弈先生走至他跟前,疑道:“哦?你是说鄙人所说不真?” 丁诺道:“你满口胡言,在下不服!” 弈先生朗声道:“那狂阳十四汤真不真?你们狂阳未发真不真?” 他又转头叫道:“孙迪、郑兆,你二人以为如何?” 孙迪二人早已被弈先生所折服,无论是那狂阳十四汤,还是弈先生叛出天门派一事,无不叫他们大为震惊。 他低垂着脑袋,喃喃道:“先生你虽是我二人的仇家,但你不惜叛出门派,也要力证金琨的清白…… “反正这汤药,我孙迪是信了……” 弈先生道:“只是信了这汤药么?” 孙迪面露愧色,缓缓道:“金琨一事,我也全信你啦……” 郑兆也神色黯然道:“盟主他们的事,我也听闻过一些,我此前只道是些谣言,无需多虑。 “可今日看大伙儿的反应,这些个事儿,恐怕都是不假……只不过咱们之间的恩仇,可不能一笔勾销了……” 弈先生颔首道:“这是自然!今日事后,你俩随时可向鄙人报仇,鄙人决不食言!” 他又转身朝两处石牢喊道:“我今日所言,诸位可都信得?” 人群中不少人高喊:“自是信得!” “是我们冤枉了金琨……是金大侠!” “金大侠他人在何处?让我们追随他吧!” 此前弈先生把狂阳十四汤一事公布时,众人惊觉自身的狂阳已是数月未发,那时便有一半人信了金琨的药。 而此时弈先生公布了身份,又爆出了霁云盟的丑事,这些事情全都叫人印象深刻、惊愕难抑,是以能信金琨的人,已达到了大多数。 弈先生志得意满,向众人深鞠几躬,抱拳道:“诸位!鄙人请诸位前来此处,事非得已, “今日大伙儿将心结尽数解开,已是功德圆满,我这就将诸位放回,还望诸位勿怪。” 人群中好多人大喊:“我们不怪你!” “是我们此前错怪金大侠啦,怨不得你!” 弈先生不断颔首,吩咐帮众打开牢房,也将木架上的众人解下,将这里的百十号人纷纷放了出来。 众人欣喜无以,不断行礼道谢。 弈先生再深鞠一躬,伸手指向山洞口,又道:“诸位,狂阳十四汤虽是物美价廉,可终究无法将狂阳断根。 “诸位如有所需,还请行至洞口,我给每人都准备了一张药方,和一些盘缠。 “今后诸位只需照方抓药,再照着上头的穴位行针、渡气练气,狂阳自可把控,定然万无一失!” 人群中又是一阵震动,不少人激动无以,感慨道:“先生真是考虑得周全,在下正想向您讨要药方呢!” “先生您真是大度,大家伙儿都是托您的福!” “我们有药方在手,定会将此方广泛抄给其他病人,也好替先生您积积德,报了您的大恩!” 弈先生不料此番作为竟超乎预期,又给众人鞠了几躬,大声道:“鄙人能有何德何能?这全是那金琨兄弟的功劳! “还请诸位回去好生的修炼内力,好生的吃药,不至再让狂阳反弹啦。 “再请各位仔细想想,究竟是谁在害你们,谁在利用你们!若不是你们亲自证得,光听他人胡说,也总是不行的!” 众人谢了又谢,与他不断行礼,都口口声声道:“这个自然!咱们总不是瞎子!” “我们理会得!您请放心!” 众人尽去,连分舵的帮众也纷纷退下了。 至此之后,人们口口相传,霁云盟中相信金琨者果然是越来越多,此为后话,在此不表。 金琨总算从石墙之后转入了大厅,他甫一见到弈先生,立时跪拜,行了一个大礼,啜泣道:“先生为我如此牺牲,我金琨无以为报!” 弈先生立时“呀呀呀”叫着,赶忙将他扶起,婉然道:“兄弟呀,你可别折煞为兄才是!” 可金琨暗运内力,谁又能将他扶起? 弈先生佯嗔道:“你再不起,我可没你这兄弟啦!” 金琨这才缓缓起得身来,再将泪水拭去,说道:“先生用心良苦,如此恩情,金琨实在难以为报。” 弈先生苦笑一阵,拍着他的肩,问道:“你便说我此计绝不绝吧?” 金琨破涕为笑,竖着拇指道:“先生智计无双,小弟实在是佩服得紧!” 弈先生皱着眉头,莫可奈何道:“不好玩不好玩,你什么时候向他们学会阿谀奉承了?” 这一回,惹得范莽和薛倚捧腹大笑一番,几人站在原处,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闲聊了好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这几人把沥青洗净,换回了衣衫,缓缓行至洞口,最后范莽问道:“先生,肖神医的那番话是何时说的? “原来是他带头栽赃咱们金兄弟的,你怎不早与我们说来?” 弈先生偷笑一阵,展开折扇,遮着嘴道:“假的!全都是假的!就兴他们冤枉咱们金兄弟,不兴咱们冤枉冤枉他们么?” 几人恍然大悟,立时哄堂大笑,纷纷夸赞他此举高明非凡。 此时,忽听对面林中有人高声道:“果然是假的!金琨也在这儿!你们可真谋划得一场好计策啊!” 众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丁诺带着二十多人去而复返。 范莽立时斥道:“丁诺!我们好心放你离去,你还想怎地?” 丁诺歪嘴笑道:“你们虽是放我离去,我们可不能眼睁睁放你们走!” 第316章 秘密正法 他左右看了几眼,忽而叫道:“来啊,将这群狗贼尽数捉了,咱们好回去领赏!” 金琨指着他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言毕,与范莽、薛倚三人同时呼喝,与这些人斗至一块儿。 弈先生见状,忙放出一只响箭,召唤左近帮众。 金琨与范莽本就是高手,而丁诺所领二十余人均是武艺稀松,唯丁诺稍稍能抵挡范莽二十余招猛攻,其余之人则几无招架之力。 是以,这二十余人虽是一开始便展开了围势,但二十多招过后,已被金琨三人击倒了六七人。 丁诺急得左顾右盼,一旁有人大叫道:“咱们不如撤了吧!” 丁诺喝道:“撤什么撤?这狗贼今日不除,咱们日后早晚要被他清算!大家伙儿还是拼尽全力吧!” 他再四处观望了几眼,一副无如奈何之样,猛喝数声,展尽了平生武学。 他身旁之人见他如此拼命,也都使出了全力,呼啸之声大起。 金琨连随侯剑也未抽出,只用玉铉分星掌的“百川纳海”、“西海扬尘”、“风起云涌”几招来回招呼。 再配合范莽的大无妄拳,以及薛倚的纷若剑法从旁策应,只过得三四十招,丁诺这二十多人已被他三人全数击倒,正躺地痛苦呻吟。 此时,从地牢中和林中奔来了几十个帮众,弈先生立时下令:“将这些人尽数绑了!” 这些帮众依令而行,弈先生又望了望这处山洞,续道:“此处地牢已然暴露,不可再用了,你们权且将他们押回分舵处,再待我处置。” 言毕,又朝领头的帮众耳语了几句,这才目送他们离去。 范莽哈哈笑道:“丁诺这厮真是不自量力,只二十几人,就想来拿咱们,谁给他的胆子?” 又向弈先生道:“先生,你如此轻易就将百十号人全数放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你瞧这些个不服咱们的,他们丝毫不感激咱们,还要反咬咱们一口!” 弈先生“欸”地一声,浅笑道:“我已将他们说服,他们多数人已对金兄弟的药方信服万分。 “这些人自此离去后,定然会将药方一传十十传百,如此一来,金兄弟的骂名便有望洗去啦。” 金琨恍然道:“这多亏了先生的谋划,先生如此大费周章,我猜应该还有后招吧?” 弈先生哈哈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不错,这霁云盟之所以冤枉你,实在是知道你药方的人较少,今日我叫他们将药方广泛传开去,此为第一步。 “此后,我还有不少步骤,定能将兄弟你的冤屈洗去,咱们便等着瞧吧!” 金琨愧道:“为何先生不事先与我商议?若我们集思广益,或许先生犯不着将身份公布,今日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啦。” 弈先生抚着他的肩道:“反正我也一年多未回门派,天门派那边早就不好交代了,干脆叛了出来,再也不回去便是。” 他顿得一顿,又正色道:“将这身份公布,是我早已谋划之事,若非如此,他们也绝难信我。 “若我真要与你商议,你定要阻我,今日之事便难以圆成啦。” 金琨一时接不上话,只默然无语。 弈先生催促着几人赶了几里路,直至弯过了一处田间,忽然又懊恼道:“哎呀呀,鄙人有一要事忘啦, “我得赶紧去一趟,你们先行回到分舵,不必等我。” 金琨道:“我们随你一同去便是。” 谁知弈先生早将马儿掉了头,奔出数十丈远,金琨疑道:“他何事那么着急?” 一旁范莽也纵马追出,叫道:“先生只身前去,定不安全,我陪他去即可,你们回吧。” 金琨既知弈先生有范莽守护,也就放下了心来,这才与薛倚一同朝分舵处行去。 范莽一路急追,三四里后,终于将他追上。 弈先生回首一望,道:“是你来了?也罢,只要不是金兄弟来便可。” 范莽疑道:“先生何事这等神秘,连金兄弟也不能晓得?” 弈先生笑道:“你随我来便知。” 二人策马又奔得几里,终在一山脚处,追上了此前那几十帮众。 范莽远远一望,立时吃了一惊,只见地上躺了十余人,都像是些死人模样。 他急奔至近处,下马细瞧,这些死人竟多数是丁诺那伙人,少数几个是分舵的帮众。 范莽连忙问道:“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领头的帮众默然低首,并不答话,他眼见弈先生也跟了来,连忙向他抱拳道:“弈堂主!丁诺到底是让他跑了!” 弈先生倒吸一口气,急忙下得马来,细看地上的尸首,眼珠儿转得几转,问道:“是不是被人救走的?” 领头的愧色道:“是……是啊,我照堂主的吩咐,将丁诺一众拉来此处正法…… “谁知刚杀了十几个,便立时冲出几十个霁云盟弟子。 “他们和咱们交了手,慌乱之中,竟被他们把丁诺救走了……此事是属下失职,还请堂主责罚!” 范莽惊诧道:“正法?先生你原是要将他们全数杀了?” 弈先生点头以示,又沉吟道:“我说那丁诺适才怎生左顾右盼,原来是在等人接应。 “他以为接应的人片刻便来,又不愿放跑了咱们,这才胆敢去而复返对付我等,却没曾想,反而被咱们给捉了。 “在这之后,他的一众接应来得太晚,直追至了此处,这才将他救走。” 他从领头的手中接过一柄戒刀,说道:“此事怪不得你,是我考虑不周。” 言毕,行至一旁,手起刀落,将一名霁云盟弟子砍死。 范莽大惊不已,忙挡在他跟前,叫道:“先生,这些弟子咱们押回去便是,实在犯不着要了他们性命!” 弈先生两眼冷冷盯向范莽,而范莽从未见过他这等眼神,直被他盯得后脊发凉。 弈先生压低了嗓门道:“我正在为金兄弟洗去冤屈,我大费周章,前前后后忙活了数月, “我好不容易营造了绝好的氛围,却处处都被丁诺等人破坏……” 第317章 九宫提亲 言毕,他瞬息间绕过了范莽,挥刀将最后三名弟子尽数砍死,鲜血溅了他一脸。 范莽茫然叫道:“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弈先生将戒刀朝地上一掷,猛然扒下尸首的衣衫,将脸上血迹擦净。 他又将衣衫丢下,朝那尸首啐了一口,咬着牙斥道:“好个好生之德!他们追杀金兄弟和你我时,可曾想到过这句话?” 他仍是不解气,直将尸首踩了个面目全非,再叫道:“谁破坏氛围,我便打谁! “我绝不能让他们形成舆论,绝不能让形势偏向他们这些个杂碎!” 范莽一时间目光呆滞,他实不敢信,那平日里诙谐幽默的弈先生,竟会有如此狠辣手段。 这边厢,金琨与薛倚朝分舵处行了二十余里,本来相安无事,却忽见从树丛里转出五六十号人来。 金琨二人立时勒马站定,定睛瞧去,为首的二人却是那地牢的吴正豪与孙良才,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孙良才当先向薛倚作揖道:“这位姑娘,从你服饰上看,你便是地牢中的那位女子,敢问此前与你们一道的弈先生如今在何处?” 薛倚始终都穿着这身黄衫,并未变过,是以这些人轻易便将她认出。 薛倚疑道:“你们找先生何事?” 孙良才与吴正豪对望一眼,一副难以启齿之样。 金琨下得马来,挡在薛倚马前,说道:“你们但凡有事,与我说来也是一样。” 吴正豪细细瞧了几眼,忽而大声道:“金!你便是金琨金兄弟吧?” 他也在钓鱼城中当过义军,曾见过金琨几眼,是以如今依稀记得他的模样。 金琨向他抱拳道:“正是在下!” 吴正豪二人大笑数声,朝身后众人朗声道:“原来这位便是金琨兄弟啊!” 这几十号人同声欢呼,欣喜雀跃不已。 吴正豪二人忙拉着金琨的手,激动道:“我们这些人自从那大牢出来,都仔细商议过了, “我们要投入明夷帮,跟着金兄弟你,你……你可答应?” 原来这伙人都来自那处地牢,金琨既知了来意,如何不欢喜,他忙高声道:“我金某人求之不得!” 这几十人同时高呼,兴奋无以,一行人便这么说说笑笑回到了分舵处。 金琨在分舵处居然见到了鬼神叹肖代秋,他很快便猜到,这定是弈先生特意将肖代秋请来,助他前去九宫派提亲的。 肖代秋甫一见到金琨,立时红光满面,拉着他的手,悦色道:“琨儿,你的药方我已给帮众用了,这真是张绝妙的方子, “比那易阳丸可要好上太多太多!你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可将那狂阳好好治治啦。” 肖代秋于月前在明夷帮中,得到弈先生的书信,当他一得知金琨欲娶他的侄女时,自是喜不自胜,连夜饮酒作乐。 是以,他早当金琨是他的侄女婿,便不再称他为“金小哥”,而是以“琨儿”相称。 金琨立时红着面颊,喃喃道:“肖……肖……” 肖代秋既称他为“琨儿”,他此时也不知该称他为“二伯”还是“肖大夫”。 金琨心道:“既然梨雨还未过门,还暂不可以‘二伯’相称,也免得坏了梨雨名声。” 是以他说道:“肖大夫……这药方实是梨雨所制,在下仅是冒名而已……” 肖代秋“哈哈”笑道:“老夫早已猜到这是梨雨的手笔,万想不到,她年纪轻轻, “便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啊,我肖家之后再出人才,实在是祖上有德,祖上有德呀!” 他又和色道:“你既与梨雨郎情妾意,何不早与我说来? “我们当时若在双擎山中,由我做主,将你二人的婚事办了,也免得如今还得大费周章,去那劳什子九宫山提亲啊。” 金琨叹道:“所谓水到渠成须有时,我在当时实在未能料到如今之事,否则…… “否则自钓鱼城归来,我便想厚着脸皮去提亲啦……” 肖代秋顿足道:“可惜呀可惜!我才想起来,梨雨自小便在我这儿提起你的姓名,原来你俩青梅竹马,早就有了情愫。” 他拉着金琨一同坐下,语重心长道:“不过,这原也不碍事,有我这二伯出面,你这门亲事必成!” 金琨一激动,立马下拜道:“那便有劳二伯啦!” 他立觉失言,忙捂住了嘴,又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是有劳肖大夫……” 肖代秋仰天哈哈大笑,浑身的肥肉都发颤,说道:“不忙改口!不忙改口!” 当日夜里,自弈先生回到分舵处,忙把肖代秋、金琨、范莽、薛倚,以及吴正豪、孔良才等来投的群豪都叫去赴宴。 众人在宴席上各自诉说霁云盟的种种,早把张浪、瞿崴等人骂了个千遍万遍自不必说。 席间,弈先生与金琨等人还着重商议着提亲之事。 金琨和范莽二人均知当日余艳竹、寒横星神态笃定,绝口不应这门亲事,便深觉此事难成。 唯有弈先生和肖代秋二人胸有成竹,他俩于宴席间只谈笑风生,并无半分的愁态。 酒过三巡,弈先生又向几人连敬水酒,与金琨三人说道:“此事我已筹划妥当,定然万无一失。 “你几位不必有所忧虑,届时都看我眼色行事即可。”金琨等人这才能放下心来。 三日之后,弈先生叫上二三十人抬着十余箱聘礼,另有十余人专司吹擂奏乐。 并带着金琨、肖代秋、范莽、薛倚、吴正豪、孔良才等人,还有五百帮众,一帮人马浩浩荡荡,向九宫山提亲而去。 众人行得二十余日,终于来到九宫山脚,众人往山上望去,只见此山群峰高耸,蝶舞蜂喧,莺歌燕舞,满目芳菲。 弈先生将数百帮众留在山下,只几十人渐渐向山上行去,一路又见古木参天,劲风呜咽,另有无数溪泉碧潭,喷珠漱玉。 这不禁让弈先生嗟叹道:“此乃天之九重,地之九层,人之九州,山之九宫呀!这里实不愧为湖北风景的精华之地啊!” 第318章 娘家为重 过得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九宫派门前,弈先生亲自敲响了大门。 过不多时,一年轻女弟子将大门打开,她见门外数十人一副喜气洋洋之样,茫然道:“敢问来者姓名,所为何事?” 弈先生颜色甚和,躬身道:“鄙人这厢有礼啦!烦请这位姑娘回去通报一声,便说明夷帮量彼堂堂主弈先生, “偕同为疗堂堂主,也就是鬼神叹肖代秋肖大夫,以及聘礼十余箱,帮众数十人,前来为金琨金兄弟提亲来啦!” 那女弟子惊愕道:“提亲?提谁的亲?” 弈先生呵呵一笑,说道:“若想知道提谁的亲,姑娘赶紧通报,即刻便知啦。” 女弟子恍然大悟,忙往回奔去,过得半刻时辰,却见寒横星领着一众女弟子从大门而出。 只见寒横星一脸的不悦,她耷拉着嘴角,仔细打量了弈先生等人,说道:“你不是天门派的幕宾么? “怎又说是量彼堂堂主?我记得那堂主,可是个叫马和的人!” 弈先生向她深鞠一躬,说道:“寒长老真是慧眼独具,鄙人的确曾在天门派做过幕宾, “如今我早已辞去此职,来到明夷帮,做了堂主啦!” 寒横星满怀的不信,但这些人颜色甚诚,又不好当场说出口。 一旁的肖代秋抱拳道:“寒长老,十余年前,老夫在湖北、江西等地游历,曾与贾掌门有幸见过几面。 “当时贾掌门带着你们几个长老,还请老夫治过一些病症,贾掌门她还错把老夫当做了我大哥肖代春,你可还记得?” 寒横星这才一凛,想起这人的确是肖代秋不假。 既然来者正是青囊三肖之一,她立马将态度转和,又“哦”了一声,点头道:“我还是记得的。 “不过咱们此前已与金琨说过,若他要娶咱们梨雨,此事休谈,我们无论掌门还是长老,均无一人同意这门亲事。 “肖大夫,实在是对不住,诸位还请回吧。” 若不是弈先生与肖代秋同来,就以金琨这等的恶名,寒横星绝对会将他打出了门派,又怎会像如今这般地客气。 说着,她稍一抱拳,便要关上大门。 弈先生立时抵住了大门,抢着说道:“唉唉!我们这一众数十人,历时近一月,不远千里而来。 “但你这长老,不光不请咱们进去坐坐,反倒要闭门谢客! “如此的待客之道,这可有损霁云盟这名门正派的声誉啊。” 寒横星一顿,冷冷道:“我霁云盟本与明夷帮井水不犯河水,但近年以来,我盟弟子有不少人投了贵帮,你我两家已是积怨已深。 “我如今请诸位回去,已是极客气的,可莫要彼此撕破了脸面,闹得大伙儿面上都不好看。” 肖代秋哈哈笑道:“贵盟弟子的确来了本帮不少,可本帮也有不少帮众进了贵盟啊。” 他手指着弈先生,续道:“就比如这位弈先生,他既做过贵盟的幕宾,又做了本帮的堂主, “你我两家彼此千丝万缕的连结,本就是亲密无间。 “今日若这门亲事成了,可谓是亲上加亲,又怎会轻易撕破脸面?” 弈先生拍着折扇,打趣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既然是亲上加亲,走走走,咱们今日快快把亲事定下,不日成婚便了!” 说着,竟往寒横星身后大门钻去,欲意蒙混过关。 不料寒横星又是一手拦住,不悦道:“这位弈先生,本门均为女子,你们这些个男人强闯进去,便不觉不妥么?” 弈先生赔笑道:“今日事有不同,你们虽都是一众女子,但又不是一帮尼姑,早晚是要嫁了男人才是啊!” 寒横星顿觉受辱,她红着脸斥道:“真是好不要脸!咱们是女子是尼姑,又管你甚事? “这儿可是霁云盟九宫派,都是咱们女弟子的娘家,还轮不着你们这些个外人在此乱来!” 言毕,她稍使眼色,从门内立即转出二三十名女弟子,她们一字排开,抽出腰间长剑,均剑指着弈先生等人。 金琨见状,忙挡在弈先生跟前,劝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今日大伙儿只求顺顺当当、功德圆满,还不至于兵戈相向!” 寒横星瞟他一眼,揶揄道:“哟!你这狗……这小哥儿莫不是心急啦,你便是再急也是没用,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本想将“狗贼”二字脱口而出,但今日有肖代秋在场,终究未敢口没遮拦。 金琨微微一笑,给她鞠躬道:“想让我金琨死心,恐怕你们穷其一生也等不到啦!” 寒横星一怒,正待发作,却见肖代秋一把拉下金琨,一手叉腰,与寒横星道:“下聘之事,娘家为重。 “你们九宫派的确是众女弟子的娘家,但老夫我身为梨雨的二伯,可也是她的娘家人! “怎么?我这娘家人要嫁女,其他人还敢拦着么?” 寒横星一怔,竟一时找不着说辞反驳。 再听肖代秋朗声道:“寒长老!你如此待客,此事若传了出去,便不怕驳了你九宫派的面子么?” 寒横星“啊”地一声,暗忖:“他们把青囊三肖请了出来,这一招实在是无懈可击。 “他仗着鬼神叹的名头,在这江湖之上,无论要做何事,任谁都不敢得罪于他……何况他又是梨雨的二伯……” 她想至此处,将手一摆,沉吟道:“罢了罢了,此事是我所虑不周,还请诸位里头讲话……” 弈先生一拍手,正要走进大门,又听寒横星道:“不过一些话可要说在前头,今日掌门不在,无论任何事宜,我都做不得主,请吧……” 她又是一声令下,众女弟子收起了长剑,让出一条道来。 众人听得掌门不在,心中一骇,均不知如何处置。 直至弈先生悠然道了句:“掌门不在,聘礼还得照下,诸位快随我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前呼后拥,带着十余箱聘礼,鼓乐大起,随寒横星走至了门派的客堂。 第319章 谁来做主 许多年轻女弟子,闻鼓乐声而来,她们头一回见到如此厚重的聘礼,纷纷涌至客堂观看。 挤不进客堂的,也都趴在了窗户处,哪怕能瞧得一丁点儿热闹,也能够叫她们满心欢喜。 薛倚在人群中认出了几个要好的姐妹,她们多日未见,如今终于热情相拥,有说有笑,畅叙别情。 薛倚小声问她们道:“掌门真不在么?”一女弟子细声答道:“当真不在,可好些时日了,也不知去了哪处。” 薛倚又问:“其他长老呢?”女弟子答:“都不在,只有寒长老在此。” 薛倚疑道:“怎会那么奇怪?这种情况可是不常有。”女弟子道:“谁说不是呢?” 但薛倚毕竟是九宫派的叛徒,她被寒横星瞧见了,自是一股怒意陡升。 寒横星怒哼一声,朝其余女弟子低斥道:“你们也想做本门的叛徒么!” 众弟子纷纷撇开薛倚,直立在一旁,畏手畏脚,大气都不敢出。 弈先生见寒横星连座都未请,一干人只在厅堂当中杵着,再加她一上来便要闭门谢客,从未有过好脸色。 他心中老大的不悦,开口道:“别人都说九宫派门规颇严,鄙人本是不信,但今日这里先是拒客于门外, “再是当面训斥弟子,后面更是连个茶水和坐处都没有,原来这些个传言竟都是真的!” 寒横星冷冷道:“弈先生此行是专程来嘲笑咱们的么?” 弈先生躬身道:“不敢!敢问贾掌门何时归来?我们在此便是等些时日也是无妨。” 寒横星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也不知掌门她老人家何时能归,想必诸位也全听见了, “弟子们都说掌门不在此处,这可不是我有意相瞒。” 她缓得一缓,还是请这几十人落了座,又叫一些弟子递上茶水,才算是正式待客了。 寒横星饮得几口茶水,开口道:“各位既然来了,那便小住几日吧。 “但这里毕竟只有女子,诸位若在此住得久了,恐多有不便,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于你我的名声也都不好听。” 弈先生双眉一挑,道:“哦?寒长老这是在逐客呀?” 寒横星不悦道:“弈先生莫这般说话,这天底下,谁敢驱逐青囊三肖?更何况,你二人还是明夷帮的堂主,我九宫派可得罪不起。” 弈先生嘿嘿一笑,问道:“到底是得罪不起青囊三肖,还是得罪不起明夷帮?” 寒横星一时愠色上脸,弈先生忙抢声道:“想必名门正派都瞧不上咱们明夷帮, “你们得罪不起的,必定是这青囊三肖而已,鄙人可有说错?” 寒横星怒极反笑,说道:“弈先生处处言语讥讽,不像是前来提亲,倒像是专找咱们茬子来的。” 弈先生暗道:“老子今日既要提亲,也要让你们不痛快,你又能奈我何?” 他笑过一阵,摇扇道:“你我还是闲话少叙,今日既然掌门不在,这聘礼便劳烦寒长老代为收下,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了!” 寒横星不耐道:“我早已说过,我任何事宜均做不了主,诸位还是早些动身回去吧。” 肖代秋肥硕的身躯,坐满了一张太师椅,他朗声道:“既然掌门不在,便是长老为大,连你这长老都不能做主,谁还做得了主?” 寒横星道:“如若有几名长老同在此处,大伙儿商议商议,或可做得这个主。 “但今日,本门仅有我这一个长老在,我实在不敢专断独行!” 肖代秋端起茶杯喝干了,颔首道:“若寒长老不肯做主的话,也不是不可! “老夫身为梨雨的二伯,如今娘家人已到,这门亲事便由我做主啦!” 他立时站起身来,朗声道:“老夫今日愿将小侄肖梨雨嫁与金琨为妻,这门亲事便这么定啦!” 他话音刚落,弈先生急忙一挥手,一旁的鼓乐又起,这间不大的客堂内,立时喧叫四起,热闹非凡。 不少女弟子都乐开了花,直拍手庆贺,诚欢诚喜。 便连金琨也以为此事便这么成了,一时间激动不已,双手微颤。 寒横星终于按捺不住,她拍案而起,大喝道:“放肆!我九宫派里还轮不上你们在此胡来!” 她这么一喝,客堂内立时寂静无声。 见兴致被寒横星扫尽,肖代秋不悦道:“寒长老,这怎是胡来? “贾掌门不在,你又不肯做主,老夫便将侄女嫁给了金琨,这可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有何不妥?” 寒横星怒上心头,她扯着嗓子道:“你们!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弈先生从袖中扯出根管子,饮了几口袖中美酒,略带酒意道:“寒长老,咱们来到贵派,可万不敢造次。 “只不过,所谓万事都绕不过一个理字!这肖梨雨的生父多年不知所踪, “是以就由她二伯代为做主,将侄女嫁给了他人,这自家人将自家的女子嫁人,又怎是强抢民女?” 寒横星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大声道:“你们如此作为,把我九宫派当成什么了? “我派含辛茹苦,十余年时间里,终将梨雨授业养成。 “如今她的恩师根本不知晓此事,你们便草草把婚事说了,怎可如此地蛮狠欺人!” 弈先生摊手道:“这娘家人急于嫁女,贵掌门又迟迟不归,还连归期都不清不楚。 “总不能掌门二十年不归,肖姑娘都等成了个老姑娘,你们还不肯将她嫁了,这我们怎能依得?” 寒横星紧握剑柄,扭头叫道:“未得掌门允许,这门亲事便定不得!” 她走至门口,叫道:“来呀,统统戒备起来,咱们送客!” 一时间,这间客堂内外一二百女弟子均抽剑在手,形成了威逼之势。 肖代秋也已愠怒,他指着寒横星道:“你这长老从一开始便对咱们百般地刁难, “如今还在这儿故意阻挠,别以为此处是你的地盘,老夫便不敢骂你!” 第320章 伤从何来 寒横星“噌”地将长剑抽出,呵斥道:“别以为你是青囊三肖,便可在此造次,别人或许怕招惹你,我寒横星可从未怕过!” 肖代秋一惊,道:“寒长老你当真要与我们动手不成?” 寒横星啐道:“若诸位仍要如此耍横,说不得,只好用兵刃说话啦!” 言毕,她连比个起手式,长剑向前一送,欲刺肖代秋左肩。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一女子喊道:“寒师叔还请住手!切莫伤了两家和气!” 肖代秋与寒横星双双一惊,均后撤两步,朝窗外望去。 金琨一凛,忙奔出了门外,失声叫道:“梨雨!” 来者正是肖梨雨,只见她慌慌张张之样,从一长廊远端急奔而来。 金琨见状,也飞奔上前,急忙握住她双手,欣喜道:“太好了,总算见着你啦!” 肖梨雨尽管气喘吁吁,也难掩她一副欢喜情深之色。 待她缓得两口气,忙道:“琨哥哥,我等得你好苦……” 她扭头转向客堂,说道:“莫让寒师叔与咱们交手,否则……否则你我婚事就再难成啦!” 金琨心头一暖,忙道:“不妨事,他们还未动手,梨雨……” 他忽然瞧见肖梨雨后肩处有一缕血迹,惊呼一声,忙道:“你受伤了么?” 肖梨雨捂着右肩,正待答话,却见她身后追来一人,那人急奔至近处,一跃而起,叫道:“狗贼金琨,你今日休想得逞!” 言毕,一道剑光飞跃而下,照着金琨眉心而去。 金琨连忙拉开肖梨雨,抽出腰间随侯剑,自下而上猛然一挥,“当”地一声,对方长剑竟被远远击飞。 那人落下地来,金琨这才瞧清,此人便是之前在绍兴城追杀自己的邱秀兰。 邱秀兰仅一招便将长剑脱手,虎口处兀自剧痛难当,她直立在原处怒目而视,却不敢上前一步。 此时,客堂里的百十号人已尽数而出,远远望向此处。 金琨低头瞧向肖梨雨,问道:“是她伤你的么?” 肖梨雨喃喃道:“邱师姐她……” 而一旁的邱秀兰却是一脸傲色,她叉腰道:“就是我伤的,你能奈我何? “我之前险些命丧你手,如今我即便伤了你情人,也还是平息不了我心中怒火!” 金琨两眼怒瞪,斥道:“谁伤梨雨分毫,我便要谁十倍奉还!” 言毕,再举随侯剑,正要刺出时,又被肖梨雨双手握住了剑柄,她急道:“琨哥哥,莫伤我师姐……” 金琨长剑一窒,心中很是怜惜,愤然道:“你当她是师姐,她却敢随意伤你害你……” 邱秀兰抢声斥道:“好一对狗男女,你们早已做出不齿之事,还在我派之中卿卿我我,实在太不要脸!” 见她肆意玷污肖梨雨名声,金琨怒极,他一把甩开肖梨雨,再待挥出长剑时,却见身后窜出一个身影,已然和邱秀兰斗至一块儿。 邱秀兰手无兵刃,她左右闪躲一番,厉声斥道:“薛倚你这叛徒,此处还轮不着你来撒野!” 薛倚一套纷若剑法使得甚为纯熟,她带着哭腔大叫道:“你冤我金师兄和肖师姐,我又怎能容你!” 她朝邱秀兰左肩再刺三剑,又被一一避过。 邱秀兰着地一滚,拾起地上长剑,与薛倚“叮叮叮叮”连击四剑,立时将薛倚逼退。 邱秀兰又斥道:“这狗贼和这妮子的事,何时轮得着你来管啦?” 薛倚稳住脚步,横剑当胸,神情甚是为难,回头望着金琨二人,又将嘴角微翘,露出一副古灵精怪之样。 她回过头来,噘嘴道:“我偏要管!”又伸手在后背摆了几摆,再与邱秀兰斗至一块儿。 金琨见薛倚摆手,立时会意,将肖梨雨带离这处长廊。 此时肖代秋奔了过来,叫道:“梨雨,你可还好?”肖梨雨立时欠了欠身,道:“二伯……有劳您跑一趟啦。” 肖代秋道:“你的终身大事,又怎会劳烦?” 他立时瞧见了她的伤处,扭头朝寒横星叫道:“你们九宫派是怎生对我梨雨的?还敢对她动用私刑么?” 寒横星只在远处抱手而立,并未答话。 肖代秋急问道:“好梨雨,快告诉二伯,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肖梨雨却是一副闪烁其词、支支吾吾的模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金琨知道她实在是太过善良,若要她亲口将九宫派的丑事说出,定然百般地不肯。 而若要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她却又不善撒谎,所以才是这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金琨道:“这不明摆着么,定是那长老知道咱们来了,便找她那邱师姐,将梨雨看管关押了,不想放她出来。 “梨雨为了与我见上一面,不惜受伤也要从她师姐那挣脱出来……” 他低下头,深情地望着肖梨雨,问:“我说得对是不对?” 肖梨雨羞涩地低下脑袋,依在金琨左臂,不置可否。 肖代秋如何不知这侄女的秉性,她如此的反应,便是和默认无异。 他又走至寒横星跟前,怒道:“好哇!寒长老,你今日若不给老夫个说法,我可是要不依不饶了!” 寒横星怒哼一声:“你要如何不依不饶?这可是我门派之事,你们管不着!” 肖代秋撸起了袖子,大声道:“事关我侄女的安危,老夫怎就管不着了?” 寒横星见他咄咄逼人,又竖起长剑,再斥道:“你们今日果真是来抢人的,这提亲一事,不过是个幌子!” 肖代秋见长剑又出,驻足道:“怎么,寒长老当真要动手?就不能好好辩一辩这个理儿?” 寒横星道:“你们来我门派,从头至尾,何时讲过理啦?你们抢人便是抢人,何须多说?” 她大喝一声,已有两三百弟子执剑围上,众人只见剑光闪闪,情势一度危急万分。 肖梨雨早已双眼含泪,立时叫道:“寒师叔、二伯,切莫动手,大伙儿好好说了吧。” 金琨叹道:“若凡事都能好好地说,你我今日又怎是这番处境……” 肖代秋毕竟是年长资深,他如何不知,今日若真要动起手来,这婚事定然成不了。 第321章 绝密丑事 他大缓了几口气,已将怒火压下,正色道:“寒长老,若梨雨换作是个普通弟子,想必你们早就将她嫁了。 “只不过她自有一身高超医术,将来定然会光耀门楣,你们这才不舍得放她,我说得对是不对?” 寒横星一怔,的确是被他说中了其中要害。 她九宫派自掌门而下,无一不是看中肖梨雨的这身医术。 将来若是青囊三肖老了或是驾鹤西去,江湖上最看中的,便是她这九宫派中的小神医了。 是以在这件婚事之上,她们痛恨金琨则少之又少,反而重视肖梨雨的医术为多,这才是九宫派始终不肯答应这门婚事的真正原因。 肖代秋转过身来,背手续道:“但她到底也是我的侄女,她在你这儿受了伤,却又问不出个缘由,你们不疼惜她,便让老夫来疼惜吧!” 他转而朝肖梨雨处喊道:“梨雨!这劳什子九宫派,咱们不留也罢,你同我们一块儿回明夷帮了吧!” 寒横星立即指着肖梨雨道:“若你今日随他们而去,便视同叛了本门,你自己可瞧着办!” 肖梨雨两眼茫然大瞪,眼泪又掉了下来,口中“我……我……”地重复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寒横星瞧在眼里,心知此话定能将她留住,正暗自得意。 肖代秋大为皱眉,说道:“怎么,你不愿随我们去?咱们叛就叛了,你还怕它作甚?” 寒横星朗声道:“肖大夫,人各有志,你怎能强求?” 肖代秋再道:“这儿有甚好的?你便不愿照料你二伯终老了么?不想嫁金琨那小子了么?” 肖梨雨已是哭得梨花带雨,她掩面道:“可是……师父和师叔她们…… “她们待我极好极好……我又怎能做出那等无情无义之事,平白惹来江湖中的耻笑?” 肖代秋气得顿足不已,大叹道:“唉!冤孽,真是冤孽!”反倒是寒横星和一众女弟子在一旁偷笑出声。 金琨心疼无以,忙握着肖梨雨的手,柔声道:“梨雨,咱们万不可叛了门派,你可千万别学我,最终惹来那么多的骂名。” 肖梨雨哭得更是伤心,喃喃道:“琨哥哥,还是你最懂我……” 她慢慢将泪水擦净,续道:“这几月来,我一直都在劝师父和几位师叔,只盼着她们能够回心转意。 “但始终是劝她们不动……我……我好生没用,我心中好苦……” 金琨安慰道:“似你这等的奇女子,若我轻易便能娶来,我反倒是觉得对你不起啦。” 肖梨雨一怔,痴痴地望着他,若不是有旁人在此,她定要扑进金琨怀中,将泪水哭干了为止。 此时邱秀兰和薛倚已斗了一二百招,堪堪打成了个平手。 她们纷纷撤去了剑势,回到各自的人群中,兀自大口喘息。 弈先生已将袖中美酒喝了一半,见众人僵在此处,轻声道:“是时候让鄙人收场啦。” 他款款走至当中,挺胸叉腰道:“寒长老,今日之事,并非是个死结。 “你只须将你掌门叫来,请她做主即可,也免得这么多人在此,稍一不注意,可就要打成一团啦。” 寒横星高声道:“弈先生真是健忘,我早已告知,掌门和其他几个长老并不在此处,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来?” 弈先生颔首道:“是是!既然掌门叫不出来,那便怪不得鄙人啦……” 他忽而朝女弟子们大喊道:“鄙人可要抖落你九宫派的绝密丑事啦!” 寒横星冷笑道:“虚张声势!我九宫派向来都行得端坐得正,怎会有甚把柄,落在你这旁门左道之中?” 弈先生神色轻佻道:“哦?你不信?也罢……” 他扭头将范莽叫至跟前,与他细声道:“范兄弟,你可得护着我些。” 范莽虽是不明所以,也还正定道:“先生放心!” 弈先生躲至他身后,大声喊道:“鄙人可真的要说啦!” 寒横星鄙夷道:“你说便说,我九宫派还怕你不成?” 弈先生颔首笑道:“那鄙人可放心啦。” 他又清了清嗓子,朝天叫道:“九宫派掌门贾重周!别看她贵为掌门,实际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此声喊毕,虽有些女弟子对他怒目而视,但大多数人只向他传来嘲笑之声。 寒横星道:“弈先生,你如孩童般玩闹,成何体统?便不怕丢了你明夷帮的颜面么?” 弈先生嘿嘿笑道:“鄙人才不怕,这可是你们逼我的,你再不将掌门叫来,我可要继续喊啦!” 言毕,又大喊道:“你们这些个做弟子的,有谁是贾掌门亲传你们武功的?” 众女弟子面面相觑,均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意。 寒横星将长剑缓缓举起,说道:“先生此话何意?天下谁人不知,咱们贾掌门从不亲传武功,都是由咱们这些个长老代劳?” 弈先生道:“是是是!贾掌门日理万机,定是抽不出空教导弟子。 “可这些弟子……便说这肖梨雨姑娘吧,她真不该管贾掌门叫师父,哪儿有不传道授业的师父?” 寒横星大声斥道:“我九宫派轮不着你来编排,你说话可得客气些!” 弈先生忙双手合十,躬着身道:“对不住对不住!” 他叹得一叹,再朗声道:“你们这些个女弟子,可有谁见过贾掌门与人动过手的?” 女弟子们立时窸窸窣窣,左右问个不停,每个人都一脸茫然之色。 便连金琨、肖代秋、肖梨雨,以及分舵处来的帮众也是一头的雾水,仅有少数几人一直以为弈先生是在胡闹。 寒横星脸色立变,剑指着弈先生,喝道:“弈先生!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你休得再往下说了!” 弈先生全身躲在了范莽背后,探出半只脑袋,叫道:“那可不成,鄙人非说不可,谁叫你们不把掌门找来?” 寒横星厉声道:“你敢!” 弈先生嘻嘻一笑,道:“有范兄弟护着我,有甚不敢的?” 第322章 不会武功 寒横星立时上前数步,范莽反搂着弈先生,忙斜撤了几步。 弈先生续道:“我最后再问你,你究竟会不会将掌门找来?到底应不应这门亲事?” 寒横星仗剑刺来,大叫道:“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范莽步伐更速,又将弈先生带离了几步。 弈先生闭目道:“阿弥陀佛,那真就不能回头啦!” 他大吸一口气,朝天喊道:“贾掌门贾重周,她之所以不传弟子武功,也不与人动手,其因便是,她根本就是个白丁,丝毫不会武功!” 此言一落,人群中立时“啊、啊”地叫将出来。 弈先生续道:“你们若有不信的,便找一个见识过她武功的人,前来与鄙人对峙便可,若连一人都找不出来,那鄙人便所言不假!” 寒横星怒极,她号令一下,上百人围将上来,与金琨、肖代秋等人动起手来,一时间,这九宫派中呼喝四起,喊声大震。 她长剑寒光闪动,疾向范莽和弈先生下盘扫去。 弈先生忙叫道:“范兄弟,万不可伤人!” 范莽沉声道:“我理会得!”展开身法,并不回击,只左闪右躲,从容不迫。 十数招刚过,弈先生又叫道:“寒长老,你这九宫派毕竟是女子的门派,你们说我不过便硬要动起手来,也全是些女家子气!” 寒横星怒道:“你在本派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我怎能容你胡来!” 她剑芒再盛,疾挽数个招式,只道如此便可将范莽刺中。 可谁知范莽武艺竟强至如斯,只见他一手护着弈先生,处处闪躲腾挪,另一手还不时探向剑柄,几度都险些叫他将长剑夺了去。 弈先生笑道:“鄙人一步步给你机会,你却丝毫不曾珍惜,这又怎是胡来?” 他又抬起头来,又再大声朗道:“你们全都给我听着,但凡有谁见过贾掌门展现过武艺的, “立时便可与鄙人对峙,我若是输了,当场与他磕头谢罪!” 未打斗的女弟子们个个惊诧无以,她们四处询问,果真从未有过一人见过掌门的武艺,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一浪高似一浪。 与金琨等人争斗中的女弟子,也是个个心中狐疑,她们本就武功低微,此时心有旁骛,便更难斗得过分舵等人。 有十数人欲从金琨身边将肖梨雨抢走,金琨立以掌法护着肖梨雨,只听得掌风呼啸,以致周身毫无空隙,叫这些女弟子们近不得身。 金琨一路将肖梨雨向弈先生、肖代秋处靠拢,口中兀自叫着:“明夷帮的众位兄弟,还请手下留情,莫伤着九宫派的姑娘!” 寒横星听见了,大声斥道:“哼!谁稀罕你的虚情假意!”长剑晃处,险些将范莽刺中。 范莽惊诧无以,竟不知这长老还可越斗越勇,霎时间爆喝一声,铁拳挥动,生生逼退她的剑招。 寒横星暗忖,从眼前这人手中讨不到半点好处,又出口道:“若论不会武功, “我听说青山帷幄弈先生,也是丝毫不会武艺,又怎能当得了明夷帮的堂主?” 众女弟子均是一怔,不少人叫道:“是啊!这又是为何?” 弈先生见寒横星被范莽逼退,百忙之中又兀自饮了一口袖中美酒,笑道:“你这是想反咬鄙人一口?哈哈,你可找错人啦! “鄙人在天门派时,几位掌门均是欣赏我才占八斗,智计总有过人之处,这才招揽鄙人当了幕宾。 “如今在明夷帮中,严帮主更是看中鄙人的智谋高超,破格将鄙人提拔为堂主,也从未叫我收徒,这便是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呐! “鄙人不会武艺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可从不藏着掖着!” 寒横星心知根本说不过眼前这巧舌如簧之人,若再让他说将下去,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端。 是以立时变得只攻不守,招招抢进,直指范莽二人的要害之处。 范莽将真气内息猛提,也将拳法舞得大开大合、密不透风,让寒横星攻不进半分。 弈先生躲在他身后,故意大声道:“反倒是贾重周贾掌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却做了一派掌门,这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多啦!” 寒横星大惊失色,剑芒再盛,叫道:“你给我住口!” 弈先生在范莽的护卫之下,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的风险,只觉安逸舒适、悠闲自得的紧。 他再喝了几口酒,大声道:“为何要住口?诸位给我听好了! “这贾重周不仅没有半分武艺,却还要收徒近千,可谓是你们霁云盟中的一大笑柄!” 他随范莽忽而往左再避过了数招,又叫道:“此外,贾重周她本与霁云盟中各掌门和长老均无瓜葛, “她并非霁云盟出身,究竟是不是武林中人,那也还说不定呐!” 寒横星高叫道:“大伙儿别听他的疯话,快将这些人赶将出去!” 此时虽是情势紧急,她也不忘发号施令。 九宫派的绝密丑事虽被弈先生说了出来,她仍是不敢对明夷帮赶尽杀绝,也只得下令,将这些人驱逐了事。 言毕,手上剑锋再转,“哗啦”一声,已将范莽衣衫划破。 范莽猛地一惊,再展步法,又将弈先生带离了数步。 过得好一会儿,弈先生眼见分舵帮众个个不敢用尽全力,已是伤了十数人众,还被这数百女弟子堪堪逼向了大门。 他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暗道:“不妙啊不妙……待我再喊他一嗓子试试!” 于是他再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你们可要好好想想!你们这贾掌门究竟为你们做了何事?你们九宫派真正掌门的,到底是谁?” 这一嗓子下去,竟惹得数百女弟子齐声高喊,剑声“哗哗”中,立时又有三四名帮众中剑。 金琨忙大喊道:“先生!不如撤了吧!别让我一人之事白白丢了兄弟们性命!” 弈先生脑中急转:“这贾重周始终是激她不出,难道她当真不在此处? “这可与我预料之中大不一样,此事太过蹊跷,我所谋划之事全都起不到作用啦……” 第323章 取而代之 他再向四周一望,有好几名女弟子也都受伤倒地,再想着:“若再伤了她众多门人,可于这桩亲事太过不利,此处不可再留啦!” 想至此处,弈先生又向金琨那奔了几步,问肖梨雨道:“清雅大夫,这些人是绝不肯放你的,你不如随我们去了吧!” 肖梨雨轻呼一声,茫然道:“我……我若去了……便成了叛徒……” 她泪水哗哗滴落,续道:“师父她老人家再是不堪,但这份师恩却不是假的……” 弈先生劝道:“可要她们满口答应你们的婚事,可是千难万难啦!” 肖梨雨只顾伤心掉泪,却再也说不下去。 金琨从旁道:“先生,就让梨雨留在此处吧,她如今的处境,我可是深有体会。” 弈先生一怔,随即又叹道:“也罢,兄弟说什么便是什么……” 回过头来又对肖梨雨道:“清雅大夫留在这儿,可要好生地保护自己…… “今日是鄙人考虑得不周,待下一回我筹划周全了,定能促成你俩的婚事!” 肖梨雨微微欠身谢过,弈先生高声对帮众道:“大伙儿撤啦!”言毕,随一众人匆匆奔出了大门,向山下撤去。 肖代秋眼巴巴望着肖梨雨,最终含泪道了声:“梨雨,二伯只好下回再来看你了……” 说着,躲过了身后几剑,运起轻功,向范莽等人追了过去。 肖梨雨还未来得及答应,却听金琨在一旁叫道:“梨雨,再等我些时日,你且放心,我定能将你娶回!” 说罢,这才松开她的手,不住回头地离去,满脸的依依不舍。 肖梨雨立时被寒横星一把抓过,向后掷去,被一众女弟子捉个正着。 肖梨雨拼命挣扎,挥泪叫道:“琨哥哥,你可要快些回来!” 金琨高声应道:“好!我说到做到,你得信我!” 肖梨雨喊道:“我信你!我向来最信你啦!” 言毕,她泪流满面,眼看着金琨被二三十只长剑笼罩,金琨只侧身一跃,轻松避过,便朝弈先生等人追了去。 弈先生带着这数十人,在山中奔袭近一时辰,堪堪撤至山腰,眼见九宫派等人再未追来,众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范莽朝山上啐了一口,朗声道:“这个破烂联盟,不光有不男不女的当了掌门, “连不会武功的娘们也可当掌门,真比那邪魔歪道还要邪个几分!” 众人纷纷附和,将这九宫派和霁云盟从里至外都骂了个遍。 肖代秋将弈先生拉至一旁,问道:“先生怎会知晓贾重周的底细?为何早不与我等说来?” 弈先生此时奔得久了,已是头发散乱,稍显狼狈,他缓缓道:“鄙人也是两月前刚从马和那边得知, “马和手里的探子已跟了九宫派一年之久,这则消息来得可是十分地不易。” 说着,他连叹数声,续道:“鄙人正好根据这则消息,谋划了今日之事,好激得九宫派理亏难堪,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谁知贾重周居然不在门派之中,这事可好生的邪门。 “鄙人不知后头还有何等邪事在等着咱们,咱们若依然留在原处,如今恐再难脱身了……” 弈先生又抚着金琨的肩,叹道:“兄弟,今日是鄙人失策啦,日后定要再好生谋划此事,绝不叫兄弟你失望便是!” 金琨抱拳道:“先生哪里话来,小弟深感先生与诸位如此操劳,是我亏欠你们才是。” 范莽、肖代秋等人均是摆手以示,纷纷道:“为金兄弟做事,理所应当而已!” 弈先生忽将折扇猛地敲了几敲,与众人大声道:“此前余艳竹说贾重周病重,看来也是假的……” 范莽重重拍手道:“对呀!这贾重周称病将肖姑娘赚了去,如今又与咱们唱了出空城计,先生,她们究竟想要怎样?” 弈先生两眼不住转动,并未答话。金琨问道:“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弈先生缓缓点了点头,又仔细思虑一阵,这才正色道:“兄弟,我有一计,可破今日种种困局,你可愿听?” 金琨给他深鞠一躬,颜色甚恭道:“愿闻其详!” 弈先生将金琨、肖代秋、范莽、薛倚四人拉至一旁,以扇遮唇,说道:“兄弟,既然贾重周丝毫不会武功, “我们不如立时将她除去,由你来做这九宫派的掌门。便如我此前与你提议过的那般,兄弟你自成一派,树立威信! “如此一来,你在江湖中便有了立足之处,霁云盟对兄弟你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那清雅大夫也能轻易娶到手,此计岂非绝妙?” 这四人同时一惊,金琨不禁也“啊”了一声,范莽抢先问道:“金兄弟一大男人,如何做得一群女子的掌门?” 弈先生“欸”地一声,道:“此前九宫派也收过男弟子,只是那张浪于二十多年前硬改了制。 “若金兄弟当了掌门,再将原制改回,也就是啦。” 弈先生忽而含笑道:“若金兄弟你不愿坐这掌门,也可让清雅大夫代劳,由她统领一众女子,也就没了旁人的闲话啦。 “若让清雅大夫做了掌门,由你在后头实控,史书称之为另立新君,比起自立为王来说,可要省事得多啦!” 肖代秋颔首道:“此计甚妙!只是若我们除去那贾重周,便与九宫派结了仇,其他弟子定然不服管制,这可如何是好?” 弈先生哈哈笑道:“既然要除去贾重周,自然不能由金兄弟亲自动手。 “我们可叫帮中弟子乔装打扮,或正门强攻,或突然袭击,将贾重周以及那些个长老尽数除了,再将九宫派占为己有。 “待九宫派众弟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由金兄弟出手,让他带上另一帮人马,将此前乔装的弟子尽数赶走。 “再以守护九宫派的安危为名,让几个九宫派骨干提议,拥护金兄弟为掌门,此事便可顺理成章啦! “如此一来,便是那清雅大夫,也是始终蒙在鼓里,那些普通弟子则更不可能得知,此事是咱们精心谋划的计策啦!” 第324章 冤杀掌门 范莽直竖起了拇指,叫道:“此计甚妙,我范莽实在是服你啦!” 薛倚也拍掌道:“若金师兄能按先生之意行事,今后定然无忧啦!” 肖代秋也是佩服无以,他想得一想,又问:“九宫派本属他霁云盟的门派,先生如此大动干戈,霁云盟又怎会无动于衷? “他们定会派出另三派的弟子,向九宫派大举压上呀!” 弈先生“嗯”得两声,摇扇道:“此事的确要麻烦一些,但只要我们以迅雷之势,将事情坐实,此事便稳啦! “金兄弟他本就在钓鱼城中对九宫派有过恩情,此番又将乔装的帮众赶去,则恩情更甚。 “到时,咱们再把帮内薛姑娘等一众九宫派的旧弟子,重新归入到九宫派中,并委以重任, “届时金兄弟无论想说什么,九宫派中也不好忤逆了。” 他两眼盯着金琨,续道:“到时兄弟你仅需使些雷霆手段,向江湖宣告九宫派脱离霁云盟的管辖,从此加入明夷帮,或者谁都不靠着。 “届时明夷帮便可名正言顺地护着九宫派,谅那霁云盟纵有再大的胆量,他也不敢乱来啦。” 这回肖代秋也拍起了手,夸赞道:“真不愧为青山帷幄!老夫真是五体投地!” 薛倚接着道:“这里头还有我呢?若先生有所差遣,在下与姐妹们定然在所不辞!” 弈先生摇扇不已,其心甚慰。 但众人看着金琨始终都沉默不言,范莽急问道:“兄弟,先生如此妙计,你以为如何?” 金琨神色甚是黯然,沉吟道:“若为了一己私利,要将贾掌门她们除去,还得杀死那么多人,我金琨的罪过,可谓是滔天难灭啦……” 弈先生搭着他的肩,两眼闪着锐利光芒,说道:“兄弟,贾重周此人,本身没有半丝的才能, “却能坐上这掌门之位,想必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若将她除了,本也不太违背了侠义道。 “咱们在江湖中行事,若始终是这般地妇人之仁,那就难以成事啦!” 金琨叹道:“先生,你看我金琨,像是能做出此事的人么?就算那贾重周罪大恶极,咱们将她除去了,那其他人呢?他们何罪之有?” 范莽急得直顿足,叫道:“兄弟你若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不如入了咱明夷帮,他们也不敢冤你杀你了,这总成了吧?” 金琨茫然道:“想我一个叛徒之身,因冤枉师父遭受了如今报应,这等奸恶的坏人,又怎有脸面进了明夷帮,平白给贵帮带去不白之冤呢?” 弈先生哈哈笑道:“兄弟,你可说错了。你才是好人,你是这江湖上难得的,大大的好人! “要论谁是坏人么,鄙人的手段比起兄弟来,可谓凶狠得多,是以我勉强算得一个……” 他连饮了袖中美酒,一时酒意上头,语重心长道:“但这世道便是这般,它才不管你是好是坏, “倘若不能当机立断,唯恐你的处境将会更遭了,说不定……” 他话音未落,却听远处一声怒喝:“狗贼金琨!你杀了我贾掌门和余长老,便想一走了之么! “来呀,将他和这些个乌合之众,尽数拿下了!” 众人猛然间回头,却瞧见寒横星带了邱秀兰等数百女弟子,从山上冲杀而来。 弈先生哈哈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来得也太快了些!” 金琨喃喃道:“贾掌门不在门派之中,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原来却在这里等着我。” 弈先生一凛,道:“兄弟又与我想到一块儿去啦,只盼兄弟你能早日接纳我的提议,莫让这事态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言毕,他高声呼喝,几十名分舵帮众立时闻声而动,与冲杀而来的女弟子斗至一块儿。 寒横星连跃数次,当先一剑照着弈先生眉间而来,金琨立时身形晃动,伸出二指,在她剑身上一弹,便将长剑弹开。 金琨心有怨气,揶揄道:“寒长老口口声声要捉我金琨,为何只挑不会武艺的先生下手?” 谁知他仅这一弹,已是带着内力而动,直震得寒横星虎口剧痛,胸口犹如被人撞了一记,烦恶难受不已。 是以金琨揶揄的这句,她竟张不开口反驳,只得心中大骇,接连而退。 她不知金琨的武功竟恐怖如斯,脚步甫一停下,却不知该如何反击。 金琨见她闭口不言,只道她根本不屑与己答话,心中怒气一起,大声道:“我金琨与九宫派向来无冤无仇, “今日你们为何要冤我杀了贾掌门和余长老?” 说着,脚下轻点,已是举掌抢上,击出寒气无数。 寒气立时扑在寒横星面上,犹如刀割般疼痛。 她立时右侧避过,再斜掠了数步,终于开口高叫道:“贾掌门和余长老早已失踪多日,一直音信全无, “定是你这狗贼连同明夷帮的将她们先杀了。而你们知晓我九宫派一时形同虚设,无人做主,你们这才敢上山提亲。 “从时辰上看,你们前脚杀人,后脚提亲,筹划得如此严密,简直天衣无缝,有恃无恐! “只是我们后知后觉,如今才能反应过来,又怎是我们冤你?” 金琨听过此言,直气得双眼冒火,大喝一声,叫道:“好好好!你们霁云盟的向来喜欢冤我,还要冤些什么,不如一块儿说出来吧!” 言毕,猛地抽出腰间随侯剑,长剑抖处,已将四五名女弟子手腕划破,长剑纷纷跌落。 寒横星大惊不已,又往十数名女弟子中钻去,以避锋芒。 金琨脚步跟上,也不见他如何挥剑,立时又有七八名女弟子大叫出声,手腕处纷纷中剑,长剑“哗啦啦”掉了一地。 其余女弟子无不惊恐万分,匆匆而退,再也不敢向他逼近一步。 寒横星跟着一众女弟子往后纷纷躲避,口中不忘叫道:“似你这等的杀人恶魔,还想娶咱们梨雨?” 第325章 名门正派 她眼见又有几名女弟子被划伤,再斥道:“我宁愿我九宫派尽数被你杀了,也不会将梨雨嫁给你这种畜生!” 金琨怒极,大喝一声,冲进人群,与寒横星“叮叮叮”交手了三剑。 这三剑袭来,寒横星已是拼尽全力应对,依旧是被剑尖传来的内力震得浑身猛烈激荡,虎口处还震破个口子,流出血来。 金琨第四剑锋芒更利,正要朝寒横星心口而去,却听弈先生大叫一声:“兄弟务必冷静些,别让这些恶人扰乱了心神!” 金琨这一剑赫然在寒横星当前一寸处停下,心中暗叫道:“是啊,我金琨何时变得如此莽撞了? “这一剑若是刺下,寒横星便当真被我杀了,梨雨她定然要恨我终生……” 寒横星总算躲过一劫,已是吓得面色煞白,她转身又躲至众弟子身后,还要嘴硬道:“你纵是手下留情,也休想要我领你的情!” 她又大声呼喝几声,众弟子们已将数十帮众团团围困。 范莽将一切瞧在眼中,心里却甚为鄙夷,大叫道:“真是好不要脸,你一个长老,竟要举全派之力,去对付一个晚生后辈!” 寒横星面上微微一红,她身居长老之位,自是将颜面看得颇重,如今以大欺小,的确于面上无光。 但又想起,祁偌、瞿崴等人也均降下身份去拿金琨,口中又再叫道:“捉拿此等狗贼, “还要顾虑什么身份地位,那我霁云盟,可什么事都别去做啦!” 又见邱秀兰从人群中转出,剑指金琨,厉声斥道:“对,还有甚顾虑得? “这狗贼杀我掌门和长老,数月前在绍兴那儿,他还亲手杀了我门近百名弟子,似这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言毕,长剑一横,便要向金琨刺来。 金琨立在原处,心中怒火未能尽去。 他仔细回忆起数月之前在绍兴城左近,他与弈先生等人躲避霁云盟追杀的情景。 在这期间,金琨仅是出手打伤他们数十人,可从未真正要过一个人的性命。 金琨气得双手微颤,大叫道:“好啊!如今我又背负了百条人命,你们若要报仇,便要好好把握机会,我金琨定然奉陪到底!” 说完,正要举剑再上,却见右首边薛倚一声呵斥而来,她高叫道:“金师兄他何时杀你一人啦, “我当时可是瞧得真真儿的,你们休想再冤枉他半句!” 说着,几个剑花挥出,已和邱秀兰斗至一块儿。 邱秀兰甫一见到薛倚,直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又是你,此处哪儿有你这叛徒说话的份!” 她身后又转出两名年长的女弟子,双双挺剑向薛倚击去。 这其中一个儿高的喝道:“我们九宫派向来是名门正派,何时又曾冤枉过一个好人?” 另一矮个儿的叫道:“不错!金琨这狗贼早已恶事做尽,今日便让咱们将他除去,永绝后患!” 薛倚一见到这二人,茫然道:“马师姐、王师姐,你们……” 她倏地低下头去,躲过了二人这致命一击,再连退数步,口中叫着:“你二人的性命可是金师兄在钓鱼城里救回来的, “你们如此对待救命恩人,良心便不会痛么?” 那马师姐再举剑朝她小腹刺去,高叫道:“什么劳什子的救命恩人? “这狗贼口口声声说肖神医的药是赚了黑心钱,还说盟主故意让大伙儿得那狂阳! “这些个流言蜚语,仅在三月间,便有三四千弟子叛出了本盟,如此贼子,怎还可以留他继续祸害江湖?” 言毕,她长剑倏伸,一道剑光赫然闪动,已将薛倚左臂刺伤。 范莽不知在何时,已对薛倚暗生好意,他甫一见她受伤,再也按捺不住。 他大喝一声,忙跃至薛倚跟前,举拳将她护住,但听拳风呼啸,只两招便将马师姐长剑击飞一旁。 那马师姐何时见过此等的功夫,直愣在原地,大骇不已。 范莽则是心中盛怒,他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的霁云盟!亏我金兄弟在钓鱼城救了尔等性命,你们便是这样报恩的么!” 言毕,大喝一声,立时将四五名女弟子长剑击飞,其威风赫赫之象,犹如一只出笼猛虎。 那王师姐见状,也将剑光急转,叫道:“我呸!谁让他救了? “这贼子救人目的不纯,他先是树下口碑,再以谣言伤人,如此地处心积虑,害人更甚,实是个祸国殃民之辈!” 言毕,照着范莽后背猛刺而去。 范莽直气得七窍生烟,他口中连连爆喝,见王师姐剑锋猛来,也不闪不避,只将铁拳照着剑身而去,早将这柄长剑砸得弯成了几道弯。 薛倚也已怒极,她绕过几个女弟子,又朝那邱秀兰面门击去,口中还怒斥道:“枉我还以师姐妹相称! “邱秀兰、马庆、王奇思,你三人忘恩负义,助纣为虐!我薛倚今后与尔等势不两立!” 这马庆和王奇思便是那马师姐和王师姐,薛倚此时对这些九宫派门人已有了太多恨意,再无半分的感念。 是以终于除去了“师姐”的称谓不提,直呼其名。 马王二人眼见范莽太过强势,薛倚又在一旁恶语相向,立时横跃数步,捡起地上其他长剑,钻入众女弟子当中,举剑罩着薛倚而去。 而众女弟子则一拥而上,将范莽拦在了人群之外。 薛倚一时间以一敌三,只数招之间,后背又被划中了几剑。 她剧痛不已,立时着地而滚,远远避开这几人。 邱秀兰好容易得手,叫道:“你这叛徒,看你还敢嚣张跋扈么,你服也不服?” 薛倚缓缓爬起身来,忍着剧痛将身子站直,连啐了几口,骂道:“我可从来不服你这等恶人! “你们向来喜欢以多欺少,大不了,我将性命交代在此处便了!” 说罢,往金琨处望了一眼,尽显不舍,之后再挺长剑,怒号而上。 第326章 大戏上演 范莽见她似有了死志,心中忽地一痛,疾挥铁拳,匆忙甩开众人,跃至她身前,叫道:“薛姑娘!实犯不着与这些个恶人较真! “她们若真有能耐要你性命,可还早了好几百年呐!” 言毕,已奋力击出几招大无妄拳,将方圆一丈内所有弟子全数击退。 薛倚见他大展神威,立将败势挽回,一时将心一放,已是力脱,竟斜斜昏倒在范莽身上。 邱秀兰叫道:“好啊!那叛徒总算死了!死得好!” 马庆与王奇思也是大喜,喊道:“这些个叛徒狗贼,真该全数死了,这武林这江湖,才得以干净一些!” 范莽扶着薛倚,一探鼻息,知道她仅是昏厥。 是以赶忙将她放下,回首怒斥道:“你们这些个畜生,向来不顾是非,生生颠倒黑白!我范莽今日,可不再惯着你们!” 说罢,他一跃而起,冲入人群之中,拳风扫处,如凶煞再临,甚是可怖渗人。 金琨见到此处,也道薛倚被她们杀了,他面上止不住地抽动,竟不怒反笑,笑声凄惨绝伦,响彻山林。 弈先生看出他的反常,急忙将薛倚抱来,对金琨叫道:“薛姑娘伤势不重,仅是昏了。” 金琨笑声立止,但神识未定,他两眼茫茫然望着薛倚,喉中“嗯嗯”出声。 弈先生叹得几声,生怕金琨犯了什么疯症,是以好言相劝道:“兄弟,你是个好人,没理由被这些个恶人给毁了……” 他扶着金琨,走到这百十人的战团之外,又扶他坐在一巨石之上,婉然道:“你好人是好人,但智慧尚缺。 “你没来由地对这些人好,不让他们从中付出任何代价,便一次又一次地相救他们, “他们根本不信天底下还会有这等的好事,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你当初的动机啦……” 他缓得一缓,续道:“不过,鄙人如今才与你说这些,也是太晚了些,早已于事无补。 “但鄙人还是得把道理给你点明才是! “你又不是神佛菩萨,你没来由地对他们好,好到他们心中生疑,好到许多人都惧怕你, “到了这个地步,便没人在乎,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啦!” 听至此处,金琨渐渐盯向弈先生,两眼茫茫然中,总算生出些许光色。 弈先生拍着他的手,正色道:“兄弟,这便是人心,便是你受冤的原因之一啊! “你越是毫无智慧地对他们好,他们越是怀疑你,也越要冤枉你啊!” 金琨沉吟道:“先生……你这话虽是在理,可依然叫我难以接受……我……” 弈先生浅笑数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去去就来,你少待一会儿。” 言毕,奔至战团一侧,将范莽从人群里唤了回来。 弈先生见范莽毫发无伤,又在他耳边低语了数句。 范莽听过之后,二话没说,拉着肖代秋直往山下冲了去,只瞬间就瞧不见他俩的身影。 过得一会儿,弈先生又朝这几十名帮众喊了声:“大伙儿且战且退,咱们赶紧下山才是!” 那几十个帮众一听,均不再恋战,缓缓而撤。 弈先生回到金琨身边,说道:“兄弟,咱二人带着薛姑娘,从一旁小路下山吧,别和他们挤一块儿!” 金琨道:“帮中兄弟本就人少,我理应去帮他们!”说着,就要上前相助。 弈先生一把将他拉回,嘿嘿一笑,道:“你且放心,这些个兄弟可都不一般,他们个个都是帮中的好手,定然无虞。 “否则,鄙人也不会将他们带来此处,应付如此要事。” 金琨往人群中仔细一看,只见这些帮众果然可以以一敌三,受伤者甚少,正有序而退。 他这才放下心来,负起一旁的薛倚,同弈先生从一狭小道路往山下奔去。 但这下山小路太过崎岖难行,弈先生被道中的荆棘乱石所绊,已是连跌了数跤。 金琨瞧在眼里,干脆将弈先生夹在了腋下,再大展内力,连同肩上的薛倚,三人一块儿向山下奔去。 金琨脚力十分迅捷,众人上山用了好几个时辰,但他负着两人下山,也仅用了刚刚一刻而已。 弈先生虽是见过金琨的本事,但他内力竟能如此地深厚,也大出他的所料。 几人来到山脚,又等了一刻时辰,才见范莽和肖代秋闻声寻来。 弈先生大喜,拉着这几人,穿过一片林子,伏在一片草丛之中。 金琨不明其意,问道:“先生带咱们来到此处,又是何意?” 弈先生指向前面一块空地,说道:“鄙人这就告诉兄弟,你该如何应对他们,一会儿这里将有大戏上演,你就等着瞧吧!” 金琨心中略觉不安,在草丛中又等得一炷香时分,果见分舵的帮众从山上奔至这片空地之中,后头还远远追来百十号九宫派女弟子。 这些帮众见此处岔路颇多,又见不到弈先生等人,一时不知往何处奔去,只杵在原处,焦急万分。 当他们正要被身后女弟子追上时,忽见林中转出四五百人来,挡在他们身前。 这数百人中,为首的一人叫道:“你们快走,这里我们来料理了!” 那几十名帮众先是一怔,片刻后纷纷向这些人抱拳相谢,便远远地去了。 金琨眼瞧得真切,立时惊道:“原来是吴正豪和孔良才他们!他们全数脱去了明夷帮的装饰,先生,你难道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孔良才高叫道:“来啊,将这些霁云盟的尽数杀了!尤其是那长老寒横星,这人万不可放过!” 言毕,他大手一挥,四五百名帮众立时将百十名女弟子团团围住,一时间喊杀声与兵刃相撞之声,震天价响起。 金琨惊得一跃而起,两眼直愣愣盯着眼前一切。 弈先生心知他定要阻碍此事,便连使眼色,与范莽、肖代秋一块儿将他按回了原处。 金琨神情激动,死命挣扎地叫道:“先生,你让范兄弟他们提前下山,便是要设下这个圈套么?你为何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弈先生三人又合力用早已备好的绳索,将金琨双手双脚全都捆缚了。 第327章 太过良善 金琨是何等的武艺,想要将他困住,可谓是千难万难。 若不是弈先生提前准备,若不是范莽趁其不备突然为之,今日也绝难将金琨制住。 捆缚已毕,弈先生已是气喘吁吁,汗水涔涔,眼望捆缚在地的金琨,直叹道:“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兄弟你啊。 “兄弟啊,你可曾仔细想过,若今日放了寒横星她们,你今后又会多了两条罪名? “那便是你金琨,不知又起了什么狂妄,突然来到这九宫派,杀了她们的掌门和长老啊!” 金琨大声叫道:“先生你为了我一人,却要杀光了她们!此等惨绝人寰之事,我金琨又怎能任其所为?” 弈先生又将金琨向后拖出了许多步,以免被空地上那几百人发现踪影。 紧接着,他指着金琨鼻子责怪道:“鄙人这是在教你行事,我知道兄弟你太过良善, “定是不肯下手,但你也要想想他们是如何对付你的?又是如何对付咱们的?” 他越说越说是激动,跺着脚续道:“你不愿做这坏人,便由鄙人代劳了吧!” 金琨欲奋力挣脱手脚,怎奈这绳索捆得太过结实,只得再叫道:“他们如此待我,我定会有法子应对, “可不是你这等的以蛮治蛮,我金琨可不稀得你来代劳!” 弈先生面露愠色,折扇死命地扇动着,以期能将些许怒火扇灭。 他缓得一缓,再指着金琨道:“好哇,鄙人是在以蛮治蛮,可你的手段如何,我至今都未瞧见过半点儿! “现实今日,你凭什么还要对他们好?他们无论何事都可冤你,待你身边真出了人命,你可就要悔及终身啦! “这些个恶人畜生,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哪怕你金琨还要再对他们好,他们也得先行付出些代价! “我今日如此作为,就是要叫你在这儿立威!要你在这儿收起你那大善的模样!” 金琨欲再反驳几句,弈先生已用一条丝绢将他的嘴塞住。 弈先生蹲在他跟前,接连大喘了好些口气,终于意味深长道:“你不用些个雷霆手段压住这股子邪气, “你金琨便要永远被他们冤枉,此生都别想抬头啦!” 金琨与他四只眼睛死死地互盯着,许久都一瞬不瞬。 汗水从他二人身上不停滴落,滴滴答答,浸湿一片草地,显得太为无辜。 便在此时,薛倚“嘤”地一声,忽然转醒。 她两眼本就是灵动已极,此时又失血过多,肌肤便更为白皙一些,好似个踏云而来的仙姑一般,柔桡轻曼,顾盼生辉,让范莽看直了双眼。 薛倚轻声问道:“何以这般吵闹?寒横星又在与咱们争斗么?” 范莽这才恍过神来,忙挡在她身前,慌神道:“没什么,你既醒了,那咱们便赶紧走了吧!”说完,便要领她离开。 薛倚娥眉轻蹙,颇觉怪异,又猛然发见被缚在地的金琨,不禁惊叫一声,问道:“你们为何要捆住金师兄?” 说完,便要替他解去缰绳,范莽急忙阻道:“莫解开,咱们先离开此处再说。”说完,忙将金琨提起,负在肩上。 薛倚乘机奔向那空地之前,亲眼瞧见了一副喊杀震天、血雨腥风之象,其壮直令人荡魂摄魄、惨不忍睹。 她两眼直愣愣地瞧着这数百人的厮杀,手脚兀自颤抖,口中“啊、啊”出声。 范莽本欲再挡在她的身前,肖代秋一把将之拦下,说道:“莫拦她,让她知道了也好。” 范莽心下茫然,生怕她神情激愤,以致丧失了理智。 可谁知薛倚却边哭边道:“好!好得很呐……这些人虽是与我情谊颇深,若他们执意作恶, “冥顽不灵,倒不如尽数除去,也好过这狂阳失控、生灵涂炭啊……” 弈先生朗声道:“薛姑娘能如此权衡利弊、深明大义,鄙人很是佩服!” 说罢,两眼望向金琨,他这句话本就是说给金琨听的。 金琨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思虑,谁都不知他此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未过多久,忽见山上又远远冲来近千名女弟子,其声势磅礴奇伟,犹如阵马风樯。 吴正豪与孔良才二人正打得兴起,甫一见得如此之众,也不得不叫道:“她们救兵到啦,咱们赶紧撤了吧!” 话音刚落,这数百帮众纷纷丢下兵刃,有序而撤。 仅留寒横星和二十几名女弟子在原地,地上兀自躺着近百具尸体。 寒横星等人并未追出半步,只因她们个个受伤颇重,身上血迹凌乱,狼狈不堪。 范莽叫道:“寒横星竟未死去!我去将她除了!”言毕,撸起袖子,又用一块黑布蒙面,正欲跃出。 弈先生一把将其拉下,劝道:“范兄弟你在山上已与她们交过手,你身形如此伟岸,纵使乔装改扮了,也能轻易叫人认出。 “再者,她们救兵人多势众,转瞬便到,你纵有再高的功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们不如先行撤了吧,到前方村庄处再与众人会合!” 范莽悔恨道:“只可惜那寒横星未能除去,也太便宜她了!” 众人商议已定,便由范莽负着金琨,肖代秋搀着薛倚,急向西面退去。 这几人奔出二三十里,见追兵并未追来,这才放慢了步伐,又将金琨绳索尽数解去。 弈先生满脸堆笑道:“委屈兄弟啦,你可恨我么?” 金琨神色迷茫,他缓缓行至一边,摇头叹道:“我谁也不恨,只是不知, “我金琨被众人不断誉之毁之、毁之再誉之,如今我还能留存于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范莽、薛倚、肖代秋三人相视一望,均不知金琨此言何意。 弈先生哈哈笑道:“兄弟能有此虑那再好不过了!你如此年轻,想要得到这份答案,本是指日可待啊!” 众人又沿着一条小道,转而向东南面行去。 又行得六七十余里,终于来到了一处不大的村庄,他们在这儿总算见到吴正豪、孔良才所领的数百帮众。 第328章 张浪亲至 弈先生对孔吴二人作揖谢过了一番,并吩咐他们先行回到分舵处。孔吴二人依言而行,临行前还与金琨互道珍重再三。 其时已近黄昏,这座小村庄内仅是留下了金琨、弈先生、范莽、薛倚、肖代秋五人而已。 这五人当晚找了间农舍留宿,夜色寂静之中,弈先生久久盯着屋内的一只小油灯。 不知过了几时,他终于将折扇合起,与众人道:“接下来,咱们便去青原派!” 其余几人均知金琨出身自青原派,是以无人敢问为何要去那儿。 直至金琨问道:“我一直想问先生,为何我们不与吴大哥他们回到分舵,如今却要去那……那青原派?” 弈先生折扇再展,轻扇道:“只因我们提亲之事未了,还不能回去。” 金琨一怔,问道:“难道去青原派,也是为了提亲?” 弈先生浅笑道:“不错!他们毕竟与兄弟你师出同门,咱们便去将董邦莠他们找来, “再加上咱们的肖堂主,由他们开口提亲,可就要事半功倍得多啦!” 金琨道:“话虽如此,但我已与董掌门交恶,自叛出青原派后,又与其他几个师兄都无来往,他们又怎能帮我?” 弈先生含笑道:“所谓山人自有妙计,还容我卖个关子,兄弟你如今还能信我么?” 此前九宫山山脚杀戮一事,本已给金琨带去过多震撼,他始终是未能释怀。 弈先生善于洞察人心,金琨是作何感想,他早已是心知肚明,故而有如此一问。 金琨不禁暗道:“师父的死因不明,我也正好借此机会,向董邦莠问个明白。倘若他再有出格之处,我也好乘机教训他一番。” 是以他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先生,只是先生但有决断之前,务必与我通气一声才是。” 弈先生一听便能明白,他仍有芥蒂在心,并未尽数释然。 薛倚问道:“今日九宫派被咱们的兄弟杀了……不,是除去了不少弟子,她们怎还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弈先生早有应对之策,正色道:“杀她们的,可全是乔装的兄弟,她们定是认不出来。 “便算是能认出来,只要咱们咬死没有这回事,这事也不能坐实。 “她们今日损失那么多弟子,已是惊魂未定,咱们正好趁热打铁,别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尽快促成了此事才是正途啊。” 说到此处,再与众人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吹灯睡去。 翌日,几人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后,便一路向东南方向而行。 这几人沿着一条官道,经过近三个时辰,行过六七十余里,忽然间瞧见一座甚为别致的凉亭立在了远处。 他们行得累了,正要寻一处休憩之地,甫一见到此凉亭,无不加快了步伐。 当众人走近这间凉亭时,却见亭中有一老者,身穿五彩丝攒花结穗褂,正背向众人而立,姿态甚是冷傲。 那老人忽然开口道:“弈先生,久违啊!” 众人一凛,正在猜测此人身份时,金琨当先反应过来,忙招呼几人后撤,口中叫道:“此人是张浪!” 范莽和薛倚同声大呼,急跃了开去,只肖代秋和弈先生二人从容而退,冷面以对。 这老者缓缓转过了身来,只见其一身略胖的模样,不是那张浪是谁?直吓得薛倚缩在了范莽身后,瑟瑟发抖。 张浪“呵呵”笑过一阵,开口道:“真是未料,我盟的幕宾,却是明夷帮的五大堂主之一! “本座真不知该满怀敬畏之心,与有荣焉,还是该暗自庆幸,在这些年中,未能被你这堂主,暗地里给除了去?” 弈先生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说道:“张盟主您多虑啦,贵盟与本帮多年来一向相安无事、并无瓜葛。 “鄙人便是有千万次机会杀您,我也没这个理由下手哇!” 张浪背手道:“先生过谦啦,以先生的智谋而言,兴许是留着我这区区性命,比杀了我还要有用些。 “否则以先生的手段来说,本座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是不够先生杀的。” 弈先生拍手笑道:“真没想到张盟主还是个说笑高手,今日真叫鄙人大开眼界啊!” 张浪冷哼一声,指着他身旁一人道:“你便是金琨吧?” 原来这些年中,金琨与张浪并未有过交集,是以张浪此次是头一回见到金琨。 金琨略一点头,说道:“正是在下!” 张浪颔首道:“好啊,果然是个青年才俊。 “你本事不小哇,先是用区区一张药方笼络了不少豪杰,再是肆意散布谣言, “害我弟子死的死、叛的叛,我霁云盟可被你整得个火热水深、乌烟瘴气啊!” 他向前踏上几步,续道:“便连我的几个掌门和长老都捉你不住,你还将他们个个都打成了重伤…… “你如此年轻有为,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实为我盟的一大缺憾啊!” 金琨待他说完,只冷冷道:“是以,你只好亲自出马来拿我了?” 张浪的心思被金琨猜透,只呵呵一笑,又望见弈先生和肖代秋二人东张西望,神色略显慌张。 张浪顿得一顿,与他二人说道:“不必再看啦,本座行事,向来不愿铺张,此处仅我一人而已。” 弈先生与肖代秋互望一眼,心中无不暗忖:“他若要大开杀戒,为何不多带些高手来? “若我们这些人合力对他,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金琨却神色轻佻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盟主这般落落寡合,定是没有信得过的亲信, “但凡有一两个真心待你之人,你又何以只身犯险?唉,你活得可是真累!” 张浪面上怒气一闪而过,他又往前踏了数步,击掌道:“金少侠果真和传闻中说的一样,若你年纪再大些, “你的智谋便可与弈先生比肩,再加之你的功夫又那般厉害,届时在这江湖之上,可着实寻不着个对手啦。是以……” 也不见他脚下如何动过,只瞧见他身形眨眼间已欺近金琨面前,其速之快,犹似个鬼魅。 第329章 中化心掌 金琨忽地喷出一大口血来,众人吃惊不已,再定睛瞧去,原来他后心处早已中了张浪一掌。 此时的张浪,却依旧背手而立,一字一顿道:“是以本座今日,非把你除去不可!” 金琨伏地不起,面色蜡黄,汗如雨下,口中喃喃道:“是化心掌……我金琨……可好大的面子……” 弈先生等人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范莽和薛倚更是曾在天门派中见识过这套掌法,其恐怖之样,如今仍历历在目。 众人纷纷抢上前去,围在了金琨周围。 他们无人不知,但凡中这化心掌者,在半个时辰之内,其心脏便会慢慢化为血水。 是以自古以来,在此掌之下,至今还从无一人可活。 肖代秋心慌至极处,抢先将金琨搬腿盘坐,接连点了他任脉和督脉中十余处大穴。 他也不知这化心掌该如何救治,心中略一思索,口中慌忙叫道:“琨儿,按老夫指示去做! “心神守一,抱元归虚,气走膻中,百脉齐冲!你可要给我记住喽!” 言毕,他双掌猛地互搓了搓,再“哈”地一声,抵着金琨后背,极速与他渡入真气。 范莽与薛倚心中既悲且怒,这二人同声怒喝,身形飞跃而起,一左一右向张浪进招。 只见薛倚长剑疾颤,一招“仙人指路”击去,长剑划一条弧度而下,扎他右肩。 范莽却使出了大无妄拳中极为高深的一招“凤凰单展翅”。 但见他往张浪左首跃去,再高举左拳,拳风向他脖颈处扫落。 这一拳,直将张浪前后两路尽数封死,退无可退,再加这拳势霸道无比,万难格挡,中招者无不非死即残。 可怎知,张浪仅将身子一侧,伸指在薛倚长剑上一搭一带,薛倚顿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惹得胸闷难当,喉中一甜,险些喷出口血来。 但这支剑又失去了准头,直照着范莽拳头击去。 范莽见这剑光定要将他左拳切去,猛地吸了口气,急忙收住劲力,将左拳极力缩回。 但饶是如此,还是晚得一步,他小臂之上依旧被长剑划了一道深口,鲜血汹涌流出。 薛倚惊得花容失色,忙弃了长剑,从身上撕下布条,替范莽紧紧包上,但这伤口深可见骨,范莽已是疼得汗如雨下,嘶声大叫。 给他包扎后,薛倚终于受不住适才那巨力,直委顿在地,再难起身。 张浪仅是出手两次,已解决了这三人,直说不出的轻松快捷。 他缓缓踱至一旁,面向众人,再背手说道:“金少侠,诸位,你们如今可知,与我霁云盟作对,那是何等的下场!” 他这最后一句声调加高了不少,想是他今日总算将金琨等人拿下,大舒了一口恶气。 弈先生此时也是惊惧交加,他满脑子只想:“本想着金兄弟他四人合力,或可与之抗衡, “可谁知仅是片刻之间,我五人便全要交代在此……这可如何是好……” 他急忙从袖中将整只酒袋抽出,猛地喝干了余下的酒水,再想:“但无论情势如何危急, “我弈某人可绝不能让金兄弟死在这儿,肖大夫人称鬼神叹,他定能将金兄弟救回……说不得,也只好拖得一刻是一刻!” 弈先生将酒袋扔了出去,忽“哈哈”而笑,他手指着张浪,又指了指金琨二人。 渐渐地,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跺脚仰天,几要笑岔了气去。 张浪瞧得奇怪,问道:“先生何以如此大笑?是本座有不妥之处么?” 弈先生摇头道:“非也非也!这江湖之上,谁人不知张盟主的独门绝技?这化心掌但凡打出,中招者全都必死无疑!” 他又指着金琨道:“对啦对啦,鄙人听闻,这化心掌会让中招者吐出真言,以减轻其痛楚。 “可您看看我金兄弟,他至今未曾吐露一个字,这何以解释?” 张浪朝金琨处瞥得一眼,冷冷道:“这定是鬼神叹肖大夫的功劳,但本座这项绝技之下从无活口, “肖大夫纵使是帮他续命,也仅能拖得一时三刻,金琨今日,必定是死路一条!” 他转过头来,续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先生如此放肆大笑?” 弈先生又笑过一阵,道:“非也非也!此事非小啊!我量那肖大夫也不知化心掌的解法,他帮金琨全力施为,也是徒劳无功。 “金琨至今只字未说,只能说明张盟主您的掌力衰退啦!” 张浪忽而“哈哈”大笑,说道:“本座掌力如何,本座自是清楚非常, “先生你如此牵强附会,与平日里的智计高绝,可谓是大相径庭啊。” 弈先生摇着折扇道:“非也非也!盟主您又错啦……” 他话音未落,却听林中远远传来一句:“非也非也!那仅是先生的拖延之策,师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粗犷高亢,在林中传出数里还能久久回旋,仿佛整片林子都在说话也似。 此声还未落尽,却见一高大人影飘然而至,背身挡在了金琨等人之前。 弈先生一见此人,立时上前一拜,高声叫道:“帮主,您来救咱们啦!” 范莽与薛倚在一旁互探伤势,此时也立时抱拳行礼道:“拜见帮主!” 肖代秋正对金琨全力施为,双掌实在无法抽回,只得大声道:“帮主!您来了便好,还请恕老夫不便行礼!” 来者便是明夷帮帮主严时志! 只见严时志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身着一件石青起花大褂,有万夫难敌之威风、睥睨天下之豪气! 他两眼紧盯着张浪,开口道:“诸位无需多礼,你们伤势如何?” 范莽咬着牙道:“我伤势不打紧,可是金兄弟他……他中了化心掌,性命仅在顷刻之间……帮主,您给想个办法!” 严时志虎躯一震,却听张浪高声道:“原来是明夷太祖来啦,你可来得正好,若再晚得一些,唯恐这五人已成了五具死尸啊!” 第330章 无须发愁 严时志一来便以师兄相称,但张浪却始终不以师弟回称,可见在张浪心中,早已没了这师兄弟的情谊。 严时志回头朝向金琨处,心中一阵难过,暗忖:“江湖传言,这化心掌下从无活人,金小哥若是自此没了,实乃我帮一大憾事…… “临行前,倚柔她口口声声叮嘱,叫我定要护住金小哥的周全,如今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严时志沉吟道:“师兄莫称本座什么太祖,也显得本座已作古多日,可好生的晦气…… “师兄,你实不该用如此霸道的掌法,去对付一个小辈。” 张浪沉吟道:“这叫金琨的年轻人,也实在是不简单。他闹得我霁云盟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实在是惹了众怒,是以本座以化心掌对之,金琨他实也不亏啊。” 严时志轻哼一声,道:“事已至此,还请师兄将解法解药相赠,我严某定感大德!” 张浪笑过一阵,道:“严帮主说笑了,你也是个成名已久的人物,怎又不知,这江湖中的武功招式,哪儿还有什么解法解药? “你那明夷离火剑,可曾有甚解药么?” 严时志剑眉微蹙,说道:“本座好言相待,师兄你当真半点情面也不给么?” 张浪笑声更大,道:“我以绝技化心掌相赠,若这还不够情面,那可再无他法啦。” 严时志略一裣衽,再道:“既然如此,本座只好亲自来取解药,得罪啦!” 他话音未落,已是骤然横身突进,瞬息间已欺近那张浪。 但听得“嘭啪”两声巨响,这二人又各自退了数丈,身上衣袍兀自鼓荡不已。 这直让范莽和薛倚二人“啊”地惊叫出声。 原来适才虽是两声巨响,但严张二人已用拳掌在转瞬间对了二十余招,可谓是招招势大力沉,迅捷难挡。 二十几招在转瞬间已然打完,所发出的声响,却仅有两声而已。 这二人彼此紧盯对方,目光再无转瞬。 此合下来,均知对方在这些年中,武艺都未搁下,是以双双立在原处,都不敢冒进。 此时又从林中窜出一人影,立时扑向了金琨,口中大叫道:“金大哥,你怎么啦!” 肖代秋眼见这人竟是陆宁,忙叫:“别碰他,化心掌可是十分的霸道难治,万不可让他岔乱了内息!” 陆宁惊叫一声,赶忙放开了金琨,叫道:“化心掌!金大哥他怎会中化心掌!”言毕,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儿,簌簌而落。 她惊魂未定,朝肖代秋连磕了几个头,啜泣道:“还请肖大夫好生替我金大哥医治,小女这厢求你啦!”说完,又不断磕头。 肖代秋赶忙道:“陆小姐,老夫不正在救治么,你莫再乱我心神啦!” 陆宁这才晃过神来,“哦”了几声,立时破涕为笑,自言自语道:“有肖大夫在,我便放心啦。” 她赶忙抹去了泪花,瞥眼瞧见了一旁的严时志和张浪二人,立时指着张浪斥道:“好你个张浪, “你堂堂一代武学宗师,竟对一个小辈下手,你还要不要脸,便不怕江湖中耻笑么!” 张浪仅是轻声一笑,并不接话。 陆宁再大声骂道:“你霁云盟枉为什么名门正派,你派弟子作奸犯科、害人无数,你作为首恶,实在是罪无可赦!” 她回首一望在场的几人,再骂道:“你害你自己的弟子不算,今日还要找我明夷帮的霉头么!我呸,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似你这种小人,我看你那无须愁的名头,正是嘴上没长胡须,整日发愁之意! “你嘴上没毛,膝下无子,分明就是个太监!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太监!” 张浪此前不接话,只是他堂堂一盟之主,实犯不上与无名小辈句句接应,也显得与他身份太过不符。 此时他已被陆宁骂得狗血喷头,哪儿还有盟主的颜面可言? 是以他怒气陡然而升,开口厉声道:“我盟祁掌门以及瞿长老、运长老都栽在了金琨的手里,我作为一盟之主, “此时若再不出手杀他,恐怕联盟之中,便再也没人能杀得了他啦。” 他顿得一顿,眼望着严时志那锐利的眼神,再道:“更何况,这里还有严帮主为你们坐镇护卫,我杀了你们,便不算是欺负小辈了。” 陆宁立时啐道:“我呸!我义父才刚来了一会儿,你伤我金大哥时,可没有人护着他们,你就是在以大欺小!” 张浪呵呵笑道:“好厉害的女子,本座不愿再与你争辩。 “待我将你们尽数杀了,此事便再无人知晓,在这江湖之上,便没人笑话本座了!” 陆宁气得直顿足,本要再骂几句,却忽见金琨又吐出老大一口血,引得众人惊呼不已。 严时志道:“时不我待,师兄,快将解药交于我吧!” 言毕,抽出佩剑,横身跃出,剑光闪闪,早将张浪包围。 张浪冷哼一声,脚下轻点,忽地身形高跃,已在他长剑上踏了一步,却疾落在了严时志身后。紧接着左臂回探,欲夺下这柄长剑。 严时志犹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立将长剑横握,手肘回撞,击他左手。 张浪见状,左臂略一下探,已捉住他的衣摆,再用力一扯,已将严时志外袍扯下。 好个张浪,这件外袍在手,仅抖得几抖,便如同个长柄兵刃一般,呼呼响动,接连击向严时志周身要穴。 严时志连番躲避,长剑再转,连将明夷离火剑使出十数个变化,仅在眨眼之间,已将外袍切为了无数片,碎布漫天飞雪般地飘着。 众人眼望着眼花缭乱的碎布将这二人罩住,一时瞧不清他们的状况,心中正当焦急之时,忽听“当”地一声,碎布落尽。 再细细看去,严时志已将长剑刺在了张浪小腹当中。 众人心中大喜,还未高声欢呼之时,却见张浪双掌连挥,“啪啪啪啪”几声响过,长剑已被他拍成了五段。 原来适才那一剑,仅是刺在了张浪腰间扣带之上,并未伤及分毫,张浪再趁机施为,立时便叫严时志失了兵刃。 第331章 高绝争斗 严时志将剑柄掷出,再展大无妄拳,狠狠向他胸前砸来。 张浪与他师出同门,早已知晓这大无妄拳的路数,故而他特意弃拳不用,只以化心掌的掌法与之抗衡。 这二人大展内力,一时间拳来掌去,所刮出的劲风也已浑厚无比,一旁的弈先生准备不足,待劲风袭来时,一时立足未稳,跌下地来。 严时志心下一惊,还道无意间扫中了弈先生,忙变拳为爪,立时捉住张浪衣袖,猛地一扯一带,叫了声:“过来!” 二人同时飞跃而起,落在了几丈外的竹林之中,严时志只道此处远离了众人,便不会再伤及无辜。 张浪此前夺袍断剑,还道武艺已是高他一筹,未想此时被严时志捉住,一同跃进这竹林,这武艺反而像是远不及他。 他心下愠怒,急忙运气至掌,叫了声:“脱!”双臂猛地下沉,再向后一扯,已将双手挣脱。 紧接着,他双掌不断扬起地上落叶,再叫道:“瞧好了!” 言毕,再倏地往前一拍,刹那间,无数落叶朝严时志飞了过去。 这竹叶边缘甚利,此时跟随劲风而出,却如无数柄飞刀也似,竟让众人听得“嗖嗖”声作响,着实是让旁人匪夷所思。 严时志尽管已及时横跃数步,仍是让这飞叶在周身上下划出了十余处口子,便连脸颊上也划出两道血印。 严时志道了句:“好招式!”话音刚落,又见飞叶袭来,赶忙一跃而起。 他身在半空中,疾展绝学无明无始功,双脚在一片绿竹上踏了十数踏,那些竹子如融化了一般,立时断成了十数截。 张浪见此绝技展现威力,不禁也叫了声:“好!” 这无明无始功实乃一部内功心法,就其威力与难练程度而言,实可与乌和乌兰的萨摩殊密功齐名。 这功法的作者早已不可考,纵使没有六七百年的流传,也能有三四百年的历史。 严时志正是在青年时期,游历山水之时,因心善缘由,偶然间得到此功法,他只修习了一两年时日,便从此一跃而成为武林中的高绝。 其时张浪之所以离开了天目山,其原因之一,也正是惧怕了这部功法。 当时人们只听过这功法之名,却从未真正见过其威力如何。 直至严时志一次在天目派之中,与两名武功一流的长老切磋,两名长老竟占不到他的半点便宜。 一问之下,才知严时志竟有了奇遇,一时间名震天下。 这无明无始功共分十层,其中暗合了佛法,以心经为其底蕴,讲究的是刚柔并济,无往不利。 这其中刚的是天罡无明,柔的是地煞无始,可借助天罡地煞之气,将习练者的内力在习得之后提升数倍,身法也能跟着提升不少。 如此数十年习练下来,严时志已练至第六层,在江湖之上便已难逢敌手。 倘若假以时日,再习得十数年,也不知乌和乌兰与张浪等辈,还能否望其项背。 此时严时志使的是无明无始功的第一层“波罗蜜”。 那些绿竹本是柔性俱佳,可被他双脚一碰即断,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正是那功法中的柔劲。 严时志当先落下,伸手接住头上掉下的两截竹竿,面对无数飞来的竹叶,疾将手中竹竿舞成了一面墙也似,堪堪抵挡了那些飞叶。 只听得“哚哚哚哚”声响不断,飞叶与竹竿不断激烈碰撞。 待得飞叶落尽时,严时志再看向手中,只见两截竹竿早已被飞叶削成了无数段,手中的竹竿仅剩四寸不到。 张浪得意不已,再后跃数步,故技重施,飞叶再起。 严时志不得不再拾起地上竹竿,极速舞成个盾牌一般,瞬间挡去无数飞叶,但他手中竹竿也是极速被削了去。 严时志着地一滚,再将地上七八根竹竿拾起。 他将多余的竹竿插在了腰间,只用两根舞得密不透风,脚下又不断向张浪欺近。 张浪则是一面后撤,再一面拍出飞叶,而严时志手中竹竿只在转瞬之间便被飞叶削去了三四根。 此时严时志仅是剩下四根竹竿,他脚下连点,又朝张浪欺近了半丈。 严时志再抽出两根竹竿,待舞成一面“盾牌”之时,立即顺势向前推出。 他自己则躲在这面“盾牌”之后,脚步未停,再抽出最后两只竹竿,奋力朝张浪双掌插去。 飞叶与这“盾牌”在半空中双双耗尽,面对严时志击来的双竹,张浪已是避无可避。 他只得大喝一声,双掌迎着双竹而去。 那竹竿截面本是锋利异常,但甫一触到张浪双掌,却立时断成了数截。 待竹竿断尽时,严时志再展无明无始功的第二层“五蕴空”,一时间内力激荡不已,双拳又猛然击向他双掌。 只听“嘭”地一声如雷巨响,这二人四周足有数十只竹子,都被二人内劲气浪所袭,纷纷弯向了地面。 他二人也被彼此内力震得后跃数丈之远,待他们脚下再站定时,众多的竹子这才重新摇摆树立。 只见落叶似骤雨般不断降下,直簌簌作响,遮天蔽日。 一旁范莽等人,早已被二人的打斗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何曾见识过,这当今世上绝顶高手的对决? 似此等的场面,今后若想再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是以这些人,两眼始终都一瞬不瞬,叹声四起。 眼见这二人待落叶尽去,又再度交起手来,“嘭啪”之声不住响起,转眼间便过了一二百招。 这让弈先生不禁暗道:“这二人的武艺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闻所未闻,若让他们继续这么打将下去, “恐怕打个数千招也不能分得胜负,弄得不好,反而造成个两败俱伤,岂非得不偿失…… “就算这二人均未受伤,但如此打将下去,金兄弟的解药何时才能夺得?他的伤势可是丝毫都不可耽误……” 又想:“适才张浪说了祁偌、瞿崴、运日三人,却未提九宫派的人。 “想来昨日九宫派之事,他还未能得知,也罢,我便用贾重周激他一激!” 第332章 将死之人 于是他朗声叫道:“张盟主果然武功超绝,让我等大开了眼界,盟主的化心掌,绝非祁偌、运日等人可比!” 张浪甫听此言,不知他究竟何意,手中又与严时志对了十余招,始终未能答话。 但听弈先生续道:“张盟主不让青原派捉拿金琨,鄙人已了然于胸,定是盟主惧怕青原派徇私舞弊,故意放跑了他。 “可张盟主又不让九宫派的人来捉金兄弟,这又是何意?” 张浪冷哼一声,依旧未能搭话,反而将严时志逼退了十余步。 弈先生又道:“难不成张盟主您早已得知九宫派生变了不成?”张浪一凛,手中劲力依旧未退,霸道如常。 弈先生最后道:“我等几人昨日刚刚造访了九宫派,那贾重周贾掌门并未在门派之中,唯有一名长老坐镇, “其他长老也都不见了踪影,此事蹊跷得紧,张盟主您可知晓其中缘故么?” 见张浪并无丝毫反应,弈先生忽然哈哈笑道:“鄙人不才,前些时日,竟然得知贾重周居然是个不通武艺的白丁, “是以鄙人昨日在九宫派时,将此一事当众告知,闹得九宫派是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实在是叫我等大快人心、大畅舒怀啊!哈哈哈哈!” 张浪心头一惊,出招略有迟疑,被严时志抓着个机会,一拳绕过他右掌,直击向他的面门。 张浪见此拳来得迅疾,再难躲避,急将内劲运至脚尖,以致脚下连点,转瞬间堪堪避过这一拳。 再看适才脚下那地面时,却见赫然出现几个一两尺方圆的土坑。 可想而知,适才那几点,究竟是用上了何等的劲道。 张浪逃过这一击,心下不得不思忖道:“这弈先生善用智谋,他扰我心神,满口胡言,我可再不能听他的啦。” 又与严时志对了三十多招,再想:“但这人光凭心智便能坐稳堂主之位,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此一战若再这么拖下去,指不定又被他想出了什么花招……说不得,还是速速解决了他们为上。” 想至此处,张浪脚步忽地变化,手上招式未停,带动严时志极速奔向了弈先生等人。 弈先生见状,早已心知张浪是要击向他这边,是以连忙拔腿而退,远远避开这二人。 谁料张浪欺近弈先生不得,又转而朝向金琨和肖代秋二人奔去。 严时志也已料到他心中所想,手中拳法忽然方向一转,喝道:“过来!”拳风到处,也逼得张浪离金琨二人越来越远。 张浪所料被严时志顿时拆穿,心中一急,不料一脚踏上适才的坑洞之中,忽地身形一歪,严时志则乘机蓄起了劲力,当中一拳,猛地砸来。 张浪见这一拳再也避不过,只得顺势一倒,两手又在地上一撑,身子又向金琨二人飞去。 严时志顿时大惊,赶忙止住了拳势,脚下连退,转瞬间就要将张浪追上,但始终是差得半分。 陆宁见张浪犹似个鬼魅般瞬间到得眼前,她也不做他想,只抽剑以待,将身子挡在了金琨之前。 张浪忽地一掌拍来,其势如同虎啸。陆宁将眼一闭,剑掌齐出,也不管能不能挡得此掌,只得听天由命。 但听“乒啪”之声作响,陆宁左肩中掌,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再看那长剑时,它虽是挡去了大半的掌力,也已是断成了数截。 张浪一掌得手,去势未停,又是一掌照着金琨额上击来。 这一突袭,只在转瞬之间,便连一旁的范莽、薛倚二人都反应不及,而张浪身后的严时志虽是紧追不舍,却始终是差了半分。 在场几人只得惊呼高叫,眼见着金琨脑袋要被他击碎,却连半点忙都帮不上。 待他手掌仅离金琨半寸之时,忽听得一声爆喝,金琨竟挥出一掌相迎。 一声“嘭”地巨响过后,金琨连带着他身后的肖代秋,都被一股巨力向后推出了三丈有余。 只在肖代秋奋力推阻之下,金琨二人这才停下了退势。 但他二人已被这股劲力冲击了筋脉,双双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息不已,金琨还咯出一大口血来。 张浪被金琨这突然一掌所慑,他始终未料,金琨这将死之人,怎还有如此的力道回击。 是以他一时间内息乱窜、心神难定,身形一窒,身后严时志已然将他追上。 他这一惊可当真不小,心知再也敌不过严时志的铁拳,只得尽力将身躯转过,双臂横在当胸,硬生生接下严时志这一击。 严时志这一拳的力道势如山洪,正是无明无始功的第三层“诸法空”,张浪被击得在地上连滚了十数圈,这才一跃而起,背手而立。 他面向众人,一副若无其事之样,双手却在背后抖如筛糠。 此时金琨已与严时志并肩而立,指着张浪道:“兀那张浪,我是你化心掌下第一个活人,你可万想不到吧!” 严时志也道:“师兄,你我已多年未能切磋,今日一战,有幸与你打了个平手。 “本座依稀记得当年我离开天目派时,师兄的功夫要高了我一大截,怎么今日却会如此反常?” 张浪冷哼一声,说道:“严帮主你实在过谦啦,想是事已过去多年,你记错了而已。” 他心中又暗忖着:“金琨适才使出的那一击,早已是祁偌等辈力所不及,他身边又有严时志这等当世高绝在侧, “而我已被他二人打得内息大乱、手抖不止,今日如何还杀得了他们……” 是以他咬着牙关,朗声道:“本座今日便放过了你们!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得他日,你们可就再无今日之运啦!” 言毕,已纵身一跃,远远去了。 严时志本想乘机将他追上,他身后肖代秋却叫道:“帮主不必追了,化心掌已用不上解药啦。” 严时志一听,心下甚慰,又想着一旁的几人均是伤势未定,只好与众人留下,以防不测。 第333章 冥冥之中 他将陆宁扶稳盘坐,一掌贴在她的左肩,运起浑厚内力,当先为她疗伤。 肖代秋接连给陆宁三人看过伤势,只范莽和薛倚伤势最轻,便先用断流活络膏给范莽重新包好了伤口。 再从怀中摸出药瓶,倒出几颗药丸给薛倚服下。 又对陆宁道:“陆小姐,适才张浪那一掌,虽也是化心掌,可他的掌力已被你的长剑卸去了大半。 “剩下的伤势虽重,已无性命之忧,由帮主替你疗伤,几日便可痊愈啦。” 最后又对金琨道:“倒是琨儿,着实是吓着老夫啦……” 他一边摇头一边道:“老夫实在是不知,怎样解去那化心掌……” 他此言一出,严时志吃惊不小,忙不迭道:“肖大夫已说过不用解药,又何出此言?是金小哥救不得了么?” 肖代秋道:“帮主您且放心,听我与您慢慢说来。” 他又给金琨搭了一脉,说道:“老夫曾听梨雨说过,琨儿他自娘胎之中,已是伤了任脉、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阴肺经, “这三处一损,本和个废人无异。琨儿他不知有何奇缘,曾被一位高手救治过, “又经过三弟和梨雨的精心调治,他这才能长大成人,与我们这些常人并无太大的异处。” 他顿了顿,续道:“但他的三处损伤,始终是未能痊愈。 “适才那化心掌打来,这掌力在他的体内,未能按照寻常经络游走, “其缘由便是这三处受损,以致掌力在经络中并不通畅,可谓是处处受阻。 “是以这掌力虽是猛烈,却始终是到不了他心脏之处,这化心掌便不能要了琨儿的性命。” 他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恍然大悟,纷纷庆幸。 而陆宁听至此处,却是泪水簌簌滴落,一副我见犹怜之样。 她还道她日思夜想的金大哥,刚一见面,便要天人永隔了。如今终于放下心来,欢喜过度,竟一下子哭得收也收不住。 又听肖代秋续道:“适才老夫给琨儿仅是普通疗伤,毕竟那掌力迅猛万分,这伤势可并不小。 “只是好在,琨儿的自身内力十分雄厚,仅是片刻之间,便得以大好。 “他最后吐出的那口血,仅是一口淤血,这淤血一除,如今已然是痊愈啦!” 金琨忙躬身抱拳道:“这多亏了肖大夫的救治,否则我哪儿能如此速愈。” 肖代秋“哈哈”笑道:“老夫又有什么功劳? “实在是你自娘胎中带出来的伤,今日反而救了你一命,真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妙啊,实在是太妙啦!” 严时志的浑厚真气,只在陆宁伤处转得几转,其伤势便已无碍。 他终于放下心来,与众人说道:“也是宁儿她十分上心,前些时日,她自分舵处得到一封线报, “说那张浪要上到这九宫山来秘密行事,究竟是何等秘密之事,却又不得而知。 “我们很快便联想到,肖大夫此行便是要到这九宫派来给金小哥提亲,是以猜测张浪此行的目的,莫不是要亲自向金小哥下手? “所以我二人这才马不停蹄来了此处,果也是侥天之幸,终于让咱们在此撞见啦。” 众人唏嘘不已,原来今日之事,竟有如此多的巧合之处,实在说得上是上天护佑,这才得以有惊无险。 自陆宁听得“提亲、琨儿”等字眼,她心中一痛,眼泪就从未停过。 金琨见她如此,还道她那伤势又有反复。 忙偕同范莽、薛倚,一块儿给严时志、陆宁二人鞠躬行礼,说道:“今日多亏了帮主与陆姑娘推情准理, “否则今日我们几人可要倒了大霉啦!” 严时志“哈哈”大笑,仅是客气几句,摆手而过。 但陆宁已一年多未能见着金琨,此时她两眼紧盯着金琨,不舍得瞬上一瞬,心中又是生出闷气,又有千言万语难言。 只是此处人多,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于“哼”地一声,将头扭了过去,偷偷将泪水拭去。 但过不多久,又自自然然转了回来,两眼始终是不离金琨,唯唯诺诺开口道:“你……你中了化心掌,当真没事了么?” 金琨拍着胸脯道:“肖大夫妙手回春,我已然痊愈,让陆姑娘你担心啦。” 陆宁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便好……”忽然又红了眼眶,未免叫人瞧见,赶紧又扭过了头去,再也不发一言。 众人还道她小姐脾气又犯,都没在意此节,便由她去了。 几人又说说笑笑一阵,于当夜行到一处不知名的小镇打了尖。 到第二日,当得知众人将要前去青原派时,严时志便执意要去护送金琨等人。 是以他从集市上买来几匹快马,分与几人一块儿骑了。 这几人作为下属与晚辈,都是推辞不得,只得与之同行,一路之中笑语不断。 好在此处离江西并不甚远,仅过得五六日,一行人便已来到庐陵境内。 此时众人在肖代秋的照料之下,伤势都已痊愈,严时志这才能放下心来。 但苦于明夷帮中还有诸多事项须去处理,严时志不得不辞别众人。 临行前,他还反复与众人千叮万嘱,便像双亲叮嘱自家的孩儿一般,待事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这才只身去了。 陆宁好容易又能见着金琨,自然是要刻意留下。 她也不知在金琨成婚之前,还能在他身旁陪伴多久。 就觉得只要在他身边留得越久,便越对当日从他身边气走一事,感到懊悔不已。 是以这一路而来,她虽是每天都与金琨说说笑笑,满心欣喜,却也是忧心忡忡,整日介苦恼。 翌日,众人终于行至庐陵县城,此处离那青原派仅有不到半日的路程。 其时已近正午,几人经过一间二层饭馆,见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便进到里处,随意点了一桌酒菜来吃。 一行人边吃边谈,酒至半酣处,忽见门外匆匆忙忙进来十余名青原派弟子。 这些人一副风尘仆仆之样,身上也并不干净。 第334章 青原弟子 他们径直走至里处,占了两张酒桌,也点了不少酒菜,一边喧闹,一边大快朵颐。 弈先生等人纷纷望向金琨,见他早已将脸面涂黑,正埋头吃饭,均知这些弟子恐认得他,是以纷纷聚拢,将金琨挡在了暗处。 谁知那两桌弟子中,忽有一人拍案而起,怒道:“哼!这天杀的叛徒,当日掌门和众长老怎容他叛下了山去? “若早早将这狗贼杀了,哪儿还有今日之事!” 弈先生等人一怔,均知他口中说的狗贼,多半就是金琨。 又听另一弟子朗声道:“是啊!哥儿们数十个在外搜寻了两月有余,一会儿说那狗贼在绍兴, “一会儿又说在九宫派,可当我们寻到那几处,却又说让狗贼跑啦,真他娘的丧气,让老子白白跑了俩月!” 其余弟子连声嗟叹,愤愤不平,纷纷大口喝起酒来,以解心中郁结之气。 弈先生几人听至此处,已确定他们所说的正是金琨无疑,均暗忖着,原来青原派也派出了杀手追杀他们。 这几人起先还道青原派个个武功低微,是以张浪权衡之下,并未差遣他们。 如今才得知,他们猜测有误,霁云盟要追杀金琨,定是要动员全盟之人,又怎会少了他青原派? 此时又有一高个儿弟子给众人敬了一杯,他正襟端坐,说道:“咱们这数十人已算是最为轻松啦。 “想那王文柏王师兄,已带了三百弟子,半年都未归派,定是那狗贼的踪迹难寻,掌门之令又不敢违拗,这才迟迟难归啊……” 另一小个儿的弟子也叹道:“咱们这小小的青原派,却出了这么个大大的狗贼,咱们若不亲手将他捉来, “又如何对得起董掌门,咱们青原派在霁云盟中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其余弟子纷纷大叹,直喝酒的喝酒,臭骂的臭骂。 高个儿弟子忽地嘴角一翘,再道:“我将哥儿几个带来此处,你们猜猜所为何事?” 其中一人把酒碗放下,说道:“此处青原山近在眼前,师兄是要带咱们回门派里么?” 又一人道:“这就回去?那狗贼还没捉到,咱们后头还有李师兄他们几十号人呐,不等他们了么?” 高个儿弟子笑了笑,招手把众人拢在一块儿,低声道:“我前两日刚得到飞鸽传书, “说那狗贼又做下恶事,竟将九宫派掌门和长老都杀了!” 其余弟子“啊”地几声,均是吃惊不小。 这一句虽是小声说出,也能让金琨与范莽听得分明,只因这二人内力高深,耳清目明所致。 范莽又将此句细声说与弈先生等人知晓,这几人听后,也均讶异这消息怎走得如此之快。 那高个儿弟子续道:“所以有这消息在手,我们便可回到门派,向董掌门交差了。不是咱们捉他不住, “实在是这狗贼难以对付,连九宫派掌门和长老都能死于他的手下,又何况是咱们? “这也好过数月以来无功而返,空手而归呀!” 一弟子拍案道:“此计妙啊!我这就留下信号,让后边赶来的李师兄他们也跟咱们一道儿回去,大伙儿可苦了不少时日啊。” 那小个儿弟子“嘿嘿”一笑,道:“师兄,反正王文柏师兄他们半年未归,近月以来,也是音信全无,倒不如……” 高个儿弟子两眼转了几圈,一拍大腿,大声道:“着啊!” 又将众人拢在一块儿,细声道:“我们再与董掌门察告一事, “就说那狗贼将王文柏一众尽数杀了,再加上九宫派一事,掌门他定不会怪罪咱们无功而返!” 其余弟子听了,无不拍手称赞,叫好之声久久不绝。 范莽甫一听得此言,立时怒火中烧,急忙勃然而起,却被金琨一手按下。 金琨凑近他耳边,说道:“范大哥息怒,切莫惊扰了他们。”又小声地与其他几人转说了那高个儿弟子的话。 弈先生听罢,也抓住范莽另一手,轻轻道了声:“此处可是青原派的地界,万不可鲁莽。” 范莽急道:“明知他们要冤枉金兄弟,你们还不喝止他们?” 弈先生细声道:“喝止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将他们说服了么?最终还不是得大打出手么? “可别忘了,咱们今日是劝说他们而来,怎还可如此鲁莽?若真动起手来,这些人后头还会来一伙什么李师兄, “所以他们杀又杀不得,说也说不服,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也别忘了九宫派掌门一事,这些人既已得知,那么董邦莠他们,也必定是知晓了,咱们可得再寻他路,才是上策!” 范莽听得此言,直回味了好一会儿,这才低下头来,撤去了劲力。 那两桌弟子既知此妙计,又叫上了数坛美酒和几盘酱牛肉,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将金琨骂了个底朝天,好不酣畅淋漓。 直至半时辰过后,终于个个酒足饭饱,这才结了酒钱,其中一人高声道:“走,给你们找处好玩的地界玩玩去!” 说罢,这些人勾肩搭背,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大门。 自青原派弟子走远后,金琨将脸擦净,这才开口说道:“那高个儿弟子,正是我四师兄卢昱, “他如今还是穿着普通弟子的装饰,想必是他年纪尚轻,还不够长老一职吧。” 范莽忽然一掌拍案,“嘭”地一声大响,整个酒桌都被他震起,桌上碗碟“哐啷啷”地响个不停。 他怒不可遏,大声斥道:“哪儿有当师兄的如此卑鄙龌龊,竟要想着法儿陷害自己的师弟!” 金琨劝慰道:“我早就不是他的师弟啦,我如今的身份,可是青原派的叛徒。” 便连陆宁等人也都扼腕嗟叹,纷纷说这世态炎凉,哪怕曾经出生入死、亲如手足的同门师兄弟,如今也要分道扬镳,彼此相害。 几人讨论了近一炷香时辰,范莽终于耐不住性子,起身小解去了,只留其余几人仍在对付眼前的残羹剩菜。 第335章 范莽莽撞 金琨问道:“先生,他们如今与我势同水火,你当真可以将他们说服,帮我前去提亲么?” 弈先生捋须道:“我本有缜密之策,颇有把握,如今他们又要以王文柏一事来冤你,咱们一来不可当面与之起了争执, “二来又得自证清白,这么一来,事情便变得复杂啦……还得容鄙人再筹划一番才是。” 金琨点头道:“不错,此事一来,无疑又要难上了许多,还真是难为先生啦。” 弈先生摆手道:“无妨。”又与一旁的肖代秋小声商议了起来。 又过得一盏茶工夫,金琨忽地叫道:“不好!”立时追了出去,在这间饭馆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均寻不见范莽的身影。 他再奔回酒桌前,大声道:“范大哥定是去追卢师兄他们啦,我这就去将他追回来!” 弈先生匆忙起身,说道:“你去吧,一路上可要见机行事!我留在此处等你。” 金琨稍一抱拳,立马奔出了饭馆,而陆宁也直追而出,薛倚见二人各乘一马,向东疾驰,也慌忙策马追来。 只留肖代秋在饭馆之内,护着弈先生的周全。 金琨在马背上叫道:“陆姑娘、薛师妹,快去护着先生,此地我熟,我定能追上范大哥!” 陆宁本想着好容易能和金琨单独相处,却不料薛倚也会追来,是以没好口气道:“你将我骗了回去,好找个地界与人相会么?” 金琨没来头地被这话堵住,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薛倚并未听出其中之意,只摇头道:“不成,正因为这里太熟,我总是放心不下……我几人分头去寻他吧!” 金琨略一思索,道:“也罢,那些青原派弟子说,要去别的地界玩玩,恐不是回了青原派, “那么我往东直去,你去西面找找,陆姑娘,你去北面搜搜, “一时辰后,无论寻见寻不见,都在此处汇合!” 薛倚终于一乐,急转马头,往西面奔了去。只陆宁闷闷不乐,不情不愿地去了北面。 这三乘快马,短时内已奔出了庐陵县城,一东一西一北,沿官道急追而去。 这三人搜寻过方圆三十余里,翻过了五六座山头,途径三处村庄,仍是不见范莽人影,便连青原派弟子也未见一人。 一时辰过去,三乘快马在县城重聚,陆宁低首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薛倚急问:“哪儿都寻不见,难不成我们真要追至青原派?” 金琨低垂着脑袋,沉吟道:“也只好如此了,范大哥若真去了青原派,与他们大打出手,这可要糟糕至极……” 言毕,他一声招呼,与陆宁、薛倚又沿东南角的一处土路而去。 他这一路之上,心中只想着上一回,范莽陷落于天门派的情景,其时真可谓凶险万分,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三乘马儿又奔袭了近两个时辰,以致夜色降临,才堪堪来到了青原山脚下。 三人弃马而行,从一南面的小路上山,这回仅用了两盏茶时间,金琨总算又见到他阔别已久的青原派。 他眼望着跟前这堵院墙,心中思绪不断,顿时回想起往年在此的一幕幕情景,略感伤怀。 他带着陆宁二人,沿院墙往北又行了几里,在一稍矮之处翻越了院墙。 三人趁着夜色,又往北面穿过了几排房舍,再经过一处花园,终于来到角落一排毫不起眼的瓦房之前。 金琨躬着身子,围着这间瓦房,仔仔细细地绕了两圈。 在他确认无人在此值守时,这才细声与陆宁二人说道:“倘若范大哥被人捉了去,定会被人关在此处, “你们且在这儿接应,我先进去瞧瞧。” 陆宁却不知怎地,心中竟有深深不舍,半晌不知如何接话。 薛倚则略点了点头,握着剑柄道:“金师兄千万当心!” 话音未落,金琨已是一个闪身,从土屋的窗户处,悄无声息地跃了进去。 这间瓦房,平时只用作关押不听管教的弟子之用,若是遇到外敌入侵,还可用来关押一些犯人。 是以这间瓦房内并无多少物什和摆设,仅是用铁栅栏和砖墙隔成了若干个小间,平时倘若关着人,定会有弟子在此轮流看管。 而如今这里无一人值守,显然此处并未关着人,但金琨仍是放心不下,沿着一间间牢房似的小间找了过去。 这间瓦房足有二十余丈长,他从东首一路寻来,见到一间间空无一人的小间,心中已是渐显失落。 又寻一阵,眼前仅剩最西首的两间小间,金琨停下脚步,摇头叹了叹,脑中只寻思着范莽如今究竟会在何处。 正在此时,忽听前方一个声音道:“有人,是来救咱们的么?” 金琨听得有人,不禁一惊,暗忖:“这董邦莠治下怎全乱了套?有人关在此处,竟无一值守,简直不成体统!” 他忙取出火折子照亮四周,再往前数步,照见这最后一间小间中,竟关押了两名男子。 但这间瓦房太过黑暗,金琨瞧不清这二人,只轻声道:“范大哥?” 那二人见到光线照来,忙举目望去。 其中一男子忽然“啊”地一声,颤颤巍巍道:“你……你是金琨金大侠么?” 金琨一凛,又把火折子往前照了一照,并未搭话。 另一男子看清了金琨,双手立时抓住了铁栅栏,神情激动道:“果然是金大侠!是我啊,你不记得咱们了么?” 金琨将火折子再凑上前去,仔细照了一照,这才叫道:“孔大哥,叶大哥,竟是你二人!你们怎会在此?” 原来这二人,竟是当日随武方瑞造访树诚堂的孔卓与叶光,其时正是金琨与肖梨雨共施医术,才将他二人从昏迷之中救了回来。 这二人见金琨认出了他们,双双磕头不已,口中还叫着:“恩公您总算认出咱们了,咱们找您……可找得好苦哇!” 金琨赶紧运起内力,将几个栅栏掰折,将这二人扶了出来,说道:“二位只管叫我金琨便好,那‘恩公’二字,又何以克当?” 第336章 丞相被俘 孔叶二人一时间声泪俱下,不断拱手道:“是是……金大侠,咱们叫您金大侠便是……” 金琨仔细打量这二人,见他们并无伤处,只是一身脏兮兮的,一副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的模样。 他这才问道:“二位大哥要寻我?所为何事?” 孔卓哭声更大,直垂首顿足,跪倒在地。 终于啜泣道:“咱们……咱们襄阳城失守,亨军破城而入,武丞相被亨人捉了去,至今生死不明……” 金琨“啊”地一声,火折子落地而灭。 叶光将火折子拾起,接着哭诉道:“我二人虽是从死人堆里逃生,但作为亲兵,没能保护好丞相,实在是腼颜人世…… “我们思来想去,这才想起金大侠您,您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大侠,连武丞相遇事都有求于您,您定然可以救他……” 孔卓接着道:“我们先是去了那树诚堂,但那儿竟被人拆了,金大侠您也不知去向。 “后来咱二人才细细回想起来,亲兵之中曾有人说过,金大侠您出身自青原派,是以我俩这才来到青原派寻您来啦……” 金琨大为震惊,沉吟道:“是以你二人来这儿寻我,青原派的人一听到我的名字, “便不问青红皂白,把你二人关押起来,是也不是?” 叶光不住点头,哭道:“大致不差……当日那董掌门,也不知何事触怒了他, “以致其大发雷霆,着实渗人,径直将我二人关在此处,已两月有余啦……” 孔卓忽然跪地,向金琨拜道:“我二人便是困死在这儿都不打紧,还请金大侠您想想办法, “救救咱们的武丞相,他可是国之柱石,我大齐可不能没有丞相啊!” 金琨急忙将他扶起,正色道:“孔大哥不必行此大礼! “二位大哥不顾安危,千里而来,武丞相他本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又是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功绩大臣,我金琨怎有拒却的道理!” 孔叶二人这才破涕为笑,叫道:“金大侠真肯去救丞相么?” 金琨正色道:“倘若丞相还活在世上,我金琨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设法将他救出!” 言毕,高声把屋外陆宁二人叫了进来,说道:“还请陆姑娘和薛师妹在此照料这二位大哥。” 又向孔叶二人抱拳道:“小弟还有要事在身,还请二位稍待,我事后再来接几位下山。” 这几人刚一答应,也不见金琨如何发力,只觉眼前一阵清风刮过,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琨在这夜色下,绕开人影之处,弯腰潜行,脚步迅捷非常。 他虽不能全数瞧清这青原派,但其中的道路和建筑,无不熟稔于心,纵使是闭眼而行,也绝不会让他迷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已寻过了百十间的房舍,里头除去普通弟子之外,再无他人。 这里一切平静如常,并未有被范莽侵扰之迹,他只好再沿着连廊,转过几处弯,终于来到了火劲的故居。 他见屋内灯火通明,不知是谁在此居住,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直猫在了屋外,凝神静听。 过不得多时,忽听一人笑道:“这平阳丸总算是叫我制好啦,但这药丸效果如何,终还是未知,可需我去找些人来试试么?” 金琨一愕,这竟是宗阡泽的声音。 又听一人道:“咱们只是将那药方拿来改了个药名而已,那封掌门在天门派中已将此药售卖多日,颇有效验,不必再验啦。 “只待日后去找些个药铺,以他们的名义售卖此药,那张浪瞿崴之辈纵使找到药铺的头上,也是捉不到咱们这儿啦。” 金琨心中一惊,暗叫:“说话这人便是董邦莠!他这是夺了封座陈的佑归丸药方,也要做那卖药的生意么?” 于是他寻到一角落处,轻轻捅破了窗户纸,透过孔洞朝里望去。 他果然见到满屋子的四方小盒四处堆砌,与天门派中见到的佑归丸一模一样。 而宗阡泽与董邦莠则坐在了桌边,细细查看这新制好的药丸。 又听宗阡泽道:“倘若那些个药铺嘴不严实,说漏了师哥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董邦莠“嘿嘿”一笑,道:“我们哥儿几个在绿林之中,可有不少的人脉, “只要给足了价钱,由他们出面与药铺接头,还怕他们说漏嘴么?” 宗阡泽直竖起了拇指,夸赞道:“妙啊,原来师哥早有谋划,只待天一亮, “小弟这就去找几个绿林兄弟谈谈,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山头捡了这便宜去。” 董邦莠“嗯”了一声,道:“师弟你可知,为兄为何如今才叫你将这药制好么?” 宗阡泽想得一想,道:“我想那张浪等辈,如今已是焦头烂额。 “他们如今的主要心力,全都花费在平息谣言,和捉拿那狗贼的身上,怎会有空管咱们这卖药之事?” 董邦莠又笑道:“不错!只一个金琨,便已将霁云盟搅得昏天暗地,如今叛出门派的弟子已是愈来愈多, “他们纵使派出上千人手前去捉拿,也只是杯水车薪,并不管事。更何况么……” 他将一只药盒轻轻合上,续道:“更何况,如今襄阳城失守,大齐江山可谓是岌岌可危。他张浪到底会不会派出义军驰援? “倘若不派出义军,我们这霁云四派,总要先想法儿抵御亨军,哪儿还有闲暇管咱们这儿卖药?” 再见宗阡泽拍着大腿道:“若是派出了义军,张浪他们更得忙得连头转,就更没可能管到这里啦! “师哥您如此深谋远虑,哥儿几个可要跟着师哥发财啦!” 董邦莠冷哼一声,又道:“想是那金琨的谣言并不假,但凡停修内力就是会患上狂阳,这其中可颇有道理! “得亏咱们师兄弟四人入门得早,我们多年以来,一直在修行内功心法。 “自张浪号令停修内力之后,也是哥儿几个商议了不少时日,我们都觉若按这古法修行,可从未出过岔子, “倘若停修了内力,恐会有不少的坏处。是以咱们一直不遵那盟主令,以致咱哥儿四人无一人患上狂阳, “哈哈,唯有那金琨和火鸿宇二人,才着了张浪的道儿!” 第337章 青原秘事 金琨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惊道:“原来董邦莠四人从未停修过内力,我叛出门派的那日, “董邦莠在虎啸堂当众所说的停修,竟全都是假的!” 他直恨得咬牙切齿,手脚发颤,心中早将这二人骂了个遍。 此时宗阡泽脸色变得深沉阴暗,他冷冷道:“张浪他有意要害咱们,竟让哥儿几个侥幸躲过了一劫, “师哥,咱几人跟着您可真跟对啦!” 董邦莠道:“张浪他不仁,便别怪咱们不义啦!他要叫咱们患上狂阳,咱们偏偏就要靠这狂阳,狠狠地赚他一笔!” 宗阡泽忽地抱起一堆小盒,笑道:“正是此理!咱们也叫弟子们停修内力,待这狂阳人数多了,咱们可就要财源广进啦!”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声爆喝:“卢昱,原来你竟躲在此处,瞧我拿你!” 屋内二人闻得此声,立即吹灭了烛火,飞奔而出。而金琨惊觉这是范莽的声音,也悄悄跟了过去。 几人弯过几处拐角,只见在一排房舍之前,竟有百十号弟子举着十数只火把,立在空地一侧。 而空地的当中,却是范莽与卢昱几人打作一团,但见拳来掌往,呼喝吼叫之声此起彼伏。 董邦莠与宗阡泽互望一眼,见范莽一身明夷帮的装束,却使得一手大无妄拳,不知这人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董邦莠向前一站,大声道:“明夷帮小贼,胆敢来我青原派生事,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本座定叫你有来无回!” 但见范莽一招“霸王伏虎”使出,他极为迅速地挥出几拳,立时将几名弟子击翻在地,动弹不得。 卢昱也被他当面一拳打得鼻青脸肿,只得忍着剧痛,着地一滚,叫道:“大师哥、二师哥,这人一路追我, “我好容易躲进门派之中,他还要追个不停,我猜是那狗贼的人,快将他拿下!” 董邦莠一听得竟与金琨有关,立时大手一挥,从旁转出二三十名弟子,将范莽围在当中,手掌如雨点般劈下。 范莽拳势忽而变得大开大合,二三十招刚过,但见拳风呼啸处,立将七八名弟子扫翻在地。 其余弟子见他神勇难挡,随即再度围上,他们掰肩的掰肩,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二十几人合力围抱之下,才将范莽制得动弹不得。 范莽挣扎得几下,竟是纹丝不动,他大声叫道:“其他的门派冤枉金兄弟还则罢了,你青原派的人,多少也要念些旧情吧? “怎还如此地厚颜无耻,欲将金兄弟冤上加冤,这还怎叫人忍得下这口气!” 言毕,一声大喝,身子猛地转动,刚刚甩脱了七八人,这些弟子刚一落地,其他人又重新扑了上去,再将他团团箍住。 卢昱乘机跃至一旁,叫道:“二位师哥,莫听他胡说,三师哥王文柏被金琨那狗贼杀了, “我正要上山通风报信,却被这人拦阻,这狗腿子定是被那狗贼唆使,否则,还能有谁会如此疯癫?” 董邦莠一听得王文柏被害,立时气上心头,他长啸一声,再纵身一跃,一掌居高临下向范莽面门劈下。 此时范莽无论再怎样挣扎,以致青筋暴起,也还是被这二十余人制得无法动弹。 只得眼睁睁见这掌击来,心中只想:“难道我竟绝于此贼之手?” 电光石火间,只见灰影一闪而过,“嘭”地一声大响,众人但见董邦莠身躯还未落下,竟被一股巨力击飞四五丈远。 众人正要细瞧怎生回事,却又听得十几声喊叫传来,十余人纷纷飞向半空,重重跌在地上,兀自痛苦喊叫,翻滚呻吟不迭。 宗阡泽忙将董邦莠搀起,往房舍前一望,竟指着前方失声叫道:“金琨!是金琨!” 此时范莽将最后几名弟子远远甩脱,见金琨立在身边,一时尴尬无以,像个犯了错的孩童被撞见了一般,一手直挠着脑后。 他腼腆道:“金兄弟……你来啦……” 金琨颔首道:“范大哥,可曾受伤?”范莽急忙摇头道:“还好……并未受伤……” 当场百十名弟子见金琨露得这一手,犹如天神再临一般,个个惊得魂飞天外,纷纷撒腿散开,仅向董邦莠二人不断靠拢。 而董邦莠与宗阡泽也已得知金琨仅凭一己之力,就将祁偌、瞿崴、运日三人伤得数月都卧床不起。 而他二人的武艺就算加在一块儿,也敌不过一个祁偌,是以此时甫一见得金琨,也不敢上前半步,只得远远站定。 董邦莠为不堕这掌门之风,不得不指着金琨喝道:“大胆叛徒!还敢上我青原派来扰事! “你这狗贼,不仅杀师背伦、杀人如麻,如今又将王文柏师弟杀害,实在是罪孽深重!罪无可赦!” 他说至此处,见金琨两眼紧盯着自己,一副不怒自威之象,心中惧意一生,声调竟低了几分,续道:“如今你可是自投罗网, “可就休怪本座不客气了!来啊,再去唤五百弟子来,今日本座可要在列祖列宗面前清理门户啦!” 说完,向一旁卢昱打了几个手势,卢昱立时会意,忙奔了开去。 范莽则是气歪了嘴,他霍地撸起袖子,正要冲上前去与之搏命,可仍是被金琨拦下了。 金琨听董邦莠无端冤枉自己,如何不怒,但怒色只转瞬闪过,心知董邦莠这一番大论,只是说与其他弟子听的。 金琨此时又将神情变成甚是不屑,昂首叉腰而立,朗声道:“董邦莠,我不想与你争些别的,你不仅叛了师父,事到如今, “还要叛你那张盟主,今日但凡让我有命出了这里,嘿嘿,说不得,我定会去张浪那儿告上一状!” 董邦莠面色丝毫不改,只大声道:“你这狗贼胡言乱语,我怎会像你这叛徒一般,说叛就叛了?” 金琨笑道:“哦?你不信?”他再看向其他弟子,又道:“你们也都不信吧?” 第338章 揭露丑事 见弟子们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他故作深沉地思索一番,最后道:“没法子啦,既然大伙儿都不信, “只好请你们这些个弟子,立时去师父房中一探,那房中可有着许多的药盒呐!” 董邦莠与宗阡泽同时一惊,立时心慌意乱,想要反驳几句,一时还不知如何开口。 又听金琨道:“你们将封座陈的佑归丸改成了平阳丸,欲趁襄阳城破之际,假借药铺之手,卖与身患狂阳的弟子。” 他环顾众弟子,大声道:“若你们觉得我所言有假,不如跟我去师父房里,此时那些个装着平阳丸的药盒可堆得满屋子都是!” 说至此处,金琨径直向火劲故居行去。 众弟子见他如此地信誓旦旦,无不暗暗心惊,他们“啊、啊”地叫出声来,立时竟有近半数人相信金琨所言不假。 但纵是如此,如今火劲的故居却由董邦莠居住,这间掌门的卧房,任谁也不敢踏进半步。 是以这些个弟子无一人敢随金琨前去,只战战兢兢,挡着金琨的去路,又怕离他过近,纷纷手抖脚颤,亦步亦趋。 董邦莠立时叫道:“来呀,莫让他跑了!”号令之下,百十号弟子不得不向金琨围拢。 谁料金琨却“哈哈”一笑,背着双手,脚下忽点,竟面向众人向后纵去,重新落回了范莽身旁。 众弟子见他来而复返,仍是不敢上前,又听金琨高声道:“董掌门,你终究是害怕弟子们撞见了你的秘密,也罢,咱们再说说别的。” 他踱得几步,指着虎啸堂的方向,说道:“一两年之前,你上位掌门的当日, “你摆出了三件证据,以证得师父他当不得这掌门,你可还记得?” 董邦莠面无晴雨,这三件证据对他至关重要,是以欣然承认道:“当然记得,想必此处的弟子可个个都记得吧?” 他身后弟子纷纷道:“不错!”“确有此事!”“至今都记忆犹新!” 金琨道:“很好,当日你那第三件证据,是说我父亲是师父亲手所杀,可是这样?” 董邦莠冷冷道:“那还有假?这可是本座亲眼瞧见!” 金琨颔首道:“我父亲在上青原山时,已是重病了十年,犹似那风中残烛,离命终也仅在旦夕之间。 “他只是一直提着一口心气,见我终于拜了师,心中才再无他念。 “当天夜里,待病痛再次来袭时,他自知时日无多,但他多年心愿已了,又禁不住病痛的折磨,这才哀求师父速速将他送走。” 他两眼紧盯董邦莠,续道:“这便是此事的真相,我父亲的确是师父所杀不假,但那是我父亲的本意,董邦莠,你认是不认?” 金琨在众弟子面前直呼其名,董邦莠这掌门的面上立时涂了层寒霜也似,难看至极。 董邦莠咬着牙道:“此事也已过去多年,怎可凭你一家之言便可断定?” 范莽气得“哇呀呀”直叫,冲着董邦莠叫唤:“兀那畜生,竟满嘴喷粪!” 金琨又伸手将范莽拦下,无奈摇头一笑,道:“你不肯认,我也是没有法子。 “但是,如今师父早已不在此处,青原派中的狂阳患者却依旧不断涌出,可想而知,师父他老人家并未给弟子们下毒。 “是以当年你摆出的第二件证据,也是假的,当年在虎啸堂中, “那些个身患狂阳的弟子全都是被你买通,给诸位演了场戏而已,你若连这个也不认,可莫怪你的弟子们另有所思了。” 那百十名弟子均是一怔,心中都暗想着:如今青原派中的确如金琨所说的一般。 自火劲离去后,弟子们已将大方茶尽数丢弃,但时至今日,仍不断有新的弟子患上狂阳。 是以这狂阳绝不是下毒所致,绝不会是火劲所为。 再加适才金琨说出董邦莠卖药一事,如今弟子们已有大半数都信了金琨。 只是碍于青原派的颜面,谁都不肯将实情托出,只怔怔地望向董邦莠,神情甚是怪异。 董邦莠被他们瞧得很不自在,大声斥道:“你们看什么?这狗贼善于散布谣言, “早是盟主下令要捉拿之人,你们莫要被他妖言所惑,我们若是不信盟主,还能信谁的?” 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面对金琨,直摩拳擦掌,恨意陡升。 金琨见弟子们立场不定,心中一顿鄙夷,又道:“董邦莠,我金琨身有极寒内力,你和宗长老全都知晓了吧?” 董邦莠与宗阡泽互望一眼,宗阡泽上前一步道:“是又怎样?狗贼,你如今休得再耍花样!” 金琨懒懒道:“在贵派之地,我这外人如何敢戏耍二位?只是我这内力有一好处,若打在狂阳患者身上, “可立时将他的狂阳压制,若是打在常人身上,这人就算是不死也得重伤。 “宗长老,听传言说你与董邦莠早已患上狂阳,但却始终隐瞒事实,并未公之于众。 “我今日只用上一成的极寒内力,想在二位身上试试,看看二位究竟有没有患上狂阳。 “也好确认一番,这传言是否是真的?” 这二人身为一派的掌门与长老,在众弟子面前被人如此消遣,哪儿还有威严可存? 宗阡泽立时斥道:“金琨狗贼,你且住嘴,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金琨笑道:“让我住嘴?在你援军到来之前,可还是难了一些!”那百十名弟子果然簌簌而动,竟无一人敢冲向前去。 金琨笑过一阵,对众弟子们续道:“我用这极寒内力医治狂阳的法子,想必二位和众弟子们多少都听说过, “我可从不会骗诸位,你们的掌门和长老太过胆小,他们怕我试出身患狂阳,你们可愿让我一试?” 宗阡泽左手一举,立时拦住了众弟子,他大声道:“你们可别被这狗贼蛊惑,我与掌门极为注重内力修养,又怎会患上狂阳?” 他话刚说出口,立觉言之有失,忙蒙住了嘴巴,两眼露出惊恐之色。 宗阡泽虽贵为青原派长老,平时处事也颇为干练。 但他终究不如董邦莠一般的城府,再加上他今日被金琨撞破制药之事,心中一时顾忌颇多,是以几番对峙下来,终于说漏了嘴。 第339章 手足相残 此时董邦莠满脸憋成了酱猪肝也似,金琨却是笑得前仰后合,立时道:“是啊,你与掌门, “还和其他两名师兄弟全都勤练内力,自然是不会患上狂阳。 “我金琨早就有传言流出,这狂阳就是因停修内力所致,而修炼内力的,才不致得那狂阳,你们可有听闻?”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今日被金琨只言片语,便惹得旧有的观念全数崩塌,是以他们越来越是心虚,越来越不敢相信心中所想。 只听金琨高声叫道:“所以,董邦莠!你当日的第一件证据也是假的!你师兄弟四人全都勤修内力,哪儿还会患上狂阳!” 弟子们终于叫出了声,只听得有人颤颤巍巍地喊:“这……怎么办?” “他所说似乎有些道理。” “我……不知要信谁的……” 宗阡泽厉声叫道:“全都别听他妖言惑众,我只是一时失言,他却以此拿作把柄,恣意妄为,好不要脸!” 他话音刚落,只见拐角处,卢昱果真带来数百名弟子,弟子们有序奔进这狭小空地,其声震天,其势如雷。 董邦莠未等弟子们全数到齐,便指着金琨喝令道:“快!快给本座将这狗贼拿下!无论生死!我都重重有赏!” 金琨面对汹涌而来的弟子,冷哼一声,叫道:“别以为人多就可以将我捉住,这也太小瞧我金琨啦!” 言毕,与范莽二人大展神威,伸腿扫去,已有十数名弟子被击飞数丈,一时间惨叫声大起。 但这些弟子们毕竟与金琨有着同门之谊,是以金琨并未下出重手,只随手捉起弟子,再随手掷出,或是以扫堂腿将数十人击倒了事。 不过这些弟子唯掌门之命是从,在卢昱的号令之下,被击倒一批又涌上一批,永无止境一般,将金琨二人团团围死在当中。 金琨与范莽二人心无畏惧,虽然手中并无兵刃,也能叫众弟子近不得身。 拳来掌去之下,只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又倒下七八十号人,他们伤势虽不甚重,也是伏在地上,痛苦呻吟。 众弟子见这二人如同两尊凶神一般,渐渐生出了退意,可金琨打得越久,心中的恨意却越是浓厚。 他于人群中猛地抓起一弟子,照着他脸颊边扇边道:“好糊涂的弟子!怎么跟随了这么些个畜生! “你们处处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真该见一个打一个!将你们这些个糊涂虫,统统打醒!” 十几个巴掌打下来,这弟子已是鼻青脸肿,面目全非,早早就昏厥过去。 卢昱见状,顿觉羞辱难堪,瞬间冲在了最前,一掌向金琨撩起。 金琨也根本不理会这掌,他身子一侧,猿臂疾探,极速绕过他双掌。 卢昱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撤掌回拨,欲将金琨手臂击开。 可金琨立时举掌横扫,卢昱虽击中他的手臂,但耐不住被其中的内力侵袭,霎时间,身子如同触电般跳将起来。 金琨再顺势一抓,已捉住卢昱衣领,立时将他拎起。 他瞬间又扇出七八个巴掌,打得卢昱眼冒金星,鼻血横流。 金琨朗声道:“卢昱,我问你,师父是怎生死的?” 卢昱此时已是吓得心惊胆寒,屁滚尿流,哪里还说得出只言片语? 董邦莠在远处怒指着金琨,斥道:“火劲不正是被你杀了么?怎就不记得了?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怎还有脸面问出此话?” 不少弟子本欲上前搭救卢昱,但一旁的范莽实在是神勇难当,双拳舞得密不透风,任凭谁都未能接近他半步。 金琨但听此话,更是怒上心头,又扇了卢昱几巴掌,将他打得几要昏厥过去。 他两眼狠狠地盯着董邦莠,大声道:“我只记得,十余年前,师父他老人家面对四个亨国武师,全然不顾重伤,舍命前去救你! “而你却当众将他赶下掌门之位,好个有情有义的弟子!” 董邦莠正欲反驳几句,却被宗阡泽拦住。 他只觉得,若再与金琨争执下去,掌门的所有秘事恐都要大白于天下,这于公于私都大为不利,是以才拼命止住董邦莠。 金琨见这二人未发一言,再叫道:“我再问你们一遍,师父是怎生死的?可是被你这两个孽徒杀了?” 宗阡泽抢先道:“狗贼莫要在此血口喷人!火劲正是被你所杀,这可是人尽皆知之事! “今日你这狗贼死期已至,还不快束手就擒!” 范莽怒极,从金琨手中一把夺过卢昱,忽然躬身蓄力,朝董邦莠二人猛地掷出。 只听“嗖”地一声,卢昱飞出十余丈,仍与宗阡泽撞个满怀。 宗阡泽在这股巨力撞击之下,猛然间吐出一大口鲜血,仰天倒去。 董邦莠大惊失色,忙伏地查探,只见宗阡泽断去几根肋骨,内伤颇重。 而那卢昱则毫无气息,肤色显灰,两眼空洞无神,已然死去。 董邦莠“啊”地一声悲鸣,失声叫道:“四师弟!你可死得冤呐!” 此时范莽铁拳又击翻了三名弟子,他叉腰叫道:“好啊!这卢昱总算是死啦!杀他的人是我,这回可别再冤枉我金兄弟啦!” 金琨两眼茫然扫向远处,他虽是痛恨这几个师兄,可此时心中依旧是既痛且悔,喃喃道:“四师哥……” 再望着身旁的范莽,又道:“你……为何要杀我师哥……” 范莽气得猛跺了几脚,叫道:“什么劳什子师哥!他们只知冤你害你,从未想过你是个什么处境! “他们从来都不顾同盟之谊,从未替你辩解过只言片语!他们只知加害你和你师父一家,还要害了满门的弟子! “事到如今,你那些个师哥,可个个都要你我的性命,你怎还管他们叫师哥!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的畜生呐!” 言毕,连挥铁拳,又将二十几人击退。 此时尽管有数百人将金琨二人团团围住,但弟子们眼睁睁见到,被他二人轻轻松松就击倒了百十人,也是吓得他们畏手畏脚,有苦难言。 第340章 手足相残(2) 事到如今,再也难有弟子上前,他们只围而不攻,始终与这二人保持一丈之距。 再听得董邦莠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杀呀!快将他杀啦!金琨这狗贼杀我四师弟!他还杀了火劲和王文柏师弟! “此人恶事做尽,害死盟中弟子无数!今日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我便做不得你们的掌门!” 弟子们见掌门再发号令,不得不再度冲上前去,但范莽只一扭头,又将一众弟子吓走。 范莽一把捉过金琨衣领,斥道:“看啊!事到如今,他还是要将卢昱之死算在你的头上!你数年之中接连受冤,如今还未受够么?” 金琨听得范莽一番言语,心下既悔且恨。 他本是个极重情义之人,甫一见到昔日的师兄惨死,一时间难以承受。 但经范莽这么一提醒,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此前极为敬重的这些个师兄,如今却个个都要夺他的性命。 他心中暗道:“是啊,四师哥其实并非被范大哥所杀,他的死,实则是董邦莠他一手造成! “这几位师哥原本个个都是堂堂正正之人,但跟了董邦莠之后,却被他染得利益蒙心,忘乎所以! “他们若还要与董邦莠同流合污,将来横死的,可就不止四师哥一人啦!” 他忽地望向董邦莠处,心中又想起霁云盟冤枉、陷害他的种种。 想起了他的两处医馆都横遭大祸,想起他与弈先生、肖梨雨等人,数度逃过生死一劫,想起他从万人敬仰到如今的万人唾弃。 他心中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攥紧了拳头,心中直叫道:“我今日不如除去董邦莠,也算是替师父报了一仇! “他无端扣押孔大哥他们,耽搁了武丞相的大事,也是替武丞相报了一仇!” 金琨直气得双手微颤,面色发红,他向前踏得几步,惹得一众弟子不得不后退数步。 只听金琨近乎声嘶力竭地喊道:“董邦莠!你害青原派如此,又害得师父如此!现时今日,你可知错啦?” 董邦莠哪儿见过如此癫狂的金琨? 他不知如何以对,只对着众弟子再斥道:“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竟敢违令!就不怕门规责罚么?” 众弟子一听得“门规责罚”几字,忽然忆起自董邦莠上任以来,他已将门规改得甚为严厉。 如今但有违拗掌门令的弟子,全都被新立门规责打得不成人形,其伤势数月都不得痊愈。 其中还有些体弱的弟子,则直接死在这责打之上。 是以众弟子见金琨二人只杀了卢昱一人,但在这新规责打之下,恐是要死去更多。 弟子们权衡之下,立时喊杀声再起,一窝蜂地扑向这二人。 范莽则大展拳脚,拳拳狠挥之下,拳风卷起一大片尘烟,立时再扫倒了一二十人。 金琨见董邦莠竟然闭口不答,心中对他恨极,又抓起一弟子,一掌自弟子胸前拍下。 那弟子只是闭目待死,可谁知一声巨响之后,胸口竟毫无痛觉,反倒觉着一股寒气涌向了身后数人。 他身后数十名弟子立时被冻得牙关紧咬,再也展不开掌法,只得簌簌而退。 金琨拎着那弟子,低声道:“冤孽……” 他将弟子扔向一边,扯着声音叫道:“董邦莠!你从小到大,向来都是胆小怕死,好生地叫我看不起! “可你一旦到了这谋权篡位、恣意敛财之上,却又变得如此胆大妄为,无所顾忌! “似你这等的畜生,我金琨可不能再留你继续祸害这青原派啦!” 说罢,他脚下疾点,直向人群当中冲去,一时间被他接连撞翻十数人,哀嚎之声立起。 弟子们见状,纷纷涌向前来,他们前后相抵,不留给金琨丝毫缝隙,手上掌风不断,招招拍向金琨。 金琨接了他们数十掌,忽地放低了身姿,近乎贴地而奔,手掌挥动处,又有一路弟子被他掀得人仰马翻,怪叫不迭。 只眨眼间,金琨已突破重重包围,径直向董邦莠奔去。 董邦莠见金琨来得如此迅疾,直心惊肉跳,拔腿向身后拐角处溃逃而去。 金琨今日誓要除去这个祸患,他脚下未停,只“呼呼”两声,已然穿过拐角,定睛一瞧,立时吓了一跳。 他只见跟前不远处,一群弟子推来七八只半丈见方的巨型木箱,董邦莠堪堪绕至一只巨箱之后,眼见就要拉动箱后机括。 金琨依稀记得,这些正是妙祗派的马星波,为青原派特意打造的机关暗器,本是用来防范亨国人入侵之用。 未料董邦莠如今,却要拿它来对付曾经的师弟。 金琨反应极速,倏地转过身去,又往拐角处奔回众弟子之前,口中不忘大叫道:“闪开!速速闪开!” 众弟子见金琨去而复返,定是无路可逃,哪儿还有人愿意听他的忠告。 而那范莽自金琨一去,立失强助,被众弟子合围之下,也是无力闪躲。 金琨也不知那些巨箱中装的是何等火器,但七八只巨箱同来,定是非同小可、威力巨大。他不愿伤及无辜,只往人少之处奔去。 但纵使人少,也有二十余名弟子在场,金琨高叫道:“再不闪开便来不及啦!”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轰轰”巨响传来,烟雾缭绕之下,巨箱内立时射出无数刀叉。 金琨见这刀叉来得迅捷无比,接连将身边几名弟子推开,再闪身躲避着这几无空隙的刀叉暗器。 好在金琨的身手已是今非昔比,他一番闪躲腾挪之下,竟无一刀一叉得以近身。 但又忽听“嗤嗤”声响,那些刀叉之后,忽地带出一根丝线,这些丝线迅速抽出,竟形成一张张大网,直向金琨扑来。 金琨始料未及,立时被好几张大网兜住,那些刀叉去势未减,纷纷带动大网,钉入他身后墙体之中,将金琨整个儿都钉在了墙上。 再听数声惨叫传来,原来这七八只巨箱同时按动机括,连同金琨在内,竟有七八名弟子被巨网所困。 第341章 手足相残(3) 另有十余名弟子被刀叉所伤,当场被刀叉刺死的也有四五人。 其场面甚是惨烈,金琨一时不忍直视,只在心中骂道:“这董邦莠为了捉我一人, “竟毫不怜惜他的弟子,看来我今日决心将他除去,并无半分的过错!” 金琨低头之间,但见这巨网只是普通鱼线所制,只要将手臂挣脱出来,拔出随侯剑割断巨网,立时便可脱身。 但董邦莠怎会给他脱身的机会,却见他飞身奔来,一掌罩着金琨面门击来。 金琨茫然一怔,他双手还未挣脱,实在难以避过这一击,只得立即气运面门,硬着头皮,以期能挡得住这致命一击。 忽听一声娇叱由远及近,寒光一闪,只见薛倚手持利剑,径直向董邦莠手掌刺来。 那董邦莠甫见这利剑,立将掌势绕过,紧接着原地一转,一掌又劈在薛倚小腹之上。 薛倚但觉一股巨力在腹中翻江倒海,一时口中一甜,吐出血来,委顿在地。 金琨惊叫道:“薛师妹!” 话音未落,董邦莠直挺过身,又是一肘向金琨击来,其势甚快,其角度也着实奇怪,直刚猛难挡,劲风逼人。 这一突变,着实大出金琨所料,原来这董邦莠并非太过草包。 他自任这掌门以来,为了这掌门不至于太过丢脸,定是刻苦提升过武艺,以弥补其功力不足。 金琨眼见又要中这一肘,忽然又是一剑挡来,一绿色身影疾闪而过,长剑抖动数次,已将董邦莠远远逼退。 来者正是陆宁,但见她美妙身姿转动数次,身法与剑法舞得犹如个仙姑降临一般,已和董邦莠斗得难解难分。 金琨担心她再被董邦莠所伤,立时急运内力,右手在巨网之下,堪堪移动了几寸,总算拔出了随侯剑。 他长剑连挥数次,立时割断了网绳,挣脱出来。 这时,忽有几名弟子扑向一侧的薛倚,金琨大叫一声:“休得胡来!”飞起数脚,立将这几人踢翻。 他立时抱起地上薛倚,柔声问道:“薛师妹,可还能走得?” 薛倚睁开两眼,见是金琨搂抱着自己,一时间脸生红晕,缓缓点了点头。 金琨满脸愧色,又道:“我金琨数度蒙你搭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薛倚低头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金师兄你不必管我。” 金琨细瞧之下,只觉她小腹中掌,定然会凝聚大量淤血。 于是忙气凝指尖,在她后背接连点下,封住了几处穴道,好叫她及时止血。 为免其他弟子再来侵扰于她,金琨只好一手紧抱着她,脚下又疾向董邦莠二人奔去。 只奔得十余步,他右手长剑“唰唰唰”几剑刺出。 剑光闪处,早将董邦莠手腕划破。 董邦莠不得不弃了陆宁不顾,急忙撕下布条裹伤。 金琨立时将薛倚交与陆宁,道:“劳烦陆姑娘看好薛师妹。” 陆宁将薛倚搂在怀中,两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金琨,心中一阵黯然,暗道:“我真恨我未能受伤,否则我也能让他抱上一抱啦。” 董邦莠一声呼喝之下,立时召集二三十名弟子在侧,他怒指着金琨道:“来啊,谁将他拿下,本座可是重重有赏!” 这二三十名弟子立时高声吼叫,一拥而上,掌风呼呼而来。 金琨则面露厌恶之色,红着脸斥道:“冥顽不灵!” 立时气运双掌,面向眼前众人,瞬息间打出一二十掌,掌掌寒气森森,冻得弟子们衣袖都结出厚霜。 这些个弟子何时见识过这种招式,立时中掌的中掌,冻伤的冻伤,直有二十余名弟子打倒在地,委顿呻吟。 剩下七八名弟子见状,吓得左顾右盼,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董邦莠见金琨如此神威,也不斥责弟子,直三掌接连劈来。 金琨本欲几招便将其拿下,但碍于他曾是自己的大师兄,见三掌劈来,忙避身让过了这三招。 待得第四招时,董邦莠忽地两掌齐出,向着金琨面门而来,正是玉铉分星掌的一招“阴凝阳战”。 这一招本是迅猛非常,其一阴一阳两股掌力同进同出,若是阴掌打中,则叫敌人顿感阴寒,肢体肌肉瞬间凝结成冰块也似。 若是阳掌打中,则让敌人如落火中,炽烤难耐,痛苦非常。 如若两掌齐中,敌人则如同掉入冰火两重天,热也不是,冷也不是,直烦闷异常,瞬时间便会肺裂而亡。 这其实是玉铉分星掌中的绝招之一,可叫人速死。 但董邦莠这一掌却打得不紧不慢,既想叫金琨速死,又不敢真的惹恼了他。 董邦莠只暗忖,以金琨与众弟子交手的情形来看,他的功夫已超乎了想象。 这一掌若是打下去,定然要不了他的性命,但如若不打出这一招,又如何叫弟子们服气? 金琨见这一掌打来,知道董邦莠真心想要了他的性命。 但看这一掌来得慢慢悠悠,毫无气势,心中已料到董邦莠心生惧意,是以鄙夷之心顿起。 金琨沉吟道:“董邦莠啊董邦莠,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也不蓄力,只随手一掌拍出,带来无数寒风,凛冽异常。 董邦莠见这掌势,忽“啊”地一声,急忙撤下手中劲力,着地一滚,闪至一旁,竟被这寒风刮得瑟瑟发抖。 金琨见他犹似个缩头乌龟一般,心中怒气又重新燃起,叫道:“我叫你躲!看你还往哪儿躲!” 言毕,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忙收起掌势,右手随侯剑舞成个游龙也似,剑剑刺在董邦莠身上,又剑剑避开要害之处。 数十剑下来,董邦莠哪儿还有躲避的份,已被金琨划伤了数十道,衣衫已被割成了碎片,掉落一地,鲜血汨汨而出。 直至最后,金琨赫然将长剑架在董邦莠脖颈之处,红着眼喝道:“快叫你的弟子都住手了!否则小命难保!” 董邦莠双腿抖如筛糠,立时叫道:“众弟子……听令!全都……住……住手了吧!” 第342章 婚事难成 这数百弟子见掌门被挟持,哪儿还有斗志,顿时放下攻势,齐齐奔至一旁,远远望着董邦莠,内心处百感交集。 范莽捂着胸口,回到金琨身边,他只身一人被数百弟子围攻,已然中了五六掌,此时气息未顺,稍感痛楚,但并无大碍。 金琨如此挟持着董邦莠,一时心中有感,凶狠狠地道:“董邦莠,当年也是在这门派里,你被乞颜住也是如此地扣住,你可还记得?” 董邦莠汗如雨下,茫然道:“自然是……记得……” 金琨甚是感慨,再呵斥道:“当时是师父他老人家舍命救你,这回师父不在,可再也没人来救你了吧?” 董邦莠无言以对,兀自颤抖不已。 金琨冷哼几声,转头对范莽道:“范大哥,薛师妹恐伤势不轻,你快给她想想办法。” 范莽大惊,忙从陆宁手中接过薛倚,心中好一阵难过。 而陆宁则愣在了原处,她何曾见过金琨如此地大发雷霆,心中直叫道:“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金大哥,如今怎会变成了这样……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定是错过了他最为难熬的时日。” 她虽是在明夷帮里探听得金琨的一些消息,得知他的两间医馆接连被毁,已是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却不料这其中的打击,竟能让金琨变化如此之大,想至此处,陆宁又心下不忍,一时红了眼眶。 范莽拿薛倚也丝毫没有办法,只将她负在背上,叫道:“我们快下山,去找肖大夫医治!” 金琨依言而行,架着董邦莠,带着这几人,避开众弟子,望了一眼委顿在地的宗阡泽,堪堪绕至之前的那处瓦屋。 他们叫上了在此处躲避的孔卓与叶光,趁着朦胧月色,迅速下山而去。 几人转过了几道山路,身后却只有十几名弟子追下山来。 金琨连头也未回,高声道:“若我再见着你们这些弟子,我立时便将这掌门杀了!” 这些弟子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又奔了回去,至此,再无一人敢追出来。 几人下至了半山腰,早将董邦莠双手捆缚了,还堵住了他的嘴。 此时范莽问道:“这董邦莠本是个孽徒,你怎不把他杀了?我们便算不挟持他,要突围出来,原也不难。” 金琨道:“我本意还真想杀了他!” 董邦莠听了,吓得“唔”地一声,直吓出了尿来,裤子湿了一大片。 若不是他口不能言,叫他人瞧见他尿了裤子,定又惹来一番嘲笑。 金琨续道:“后来我略一思索,留着他或许有用,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忽然咬着牙,狠狠道:“只可惜他伤了薛师妹,若师妹她有个好歹,看我再如何折磨他!” 陆宁听至此处,立时狠跺一脚,心中只想:“你这一路上,心里只有你的薛师妹,你连个正眼也不瞧我…… “我……我便如此地不堪么?”想罢,转身便要离去。 但走得两步,又重新跟了上来,心中直骂道:“好你个登徒子! “上回把我从你身边气走,如今我已识破你的伎俩,你今日还想要气走我,可没那么容易!” 金琨见她举止古怪,忙问道:“陆姑娘,你可受伤了?” 陆宁娇嗔道:“你想不想让我受伤?” 金琨一愕,婉然一笑,道:“我自然是不愿你受伤。” 陆宁再一顿足,扭过头,望着他处道:“可我偏想受伤!” 心里则暗道:“若我受了伤,如今你负着的,便是我啦……” 金琨不知她心思如此细腻,只道又是小姐脾气使然,也未多想,只笑了笑,连同几人一块儿来到了山下。 他们七人共乘留在此处的三匹骏马,往西北行得近三个时辰,直至天光大亮,才堪堪回到那处饭馆之前。 弈先生与肖大夫在这饭馆里等了一夜,硬是没让饭馆打烊。 此时见几人归来,忙寻了处偏僻的客栈,让伤者先行住下,也好躲避青原派的追踪。 肖代秋看过薛倚的伤势,只医治了半日不到,薛倚便已能生龙活虎,众人两眼都瞧得直了,不断夸赞肖代秋的医术通神。 当日夜里,金琨则将青原派中发生的诸事,都与弈先生和肖代秋说了出来。 这两人自是嗟叹不已,经过一番商讨之下,弈先生只摇扇叹道:“范兄弟如此莽撞之下,金兄弟这婚事恐是难了……” 范莽一惊,忙道:“先生不是要让董邦莠前去替金兄弟说亲么?如今我们已将他绑来,不正好逼他做成此事么?” 弈先生道:“但青原派死了长老,丢了掌门,此事将会迅速传入九宫派之中, “此时你再将董邦莠推出,也是难以叫那些个娘们信服啦。” 范莽愕然不已,久久不能释怀。 直至缓过神来,才对金琨行了一大礼,抱拳道:“兄弟,我又莽撞啦,害你大事不成,我……我真当该死!” 金琨将他扶起身来,说道:“范大哥虽是鲁莽误事,好在大伙儿都有惊无险,薛师妹伤势已然复原。 “不过经此一行,我们却无意间探知武丞相有难,咱们可真得想个法子,设法救出丞相才是。” 于是,便将遇见的孔卓与叶光二人给大伙儿介绍了,但这二人仅是亲兵,只知武丞相被俘,却并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 弈先生沉吟道:“武丞相实乃国之栋梁,我大齐若没了他,恐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是以我明夷帮纵使全数没了,也要想法儿将他救出。” 其余几人纷纷神情激昂,点头称是,均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武方瑞救回。 金琨更是道:“咱们快想个法子,先四处打听,武丞相如今身在何处才是。” 可范莽又问:“金兄弟,如此一来,你的婚事还是耽误啦。” 金琨欣然道:“武丞相之事实乃国事,又怎是我金琨的婚事可比?” 范莽的愧色这才稍稍褪去,弈先生则当众写下了几封书信,交给了金琨。 金琨拿到书信,立时在县城中找了一家驿站,赁了几只信鸽,将书信传出了。 第343章 谋划行事 十日后,他们逐渐收到各个分舵的回信,但均是不知丞相所在,一时间直叫人垂头丧气。 约二十多日后,金琨几人终于回收到大都分舵的飞鸽传书,信中详说了襄阳城破一事。 原来四月之前,四十万亨军围困襄阳已半年之久。这襄阳城不似那钓鱼城一般,可做到自给自足。 在半年的围困之下,军民们早将粮食耗尽,人们饥肠辘辘,又吃尽了树皮野草,以及河中鱼虾。 最严重时,只见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也是时有发生。 当今皇帝虽是派出过几批援军相救,但怎奈亨军甚是英勇彪悍,数十万亨军团团围困之下,从未让援军的一兵一卒进入城中。 万般无奈之下,城里不少军将都变了气节,他们于一日清晨突然发难,控制了南门和西门要道,引亨军进城。 武方瑞虽是率众顽强抵挡了两日,但到底是寡不敌众,最终襄阳沦陷。 武方瑞则被叛将张洪范所俘,如今押在大都柴市天牢之中,并于下月十二日问斩,监斩官乃另一叛将刘梦岩。 金琨看完书信后,大惊道:“居然是刘梦岩监斩!这刘梦岩曾是武丞相的下属,一两年之前,他们曾相约共同解襄阳之围。 “但刘梦岩因耽搁了时日,让武丞相平白损失了三万军队。 “而当时武丞相以大局为虑,并未责罚刘梦岩,而现如今,这刘梦岩竟然做了叛徒,反而却要监斩丞相……” 说到此处,他一拳猛地砸烂了屋里方桌,笔墨纸砚均撒了一地,这间不大的客房里,一时间狼藉不堪,颓象立现。 陆宁等人均知金琨甚是苦闷,是以并未言语,只默默收拾打扫。 弈先生思虑良久,总算说道:“如今离问斩之日还不到二十日,时间紧迫,我等须火速前往大都分舵。 “武丞相他身份尊贵,监斩时定然有重军守备……届时,恐要举全舵之力来营救丞相。 “若能赶在问斩之前营救,那当然最好,若是赶不及,也只好去劫法场啦……” 众人听得“劫法场”三字时,无不震惊万分。 肖代秋立时说道:“恐怕要举全舵之力,于这劫法场,依旧是人手不足,还请先生再寻良策。” 弈先生叹道:“咱们不如多做几手准备,鄙人会再飞鸽传书至双擎山,以及其他几个分舵处, “将本部和分舵处的人马,能调来多少是多少。待我们齐聚大都时,再仔细商议。” 众人思来想去,也只得如此,待事事都办妥之后,众人这便动身,前往北方大都分舵会合。 临行前,金琨只向着螺山的方向久久凝视,这一幕叫陆宁瞧见了,忙问:“金大哥,还有何事担忧么?” 金琨喃喃道:“是啊,螺山那儿还有我师娘,我来此处已有多日,一直未敢前去看望。如今匆忙要走,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她一面。” 陆宁笑道:“待咱们救回武丞相后,我陪你去便是。” 金琨浅浅一笑,他心知陆宁的用意,是以也不便应下,只将马儿窜出,与众人一块儿向北疾行。 待得次月九日,一行人堪堪来到大都北部的秘密分舵处。 这里已被亨国占据统治多年,是以齐人的这种帮会,在此处已是极难留存。 而大都的这处分舵,也因亨人的严密管制,所留帮众仅有一二百人而已。 弈先生虽已飞鸽传书,但四处调来的人马,也因大都城进出的管制,极难进得城来。 这十余日稀稀拉拉进到城里的,也仅是数十人而已,与分舵帮众加在一块儿,也才三百人出头。 不过好在本部的三个堂主陆长川、杜良平、佟乃仁纷纷纵马赶到。 只可惜帮主严时志并不在双擎山内,他未能得到消息前来,否则若得他的相助,此番营救则更有胜算些。 但这三名堂主还带来了一则机密,说是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内。 众人大喜,将其余帮众纷纷从密道中运入,分舵人数总算增至了一千多人。 只是苦于时间太过紧迫,其余分舵的帮众还未及赶来,若要以一千多人施救,实在是太难了些。 让金琨颇感意外的是,在此处居然见着了康平镇的马家兄弟,以及他俩所领的一帮泼皮。 金琨连忙施礼道:“马二哥、马三哥,未料在此处还能见到你们,你们怎地入了明夷帮?” 马家兄弟见到他,自也是欣喜非常,马二才与他回礼道:“金兄弟,我们当真是有缘呐。 “自襄阳城破,我哥儿俩只想着,若国亡了,我们这小家不也亡了么……” 马三才抢声道:“是以咱哥俩决心报国,抵御外寇,也好保住咱们的小家呀。” 马二才不满他抢白,立时将他拉下,接着道:“但若要咱们投军,咱俩又信不过官府, “只好投入这明夷帮来效力啦,近日听说要搭救咱们武丞相,我俩便义无反顾地跟来了。” 马三才接着道:“若明夷帮不带着咱们去打亨国人也不打紧,我哥俩只觉着, “这天下第一大帮,总会护我一方百姓,护住咱们的小家啊。” 金琨这才恍然大悟,与他俩寒暄过一阵,又问:“明夷帮向来不被名门正派所接纳,为何你们不投别的门派?” 马三才“嘿嘿”一笑,道:“咱哥儿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哪个帮派好,哪个帮派孬,若这还拎不清,干脆回家种田便了。” 金琨心有所感,与他二人相互一拥,直开怀大笑,好一番热闹。 当日夜里,弈先生便嘱咐金琨、范莽、陆长川三人,前往城中天牢处打探。 但探得的结果却是,天牢外部有三层御林军严密守护,根本无法潜入。 又从一些知情的帮众口中得知,天牢自城西入口进入,里头直有数里之距。 当中的守卫可谓是层层叠叠,一环扣着一环,严密非常,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若是要强行攻入,除非有三倍于御林军,也就是一两万的人马,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第344章 行刑台中 大伙儿连夜商议之下,都推举弈先生为临时统领,指挥分舵的千余人马,准备在行刑的当日劫法场。 当月十二日,大都柴市一主要街道口,自大清早便有数万民众在此聚集。 他们都是被官兵敲锣所引,纷纷聚众前来,想要瞧瞧今日行刑的究竟是些什么大人物。 这街口处,直至街尾,绵延数里,无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推搡吵闹之声,以及嬉笑高喊之声不绝于耳。 数万民众面前,官府直用了四五千御林军,将民众相隔于行刑台之外。 而街口的正中,正是一二十丈见方的行刑台,行刑台之后,才是数名监斩官落座,又由数百御林军护卫着。 时值当午,监斩官刘梦岩终于身着一身亨国官服迟迟而来,他往当中一坐,高叫道:“带人犯武方瑞!” 霎时间,民众之中“唔、唔”地数声,但见几个官兵气势汹汹,押上一人来,跪于行刑台正中。 这人正是武方瑞,只见他一身囚衣,被绳索捆缚了手脚。他身上虽是伤痕累累,却依旧遮掩不住那一身浩然之气。 刘梦岩仔细看过一眼,大声道:“武方瑞!本官奉国君之命,今日特来此处监斩行刑! “我国君一向宽厚仁慈,好生惜命,你在行刑之前,若还有遗言遗愿,快快给本官说来,本官会尽量满足于你!” 武方瑞跪得笔直,丝毫不减豪迈之气。 他昂首细望下,发现这人竟然是刘梦岩,当下“哼”了一声,高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汉奸狗贼!” 说完,立时将脸侧了过去,不愿再瞧他一眼。 刘梦岩哂笑一声,抱拳道:“本官再尊称你一声武大人, “那是看在本官与你多年交情的份上,无论你今日如何辱我骂我,我依旧尊你敬你!” 言毕,他起身稍一抱拳,续道:“武大人,本官如今已是大亨的命官,享了大亨国君的俸禄。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本官早于你弃暗投明,才知何为光大正途、何为康庄大道。 “本官也听说,已有不少投诚而来的官员欲劝你来投,可你始终是如朽木一根,毫无远见,以致才有了今日的极刑。 “国君他再三与本官叮嘱,倘若我能在今日将大人劝降,国君他仍可既往不咎, “立时封大人为我大亨国的中书省右丞相,与武大人在齐国的官职同等,你看如何?” 武方瑞啐了一口,大声道:“要我武方瑞降了亨人,此等荒谬之事,休得再提!” 刘梦岩略微一顿,叹道:“也罢,人各有志,强求……” 他话音未落,却听武方瑞抢声道:“我今日倒要问问你,前年三月,你我本商议好, “欲合军于襄阳城前,但你迟迟未来,害我白白损失三万军力。当时,你究竟去了何处?” 刘梦岩“哦”了一声,背手道:“武大人还在为当日之事耿耿于怀么? “本官早已与你说过,本官当时遇到大批亨军拦阻,是以才耽搁了时日。” 武方瑞缓缓摇头道:“你骗不了我,我如今行将就死,你还不肯说上一句真话么?” 刘梦岩嘿嘿笑道:“武大人想要的真话,我已如实告知,若大人你实在是不信,我也再无他法啦。” 武方瑞狠狠道:“其实你遇到亨军是假,因粮草之事才是真! “你当时把大批粮草卖与了亨军,以致自身粮草不济,这才耽搁了时日,延误了军机! “其实你这汉奸,早就有了通敌之心,只是我始终未能利析秋毫,才有了今日之祸!” 他说完后,兀自面色发白,喘息不已,显是受伤颇重,难以为继。 刘梦岩被他说中了痛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立时失了颜面,震怒无以。 刘梦岩将袖袍一甩,铁青着脸,举起令牌,远远掷出,高叫道:“时辰已到,立即行刑!” 一刽子手得令,扛着一把大刀款款行至行刑台正中,吩咐两名军士将武方瑞压在断头台上,随后再将手中大刀缓缓高举。 这大刀正要落下时,忽听一声闷哼传来,再看那刽子手时,他已被一支长箭穿过胸膛,立时口吐鲜血,跪倒在地,就此死去。 刘梦岩忽地惊叫道:“有人劫法场!众军立即戒备!戒备!” 话音刚落,却见东首百姓之中,突然有数百人扒去了外衣,露出里头的白衫,由佟乃仁领头,手持兵刃,向御林军高声猛冲而来。 一时间,东首处喊杀声大起,刀光闪闪,人影翻飞。御林军始料未及,阵型不稳,瞬间便被杀去二三十人。 刘梦岩“啊”地一声,他未料贼人来了如此之众。 亨国国君又对今日之事十分注重,倘若出了任何岔子,他这叛军出身的将领,定会被重重责罚。 是以又大叫道:“东面!贼人在东面,众军快快协防!” 军令刚下,立时便有近千御林军,拖着长槊,一面推开民众,一面向东疾去。 但只过得一小会儿,却见西首的百姓中,又有几百人露出白衫。 当中一人正是陆长川,他高叫道:“来啊,给我冲杀进去,救出武丞相!” 这数百帮众齐声发喊,高举兵刃,立时冲进御林军中,呼喝声与惨叫声接连传来,御林军又在转瞬间折了十几人。 刘梦岩回头一望,又见到那么多人,直吓得手抖脚颤,尖着声喊道:“西面!西面还有贼人!快快防备!防备!” 御林军中乱了一阵,被不少军将一通呼喝,又有近千御林军涌向西面,与陆长川等人拼杀至一块儿。 这处刑场中,立时血雾四起,杀声一片,御林军旗不断倒塌,而明夷帮帮众也不时有人死去。 一旁的民众忽然见到鲜血四溢,死去那么多人,哪儿还有闲心围观,直惊声尖叫,四面逃遁,乱作一团,狼狈不堪。 但当场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众人你推我搡,离行刑台过远的百姓又不知发生了何事。 第345章 大劫法场 此时那刘梦岩再连连下令,命御林军与驻扎亨军严守各处路口,不叫任何一个贼人趁机混入人群之中,伺机逃跑。 是以这几万百姓无路可去,只在这偌大街口里四处奔逃,又四处碰壁,所有人都被路口的守卫严防死守,没有一人可以逃脱。 如此一来,这几万人拥挤拉扯之下,一时就有数千人倒地不起,其余的想冲出此地,也被挤得挪不开步。 一时间,这刑场仿佛成为了斗闹场、修罗场,人们惊叫的惊叫,拼杀的拼杀,死的兀自死去,活的却不知在下一刻还能否存活。 当东西两首交战正酣时,金琨在民众当中也高喊道:“救命呀!有贼人劫法场!快快逃命去吧!” 他身后的范莽、陆宁、薛倚、马二才、马三才等人,以及同来的数百人众也齐声叫喊。 这三四百人,正是由金琨所领,装成普通民众之样,混在人群当中。 他们意图让民众恐慌奔逃,在一片混乱之中,使得南面的御林军可以轻易突破。 但此时南面已严阵以待,御林军层层叠叠戒备起来,长槊在人群中乱捅,任凭怎样推搡,依旧是难以突入。 未过几时,忽见金琨右臂高举,笔成个“二”字,叫了声:“来呀!两面秋风吹过,咱们走呀!” 众人望见金琨打出了这个手势,立时明白其意,纷纷从怀中掏出匕首,暗地里贴近众御林军,实行暗杀之策。 如此下来,不到半盏茶功夫,南面御林军莫名其妙就被杀死二三十人,金琨等人大喜,趁机向里突进。 但转眼间,竟从街口后方又奔来两千余御林军。 这些新来的御林军层层护着南线,又分了两批护住了东西两面,竟未让一人突进行刑台。 刘梦岩这才直起了腰杆,大舒一口气,手指着人群当中,口中还不断呼喝指挥。 金琨等人虽又刺杀了十余人,但御林军军将甚是警觉。 其中有军将在慌乱之中,发现前方御林军竟倒下了不少,立时高叫道:“民众当中也有贼人, “快快疏散人群,任何人都不得逗留!否则格杀勿论!” 御林军得到命令,齐声呼喝,直将长槊与腰刀齐齐挥舞,立时不少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时已有一些御林军发现了金琨等人的意图,无不高声大喊,指着他们叫道:“这些便是贼人,莫放过了他们!” 金琨等众被当场戳穿,范莽立时脱去外衣,露出了白衫,大叫道:“即是如此,大伙儿拼了吧!” 众人也随声附和,纷纷露出白衫,再抽出兵刃,在南面偏东处与御林军交锋。 但这御林军层层相护,人数仿佛越打越多也似,直两三千人堵在了南面,一边嘶声呐喊,一边舞刀挥槊,竟守得严密非常。 以弈先生的计策,他们本欲让东西两首的两位堂主,带领帮众先声夺人,首先吸引住御林军中大部分的人马。 而金琨等众,则是通过在人群中制造混乱,以及暗杀的形式,抢在短时之内突破个口子,再迅速将武方瑞抢出,这才是计策的原本。 但此时御林军又平白多出两千余众,总共六七千众包围着行刑台。 而大都分舵里仅来了千余帮众,如此以少打多,仅不到半刻时辰,已倒毙了两百余帮众,这还如何能救得了武方瑞? 金琨既见御林军人数过多,绝难突破,又将帮众向东面挪了挪,已然靠近了东首的佟乃仁等众。 他欲让两批帮众形成合围之势,意图从中找出机会再次突进。 但是一盏茶时间过去,金琨、范莽、陆宁等人虽是连番击杀了不少御林军,可怎奈御林军军纪甚是严明。 他们倒下了一批,便能迅速补上一批,绝不让阵型出现任何豁口。 金琨情急之下,朝佟乃仁方向喊道:“佟大哥,快向我处合围,咱们合力突进去!” 但见佟乃仁手持戒刀,再砍翻了两名御林军,他此时已是挥汗如雨,身上兀自还有两处伤口。 他是第一个带领帮众冲杀出来的堂主,此时已接连打斗了愈一炷香时辰,气力渐感不支,身边的帮众也已倒毙了五六十人。 此时莫说给金琨以支援,便是自保也已是十分地吃力。 他向金琨等处望了一眼,无奈叫道:“不成啊,快另想法子吧!” 金琨无奈一叹,也知道此议太难为他,便不再言语半句。 如此又过得半盏茶时分,金琨眼见面前的御林军不仅突破不得半分,反而人数越来越多,再看帮众等人,竟似有了退意。 金琨正愁眉惨淡,莫可奈何时,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金兄弟叫你帮把手你帮手便是,关键时刻,怎恁地靠不住?” 金琨回首一望,却是杜良平领着数十人来了此处。 金琨惊声道:“杜堂主!你司职后撤,怎可擅离了后方?” 杜良平抬杠道:“何为擅离?凡事可得晓得变通,我若不来此处,你又如何突得进去?” 言毕,连出三掌,立时击翻前方两名御林军。 佟乃仁见杜良平来了此处,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手中戒刀横挥竖劈,帮一旁帮众解决了三名合围的御林军。 他高声道:“有劳杜堂主出手相帮,在下欠你好大的人情!”手中兀自不断挥刀。 杜良平贴着金琨左侧,再劈翻数人,帮他当前开道,口中叫道:“甚劳什子的人情,我可不欠你,你也就不欠我的啦!” 佟乃仁知他向来爱抬杠,没人在他嘴上占得便宜,便不再言语,只呼喝帮众左右强攻。 金琨见来了强助,立时夺来几支长槊,分与范莽和杜良平各一支,大声道:“范大哥你攻右首,杜堂主,你攻左首,我当中强攻! “这没准是最后机会啦,咱们可要一鼓作气,强突进去!” 杜良平与范莽同声高呼,各带数十名帮众,自金琨两侧强行突进。 而金琨则运起全数内劲,长啸一声,手中长槊倏地忽扎忽撩,还带动无数寒气,将左近御林军冻得手脚麻痹,心慌神乱。 第346章 堂主殒命 他手中长槊呼呼舞动之下,已槊翻四五人,再猛地朝前一刺,竟又将四五人串成了糖葫芦也似。 御林军见之大为骇然,直左顾右盼,士气渐失。 金琨又见左右两首处,果然被杜良平二人突进了不少,心中立时为之一振。 他再大喝一声,打出一招“一曝十寒”,竟在这炎炎夏日里,立时叫御林军盔甲上覆盖起一层厚厚白霜。 这让大批的御林军以为遇到了妖法,他们见霜而退,竟未敢再强行抵御。 金琨见状,再夺下两支长槊,左右手各握一支,同时槊出,立时又串了十一、二人。 他马不停蹄,扔下这十几人,再夺长槊,急转突刺之下,又再串了十余人。 如此夺槊、刺串数次之后,果真硬生生被金琨等人突破了个豁口,杜良平和范莽同时抢进,与金琨一块儿奔上了行刑台。 正当他三人要奔向武方瑞时,眼前忽然出现十余名亨人拦路。 这十几名亨人均是一身亨国传统服饰打扮,并不像官员也不似御林军。 他们各自握有刀叉剑枪等兵刃,一出现便向金琨三人齐头猛攻。 金琨等人还道进到这行刑台,便已万无一失,甫一见到这些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展开拳脚与之抗衡。 但对方竟有十六人,其中四人合围杜良平,四人合围范莽,最后八人刀斧霍霍,猛地朝金琨砍去。 金琨等人仅与他们对了二三十招,便已频现败相,金琨心中直暗叫:“这些人的武艺虽不如乌和乌兰手下的武师,也委实是不弱。 “从他们的穿着上看,他们没准是些权贵的护卫……这次行刑,他们竟叫上了这种人,可见亨国人对武丞相是有多重视……” 再过得二十余招,杜良平却被板斧劈中右腹,他惨叫一声,立时鲜血哗哗而下。 金琨与范莽无不大惊,正待上前相救,却见杜良平脚步一窒,又被一刀贯穿了左胸。 杜良平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朝金琨二人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成啦……这些点子太难对付……你们快撤吧……” 言毕,翻身到底,只抽搐几下,便已气绝。 金琨二人同声发喊,却又被那十几个亨人硬逼了回去。 尽管金琨抽出随侯剑,将剑光舞得炫如电闪,范莽也将大无妄拳打得拳影四现,也敌不过这十六人合围。 再拆得两三招,忽见两个亨人一左一右,挥起硕大铁骨朵猛然朝金琨二人砸下。 这一下来得甚是突然,所有退路均被这些亨人堵死,眼见这两只铁骨朵砸下,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金琨直惊得后脊发凉,他连忙一推,将范莽推出了险处。 范莽着地一滚,眼露茫然之色,高叫道:“金兄弟!你!” 眼见金琨便要被铁骨朵砸成个肉饼,忽听“当”地一声传来,一只戒刀立时断作了几截。 再听拳风如龙,硬生生逼退那两个亨人,有一人高叫道:“金兄弟!范兄弟!快走吧,别辜负了杜堂主的好意!” 金琨才一脱险,疾撤数步,看清那人正是佟乃仁,失声叫道:“佟大哥!你怎来了?” 只见佟乃仁发疯了也似,拳法急切之中又带了几分散乱,竟是与亨人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猛然侧弯了身子,双拳齐出,再逼退四人,叫道:“杜堂主去了,便由我护着你们撤退,快撤吧,别再耽搁啦!” 话音刚落,却被一刀砍去了左手。 佟乃仁痛不欲生,捂着断臂横身跃出,再叫道:“杜堂主,是我佟某人惭愧,若我早帮了一手,何至于让你送了死……” 说完,又被七八人追上,只躲避得三两招,却被两刀插进了胸前,立时血染衣襟。 金琨与范莽同声惊呼,本欲向前施救,却被面前八人合围得不能进前。 这八人剑来刀往,已在他两人身上划伤多处,眼见再拼得十数招,金琨他俩也难以活着回去。 再听佟乃仁怒吼一声,又“啪啪”传来两声轻响,竟是他硬生生地掰断胸前双刀。 他又忽地夺下那两柄断刀,也不顾右手被刀锋划出伤口,径直往前一挥,立时将面前两人咽喉割破,只见鲜血飙出,再难活命。 佟乃仁见总算得手,心中很是得意,又侧过头高叫道:“还等什么,快走啊!” 他话音未落,那五六个亨人已是兵刃齐下,立时血肉横飞,哪儿还有活口。 范莽瞧着两眼发直,声嘶力竭地叫道:“佟大哥!” 此时金琨紧咬着牙关,拎起范莽衣领,两眼带泪,叫了声:“走了!” 言毕,飞奔退下了行刑台,在帮众的护送之下,又穿过了御林军,直往南面奔去。 金琨自奔袭中,回首望向那行刑台,心中一阵难受,还不忘吹响了口哨,大叫道:“撤啦!全数撤出此处!” 说着,从数万民众之中极速奔来二三百名帮众,这些本是杜良平所领之人。 他们利用人群涌动,护着金琨、陆长川、佟乃仁这三方人马极速退却。 过不多时,帮众撤尽,御林军本要乘势追出,但刘梦岩一声令下,却喝住了众军。 因为他也不知何时,在人群当中,竟有不少人高喊:“快行刑!快行刑!” 他生怕御林军追出之后,再有贼人趁机而入,误了这次行刑。 事到如今,刘梦岩已被金琨等众吓得神慌意乱,直至听到数千人齐喊“快行刑”三字,这才缓过神来。 他忙奔回到桌案之前,执起一道令牌,远远扔下,大叫道:“来呀!快将武方瑞斩了!” 这回新上来一刽子手,他自得令后,丝毫不曾耽搁。 他径直走至武方瑞跟前,手起刀落,便将人犯头颅斩下,引得台下民众一声惊呼。 刘梦岩见之大喜,心中总算气顺了不少,忙吩咐道:“快将人犯头颅挂于城门示众,好对齐人大起威慑之用!” 一旁又奔出一下属迅速拾起头颅,用黑布包裹好,立时纵马去了,一些民众见状,也直追了过去,要好好瞧瞧这热闹。 第347章 终于得手 过不多时,大都南门之上垂下一根粗绳,绳子下端吊着这武方瑞头颅,显得异常可怖渗人。 民众这才看清了武方瑞的模样,纷纷朝其指指点点,有人骂之,也有人哭之。 人群之中,也有五六个趁乱逃出的明夷帮帮众,他们甚是悔恨此番未能救得武丞相,故而特意来此以致哀意。 这几人走至近处,仔细望了几眼,其中竟有两三人越望越是奇怪。 有一人终于忍不住指着这头颅,轻声道:“这……这人……怎瞧着……那么像是青原派掌门董邦莠?”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道:“这人还真是董掌门,我与他见过可不止一面,我绝不会认错!” 其他几人恍然大悟,俯下身来,细声道:“武丞相有四十多岁的年纪, “这颗人头怎么都年轻了十岁,难道说……武丞相已经被救出了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几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原来,自佟乃仁被亨人断去左手时,他喊了句:“杜堂主,是我佟某人惭愧,若我早帮了一手,何至于让你送了死……” 此时金琨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女子呼喝,他们回头望去,竟是陆宁和薛倚带着二十几名帮众,从身后豁口处也冲了进来。 跟在帮众后头的,却是马二才与马三才兄弟俩,他俩抬着一身穿囚服之人。 这穿囚服之人手脚兀自捆缚着,头发凌乱,昏迷不醒,正是那青原派掌门董邦莠! 金琨和范莽同时喊了一句:“来得正好!” 金琨忙不迭打出一招“一曝十寒”,只见方圆三丈内,下起了暴雪也似,直寒风呼啸,白霜肆虐。 那二十多名帮众,则趁亨人对这寒霜心生畏惧之时,纷纷抢上与之周旋,便连陆宁和薛倚也对上了两名亨人。 听得众人打斗声四起,金琨趁隙再打出一招“烟炎张天”,一时间迷雾缭绕,谁都瞧不见谁,台上众人惊呼不止,但激斗之声却仍未停下。 金琨趁机抓过董邦莠,又从人群中左闪右窜,经过刀山剑林也似的激斗处,终于将董邦莠带至武方瑞跟前。 武方瑞两眼圆瞪,虽是看不清来者是谁,仍茫然道:“你可是金少侠?” 金琨赶紧道:“正是!丞相受苦啦,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快随我走!” 言毕,挥动随侯剑,将武方瑞绳索尽数割去,再将董邦莠卧跪在断头台上。 仅这么点时间里,金琨通过听声辨位,便知帮众已倒毙了十数人,眼望着情势如此危急,绝不能再耽搁半分。 他随手抓了一把地上血迹,朝董邦莠脸上抹去,好叫人难以认出他是谁。 做完这一切,他急忙带着武方瑞来到陆宁和薛倚跟前。 仗剑与她俩的对手击出几招,大叫道:“陆姑娘、薛师妹!快把人带走,这里我来善后!” 金琨不说“把丞相带走”,是为了不暴露武方瑞的行迹。 陆宁连忙道:“你还留在这儿作甚?” 金琨急着道:“这儿还有马二哥、马三哥,还有范大哥、佟大哥他们都未脱险,你们快走,别妨碍我!” 陆宁很快掉下泪来,嗔道:“不成!我留下来和你同进同退!” 金琨愠怒道:“你留下来有何用,你能瞧见我吗?” 说着,“呲呲”两声,已将他面前二人刺伤。陆宁尽管急得顿足,也确是对这片迷雾莫可奈何。 金琨再将武方瑞推至陆宁二人跟前,她二人立时会意,估摸着身后的方位,将武方瑞带出了这片迷雾。 金琨再根据记忆中马家兄弟的方位,窜至他俩跟前,叫道:“马二哥、马三哥,是我,你们走吧,辛苦两位啦!” 说完,将他二人猛地一推,推出了迷雾之外,这二人左顾右盼之下,立即窜了回去。 但那十几名亨人好歹也是亨国的高手,他们心知这迷雾一来,必有祸端。 是以在几人呼喝之下,十几人同时舞动兵刃和拳脚,几经努力之下,才将迷雾尽数驱散。 金琨一望之下,立时吓了一跳。 他仅是耽误得这一小会儿,那二十多名帮众已尽数死去,依然留在台上的仅剩范莽和佟乃仁而已。 此后,又有几个亨人合围而来,金琨本想再打出一招“烟炎张天”,可眼前这几个亨人武艺均是不弱,着实是难缠。 金琨在百忙之中强行蓄力,却被其中一人拍中左肩,喉中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他的左臂难以抬起,这招“烟炎张天”就无法再出,只好大展明夷离火剑逼退眼前几人。 此时,又听得远处的佟乃仁喊了句:“还等什么,快走啊!” 而后,金琨与范莽却眼睁睁地看着佟乃仁被乱刀砍死。 金琨悔恨不已,眼望着远处的汉奸刘梦岩,却不能上前将其击杀。 他只得依照杜良平和佟乃仁的遗愿,同范莽二人速速撤退。 撤走之前,还不忘朝人群中高喊:“快行刑!快行刑!”左近的帮众瞧见了,也随他大喊:“快行刑!快行刑!” 他们身旁不明所以的民众,竟也跟着喊出这一句,喊声一度震天。 这才有了之后刘梦岩在慌乱之下,错把董邦莠当成武方瑞给砍了头。 终于在数万民众的慌乱掩护下,以及剩余帮众的护送之下,金琨、范莽、陆长川、陆宁、薛倚、马家兄弟,偕同武方瑞,冲入了两条街道之外。 这南面的御林军与亨军守卫本就不多,此时已被帮众们暗中偷袭,将他们尽数斩去。 如今虽没有御林军追来,但以稳妥为上,几人奔至一岔路时,金琨让陆长川、陆宁、薛倚和马家兄弟往东南方奔去,以分散追兵的注意。 而金琨则携同范莽和武方瑞,朝东北的小巷跑去。 此时武方瑞已是气喘吁吁,面色如蜡,金琨看着他伤重如此,只好负着他,与范莽又穿过了七八条巷子,只往人少处奔去。 第348章 又说三正 金琨见这里行人渐渐稀少,忽地在武方瑞耳边细声道:“丞相,是我金琨惭愧, “我明知丞相是三正之一,又明知另有入邪的三正恐会威胁到您,却没有早些提醒丞相,严加防范。” 武方瑞一怔,喃喃道:“怎么?少侠是如何得知三正之事的?” 金琨道:“在下有幸得明灵子前辈相助,是以知晓此事。 “我若早叫丞相防范,或许便没了今日之难,那捉您的叛将张洪范,可是那入邪的三正么?” 武方瑞缓了几口气,道:“事关机密,少侠不轻易说出,原也应当…… “而那张洪范,本官也不知是不是三正……总之,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 金琨见他有气无力之样,也不好再度开口,又与范莽奔出四五条巷子,终于在一拐角的街边,遇到几十名改了装的帮众堵路。 此时,弈先生和肖代秋忽从帮众中转了出来,二人见到武方瑞都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又向他自荐了一番。 金琨将武方瑞放下地来,弈先生当先道:“让武丞相受惊啦!但此处仍不安全,我们还要将丞相送往一偏僻之处, “再从那儿的一处地道送您出城去。咱们先行离开大都,再南下去到绍兴,丞相以为如何?” 武方瑞忙向众人行了几礼,抱拳道:“多谢众位义士相救,全凭几位义士做主。” 肖代秋赶忙细看了武方瑞伤势,心中一痛,只感他这一身伤病颇为难治,是以迅速给他扎了几针,再将两粒药丸给他服下。 武方瑞谢过后,弈先生叫出一座花轿,先让武方瑞坐了进去。 再是一声呼喝,这几十名帮众便又抬着五六座同样的花轿,四面散了去。 金琨心知那几个花轿正是疑兵之计,好叫追兵不知哪座花轿中坐的是武方瑞,暗叹着弈先生心思缜密,筹划完备。 为了附和弈先生计划,金琨忙叫范莽拿来几套普通百姓的服饰。 与范莽、弈先生、肖代秋一块儿装扮上,不至让这几人太过显眼,露出了马脚。 弈先生叫了声:“起轿!”四个轿夫轻轻一抬,便朝东北处走了去,弈先生与肖代秋也从后边跟了过去。 金琨捂着左肩伤处跟在后头,范莽瞧见了,忙问道:“兄弟,伤势怎样了?” 金琨扭了扭左肩,道:“虽不碍事,但恐难御敌,范大哥,劳烦你离轿子远些,别叫他人轻易发现了你。” 范莽讶然道:“为何要如此?” 金琨道:“这是以防万一,留着你在一旁策应,好在关键时刻骤然而出,若有官府阻拦,定叫他们措手不及。” 范莽颔首道:“好计策!”言毕,忙奔至一旁,消失在小巷之中。 金琨便如此跟着这花轿与弈先生等人,一路又穿过一旁的良田,翻过两座山丘,再进了一片民宅聚集处。 最终在行了二三十里后,在一巷子的末端,花轿终于落下,弈先生搀出轿中武方瑞,见其气色甚是难看。 他忙指着一旁民宅说道:“武丞相,地道就在民宅之内,但这地道太过潮湿冗长,丞相您需不需歇一会儿再上路?” 武方瑞咳了几声,道:“不妨事,多耽搁一会儿,便多一份险处。” 弈先生抚了抚须,便进到民宅内,当先引路。 此时忽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依本座看,丞相还是别着急走,咱们不如先坐下来,好生聊聊!” 众人无不大惊,寻声找去,却见一人正立在这处民宅的屋顶,背着双手,居高临下,望向众人,一副傲视睥睨之状。 金琨抽出随侯剑,叫了声:“不好,是张浪!” 肖代秋未等金琨说完,已是拉着武方瑞,疾往屋中奔去。 但听张浪叹了声:“诸位莫慌,本座还有些话要与你们谈谈。” 言毕,脚下一跺,忽听“哗啦啦”数声传来,这民宅便被他踏去半边屋顶,无数瓦砾与断木落下,烟尘四起。 金琨大惊之下,忙横身跃出,抢在瓦砾落地之前,将武方瑞拽出了屋子,滚落在一旁。 又听得屋中“嘭啪”声四起,竟是肖代秋奋力击去落瓦断木,又过得好一会儿,才将弈先生从中救出。 此时但看弈先生半边身子都是血迹,肖代秋忙在他周身点了数处穴道用以止血,再将他缓缓放在地下。 金琨甚是懊悔,他将武方瑞救了出来,却来不及救弈先生,才致他被瓦砾砸中,伤重至此。 肖代秋见弈先生眼神散乱,神情木讷,又看了几眼伤处,忙给他塞下一颗药丸。 说道:“不妨事,先生这是失了神,让他稍事休息,片刻便好。” 金琨这才放下心来,但又见身影一晃,张浪正朝他面带诡异笑容,背手而来。 金琨急忙将武方瑞扶起,护在身后,用剑指向张浪,叫道:“你要杀的人只是我金琨,别和武丞相过不去!” 张浪脚步一停,缓缓道:“你这小子,中了我的化心掌居然不死,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我今日自是要将你顺道杀了,这一举杀了你二人,可省去了本座不少的心力。” 金琨两眼圆瞪,再道:“张浪,你我虽颇生龃龉,但我俩到底同为大齐子民。 “武丞相他是我大齐不可或缺的奇才,你不该护着他么?” 张浪忽地朝天大笑,以致他这身细花纹底锦服上的几片玉佩叮当作响。 笑过良久,他又顿了一顿,这才开口道:“二十余年前,有探子无意间在浙江境内发现了一左眼白瞳、右眼双瞳之人, “本座以为此人必是明灵子,这才派出几人直追至宁海县内。他们虽是追上了明灵子,却不见三正和倒滚心法的踪影, “其时武丞相只是宁海县的节度判官而已,这小小的官职,如何能叫人猜出,你便是那三正?” 金琨与武方瑞听闻后,无不惊愕万分,又听张浪续道:“直至几年前,武丞相写了首《正气明公》, “这首诗文当中,有着一股正气豪迈之象,必能家喻户晓,流传千古! “再加上丞相你文治武功颇丰,我这才能肯定,武丞相你便是三正中的正气,是也不是?” 第349章 三正其人 武方瑞捂着胸前,吟唱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唱毕,武方瑞昂首道:“不错,本官确是正气!张浪,你身为正道,本可带领你的霁云盟与我合力匡扶社稷, “只要你我二人精诚协作,那亨国蛮夷便是人数再翻上一倍,也不足为惧! “可你这霁云盟表面派出义军,却助了那座固若金汤的钓鱼城,于另一座凶险万分的襄阳城,却从来都不管不顾!” 他缓了几口气,续道:“除此之外,你这霁云盟中还暗地里狂阳肆虐,叛徒频出。 “你好好的正道不走,偏偏成为了邪道,你究竟是意欲何为!” 金琨心中接连叫道:“原来武丞相他是正气,张浪却是正道……这张浪入了邪,与其他三正必会决出生死……” 他转头又想:“张浪在二十余年前派人追杀恩公,从时间上看,不正是恩公与我家巧遇之时么? “难道那些个黑衣人,正是张浪所派?” 想至此处,再听张浪道:“原来你早知我是三正啦,定是那明灵子告知的吧?为何他却如此偏心,从不与我说上半句?” 武方瑞道:“明老前辈并未与我说来,他只对我说,三正之中,只正道的年纪要大于本官。 “于是本官只是在猜测那正道,不是你张浪,便是明夷帮的严时志。 “但严时志将众多乌合之众归一整顿,竭尽全力励精图治,从未为非作歹。 “而你张浪的罪状,当时正在本官的桌案之中,倘若襄阳城未失,我定要上书吾皇,再亲率大军,前去讨你!” 金琨“啊”地一声,说道:“原来丞相您已掌握了张浪的罪状!他犯了何事?” 武方瑞沉吟道:“张浪他勾结亨人,里通外国,祸国殃民,可是铁证如山!” 金琨又是一惊,他向来只知张浪依靠那狂阳,搜刮霁云盟内一众弟子,为害江湖。 却万料不到,张浪还与外族勾结,祸国殃民,而此事又恰巧被武方瑞得知了。 张浪忽地高声大笑,其声浪震彻数里,也不怕将追兵招来。 他说道:“丞相你向来被重军严护,本座有心杀你,却始终不能得手。 “此后你被亨人捉了去,他们迟迟不杀你,我又实在等不耐烦,只好去到大都监牢中行刺,可怎奈亨人的监牢防御得比你军中还严, “于是本座今日特意来此,只要看着你人头落地,我才终能放心。可谁知,金琨和这明夷帮,倾尽全力救你至此,将这场行刑彻底搅黄了……” 他踏前几步,摊着手续道:“既然丞相你掌握了本座恁多罪状,本座今日,便不能再留你啦!” 武方瑞也笑得几声,说道:“所谓三正铁律,凡有入邪者,其余二者则千里杀之。 “而那入邪者若知这铁律,必也誓杀另二正,以求自保。可惜那襄阳城破,如今我虽有罪证在手,也不能再领兵杀你!” 他站直了身姿,昂首道:“本官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看你能不能杀我!” 张浪冷面相望,眼中杀意渐浓,他未发一句,又往前踏出几步,正欲举拳击出。 金琨立时护着武方瑞连连后退,手中随侯剑指着张浪,喝问道:“张浪,我来问你! “当年你是否派出了七名黑衣人,将明灵子自浙江一路追至了江西庐陵?” 张浪稍稍一凛,他并未答话,随即化拳为掌,“呼”地一下劈来,力道凌厉已极。 金琨急忙拉住身后武方瑞,堪堪避过,但那掌力带出的掌风,也是霸道至极,直扫得金琨面颊生疼。 金琨未等他招式用老,正欲以极寒内力相抗,可怎奈左肩受伤,无法发力。 只得将剑尖挑起,猛甩数次,堪堪将他手掌逼退。 张浪斜侧一步,才一站定,正要抢前再发一掌,却忽然收了手,问道:“你这小子,怎会得知庐陵一事?” 武方瑞忽然传来几声连咳,直咳得有气无力。 金琨暗暗心惊,想到:“这定是丞相在牢中受伤所致,可要快些给他医治才对,怎奈如今强敌当道,实在是进退两难…… “我便是未曾受伤,也是绝难敌过眼前之人,如今可怎生是好……” 想至此处,手心中不禁满是汗水,他紧握剑柄,不至让其轻易滑落。 再听张浪问道:“既然你知道庐陵一事,你可听说过倒滚心法?可知其下落么?” 金琨冷笑一声,暗道:“此前在那天门派中,我可亲眼见你说过,那倒着滚的心法,名字着实是不雅,如同儿戏,如今怎又前来问我?” 张浪见金琨始终闭口不言,他一时怒从心起,倏地横身飞来,连劈数掌,响如霹雳,竟掌掌都是要人性命的化心掌。 金琨一边护着武方瑞,一边挥剑御敌,但张浪那掌力实在是太过凌厉,直超乎了金琨想象。 他听得这犹如狂啸的掌风声里,其中内劲更巨,只要稍一不慎,便会被这劲力打得魂飞天际,这直让金琨不得不闪身疾避。 但如若躲避得太快,掌风便要扫中他身后的武方瑞。武方瑞本就在重伤之际,如何还能经受得起如此掌力? 金琨冒着无数劲风,拼命应付了几招,也实在是难以招架,数度险象环生。 他只得急中生智,将明夷离火剑中的第五式“钻火得冰”硬生生创出几个新变化,才堪堪将这守势稳住。 这招“钻火得冰”,从其名之上即可得知,这本是一招匪夷所思的招式,以常人的思维行之,在火中得冰,如何可能? 这便是陆宁与严倚柔虽习练明夷离火剑多年,却依旧无法窥其奥义之因。 但好在金琨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仅在短短数月之内,便将此剑法融会贯通。 如今再打出此招时,又能临时创出几路变招,他见张浪掌风袭来,不避反攻,剑尖忽地指向了他的掌背。 张浪见到如此怪异的招式,若是缩回手掌,则必被刺中,若是顺势推出,金琨的左掌也正蓄势待发。 第350章 激斗高绝 于是张浪此掌忽地转而向左击来,但只在眨眼之间,金琨的剑尖早在左首等候。 张浪这一惊着实不小,正待撤掌而退,却见金琨倒握剑柄,剑尖直指张浪咽喉。 金琨还道如此怪异招式之下,定能将他刺伤,可谁知张浪身形忽地疾缩,堪堪避过此剑,还兀自道了声:“不错!” 言毕,已将身子飘出丈外,背手站定。 此招过后,金琨已是冷汗涔涔,他心知此时虽是将张浪逼退,也是赢在出奇制胜上。如此的怪招,再难复现,下一回合又当如何应付? 张浪已是面带愠色,他本是霁云盟一代盟主,地位崇高已极,对付一个后生晚辈,竟还在他的剑招下吃了亏,于颜面上又如何挂得住? 金琨忽道:“张盟主,上回你的化心掌没将我打死,如今则更打不死我,我好生劝你一句,可别费那功夫啦。” 张浪一凛,怒气更甚。 他暗想那化心掌,实乃他毕生心血汇聚,只是此掌虽叫江湖中闻风丧胆,可任谁也不得而知,他这套掌法却是未能练全。 化心掌自三百年前创出以来,能全部练成者,也仅是十之一二。 也因这掌法太过霸道神奇,欲窥知全貌者实在是不计其数。 但真正将化心掌秘籍得手后,肯潜下心来习练者,已是少了大半,只因其掌法委实是难练,已到了叫人匪夷所思、望而却步的程度。 这化心掌共分十二层,习得前六层者,才能如张浪一般,可让中掌者心脏化水,在死前吐露真言。 但要习得这六层,若未花去一二十年的光景,也绝难成就。 好在张浪天资颇佳,在其上位盟主之前,花费近十年的光景,已然练至第六层。 但如今又二十多年过去,他这化心掌仅仅停留至第八层的地步,若要再往上攀升,可谓难如登天。 是以张浪早在多年前,便欲尽快突破这种桎梏。 为此,他还曾在刚上位盟主时,欲以神功服众,曾一度在修炼此掌法上急功近利、强突冒进,以致走火入魔,差点儿筋脉倒转,吐血而亡。 知晓此事者,霁云盟中除去当时替他医治的神医肖代春外,已再无他人。 此后,在肖代春的建议之下,他这才知道那倒丨心法,知道心法中有一种称为通力的神奇之力,定可助其突破十二层。 而到达此层的境界后,便可亲手决定中掌者的生死时辰,最为神奇的则是,中掌者的心智则完全被出掌者所控。 届时,他欲让中掌者向前,中掌者绝不敢退后半步,且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听之任之。 这掌法若能练至此处,比起那易阳丸掌控弟子来,则要好上了百倍千倍不止。 于是才有了张浪心心念念追杀明灵子,才有了一心要夺那倒丨心法之事。 张浪三十余年练这化心掌而不得,今日金琨如此讥笑他的掌法,他如何不怒? 张浪稍一思索,忽地一声怒喝传来,两掌凭空击出,“啪啪”声响如雷,须臾间已欺近金琨跟前,一掌自他灵虚、神封二穴突然拍来。 金琨直吓了一跳,如此之快的身法,他只在乌和乌兰那处见过。 他实在来不及躲避,情急之下,只将长剑直竖,欲用剑刃挡住此掌。 张浪早知这长剑并不一般,手掌忽地化拍为扫,躲开剑锋,疾向金琨左脸扫去。 金琨这一回总算有了空当,猛地扭过头去,长剑一转,疾刺张浪左肩,而自己左手则始终因伤未能抬起。 张浪身形略侧,赫然避过此剑,此时他已然料到金琨左肩破绽之处,便使出全身力道,朝那处猛然击出。 张浪还道以周身之力击他弱处,这一回定然立分胜负。 可谁料,金琨竟将武方瑞推开,顺势一倒,出人意料地避开此掌。 张浪心中暗叫:“不好!小子心眼儿忒多,他这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上钩!” 但此掌既以十分气力击出,再绝难收回,又听金琨突然喊道:“就是这里啦!” 话音未去,右首间猛然跃出一身影,正是那范莽! 范莽这一下来得甚是突然,他身子跃在半空,双拳同出,直照着张浪右肋袭来。 张浪突见此人,却并未有半分的惊讶,只因在他经验颇丰的武林生涯之中,何等怪事未曾见识过,任这情势再变,又如何吓得倒他? 范莽这一下来得快极,张浪右掌兀自来不及缩回,右肋完全暴露在外,但他依旧能不慌不忙地将左掌穿过肋下,照着范莽手臂猛然击去。 这一突然变故,直让金琨与范莽都惊出一身冷汗。 范莽这一拳也是使出了全力,眼见这掌击来,想要收回也已不行,任谁也不能避过。 他们谁都知晓这化心掌的厉害,若这一掌被他结结实实劈中,除去金琨之外,哪儿还有人能活下来? 范莽眼见这一掌再不能避过,直闭目待死,正在此时,忽见右首又奔来一人,抢在了头里,向张浪掌中拍去。 张浪见又来了一人,直侧过身来,左掌倏伸之下,与他两人同时对了一掌。 但听“嘭”地一声巨响,范莽与那人身子猛然一震,“咻咻”两声,向后击飞三丈有余。 再听“哗啦啦”声响不断,竟掉落了一地的药材。 原来,肖代秋见范莽在此掌下绝难活命,立时激跃而出,又从腰间药囊中随意抓了些脉枕和药材、药丸,一同拍向张浪手掌。 正因有了这些药材、脉枕作为隔障,这掌力受阻之下,才不致让化心掌同时要了他二人性命。 但这化心掌毕竟是张浪的绝招,其劲道绝非小可,范莽和肖代秋被震至一旁,各自吐了一口鲜血,连呻吟也无,直接昏死过去。 金琨直惊在当场,还道这二人再无生还之望,又回望了武方瑞一眼。 一时间只觉得这张浪犹如个罗刹一般,他二人仿佛堕入了无间地狱,哪儿还有活命的道理? 第351章 佑我中华 金琨刚从地上翻起,果见张浪又横身跃来,瞬息而至,还冲金琨冷笑一声,直似个厉鬼索命般,立叫金琨生出深深地惧意。 谁知,张浪却在须臾间将身形一转,已然绕过金琨的身子,两掌齐出,直向武方瑞击去。 张浪直击武方瑞,实因金琨此前在这化心掌下,不知何故活了下来。 如今若再以此掌对之,金琨死则死矣,倘若依然存活,此事若传至江湖,他这盟主之威,如何还能保得? 更何况,金琨显然知晓明灵子与庐陵一事,倘若他真的知晓倒丨心法的下落,此时若草率将他杀了,岂非可惜? 是以如此思索之下,张浪只想立时要了正气的性命,至于其余事项,还容稍后再说。 张浪如此变招太过突然,金琨反应不及,只刚一转身,张浪双掌已离武方瑞不足三尺,金琨再无他念,直将手中长剑朝张浪后心处掷去。 又听“啪啦”一阵响过,但见木屑横飞,烟雾弥漫。 原来,是一旁的弈先生不顾伤势,拼命抱起一根碗口粗的断木,朝张浪手掌前掷去,以期能挡得这致命一击。 张浪双掌甫一碰到这断木,立时将其拍得稀碎,无数木屑激跃而出,其中的一小段,仍然打在了武方瑞胸前。 武方瑞在此重击之下,立时喷了一大口血,仰天而倒,不知死活。 另有两三段木屑,也击中了弈先生上额及胸口之处,令他立时倒地昏厥。 而这些碎木屑实在是太多太杂,其中又有些灰屑飞入了张浪眼中,张浪在这全力一击之下,所料未及,两眼难受至极,忙闭了起来。 他又“啊”地一声,后背一阵刺痛传来,却是那随侯剑扎进了他后背。 金琨此前见张浪双掌要拍向武方瑞,别无他法,仅是将长剑随手一扔,以作最后挣扎。 以张浪的武功高绝而言,金琨本无任何希望将他刺中,但如今果真扎中他的后背,实在大出金琨的意外。 金琨见武方瑞不省人事,虽是惊讶无以,只在心中默念道:“还请上天护佑我中华,丞相他千万不能死去……” 想至此处,他毫不耽误,揉身而上,大展玉铉分星掌。 张浪极速往后背一挥,那长剑“嗖”地飞出,插入一旁墙壁中,直没至剑柄。 他虽无法睁眼,但听金琨挥掌而来,只以化心掌对之,二人立时掌影翻飞,仅瞬息之间,已然交手五六十合。 再打得一二十合,张浪忽地大喝一声,掌中劲力不断涌出,金琨见这掌势威力猛,连忙向后一跃避过。 张浪这才伸手拭了拭双眼,缓缓睁开眼来,心中大肆疑惑道:“金琨这小子左肩已伤,为何还能接本座数十招?难道是我后背中剑所致?” 又想:“不,本座纵然中剑,也不至如此,定是我这些时日对化心掌太过执着,以致练伤了根基,这才发挥不了本来威力。” 想至此处,他立时弃掌不用,改为大无妄拳,一拳倏地击来。 金琨见他改了招式,直贴着他铁拳转过,回身一掌劈他面颊。 张浪却不紧不慢,猛地向上跃起,不仅轻松避过了此招,还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姿,忽然头下脚上地打出一招“托塔天王”。 这一招本如托起巨塔一般,是自下而上的招式。 但张浪实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师,他身在半空,依旧能自下挥起一拳,拳风带动之处,竟将金琨面前掌路尽数封死。 金琨见这拳风怪异至极,急欲后撤,却不料张浪再是一拳迅捷而至,已击中他后心处。 金琨被这巨力一击,隐然觉得胸膛鼓胀欲裂,差点喷出血来。 他未等张浪落地,强忍着剧痛,已转了半圈,勉力将双掌抬起,却是一招“一曝十寒”。 张浪见这招寒风凛冽,又在半空中猛然一转,避过双掌,这才落下地来。 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但身子在下坠的当头,无从借力,竟还能再度转身,已是叫金琨心中暗暗喝彩。 自忖与张浪的武艺相比,自己实在是相去甚远。 金琨不顾伤势,趁张浪立足未稳,再度举掌向前,连出“海纳百川”、“西海扬尘”和“风起云涌”三招。 张浪虽是才一落地,也能背手而避,脸上兀自带着轻蔑笑容,心想着:“果然换了这大无妄拳,你便不是我敌手啦。” 见金琨招式一老,忙抢前一把握住金琨左臂,右拳倏伸,又砸中金琨左肩。 金琨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他急忙右掌一扬,一股寒气喷涌而出,暂将张浪击退。 金琨身子晃得几晃,总算站定,他虽是疼得冷汗涔涔,嘴角兀自一翘,竟笑了出来。 张浪不禁说道:“好小子!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笑么?” 金琨深感剧痛一浪强似一浪,急喘了数口气,说道:“我已瞧出你的破绽,为何不笑?” 张浪忽然仰天而笑,说道:“好大的口气!”不等金琨反应过来,已是欺身抢进,再度举拳,自上而下击来。 金琨急忙吸进一口气,右掌高举,迎着拳劲顺势而下,防下了这一击。 张浪再度连出几拳,金琨左掌虽是无法抬起,但他在灵动步伐之下,再加右掌不住格挡防御,也能安然无恙。 张浪如法炮制,再是二十余拳或挥或砸、或撩或突,直行云流水,刚劲猛力。 却依然是叫金琨或挡或疏、或防或闪,一一避过,有惊无险。 张浪怒哼一声,叫道:“我看你还能防到几时?” 言毕,“霍霍霍霍”拳风不断,招招疾攻猛进,转瞬间,已与金琨对了一两百合,仍是无法打中他一招半式。 张浪心中顿时焦躁起来,口中不断呼喝,尽管拳到之处,依旧劲风不断,亦如虎啸。 但金琨只管一味地防御,虽已是气喘吁吁,仍然又接了他二三百招。 此时二人已接连对至六百余合,若是在旁人看来,还道这二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 可谁又曾知晓,金琨为应付眼前强敌,曾数度咬牙坚忍,强行御守,才不至败下阵来。 第352章 盟主落败 忽听金琨叫了句:“你瞧好了!” 言毕,忽地反守为攻,一招“秋月寒江”轻飘飘挥出,去势极缓。 张浪本道金琨这是虚张声势,心忖着他明明将要力竭,如何还能打出反攻? 再看这一掌来得如此之慢,更是嗤之以鼻,只以左肘击出,迎着此掌而去。 谁料,金琨这一掌才刚刚击出一半时,猛地一发力,又带出无数寒气,忽听“咔嚓”一声,张浪手肘已断,疼得他大叫出声。 张浪一惊之下,急忙跃至一旁,拾起地上断木,又从衣摆上扯下布条,匆匆将断臂固定住。 只听金琨笑道:“如何?我早说了,我已瞧出你的破绽,你偏是不信!” 张浪疼得粗气不断,他不忿道:“你定是侥幸得手,本座哪能叫你如意!”说罢,右拳再度挥来。 金琨神情颇为不屑,他略一摇头,行至一堵墙边,将随侯剑拔出,疾展明夷离火剑,照着他胸前大穴而去。 但听得“咻咻咻咻”二十余剑挥来,张浪已被划破两个口子,鲜血缓缓流出。 张浪何曾受过此辱,他怒喝一声,再度抢上,一拳横扫而去,待拳至一半,忽地化拳为掌,掌风直向金琨面门而去。 金琨面对此番变招,虽是一惊,仅将身子略为后仰,再仗剑点出,逼得张浪不得不缩回手掌。 但金琨不待他回缩,忽地身形突至,长剑一送,已将张浪左肩穿透,顿时飙出一条鲜血。 张浪惨叫一声,着地滚得数滚,这才重新斜身站起,面目扭曲,痛苦不堪。 金琨朗声道:“张浪!你还要自欺欺人么?” 张浪又退了数步,心中暗道:“为何我总是没有气力去对付这小子……” 金琨冷哼一声,原来他早已看出张浪的劲力正一步步衰竭,这才想起前些时日,严时志与他说过一句:“本座依稀记得当年我离开天目派时, “师兄的功夫要高了我一大截,怎么今日却会如此反常?” 他略一思索之下,料定张浪定是早有异常,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是以,金琨才一味地以守势对之,待得五六百招过后,张浪所剩内力几已垫底时,这才猛然间出招,以致一蹴而就。 而张浪也早已察觉自身有异,但在如此紧要关头,若败于金琨之手,不仅于颜面有失,更会放跑了武方瑞,可谓得不偿失。 是以他咬着牙与金琨过了数百招之多,怎奈不仅没有将他迅速拿下,反倒被他伤至如此。 金琨举剑直指张浪,喝道:“你快速速答我,当年你是否派了七名黑衣人,将明灵子一路追至庐陵?” 张浪只眯眼以对,纵使是受了重伤,依旧不屑回答此话。 金琨见他神情轻蔑,不愿答话,略一叹气,将头一摇,赫然挺剑再上。 张浪此时已然既惊且怒,怒的是今日不仅在这后生晚辈手里受了重伤,还要被他言语欺辱。 惊的则是,也不知在这孱弱内力之下,再加上如今受的重伤,今日还能否顺顺当当地了结此事。 他见金琨迅捷而来,只好再度举拳以对,数度闪躲之下,忽见长剑直指他眉心而来。 张浪慌神之际,只得将身子疾往后仰,这剑锋直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他甫一躲过此击,正待举拳反击,谁知眼前黑影一闪,金琨已然绕过他身后,剑光闪处,已将张浪右脚脚筋切断。 张浪又大叫一声,踉跄数步,几欲跌倒。 金琨朗声道:“如今怎样了?你还肯不肯说?那七名黑衣人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你的手下?” 张浪只啐了一口,咬牙瞪目,眼中满是恨意。 金琨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又叹了口气,续道:“好,我再问问别的,你只派义军去那钓鱼城, “反倒是更为吃紧的襄阳城却不派一兵,你究竟是何用意?” 张浪一凛,沉吟道:“你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 金琨再以剑指道:“你果真是故意为之,快快与我说来,我还可以饶你性命。” 张浪直扭过脸去,再啐一口,颇为不屑。 金琨一而再地给他机会,竟还是得到如此回应。他终于怒上心头,再也不发一言,只横身一跃,长剑猛然刺去。 张浪只能单脚站立,他立时弯下腰去,凭空连拍数掌,将地上尘烟肆意扬起,让人不能视物。 金琨怒斥一声:“休想逃!”忙捂住口鼻,穿过这片尘烟,却瞧见张浪已单脚跃出数丈之远,正要绕过一处民房远遁。 金琨脚下急点,只两次纵跃,便已将他追上,紧接着再着地滚出,一剑之下,又将他左脚脚筋挑断。 张浪“啊啊”地惨叫几声,再也站立不住,仰天倒下。 金琨如此相逼之下,得到的却是不屑以对,脑中立时想起霁云盟冤他的种种,心中怒意和恨意汹涌而出,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金琨俯下身去,一脚踏至他的胸膛,对着地上的张浪,正要一剑刺下,谁知张浪那右掌再度袭来,仍是那令人胆寒的化心掌掌法。 金琨左手虽不能抬,也能隔住他的右掌,再右手握剑,照着张浪眉心扎下。 便在此时,金琨脑中忽地想起明灵子临终前的那句“别杀……别杀……”,他这一剑竟悬在了半空,始终不忍刺下。 谁料,张浪右手再度翻转,化心掌直向金琨胸口而来。 金琨猛然间醒悟过来,长剑疾转,猛地插入他右手臂中。 这一剑势头未减,竟带着他的手臂,直钉入地下,又让张浪好一阵嚎叫。 这阵嚎叫引来了好几个百姓,他们见金琨竟踏着地上一人,纷纷走向前来,欲瞧瞧热闹。 如今的张浪已是双脚脚筋皆断,左肘断去,左肩还被长剑穿透,右臂更是被钉在地上,四肢再也动弹不得。 金琨怒指着张浪,喝道:“如何?这回你总得说了吧?” 谁知张浪仅是盯着金琨,“呵呵”笑过一阵,又喘着粗气,再也不发一言。 第353章 诱骗张浪 金琨怒极,对霁云盟的恨意再起。他抬起脚来,在张浪胸膛上猛地跺下几脚,只听“啪啪”数声脆响,已将他肋骨踩塌几根。 再看那张浪时,却见他已喷出好些口血来,以致血渍四溅,在他脸上、身上、地上,乃至金琨的鞋上,均是红点斑斑,好不渗人。 一旁几个百姓见了,立时往回奔了去,口中还高喊着:“杀人啦!快报官呀!” 金琨见百姓跑远,心中感慨万千,对着张浪斥道:“如今天下谁都要冤我,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若是再不说,我再一脚下去,终究是要了你的性命!” 张浪此时已痛入心扉,鼻中兀自冒着血泡。 他挣扎得好一会儿,终于聚起气力,气若游丝地说道:“本座……贵为一盟之主…… “怎能向你这狗贼低……低头……你……你杀了我吧……” 金琨不禁将身子仰得一仰,他始终未料,这张浪平日里作恶多端,临死之时,竟是这般的傲骨,不由得自心中生出了几分敬意。 他暗想:“既然在我杀他之际想起了恩公之言,想来这霁云盟盟主,的确是轻易杀不得……” 他心思极速转得几转,终于灵光一闪,再暗道:“也罢,不如赌上一赌,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就在此一举啦。” 金琨将脚从他胸膛上抬起,俯下身来,摇着头说道:“张浪啊张浪,你如今离死仅在一线之间, “只是可惜,你始终是弄不明白,为何会被我轻易击败,你实在是死不瞑目啊。” 张浪本是侧过了脑袋,此时他两眼忽地瞪大了些,回过头来,喃喃道:“为何……这是为何……” 金琨轻哼一声,续道:“你的内力是否提不上来?” 张浪神情激动,颤抖着身子,说道:“正……正是……为何会如此?” 金琨摇头道:“你这是被人下了毒啊,你这堂堂盟主,居然被人暗算,也实在是可惜。” 张浪大为惊讶,眼中冒出了血丝。 他暗叹这威风赫赫、不可一世的霁云盟盟主,今日却要死于金琨这狗贼的手中,也确实是可惜可叹。 在临死之前,他若不能知晓其中的死因,真可谓英明了一世,辉煌了一世,如今却浑浑噩噩而死,也实在太不值得。 为了知晓这其中真相,他忍着剧痛,抬起左臂,意图抓着金琨右脚,口中不停说道:“是……是谁,快告……诉我……” 金琨嘴角一翘,说道:“我让你死个明明白白,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若说出这下毒之人,你可得好好答我的问题,你可愿意?” 张浪怔得一怔,终于咬着牙道:“行……只要你不骗本……本座……我定会全盘与你……说来……” 金琨一笑,起身说道:“好!” 他缓缓踱了几步,故意让张浪心急,又缓缓说道:“可给你这大盟主下毒之人,必定是你身边的亲近之人, “而你身边亲近之人本就不多。这下毒的人嘛……” 他顿得一顿,续道:“正是那小吴用,瞿崴!” 张浪两只瞳孔忽而放大,他想得一阵,说道:“不!不可能……师弟与我情义甚笃,他又怎可能害我?” 金琨“嘿嘿”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信。你也不想想,我的武艺虽远胜于祁偌等辈, “但数月之前,瞿崴与运日一同拿我,我又怎敌得过他二人的联手?” 张浪一凛,两眼瞪直了不少,于金琨的话,顿时信了两三分。 只听金琨续道:“当时他二人本可杀了我,可偏偏就要留我一条性命,为的只是要拉拢我,待时机成熟之时, “也好与他俩合力去对付你。届时,若能将你除去,那么瞿崴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坐这盟主之位!” 张浪仓惶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他们俩……明明被你打成了……重伤……” 金琨摆手道:“那只是糊弄你的苦肉计而已!你若还不肯信,我还有证据在手。” 言毕,解下背囊,从中拿出一只药瓶,说道:“这毒药便叫洗心丸,瞿崴将它交于我, “叫我有机会也给你下毒。而你如今所中的毒,便是瞿崴拿它给你下的!” 这瓶洗心丸,其实是金琨之前在肖梨雨之处得来,它本是起到镇静止痛之用。 而其中的药邪,便是让人在短时之内,提不起丝毫内力。 如今金琨将其拿来欺骗张浪,却连个药名也不改。 金琨将药瓶送至张浪眼前,续道:“你若不信,不如吃上一颗,便知其效用啦。” 张浪望了望这药瓶,又望了望金琨,心道:“也罢也罢,我数度害了这小子,他恐怕不会叫我活过今日,便是吃它一颗毒药又能如何?” 是以说道:“快给我……吃一颗!” 金琨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张浪口中,心中却道:“我用这洗心丸,对付你的化心掌, “二者之中都有个‘心’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颗心可以得胜。” 刚过了一盏茶时分,金琨说道:“你此时提起内力试试。” 张浪依言而行,果真提不起半分内劲,再数度强行催逼,以致伤口处又冒出不少血来,也仅仅是提上了几丝内力。 而这点可怜的内力,可谓是虚无缥缈,微乎其微。 与适才和金琨对决时,还要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张浪自忖这药力,与此前的内劲衰竭相比,简直是如出一辙,他此时已几乎全信了金琨之言。 但他茫然神色中,还是透出几分的疑虑,问道:“此药如此之苦,本座若是吃了,又怎会不知?我怎会中此等低劣的毒药?” 此时,在洗心丸的作用之下,已大大减轻了他的痛楚,所以他说话时,才多出了不少底气。 金琨用眼角瞟着他,说道:“低劣?瞿崴可从不低劣呀!” 第354章 吐露真言 他凑近张浪跟前,续道:“瞿崴特意叮嘱于我,下毒之前,这药丸要化入水中,再放上茶花、丁香等佐料,熬煮三个时辰, “才能熬成无色无味的性状,任你武功再高,也绝然察觉不出这种毒药。 “但是经熬煮之后,其药力自然是减弱了不少,他只好每几日与你下一回毒, “你的内力便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减弱,待你虚弱至一定的火候,他便会突然发难,叫你速死!” 他见张浪两眼又睁得大了些,立时站起身来,思绪又转了几转。 一边踱步一边续道:“瞿崴他实不愧为小吴用之称呐,他如此地处心积虑,想要篡夺你的位置,可谓是太过用心良苦。 “他先是拉拢了师弟运日,又拉拢了天门派掌门祁偌,这些事情说来你定是不信, “但他又拉拢了九宫派掌门和长老,此事你应该有所觉悟吧?” 张浪不假思索道:“难道贾掌门和余长老失踪多日,便是为了此事?” 金琨仰天一笑,道:“正是!她们表面上是失踪,实则暗伏多日,暗算着你的内力近几日已到了低谷,本欲过几日再向你下手。 “可谁知,你今日反而落于我的手上。 “而我正是深知你这毒性,故意严防了数百招,待你内力耗尽之时,这才突然发难,轻松将你拿下!” 金琨将瞿崴、运日、祁偌、贾重周、余艳竹几人都联系起来,将这个谎言说得圆满无比,心中也是突突地跳个不停,不知能否当真将他骗过。 张浪听至此处,已是冷汗不断,但他毕竟深谙江湖之道,于心中所想,绝不露出一丝神色。 是以,他面上除去一些茫然,再无其他表现,而这份茫然神色之中,还隐隐地带了几分犹豫。 金琨只道他还未能全信,便再说道:“此前青原派掌门也失了踪,你可晓得?” 张浪道:“那是金大侠你冲入青原派,将他强虏了去。” 金琨大笑了几声,说道:“不错!那董邦莠董掌门毕竟是我的师兄,我与他一同演了一出戏,还真的骗过了盟主你啊。” 他踱回张浪跟前,俯下身来,浅笑道:“董掌门早已被瞿崴拉拢,当然,我也被他拉拢啦。 “如今这个戏码骗过了你,董掌门只在暗处设伏,只等你张盟主一死,他好用他的弟子去伏击你的拥趸! “董掌门他就在此城之中,要不要我将他叫来与你见上一见?” 金琨说至此处,手心里再度冒出了冷汗,他实怕张浪说要见见董邦莠,金琨又总不能去城门上将人头摘下,与他照个面。 而张浪却自忖道:“原来他们筹划得如此稠密……想我一世英名,数十年来强行整顿霁云盟,手段不可谓不毒。 “他们今日要如此待我,也全在情理之中……董邦莠若是前来,看见我竟是这副模样,岂非正中了他们下怀?” 张浪大叹了几口气,终于说道:“本座从未娶妻,亦无子嗣,这些话若带入土里,不如让你知晓一些…… “当日追杀明灵子的七名黑衣人,的确是本座所派,本座觊觎那倒滚心法多年,又十分在意其他三正的动向,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你若要知晓那七个黑衣人的身份,还是不要多费口舌啦,本座……本座还想留有一丝尊严,那是绝然不肯说的!” 张浪心知这洗心丸的毒性太过霸道,只道有金琨在侧,自己定然时日无多。 既然知晓这下毒之人是瞿崴,又得知在他们合伙之下,自己绝然逃不过这道死劫,也便再没了其他念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只好缓缓将部分真相道了出来。 金琨一惊,暗庆已然将他骗过,急忙道:“好,那你再说说,你为何只派义军去钓鱼城,却对襄阳城不管不顾?” 张浪眼神迷离,痴笑了一阵,道:“我大齐早已积弱多年,为何还要做那垂死挣扎…… “前任盟主容言心,他始终是愚不可及,竟拿自己的弟子,去救这危如朝露的大齐……” 他又苦笑一阵,续道:“自本座接手了霁云盟后,心知大齐早晚要亡,不如将全盟卖个好价钱,这才是我霁云盟最好的归宿!” 金琨惊道:“卖个好价钱?你是指那易阳丸,还是丞相所说的,你勾结了亨人?” 张浪沉吟道:“二者皆有。若我大齐亡国,我霁云盟必遭灭顶之灾,我为了数万弟子着想,不如先行投靠了亨国,至少能保得几万条性命!” 他忽然叹得一叹,续道:“怎奈那亨国的态度实在让人琢磨不定,我本有意相投,却被亨国国君拒绝…… “再者,我霁云盟中,存有太多的爱国志士,若我当真带他们相投,定会有绝大多数反叛了我。 “届时我若真投了过去,恐怕也只能带去寥寥数百人而已。从此,本座还会成为整个武林的公敌,血性男儿们必会群起而攻我…… “这实在是得不偿失,此后,我盟中又出现了狂阳,是以本座便将这投敌的打算压了下来。” 金琨抢白道:“哼!你还为弟子们着想,说得可真冠冕堂皇! “你只是在等待时机,若是时机成熟,你迟早还要带着霁云盟投向亨国,是也不是?狂阳让你放弃了投敌执念?我可不信! “你弄出那狂阳,也是有意为之,是也不是?” 张浪略为一怔,遂点头道:“难怪瞿崴那么欣赏你,又舍不得杀你…… “你说得对,本座虽是暂时不投亨国,但好在,联盟之中贪财弄权者也是不缺…… “那肖神医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南八传》,在我们一番参研之后,便知若停修了内力,则必会引发祸端。 “此后,又在肖神医几经尝试之下,终于让我们得到了狂阳这个病症。 “有了这狂阳,又有贪财弄权者,那狂阳便可令本座一举三得了……” 他缓得一缓,续道:“这一举三得,其一便是……便是叫肖神医研制出易阳丸,利用易阳丸,本座和那些个贪财者便可赚得盆满钵满。 “其二,本座利用赚来的钱,拿出很大的一部分,赠与了亨国,以表忠心…… “其三,在狂阳肆虐的同时,我霁云盟的实力则大为地削弱,届时,若亨国大举来攻,我们霁云盟定然低挡不住, “本座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全盟弟子悉数投了亨国。倘若亨国不来攻我,哪怕是拿下我大齐几座城池, “抑或是兵临城下数月之久,明眼人一看也知,我们虽是负隅顽抗,实则是以卵击石。 “届时,若有人提出投诚,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说个不字。 “如此一来,我们悉数投了过去,我盟中弟子,也能多存活一些。” 第355章 盟主归天 金琨冷哼数声,斥道:“你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为了你的一己私利,别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你的弟子!你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 张浪神情激动,大声道:“我怎不是为了弟子?我又怎地卖国了?亨国如此强悍,便算我大齐举全国之力也敌之不过, “不如让弟子们保全了性命,也免得在亨国的刀口之下惨死!” 金琨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怒斥道:“可你叫弟子们十之八九都患上了狂阳,他们如今生不如死,这也叫保全了他们?” 张浪忽地苦笑一阵,其神情比哭还要难看,他缓缓道:“别无他法啦……这前有亨国压境, “后有那么多掌门和长老时时刻刻盯着本座,无论是谁,都要我花大量的钱财来养着他们…… “你……你若不弄出个狂阳,不多赚些钱来,你叫本座如何自处?” 金琨手中气力使得更大,大叫道:“你身为一盟之主,本该大行正道,将霁云盟阐扬光大、流传不绝。 “可你却偏偏要入了邪道,还在这里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以为自己并无半分的过错!” 张浪忽地掉下泪来,喃喃道:“你以为这霁云盟,没有我张浪,便不会衰败了么?” 金琨一愕,道:“怎么?” 张浪续道:“有亨国这只豺狼在侧,你以为我霁云盟能独善其身多久? “正因有了这只豺狼,我大齐国运才会急转直下,我联盟之中, “才会生出了如此多的贪财弄权之人,我霁云盟衰败而亡,只是迟早之事啊!” 他眼泪哗哗而落,续道:“人呐,天生就容易被蒙骗,且都胆小怕事…… “既然联盟中涌现出那么多内心邪恶之辈,本座便利用他们的懵懂无知,以及贪生怕死,才弄出了这狂阳…… “这些个弟子,这些个掌门和长老,他们大多都是心恶之人,却又都是些蠢人! “他们即是我张浪手中最好的筹码,也是我心心念念要挽救之人呐!” 他最后哭得近乎声嘶力竭,口唇翕张道:“我浮玉山……仅是座小山而已……你叫我如何率众……攻下亨国那几十万的铁骑……” 这一番话,真可谓张浪的肺腑之言,着实让金琨大为震撼,一时间,他还真以为这狂阳的罪魁祸首确是那亨国。 金琨直愣神半晌,这才晃过神来,暗地里嘲笑自己:“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了么?你果然被张浪说中了,这人啊,天生就容易被蒙骗!” 他转而紧盯着张浪,再问到:“你说浮玉山,便是你那天目山么?” 张浪此时已泪流满面,好容易挤出几个字:“正是……浮玉实乃别名……” 金琨忽地两眼发直,口中嘟囔道:“再来单屦任我踏,犹恨浮玉误金瓯……”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地面上,以致拳头破裂,流出不少血来。 他暗自懊悔不已,心中骂道:“金琨啊金琨!原来浮玉山便是那天目山,浮玉误国,便是他张浪误国! “明灵子恩公其实早就把入邪的三正告诉了你,只是你不学无术,始终未能参透此句!你啊你,真真朽木不可雕也……” 他甚悔未能早日参透此句,心中既悲且恨,见张浪哭得不能自已,也兀自紧咬嘴唇,掉下泪来。 他哭过一阵,想起那恩公明灵子被七名黑衣人所杀,自己的父母也是被他们所害。 一时悲愤无以,怒指着张浪,喝道:“快说,杀害明灵子的七名黑衣人究竟是谁!” 张浪一凛,反问道:“怎么?明灵子死了?我怎不知?” 金琨立时照着他左腹飞起一脚,直让张浪惨叫不绝,金琨大声道:“你若不说,我立时杀了你!” 张浪喘着粗气,忽地讪笑一阵,沉吟道:“想我张浪,实乃是武功天下第一…… “今日竟会死在本盟最大的狗贼手里……正可谓时也命也……” 他转过脑袋,两眼望着金琨,眼神忽而坚定,忽而涣散,续道:“你今日已知道够多的啦, “万不可贪得无厌……你还是……杀了我吧……” 金琨忽地一窒,立时思忖:“他已有了死志,若再强逼,恐会适得其反……我总得想个法子,将他的话再套出来……” 他一边思量,一边踱步移开,刚走十余步,忽地灵光再闪,还未转身,便先问道:“二十余年前, “在那场钓鱼城之战中,自你接任盟主之后,盟中的弟子却加速死伤,这是为何?” 张浪大笑出声,说道:“你还真是贪得无厌……你若真想得知,不如等到你我投胎转世之后,我再……” 他话未说完,忽听风声响动,再是一声“咔嚓”脆响,金琨忙转过身去,眼前的一幕,却是叫他触目惊心。 原来那范莽不知几时已然转醒,适才乘金琨不备,闪身跃来,一拳猛地击下,将那张浪脑袋击得粉碎。 金琨飞奔过去,看见张浪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代枭雄,就此陨去。 金琨激动不已,抓住范莽的衣领,喝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范莽则是一脸茫然,说道:“张浪这厮故意造出这狂阳,害人无数,还将你害成这番境地,我杀了他,不应该么?” 金琨怒上心头,一拳砸在他脸上,再斥道:“我刚要套他的话,你却将他杀了,你怎可一而再地这般鲁莽,坏我大事?” 范莽这才心知又闯了祸,两眼茫然无神,好生地后悔。 他抚着疼痛的脸颊,略一思虑,喃喃道:“可是适才,他明明就是嘴硬,半点真话也不肯说啊!” 他怔得一怔,续道:“江湖之中,多少人要杀他而后快,我范莽替天行道,纵然有错,也是功大于过吧?” 金琨气得满脸通红,直“你、你”地说不下去,手中依旧抓着他的衣领。 范莽缓过一阵,低声道:“你此前问他的话,我全都听见啦,他说出了不少真相,我们实也不亏……” 第356章 丞相失踪 金琨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红着双眼,质问道:“你我二人知道真相又能何用?其他人可知道真相么? “若我二人亲口说出,又有几人信得?你如今杀了他,将来谁将这些真相告诉整个江湖?谁去公布这背后的阴谋?” 范莽一愣,越来越觉得他此番闯祸,着实是非同小可。 金琨终于将他衣领松开,背过了身去,佝偻着身躯,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恩公明灵子他所说的‘别杀’究竟是何意? “难道是说,张浪他身为三正之一,虽然入邪,依旧是杀不得? “还是说,张浪他武功天下第一,在江湖中的感召之力,也可谓是天下第一,若是将他杀了,唯恐当真会惹来不小的祸端……” 他越说越是无力,只坐在一旁的残垣断壁之上,神情甚是落寞。 此时范莽已是羞愧不已,只蹲在了一旁,抱着脑袋,心中无限懊恼。 也不知过去了几时,当一缕夕阳红光照进这小巷时,忽然飞来一只黄鹂,径直落在了范莽的肩头。 范莽见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似那薛倚一般,甚为喜庆机灵,这才稍稍舒心,心头阴霾渐渐消散。 此时,武方瑞、弈先生和肖代秋三人纷纷转醒,金琨和范莽急忙围拢过来。 他们匆忙询问过数句,才知大伙儿伤势均无大碍,只有武方瑞的伤过重了些。 金琨几人便扒开了一片废墟,在另半间屋内终于找见了地道入口,又由范莽负着武方瑞,钻进了地道之中。 五人沿地道行了四十余里,终于来到大都城外一村落的宅邸之中。 这里有数十名帮众接应,大伙儿趁着夜色,将武方瑞送至一马车之上,匆匆朝南方行去。 刚行出数里,范莽问了声:“为何不回到大都分舵?” 弈先生道:“我们闹出了恁大动静,那处分舵定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再也保不住啦,我已吩咐众人,大伙儿都弃了那处,一同往南会合。” 而金琨则在马车之中,将击杀张浪一事,及张浪所说的背后真相,都与弈先生二人细细说了出来。 肖代秋直唏嘘不已,说了句:“大哥曾叫我去投霁云盟,还好我早已洞悉了张浪等辈,否则,我青囊三肖就有二人助纣为虐啦……” 然而,武方瑞因伤势过重,一日之内几度昏厥,是以这马车在一路上走走停停,五人直行了近一月光景,才堪堪来到绍兴分舵处。 这小小分舵之中,因得知武丞相将要躲至此处,又从各地抽调近五千名帮众来此守护。 先行来到此处的群雄还包括帮主严时志、全缺堂堂主陆长川、量彼堂副堂主马和。 以及陆宁、薛倚、秦志涛、甘真、邢德业、冯勇、马二才、马三才、王庆、郭斌、吴正豪、孔良才等人。 便连给金琨送报消息的两位亲兵孔卓、叶光也从大都分舵赶来了此处。 这里大堂之上,已然挂起了丧幡,各处门窗桌椅上,也用了许多白布装裹。 佟乃仁、杜良平,以及数十位有职在身的逝者灵堂,以及牌位就设在其中。 在场所有人均着白色丧服,他们个个面色凝重,愁云惨淡。 直等到弈先生和肖代秋前来,立时恸哭声大起,他二人与其他堂主、帮众一道,向众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此番营救武方瑞,因事起仓促,准备不足,整个大都分舵可谓是损失惨重。 他们不光折了两名堂主,连同其他副堂主在内,总共阵亡七百三十余人,负伤三百四十余人。 整个大都分舵倾巢而出,奋勇无前,然而能够平安而归的,仅十之二三。 陆宁扶着佟乃仁的灵柩涕零如雨,哭得呼天喊地。 只因自陆宁生父去世后,虽认了严时志为义父,但在当时的五浊门中,帮众们对这位掌门遗孤并无太多的照拂。 在她最为艰难之际,正是这位佟乃仁,待她如亲妹一般地照料,自己但有所食所穿,便绝不叫她饿着冻着。 陆宁但有所求,这位佟堂主也定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在那钓鱼城中,也是这位佟堂主始终跟随在陆宁身边。 替她打探金琨的消息,也替她深挖陷阱,抵御亨人的强攻,在那一役之中,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从未告劳。 是以在整个明夷帮中,陆宁最为亲近的两人便是,待她视如己出的严时志,以及这位应受堂堂主佟乃仁。 如今佟乃仁逝去,金琨眼见陆宁伤心至极,他除了带着薛倚前去安慰几番,也再无他法。 而让金琨更为发愁的则是,武方瑞的伤情极不乐观。 武方瑞自到达这绍兴分舵,始终是一副面如金纸,昏迷未醒之象。 他虽被肖代秋仔细医治过,但一连数日以来,仍无过多的起色,这每每都让肖代秋愁容满面,摇头而叹。 金琨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道:“人们都说肖大夫是鬼神叹,而让这鬼神都能嗟叹的人, “如今却在这里长吁短叹,丞相他……究竟是受了何等的折磨。” 又过得四五日,肖代秋终于对弈先生等人说道:“丞相脉象趋稳,不日便会醒转。” 众人一听,无不大喜过望,只金琨与弈先生瞧见肖代秋说这话时,面无半分喜色,均心知若丞相果真转醒,也恐非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的清晨,天还未亮,照料武方瑞的帮众便急奔至弈先生房内,直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哭不止。 弈先生一问之下,才知这帮众当日夜里因十分困顿打了瞌睡,待他醒后,却发现床上武方瑞已不见人影。 这帮众大惊之下,匆忙左右找寻了一番,但四下里均不见武方瑞的人影,这才跑到弈先生处请罪。 弈先生如何不惊,他急忙叫醒一批帮众,在分舵内火速搜寻了两圈,但仍是未见人影。 弈先生颇觉蹊跷,又寻到大门处,却见这里的守卫均呼呼大睡,才知是这里出了疏漏。 金琨略一思索,慌忙说道:“这里并无入侵之象,丞相他定是中途醒来,独自从大门走了出去…… “他不愿打搅我们,恐是因襄阳城破,丞相……丞相他这是要寻短见!” 第357章 甘愿受冤 众人直一声惊呼,大为震撼,弈先生顿足道:“说得正是!” 遂下令对这些守卫及帮众责罚一番,又急忙叫上肖代秋、马和、范莽、陆宁、薛倚几人。 以及数百名帮众,或是骑上马匹,或是轻装奔袭,匆匆往分舵之外,分头搜寻而去。 众人在外奔袭了半个多时辰,依旧一无所获,暗忖着武方瑞他重病之躯,绝无可能行出如此之远。 金琨再是一番思虑,忙调转了马头,独自往一西北高处难行之地疾驰而去。 他奔过一片小树林,遇到前方道路甚为狭窄,索性弃了马匹,独自朝一河水潺潺声处奔去。 待他奔出了这片林子,总算见到眼前一条略有二十丈宽的小河。 而在河水旁边,却伫立一个身影,那身影乍一看上去,孤孤零零,落寂非常,仿佛这世间万物与之再无瓜葛一般,不是那武方瑞是谁? 金琨急忙飞奔而去,轻轻抓住他的臂膀,说道:“丞相,您怎独自来了此处,可叫我好找啊。” 武方瑞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他虽是气色不佳,发丝散乱,却丝毫遮掩不住那正气凛然之貌,叫人见之,无不生出一股敬意。 他说了声:“金少侠,竟是你……” 金琨暖声道:“丞相,此处风大,您病体未愈,咱们先回去吧。” 武方瑞缓缓摇着头,再望了一眼河面,手中忽然发力,欲将金琨推了开去。 怎料,金琨武艺非凡,他这一推不仅未将金琨推动半分,却让一阵晕眩袭来,直向河面倒去。 金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托住,再将他整个儿抱至一旁,轻轻地放在草地上,与他推拿揉捏一阵,武方瑞这才缓缓醒来。 金琨见他转醒,又从腰间拿出水袋,给他喝过几口,这才说道:“丞相,您实不该独个儿来此,做出这等傻事来。 “您身为咱们的丞相,有多少百姓都指望着您,盼望着您能将亨军击退呐。” 武方瑞又摇了摇头,眼眶忽地红了,说道:“金少侠,你有所不知……襄阳城破之时,我眼望着茫茫无际的亨军, “却没有一丝的办法,心中只有无尽绝望,一阵强过一阵…… “直至我眼望北面时,才看见上万的军民,纷纷跳入那汉江之中,以身殉国……” 他气息十分衰弱,待缓过一阵,再一边落泪一边道:“他们纷纷去啦,而我却怎能偷生? “我对不起襄阳百姓,更对不起大齐……我本就该死在亨人的刀下……” 金琨自听见“上万军民跳入汉江”后,也自潸然泪下。 他劝慰道:“丞相,您万不能死,您可是三正之一,实乃帝坐星命,我大齐还需要您来重振山河,匡扶天下,又怎能轻易言死?” 武方瑞望着他的双眼,说道:“我自知命不久矣,于我大齐已然没了用处……是我没能守住襄阳,我这罪人,怎敢苟活……” 金琨抢声道:“不!您不是罪人!真正的罪人确是那张洪范,是刘梦岩! “是他们出卖了大齐,出卖了襄阳百姓,更出卖了您,若非如此,您又怎会败得?” 金琨狠狠哭过一阵,待他拭去了泪水,又续道:“您的处境,便和我金琨一样。 “在我们霁云盟里,是张浪出卖了咱们,他带着他的那帮掌门长老,不仅祸害了弟子,更将我列为了头等大敌,欲杀我泄愤! “我……我不也在如此迫害之下,勉力活了下来么……” 武方瑞叹道:“敌人从不足惧,最为可怕的却是,在自己的营垒之中,出现了这些个吃人的蛀虫……” 他握着金琨右手,缓缓道:“我已知晓那狂阳是怎生回事,也知道你在竭尽全力医治那狂阳,你很好,很好…… “你虽志向如此,但凡事均不可强求,你只需尽力而为,是成是败,也只得听天由命啦。 “尤其是对付那霁云盟,有张浪在前,可想而知,他手下的掌门又是些何等德性。 “你以一己之力,想要扭转整个联盟,犹如蚍蜉撼树,你…… “你改变不了霁云盟,救不了整个武林,亦如我孤身一人,也改变不了大齐的颓势,抵不住亨国不计其数的铁骑,我望你……望你多忖量……” 金琨心中难受至极,说道:“丞相,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可您也不用说这丧气话。” 武方瑞两眼望向河面,若有所思道:“这绝非丧气话,我只在说一个难以接纳的事实…… “似你这等的侠义之士,在如今国运的当下,已是为数不多啦。你也说,我俩的处境一样,的确是如此…… “这满朝之上,武将如林,如何轮得上一个丞相亲自领兵征战,你可想到,这是为何?” 金琨略一思索,说道:“定是与我一样,肯真正为江山社稷做出点事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武方瑞再叹道:“是啊……所有人都不愿站出来…… “我为将这重任揽下,不惜遭人白眼与口舌,还放弃了诸多名利,这才得以领兵征战…… “可饶是如此,我还是被众多文臣武将所误解,更有甚者,他们还联名上书弹劾于我…… “这其中不乏那些个汉奸叛徒……可是,眼看江山岌岌可危,我却不救了么? “眼看百姓疾苦难耐,我便不保了么?绝不是!我只鞠躬尽力,能做得一点是一点,能救得一人是一人! “我深深明白以我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出什么,可饶是如此,我宁愿受人排挤,受尽冤枉,也要尽忠竭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强行施为,结果究竟会如何,也只得交与天命决定啦……” 这一番话下来,直让金琨听得百感交集、心潮澎湃,眼泪止不住地滴落。 金琨擦了擦泪水,可怎样都擦不尽,再道:“丞相,为保我河山与百姓,您宁愿受尽冤屈,可真是受苦啦……” 第358章 龙城飞将 武方瑞道:“仅是受冤而已,大不了一死,这本就没什么。 “在旁人眼里,我仅是在保家卫国,若能顺利保下,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国破家亡…… “国破家亡……金少侠,国破家亡或许不是最可怕的,我华夏也不是从未被外族侵占过。 “往往时代变迁后,汉人与外族互相交融,最终都合为了一族。我汉人,依旧是汉人,我华夏,始终还是华夏…… “而这真正叫人可怕的,便是亨人若真的杀尽我汉人,我华夏数千年的延续就此断绝,你敢想像这其中的后果么?” 金琨“啊”地一声,直瞠目结舌,惊恐万状,喃喃道:“这便是丞相您拼死一战的因由么?” 武方瑞终于掉下泪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金琨大为震撼,不禁暗道:“丞相他宁愿横遭弹劾,宁愿含冤莫白,也要保住我华夏命脉,其为国为民之大义,实不愧为三正之正气! “金琨啊金琨,你心心念念,无非就是要力证你的清白,这清白……当真那般重要么? “你还为了这份冤屈急火攻心,行事越来越是激进鲁莽,与丞相相比,你实在是太过渺小……” 金琨被霁云盟一路追杀与冤枉之下,其心境已是在悄然之中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尤其是近日以来,但凡再有冤他者出现,已是能将他的怒火顿时点燃,直烧至连他自己都无法自制的地步。 金琨于个中变化,本并无多大在意,直至今日武方瑞与他推心置腹时,他才能够幡然醒悟。 他此时的懊恼,实不亚于当日觉悟冤了他恩师火劲之时,是以无尽的悔意和惊恐汹涌而来,让他在这初升暖阳之下,依旧感到阵阵凉意。 但叫他更为绝望的则是,他也不知经此一悟,能否引来最终改观。 如若他始终这么一意孤行,最终变得如范莽般的莽撞,变得金琨不再是金琨,那在他的将来,又不知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此时,武方瑞忽然眼前一黑,瘫软在金琨身上,脸色变得煞白,冷汗如雨般滴下。 金琨心中一慌,连忙将他放倒在地,抽出背囊中的银针,给他在几处穴位上扎下。 见武方瑞身体衰弱至极,金琨再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又不敢移动他的身子,去寻那肖代秋医治。 他二人身后忽然奔来弈先生、陆宁二人,以及孔卓、叶光这两名亲兵。 孔叶二人见武方瑞危在旦夕之象,无不伏地痛哭,捶胸不已。 陆宁尽管连日来为佟乃仁流过不少泪水,此时也是心下不忍,掩面恸哭了出来。 弈先生直背过了身去,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低首不语,其悲不自胜之样,叫人看了,也是摧心剖肝,伤心难抑。 也不知过了几时,在众人万般无奈之下,武方瑞终于咳得几声。 金琨忙将他斜靠在自己身上,只听武方瑞接连喘了好些口气,又睁开眼四处望了望,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他终于气若游丝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多想看看那龙城飞将的身姿……” 金琨安慰道:“丞相,我华夏但凡在危难之时,总会有几个天选之子出现,就和那龙城飞将一般,定会挽狂澜于既倒,您就放心吧。” 武方瑞总算露出了点笑容,说道:“也对,也对……” 他望了望远处的山川河流,虽是看不见任何景物,也觉得定是一幅壮丽之色。 又有几只水鸟飞过,引起河面一圈圈涟漪,河岸上的沙被照得金灿灿的,像一颗颗闪着光彩的金子。 武方瑞喃喃道:“沈锋将军已经殉国,大齐可谓岌岌可危…… “金少侠,倘若大齐实在救不得,你至少……至少要保住一些……你的武林同道……” 说着,又狠狠咳了数声,最终近乎一字一顿道:“只因……他们无论善恶忠奸…… “可全都是我大齐子民……他们武艺卓绝,与亨军相比,本就可以一敌三…… “若护住了他们……我大齐无论是自保还是复国……都留有最后一丝希望……”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时,双手紧紧握住了金琨。 金琨目光甚为坚毅,说道:“我金琨定尽力而为!” 武方瑞终于将手松开,面目逐渐舒展开来,缓缓说出两个字:“多谢……” 言毕,忽地身子一软,就此撒手人寰。 陆宁“啊”地一声,掩面跑开,蹲在河边,让水声掩住她的哭声。 两名亲兵已是哭得不成人形,他们伏在武方瑞身旁,除去深深自责,还带有不少迷茫之色。 孔卓一边顿首,一边悲咽道:“丞相已逝,还有谁来佑我中华?” 弈先生就如座雕像一般,凝目眺望远方,任河风吹起衣摆,心中怅然无限。 金琨则痴痴地望着滔滔河水,吟唱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安足论……” 不日,绍兴分舵将武方瑞厚葬了。 下葬之时,全体帮众悉数到场,不少人为丞相披麻戴孝,泣下沾襟者也不计其数,其悲伤哀痛之情,直笼罩河山,映向寰宇。 这其间,金琨与弈先生道:“先生,依照三正铁律,正道与正气缺一不可,若其中一人入邪,则天下危亡。 “如今这二正都已故去,我大齐危如累卵,正被这铁律说中啦。 “而铁律第二条,若最后那位正知不入邪,则可保我华夏正脉,我实该将他找来,好成为我华夏最后的屏障。 “只是人海茫茫,我该如何去寻他?” 弈先生背着手道:“兄弟不必刻意去寻他,他既是三正,自然会被帝坐星命所牵,届时也定然会干出一番事业,你也不必为此操心。 “反倒是如今张浪已死,我们可要静观其变,看看这江湖,以及那霁云盟,究竟要变成什么模样。” 金琨低头说道:“张浪曾说,霁云盟中的掌门与长老都是些贪财弄权之人,我只担心他们和刘梦岩、张洪范一般,都投靠了亨国。” 弈先生“嗯”了声,说道:“他们会如何选边站么……这个这个…… “正所谓利字当头,谁的利益大便选谁,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的就是此事。” 第359章 所谓俊杰 他踱了数步,忽而一顿,续道:“可是话说到底,别看俊杰这个词那么好听, “就好像人中龙凤一般,但这种俊杰在凡人之中,实在是占了多数呀!” 金琨一怔,实不敢信自己这双耳朵。 弈先生再道:“而霁云盟中的大多俊杰,大抵是要心向亨国,去做那投敌卖国的勾当,你我也都能猜测得到。 “但我这人世间,万不可少了似武丞相这样的少数,哪怕是大刀架在了脖子上,也绝不叛变投敌。 “这才叫做气节,才叫做威武不能屈,丞相他实无愧于正气之名!这一点又怎是那些俊杰可比的?” 弈先生最终将折扇展开,沉吟道:“这就是鄙人,乃至后人最钦佩他的地方。 “丞相他为国为民放弃了荣华富贵,也放弃了苟且偷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落得个这般下场。 “反倒是那些个俊杰倒是可以洁身自保,活得逍遥自在,什么家国百姓,什么民族大业,他们才不关心。 “倘若丞相这样的人多了,要保下我大齐,哪怕是让我大齐传上个千秋万代,可真不是什么难事。” 金琨叹道:“先生,可别再称这些个恶人为俊杰了。” 弈先生浅浅一笑,摇扇道:“接下来,就看这些个俊……不对不对,是这些个恶人,究竟演出什么好戏来。” 此后数月之中,大齐真乃危如累卵,亨国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民不聊生。 明夷帮在大齐各处安插有为数不少的探子,这数月之中所探得的消息,如雪花片一般,向绍兴分舵纷至沓来。 金琨等人依旧住在绍兴分舵处,他们每日收集整理这些线报消息,并逐一探讨它们,以及找寻背后不为人知的深意。 这一日,金琨终于将大量消息汇总,与弈先生、范莽、陆宁等人把大致框架展了出来。 原来,自张浪一死,霁云盟群龙无首,群豪之间可谓是蠢蠢欲动,乃至勾心斗角,小摩小擦的争斗不计其数。 各个掌门长老们都不在乎张浪的死因为何,究竟是被谁人所杀。 弟子门虽无意中发现了张浪的尸身,却草草用粗布包裹,随意安置在天目派的一副寿材之内,数月都不曾下葬。 自那以后,众掌门与长老,为了争那天目派掌门和盟主之位,可谓是斗得不亦乐乎。 但那小吴用瞿崴,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本名叫《剥庐剑法》的武林秘籍。 短时之内,在他潜心修炼之下,竟成为了不弱于张浪这般的武林高绝。 瞿崴又仗着他的智计高超,一时间笼络了不少好手,再用他那剥庐剑法技压群豪,最终在不断争斗之下,终于夺得了这掌门和霁云盟盟主之位。 甚至还有传言,群雄为了争这盟主之位,众多争权者居然诬陷瞿崴,说那张浪是他瞿崴所杀。 是以天目派之中,为此还大打了一场,死伤弟子上千,可谓是元气大伤。 金琨说到这里,不禁摇头叹道:“谁得利最甚,事情便是谁干的。张浪与我决斗之时,他中毒之事必定不假。 “我为了套出张浪的秘密,假意骗他是瞿崴下的毒,如今看来,我竟一语成谶,这下毒之人,十有八九,还真是他瞿崴了。” 瞿崴自上位之后,其手段毒辣之处,实不在之前的张浪之下。 其中最叫人怨声载道的,便是那易阳丸。 据说,瞿崴曾与肖代春有过几番争执。 那肖代春实在是不满瞿崴的横行无理,曾当众谩骂道:“便是那张盟主在世时,也不敢对青囊三肖如此地出言不逊! “你这小人,怎就敢强行为之!” 但肖代春并无实权,终究是横不过瞿崴,那易阳丸便从之前的每月六两,涨至了如今的每月八两。 身患狂阳的弟子们自是万般地不愿,可怎奈瞿崴的手段颇为强硬。 哪怕短时之内叛出联盟者翻了数倍,甚至成了倒戈相向的势头,也能叫瞿崴接连使出雷霆手段,生生强压了下来。 他还在追杀叛徒一事上,比起张浪又要激进残忍得多。 霁云四派之中,有的掌门为了追杀反叛之徒,竟出现了数次倾巢而出的手段,数月之间所杀叛徒也有两三千之多。 此外,还有消息曾说,瞿崴竟数度暗地里与亨国勾结,这其中究竟与亨国所谋何事,却再也探不到了。 说到此处,金琨又想起了明灵子的那句“别杀”,心中想着:“原来恩公说的‘别杀’竟是此意,我们杀了张浪这个盟主, “霁云盟反倒又出来一个更厉害的盟主,还不如留着张浪的性命, “危害还能小上许多。这个千疮百孔的霁云盟,以及这个江湖,将来唯恐万劫不复了……” 而那青原派中,自弟子们得到消息后,宗阡泽便率众,从大都城门下取回了董邦莠的头颅,又带回到门派之中好生安葬了。 从此,宗阡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任掌门,继续展开卖药的生意,并带领这逐渐离心离德的门派,日渐寸木难支。 而那长老王文柏总算率众归派,那金琨杀他的谣言本该不攻自破。 可奇就奇在,青原派弟子们依旧口口声声说,是金琨杀了掌门与王文柏、卢昱这三人。 他们还曾跃跃欲试,欲以全派之力攻入明夷帮中,彻底铲除这个江湖之中最大的毒瘤。 此外,金琨还收到柳太的一封书信,信中只寥寥数笔写着:“如今张浪既去,却不见霁云盟兴旺繁盛,反倒是变本加厉,为害翻倍。 “余已深厌此盟数十年,此时更为意懒心灰。 “思来想去,余决心隐退,贤侄切勿来寻,余亦不知将身在何处,如若有缘,江湖再见!” 这封书信让陆宁偷偷瞧见了,一时心生轻视,对金琨说了句:“你这个叔叔,可好生没谱!” 再加上大伙儿连月以来,始终是未能想出新的法子,究竟要如何再去到九宫派中,将肖梨雨顺顺当当地迎娶回来。 第360章 疾赴九宫 这直叫金琨连日以来均郁郁寡欢,只整日介饮酒不辍,以解心中苦闷。 他手中的消息虽有关于九宫派的,却只说九宫派之中,贾重周与余艳竹依旧不见踪影,实际掌控门派的,则是那长老寒横星。 直至有一日,分舵中再度收到一则消息。 这消息称,恐有亨军大举进犯九宫派,九宫派防范稀疏,恐难御敌。 此消息一来,金琨立时想到肖梨雨的安危,直心乱如麻,如坐针毡。思前想后之下,决意前往九宫派一探真相。 弈先生知他心意后,忙劝慰道:“此则消息恐不属实,兄弟你还是稍安勿躁。 “张浪勾结亨国已然坐实,那瞿崴接任以来,再度勾结亨国,已是顺理成章之事。 “既然如此,那亨国又怎会打到九宫派的头上?这岂非太过荒唐?” 金琨心绪激动道:“先生所说极是,我本也是这般想的。可若这消息万一对了半分,梨雨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不行,无论如何,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定要去九宫派一趟才是。” 弈先生知晓金琨与肖梨雨情意甚笃,也就不再拦阻,于当日便随金琨一人一马,朝西面急奔而去。 二人行了十日,终于来到九宫山山脚,此处已尽是阶梯,只得下马步行。 弈先生道了句:“这里平静如常,并未有战乱迹象,看来鄙人所料不错,亨人并未攻来。” 金琨则不顾弈先生,当先奔上阶梯,只丢下句:“无论如何,我定要上去一探虚实。” 刚一奔出弈先生视线,金琨才想到,若亨人真的来攻,丢下先生一人便太过不妥,又急忙折返了回去。 他见弈先生行得太过缓慢,直一把拉过,负在背上,提起内力,极速上行。 如此只奔得不到一炷香时辰,二人也已上到九宫派正门处,金琨急忙叩响了大门,连等过两盏茶时辰,却不见有人回应。 二人颇觉此事蹊跷,金琨未等弈先生开口,已是一跃翻过院墙,从里面将门打开,与弈先生一同走了进去。 金琨眺眼望去,偌大的门派却见不到半个人影,他心中愈是慌乱,急忙拔腿朝里处奔了进去。 他在青原派十年的学艺之中,虽是刻苦习武的时日居多,但依旧抽空来过九宫派两次。 他每次都给肖梨雨带去不少的礼品,而肖梨雨每回都用新琢磨的疗法替金琨医治。 是以金琨知道肖梨雨的居处所在,他径直奔进了这间屋子,这里依旧是空无一人,还显得稍显凌乱,只觉得这里的人走得太过匆忙。 金琨在屋内仔细找了找,终于在一桌案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头写道:“琨哥哥,寒师叔如此冤你,你心中还难受么? “可千万别消沉了,切记,切记啊……” 他认得出这正是肖梨雨的字迹,再看这纸条之上,竟还有一排血迹。 他心中忽地痛急交加,又含着眼泪奔了出去。 金琨见到追来的弈先生,急抓着他叫道:“先生!梨雨她定是受伤了,这可如何是好?” 弈先生赶紧说了句:“莫慌!” 他看了一眼这字条,又来到肖梨雨的居所查看一番,说道:“我看这门派里并未有打斗的痕迹,此处虽是空无一人, “也能瞧得出九宫派门人定是依序而出,有条不紊。是以鄙人可以断定,亨人并未攻来。” 他又指着这间屋子,续道:“唯独这里稍稍乱了些,还有这个血迹,恐是清雅大夫又被她那邱师姐欺负了,便如同我们上回瞧见的一样。 “若是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清雅大夫她只是稍微受些委屈,她九宫派还舍得杀了这将来的神医么?” 金琨这才如梦初醒,心中稍安。 这浅显的道理,本来依照金琨的心智,也能轻易想得到,只是此时他心系肖梨雨,又见到一片血迹,这才在心急火燎之下,蒙昧了心智。 此时金琨紧盯着这张字条,心中又渐渐升起一股怒意,沉吟道:“梨雨在情势如此危急之下,依旧要劝慰于我…… “她的那些个师姐师叔,怎能干出此等事来?” 他越想越气,又急忙出了这间屋子,在这九宫派之中极速飞奔起来,以期能找见一两个弟子,也好问出肖梨雨的下落。 但如此极奔之下,金琨找遍了所有的房屋,直花去一个多时辰,当真是寻不到半点人影。 他终于回到弈先生跟前,气急败坏道:“先生,我想你终究还是看错人了。 “你对我期望甚高,多次建议我自立门派,我都未能采纳,这才会出现如今梨雨和我分别的状况。我……我真不是个好人……” 弈先生饮了一口袖中美酒,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哈哈,兄弟,你错啦,实在是大错特错啊!” 他搭着金琨的肩,语重心长道:“兄弟啊,你是好人,鄙人也是好人,我们大家可全都是好人! “正因为兄弟你太好太好,我才会如此重看于你。 “你如今的境地,我可是十分明白,无论你会如何选择,为兄我也始终是无怨无悔。” 他用力的拍着金琨,再道:“可别忘了,在这武林之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鄙人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啊!” 金琨已然不知是多少回,听他说到这句“不离不弃”,心中虽是感慨无限,但依旧是颓唐不安。 他说道:“先生,事到如今,你还道我是好人么?可我现在……现在只想做个坏人……” 弈先生呵呵一笑,搭着他的手又用上几分气力,说道:“兄弟,这说明你看透了些,这很好,很好。 “鄙人也知道,你如今心中定是一团杂乱,还带有一丝丝迷茫,这些其实全都无伤大雅。 “但兄弟你,万不可为此垂头丧气,从而丧失了心志。 “你看透归看透,实犯不着因噎废食,糟践自己,你若从此变得一蹶不振,那可就要遭啦。 “那清雅大夫不也劝你勿要消沉么?你就算不听为兄的,也该听听她的吧。” 第361章 仇人相见 金琨垂下头来,紧盯着手中的字条,许久许久,终于掉下泪来。 他忽然抱拳道:“先生请在此处等我,我既然来了九宫山,不如再去左近找一找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未等弈先生回应,金琨已经身形一晃,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金琨极速冲下山去,骑上马匹,沿一条大道往南面行了三十余里,经过了一处不小的村庄,怎奈在这里并未发现九宫派弟子的身影。 仔细打听之下,也无人知晓九宫派门人去了何处。 金琨更是着急,发了疯似的再往西南方奔了四五十里,经过了一个镇子和两个村子,依旧没探听得任何消息。 其时已入夜多时,天上星光无限,马儿也着实累了,本该找个住处歇息。 可是金琨心中只惦记着肖梨雨的安危,竟马不停蹄,继续朝着西南方行去。 如此又奔袭了百余里,途经了数个村子,翻越了四五座大山,直至太阳初升,那马儿终于在一处镇子前支撑不住,倒地而亡。 金琨看着马儿的尸身,心中既愧且悲,他从一旁林中摘下了许多树枝,将其盖住,算是给这马儿做最后的归宿。 此事办妥后,忽觉肚中饥饿,忙不迭朝镇中行去,找见一处摊子,叫了碗粉条吃了。 吃饱后,又颇觉身子疲惫,想找个住处歇息。 他在结账时,向老板打听了客栈所在,又探得此处是个叫全丰镇的镇子,只是于九宫派的消息,确实半点都未能获得。 金琨收拾好背囊,正准备去客栈休息,一瞥眼间,忽觉一熟悉的身影从数丈外走过。 他立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展开步伐,跟了上去。 待转过两个街口时,他这才仔细瞧见,那人正拿着个大包袱,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影,金琨不禁暗叫道:“竟是齐腊!他怎会在此处?” 此人的确是齐腊,他的跛足,正是当日金琨踢断他右腿所致。 齐腊这人作恶多端,不仅轻薄了妇女无数,还杀害了数名九宫派弟子。 连肖梨雨与陆宁都险些被他轻薄,想至此处,金琨直怒从心起,手握剑柄,脚下加紧了步伐。 见齐腊钻进了一处偏僻小巷,正要向一间民房走去。金琨哪儿给他逃遁的机会,蓦地一声怒喝:“齐腊!纳命来吧!” 他照着齐腊背上大穴,一剑猝不及防地刺了下去。 那齐腊猛地一惊,仓惶间侧过了身子,长剑已然抽出。 他极速回身,疾展混凌剑法,只以灵动之劲“刷刷刷”几剑挡下,这才看清金琨的面容,惊叫道:“竟然是你!” 金琨疾挽几个剑花,斥道:“是我!我今日就叫你死个明白,我这就要为梨雨与陆姑娘报仇!为众多九宫派女弟子报仇!” 言毕,剑锋急转,再向齐腊两耳处刺去。 齐腊显是惊吓过度,只待躲得数剑后,右肩处立时被划了一道。 他咬着牙急退数步,将手中包袱往旁里掷出,曲着右脚,再度仗剑击来。 金琨也未料到,如此轻易就能将他划伤,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剑下依旧不敢怠慢,直将明夷离火剑二、三、四式连番击出。 齐腊虽是见识过这些剑招,但此番再见时,不由得暗叹金琨的剑法又提升了不少。 本是睨视群豪的他,此时也变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再奋力打出四招防御后,齐腊于百忙之中,向一旁的民房望了望,心中竟是一阵酸楚袭来。 一晃神中,他小腹再中一剑,手中长剑也被击落,兀自退了二十余步。 金琨见时机立现,直冲上前去,长剑罩着他百会穴猛然挥下。 齐腊吃痛难受,可他仍狠咬着牙,依旧是副不屑的神情,疾转过身子,忽地打出一招大无妄拳的“老君降怪”。 他拳风转处,绕过了长剑,忽地拳头上扬,反向金琨的百会穴击来。 金琨见他长剑已失,不愿趁人之危,疾将左掌举过头顶,与来拳一碰,双双被此番巨力震出丈余。 再看那齐腊时,却被他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伏地委顿。 金琨心知他甚惧寒气,但齐腊的武艺实则高过自己,此时却轻松一蹴而就,反而大是意外。 金琨上前走得两步,见齐腊再无反应,不禁问道:“你受伤了?” 齐腊伏地再抖得几抖,急忙转过头来,眼中恨怒交迸,却并未答话。 金琨此时才瞧清了他的面容,他那一张稍显俊俏的脸上,历尽了沧桑一般,但见胡须乱立,皱纹四现,与他实际年龄颇为不符。 金琨略通医理,再细看之下,他面上竟有淡淡紫气浮现,又说道:“原来是中了毒,难怪你敌不过我。” 心中却暗道:“怎么回回都是中毒,上次与张浪对决时也是这样,我最终侥幸赢了那场对决,可赢的却并不光彩。” 齐腊狠狠啐了一口,叫道:“即便是中毒,我也不能让你这小子得意!”言毕,强撑着站起,再比了个架势。 金琨心中再道:“金琨啊金琨,你还关心什么光不光彩,他们杀你害你时,何曾光彩了? “你与他们既决生死,也决运势,左右都是生死攸关,只得听从上天的安排啦。” 是以他叹道:“如此最好!我今日必定是要杀你,我本也不想趁人之危,进招吧。” 说完,依旧将随侯剑插回剑鞘之中,双掌举在胸前,凝目而对。 齐腊急喘过几口气,忽地脚下一蹬,瞬息间欺近金琨,双拳分左右方同时击来。 金琨提气后跃,双掌在胸前上下舞动,转瞬间已接了十余拳。 齐腊脚下再转,绕至金琨右首,两拳自金琨肋下与腰间击去。 金琨急忙侧身而对,须臾间又与他对了二十多掌。 谁知齐腊脚下再变,忽地绕至金琨身后,其步伐之巧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金琨暗暗吃了一惊,这一招转化得如此精妙,他在与人对决之中,实所罕有,想必这是齐腊毕生绝学所在。 第362章 激怒伤人 他丝毫不敢怠慢,刹那间向前踏了一步,再是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子,立时落在齐腊身后,顿时双掌齐出,击他后心。 齐腊本欲仗着这招奇袭,扰乱金琨的心神,也好先发制人,迅速将他拿下。 可眼见金琨应对得如此绝妙,立时破了他的奇招,齐腊也不禁喝了一声:“好!” 急忙转过身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将双拳递出,与金琨双掌再是奋力一碰。 “轰”地一声,齐腊被这股巨力撞飞三丈有余,后背狠狠砸在墙体之上,一时间气凝胸口,真气激荡,忽地吐出口血来。 金琨缓缓走向前去,说道:“你的力道一次不如一次,今日遇见了我,性命就到此终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腊再呕了几口血,冷汗如雨,有气无力道:“我自是知道……逃不过你的手心……” 他缓缓指向一旁,续道:“劳烦……将这包药,带至我身后房中,交给……交给一人……嘱咐她按时吃……吃药……” 金琨捡起他丢下的那只包袱,打开一看,里头竟是十余包草药。 他拆开一包看了看,说道:“原来是解毒的药材,你房中之人也中毒了么?” 齐腊点头道:“正是……拜托……” 金琨收起了包袱,想起肖梨雨曾险些被他轻薄,而他如今却有求于己,心中又是一阵怒意渐升。 他愠色道:“我可以答应你。想必这草药也可解去你身上的毒性吧,可我不能等你解毒之后再来杀你。 “只因你平日里作恶繁多,丧尽了天良,许多人欲杀你而后快,这可不是我金琨落井下石,也不与江湖道义相关!” 齐腊垂首道:“我理会得……”说着,向他缓缓拱了拱手,再道:“多谢啦……”说完,缓缓坐正了身子,只闭目待死。 金琨点了点头,再抽出随侯剑,上前指着他,沉吟道:“被你所害的女子颇多, “我今日便算替她们报了仇,回头你到了阎王殿,自会判入地狱受苦!” 言毕,长剑高举,正欲猛然砍下。 就在此时,忽听身后一人叫道:“请高抬贵手!” 金琨听得是女子之声,茫然间回头一望,却见一女子扶墙蹒跚而来,见金琨望向了她处,再也走不动半分,只得缓缓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那女子哭哭啼啼道:“还请金大侠高抬贵手,饶了他的性命!” 言毕,才缓缓抬起了头来。 金琨总算瞧清了她的样貌,不禁叫了声:“余艳竹!怎会是你!” 此人正是九宫派长老余艳竹,此时但见她一脸青气,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显然也中了不轻的毒。 她如今尽管年近五十,病态难遮,但也能瞧得出其玉额樱唇、秀眉凤目,正是个绝代佳人。 只见她再连磕数头,啜泣道:“是我……金……金大侠,还请饶命啊!” 金琨心中疑问颇多,不禁问道:“你这九宫派的长老,却为轻薄贵派弟子的淫贼求情,这又是为何?” 谁知余艳竹只顾呜咽磕头,却不答一句话。 金琨被她磕得烦了,执剑走向了她,说道:“我正好有话要问你,你可知道肖梨雨如今身在何处?” 余艳竹一怔,缓缓坐直,脸上几道泪痕时隐时现,终于摇头道:“我不清楚……” 金琨恨意陡升,怒哼一声,再问:“那九宫派全派弟子如今去了何处,你总知道了吧!” 余艳竹不敢正面瞧他,只垂首道:“这……我也不知道……” 金琨怒气更盛,直冲进一旁的房屋,在里头匆忙找寻了两圈,再也寻不见其他人。 他又奔进左右几间房屋,疯狂找寻了一阵,也是不见一人。 他怒气冲冲再回到小巷中,指着余艳竹喝问道:“如今九宫派中空无一人,她们究竟去了何处,你这做长老的,怎会不知道!” 而余艳竹却一脸愧色,稍稍叹了一叹,再一边磕头一边道:“我当真不知!” 金琨为了肖梨雨的安危,自绍兴分舵远远奔来,一路之上整整提心吊胆了十日。 昨日又一夜未眠,漫无目的地只为找寻肖梨雨的下落,为此他费尽了心神,早已熬得不成人形。 今日又遇见齐腊这个仇人,本该一剑将他杀了,以解这些时日的郁结之气,可没想到又遇见了这九宫派的长老。 金琨几番问询之下,这堂堂长老,竟然对九宫派之事一问三不知,这叫他如何不怒上加怒? 此时他的脑中犹如怒涛拍岸,于霁云盟冤他的种种,以及九宫派刁难他的种种,全都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 金琨直怒不可遏,指着余艳竹斥声道:“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就知冤我杀了这个杀了那个! “你们冤我杀了你贾掌门,还冤我杀了你余艳竹……罢!罢!罢! “你们冤我什么,我偏就要做什么!我这就让谣言坐实,今日我金琨就将你杀了,反正不杀了你,我也要背上这骂名!” 言毕,剑光一闪,已在她右腹上划了一道,立时鲜血涌出。 余艳竹眼前一黑,径直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齐腊声嘶力竭地喊了声:“不!”他奋力扶墙站起,急步向金琨冲来。 但他毕竟是受了重伤,再加上本就中毒已深,其冲速还不如个常人,他朝金琨一扑之下,被金琨轻松避过,直扑了个空。 齐腊跌在地上,吃痛不已,但依旧忍着剧痛,颤巍巍爬向余艳竹,口中喃喃道:“孩儿……你杀了我的孩儿……杀了我孩儿他娘……” 金琨一惊,叫道:“什么?”转眼细细瞧过去,果真见到余艳竹腹部隆起,的确是怀了身孕。 金琨不禁退了数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腹中流出的鲜血。 过得半晌,他才相信了眼前的事实,心中直骂道:“金琨啊金琨,你这是作的什么孽…… “你再如何气令智昏,也该瞧清眼前这人是个孕妇…… “你若将她杀了,不就一尸两命了么,更何况……余艳竹她虽也冤你害你,可她也罪不该死!” 第363章 腹中孽种 他甚是后悔,立即收起了长剑,上前伏地,替余艳竹搭脉之后,总算松了口气,对齐腊道:“还好,没伤着胎气。” 齐腊再向前爬了数尺,虽是离金琨还有丈余的距离,依旧欲举拳挥向金琨,斥道:“就算胎气未伤,艳竹她也活不成啦…… “便算她活了下来,她这毒气……这毒气本是不伤胎儿,你这一剑下去,毒气侵入胎中,你……依旧是杀了我儿!” 金琨又是一惊,一时间六神无主,慌忙从背囊中搜出断流活络膏,将之涂在余艳竹腹中伤口之上。 齐腊再斥道:“兀那小子,休得轻薄我妻!” 金琨这才惊觉举止失礼,立即缩回了手。 齐腊见那伤口立时止住了血,那金疮药竟如此灵验,便也不再叱骂了。 金琨叹了叹气,又从背囊中拿出银针,给余艳竹连扎了十余针。 只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余艳竹忽“嘤”地一声转醒过来,总算叫齐腊松了口气。 金琨愧色道:“余长老,多有得罪。” 余艳竹摇了摇头,又再掉下泪来,抓着金琨双臂,恳切道:“我不怪你……金大侠,还请留下齐腊性命,我来生定当牛做马,报答于您!” 说着,又要向金琨磕头,可她伤口牵动之下,竟无法坐起,直至金琨再将她轻轻按住。 金琨道:“你也不必磕了,齐腊这淫贼恶贯满盈,我决计叫他活不到明日!” 余艳竹直哭得梨花带雨,哀求道:“求您开恩,他可是……可是我腹中孩儿的爹,您就真的忍心,这孩儿还未降世,便没了爹么?” 金琨“啊”地一声,直怔在了当地。他自幼便无父无母,自是知晓失去双亲的苦楚,余艳竹此话,可谓直击了他心中最软之处。 他略一思索,说道:“那你先回答我,你当真不知九宫派和肖梨雨的下落么?” 余艳竹始终不松开金琨的双手,说道:“我已离开九宫派大半年啦,如何还知道门派之事?金大侠,您真的要信我!” 说着,泪水如掉了线的珠儿一颗颗掉落,叫人看了,无不伤心动容。 金琨心下不忍,再问:“那你可要说说,你为何来了此处,那贾掌门与你一块儿失了踪,她怎就没与你在一起? “还有,你九宫派上上下下不都痛恨这淫贼么,你还是他的师叔,如今怎又嫁给了他? “你可要仔细回答,但有一句谎话,我就立时杀了齐腊!” 余艳竹轻呼一声,茫然道:“是!是!我说,我说……” 她拿眼瞟了瞟齐腊,喃喃道:“我可没嫁给他,我大了他十几岁,又怎会嫁给他……我……我是被他强行霸占的!这可恨的淫贼!” 言毕,随手抓了一把地上泥土,朝齐腊扔了过去,那齐腊却像个罪人一般,也不闪不避,只低头不语。 余艳竹狠狠哭过一阵,再拭去了泪水,续道:“数月之前,我带领一帮弟子前去天目派公干,在半路上,却被这淫贼暗地里跟踪上了。 “一日夜里,我们在一处客栈打尖,他却趁我们熟睡之际,用迷魂香将咱们全都迷晕了,我就…… “我就被他掳了去……他将我关在乡下偏僻之处,任我如何喊叫,始终都叫不来半个人影,我就这么被他……被他……” 她眼带恨意,狠狠瞪了齐腊几眼,再是眼光放柔,又道:“可他……他每日都磕头求我,让我答应他,与他一块儿过日子,因为他说…… “他说只喜欢我一个,他这辈子有了我,便再也不去沾花惹草,只因……只因他此生只爱我一个人……” 余艳竹说着说着,渐渐低下了头,喃喃道:“他对我也是极好极好的……那些日子里,我恨他至极,更恨不得杀了他! “可他只是将我的手脚捆缚,对我始终是轻声轻气,无论我要什么,他都会尽力满足于我…… “他整日介好吃的好喝的伺候我,哪怕我要一个贪官的首级,他二话不说,七天之后,便将那贪官的首级提了回来…… “他便这么对我百依百顺,但有所求,必会回应。直至有一日,我俩突然发现我竟有了身孕,我心里既恨且悲,直大哭了三日三夜。 “我腹中的这个孽种,虽是这淫贼的,但我已年近五旬,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怎忍心不将他生下? “可一旦生下他,他天生便是个孽种……我心中真是好恨好恨……” 她说着说着,又是哭红了双眼,续道:“我好生考虑了数日,我只愿自己一人抚养这孩子,不要他这做淫贼的爹,将来带坏了我的孩子! “我有意刁难于他,好叫他知难而退,便随意说了句:‘我要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女人。’ “可他……可他立时奔出了屋子,十几日之后,竟带来了满满三马车的金银珠宝,还有数不尽的银票。 “我当时惊得呆了,问他从哪儿得来那么多的钱财珠宝?若是劫了钱庄,那可算不得本事。 “谁知他只轻轻道了句:‘我只是从几个恶财主那儿劫来的,他们的钱财来的都不干净,你若不满意, “我送回去便是,只是……只是请你答应我,与我一块儿过活便好。’” 金琨冷哼一声,说道:“他这淫贼,只劫些为富不仁的财主,倒还算是仁义。” 余艳竹急忙点了点头,说道:“金大侠所说不错,我也是被他这份真心所感,便…… “便打算给他最后一次考验,若他做得到,我便跟他,若做不到,大家便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他见我终于肯松口,急忙问我是什么考验, “我脱口而出道:‘你随我去九宫派,以我二人之力杀了贾重周,让我夺得掌门之位,你若做得到,我便嫁与你!’ “他茫然一怔,说道:‘九宫派中怎会容下我这男人……更何况,你门派之中可是无人不恨我,我只愿你跟我去外头过活。’ “我嗔道:‘呆子!我若做了掌门,任何门规都由我定,什么男人女人的,我要收便收,他人也管我不着! “我既做了掌门,硬是要嫁你,他人还敢说个不字么?怎么,你不愿娶我了么?’ “他连忙说道:‘我自是要娶你!我们权且先做了掌门再说,以后成婚之事,我另有办法,绝不叫他人落下口舌!’” 第364章 改过自新 金琨听至此处,可好生地鄙夷,冷冷道:“你们俩一个恣淫作恶,一个夺权谋财,可真是好般配的一对。” 余艳竹直红着脸面,低下头去。金琨催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余艳竹忙道:“后来我俩偷偷潜入门派之中,本想趁贾重周不备,将她杀了便了。 “可谁知,贾重周竟然不在门派里,我俩一番查询之后,这才知道了缘由。 “原来那襄阳城被围困多日,眼见着城墙将破,大齐江山都难以保得,我这九宫派离襄阳如此之近,则更加难逃战乱。 “是以许多弟子便和贾重周一样,偷偷盗走了门派的钱财,逃下山去了。 “可是那寒横星还留在门派之中,我与她作为几十年师姐妹,如何不知她心里想法? “她定也是觊觎这掌门之位,这才不愿离去,况且那贾重周是否真的携款私逃也未可知,没准也是寒横星暗地里将她杀了也不一定。 “我略一思虑,便心生一计,由我在明处与寒横星周旋,那淫贼则躲在暗处,我俩合谋在几十名弟子和寒横星的饭菜中下毒。 “若毒死了寒横星,便嫁祸给贾重周,就说贾重周与寒横星互生嫌隙,双双殒命,之后便顺理成章地,由我做那掌门。 “若没有毒死寒横星,也还能毒死一些弟子, “这样一来,也可以嫁祸给寒横星,说是寒横星想毒死弟子与我,好排除障碍,将来做那掌门……” 金琨怒哼一声,斥道:“好生恶毒的婆娘!你霁云盟之中,原来尽是些鸡鸣狗盗、争权夺利之辈!” 余艳竹啜泣道:“是是!也正是因此,我俩才横遭报应…… “我们本以为这计策天衣无缝,谁知那寒横星早已识破了我们,她暗地里将带毒的饭菜掉了包,最终被我俩吃了…… “正当我俩中毒之际,寒横星便带着众弟子冲进了房来。她拿出带毒的饭菜,说我俩狼狈为奸,意图毒害弟子和她, “她还将掌门的失踪,公然说成是我将贾重周毒死的,还说我要借机谋权篡位,她还要将我俩这狗……狗男女就地正法…… “也多亏这淫贼武艺高强,他虽在中毒之际,仍可带着我突破重围,最终逃至了此处。” 她又抓紧了金琨的手臂,手中还兀自剧抖,她恳求道:“我俩与寒横星搏斗之中已是身负重伤,又中了剧毒, “我们虽是吃过一些草药医治,可终究是命不长久……还求求金大侠,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吧……” 金琨本有意留她性命,但自听了余艳竹的这番话,如今又觉得此人异常可恨。 他有意刁难这两人,是以说道:“你俩本就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本该将你俩全数杀了。 “但看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我只能放过你们其中一人,究竟谁活谁死,你俩快作决定吧!” 齐腊与余艳竹对视了一眼,急忙道:“放了她!金大侠,你将她放了,杀了我吧!” 又转头对余艳竹道:“艳竹,我向外寻出了五百多里,终于叫我寻到了名医……他给咱们开的草药,定能解去我俩的剧毒。 “你好好将药吃了,好好生下孩子,再好好地待他,可别再向他提起我这没用的爹……” 余艳竹望着一旁的包袱,才知道里头竟是他辛苦带来的解药,又悲咽道:“不要!你若死了,可叫我娘俩怎么活! “我好容易可以嫁人生子,难道这一辈子,便注定要如此苦命么?” 金琨沉吟道:“也是,你本是孕妇,身上可有两条命在,我怎能杀了你而留下那个淫贼?我还是将他杀了吧。” 说着,挣脱了余艳竹,抽出长剑,缓缓走向齐腊。 余艳竹直哭得声嘶力竭、呼天抢地,终于勉强坐起了身子,对金琨不住磕头道:“金大侠,我求求您啦! “他好歹是我孩子的爹,你杀了他,我孩儿不就没爹了么!” 金琨终于是逃不过自己的软处,再问道:“你不是想独自抚养这孩子么?” 余艳竹直叫道:“可我如今心意已决,我定要嫁了他,将来一家三口好生地过活! “我向您发誓,我们必会洗心革面,绝不再去作恶,求大侠您能开恩啊!” 言毕,又“咚咚咚”地猛烈磕头。 金琨回过了头来,见余艳竹又挣开了伤口,兀自流出许多血来。 他心中不忍,又将余艳竹扶倒躺下,他怕惹来男女嫌隙,直接将断流活络膏递给了她,叫她自行擦在伤口处。 金琨又站起身来,仔细想得一想。 却忽然想起武方瑞宁愿受冤也要为国为民、一往无前,心中可谓是绝无怒气怨言。 也想到弈先生对他的一番劝慰,并嘱咐他看透归看透,万不可垂头丧气、一蹶不振。 最后还想起了肖梨雨数度的规劝,以及她留在九宫派上的那张字条。 她在受伤之前,依旧劝他勿要难过和消沉,此情此义,又怎能辜负? 金琨的心中,忽地变得不那么激进了,而曾经的那些怒气与怨气,也全都消弭了不少。 他终于朝齐腊说道:“我已决定不杀余艳竹了,齐腊,若不是她如此恳求,我才不给你任何机会。 “你如今便给我说个不杀你的理由,若是将我说服了,我便饶过你俩。” 齐腊欣喜不已,他略一思忖,缓缓坐直了身子,低头说道:“我在与艳竹过活之后,已然改过自新,从此再没欺辱过其他女人。” 余艳竹忙从旁补充道:“金大侠,这可是千真万确啊! “他对我的确是千依百顺,我不让他再去轻薄别的女子,他果真是言而有信啊!” 第365章 厌恶因由 金琨摇头道:“狗还怎么改得了吃屎?你们空口无凭,我怎能信得!” 齐腊忽然抬起头来,正色道:“还记得几年前的钓鱼城里么?我那时劫持了陆宁,却被你们几个追了上来。 “当时我在月色下瞧见了艳竹,她虽不如陆宁那般地青春美貌,可终究是叫我心中难以忘怀…… “月光之下,她虽只对我瞪了数眼,可是她那风姿卓绝的样貌,颇有家母的神采,也是我平生仅见, “至此,我心中再也放不下她,渐渐地……也喜欢上了她……” 他缓得一缓,又叹道:“此事你金琨或许不知道,后来在天门派之中,张浪秘密召开了一次会议。 “在那会上,他们本是要将我处决,可艳竹她大发善心,终于肯饶过我, “至此,我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决定终此一生,若得不到她,我宁愿就此死去,再无他念……” 他目光缓缓地移向余艳竹,眼中露出的情真意切,叫金琨看了,也心生出不少的羡慕。 金琨暗忖道:“当时张浪开会之时,我正好被假和尚带去偷听,会上之事,我也尽数得知,齐腊他所说果真不假。” 但金琨依旧不屑道:“你就以这个为由让我饶了你,可也太简单了些!” 齐腊忽地面带怒意,说道:“简单?你知不知道,我自孩童时便无父无母,从未有人对我好过, “我小小年纪便历尽了世间险恶,你可知道我那时是何等的绝望?所以金琨,我讨厌你,也讨厌这霁云盟! “你们或真或假的都在救国,或是拯救他人,这些叫我看了,不仅无法认可你们的所作所为,反而是厌恶至极!” 金琨一怔,心想原来他与自己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是个可怜人儿。 他深深地知道,这种人好则好矣,若是心中存有半分地不满,唯恐变得暴戾乖僻,或许齐腊心中的恶,便是如此来的。 金琨追问道:“你为何讨厌?我们救人,不正应该么?” 齐腊狠狠地捶地,皱着眉道:“你到过马家村,见过我的旧居,你可知道,为何那旧居里空无一人么?” 金琨略一思索,道:“你说你自幼无父无母,难道是父母双亡后,你便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出来闯荡么?” 齐腊大叹了口气,忽然流下泪来,沉吟道:“大致不错……小时候,我与父母,以及一弟一妹生活在那旧居之中…… “那时我才十岁,有一日半夜,我们都在熟睡之中,家中忽然爬进了十数条毒蛇。 “那些毒蛇突然发难,见人便咬,我一家人全都被吓坏啦,父母急忙操起利器便打,我则护着两个弟妹,躲在一旁哭泣……” 他显是被这段往事吓怕了,说至此处时,也是浑身颤抖不止,还一度不能自已。 他稍稍缓了缓,续道:“一阵慌乱过后,父母将毒蛇尽数打死,可除我之外,他们全被毒蛇咬伤,身中剧毒,命在旦夕。 “家母搜出家中药方,说此药方可解大多数蛇毒,叫我赶紧去村中或镇中将药抓来,若去得晚了,他们必定没命。 “家父也从家里搜出仅有的两文钱,与我语重心长道:‘孩子啊,这两文钱唯恐连一包药都买不了…… “为父只好委屈你,挨家挨户去向亲友那里借来钱财,才好将解药买来救命啊。’于是我拿着药方和那两文钱, “在村中借遍了亲友,可是没有一人愿意借钱给我……他们…… “他们平日里与我们有说有笑,可在紧要关头,哪怕我是磕头相求,他们也丝毫不肯借钱救命…… “我心中好苦,终于跑到了药铺,求大夫给我赊点药,但那大夫与我无亲无故,无论我怎么苦求,他也不肯相助……” 他逐渐哭得有气无力,悲痛难抑,续道:“我没能将药带来,至此我一家五口……只剩下我这孤零零一人…… “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道义和恩义可言?他们怕我们家还不起那钱财,所以才不肯相帮, “而平日里这些骨肉至亲,表面上那般情深恩重、其乐融融,却全都是些虚情假意、装腔作势之人!他们只有唯利是图、自私自利而已啊!” 他忽地转头盯着金琨,正色道:“金琨,你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在救人,而我家在生死存亡之刻,却无一人相救,家中近乎死绝…… “我能不讨厌你么?能不讨厌霁云盟么?能不讨厌这腌臜的世道么? “在这霁云盟里,全都是打着救人的幌子招摇过市之人,什么狗屁的义军,什么狗屁的救国,全都是假仁假义,全都是道貌岸然啊!” 他缓缓抬起手来,指着余艳竹道:“可唯有艳竹,她在紧要时刻肯放过我,她对我如此之好,我定会千倍万倍地对她好! “这才是我今生非她不娶的真正缘由呀!” 金琨听过这番言语,心头一震,暗道:“这义军是假的,说得可太对啦,要说霁云盟也是假仁假义,也大致不错。 “原来他的身世竟如此凄苦,可比我苦了数倍不止…… “别说他如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就连我金琨在连番受冤受辱之下,也不愿做好人了…… “原来一些个恶人,并非天生都是恶人,而似武丞相这般始终如一、绝不动摇的好人,可谓是万里无一,人间少有……” 他沉默了一阵,又想:“说到底,我金琨如此地徘徊不定,也并非真正的好人,是以他们冤我辱我,让我大受其害,也是我应当应分的。 “倘若我有丞相那般的境界,何尝会深受其中的苦楚,又怎会有想做恶人的念头……” 想至此处,金琨浩然大叹,一把抱起地上的余艳竹,将她放回一旁屋内。再走回小巷中,也将齐腊搀回了屋里。 刚将齐腊放下,金琨便问道:“你那五百里之外的名医姓甚名谁,所在何处?我去将他带来这里替你们医治。” 第366章 先生拔牙 齐余二人茫然一怔,双双跪地磕头,口中喊道:“多谢金大侠不杀之恩!” 金琨忙一摆手,将他俩扶起,叹道:“我仅是看在这腹中孩子的份上,倘若我适才那一剑下去, “真让毒气进入胎中,便是我金琨的罪过啦。如今是我金琨欠他的,我理应找个好大夫,给他医治才是。” 二人又磕了一阵,齐腊才将那大夫所在之处说了。 金琨毫不耽搁,立即将巷中的那只包袱捡回,替二人熬好了汤药,又从左近请来一位邻居,给了他几两银子,便请这邻居帮忙照料这二人。 一切办妥之后,他飞身上马,一路往南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齐余二人相拥而泣,久久不能释怀。 四日之后,金琨果然从远处将那名医带回了全丰镇。 正当他要回到那处小巷之前,却听身后有人喊了声:“金兄弟,原来你在这里!” 金琨回头一望,却是弈先生与范莽二人骑马奔来,金琨心中一喜,忙凑上前去,问道:“你二人怎找到此处啦?” 弈先生一身风尘仆仆之样,说道:“范兄弟匆匆赶至九宫派中, “与鄙人说绍兴分舵恐有要事发生,催促咱们赶紧回去。于是我二人便沿路寻你来啦。” 范莽憨憨一笑,道:“若不是弈先生足智多谋,又怎能寻见你的踪迹,你可真让我们好找。” 金琨颔首道:“既是急事,我们这就动身。但还请二位在此等我一阵,我将这大夫送去便来。” 说着,将马儿骑至小巷之中,把大夫请入了屋内。 齐余二人自是对金琨一番千恩万谢,金琨几番逊谢之下,从背囊中又拿出一百两银票交与余艳竹,并说道:“将来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他又将齐腊拉至一旁,细声道:“我金琨今日饶你,并不是一直都能饶过你。 “他日若让我听见你又在作恶,纵是相隔千山万水,我也必不辞辛劳,前去杀你,你可好生记住了。” 齐腊一愕,忙道:“是是是!” 金琨又向那大夫匆匆交代了一番,再给齐余二人稍一作揖,便骑马奔出了小巷。 他找到在外等候的弈先生二人,便一路并行,将齐腊之事细细说与他们听了。 弈先生二人听过之后,自是感叹不已。 金琨问道:“我饶过他二人,也不知是对是错。” 范莽满脸的疑问,不知如何作答,而弈先生则甚是欣喜,说道:“兄弟,你如今已与往日不同啦,为兄可真是替你高兴。” 金琨略一腼腆,问道:“范大哥着急叫回我二人,究竟所为何事?” 范莽来了精神,正色道:“我只知此事可大可小,为了稳妥起见,你二人还是赶紧回去得好。便是那……” 他正说着,忽然捂住了脸,神情变得痛苦非常,兀自“哎哟哟”叫个不停。 弈先生叹了声,说道:“准是他牙病又犯了,我说我给他治,他偏是不听,这才受苦连连呀!” 说着,当先下马,也将范莽拽了下来,说道:“还是我给你治了吧。” 可是范莽百般地不愿,怨道:“先生你又不是大夫,回回都让我受罪,我可再也不听你的,我自会找肖大夫医治。” 弈先生从背囊中缓缓抽出一根细线,怪声怪气道:“找肖大夫?可以呀,可你早不去找晚不去找,偏偏这时候说找肖大夫。 “我们离他可有十日的路程,你难道要忍着这剧痛十日不治?你若是忍得,鄙人便依你,若忍不得,就得乖乖听我的。”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直让范莽疼得弯下了腰去,他缓过好一阵,才颤巍巍地道:“我也着实忍不了啦……先生你有什么办法?” 弈先生笑嘻嘻地将细线绑在他口中坏牙之上,范莽一惊,叫道:“又是这一招?不成不成! “上回先生将我砸得满脸是血,你怎就忘啦?” 弈先生忽地啐了一口,斥道:“你适才还夸鄙人足智多谋,如今又不肯信我!” 正说着,从路旁捡来一块二三十斤的大石头,再道:“上回我挑的石头太小,你的牙齿又坚硬非常,这才没能拔出来。 “这回石头又重了几倍,定然万无一失!” 金琨见这石头如此沉重,也说道:“这回定可将坏牙拔去,范大哥便放心吧。” 范莽见金琨也如此说,再加这牙疼一阵一阵袭来,直疼得他后心发凉、冷汗淋漓,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弈先生将石头仔细绑在了细绳另一端,正要掷出前,金琨再道:“若是石头又弹了回来,我定帮范大哥挡下,你不必担心。” 范莽这才大舒了一口气,催促道:“快拔快拔,可疼坏我了。” 弈先生总算抱起这大石头,道了声:“注意啦!”言毕,奋力往外一掷,那石头径直飞出。 这一回连声响也无,那颗牙带着血丝,已被顺利拔出。 见大功告成,弈先生直叉腰而笑,说道:“怎样,我这回可没骗你吧,我替你治好了这牙疼,回头你可得请我吃酒!” 范莽见牙齿飞出,也是欣喜无以,忙抱拳道:“适才是我错怪了先生,等回到分舵里,定然买来好酒,向先生赔罪!” 金琨当先回到了马背上,正要催促另外二人时,却听范莽又“哎哟哟”叫了一声。 范莽紧捂着面部,伸手往嘴里一探,直怒瞪双眼,大吼道:“我的坏牙还在嘴里,先生给我拔去的,确是一颗好牙! “你你你……你这先生太也没谱,你赔我牙来!” 弈先生一惊,忙跃上了金琨的马儿,叫道:“金兄弟救我!”一边叫着,一边抢过缰绳,再猛拍马臀,一溜烟地奔了出去。 范莽直气得七窍生烟,飞身跃上另一匹马儿,紧紧地追了去。 这三人便这么一路追追打打,往东面不断疾行。 金琨之后才知道,原来有线报传出,在浙江与安徽交界处,发现有数千天目、天门两派弟子集结,他们缓步向东而去,目的不明。 第367章 分舵被围 另有线报得知,青原派与九宫派也已是倾巢而出,缓缓自东面或东北面行去,也不知他们作何打算。 绍兴分舵自得到这两份线报后,唯恐他们冲这分舵而来。 再加严时志已将三千帮众和几位堂主、副堂主带回了双擎山,若此时四大门派同时来犯,仅剩的两千帮众,必定有覆灭之危。 是以肖代秋与帮众一番商议之下,派出了几人,紧急将弈先生与金琨唤回,以防不测。 范莽则是不眠不休,奔袭了五日五夜,接连跑死了三匹骏马,才上得九宫派里,找见了弈先生。 金琨与另二人一番商议之下,也觉此事蹊跷万分,难怪那九宫派中空无一人,竟是倾巢而出。 如此反常之举无非两点因由。 其一便是与之前所得的线报消息一样,倾巢而出只是为了剿灭众多反叛的弟子。 这其二便唯恐他们举全盟之力,朝东北方的绍兴分舵围攻。 而这围攻的由头,要么是有人知道了张浪是被范莽所杀,霁云盟便以此作为借口,剿灭这处分舵。 要么便是营救武方瑞一事走漏了风声。 而霁云盟中无论是张浪还是瞿崴都与亨国有所勾结,恐是亨国敕令霁云盟大举压上,为武方瑞一事争回一些颜面。 三人越讨论越是心慌,竟也是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到得第七日凌晨之时,才堪堪来到了绍兴。 三人穿过绍兴城,再疾奔一百多里,终于来到分舵处,但眼前满目疮痍之象,直叫三人惊愕失色,伫立在当场。 他们见分舵大门已是大开,值守的帮众早已不见一人,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具尸体。 金琨连忙下马查看,这里竟没有一个活口,这些尸体之中大多数都是明夷帮的帮众,而霁云盟弟子的尸身还不到五分之一。 范莽也惊得呆了,他见这偌大的大门之上,竟四处溅有血迹,许多旌旗也或烧或斫,都四散倒去。 而一些冲车、长槊、盾牌、拒马、檑具等器具,本是攻城略地的战时可以遇见,而如今在此处却全部搬了出来。 范莽不禁叫道:“他们……他们当真攻陷了分舵么?” 弈先生沉吟道:“随我来!”言毕,当先冲进了分舵之中。 他们径直穿过了几处厅堂,所见之处,都是些零散的尸体。 厅堂之中也尽是狼藉一片,无论桌椅装饰,还是门帘花瓶,能毁的都被尽数毁去。 再往前穿过几间大堂,终于见着一个帮众兀自匍匐挪动,弈先生赶忙将他扶起,问道:“霁云盟为何要攻我分舵?” 金琨赶紧向他施了几针,范莽则用双掌贴在他后脊之处渡起真气。 那帮众一边口吐鲜血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为何……” 弈先生再问:“他们人呢?都去了何处?” 那帮众颤巍巍向后门指着,说道:“我们边打边退……如今被他们……逼进了断山崖……”言毕,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弈先生将他缓缓放下,又用块麻布盖上了,沉吟道:“他们大举来犯,我们分舵处人数稀少,此番必败无疑…… “若我三人去了,也是有死无生,我们不如……不如回双擎山吧,咱们厉兵秣马,好整以暇,来日定誓报此仇!” 范莽叫道:“不成!薛姑娘他们便不救了么?” 金琨两眼坚毅道:“不错,不止薛师妹,还有陆姑娘、肖大夫、秦大哥、冯大哥他们, “况且还有近两千的帮中兄弟,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弈先生再道:“我们仅有三人而已,也实在是杯水车薪,你们当真要去么?” 金琨道:“我意已决,先生,请你纵马向西,立即回到双擎山,替我们报信去吧!” 弈先生两眼盯着金琨,怔怔地看过许久,终于拍着折扇道:“好! “我弈某当真没看错人!兄弟你无论说什么,为兄都紧跟着你,不离不弃!” 三人说定,又径直奔出了分舵后门,这里犹如开门见山一般,在一大片开阔地之前,有一条宽阔的草地直向一座高山上蜿蜒。 三人再顺着草地爬上,又弯过了三处弯道后,终于听见了如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打斗之声。 再绕过一道弯处,终于远远看见了霁云盟等人的背影。 金琨爬上了一棵大树,他举目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全是人影,黑压压的霁云盟四派弟子,已将千余名帮众逼至一山崖边。 此山崖名为断山崖,崖高二十余丈,崖下是滚滚长河,帮众们已被逼得再无可退,直发声高喊,拼了命地抵御这一万多的弟子。 眼见情势危急万分,范莽直叫道:“他奶奶的,攻打我小小分舵,竟派来了万余众, “而驰援那钓鱼城,却只派五千人,原来我们明夷帮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呐!” 金琨直将弈先生拉至一旁,嘱咐道:“先生还是先藏在此处,我与范大哥趁其不备直冲进去,咱们擒贼先擒王,或许能够阻止这场争斗。” 弈先生见金琨气定神闲,定是大有把握,便向他二人拱手道:“二位贤弟千万当心,我在此处等你二人凯旋而归!” 这二人也向弈先生鞠了一躬,金琨又将范莽牵至几丈前的树下,指着西北面说道:“范大哥,你瞧好了,那人便是瞿崴, “我们从左侧人少处,向瞿崴猛冲进去,速度越快越好。 “那瞿崴虽是新学了什么剥庐剑法,想必要成为张浪那般的高绝,也还是差了一些。 “只要你我二人合力将他擒住,弟子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便能迅速控住局面,然后再喝令他们全数撤去,此役便算终结了。” 范莽用力点头道:“好!我会始终跟在你一侧!” 言毕,金琨当先猫着腰,引着范莽一路来到左首人少之处。 他们耳听得帮众呼喝喊叫之声此起彼伏,情势已至万分危急之际。 但听得金琨喊了声:“走吧!”当先飞奔而起,钻入人群之中,范莽则一声爆喝,紧随其后。 第368章 剥庐剑法 这二人以迅雷之势奔袭得一二十丈远,前方的霁云盟弟子们这才惊觉过来,纷纷转身高叫,大举手中兵刃,朝这二人挥去。 金琨喊了句:“疾!”忽地纵身高跃,已跃过三四十人头顶,再蓦地踩着众弟子肩头,又向前奔了几丈。 前方天目派的运日终于察觉有异,高声呼喝下,弟子们一一严备起来,他本人也卷起了衣摆,只待金琨前来。 怎奈这蜿蜒草地过于狭窄,金琨此处离瞿崴处还有三十余丈远,眼见前方弟子们纷纷警觉,金琨非得受阻落地不可。 此时范莽已如法炮制,奔至金琨身侧,叫道:“接着!” “嗖”地一声,竟是一柄腰刀飞近,也不知是他何时夺来的。 金琨并未多想,左手接住了腰刀,右手又抽出随侯剑,他左右连挥之下,尽数击去眼前兵刃,危情尽解。 他再举头望去,见范莽已然超越了他,但范莽面前的弟子也匆匆聚拢,刀槊如林。 范莽虽是挥得数刀,挡去十余柄兵刃,但苦于前方弟子越渐越多,他手中只一柄腰刀,如何还能以一挡多? 他眼见必定要掉入人群之中,被乱刀砍死,猛然间见身后飞来一只盾牌,“嘭嘭”数声巨响,已将众多兵刃撞开。 接着又见金琨从人群中踢来一只盾牌,范莽左臂疾探,将它接住,以盾护身,在众弟子头上一滚,又挡去了众多兵刃。 此时金琨又超越了他,他毫不犹豫,右手腰刀又从人群中挑起几只腰刀和盾牌,猛地向金琨挥去。 二人便这么你替我挡拒,我送你兵刃,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始终在弟子们肩头和脑顶上疾跃,从未掉下地来。 如此仅在须臾之间,二人又向前蹿出了三十几丈,堪堪奔至瞿崴跟前。 金琨一声长啸,高举随侯剑,罩着瞿崴当头劈下。 那瞿崴早有防备,他见金琨一跃猛劈而来,竟丝毫不躲,他冷面背手,只倏地将右手长剑伸出,挡开了金琨来剑。 再将剑尖一挑,直刺金琨面门。 金琨不料他剑法竟精湛如斯,直大吃一惊,匆忙侧身一避,终于落在地上。 他刚一站定,却见范莽也举盾抢上,连出数拳,自上而下朝瞿崴砸去。 一瞥眼间,又见十数名弟子举槊刺来,金琨忙不迭原地跃起,堪堪避过,再将长剑连刺之下,已刺得弟子们数声惨叫。 这些弟子手腕处纷纷中剑,他们手中再也拿握不住,长槊瞬时间掉了一地。 金琨一击得手,再看向范莽时,却见他已被瞿崴划中一剑,不禁又吃一惊,立时仗剑而上,与范莽双双向瞿崴抢进。 瞿崴眼见两大高手同来,再也不敢轻慢,连声呼喝之下,只见长剑舞成了一面光晕一般,须臾之间便与二人对过百余招。 他三人身旁围了数千弟子,眼见盟主既已出手,也不再冲杀而来,只站在一旁,凝神观战。 金琨已将明夷离火剑的第六式“事火咒龙”击出了七八个变化。 只见他长剑挥动之处,无论是上挑还是下刺,也无论横挥还是竖击,都能从他的剑尖中隐约看见一条游龙飞舞。 这游龙虽是剑气所化,但其昂首舞爪之姿,雷霆万钧之象,便如一条真龙一般,真是好不神奇。 再见金琨长剑抖得几抖,大叫一声:“去!” 那游龙便好似活了一般,终于化作一道剑气,直击瞿崴小腹之中。 那瞿崴也是头一回见到此等招式,心中除去好奇之外,也有了一丝的惧意。 他急忙将长剑横过,“当”地一声,终于将这剑气挡下。 瞿崴顿觉虎口处生疼,再看他那长剑时,却险些被那剑气击穿,他不禁“啊”地一声,心中暗忖:“既然这是股龙剑气,我这正好有招式对之!” 他忽将长剑半举,直将剥庐剑法的一招“龙进海宫”打出。 但见他长剑转动之下,那剑气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旋涡一般。 任凭金琨的剑气还是范莽的铁拳,只要进了旋涡之中,定叫它立时化去劲力,以致最终都无功而返。 金琨本欲迅速将他拿下,但如此一来,又在转瞬间与他连过了二百余招。 一番急躁过后,他心中直暗叫:“真想不到,他这武艺实不在张浪之下,再这么打将下去, “我二人纵使可与之拼个平手,若此时再冲来一人,我俩可就要败啦。” 刚想至此处,忽听一人叫道:“师兄,我来帮你!” 却是那运日好容易穿过了人群,打出拳影无数,朝他二人肋下而来。 金琨暗叫糟糕,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心中急想:“不成,还得想个法子速战速决,否则我二人便会死在这儿了!” 想毕,大叫了一句:“范大哥,你来对付运日,那瞿崴交给我!” 范莽听得这话,立时后跃两步,弃了瞿崴不顾,大无妄拳直罩着运日面门而去,口中还道:“瞧好吧!” 金琨趁机抽身,长剑忽然快了数倍,拼了命似的向瞿崴击去。 瞿崴心头一愕,心知这是豁出去的打法,并不能持久,暗想金琨钻入人群之中,唯死而已,又怎还有活路? 他嘴角一翘,长剑一边挡着金琨的招式,脚下一边缓缓后撤,想要以此将金琨慢慢拖入绝境。 金琨一连数十剑下来并未占到任何便宜,但自己则使出了最大的猛攻,以致密密细汗已上额头,心中则暗叫不妙。 再击得数十剑,眼见瞿崴仅是后撤而已,金琨再也等不及,大喝一声,一剑重重击下。 瞿崴见此一击力道太过猛烈,倘若强接,唯恐长剑断裂,失了势头,难以为继。是以他急忙撤剑而避,脚下又退了两步。 金琨乘机从地上拾起五六只长槊,他蓄起了大力,猛然朝瞿崴掷去。 只听“嗖嗖嗖”声响掠过,众长槊同时飞出,瞿崴为避锋芒又连退了五六步。 待他欲再退时,忽叫了声:“不好!”急忙用长剑挡开了这几槊。 第369章 运日受制 再看那金琨时,却见他早已跃至运日身边,与范莽一道连出三招,“嗤”地一声,已把运日左臂刺伤。 瞿崴脚下疾点,正欲追上,但见金琨已然将长剑架在了运日脖颈处,另一手又扣在他手腕内关死穴之上。 金琨当即叫道:“瞿盟主暂且住手!当心这长老被我杀了!” 瞿崴一惊,收住了脚步,长剑收了起来,缓缓道:“本座终究是棋差一着,你数度强攻将我逼退,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你如此算计,还真是高明。” 金琨“嘿嘿”一笑,道:“你以为我金琨要擒贼擒王,可这里人那么多,我只须擒个诸侯便足矣。” 他又环顾了四周,见明夷帮帮众也已倒毙了二三百人之众,情势刻不容缓,再叫道:“快叫你的弟子都住手了。” 瞿崴行事甚是果决,眼神只闪得几闪,忙将大袖一挥,敕令上千名弟子们都住了手。 他们纷纷收起了兵器,缓缓后撤,与明夷帮众人相隔十数丈远。 金琨再道:“我有贵派长老在手,你们不如尽数退了兵,我才能不伤他的性命。” 瞿崴忽大笑一阵,朗声道:“你这雕虫小技如何难得倒本座?本座偏就不退兵,看你还能奈我何?” 瞿崴新官上任,此役又是头一回大举鏖兵,怎能轻易言退,驳了他这新盟主的面子。 金琨则心中直叹:“也怪我技不如人,只能拿他的一个长老。 “而霁云盟里尽是些争权夺利之辈,一个小小的长老,又怎有让他们退兵的分量? “他们大可弃他不顾,再将咱们尽数剿灭,而此时瞿崴按兵不动,恐是为稳住军心而虑。 “如若真要弃卒保车,此时我们唯恐血流成河了……” 是以如今虽是抓了运日,依旧是难以保全后路。 金琨为稳住眼前形势,坦然道:“我们之间若有什么事,不如各自冷静冷静,再来好好谈谈。” 说着,带上运日,与范莽一块儿行至明夷帮的阵营之中。 此时,向他们迎面跑来了陆宁、肖代秋、秦志涛、甘真、薛倚、邢德业、冯勇、马二才、马三才、王庆、郭斌、吴正豪、孔良才这十几人。 这些人几乎个个都负了伤,他们见金琨能把局势控住,当真是心下感激,向金琨二人连声招呼问候。 范莽好容易见到了薛倚,赶忙上前询问伤势,见她伤在手背,急忙扯下布条替她裹伤,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而薛倚被他当众这般亲密无间,也侧过了脸去,难掩娇羞之意。 陆宁此时已是头发散乱,颇显疲惫,她立时凑近了金琨,说道:“你若再来得晚了些,就只能见到咱们的尸身了。” 金琨脸上歉意立现,将运日手脚捆缚了,交与冯勇与邢德业管控。 他再稍一拱手鞠躬,对陆宁说道:“我的确来得太晚啦,是我害了大伙儿……” 陆宁一顿足,嗔道:“我哪儿有怪你之意,我是说你再晚来一些,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啦……那样的话,你便不难过么?” 金琨一怔,低声道:“你们无论是谁有了差池,我都会伤心自责,难过万分的。” 这一句话虽未能单指她,但陆宁依旧笑颜浮现,内心很是满足。 金琨转过身来,眼望这黑压压一片的霁云盟弟子,他们虽都立在低处,依旧有着一股泰山压顶之势。 这其中,青原派与九宫派立在东首,天目派与天门派则站在西首,他们互为犄角之势,直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旌旗飘飘,气势非常。 他又向身后断山崖望了一眼,但听得崖底的水流之声如猛兽怒吼,明夷帮帮众若是从此掉了下去,实乃九死一生,难有活路。 金琨略定了定神,再高声叫道:“瞿盟主,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不用多说,定是冲我金琨而来。 “既然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我让你们杀了便是,还请放了明夷帮的诸位兄弟,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瞿崴忽地仰天而笑,大声道:“好个无辜啊,你在这生死关头,竟与明夷帮撇清了关系。 “你此前叛出了青原派,如今又要叛出明夷帮,好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金琨略一后仰,说道:“瞿盟主你弄错了,我金琨从未加入过明夷帮。” 瞿崴微微一笑,道:“你整日介与他们混迹在一块儿,还要说你从未加入,你如此说来,可有人会信么?” 他话音一落,身后不少弟子都笑出了声来,这声音传至山中,竟有了声声回响。 金琨又叹道:“随你怎么说,总之你们要杀的仅是我一人而已,明夷帮的兄弟又如何得罪了你霁云盟?” 瞿崴冷笑一声,朝身后方向一挥手,立时转出三四十人来。 瞿崴对他们说道:“这狗贼居然说明夷帮没有得罪咱们,你们快对他们说说,他们究竟有没有得罪我霁云盟?” 其中一弟子又上前几步,众人看清了此人便是丁诺,他当先叫道:“就在上月武方瑞行刑的当日,在那大都城内,就是你们明夷帮的劫了法场!” 又有一人叫道:“你们将武方瑞救了出来,又将我们青原派的董掌门换上,害他替武方瑞送了死,你们敢不认么?”此人却是那樊复。 金琨一惊,这丁诺被弈先生关押了数月之久,如今不正好借此机会,公报私仇么? 樊复又重新投入了霁云盟?是啦,乌和乌兰已经不能容他,但他这反复无常的小人,霁云盟又怎么会容? 他心中暗忖,当日大都分舵的帮众的确劫了法场不假。 但他们都经过精心筹划,全员都改了装,兵器上也无明夷帮的字样。 便连官府都没将他们认出,而霁云盟仅凭一颗董邦莠的人头,就能料定此事是明夷帮所做。 这虽是牵强了一些,但霁云盟既已得知董邦莠是他金琨所俘,便可顺理成章地怪罪到明夷帮身上了。 第370章 各方争论 此时,众弟子之中又转出一天门派弟子,这人径直走至金琨跟前,冲金琨怪笑一声。 他立时将身上的衣衫脱去,又在脸上抹了几把,擦去面部黑灰,露出了本来面目,却是那弈先生。 弈先生展开折扇扇得几下,向身后大声道:“你们说是我明夷帮的救出了武方瑞, “又说是我明夷帮的害死了董掌门,你们可有什么真凭实据么?” 瞿崴见那弈先生竟乔装混进了弟子中,还毫发无伤、大摇大摆地回到金琨身边,心中顿生怒意。 他朝众弟子中一望,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不少弟子都看了出来,他这是在责怪他们疏忽职守,竟未将那丝毫不会武功的弈堂主当场捉住。 瞿崴当即喝道:“这弈先生叛我霁云盟,实在是罪不容诛,今日便连同金琨狗贼,将这二人一并除了!” 这一番话叫出,弈先生只自顾自地扇着折扇,默默微笑不语,而众弟子却是高声应和,一时士气大起。 只听丁诺再道:“这又要什么证据?我们这几十人便是证据!你们明夷帮的先是混在了百姓之中,再是突然发难,救走了武方瑞。” 樊复也道:“你们当中可有许多人都曾是我们的师兄弟,他们都是先叛出了我霁云盟,再加入你明夷帮之人,我们可都瞧得清楚,看得明白!” 弈先生见事情败露了,并未讶异,只“嘿嘿”一笑,说道:“你们并无物证,也无第三方人证, “只靠自己的一张嘴便要咬定这条罪过,可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丁诺甚是恨那弈先生,他急红了脸,叫道:“为何不能服众?你们敢不认么?” 弈先生再道:“若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说是你们强行救走了武方瑞,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可是有上千弟子作证!” 他转头向身后喊道:“诸位兄弟,我说得对是不对?” 身后这千余名帮众齐声高喊:“不错!我们当时就在大都,我们可都是证人!” “我们亲眼瞧见霁云盟的救走了武丞相!” “他们还自己把董邦莠换上了断头台,白白要了他的性命!” 帮众们义愤填膺,喊叫不绝,弈先生大笑了一阵,回身对丁诺道:“怎样,你们敢不认么?” 弈先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令丁诺既急且气,直愣在当场,反驳不得。 此时丁诺身后又转出孙迪与郑兆二人,他们高声喝止住众人,郑兆朗声叫道:“休得胡搅蛮缠! “董掌门明明是被金琨那狗贼劫走,定是你们明夷帮的将他害了!他贵为我霁云盟的掌门,我们又如何会害他?” 此言一出,他身后数千弟子纷纷呼喝叫好,声响越来越大,直在这山谷之中来回激荡。 孙迪满脸的得意洋洋,又再叫道:“你们自己做出的事情,休想赖在我们身上! “你们将武方瑞救走了,若亨国怪在我们霁云盟的身上,我们可就有了灭顶之灾,你们若是识相的,赶紧把武方瑞交出来!” 此时上千名弟子也呼喝道:“不错!快将武方瑞交出来!” 樊复在一旁煽风叫道:“否则我们便先灭了你们!” 明夷帮的帮众个个都被气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金琨往前一站,喝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要武丞相的性命! “丞相他为国为民,居功甚伟,可是我大齐的护国功臣,丞相的性命可关乎着国之大运! “你们却要将他拿去讨好亨国人,做出这等腌臜龌龊之事,枉你们还是大齐的子民,原来却都是一些叛国的贼子!” 他话音一落,这上千名弟子立时闭上了嘴。 丁诺、郑兆、樊复等人纷纷被其他弟子怒目而视,他们均知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说了出来,实在是于霁云盟这名门正派的颜面有失。 金琨只一番言语托出,竟将他们全数噎住,这让许多帮众都笑出了声,大骂霁云盟都是些乱臣贼子,汉奸走狗。 此时,众弟子中又转出一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寒横星,她高声骂道:“这里还轮不着你这狗贼在此胡搅蛮缠!” 只这一声下去,霁云盟气势又起,他们纷纷附和,口中大骂金琨是狗贼畜生。 寒横星本欲再度开口,又见宗阡泽带着王文柏一齐往前一站,说道:“寒长老,我如今便将我们看见的当众说了,你看如何?” 寒横星原本到嘴边的话茬竟被他抢了去,心生老大的不悦。但宗阡泽如今已贵为掌门,她也不好拂他面子。 是以说道:“宗掌门还请仔细说来,莫叫他们找见了把柄才是!” 宗阡泽点头道:“这个自然。”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道:“武方瑞被救的当日,我和王师弟、寒长老,以及数名百弟子都在大都城之中。 “我们可是亲眼所见你们明夷帮的劫了那法场,直闹得亨国朝廷派出了数千御林军才将你们压下。 “但你们终究还是救出了武方瑞,否则那城楼下的人头,怎又变成了被你们掳了去的董掌门?” 众弟子们纷纷叫好称是,声势再涨。 宗阡泽续道:“我当时可是冒着杀头的罪过,费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董掌门的头颅偷了回来。 “可就在我们要带回青原派时,寒长老与邱秀兰邱师妹匆匆找见了我等,说是发现了张盟主的尸身!” 弟子们“啊、啊”地失声大叫,不少人神色黯然,立时掉下了泪来。 宗阡泽面色凝重,紧盯着明夷帮等众,再高声道:“张盟主可死得好惨呐,他先是被明夷离火剑剑法伤了数处, “最后那致命一击,却是大无妄拳将他的头颅击碎! “那大无妄拳虽是我天目派的功法,但天目派中又有谁会向盟主挥拳,还能下得出死手,将他打死的?” 他顿得一顿,再叫道:“定是你明夷帮的合围了我张盟主,先是用那明夷离火剑伤了他, “再是被我们天目派的叛徒一拳将他打死,你们明夷帮将我们盟主杀了,还问如何得罪了我霁云盟,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371章 巧言令色 寒横星心中急切,迫不及待抢声道:“普天之下,能用明夷离火剑杀了我张盟主的,除了你们帮主严时志之外,再无他人! “你们若是识相的话,快将严时志给我交出来,否则,休怪我霁云盟踏平了你们明夷帮!” 此言一出,明夷帮帮众无不“唔”地一声,总算明白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因由。 就连弈先生和肖代秋这两个堂主,也都变得一脸阴沉,尽管心中早已转了数百个念头,也始终是愁眉难展。 他俩暗恨当日,只因着急救回武方瑞,竟未能将张浪的尸身藏匿起来,才导致了今日之祸。 听到此处,金琨这才恍然大悟,暗忖:“难怪我在与张浪对决时,恩公明灵子的那句‘别杀’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张浪虽已是入邪的三正,倘若轻易将他杀了,便会招来如今的灭顶之灾…… “如今……如今这个局面,到底该如何收场……” 而范莽则低垂着脑袋,心中懊悔非常,也暗道:“我轻轻松松就将张浪杀了,他们竟以此为由倾巢而出,要剿灭咱们……唉…… “如今是我的鲁莽让大伙儿付出了代价,我……我便是死上十次百次,也不能赎我所犯之罪……” 陆宁早已是气不过,她上前大声斥道:“世上无人不知,我严帮主始终坐镇在双擎山,而你们却来这小小的分舵寻晦气, “怎么,你们定是知道我明夷帮乃天下第一大帮,便是有十个霁云盟,你们也不敢打到双擎山吧!” 寒横星冷哼一声,叉腰道:“急什么?我们把你这些个分舵先行拔了,再集结全盟之力,最终打到那双擎山去,砍下严时志的狗头!” 陆宁大惊失色,正待再吵几句,金琨却抢声道:“宗掌门,你说你们在武丞相行刑的当日,数百弟子都在大都。 “那大都可是亨国的地界,特别是在武丞相行刑之前,各个城门的看守可都相当的严密。 “你们人数众多,想要全数进去,根本没这可能,就这一点,你又如何自圆其说?” 宗阡泽一愕,略一思忖,朗声道:“山人自有妙计,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霁云盟如何还做得这天下帮派的翘楚?” 金琨冷哼一声,续道:“就算你们能有飞天遁地之术,去了好几百个弟子,你们去那儿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武丞相被行刑,怎就不见你这天下帮派的翘楚出手营救武丞相? “你根本就解释不了其中的关窍,你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满口胡诌!” 宗阡泽与王文柏相互对望一眼,无不瞠目结舌。 倘若他们当日真有数百弟子在大都城,又没能前去营救武丞相,这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 他们偌大一个霁云盟,是天下名门正派的领袖,对一国的丞相却置之不理。 如此作为,莫说寒了整个江湖的人心,便是霁云盟中的爱国志士,也不能轻易饶过这帮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人。 听着身后弟子们就此事议论纷纷,其中非议之声不在少数,宗阡泽直憋红了脸,厉声道:“这儿还轮不着你这狗贼在此胡搅蛮缠!” 王文柏也转过了身去,对着众弟子大声道:“不错!这狗贼善于巧言令色,我霁云盟数度被他散布谣言, “以致蛊惑了不少弟子叛出本盟,你们可千万别再上他的当!” 直至瞿崴回首望了几眼,弟子们这才急忙闭上了嘴,恢复到之前的安静。 金琨上前一步,朗声道:“你们始终骂我金琨妖言惑众,害死你们弟子无数。无非就是怪我金琨揭露了你们的黑幕! “你们这些个糊涂的弟子可都要好好地想想,在整个江湖之中,唯有霁云盟出现了狂阳,你们便不觉得蹊跷么? “我意图救治身处深渊的病人们,而你们的盟主和掌门反倒要千方百计地阻我害我, “那边厢还要将易阳丸从六两涨至八两,他们如此地欺压你们,你们便始终都不觉得苦么?” 这一席话下来,直让许多弟子心里都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金琨踱了几步,他昂首道:“你们联盟之中,近万弟子都叛了,这便是民心所向! “事到如今,你们这些掌门长老却始终不知反省,丝毫不以为耻,还要极力地掩饰所犯罪恶,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停下脚步,豪迈之气陡升,再朗道:“你们那些个欲加之罪,我一概不认!你们所造的罪孽,我也尽数不愿原谅! “我金琨至今都未能做出什么经天纬地之事,但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你们今日如此地兴师动众,大抵是要除去你们口中的狗贼,我如今便站在你们面前,我今日所说,你们可得听仔细了! “你们那盟主张浪,的确是我金琨所杀!你们便是要杀,就冲我一人而来,休得伤及无辜!” 这一席话说得可谓是豪气干云、气吞山河,令在场的不少英雄豪杰都为之心生敬意,叫好之声不断。 此话犹如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上千明夷帮帮众自是激昂不已,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夸赞不迭。 霁云盟弟子也是喜怒交加,他们直尖叫的尖叫,咒骂的咒骂。 不少弟子喊道:“他承认啦!这狗贼承认杀我张盟主啦!” “他怎能抹去其他的罪过,这可不成!我可是头一个不服!” “对!我们都不服!杀他娘的!把他们全数杀了!” 弈先生直到此处,才将愁眉略一舒展,心道:“兄弟他如今总算是能独当一面啦,实不枉我始终追随其左右。 “我就说我弈某人,可从来都不会看错了人……这一回不但没有看错,委实是让我遇见了这世上难得的俊彦!” 范莽听得金琨替他顶了罪,急忙冲上来,朝前大喊道:“他所说不真!那张浪是我范莽杀的!” 他这句话如同石沉大海,全数被众人的声浪所覆,几乎无人听见他所说为何。 第372章 宣盟主令(2) 范莽直运起了内力,大喊道:“那大无妄拳只有我能使得!金兄弟他又如何会这招式?” 这之后,范莽又一连吼了数声,见众人根本不听他的辩解,情急之下,立时向瞿崴等人奔了过去。 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转出肖代秋、秦志涛、甘真、薛倚几人,他们将范莽合力拦下,又拖回到明夷帮阵营之中。 陆宁则立时掩面而泣,顿足嗔道:“好个冲你一人而去,你倒是死得英雄豪迈,便从来都不顾他人所想么……” 她哭得一会儿,赶紧擦去了泪水,上前数步,挡在了金琨身前,对眼前的众弟子怒目而视。 心中只想着:“若你们真要大开杀戒,便先将我杀了便是,也免得日后还要为他如此地牵肠挂肚,这个中苦楚,我可不愿再尝啦!” 但金琨的这番言语,当真是情真意切,不夹杂半分的谎言,这多少都说动了上千名霁云盟弟子。 他们也深知这狂阳之苦,也受够了那易阳丸的盘剥,是以暗地里窃窃私语,指手划脚,叫人难以窥其心思。 瞿崴是何等的智谋,他细细察觉了这份异常,心中暗道:“这金琨实不愧为我霁云盟的头等大敌,他只言片语之下,总能蛊惑不少人心…… “说不得,本座万不可让这势头在此种场合大起……” 想至此处,他高声道:“宗掌门,劳你将盟主令一念,总不能叫他人说咱们师出无名吧,也别叫这些明夷帮的死到临头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这一声是用内力送出,立时盖过了数千人的吵闹之声,断山崖的这万余人听得他声传十数里,绵延不绝,震人心脾,无一不感到钦佩万分。 数千人的喧哗之声立闭,宗阡泽大喜,忙从瞿崴手里拿到一只精致的卷轴。 金琨眼见得这只卷轴颇为熟悉,细想起来,那日董邦莠升任掌门之时,运日也当场拿出了这么个卷轴,那里头同样是一道盟主令。 宗阡泽展开卷轴,朗声读道:“盟主令!兹念青原派叛出弟子金琨,以狂阳十四汤为名, “肆意散布谣言,诋毁我盟,以致盟内弟子士气不振,人心动摇。 “我霁云盟实乃天下武林之正宗,肩负卫国护民之任,然而在此国之危亡之际,金琨此举非但于国家丝毫不利, “反倒撼动国之根基,此等下作之行,实乃卑猥小人、以枭以张之举! “此外,此贼投入明夷帮后,不仅杀师背伦,还将青原派掌门董邦莠、长老卢昱,以及九宫派掌门贾重周、长老余艳竹一一戕害, “兹事体大,危害颇重!金琨狗贼既以明夷帮为盟,害我霁云,误国误民,故而颁发此令,广而宣之。 “现特敕令,复整霁云四派,长驱东征,诛金灭明,众弟子自当众志成城,不辱使命!” 言毕,宗阡泽缓缓收起盟主令,面露微笑,背手而立。 明夷帮中,一部分众人听见“诛金灭明”四字,便知霁云盟要假借诛杀金琨之名,要将明夷帮尽数剿灭。 他们自晓其意后,无不大惊高叫,并把此意传开,叫明夷帮众人个个惊恐万分,引吭大叫,伫立当场。 金琨心中既惊且怒,暗道:“我把董邦莠绑走,他们自然要将他的人命算在我头上,这本无可厚非。但那宗阡泽…… “我虽对他再无师兄弟的情义,但他与王文柏似要杀我而后快, “师父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真不知该作何想法……” 金琨怒哼一声,喝道:“瞿崴!我金琨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早已说过,要杀便杀我一人即是! “我可从未加入过明夷帮,明夷帮也从未杀你掌门长老,你为何要如此作为?” 瞿崴冷冷道:“你这狗贼为虎作伥,做出诸多恶事,这背后帮衬的,不就是明夷帮么?” 他头颅渐渐高昂,续道:“你别忘了,这可是你亲口承认,是你杀了张盟主,但就凭你这低微的武功,如何杀得了他? “我们正好有不少的人证在此,看见你们明夷帮的在大都救下那武方瑞,这事便很明了啦,定是在你这狗贼和明夷帮的合围之下, “张盟主这才寡不敌众,终于叫你们得了逞。此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不报,又将我霁云盟的颜面置于何地?” 寒横星也怒指着明夷帮等众,叫道:“这还不止呐,数月之前,金琨狗贼曾上我九宫山来提亲。 “他们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被数百人合围,以致让咱们折损了百余名弟子,便连我这长老也险些折了进去! “天底下如何有此等凑巧之事?定是你们明夷帮的恶贼乔装改扮了,杀了我派弟子,又叫咱们认不出是何人所为! “今日我九宫派弟子倾巢而出,便是要将明夷帮恶贼尽数剿杀,以报此仇!” 邱秀兰从她身后也指着金琨喝道:“你这狗贼实在是卑劣至极!你先是杀了我贾掌门和余长老,再故意趁我九宫派空虚之际, “假借提亲之名,行灭派之实,若不是寒师叔护着我,我……我在当日便被你们杀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正说着,立时掉下泪来,她身后又转出马庆与王奇思两位师姐,与她一块儿抱头痛哭。 金琨自是被气得拳头紧攥,而弈先生则不慌不忙地品了口袖中美酒,心中暗道:“时也命也,当日倘若她们的救兵晚来得半分, “这几人哪儿还能有性命在此聒噪?我只恨当时未能多带些人前去,否则今日说不定便是余下的三派前来了。” 当即朝金琨大喊道:“我明夷帮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既然金兄弟与我明夷帮是过命的交情,今日你便休想将我等甩开,独自赴死!” 转而又对帮众们叫道:“我帮帮众听令!今日我等与金兄弟同进同退,同生共死,但有胆怯退缩者,我弈某人定斩不饶!” 第373章 梨雨反目 远处的肖代秋听得此话,也是大笑出声,接着道:“不错!今日霁云盟是假借金兄弟之名,行灭我明夷帮之实! “我明夷帮便是死绝了,也定不让这恶名让金兄弟一人背去!” 明夷帮帮众听得两位堂主发令,自然是振臂高呼,喊叫不绝,其声响直一浪高过一浪。 丁诺甫见明夷帮起了势,定然心中不悦,忙暗中戳了戳身前的郑兆。 那郑兆立即心领神会,他接着适才邱秀兰的话茬,大声道:“我邱师妹说得极是!很多的悬案,只要和这狗贼一联系,立时便能豁然开朗。 “之前那易阳丸半价而售之事,唯恐也是这狗贼散布的谣言!” 丁诺又从他身后转出,讪笑道:“郑师兄说得再对不过!金琨狗贼的罪名还远不止这些,他还假借治病之名,行害人之实。 “金琨!你至今都不给大伙儿解释解释,你那济民堂中一共枉死的八十多号病人,究竟是怎生死的么?” 孙迪也接着道:“丁师兄,哪儿是八十多号人?他那医馆之外,为此死去的病人,可是八百多人、八千多人呐!” 丁诺一笑,竖着拇指道:“孙师弟所言极是!” 金琨忽地一怔,这两座医馆内的确不明不白的死去了数十人,至今为止仍是悬案未决。 而今日,这事却被这些人当做了口实,在此添油加醋、大言不惭。 尤其是那郑兆和孙迪,他二人明明在那地牢之中,承认了狂阳十四汤的确有效,如今又反过来污蔑他金琨借医杀人。 这道盟主令,再加这些人的无端污蔑,直叫金琨心中怒上加怒,什么肖梨雨的劝慰,什么武方瑞的为国为民,已被他全数抛诸脑后。 他此时只恨自己的武功低微,不能冲进前去,将这一众人等尽数杀了。 正当金琨欲破口大骂时,他跟前的陆宁再冲前骂道:“你们这一个个的白眼狼,全被狗屎蒙昧了双眼, “我金大哥在那钓鱼城里,实不该救下你们!霁云盟到底给了你们何等好处, “以致你们在这儿不仅知恩不报,还要如此地落井下石,你们与那畜生王八何异?” 金琨忙将她拉回原地,担心她这低微的武功,霁云盟中只须一支冷箭,便要了她的性命。 可陆宁依旧是不依不饶,她一把甩开金琨,怒指着万众弟子,叫道:“你们当中凡是身患狂阳的,是否除去易阳丸,便再也活不了了? “那我便告诉你们,在这个世上,还有比易阳丸更好的药,便是你们盟主令中的狂阳十四汤! “这汤药的药方,我们早已无偿公布,每月费用仅是易阳丸的十分之一不到,你们到底听过没有? “我们的两座医馆之中,已让数千人减轻了病苦,省下了医费,你们究竟知不知道?” 众弟子甫一听得此言,茫然之色溢于言表,他们暗地里左顾右盼,四下打听。 不久之后,许多人都摇着头,一副一无所知之样,本想点头的,却不敢当众表现,只得低首而叹。 陆宁实在是怒不可遏,再叫道:“不知道?你们可知你们为何不知道么?那是因为你们的张盟主和瞿盟主不想让你们知道! “只因你们一个个地那般好骗,你们的盟主掌门只须略施小计,你们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说到底,你们就是一帮蠢货,一帮忘恩负义的畜生蠢货! “金大哥就算救了你们,也改变不了你们什么,畜生依旧是畜生,蠢货仍然是蠢货! “你们此生再也不会变,将来生生世世也还是畜生蠢货,永远都改变不了!” 陆宁一长串骂将下来,霁云盟弟子中像炸开了锅也似。 他们对骂的对骂,大喊的大喊,疑惑的疑惑,只有少数人四处问询,辨别真假,更少的人则像是早已知晓了真相,只冷眼旁观,默然不语。 金琨一边拉着陆宁,一边暗道:“陆姑娘为我金琨,竟气成了这副模样,她平日里虽是刁蛮了一些,还真是少见她如此大发雷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能为我仗义执言,将霁云盟骂了个狗血淋头,试问天下女子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她当真可谓女中豪杰啊!” 见众弟子渐呈乱象,瞿崴再度以内力喊出:“金琨狗贼与明夷帮的罪状,咱们便说到此处。 “既然大伙儿都已知晓事之起因,那么接下来,咱们可得将盟主令执行,迅速了结此事!” 此声恢弘如雷,瞬间便将弟子们的聒噪声压灭。 金琨望了一眼身边的运日,再望向瞿崴,问道:“了结?你们的运长老还在我们手中,你想如何了结?” 瞿崴将嘴角一翘,说道:“你以为绑了我的长老,你们还能活命么?”言毕,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金琨眉头大皱,他越想越是不对,暗叫:“难道这瞿崴真的如此心狠,宁愿放弃这运日,也要剿灭咱们么?” 瞿崴右手正欲举至高处,忽听一个女声叫道:“金琨狗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言毕,忽从九宫派阵营之中转出一青衫女子,极速向金琨仗剑击来,却是那肖梨雨! 而瞿崴右手顿时停住,缓缓放了下来。 金琨大吃了一惊,叫道:“梨雨!你怎么……” 但肖梨雨瞬息间欺近金琨,使的正是纷若剑法的一招“金蝉穿林”。 只见她青色身姿化作金蝉也似,长剑倏地径直刺去,其势甚速。 金琨见这长剑来得劲急,竟似毫不留情一般,急忙闪身避过,再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捉住她的衣袖,细细问个明白。 可肖梨雨左手再是一格,将他右手挡开,右手剑法再变,“呼”地一声,竟不见她的身影。 金琨何时见到她用过如此精妙的剑法,忙不迭原地跃起,在半空中终于找见了她的身影,忙大叫道:“梨雨!你怎么啦?是生我气了么?” 原来这招名为“敛影逃形”,是纷若剑法中最为讲究身法的一招。 第374章 心痛万分 此招迅捷伶俐,灵动非常,可让身影迅速消弭于无形。 若是出其不意打出时,可叫对手在迷惑之间左顾右盼,顾此失彼。 最终将对手在瞬息之间击杀,绝不拖泥带水,可谓是恐怖非常的一个绝招。 此时肖梨雨见金琨立时识破此招,身影一晃,再度消失在金琨眼前。 金琨自是骇然无以,他万想不到,肖梨雨竟恨他如斯,要用如此绝招来取他性命。 他直落而下,愣在原地,并未试图去找寻她的身影。 直至肖梨雨一剑朝金琨背心刺下时,他才猛地一晃,轻松避过,再看金琨时,他已奔至一丈之外,一副神情落寞之样。 此时邱秀兰向寒横星望了一眼,说道:“师叔,梨雨她竟要杀这狗贼,怎地变化如此之大,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寒横星冷冷道:“数月以来,我该说的该劝的,都已重复了数十遍不止,如今似乎已起了些作用,咱们权且看看她究竟能不能狠下心来。” 邱秀兰点头道:“如此便好,梨雨若能回心转意,也省去了咱们不少的麻烦。” 肖梨雨连出绝招,始终是未能得逞半分,她恨上心头,斥道:“你这狗贼,怎配让我生气? “我只是恨你,恨你先是杀了我的恩师,又将余长老也杀害了,你如此地作恶多端,还要假意来娶我,我呸! “我真是瞎了眼,怎能嫁与你这魔头!” 听见肖梨雨如此咒骂自己,金琨心中既乱且悲,他两眼痴痴地望着肖梨雨,喃喃道:“梨雨,你定是怪我没能及时娶你过门, “是我没用,我始终是想不出法子,总是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好叫寒长老他接纳我……我……” 他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心中如揉碎了一般,绞痛非常。 肖梨雨忽地啐了一口,大声道:“谁要嫁你!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难怪大伙儿都受了你的蛊惑! “你这狗贼,害死了恁多人命,还不赶紧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 金琨有气无力道:“你当真如此恨我么?”说着,他总算掉下了泪来。 在与她分别的这段日子里,金琨没有一日不在想她念她。 他虽是去了趟青原派,又北上大都营救了武方瑞,在这些时日之中,但凡心中忆起了肖梨雨,便能生出无尽的爱意,以消解心中的空寂。 即使是与张浪对决时的生死一刻,也能叫他心中毫无畏惧。 因为有肖梨雨藏在心中,爱意便充满了心扉,便是面对再大的凶险,大不了与心里的梨雨一块儿去了,这世上怎还会有叫他胆怯之事? 他其实早已习惯了把肖梨雨住在他的心底,他也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时而起。 或许是在那八岁的青影浮现在眼前时,也或许是那十八岁的婷婷玉影叫他琨哥哥之时。 总之在不知不觉之中,金琨早已视她为此生唯一,只恨那提亲之事,未能在他成为狗贼之前达成。 否则,如今已是金夫人的肖梨雨,如何还会用长剑怒指着他? 可是就在此时,肖梨雨竟一反常态,对他恨至如此,这真叫金琨万想不通,也万难承受。 他甚至一度万念俱灰,自责万分,也心痛万分。 只想着此处万众压境,大伙儿还做什么挣扎,不如一块儿死了干净,也免得你杀我,我再杀你,无穷无尽,难以终结。 正在金琨恍神之际,肖梨雨突然刺出一剑,扎中了他的左臂,立时鲜血长流。 金琨大惊之下,横向跃出数步,茫然道:“梨雨,你当真要杀我么?” 此时邱秀兰在寒横星身旁拍掌道:“她是真的要杀那狗贼!寒师叔你当真是功不可没!” 寒横星也缓缓点了点头,欣慰道:“实不枉我对她的一番教导,梨雨这孩子,还是有良心的。” 心中却道:“我只是拿张浪与董邦莠之死与她晓以利害,这其中虽是添油加醋地给那狗贼栽赃了一番, “不料却有了奇效,我九宫派将来便有望能成为这四派之首啦。” 而肖梨雨见金琨鲜血流了满袖,竟无半分诧异,依旧斥道:“你这狗贼!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已与你恩断义绝,今日我便要杀了你!” 言毕,又挺剑再上,一连使出十数个杀招,招招都凌厉非常,当真是冲着杀他而去。 但金琨毕竟是武艺高超,一个肖梨雨到底不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这份绝情来得那般突兀,实在是叫金琨如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一边掉着泪水,一边躲避她的剑招。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叱传来,一个绿色身影激跃而至,一剑挡开了肖梨雨的猛攻,正是那陆宁。 陆宁大展明夷离火剑,与肖梨雨接连过了四五十招,竟与之不分伯仲,难较高下。 她越斗越是盛怒,一边击出剑招一边斥道:“梨雨姐姐!你俩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怎地说翻脸便翻脸,竟这般地绝情?” 肖梨雨再出三剑,剑剑都被陆宁格挡了去,不得不跃向一旁,大声道:“我俩的事,不要你管!” 陆宁两眼一瞪,心中更怒,暗骂:“谁要管你的事?只是你如此地薄情,已当众伤了金大哥,还这般理所当然的神态…… “你不心疼他,便不让我来心疼么?” 这些心里话,如何敢当众说出?她当即斥道:“你当真是站在了霁云盟那边,要与我明夷帮作对了?” 肖梨雨冷冷道:“明夷帮这等下九流的帮派,我霁云盟早就该整顿整顿了。” 陆宁冷哼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那伯父肖大夫也是下九流了?” 肖梨雨心下一怒,皱着眉头再将长剑挥出,直击陆宁左臂。 陆宁将手中长剑一格一晃,已然拆解了此招,紧接着剑芒再闪,已绕过肖梨雨左首,往她小腹中刺去。 肖梨雨茫然一怔,不料她此招使得如此精微,她也不知该如何拆解,当即运气在臂,气导剑尖,“唰”地斜身一送,匆忙挡得这一剑。 第375章 苦了你了 陆宁的这个剑招,是她好容易从“钻火得冰”这一招中悟出的变化,本想在此分舵危亡之际,用来御敌自保。 可没曾想,此时却用来对付眼前这个既爱又恨的梨雨姐姐。 陆宁爱她,是因为肖梨雨是她自小的玩伴,她深深记得她俩在孩童时期,还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而如今恨她,自然因为她是金琨的心上人,是他今后的正牌夫人。 而这个正牌夫人,如今却一反常态,好好的夫人不做,偏偏要杀害陆宁的金大哥。 为了金大哥的安危,这个招式便是再神秘莫测,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使将出来。 不料肖梨雨这一格挡,竟将陆宁的长剑倏地挑了开去,轻轻松松地化解了此招,如此一来,让这两个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陆宁被她一格,剑招立破,手中长剑还险些脱了手。 她匆忙握紧了长剑,横出几步,心中大是不忿,嗔道:“你快说,你伯父到底是不是下九流!” 肖梨雨还未从惊处缓过神来,只说道:“我知道我从来都说不过你,你再怎么逼问我,那狗贼金琨也是杀害了张盟主的祸首! “他如此地作恶多端,害我霁云盟群龙无首,我已恨他至极……” 正说着,又用左手指向金琨和陆宁,厉声续道:“你和他二人,今日若不与我拼个你死我活, “便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我肖梨雨再也不愿看见你们!” 言毕,再故技重施,直气导剑尖,“唰唰唰”三剑径直刺下。 陆宁见这剑势较之适才还要凌厉一些,万不敢托大,先斜撤了一步,再将明夷离火剑的二、三式接连展出。 这一回仅是过了三十余招,陆宁便已暗觉吃力,不由得心中越来越是惊诧。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本是一心钻研医术的肖梨雨,这剑法何时练得如此精深了? 原来,肖梨雨她一心钻研医术不假,但她治病救人则更勤。 在她肖家的祖传医术之中,总少不了替病人渡气这个环节。 而越是危重的病人,或是越要救治更多的病人,则越需要深厚的内力基础才可以施展这神奇的医术。 是以肖梨雨于剑法的造诣上并未深究,只是在不断行医的过程里,在给病人不知不觉的渡气之中,她的那份内力,已是暗暗地增加了不少。 此时肖梨雨气运剑尖,已然使剑招增添了许多刚猛之气。 再加之纷若剑法本就是套灵动已极的武学,如此刚柔并济之下,陆宁想要再在这文弱的清雅大夫处讨得便宜,已是不大可能的了。 再见二十余招刚过,肖梨雨终于找见了个空隙,忽地轻叱一声,长剑朝陆宁的右腿猛刺而去。 陆宁此时再也躲避不过,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她闭眼尖叫一声,只待长剑将她右腿削下一块肉来。 便在此时,只觉一阵风从她身边刮过,“叮”地一声,肖梨雨的长剑已被击至一旁。 陆宁茫然间睁开眼来,却见金琨站在她俩当中,此刻已是破涕为笑,两眼一刻不离地望向肖梨雨,他柔声道:“梨雨,收手吧,别伤了陆姑娘。” 肖梨雨一愕,赶忙横剑当前,再是朝他面部猛地刺下,去势甚劲。 金琨则不闪不避,只伸出了左手,“咔”地一声,已用两只手指将她长剑稳稳夹住。 肖梨雨死命地抽动长剑,竟始终都是纹丝不动。再抽了几次,依旧是事与愿违。 她这才死了心,两眼紧盯着金琨,沉声道:“我知道你武艺非凡,我打不过你……你要杀便杀,为何要戏弄于我?” 金琨本是一副喜不自胜之样,如今两眼怔怔地瞧着她的脸庞,只见她圆圆又白皙的脸上,此时却多出了许多的愁容。 他越看越是心痛,再柔声道:“梨雨,你骗不了我,你不光不想杀我,只一心想让我全身而退,是也不是?” 肖梨雨一惊,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她看了看金琨,又看了看手中长剑,本欲开口,却欲言又止。 金琨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心痛至无以复加,他将长剑缓缓地放了下来。 又凑上前去,轻轻道:“我到过你的屋里,发现了带血的字条……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肖梨雨终于将头低了下去,诸多思绪涌入了脑海之中,泪水止不住地滴落,身子晃了两晃,便要倒去。 金琨忙伸手将她托住,婉言道:“真是苦了你了。” 肖梨雨越哭越是伤心,啜泣道:“琨哥哥,我的心……好痛……” 金琨恨不能揽她入怀,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他凑近了她的耳边,续道:“你好意叫我知难而退,可你也不想想,如此万众压境,我如何能够脱身?” 肖梨雨抹着泪花道:“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冲进来,怎又不能冲出去?只要你保得性命在,我便能安心啦……” 金琨略摇了摇头,说道:“此处还有弈先生,还有你二伯,还有那么多的帮中兄弟, “我若跑了,他们可怎么办,难道你又要演上一场戏码,让他们也脱身了么?” 肖梨雨一愕,她也不知该如何救下众人,只觉演了这么一场绝情戏,或能将金琨的心伤至最深。 如此一来,金琨万念俱灰之际,心中恨她至极,或许便能在一怒之下独自突出了重围,最终逃离了此地。 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只要金琨能够狠下心来,不顾他人死活,而且愿意离开此地,以他的武功而言,必定能够办得到。 而至于其他的人,她肖梨雨万一救不下来,大不了豁出了性命,陪着肖代秋他们一块儿战死在这断山崖,也未尝不可。 金琨又叹道:“傻梨雨,你其实想救所有人,我又怎能不知? “但若我独自一人逃了,余生全在愧疚之中度过,这样哪是我金琨的作为?” 肖梨雨的心思被他猜中,眼泪又再滴落下来,显得那样无辜。 第376章 霁云内讧 原来,以金琨的聪慧而言,本不难拆穿这出戏码。 只是因事起突然,爱他至深的肖梨雨竟要骂他、恨他,要与他恩断义绝,还要以性命相搏。 特别是在他被肖梨雨刺伤之后,让金琨的心神顿时慌乱交迸,除去掉泪以外,再也无法洞悉其中的蹊跷。 直至肖梨雨第二回说出“滚”这个字眼时,金琨这才猛然间惊觉,肖梨雨如此煞费苦心,是叫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这就是叫他离开这处危险之地,并且是“有多远就滚多远”。 那霁云盟声势浩大前来,必定是要除去他金琨这个祸患,也必定是不达目的决不收兵。 若非如此,肖梨雨绝不会出此下策,一反常态地待他、杀他。 只要她的琨哥哥留得性命在,他便是再恨她怨她气她,那也是十分值得的。 金琨想通了这个关节,一瞬间豁然开朗,此时他面对肖梨雨,柔情无限道:“可怜的梨雨,你平日里连撒个谎也不会。 “今日为了我,你能演得这样逼真,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肖梨雨的泪水始终未能停过,她狠狠摇了摇头,旁若无人般,缓缓靠在了金琨肩头。 金琨心中感慨无限,感觉时间就此静止了一般,心中想着:“梨雨与我分别了一次又一次,她还能待我这般好…… “如果这是一场梦便好了,我可永远都不愿醒来。” 便在此时,霁云盟阵营中有股噪声越来越大,过不了多久,终于有个天门派弟子喊了句:“搞什么名堂!怎地打着打着又和好了?” 又有个天目派弟子,用更大的声音道:“这不明摆着么,这九宫派的肖梨雨,从头至尾都与那狗贼一同行医, “她用那什么狂阳十四汤可坑害了不少的弟子,只是大伙儿不愿提及此事而已!” 天门派弟子问道:“她做出此等丑事,为何大伙儿不愿提及?这不是包庇她么?” 天目派弟子大声道:“那就要问问她九宫派才知道啦!” 九宫派之中顿时一阵骚动,弟子们交头接耳,惊讶无以。 寒横星立时站将出来,厉声斥道:“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毁我九宫派的声誉!” 心中却是暗骂:“梨雨这妮子,居然当众演戏,真是枉我一番苦心劝导! “我九宫派究竟哪儿对不起她了,让她至今都不能回心转意……我数年来呕心沥血,始终都抵不过一个狗贼么!” 霁云四派之中,表面上看去本是一派融洽之象,实则在暗地里都各自较劲,谁都瞧不上谁,谁也不能彻底服了谁。 而其中就数天目派最为自视清高,他们仗着人多势大,自己的掌门又兼任盟主,其他三派弟子自然要高看他们一眼。 这天目派弟子也是一般地高傲自大,他虽被九宫派长老训斥,也是毫不服气。 他大声叫道:“怎么?你们九宫派的人既做得出来,偏就不承认么? “这肖梨雨其实与那金琨都是一般的狗贼,你们包庇她如此之久,不就是为了她那一身医术么?” 寒横星在人群之中总算找见了那弟子,忽“唰”地一声抽出了长剑,怒指着他,叫道:“别以为你是天目派弟子, “我便奈何不了你,你若再敢信口雌黄,我便替盟主教训你!” 那弟子吐了吐舌头,缩回到人群之中。 可谁知西面又有一高个儿天目派弟子叫道:“我们实在是忍你九宫派太久了,今日只是不吐不快! “你们如此包庇肖梨雨,为祸全盟,难道就丝毫不觉得罪过么?” 寒横星往西面一望,找见了那弟子,倏地拔腿奔去,手中长剑闪着寒光。 那高个儿弟子也钻进了人群之中,还兀自大叫着:“金琨狗贼能有什么医术? “那狂阳十四汤自然是出自肖梨雨之手,这么浅显的道理,别以为大伙儿都不知道!” 此前那天目派弟子竟从东首钻了出来,大声道:“不错!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只是瞧在九宫派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其实,咱们当中有不少人都知道,她与那狗贼一共行医了一年之久!” 此时,又听一青原派弟子朗声道:“大伙儿今日,是看在肖梨雨与那狗贼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这才忍不住当众揭发了!” 另一个天门派弟子也叫道:“大家都不愿再藏着啦,你们如今看肖梨雨,分明就是和那狗贼一伙儿, “他俩合谋害苦了大家,九宫派竟还敢当众包庇!咱们今儿个可得把话说开了,谁再包庇纵容,谁便与咱们全盟为敌!” 那高个儿天目派弟子最后叫道:“咱们今日不光要杀了金琨狗贼,还要杀了肖梨雨这毒医!师兄弟们,你们说,我们该不该如此?” “不错,正该如此!” “早该如此了!那九宫派把咱们可害得好苦!” 这番话下来,竟引得上千弟子高声附和,他们群情激昂,口口声声要将金琨与肖梨雨共同诛杀。 而那寒横星奔到西面,东面又冒出几人反驳,冲到了东面,北面又有弟子怒斥。 她疲于奔波、顾此失彼,眼见众弟子们纷纷如造反一般,而一旁的瞿崴和宗阡泽等人却始终冷眼旁观,并不加阻拦。 寒横星心里怒惊交加,直将长剑杵地,一副万分狼狈之象,只觉此番已将九宫派的脸面丢尽,面对此情此景,实在是莫可奈何。 她侧过了脑袋,望着金琨与肖梨雨竟当众这般亲密,实在是不知廉耻,她挡不住数千弟子的指责和嘲弄,是以决心迁怒于他二人。 她立时斥道:“好个狗男女,竟这般不要脸,你俩还未成婚,便如此不知检点,当此处是无人之地么?” 金琨立时来了怒气,想起余艳竹与他所说之事,昂首斥道:“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这狗屁的长老,为了夺那掌门之位,竟向余长老与弟子们下毒,已是毒死数十人之多,怎还有脸面站在此处狂吠!” 第377章 怎么独活 寒横星“唰”地将长剑一抖,叫道:“狗贼金琨!休要血口喷人!”言毕,就要仗剑向他击去。 她身后上百名弟子叫得更欢,有人喊道:“九宫派毒死了几十人,这事我知道!原来还真有此事!” “前有肖梨雨这毒医,再有那毒长老,这也就说得通啦!” “最毒妇人心!她们这九宫派里根本就没几个好人!” 这骂声一起,如山呼海啸般袭来,寒横星气不过,撇下金琨二人不顾,带着几千九宫派弟子与他们激烈对骂。 一时间,这山谷之中再没了空幽之象,只有恶言秽语来回激荡,搅乱了这山间多年来积淀的静水流深之气。 眼见数千人情绪愈来愈是激动,骂声久久不绝,金琨对肖梨雨低头道:“梨雨,是我害了你, “我只顾拿你的药方医治那狂阳,这骂名还是让你给背了去。” 肖梨雨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她深情地望着金琨,摇了摇头。 又从药囊中拿出断流活络膏,给适才刺他的伤口处抹了几抹。 她柔声道:“琨哥哥想要医治狂阳,我便陪你一块儿治,哥哥你受的骂名,我也要和你一块儿受。 “如此一来,我俩都成了狗贼,不更好了么?” 金琨皱了皱眉,不忿道:“我的梨雨才不是狗贼,我可不容他们那般骂你!” 此前一众弟子辱骂肖梨雨,金琨已是怒不可遏,欲冲向前去与他们搏命,是肖梨雨奋力拦阻之下,这才没让他的冲动得逞。 肖梨雨此时依旧死命地拉住他的臂膀,又望了望这万余名弟子,心想着:“这茫茫万众之下,我们这儿只有千余人在此, “虽是有运日当做俘虏,可依旧是凶险万分。琨哥哥他若是死了,可叫我怎么独活?” 她心下一痛,说道:“琨哥哥,是我错啦,我实不该与你分开那般久…… “若这些时日我始终陪在你的身边,整日与你嬉闹快活,今日纵使我俩都死了,也都是无怨无悔,死而无憾……” 她说着又掉下泪来,续道:“是以他们如此骂我,也实在是骂得对……” 金琨眼望着这些弟子,心中恨意渐浓,叹道:“谁又能想到会发生今日之事,你真不必为此自责, “是我金琨无能,不能早早地将你娶回,也不能阻止这些人口没遮拦地骂你……” 肖梨雨急得直顿足,又遮住他的嘴道:“琨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我可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她忽而低下头去,过了半晌,又鼓起勇气抬头道:“哥哥,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从今往后,你便带我走吧,你想去哪儿,我便跟你到哪儿!” 金琨一凛,问道:“如此一来,你不就叛了九宫派么?你可舍得?” 肖梨雨又顿一足,垂泪道:“是我错啦!这又有何舍不得的? “这几月来,我当真是后悔没跟了你去,此时我更是害怕失去了你,是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再离开你啦!” 她回首望着一众九宫派弟子,她们个个都骂红了脸,只是碍于同盟的身份,未敢抽剑出来,与另三派相斗。 肖梨雨续道:“这霁云盟本就从里到外地烂啦,我纵使是叛了出来,也绝不叛我恩师……况且恩师她失踪多日,我唯恐…… “唯恐她被几个长老暗地里害了,也不知此时她还活没活在人间……” 她缓得一缓,最后道:“况且,我现在也是他们口中的狗贼啦,他们如今定是要杀了我才肯罢休, “这叫我还如何回去?哥哥,我只想让你护着我!” 金琨心下甚暖,连日来所有的愁云尽数散了去。 他拉着她的双手,抑制不住地激动道:“好!我二人无论能不能脱离今日之难,从此时此刻起,我们便再也不分开!” 他两眼不离肖梨雨的脸庞,满是深情地续道:“倘若上天让我二人逃离了此难,我定要找个地界,将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做我金琨之妻!” 肖梨雨立时破涕为笑,脸上欣喜无限,她狠狠地点了点头,靠进他的怀中。 他二人身后的陆宁,此时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她虽是心中醋意颇多,但想着只要金大哥他过得幸福,无论是谁给他的幸福,都能让她知足而退。 至于她究竟能不能了无牵挂,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再者,这里万众压境,今日唯恐谁都活不了命。 想着大伙儿都要死在了此处,她也能死在金琨的身旁,这可是她此生最终的心愿,倘若当真实现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她如此想后,再甩了甩手中的泪水,心中竟好受多了。 便在此时,忽听西首隆隆声响,金琨二人回首望去,竟见到千余人头戴恶鬼面具,朝着明夷帮众人猛冲而来。 奔在当先的,却是那始终未能露面的祁偌,只听他开口喝道:“一个个磨磨唧唧的,还等些什么!” 金琨等人皆是一惊,眼见这千余人顷刻间便奔至跟前,其势刚猛无匹。 肖梨雨茫然间叫了句:“他们竟要强行攻入,当真不顾运长老的性命么?” 她身后立时冲上了肖代秋、秦志涛等人,他们各带着数十名帮众,前后层层叠叠站立,严阵以待。 范莽瞧清了这些人的面具,正是此前霁云盟追杀叛徒的恶鬼模样,他呵呵讪笑,叉腰朗声道:“你们这些个恶鬼, “总算露出了真面目,我劝你们还是别脱了这面具,也免得与尔等身份不符!” 言毕,领着一群帮众,大展大无妄拳,向冲杀而来的恶鬼迎头痛击。 他身后的陆宁也带着几十个帮众从旁策应,她娇声斥道:“你们这些个烂货,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简直都是些人模鬼胎! “你们一贯地横行霸道,恶事做绝,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人见人躲,鬼见鬼弃!” 言毕,也当先一跃,攻入战团之中。 金琨正思索间,猛然间瞧见郑兆、孙迪、丁诺三人混迹在众鬼之中。 第378章 六个喽啰 他们甚恨被弈先生关押了数月之久,此时趁其不备,一人攻左,一人攻右,一人高跃而起,均向弈先生齐齐攻来。 金琨惊讶之间,叫了句:“梨雨,快跟在我身后!” 言毕,身形一闪,已挡在弈先生跟前,一柄长剑激刺而出,挡下了三人的攻势。 金琨这明夷离火剑较之刚学成之时,的确又长进了不少,此时莫说面对丁诺这三人,便是再来三十人,他也一样不惧。 但见他剑法凌厉非常,剑光早将这三人罩住,要取他们的性命,也仅是在顷刻之间。 此时肖梨雨堪堪跟来,在金琨之侧,长剑“唰唰”晃处,已将丁诺的右手臂划伤。 丁诺吃痛不已,急忙后撤数步,斥声道:“好你个狗贼金琨!你明知打不过咱们,却叫这娘们帮手,你可更叫我瞧不起你啦!” 金琨直啐了一口,斥道:“谁要你瞧得起了!” 他长剑挑动之下,已将郑兆、孙迪的腰刀挑落在地。 他心念再是一动,暗道:“这二人与先生有仇,不如趁机将他们除了,便永绝了这个后患。” 金琨再是几招晃过,已划伤郑孙二人的臂、腹、腿、胸等处,丁诺见这二人再难招架,立时挺枪再上。 金琨大叫一声:“来得好!若能多来几个,那就再好没有!” 长剑锋芒立起,只与三人过了两招,紧接着长剑横扫,猛地划向他三人脖颈处。 这三人无不失声惊叫,正以为命丧当场时,却见左首间突然多了几柄长剑和腰刀。 它们或突或扫,或刺或挑,不仅将金琨攻势尽解,还生生将他逼退数步。 丁诺回首一望,却是邱秀兰领着沈辉、于旺、马庆、王奇思、樊复这几人同来救援。 他大喜过望,立时笑出声来,叫道:“这狗贼势大,我们九人合力办了他!” 邱秀兰等人同声应和,各举兵刃,向金琨二人挥去。 金琨笑得两声,叫道:“果然又来了六个喽啰,可好得很呐!你们这些个畜生平日里冤我辱我,今日我正好与你们算个总账!” 言毕,左手牵着肖梨雨,右手长剑早将明夷离火剑的“明夷于飞”击出了七八个变化。 打得眼前这九人连招架之力也无,只得暗暗心惊,不住后撤,沈辉和于旺胸前,还兀自被划了两道。 此外,邱秀兰、马庆和王奇思三人毕竟是女子力弱,她们几招防御下来,无不被惊得目瞪口呆。 她们均暗觉眼前之人犹似个妖魔一般,除去张浪瞿崴之外,哪儿还见过此等高超的武艺? 原来这几人,被金琨剑尖传来的内力猛冲之下,虎口处均裂出了个口子,流出不少血来,手中长剑还几度险些掉落,败落只在数招之间。 此时只需肖梨雨稍稍挥剑,这三人便会立马没了性命。 但肖梨雨毕竟心善非常,她与这三人同属九宫派,平日里关系本是十分要好,此时如何下得了决心伤她们一分一毫? 金琨见肖梨雨在一旁如此犹豫,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不愿当着她的面杀了这三人,直将长剑猛挥,一道剑气倏出,将眼前这九人同时逼退丈余。 这九人虽被逼退,却如逢大赦一般不怒反喜,均是暗庆总算躲过了此劫,正忙不迭地思忖脱身之法。 金琨冷哼几声,满脸尽是嘲笑戏弄之意,又将视线望向身旁的肖梨雨,再也不屑多看这几人一眼。 他柔声道:“他们可没伤着你吧?” 肖梨雨一脸幸福之态,摇了摇头,仿佛眼前这生死场面与她毫不相干一般,只拉着他的左手,眼里露出柔情无限。 邱秀兰当先叫道:“你这狗贼,又在这儿卿卿我我,可别瞧不起人了!我们几人斗不过你,不代表你的恶行便可一笔勾销!” 丁诺也满是怒气,喊道:“不错!你要杀便杀,要打便打!什么叫做六个喽啰,什么又叫做算总账! “有本事你再接着上,如此将我们逼退,又站在一旁戏耍我们,这便坐实了你狗贼的名头!” 金琨呵呵一笑,说道:“我懒得动弹,你也废话少说,想要接着打便过来受死,否则便给我闭嘴!” 其余几人见邱秀兰二人又去招惹金琨,心中直把他二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郑兆孙迪二人甚至要拉着丁诺撤至后方,却被丁诺一把回绝。 金琨一瞥眼间,忽见恶鬼中的祁偌身形一晃,竟猛然向着冯勇和邢德业二人冲去。 冯勇这二人始终是押着运日,一刻也不敢松懈,此时若让祁偌近了身,这运日十有八九便要被他救了去。 金琨惊叫一声:“不好!”忙拉着肖梨雨,朝祁偌之处冲去。 丁诺在他身后喝道:“哪儿跑!” 言毕,腰刀向金琨一指,回首再叫道:“这狗贼胆怯啦,大伙儿快追上他!” 其余几人一同叫了声:“好!”却只奔了几步,便都停了下来。 丁诺一愕,茫然道:“怎地不追了?” 邱秀兰道:“丁师兄,号令既是你发起的,你又为何站在原地,却让咱们当先追去?” 丁诺“啊”地一声,结结巴巴道:“难道发号施令之人,就……就不该在原处坐镇指挥么?” 王奇思皱眉道:“你堂堂大男人,怎好意思叫咱们女子冲在最前?” 忽听一串大笑由远而近,却是薛倚带着秦志涛、甘真、马二才、马三才、吴正豪、孔良才几人到了。 他们不等丁诺几人反应过来,已是各展功法,向邱秀兰等人攻去。 薛倚一边挥剑,一边大叫道:“你们一个个都如此怂包,九人合力之下,居然还怕了一个金琨! “得亏我早已离开了霁云盟,否则我也要替你们臊得慌!” 邱秀兰斥道:“好你个叛徒,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言毕,大叫几声,呼喝其他几人和薛倚等人斗至一团。 这边厢,金琨拉着肖梨雨飞奔至西首,眼见祁偌长枪直向冯勇二人击去,自己纵使将长剑刺出,也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第379章 横遭反叛 他当即不再犹豫,急忙将左掌拍出,一道寒气激涌而出,直扑祁偌面门。 祁偌见这寒气虽不致命,却寒冷异常,又来速极快躲避不得,倘若被它击中,也能叫他伤重难治。 他反应神速,当即回身斜拍,也是一道寒气射出。 “呼呼”几声响过,祁偌的极寒之气却无法与之抗衡,反被这股气浪推动,直将他斜地里推出十余步。 此时再看祁偌时,却见他上至发梢,下至皮靴,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白霜。 还兀自被这寒气冻得瑟瑟发抖,口不能言,只能怒目相对,莫可奈何。 金琨二人终于奔至冯勇和邢德业跟前,长剑频出,将二十几名恶鬼立时击退,还瞬时间击伤了四五人。 金琨高声叫道:“冯大哥,邢大哥,劳驾把运日看好了,这里我来应付!” 冯勇二人齐声道:“好!”押着运日又后退了几步。 此时祁偌已运气将周身寒霜驱尽,他忽地吹响长哨,自他身后立时奔来数百名恶鬼,与祁偌一块儿向金琨等人压上。 金琨见对方人多,左手再抓着肖梨雨,将她护在身后,右手随侯剑猛地舞出无数剑花,顿时刺伤了二十余名恶鬼。 但这数百人毕竟是一齐压上,其声势犹如魍魉夜袭,金琨纵有再高的武艺,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护得肖梨雨、冯勇这几人。 过不多时,金琨已被眼前数百人逼退了数丈之距。 他手中长剑虽不断击杀恶鬼,但恶鬼们仿佛和真鬼一般,竟毫不畏死,前仆后继。 尽管金琨严密舞剑之下,已击伤了五六十人之多,也还是叫他暗暗心惊。 他左手紧紧握住肖梨雨,还时不时回望几眼,以确保她未受伤害。 肖梨雨寻思,大伙儿今日多半要命终于此,但只要有金琨在侧,心中已无惧意。 更有一股甜蜜愉悦之感渐升,只觉与他一块儿死在此处,也未尝不可。 她手中长剑应付得不慌不忙,见金琨频繁望向她,只说道:“琨哥哥,你专心御敌,哪怕敌人再多,我也不怕啦。” 金琨茫然间再回望一眼,心知她早已预备赴死,心头涌上一阵凄然之意。 暗想着与她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却要匆匆忙忙死在这个陌生的地界。 他此时最懊悔之事,便是不能及时将她娶进门来,还未能与她共度一段美满时光,想至此处,他手上剑招逐渐慢下,不禁喟然而叹。 金琨抬眼望去,眼前仅是数百名恶鬼而已,纵使自己一人将他们尽数杀了,也总有力竭之时。 而他们身后的,却是万余众霁云盟弟子,一眼望去,却不能穷尽。 他深知此时再如何惋惜,今日也无法逃脱这番命运,不如拖得一刻是一刻,也好多望几眼身后的肖梨雨。 祁偌眼见与恶鬼们数百招合围之下,都攻不下金琨二人,还叫他兀自杀了数十人,心里焦躁已极。 他忽地大喝一声,长枪转处,却是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金钟大开门”打出。 只见他左手握枪,往右侧横推,再右手握紧枪杆,往金琨左腹再推,犹如开了一扇门一般,将金琨面前剑路尽数封死。 金琨长剑自下而上忽地挑去,本欲将他长枪挑开,却不料长枪忽地一闪,再抖得数抖,转着圈地向他左胸击来。 这招枪法如此地出其不意,在旁人看来,恐是厉害非常,但对于金琨来说,只须将身形一侧,便可避过此招。 但金琨左首边又扑来十余名恶鬼,叫他转不得身,眼见这长枪要扎进他的心脏,直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地左手一拉,忙将身后肖梨雨拉下身来,自己再蹲地一仰,堪堪避过此招。 紧接着脚下猛然踢了几腿,几名恶鬼立时站立不住,纷纷跌向祁偌。 祁偌一心御敌,未想到身边恶鬼一个个扑向自己,大惊之下忙伸手推开。 却在此时,金琨长剑急转,已将他右手划出个老大的伤口,鲜血汹涌而出。 祁偌大惊失色,一面提着玄铁枪,一面躲避金琨的猛攻,口中还大叫着:“还等什么?快动手!” 金琨一怔,手上剑招戛然而止,他眺眼望去,却不见万名弟子中有任何动静,也不知祁偌此话究竟是何意。 忽听身后一声尖叫传来,金琨猛然间转过头去,却见冯勇的腰刀已将肖梨雨左肩扎穿。 而邢德业则割断了运日的绳索,那运日一跃而出,远远逃了出去。 金琨直惊得全身汗毛炸起,眼见冯勇又挥刀向他砍来,“唰唰”两剑挥去,立将冯勇右手连同着腰刀一块儿削了去。 那邢德业则被身边数名帮众合围,他手上腰刀舞得煞是好看,这几人短时之内竟拿不下他,仍是被他逃了去。 眼见肖梨雨剧痛难忍,仰天倒去,金琨一把将她拖住,心痛万分,红着眼颤声道:“梨雨……” 而肖梨雨却始终眸含深情地望向他,脸上毫无惧意,喃喃道:“哥哥……别怕……” 肖梨雨越是如此说,金琨的手抖得越是厉害,他正欲探向她的药囊,却又听身后一个人叫道:“金师兄小心!” 甫一听得此声,金琨已是后悔非常。 只因事起突然,肖梨雨忽然间被冯勇所伤,他惊恐交加之下,理智顿失,恍如置身事外一般,全然忘了他正身处险境之中。 此时金琨仓促间一回首,却见寒光一闪,祁偌的玄铁枪已将他左首的薛倚刺倒。 薛倚只闷哼一声,鲜血立时染满了身前。那玄铁枪去势不减,又将金琨左眼划伤。 金琨惊诧万分,捂着左眼退了两步,喊了声:“薛师妹!” 他怒意颇盛,长剑倏地递出。 那祁偌仓惶用玄铁枪格挡,但不料金琨使出了十足的猛力,这一剑竟将他枪杆刺穿,还扎进了他胸前几分。 祁偌吃痛不已,暗忖金琨被叛徒偷袭之下,已经发了狂,是以赶紧弃了长枪不要,几个纵跃,便跃进身后众鬼之中。 第380章 薛倚殒命 接连重挫之下,金琨右眼直瞪得越来越大,盛怒浮在他的脸上,身子连连摇晃颤抖。 他也不觉得左眼如何疼痛,只是一抹之下,满手是血,而左眼前则是一片漆黑,再也不能视物。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薛倚,见她脸色略显暗灰,只道已然死去,心中一痛,又见十几个恶鬼扑来。 金琨大喝一声,一道剑气横挥而出,这剑气瞬间扑向众鬼,还带出了寒霜无数。 冲在最前的两个恶鬼被这剑气猛然刺穿,又被寒气所侵,也不见他们流下血来,只叫唤了两声,就此死去。 其他十几个恶鬼见金琨长剑未能刺中这二鬼,却能将他们杀了,还蓦地里漫天飞起了雪,他们只道遇到了妖法,纷纷惊慌而退。 金琨将肖梨雨放在薛倚身边,又拿出断流活络膏给她匆匆涂上,说道:“梨雨,照看好薛师妹。” 肖梨雨喃喃道:“你的眼睛……” 金琨浅笑道:“不妨事,我还有右眼在。” 说罢,他余光之处已然看见数百恶鬼又再度围上,他猛然间一转身,骤然一声长啸,向着他们直冲而去。 众鬼也不见他手中剑法如何使出,只觉得击出的招式尽数被他长剑挡去。 忽然间寒光一闪,“唰”地一声,七八名恶鬼被他长剑划中,其他恶鬼见到这一幕,猛地惊声大叫。 原来这七八名恶鬼中,最先那名恶鬼半个身子都被长剑砍落,当中的恶鬼身子掉落后,只剩下左肩还挂在躯干之上。 而那最后一名恶鬼,则是脑袋被他削去了半边,连声尖叫也没有,就此死去。 还未等其余恶鬼反应过来,金琨故技重施,猛然间两剑划去,又有十余名恶鬼被他切成了两爿。 金琨此时已是血污满身,他向众鬼大吼道:“来呀!来向我索命啊!你们不都是恶鬼么?还不快将我的魂勾了去!” 这数百名恶鬼何时见过这等的恶魔,他们左顾右盼之下,终于是恶鬼惧怕了恶魔,一时间再无斗志,纷纷退至数丈之外。 见众鬼并无围上之意,金琨心系肖梨雨,又回身将她搀起。 眼见她已将伤口涂上了药膏,再没流出血来,只是面色苍白如纸,叫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金琨沉吟道:“梨雨,我扶你往后边撤去。” 肖梨雨摇了摇头,望着地上的薛倚,流泪道:“薛师妹她……她……” 话音未落,却见肖代秋、范莽、陆宁、秦志涛、甘真、马二才、马三才、吴正豪、孔良才这几人纷纷被逼了回来。 金琨一眼望去,原来是自运日逃回阵营之后,霁云盟发起了总攻。 由宗阡泽、王文柏带着青原派,祁偌带着天门派,寒横星带着九宫派,瞿崴、运日带着天目派,万余人众黑压压抢上。 这一来,直将千余名帮众逼向了断山崖崖边,众人往崖下望去,二十余丈之下,却是湍流怒吼的河水之声。 众人无不暗暗心惊,面面相觑,均知若被逼得跳了崖,他们必定是九死一生。 肖代秋、秦志涛等人又忙不迭带领一帮帮众,排成了一字长蛇阵阵型,冲在最前,以微薄之力抵御那雷霆之钧。 但听得喊杀声四下里大起,立见血雾飞溅,立时倒毙了百余人之多。 正在此时,瞿崴忽然玩性大起,他高举了右手,手中黄旗竖直舞动了几回,霁云盟攻势立时放缓,并不急于拿下这千余人。 这就好似一只大猫不急着去捉老鼠,偏要将这老鼠在死前戏耍一番,好从中取乐。 这么一来,这大猫便不把这老鼠当做是一条鲜活的性命,而是当做了一个玩物一般,这玩物到底是生是死,大猫才不去关心。 霁云盟攻势一缓,那些明夷帮帮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惧意无限放大。 顿时便有些人受不了这种戏耍,立时发了狂,无论他们眼前是弟子还是帮众,直挥刀猛砍,一时间断肢频现,场面惊悚万分。 金琨扶着肖梨雨来到了众人之间,在人群之中找见了冯勇。 冯勇此时已被人五花大绑,伏在地上,右手切断处兀自流着鲜血,也没人替他医治,眼见也活不了几时。 金琨怒意一升,将他一把提起,喝问道:“说!你为何又要与那祁偌勾结,反叛了咱们?” 冯勇此时失血过多,眼神飘忽不定,却还桀然一笑,说道:“叛了你们? “我可不愿别人说我是三姓家奴,我既叛出了霁云盟,就从未想着回去……我……我只是叛你金琨一人!” 金琨啐道:“便连撒谎也不会,那邢德业不就奔回了霁云盟中,你还敢狡辩!” 冯勇又笑过一阵,说道:“人各有志,他爱回去便回去,可我冯勇却只叛你一人而已!” 金琨问:“那是为何?” 冯勇讪笑道:“好一个为何。你口口声声说霁云盟的冤了你,但你济民堂里冤死的八十多号病人,你又如何解释?” 金琨一怔,此事之前已被丁诺孙迪等人拿出来责问过,看来这些人口径一致,原来早就暗通了款曲。 金琨沉吟道:“这些病人死得甚是蹊跷,我们至今也闹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死。” 冯勇冷哼一声,说道:“我可不像霁云盟那般的冤你……他们的确是冤你不假,而你金琨是个狗贼也是不假! “他们冤你无凭无据,我说的这八十多人,你却哑口无言了吧?” 金琨对此的确无法自圆其说,只得凛然道:“我金琨实无愧于天地,所作所为绝对对得起霁云盟和明夷帮, “你实在要从鸡蛋里挑骨头,我也是没有法子。” 冯勇颇为不屑,又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在大伙儿搭救武丞相一事上,你害死了两位堂主,这你又如何狡辩?” 金琨怒道:“杜堂主与佟堂主都是一腔侠义胸怀,他们为救武丞相不畏艰险、英勇就义, “同时死去的兄弟可还有七百余人,又怎会是我金琨所害?” 冯勇也大声斥道:“你们都被弈堂主安排妥当,本该各司其职,若不是你请佟堂主相帮…… “这两个堂主又怎会脱离自己的阵地,独自跑去帮你?” 第381章 反叛因由 金琨怒不可遏道:“当时御林军又增加了数千人,我所带的人手又实在是太少, “我们从当中根本突不进去,是以才找佟大哥相帮,却未料此事竟然被你拿做了把柄!” 冯勇续道:“你当时在两位堂主的帮衬之下,好容易突进了行刑台中,本该立即将丞相救出来。 “但我们在外面等过你们许久,始终是不见你们出来,那时我们便觉得蹊跷得紧…… “后来你们总算是出来了,却听说两位堂主死在了里处,这如何也说不通!在外头数千人都没将他俩打死,反倒死在了行刑台里…… “金琨你说!是不是你们在行刑台处,暗地里将他俩杀了!” 金琨还道霁云盟冤他本是张浪等人煽动所致,而明夷帮从上至下都心向于他。 如今是他头一回遇到明夷帮帮众无故诬赖,这直叫他心中五味杂陈,内心怒意一阵高过一阵。 他大声道:“我们这几十人到了行刑台中,忽然冒出了十余名高手,我们大多人都抵御不过, “只瞬息间便折损了二十多位兄弟,便是我本人也受伤不小。范兄弟与陆姑娘他们便没将此事说与你们听么?” 冯勇再道:“他们与你向来走得近,大家都觉得你们是一伙的……他们的话又怎能信得?” 金琨斥道:“那你便说说,我金琨为何要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 冯勇几番对话之下,气息已是越来越弱,他缓了半晌,续道:“这便要问你们自己啦……反正你们这些人,都是利字当头, “又哪儿来的什么心怀天下……否则……否则你金琨前脚一走,这霁云盟后脚就带来恁多弟子围攻我们分舵…… “你这一走……难道不是去通风报信……或是去暂避风头的么……” 一旁的陆宁早已是怒火中烧,她厉声斥道:“想不到你也和霁云盟的那些畜生一般,只会满嘴胡诌,颠倒黑白! “若我金大哥前去避风头,他如今又如何站在你的面前,与咱们一同敌对霁云盟的上万之众?” 冯勇仰天哈哈一笑,再道:“你们这些人,我自是十分了解的。你们总能将戏份做足……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看看到时候霁云盟究竟是杀了你们,还是放了你们,哈哈哈哈……” 陆宁气得将长剑一挥,猛然向他脖颈处划去。 一旁的弈先生忽然伸手将她拦住,劝道:“陆小姐,大敌当前,如今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将陆宁拉向一旁,扫了一眼跟前的几百帮众,朗声道:“诸位,你们当中还有谁怀疑金兄弟与我等的,如今便可放你们平安离去! “我以堂主的名义保证,往后无论何时,也绝不向你们追究此事!” 弈先生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三人放下了兵刃,行至战团的一侧,向霁云盟等人跪下磕头。 一些天目派弟子心知这几人是相投而来,也不多做为难,便将他们带至了后方。 其余帮众见他三人平安无事地离开了此处,立时又走出近百人,他们纷纷扔下了兵刃,投向了霁云盟。 弈先生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道:“走了也好,免得面对生死之时,被他们倒戈相向,我们只能死得更惨些。” 陆宁气得直顿足,向着那些叛徒的背影咒骂道:“滚吧!我明夷帮才容不得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他人可以冤我金大哥,咱们自己人又怎能冤他!简直是不可理喻!岂有此理!” 在好几人的拼命拦阻之下,才让她不至冲向霁云盟的阵营之中。 此时再看那冯勇,他似乎心满意足一般,慢慢闭上了双眼,就此死去。 金琨喃喃道:“冯大哥,想必霁云盟冤我之事,你也都信了,只是碍于大伙儿的交情,你不好当众戳穿罢了……” 肖梨雨紧依着他站立,身上伤口兀自剧痛难耐。 但她在这生死攸关之刻,只觉得有金琨在侧,别的事情都已显得无关紧要。 是以叹道:“哥哥你总想着别人,别人可不一定也念着你的好…… “你好心好意为他们做出一点儿事,总有太多的人不感你的恩,你……你实在是太难啦……” 有肖梨雨在一旁安慰,金琨满腔的怒火一时熄灭了不少。 他拉着她的手道:“他们或许不是叛了我金琨,也不是叛了明夷帮,他们只是想要保住一条性命而已。” 肖梨雨听了这话,心中甚是欣慰,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一些。 而他们身后的马二才、马三才、王庆、郭斌等人却颇为不齿,指着那些叛徒也是一通讽刺与咒骂,更多的则是替金琨说上几句好话。 吴正豪更是朗声道:“这世间竟会有这般无耻之人,你们与反了武丞相的刘梦岩和张洪范有何异处? “比起那些真正的敌人,你们才是最为龌龊卑劣之人!” 众人骂的正欢时,忽听一阵哭声传来,大家寻声望去,却见范莽伏在了薛倚身侧,直哭得昏天暗地。 众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样一个粗犷的虬髯汉子,心思也有如此细腻之处,无论叫谁听见了这副哭腔,也无不为之恻隐落泪。 这时薛倚缓缓睁开了双目,喃喃道:“范大哥……我只好……只好来世再嫁你了……” 说着,身子一软,已然气绝。范莽见此,更是哭得手脚剧颤,捶胸顿足,仰天怒号。 金琨沉吟道:“薛师妹是为救我而死,她几番不顾凶险搭救于我,我却不能报她恩情于万一……” 他朝前望去,见到只一会儿的功夫,又倒毙了上百帮众,那满目疮痍之象,何曾异于当年的钓鱼城之战? 而离他们身后仅十几丈处,便是险峻无比的断山崖。 金琨低首道:“梨雨,霁云盟实在是势大,你我恐都要死在此处,你今日叛了出来,当真不后悔么?” 肖梨雨煞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一些,缓缓道:“我已是狗贼的骂名啦,若再厚颜回去,不也同冯勇和邢德业一样了么? “届时,他们不光要辱我杀我,就连我自己也更瞧不起自己了……” 第382章 此生最爱 她两眼含情,始终望着金琨,续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未能早日嫁与你,未能与你过上一天幸福快乐的日子…… “想来最能弥补此事的,便是与你一同死在这里啦。” 金琨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无论你我是生是死,是在人间还是在阴间,我都不会忘了,我此生最爱之人,便是你了。” 肖梨雨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虽是疼痛加剧,也还深情道:“无论做人还是做鬼,也无论此生还是来世, “我始终只喜欢哥哥一人,也只爱哥哥一人……” 说着说着,竟又掉下泪来,哽咽到无法再度开口。 金琨沉吟道:“也罢,你我便携手对敌,同进同退,无论死活,我们再也不分开啦。” 肖梨雨忽地抱住了他,轻轻点下了头。 弈先生见此危急时刻,忙从袖中抽出一包厚厚的锦囊,将它交给了金琨,说道:“今日是没时间啦,你有缘再看吧。” 言毕,他大踏步走向前去,回身振臂高呼道:“兄弟们!今日霁云盟要尽数将咱们灭了,我们身后便是深渊,他们这是要逼咱们跳下去! “谁跳下去谁就是个死!是以我们半分也退不得,也不能只守在了此处! “他们要逼咱们去死,咱们偏就得好好活下去!” 他环顾这仅剩的数百人,再高叫:“我明夷帮的兄弟们!咱们今日便算是拼至最后一人, “也不能堕了我明夷帮的威风!今日便算没有半点胜算,也不能叫他们赢得舒坦!” “但凡是站着撒尿的,全都给我拿出男儿血性来,咱们冲杀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这声嘶力竭一喊,本是士气低落的帮众,也全跟着他奋臂发喊,几百人同时向前猛冲过去,心中均无惧意。 陆宁与甘真带着一两百帮众,冲至肖代秋和秦志涛处,与他们一块儿对阵天目派弟子。 马二才与马三才则带着他们此前的泼皮,与九宫派弟子斗至一处。 吴正豪与孔良才也带上两百帮众,将冲杀而来的天门派弟子截住,他们齐声怒吼,形同野兽一般,与之殊死搏斗。 瞿崴见这些乌合之众竟不退反进,恁地有骨气,遂冷笑一声,令旗再举,又再号令弟子全力猛攻。 如此不到半盏茶的时辰,已将视死如归的帮众又斩杀了百余人。 此时郭斌牵着王庆来到金琨身边,说道:“金兄弟,你便说咱们先杀谁吧?” 金琨将弈先生的锦囊好生地收好,心中略一思忖,说道:“我与霁云盟渊源颇深,这些弟子全都是我的师兄弟, “只是那些个掌门长老将他们带歪了而已。咱们先将掌门和长老尽数杀了,再看他们退不退兵!” 言毕,已是左臂抱着肖梨雨,冲入了青原派阵营之中。 王庆在后方叫道:“此计绝好!”又叫上了两百帮众,紧随着金琨冲杀而去。 金琨虽是抱着肖梨雨,但他速度依旧是极快,只在青原派弟子眼前一晃,已叫他窜至宗阡泽近处。 他凭空拍出三掌,立时寒霜飞舞,盖在了每人的衣衫上,直叫宗阡泽和王文柏等人暗暗吃惊。 宗阡泽二人忙大声招呼,叫弟子们只向金琨一人攻去。 这些弟子收起了擅长的掌法不用,竟与作战时一般,他们槊刀齐下,招招都击向金琨二人的要害之处。 而金琨却始终不用随侯剑,他随手抓住两杆长槊的槊头,再用力夺回,又随手甩得几甩,已打得十几名弟子仰天跌倒。 其余弟子再度围上,金琨却发出一阵长笑,再度用长槊尾端击翻几名弟子。 还边打边叫:“宗阡泽,王文柏,你二人助那畜生董邦莠夺了师父的掌门之位, “如今又再祸害满门的弟子,今日我可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了!” 宗阡泽二人心知如今的金琨万难抵敌,只躲在众弟子身后,高叫道:“好个恶人先告状,今日要给青原派清理门户的正是咱们! “你们这些个邪魔歪道,可一个都不能逃脱!” 金琨再笑一声,面对四面八方弟子的合围,左手用力抱着肖梨雨,忽地矮下身来,原地转了数圈,长槊所到之处,直让三四十名弟子人仰马翻,喊叫不绝。 金琨越打越是起劲,弟子们前赴后继地涌来,他只缓缓向宗阡泽行去,口中还斥道:“你们这些个糊涂的弟子,我替师父打你们屁股!” 言毕,长槊连番击出,将众弟子生生翻转过来,又用长槊猛抽他们后臀,直打得这些弟子一个个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如此戏谑下,金琨忽地朝前奔了数步,已然靠近了宗阡泽二人,他大叫道:“宗阡泽,王文柏,如今该你们了!” 霎时间,长槊忽地一探,已至宗阡泽面门。 宗王二人不料他步法如此之快,一惊之下,竟随手从身旁捉来几名弟子,替他们挡下了这凌厉一击。 金琨轻蔑而视,又一槊掀翻了几名弟子,手中猛地一抖,再度向前击去。 宗阡泽二人如法炮制,再疾拽身边弟子替他们遮挡,但此时弟子们早有了防范,他们脚下急奔,匆匆躲避他俩的捉拿。 宗王二人捉不到人,立时一惊,长槊尾端已将他俩击翻在地,脑门上迅速起了个大包。 众弟子见金琨如此神勇,一时间不敢太过靠近他,只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远远围着。 而金琨见这二人已倒,心中感慨万分,喝道:“你这二人,原本是天性纯良,自打跟了那董邦莠之后,竟也干出了祸害弟子的勾当! “你们何时才能明白,这些个弟子才不是你们敛财的工具,更不是给你挡驾的盾牌!” 他越说越是激怒,竟调转了长槊,用槊尖朝他二人猛地击去。 这二人高声惊呼,却没有一个弟子前去相救,眼见长槊要将他二人槊穿,却听“叮”地一声,被一只长剑击了开去。 第383章 枪法来啦 众人转眼瞧去,来者却是九宫派长老寒横星,她一剑格挡之下,直觉虎口剧痛难耐,心知若要只身一人对付金琨,恐难有胜算。 她大叫一声:“你俩快给我起来,这狗贼我一人可对付不了!” 宗阡泽二人如梦初醒,立时跳将起来,站至寒横星左右两侧,一同施展绝招,自上中下三路一齐向金琨击去。 金琨忽而变得沉默不语,他与几人接连过了数十招,心中只想着:“我若此时杀了这长老,也不知梨雨她会不会恨我……” 正想着,寒横星连出数剑,忽地后撤几步,朗道:“梨雨,还不快和我回去,你若留在他的身旁,也只有死路一条!” 肖梨雨听得这声,只沉默不语,依旧跟在金琨身后,不肯挪开半步。 金琨的槊法虽未认真习练过,但对付眼前的三人实则绰绰有余。 但见他手中两只黑槊犹如两条黑蛟龙一般,忽上忽下,忽而突进。 叫这三人每每招架时,都是竭尽了全力,只刚过了三四十招,已是满身大汗。 寒横星死咬着牙,奋力挡过最后一击,再叫道:“梨雨!你还不和我回去么?当真要做我九宫派的叛徒不成?” 这“叛徒”二字落入肖梨雨耳中,已不能叫她心起波澜。 她只望着金琨的背影,大声道:“寒师叔,真是对不住,我再也不愿做你们的棋子了!” 寒横星一愕,立时斥道:“这狗贼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将你也变得如此叛逆!” 金琨长槊忽地斜斜挑去,险些将寒横星长剑挑落,他朗声道:“什么狗屁的叛逆,少在这儿唬人! “这便是民心所向,你们霁云盟究竟做了何事,难道心里便没数么?” 寒横星正欲呵斥,却被他槊尖切断了一缕丝发,吓得她赶忙抡剑抵挡,仓皇之中,不知不觉又退了十余步。 宗阡泽还道寒横星这是要临阵脱逃,大叫:“寒长老你上哪儿去?” 寒横星在后生晚辈前丢了脸,立生不悦,斥道:“我早就说过,这狗贼的剑法是自齐腊那淫贼处学来的,他二人的剑法简直如出一辙!” 王文柏二人也已是学武多年,金琨使的明夷离火剑与齐腊的混凌剑法颇有不同,他二人还是可以轻易分辩得出。 但他们毕竟是寒横星的晚辈,不好当场驳斥,王文柏只说了声:“寒长老,这狗贼如今使的可是槊法,并非剑法呀。” 寒横星反而怒斥道:“这哪是劳什子的槊法,明明便是一套精妙的枪法! “那淫贼也会使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我说这狗贼是自他那儿学的,有何不对么!” 王文柏反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碍于她是长辈的身份,也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再言语半句。 金琨冷哼数声,忙将长槊再送,大叫:“枪法来啦!” “唰”地一声,长槊已穿过王文柏的衣衫,再用力一挑,立时将他衣衫撕碎。 王文柏只道自己已被长槊穿了肚,吓得他脚下一软,被宗阡泽匆忙扶住了。 金琨紧接着再将长槊一扫,直向寒横星面门而去。 寒横星哪儿料到他槊法还能如此精妙,这一变故定是躲闪不及,已将她吓得魂不附体。 忽然间,斜地里一声大喝而来,一拳赫然击去,顿将这长槊击向一边,正是那运日来了。 寒横星似梦初觉,大叫道:“运师兄,你不顾着天目派,上这儿来作甚?” 运日好意来救,被她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心中也是不大乐意,又连出了几拳,将长槊击得一时靠近不得。 他这才说道:“寒师妹不也不顾九宫派了么?这狗贼是我联盟头号大敌,咱们废话少说,合力将他击杀了要紧!” 寒横星略微一怔,心想若能合力将金琨杀了,没准是大功一件,当即转惊为喜,笑道:“正是此理!” 她当即精神一震,手中剑法犹胜之前。 金琨见到又来了一个强援,忙弃了长槊,再抽出随侯剑,与他四人敌对。 但听长剑呼啸之声立起,剑身上下翻飞,左右腾挪,五人就在这万军丛中酣畅游斗,场面煞是好看。 但金琨的剑法接连出了一百五十余招,却招招被这四人压制,十招之中难有一两招反攻,直叫他心中暗暗焦急。 若以平时而言,金琨对敌寒横星与运日二人还略有胜算。 此时却又多出了宗阡泽与王文柏这两人,他们功夫虽是不高,却也能叫金琨束手束脚。 再加他左手还要护着肖梨雨的安危,只以右手对敌眼前的四人,如何还能发挥他剑法的最大威力? 忽“呲”地一声,金琨手臂却被寒横星划中。 金琨百忙之中往身后瞧了一眼,他身后的帮众却被众弟子挡在了远处,恐难有支援。 暗忖若再过得百十招,自己定会被他们所败。 肖梨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暗暗替金琨捏了一把汗,握着他的手,已让指节处发了白。 金琨一边挥剑一边思忖,终于又过了三十余招,他大声道:“运日! “那年在天门派中,你吃了我不少的砒霜,那滋味如何?你可还记得?” 运日忽地怒哼一声,拳头中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金琨不得不将长剑避开,又转而防了左首寒横星的一剑。 金琨再挡过三招青原派掌法,又再朗道:“运日!那时在螺山之侧,你又中了自己的镖毒,还被我一掌打伤, “险些被我打死,那必是另有一番滋味,你今日还想再尝尝吗?” 运日被他屡揭旧疤,直被气得青筋凸起,一招“霸王伏虎”赫然击出,那劲力扫到寒横星的脸上,也是叫她一阵疼痛。 金琨见他一怒之下竟发挥如此大的神力,当即避其锋芒,长剑挑动之下,竟将宗阡泽与王文柏二人的出掌逼向了运日的拳头。 运日大骇之下,忙收住了劲力,仓惶间只得往金琨肋下击出一拳。 这一来,金琨已是能轻松避过此招,他抱着肖梨雨,斜地里横跃一步,空中转过一圈,又叫道:“你这手下败将, “适才我已将你俘虏了,若不是帮众里出现了叛徒,你哪儿还能在此逞威风? “我若是你,可没脸再来与我过招!你可倒好,脸皮竟这般厚实,还要送上门来,再被我俘虏了么?” 第384章 范莽遇难 运日直气得脸红脖粗,厉声喝道:“金琨狗贼,休得狂言!” 再一连打出十余拳,却拳拳都失了章法。 金琨心知,是他一番言语下来,已将运日激怒所致。 怒极则衰,这是学武之人的大忌,此时运日的拳法再也发挥不了真正效用,一时间,金琨剑下的压力也已大不如前。 如今想要保住肖梨雨的安危,虽并非难事,但是要将眼前这几人拿下,也还是困难重重。 如此又斗了近一盏茶时间,几人已斗至千招之外,宗阡泽与王文柏这两人早已是气喘吁吁,几要支撑不住。 金琨忽听得身后肖梨雨呼吸急促,心想:“梨雨她应是伤势加重,若不快些结束这场争斗,她的肩伤便要难治啦……” 再将长剑格挡数招,肖梨雨又猛咳了几声,金琨再想:“唉,枉我还说最爱之人便是梨雨。 “在如今生死存亡之际,我难道不该豁出性命不要,为了这心爱之人,搏他个天昏地暗么!” 想至此处,他忽将体内内力全数催逼出来。 忽然间剑气大盛,剑法之下只见突进猛刺和凌厉杀招,竟是毫无保留,只攻不守的拼死打法。 如此变故之下,金琨的利剑竟像长了一截也似,直让运日四人暗暗心惊,叫苦不迭。 二十招刚过,宗阡泽与王文柏的肩臂处各中了两剑,立时跃出战团,兀自委顿难受。 寒横星顿时失去两名帮手,手上长剑再与金琨交剑时,恍如加重了百斤力道一般。 再加金琨的内力性寒,通过长剑攻入她手心后,只感冷冽烦闷,如同被人巨力锤击胸口般地难受。 她逐渐胆寒心惊,直觉得再与他斗将下去,自己非命丧这狗贼之手不可。 就在这惧意之下,她手中招式也忽而变得凌乱无章,出招之间,竟自顾自地防御,与运日之间再无配合帮衬可言。 数招过后,运日忽而觉着不对,边舞拳边道:“寒师妹,你受伤了么?为何不配合我的攻势?” 正说话间,金琨长剑已至,在他胸前狠狠划了一道,运日大叫一声,急忙后跃,捂着伤处与众弟子站在一块儿。 原来金琨早就看出,这寒横星自失去两个帮手之后,像是吓破了胆一般,只自私自利地舞出防御招式,对金琨早已没了威胁。 是以他瞬时间弃寒横星不顾,剑招朝运日猛攻之下,立时得了手。 如今剩下这最后的寒横星,他长剑“哗哗”舞动之下,“噌”地一声,已将她利剑挑落。 寒横星“啊”地一声尖叫,她惊魂未定,只立在原处瑟瑟发抖,狼狈至极。 霁云盟能够乱至此处,全是这些掌门长老与张浪瞿崴等辈推波助澜导致。 金琨本有意杀光这些个贪财弄权之人,但寒横星毕竟是肖梨雨的师叔,他立将目光望向身后肖梨雨,想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此时肖梨雨兀自牵着他的手,并无过多动作,只侧过头去,不想让金琨瞧见她的面目。 金琨已然明白她的心意,略一叹气,将长剑缓缓指向寒横星咽喉之处,正蓄势刺出。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声惨叫传来,金琨一惊,认得出这是范莽的声音。 他仓促间望过去,却见西首处,瞿崴已将范莽左肩扎穿,那范莽忍着剧痛抽身出来,拳招兀自不停,拼死护着身后的弈先生。 但此时的瞿崴已入高绝之列,范莽招招间都受其制约,犹如任其宰割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再过不到十招,范莽必定会死在这凌厉的剑招之下,金琨毫不犹豫,一手抱着肖梨雨,朝西面飞奔而去。 原处只剩下寒横星这几人,如临大赦一般,一个个跪倒在地,狠狠喘着粗气。 金琨去势极快,犹如一道电光闪过,瞬息间奔至范莽跟前,疾伸长剑,欲替他挡下瞿崴这致命的剑招。 但瞿崴早已瞧见金琨自远处奔来,而范莽又要死命护着身后的弈先生,并不敢后撤半步。 瞿崴这长剑终于抢在金琨到来之前猛然刺下,已穿透了范莽的心窝,范莽仅是闷哼了一声,再无多余动作。 金琨直惊得魂飞天际,他两眼茫然之际,还从中透出一股恨意,他再将身法加快,欲以一剑之利杀了眼前这小吴用瞿崴。 却不料从他左首处猛然间伸来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左肋之处,并带出无数寒霜。 金琨被这掌力击出两丈之外,与肖梨雨跌在了一起。 此时那祁偌终于走了出来,他捂着自己的伤处,对金琨一通大笑。 原来,在金琨全神贯注之际,眼中只有受伤的范莽,与伤他的瞿崴,他所犯的致命错误,便是未能察觉从他左侧而来的祁偌。 祁偌数度在金琨手下受伤,早已恨他入骨,是以此时远远瞧见金琨奔来,早早就做出了偷袭的准备,这才得以一招得手。 此时金琨又迅速站起,但他却一动不动,两眼中空空洞洞地毫无神采,周身上下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白霜,犹似个雪人一般。 肖梨雨也是吃痛站起,她很快看出了端倪,拼命叫道:“琨哥哥,快醒醒,你又中了他的幻觉啦!” 说着,便从药囊中抽出银针给他扎下。 此时祁偌却不加拦阻,只嗤笑道:“别白费气力啦,在我这绝招之下,他既听不见,也医治不得! “中我这招之人,若不到时辰,决计逃不出这幻境!纵使时辰到后,再从幻境出来时,也如同个废人一般,再也不能舞枪弄剑啦!” 他手中兀自冒着一股寒气,显是内力已用到了极处,是以他此时的声音,已与一名女子无异。 第385章 提线傀儡 原来金琨所中的这掌,正是极寒幽境掌中的绝招“岁暮天寒”。 凡中此掌者,亦如中了“雪虐冰饕”这招一般,只觉身子堕入一处狭小的幽境之中。 这里毫无光线,眼不能视物,也如同真空一般,耳不能听闻。 中掌者会立时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脑中所想,犹似个行尸走肉一般,不知挣扎,也不觉痛苦,便连恐惧的念头也分毫不起。 仿佛这里一切皆无,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这里的人从来不悲不喜,也无颠倒梦想。 瞿崴见金琨此番必死无疑,便冷哼几声,向远处战团奔了过去。 肖梨雨望着毫无生气的金琨,立时哭了出来。 可任凭她如何行针推拿,乃至塞了许多药丸给他吞下,也都无济于事。 无力之感立时笼罩在肖梨雨全身,她万想不到,那个曾经英雄傲世的琨哥哥,本是全盟之中最敢作敢当的好人,如今却要被此种方式终了一生。 想至此处,直替金琨此生不值,以致她涕泗交颐,伤痛欲绝。 此时祁偌缓缓走了上去,冷眼望着金琨,又是一番嘲笑。 他忽地朝金琨挥起一掌,这一掌太过突然,肖梨雨惊叫一声,虽是与金琨近在咫尺,也无法替他挡格。 却听“咔嚓”几声响过,数条肋骨断裂,一个身影倒在金琨跟前,却是那郭斌。 郭斌替金琨挡去这一掌,口中流出的鲜血在胸前瞬间成冰,他朝金琨望去,说了句:“我总算……赎了我之罪……”言毕,就此死去。 一旁的王庆见郭斌转瞬间死去,竟不退反进,大张双臂,护在金琨身前,喝道:“要伤我金兄弟,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祁偌冷哼一声,道:“无名小卒,竟敢在此放肆!” 王庆虽是心中惧怕万分,也还是嘴硬道:“别说你是一个掌门,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 他话未说完,祁偌已一掌扫来,王庆奋力举起胳膊格了下来,祁偌只将手肘一转,手掌向着他的面门一击即中。 那王庆闷哼一声,立时横飞倒地,不知死活,脸上兀自挂着一层白霜。 肖梨雨大惊不已,也张臂挡在金琨身前,望着地上郭斌王庆二人,却不知他俩为何愿为金琨,舍弃自己的性命。 原来,郭王二人正是数年前,误将金琨当做亨人的奸细,捉进明夷帮双擎山之人。 他俩此举险些要了金琨性命,后来被杜良平等堂主训斥过后,向来对金琨惟命是从,以好赎了当日之过。 祁偌哪里知晓这二人正是江湖中少有的忠义志士,仅在几招之间便打发了他们。 他也不管这二人是死是活,面对肖梨雨的拦阻,再举手掌,却忽地停在半空。 只因祁偌忽然想到:“肖梨雨如今虽已身败名裂,保不齐瞿盟主与寒长老依旧要倚重她的医术, “我若此时将她杀了,平白树了几个敌人,也罢……” 想到此处,便将掌化爪,欲一把将肖梨雨拉过。 忽听“啪”地一声响过,祁偌右手已被击开,他茫然一凛,转至一侧,惊道:“你醒了么?” 肖梨雨也惊叫一声,眼见金琨一把将祁偌的右手远远击开,而金琨依旧是眼神空洞之样,并无半分清醒的神态。 祁偌也已瞧出其中端倪,他见金琨仅是挡在肖梨雨跟前,犹似个木偶一般,并无过多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暗忖着他的这招掌法,若不到时辰,中掌者只会沉浸于幻境之中,绝不会中途转醒。 而如金琨这般行动自如的情景,祁偌却从未见过,便渐渐怀疑起自己的出招有误。 他却哪里晓得,他掌下的幻境中虽不带半分的痛楚,已是让金琨吃尽了苦头。 只因金琨与肖梨雨分别数次以来,如今已决心要娶她爱她,此生非她不可。 可是这“岁暮天寒”一掌拍来,让他顿时如堕深渊,一时间近乎忘记了所有,只剩下了意乱心慌。 他的这份心慌,却因金琨对肖梨雨爱极所致,若非如此,在这幻境之中,他的内心深处也绝不会激起半点涟漪。 这种心慌在这幻境里,可以肆意地由小变大,金琨虽无半分的痛楚,但已被这情绪激得心烦意乱,无从发泄。 是以祁偌突然伸爪朝肖梨雨抓去,金琨便被这份心慌所激,毫无意识地护着肖梨雨,倏地一掌扫去,击开了祁偌右手。 祁偌见金琨这异常之举,心中老大地不服,忽地再起一掌,朝他胸前拍去。 金琨虽是睁着右眼,却如同无法视物一般,也不知他看向了何处,只蓦地挥起一掌,与祁偌手掌猛地一碰,激起无数寒霜。 祁偌顿觉一股巨力如同泰山之势压来,逼得他不得不后跃丈余,才堪堪将这劲力撤去。 祁偌生性颇为高傲,他的绝招在众弟子面前连番出丑,脸上哪里还挂得住? 他顿时怒从心起,双掌凭空比划一阵,大叫一声,再以极寒幽境掌击出。 但见他身法如有神助,在金琨跟前忽东忽西飘忽不定,而出掌的破空之声,也是刺耳非常。 他此时的劲力较之平常还要大了不止三分,已将此掌法的精髓之处尽数打出。 这叫一旁的弟子们看了,无不叹为观止,喝彩之声不断。 但金琨却面无晴雨,每一掌都接得天衣无缝,从容不迫。 三十几招一过,蓦地又捡起掉落的随侯剑,只将“事火咒龙”打出,一道龙气突至,直惊得祁偌低头避过,模样狼狈至极。 祁偌更是不服,直气得咬牙切齿,忽地脚下再变,竟举掌朝肖梨雨击去。 而金琨哪里还会给他半点侥幸,直抢在了头里,在他掌至半路中,用右肩猛地一撞,已将他撞至三丈之外。 肖梨雨见金琨始终一声不吭,所发的招式好似那提线傀儡一般,呆笨非常,并无半分的情感,只知护着她的周全。 她已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因由,心中既暖且急,口中拼命喊着:“琨哥哥!你快醒醒,你既记得我是梨雨,怎地又不看我一眼!” 第386章 先生归天 祁偌被这一撞,虽未受伤,却也是吃痛非常,他挣扎着爬起,面对金琨这二人,却再也不敢靠前一步,心中好不着恼。 忽听得一阵哭声传来,众人转眼瞧去,却是弈先生跪在了范莽身旁,一边用金疮药给范莽治伤,一边哭得涕泗滂沱。 众人再细细看过那范莽,只见他周身毫无血色,难看非常,也不见他腹部起伏,像是气绝之样。 一旁的明夷帮帮众见范莽已是此番模样,便没了最后希望,只高举手中兵刃,咆哮怒号,欲与霁云盟弟子同归于尽。 祁偌见到此景,心中再起主意,不禁快步向弈先生行去。 肖梨雨知道他这是要对弈先生不利,直惊恐万状,立时向祁偌奔去,可刚奔得几步,伤口又被挣开,剧痛再来,疼的她委顿难起。 她嘴里大叫道:“琨哥哥!快救救先生!” 她话音刚落,祁偌已一掌重重地击在了他的额头,弈先生连声闷哼也无,径直倒下,血流一地。 只听祁偌啐道:“你这小小幕宾,竟敢叛我天门派,如今我总算替我派清理了门户!” 正在此时,金琨忽“啊”地一声,已然觉醒。 他赫然瞧见弈先生倒在了血泊之中,范莽也不知生死,立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心中恨意顿起,执起随侯剑,跃至高空,朝祁偌当头劈下。 祁偌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尚在幻境中的金琨他兀自敌不过,如今金琨已然觉醒,若被他发起狠来,自己则有死无生。 祁偌仓惶间着地一滚,随侯剑擦着他的脊背落下,惊得他面色苍白,脚下疾点,匆匆逃了开去。 金琨却不去追,急忙俯下身子将弈先生抱起,红着眼颤声道:“先生……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弈先生此时已是气若游丝,他一边口吐鲜血一边道:“你要护……的人……实在太多……此事不怪你……” 金琨流泪道:“先生莫说话,我去将梨雨带来替你医治!” 弈先生却勉力拉着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喃喃道:“兄弟……你记住……鄙……鄙人绝不会看……看错了人……” 说至最后一字时,忽地两眼放直,身子一软,就此亡故。 金琨紧闭起双眼,身子不自觉地剧颤,面色憋至通红,鼻涕与泪水已流了满脸。 他缓缓站起身来,望了眼倒在一旁的范莽,心痛更甚,再往更远处望去,只见明夷帮帮众已死伤过半,正在缓缓朝崖边边打边退。 此时忽有上百名弟子向他围来,长槊与腰刀齐下,旨在一击之下便要了他的性命。 金琨忽地向天长啸,啸声凄厉万分,一道银光闪处,几十柄长槊与腰刀齐断,银光再闪时,已有二十余名弟子齐刷刷倒地,再也难活。 金琨便这么手执随侯剑,冲入众弟子中,左挥右刺,大杀特杀,他再也不顾什么劳什子的同袍之谊,什么狗屁不通的师兄弟之情。 弈先生与薛倚等人的惨死,让他此刻已尽数进入癫狂之态,他逢人便刺,见人便杀,所到之处从不留一个活口。 他一路发喊,一路冲杀进人群之中,原本又冲来的数百名弟子,何时见过这等的恶魔,只瞬息间便让他一人杀死百余条人命。 弟子们再也不敢围他,只远远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他,或是丢槊弃刀,仓惶而避。 金琨此时已被众多鲜血染尽,仿佛是个血人一般。 他依旧是不依不饶,疯狂地冲入人群之中,大声喊道:“瞿崴!祁偌!你俩给我出来,我与你们一决生死!” 言毕,不见有人回应,又再度向外围冲杀一阵,终于在西首人群之间,见到一个白色身影。 金琨再厉声喊道:“祁偌,你躲不了了!” 身子只两个纵跃,已跃至祁偌身后,长剑当先刺下。 祁偌哪儿见过如此快的身法,只得再度着地一滚,堪堪避过,嘴里还叫道:“你…… “你怎会自行醒来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金琨长剑再抢进前去,本要将祁偌刺中,然而斜地里又挥来十数只长槊,替祁偌挡过了此劫。 金琨高喊一声,随侯剑猛然挥去,这些长槊竟如野草一般,被他轻易砍断。 他追上前去,叫道:“我既能从你的幻境中出来一回,便能出来无数回! “你这算哪门子的幻境,便和个破罐一般易碎,简直是不堪一击!” 祁偌听得此话,也顾不着发怒,只脚下狂奔,以期能逃过一命。 其实,祁偌的极寒幽境掌,在霁云盟中有着不低于化心掌的地位,实在是叫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一项绝技。 只因这掌法本身就是一门极寒的招式,往往击在人身上,还未等来出血,就已被寒气所侵,当先死去。 如若遇到“雪虐冰饕”、“岁暮天寒”这两招,则立时落入幻境之中,届时便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从中逃脱,只得任祁偌玩弄宰割。 而金琨今日能从中逃脱,实则因爱肖梨雨到了极处,他便可在一份心慌的心绪之下,身体犹如不可控一般,不自觉地与祁偌过起了招。 他当时虽是眼中空洞,但并非完全不可视物。 直至亲眼目睹弈先生被掌毙时,终于勾起他心中的痛处,叫他从一阵惊恐之中,立时清醒了过来。 此时祁偌自滚地之后,兀自惊慌失措,手脚发颤,一路上跌跌撞撞再难爬起身来。 他身后的金琨又是长剑连挥,将前来阻挡的弟子尽数杀去。 祁偌再爬得数步,脚下一绊,却完全跌在了地上。 他仓惶间回过身来,见到此时的金琨,犹似个要将天下人都杀尽的刹神一般,可怖非常。 但见金琨剑光如芒径直刺来,祁偌“啊”地一声发喊,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只道今日定要命终于此。 此时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金琨茫然间一怔,长剑却停在了半空,叫了声:“梨雨……” 第387章 莫忘本心 言毕,猛将身子激跃而出,长剑不断格挡如林般的长槊,直向南面肖梨雨处奔了去。 原来自金琨离去后,肖梨雨兀自留在了原地,难以移步,既不能追上金琨,也无法自保。 一些弟子甚恨肖梨雨与金琨同流合污,以一张药方祸害了不少人命。 是以他们也不顾九宫派将来怪罪,见肖梨雨只身一人,便同时围上,意图替死去的弟子报仇雪恨。 肖梨雨只得以一只长剑应对,但她的武艺本就平常得紧,如今在这重伤之际,如何还敌得了众人围攻? 是以仅十余招下来,肖梨雨便被他们刺伤数处,身子摇了几摇,仰天便倒。 金琨踩过众人的头顶,来得迅速非常,一把将肖梨雨接住,右手长剑仅挥得数次,又要了五人的性命。 他长剑末梢兀自滴下血来,叫其他弟子看了,心生惧意,忙不迭纷纷逃散而去。 肖梨雨见金琨又回到身边,心下一安,搂着他说道:“哥哥,别再离开我了。” 金琨一脸悔色,歉声道:“梨雨,我此前失了心智,是我错了……” 肖梨雨也亲眼目睹了弈先生和范莽那一幕,深知金琨当时的感受。 她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血衣,缓缓摇了摇头,落泪道:“这不怪你,哥哥,真不怪你……” 她将手掌贴在了他的心口,又含情凝睇道:“哥哥,无论发生了何事,我只希望你莫忘了本心,可千万别叫我认不出你了……” 金琨心下惭愧已极,莫说别让肖梨雨认不出自己,便是金琨本人,也越来越不认得这渐去渐远的自己了。 他沉吟道:“梨雨,有你真好,若咱们今日能够逃出生天,我可再也不想混迹这个江湖了。 “咱们找一处僻静之地,安安心心地过活,我做回你真正的琨哥哥,你陪我至白头,你看如何?” 她款款情深道:“我也是这般想法,那可太好啦……” 肖梨雨虽是疼痛无以,可金琨此番话正说中了她的心思,直叫她心里畅怀无限,欣然怒放。 金琨与她两眼相望,一个是柔情似水,一个是含情脉脉,许久许久,仿佛已置身于一处幽静之地也似。 这里没有争吵斗闹,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至真至朴,只有山水如画。 金琨与肖梨雨二人在这人间别有天处,再无其他的搅扰,只平心静气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界,幸福完满地过活。 忽听得一阵巨响打乱了这份幽静,让金琨二人不禁抬眼望去,原来是一通战鼓雷动。 这响声隆隆,直急促有力,穿山裂石,响彻云霄。 只见远处的瞿崴令旗高举,声如龙吟,再度发动猛攻。 弟子们无不高声呐喊,朝着最后不到一千人的明夷帮帮众急冲而去。 陆宁与肖代秋也是吼声不断,招呼着几百帮众,与犹如黑云般压来的弟子作最后殊死一搏。 此时那祁偌、宗阡泽、王文柏、运日、寒横星这几名掌门长老,带领邱秀兰、马庆、王奇思、郑兆、孙迪、丁诺、沈辉、于旺、樊复等人,向明夷帮强压而来。 这里头冲杀在最前的,却是寒横星所领的九宫派,只因在寒横星的心中,始终是放心不下肖梨雨,仍然想着将她再带回九宫派中。 其他门派的弟子虽欲杀她泄愤,可肖梨雨毕竟是身负高超医术,是将来九宫派发扬光大不可或缺的人物。 她寒横星若要坐稳将来的掌门之位,这小神医则必须留在她的身边,并对她寒横星惟命是从,好叫群弟子都对她心服口服,难有怨言。 是以此时的寒横星领着一帮弟子,一边冲至最前,一边呼喝指挥。 她不光要抢在了头里,还敕令手下女弟子将其他门派弟子拦在身后,若有强行争先者,也不惜与其他三派弟子刀剑相向。 而明夷帮这数百帮众,已连战连退到了这最后的断山崖边,他们本就是疲累不堪,此时也已大多带着伤痛作最后一搏。 他们虽都是豁了命地拼斗,但如何抵御得了这万众压顶,不到一会儿功夫,再折了百余人之多。 陆宁与肖代秋越斗越是心慌,急令秦志涛、甘真、马二才、马三才、吴正豪、孔良才等人各带部分帮众,分散而退。 如此一来,他们便放弃了同心御敌,只愿在这场毫无胜算的争斗之中,能保得一人算一人,留得一命是一命。 陆宁此时已杀红了眼,尽管身上不断多出伤口,也还要做最后挣扎。 她眼望着身边的兄弟不断倒毙,手中长剑也已拼出了众多豁口,离身后悬崖已剩几丈之距,心中渐渐地没了光芒。 她百忙之中朝金琨处望了一眼,心中暗叫:“金大哥……只望你到了阴间,别将我忘了……” 想至此处,蓦地大喝一声,长剑疾刺,竟将剑尖刺断。 此时肖梨雨脸上已几无血色,她对金琨说道:“哥哥,咱们也一同抢上吧,与大伙儿一块儿去了,那也是极好的……” 金琨沉吟道:“好,我听你的……今生已是无望了,梨雨,我金琨来世再来娶你,你可要等我去寻你!” 肖梨雨靠进他怀里,在他胸脯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咱俩一言为定……” 金琨略一点头,左手用力抱紧了肖梨雨,随即长啸一声,高高一跃,已冲入人群之中。 他长剑光芒一闪,已替陆宁与肖代秋挡去寒横星和运日的猛攻,口中大叫:“陆姑娘、肖大夫,你俩撤到我身后来!” 肖陆二人已拼得近乎力竭,此时忽然来了强助,压力顿减,均是精神一振。 肖代秋手握腰刀,当先退了几步,叫道:“傻小子!事到如今,还不肯叫声二伯么?” 此话叫陆宁听了,心中涟漪再起,她也同肖代秋后撤了数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眸光微动,望着金琨的背影,心中尽是不舍。 金琨立时叫道:“二伯,等咱们打完今日一仗,到了下边,你别忘了将梨雨带来!” 第388章 高绝瞿崴 肖代秋又挡去左侧而来的几只长槊,大声笑道:“梨雨她被你一直牵着,一准丢不了! “我肖代秋能得你这侄女婿,面对下头的列祖列宗,也能风光扬名啦,哈哈哈哈!” 肖梨雨脸上也是一乐,右手长剑朝众弟子轻轻甩去,只因实在是伤重无力,立时便被长槊击飞,远远落在一旁。 金琨大喝一声,长剑锋芒极盛,已将寒横星、运日、宗阡泽这三人罩在银色光芒之中,叫这三人再怎样拼尽全力,也是逃脱不得。 金琨此时将剑法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剑法中的精华绝妙之处,已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所用的力道,也早已超越了往常。 他将内劲运至剑尖,此时随侯剑所发出的寒气,便如同一支冰剑一般,叫寒横星等人靠近不得,无不心中暗暗纳罕。 是以金琨虽是面对三人连手,他也丝毫不落下风,转瞬间二百余招下来,已然越来越占了上风。 哪怕斜地里再杀来几名弟子,也能被他瞬间毙于剑下。 如此又过了一百七八十招,宗阡泽与寒横星已被他各划伤三剑,伤口处均被寒气所袭,竟无甚鲜血流出,但依旧是吃痛难受,渐感不支。 此时但听西首一声长啸传来,却是祁偌手执一杆铁枪朝金琨面门刺来。 金琨大感意外,揶揄道:“祁掌门适才被我打得满地翻滚,如今见到三人围我,你也要乘机分一杯羹么?” 祁偌虽被他呛声讥讽,也依旧是一声不吭,手中长枪不断舞动。 金琨一路斗至此时,已没有任何事情可叫他再生惊恐,他面对三人可以打得,再来三十人也是一样打得。 反而是人数越多,越能激起他的斗志,越能将剑法展现得精益求精。 金琨只觉他这一身的功夫,若在死前不尽数展现了,如何对得起这多年来的习练,又何以证明他金琨来过这世上一遭? 是以面对祁偌的长枪,金琨只将寒横星长剑一黏一甩,朝那长枪猛撞而去。 但祁偌的枪法毕竟是精湛致微,他疾将长枪一转,寒横星的长剑被他悄然一击,又向金琨刺来。 祁偌口中呼喝不断,霎时间,他手中长枪便附和着运日的铁拳、宗阡泽的掌法,一同朝金琨心口蓦然击去。 这一幕被陆宁、肖代秋、肖梨雨、秦志涛等人见了,无不发出了一阵惊呼,这四人同时攻去,便是那张浪再世,又如何能挡得? 便在此时,突见寒光一闪,一支长剑赫然隔开了这几人,一个声音冷冷道:“这个狗贼,就交与本座处置吧!”来者却是瞿崴。 言毕,瞿崴长剑疾刺,对着金琨瞬时间连出了三四十剑。 寒横星这四人被瞿崴抢去了敌手,一时都愣在一旁,心中虽是着怒,也不敢表现半分。 他们心中均知瞿崴正值新官上任,急于在此役中杀贼立威,若妨碍了此事,说不定日后还会被其公报私仇,是以也便由他去了。 金琨面对如此迅捷的剑招,再也无暇顾他,只得奋力挥剑格挡。 但瞿崴的剑法毕竟是高出他不少,金琨每一次的格挡,都被一股巨力压的胸中烦闷,透气不得。 金琨连番激斗下来,体力已不复当初,又没有了范莽在身侧相帮。 是以才堪堪挡得三四十剑,便再也禁受不住这巨力一阵阵袭来,脚下不得不接连后退。 瞿崴哈哈大笑,笑声阴森至极,又一路以精妙剑法压制金琨,朝前疾冲了十数步,大有将他逼下身后悬崖的架势。 金琨如何不知他的用意,是以不断催逼内力,瞬息间以全身之力竟反击了十余剑,每一剑都从怪异之处击出,好叫瞿崴应接不暇。 这一来果然奏效,瞿崴心下一惊,顿时收起了攻势,稳稳当当地接下了这十几剑。 金琨十几剑刚要打完,见时机已现,左手顺势一推,已将肖梨雨推至一旁。 他眼角余光已然望到,若再退得两步,则必定要落下山崖。 瞿崴终于明白金琨突然发力的用意,当下大喝一声,攻势再来。 金琨心下一定,忙将长剑横握,“当”地一声,堪堪抵住瞿崴的下砍之势。 瞿崴手上不住加力,压得金琨不住后仰,已然将上半身伸出了崖边。 肖梨雨重伤之际,被金琨这么一推,跌坐在一旁,她心知金琨如此作为,是打算给她留下最后生机,而他自己则预备赴死。 此时她奋力爬将起来,尖叫道:“哥哥!” 金琨此时以全身之力相抗,再也泄气不得,只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过……来……” 肖梨雨一怔,立在一旁,心中焦急万分,无助落泪道:“不要……不要离开我……” 此时瞿崴面带可怖神情,说道:“金琨啊,今日杀了你,当真是可惜至极。 “本座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俊彦之才,既然不可为我所用,今日,我便用你立威了吧!” 言毕,手中长剑又再加了几分气力,直压得金琨险些倒下悬崖。 金琨面对此时绝境,脑中已想过无数种方法应对,可任凭他绞尽了脑汁,又如何敌得过瞿崴之威? 他最终缓缓抬起了左掌,“哈”地一声,一招集半身之力的“一曝十寒”倏地击出。 这座山崖边立时翻起了柳絮般的寒霜,它们飘飘摇摇、纷纷扬扬,只在一瞬之间,已将崖边裹上了银装,好似那白玉堆砌一般。 瞿崴身子忽地一侧,躲过这致命一击,金琨见时机已现,立将身姿一矮,长剑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圆弧,令瞿崴再难躲避。 可谁料瞿崴竟不慌不忙,再也不躲不闪,只将长剑一格一带,已将金琨随侯剑格至一旁。 紧接着瞿崴再大叫一句:“着!” 将长剑奋力挥去,金琨脖颈之处忽地裂开一道深痕,鲜血喷洒而出! 肖梨雨挥泪叫道:“哥哥!”不顾周身疼痛,猛地朝金琨奔去。 远处的陆宁、肖代秋、秦志涛等人也是惊声尖叫,均弃了面前的弟子,向金琨疾奔过来。 第389章 踢落悬崖 金琨脖颈的伤口颇深,尽管他甩去了长剑,双手用力地按住伤处,依旧是“滋滋”声不断,鲜血不住地汹涌喷出。 他只得瞪大了双眼,口中“咯、咯”地说不出半个字来,眼中的惊恐之色叫人看了,无不替他分心挂腹。 瞿崴见至此处,料定金琨再也不能活,便收起了长剑,只冷冷地看着金琨怎生死去。 便在此时,自左首忽地冲出一人影来,大叫道:“狗贼金琨,我今日便结果了你!”说完已是飞起一腿,将金琨踢下了断山崖。 肖梨雨见金琨掉下山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再是向崖底飞身一跃,叫道:“哥哥,别扔下我!” 肖代秋见到金琨二人双双坠崖,再无他念,他大叫一声,也跟着跃下崖去。 心中只默念着:“若咱们顺利落入水里,我或能救回他俩!梨雨是三弟的唯一血脉,琨儿还要陪她终老,恳请菩萨保佑,满我所愿!” 陆宁见是樊复将金琨踢下了山崖,心中恨意燃起,狠狠地朝他喊了声:“你这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言毕,也紧随金琨的位置,跃下了这断山崖。 此断山崖高二十余丈,崖下的河水湍急非常,落入者纵有十条命在,也是有死难生。 肖梨雨在下坠的那一刻,奋力地伸出右手,以期能捉住金琨。 她只想着,倘若他二人能携手逃过此难,则皆大欢喜。若是一块儿落水死去,也要手牵着手,从此再也不能分离。 而金琨在这一刻,也望见了从上方追来的肖梨雨,他虽是心痛万分,也不假思索地伸出了右手。 他奋力地将手臂伸长再伸长,最终与肖梨雨指尖一碰,忽地光芒一闪,已是落入了崖底的河水之中。 这河水清澈冰蓝,同时又激流翻滚,拍击着不时现出的大石崖,如狂奔的野马群一般,发出声震峡谷的呐喊。 肖代秋自落入水后,除去双腿剧痛之外,并无其他伤处,他暗自庆幸着还有一条命在,这已是天大的幸运。 他水性颇佳,便在这滚沸般的河水中仔细搜寻一通,欲奋力搭救其他几人。 几番下来,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他找见了金琨几人,只是这波浪翻滚,难以视物,一时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 他忙不迭地捉住这几人,又在金琨胸口处点下穴道,好叫他脖颈的伤口立时止血。 又号令这几人紧紧捉住彼此,望着崖上霁云盟等人四处找寻的身影,只得率领这几人浅浅浸在河水之中,以免被人发现。 这几人或是神志清醒,或是昏厥迷糊,彼此相互搂在一块儿,便这么顺着激流,一边挣扎,一边随波漂流。 他们刚漂出断山崖视线以外,肖代秋才一把将几人拽出了水面,见其他几人都还能喘气呼吸时,他这才放下了心来。 但这河水实在是寒冰刺骨,金琨几人一个个都是委顿难受之象,万般无奈之下,肖代秋只得挨个儿在河水之中替他们渡气续命。 如此又飘过了一顿饭时分,这几人都已力竭,只是依靠着彼此的搀扶才不至沉入水中。 恍惚之间,河水忽地变慢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又隐隐出现了一条小舟。 肖代秋大喜过望,忙将陆宁唤醒,二人合力带着众人朝那儿游了过去。 待几人好容易上得这小舟上,陆宁已是疲惫不堪,望着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道岸边,遂说道:“肖大夫,咱们将小舟划过去,先上岸再说吧!” 肖代秋沉吟道:“不成,此处有小舟,说不定这左近有个村庄,这地界又离那断山崖太近,霁云盟必会追至此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袋盘缠,整个儿扔至岸边,算是向农人买了这小舟,又拿出船桨,向着下游划了过去。 好在这小舟上留有一些干粮,可让这几人维持好几日之用。 肖代秋便这么一路替几人医治,一路顺流而下,一心只想离那断山崖越远越好。 但是金琨的伤势最为严重,他整日介昏迷不醒,虽被肖代秋点了穴道,脖颈处流血减少了许多,但也始终是未能止血。 而肖代秋跳下崖后,却丢失了药囊,在几人身上也搜不出像样的药材。 只从水中捞出一柄失了剑鞘的随侯剑,一只背囊,和一只不知是牛还是狗的木偶。 见肖代秋始终不能替金琨止血,这可愁坏了一旁的陆宁,她尽管将双手按在那伤口处,但鲜血依旧从指缝中不断流出。 几人又在小舟上漂流了三日三夜后,眼见金琨的伤势越来越重,万不得已时,终于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山谷中,找了个无人处上了岸。 万幸这岸边不远处,还有几个山洞可以容身,肖代秋便在洞里铺上一些野草,将金琨抱了上去,又独自出洞寻些草药去了。 陆宁自上了岸后,神志才好得一些,眼见金琨脖颈处流了几日的血,脸色也如同金纸一般,这叫陆宁看了,委实是揪心万分。 她忙不迭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条,又替金琨裹在了伤处,但那血液只一会儿又透了出来,一块好好的绿丝绸,很快便全染上了血色。 直至当日傍晚时,肖代秋终于回到洞里,带来些止血的草药,匆匆忙忙捣碎了给他敷上。 但这些草药毕竟比不过炮制好的药材,刚一敷好,又让血液浸透。 肖代秋无奈叹了叹,再替金琨点了几处穴道用以止血,怎奈那处伤口太深太深,肖代秋的内力又不足以彻底封住穴道,无法将这血止住。 他只得在金琨双肩处渡入真气,一边又对陆宁叹道:“若他在三日之内能将伤口长好一些,便还有些盼头,否则……” 陆宁泪水簌簌而落,她明白肖代秋的未尽之意,始终跪在金琨一侧,整夜守在他的身旁,细致地照看他的一举一动。 到了第二日下午,金琨伤处兀自流着血,还伴有高烧。 他嘴里说不出半个字来,始终是昏厥不醒,喉中“咕噜咕噜”地响着,也不知他想说些什么。 第390章 深情吻下 肖代秋又采来了一些草药,与陆宁说道:“此处山谷太为偏僻,无论往哪处走,没有个一两日绝不能碰见个村庄。 “就算村庄里什么药材都有,往返一趟恐怕要五日上下,但琨儿又绝不能耽搁四日那般久…… “如今只好用我新采的草药试试,就看琨儿的造化吧……” 言毕,便拿出一些草药,细细捣碎了敷在他伤口处,又将金琨上衣脱去,替他在躯干处也敷了一些草药。 金琨周身上下满是新伤旧痕,这让陆宁甚是疼惜,又流着泪道:“金大哥身上竟有那么多伤……他到底应付了多少的敌人……” 肖代秋也叹道:“他救了多少人,便树了多少敌,可真难为他啦……只可惜他这左眼,恐是要瞎了。” 陆宁啜泣道:“瞎一只眼也不打紧,我只盼着金大哥能安然度过此难,好好地活下来……” 说着,泪水也已浸透了手中丝巾,许久许久,才又从金琨伤口处拿下被鲜血浸透的丝绸,回到岸边清洗去了。 如此到得第三日,金琨竟不见丝毫好转,肖代秋等人除去替他渡气之外,始终是愁容满面,整日介唉声叹气。 作为青囊三肖的肖代秋,替人医治个止血,原本并非难事。 怎奈他手里头没有任何灵丹妙药,便是那银针也已遗失了,他对金琨已是办法用尽,正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加金琨在断山崖连番激斗之后,尤其是自那幽境中醒来后,元气已是失了大半,是以这伤势才一日重似一日。 陆宁日夜照料着金琨,始终未眠,也是日渐憔悴。 她好容易熬到这第三日,却不见金琨有半点的起色,一番绝望之下,只得整日以泪洗面。 眼见着陆宁茶饭不思,她的肤色也与金琨相差无几,这让肖代秋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万分。 当夜里,她忽地走出了洞外,对着天边一轮朗月,不停地跪拜祈祷,心念甚切甚诚,只盼月光娘娘能大发慈悲,救回他这一命。 如此又到了第五日,再加上小舟中的三日,金琨已整整八日血流不止,按照肖代秋的说法,他此时已没了什么盼头。 他如今的肤色已全然没了血色,喉中也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便和个死尸几无差异。 他的伤口处除去流血之外,还长出了许多白蛆,在他伤口的肉中不断地蚕食。 肖代秋见多识广,心知这白蛆一现,便再难回天,只得背着手走出了洞外,仰天长叹,竟也掉下了泪来。 陆宁一边替他拔去白蛆,一边流泪道:“一个人怎地能流出恁多血来……这……这实在是太苦啦……” 说至此处,忽地灵光一现,忙拔出了匕首,在手腕上切了一刀,又将鲜血滴在金琨的口中,以期能给他补回点血色。 也不知过去了几时,不知滴下了多少鲜血,陆宁终于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倒在金琨身旁。 肖代秋闻声冲回了洞中,只望了一眼,便明了这前因后果。 他赶忙用草药给陆宁止住了血,又在她后心处渡入内力真气。 过不得多久,陆宁终于转醒,她脸上泪痕未干,口中兀自喃喃道:“肖大夫,一个人怎会有那么多……那么多流不尽的血呢?” 肖代秋叹道:“傻姑娘,你不也有流不完的泪么?你可别再做这傻事啦,若他喝血便能救回,我早就给他喝我的血啦……” 见陆宁又哭得这般楚楚动人,肖代秋不禁心道:“陆小姐对琨儿情深义重,这原也不难看出来。 “若不是琨儿心中早就有了梨雨,娶了这陆小姐,也是这小子极大的福气。” 当日夜里,肖代秋实在是心中不忍,他躲至了右首的一处洞中,眼望着天上圆月,静静等着金琨咽气。 陆宁终于将金琨抱至洞外,也在这月光之下,伏在金琨身旁,望了一眼天上明月,再望望金琨。 最后对着他缓缓说道:“金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强撑着,这也太难为你啦…… “你安心地去吧,还强撑着干甚,难道还嫌他们冤你不够么?你还想着要搭救他们么?” 说完,已是泪眼婆娑,她俯下身去,终于在他脸颊上深情吻下。 她握着他的手,又道:“算了吧,你可以去啦,别再这般坚持,也不必再受这份苦啦…… “你先走,我随后便来,我……我愿陪你,无论你去哪儿我都愿陪着你……” 言毕,静静地躺在金琨身边,再握着他的手,眼望那轮明月,默默祈祷:“月光娘娘,还请保佑我金大哥,来世去个好地界, “不再回到这人世间受这份罪啦……万请月光娘娘保佑!月光娘娘保佑!” 她将金琨抱至这月光之下,只是想借月光娘娘的神力,为金琨祈得哪怕一丝的希望,也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身旁的山洞口前藤蔓缭绕,映衬着明亮的月色,显得愈发地苍翠欲滴。 微风拂过,无论是在藤蔓上,抑或是稍远处的河边,都闪烁着银子般的光。 风簌簌地吹,树沙沙地响,阵阵的花香随风扑鼻而来,流入心底,交融在这静谧之中。 陆宁便这么默默地祈祷,又是一夜未眠,心中渐渐没了那份悲痛之情,取而代之的,却是在一份爱慕之中,带着些许期盼和惬意。 直至晨光熹微时,金琨的手忽地握紧了她,陆宁惊得跳将起来,两眼定定地往他脸上瞧去。 却发现他脖颈处已结了层血痂,也不知是何时愈合至一块儿的。 再细细瞧去,竟见不到半只白蛆,便连那股子腐臭味也已消失不见。 她直惊得合不拢嘴,赶忙高声叫道:“肖大夫,你快来!” 肖代秋本是靠在石洞旁,同样的彻夜未休,神情落寞非常。 但听得这声叫唤,直慌得连布鞋也来不及穿,瞪眼叫道:“怎么啦?”言毕,径直奔出洞外,来到金琨身旁。 第391章 激动万分 他细细看过金琨的伤势,又急忙给他切了一脉,竟怔怔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陆宁心中焦急无以,问道:“如何啦?” 肖代秋始终是不敢相信这个脉象,再切了一回,这才茫然道:“怎地可能呢?一个将死之人,竟有这种强而有力的脉象,这…… “这实在是叫老夫匪夷所思……老夫从医那么多年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事……” 陆宁“啊”地一声,终于喜极而泣,欣然道:“那金大哥便不会死了吧?” 肖代秋指着金琨脸颊,说道:“他绝死不了啦,不信你盯着他的脸色看!” 于是便在这晨光下,仅是过了两炷香的时辰,金琨的脸色便由煞白变为了橙黄,又由橙黄变为了红润,再也不是一副渗人的病容。 陆宁不禁叫道:“神啦!神啦!” 她蹦蹦跳跳地握着肖代秋双手,急问道:“是肖大夫给他吃了什么仙丹么?” 肖代秋抚须笑道:“这个世上哪儿会有仙丹?” 陆宁思来想去,最终喃喃道:“难不成,当真是月光娘娘保佑了我金大哥么?” 正说着,忽听身后“咕咕”一声传来,她急忙转过身去,见金琨竟坐了起来,正睁眼望着她二人。 她心中一喜,急忙冲过去扶着他,心中激动万分,流泪道:“金大哥,你……你可吓死我啦……” 言毕,靠在他的肩头,大喇喇地哭将起来,这哭声顺着水面传去,在山谷中回旋震荡。 肖代秋也上前问道:“琨儿,你感觉如何?” 金琨本欲开口说话,喉中却仍是“咕咕咕”地发出几声,始终说不出半个字来,暗忖:“糟糕,我嗓子说不了话啦,左眼也已瞎了……”。 肖代秋忙道:“琨儿,你伤在咽喉处,如今还未能恢复,不必勉强发声说话,以免伤势恶化…… “你能够起死回生,硬生生地创出个奇迹,也实在是天可怜见……这可太好啦,太好啦!” 言毕,也抓起袖口,抹了抹纵横在皱纹中的泪水。 金琨略一点头,也不禁暗道:“我还道我已必死无疑,不料今日却活了过来,定是二伯他的妙手回春所致。” 想至此处,忽向肖代秋跪拜磕头,身子还兀自轻抖发颤。 肖代秋说道:“可使不得!”赶忙将他扶起,再叹道:“我实在枉为青囊三肖,你这重伤,我竟始终束手无策。 “反而是你自己的意志造就了这份奇迹,你才得以活了过来。” 说着,又指向一旁的陆宁,再道:“你实在要谢,便谢陆小姐吧,这几日,是她始终不眠不休地照料你。 “若没有她,你也绝无可能康复至此。” 金琨再一点头,神情甚恭地向陆宁一揖到地,喉中“咕咕咕”地发着声音,谁也听不出他说些什么。 陆宁激动之情未减半分,又哭又笑地给他回了一礼,见他颤巍巍的样子,又忙不迭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她两眼始终不离金琨,暗道:“太好啦,金大哥能起死回生,月光娘娘她总算满我之愿,我便是今日即死,也是值得啦!” 金琨两手一边比划,喉中一边“咕咕”地叫了几声,陆宁问道:“你是急着要找梨雨姐姐么?” 金琨一喜,用力点了点头,未等陆宁答话,已当先走向那处最大的山洞之中。 陆宁害怕他跌倒,急忙从后头追上。 金琨在这山洞中并未找见肖梨雨,又匆匆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进了右首的小山洞中。 在这儿,他总算看见了躺在石板上,正自昏厥的肖梨雨。 他心中一痛,急忙冲上前去,紧握她的双手,却吓了一跳,只觉这双手凉意阵阵,不似常人该有的体温。 再向她脸庞望去,但见她面色煞白,双眼紧闭,头发散乱,整个一副重病之容。 金琨细细地给她整理了发丝,又随手掸去她青衫上的污渍,一举一动均是关爱之意。 他忽地瞧见肖梨雨头边留着一只背囊,一柄随侯剑,和一只木牛。 那背囊和随侯剑自是金琨遗落之物,而那只木牛,却是在金琨十岁时,为哄肖梨雨开心,刻意亲手雕刻而来,再赠与她的。 这木牛今日能够出现在此处,定是肖梨雨甚为爱惜此物,故而将它始终珍藏在身边,这不禁又让金琨心头一暖。 再往她周身望去,又见她左肩贯穿之伤已无大碍,其他的小伤也正自恢复,只是不知为何还兀自昏厥未醒。 他忽而掉下泪来,一度双手慌乱,不知所措,只听得他自己的哭声越渐越大,已是急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过得半晌,才想起来应该给肖梨雨切上一脉。 是以赶紧用三指一搭,只觉她这脉象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金琨于医理所知甚浅,也不知这脉象究竟是何意,便又朝肖代秋“咕噜咕噜”了几句,却一直不能叫他听懂。 金琨心中一急,径直给肖代秋磕了几头,喉中“咕咕”声不断。 肖代秋忙将他搀起,婉然道:“琨儿,你不必如此心急,有何想说的,你慢慢说来。” 金琨立即走出洞外,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返回洞中,在地上泥土中写着:“梨雨已伤势无碍,但她脉象杂乱,昏迷不醒,为何?” 肖代秋望了一眼陆宁,沉吟道:“老夫与陆小姐从那悬崖落下,万幸仅受了些小伤。 “但梨雨便没那般幸运啦,她被下坠巨力所侵,五脏俱损,这里又缺医少药,是以一直拖至此时。” 金琨恍然大悟,心中悲痛更甚,又“唰唰”写道:“是我的伤情误了梨雨,她这模样不宜移动, “还请二伯外出寻药,梨雨便请陆姑娘多费心照拂,万谢!” 写毕,忙从背囊中掏出一叠银票交与肖代秋,再向肖陆二人深深行了一礼。 肖代秋见他心急火燎的模样,一边嗟叹一边扶他起身,说道:“梨雨本是我的侄女,我给她尽心医治实也应当。 “可梨雨她是女儿之身,本该由陆小姐照拂,但这几日,陆小姐她实在太过劳累,你让她先行歇一会儿,再来照料梨雨吧。” 说罢,收起一叠银票,走出洞外,便前去寻药了。 第392章 难有笑容 肖代秋走远后,金琨忽地想起一事,便擦去地上字迹,重新写道:“其他人可与我们同来?范大哥、薛师妹和先生他们呢?” 看着陆宁一副悲伤之情,金琨已觉这番询问实属是多余了些,他早知这些人的下落,只是始终心有不甘,是以才这般明知故问。 陆宁抹了抹泪花,说道:“先生、范大哥和薛姑娘,他们已死在了断山崖上,只咱们四人逃出生天,帮中兄弟们也都……” 说至此处,已是哽咽难言。 金琨默默点了点头,向她拱了拱手,送她回到左首洞中歇息,再回过身来,伏在肖梨雨身旁,痛哭不已。 五六日后,肖代秋总算从数百里外带回一大包药材、一包食材,以及两大坛水酒。 陆宁起先还十分不解,不知带回这水酒是何用意,可谁知金琨自见到这两坛酒后,整日介只抱着它们痛饮。 他除去心系肖梨雨的病症之外,便是抱着酒坛饮酒不辍,也少有与这二人攀谈的时候。 空闲之中,肖代秋对陆宁叹道:“发生此等大变故,你不给他喝酒,叫他如何排解心中苦闷?” 陆宁这才明白其意,见金琨仅两日便饮干了水酒,整日除去照料肖梨雨外,只面对这平静的湖面怔怔发愣。 陆宁每每从他背影上看过去,见他也始终是一副意志消沉,落寂非常之象,总觉得他背对着几处洞口,却是朝着这湖面泣不成声。 这不禁让她也每每忾然叹息,内心深处无论是欣喜欢乐,还是愁容惨淡,也始终随着金琨的心境而起伏不定。 肖代秋也好不到哪儿去,金琨朝着湖面愣神,陆宁朝着金琨愣神,而他则整日窝在山洞之中,断山崖一役的阴霾,叫他也是难以排解。 这几人便在这几处山洞中度过了半年光景,金琨的左眼已是再无可能复明,咽喉处尽管被肖代秋多番医治,也始终是无法开口说话。 倒是陆宁身上的小伤处,肖代秋只给她熬了几副汤药喝了,便已能痊愈。 在给肖梨雨医治时,出于男女之间的不便,也是将医治的法子细细教给了陆宁,再请她独自进入右首的小山洞中,单独替肖梨雨调治。 尽管肖代秋从山谷外找来大量的药材,药方也换了十余种。 但这半年下来,肖梨雨却始终是未能苏醒,便是那脉象也未曾改变半分。 这不禁让肖代秋垂泪叹道:“梨雨恐怕这辈子都醒不了啦……” 金琨听了这话,几日后忽地白了几处发丝,面上始终是愁眉泪眼,难有笑容。 从此之后,他变得更加消沉,常常奔出几百里外,买来许多美酒,一喝便是醉倒几日,难有醒时。 或是常常乘着小舟,划至小湖中央,面对这清澈见底的湖水,一坐便是一整日。 这山谷中的湖水,虽是断山崖下河水的一处分支,但流入这四面环山之处,到这山洞之前,已然便是尽头。 是以这湖水甚是平静,难有波澜,常常在月夜之中,能将月色映衬地明亮非常。 金琨便给这难得的世外桃源起了个名字,就叫做朗月谷。 忽有一日,金琨在肖陆二人脚下写道:“此处幽静非常,梨雨未醒之前,我实不愿离开。二位可自去,我能独自照料梨雨。” 金琨能有如此想法,实在是因他横遭天大的变故,此等的打击,对他便如击碎了全身一般,叫他始终一蹶不振。 弈先生和范莽本与他情同手足,他却亲眼看着他们双双陨去。 薛倚与分舵处的兄弟,平日里也与他有说有笑,交情匪浅,如今却也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他又与肖梨雨这几人,都在阎王殿上走过一遭,这些都能让他暗叹这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无常。 他在这份心境之下,难有半分的生气,整日里便是暮气沉沉,不苟言笑。 他厌倦了这个污浊的世道,厌倦了这无休无止的争斗。 他宁愿留在这幽静之处,哪怕终生留在此处也不无不可,只要远避那喧嚣腌臜的尘世,远离那些污浊的人心,那可比什么都好。 陆宁得知他要留下,当即也摆手道:“我陪你留在此处,哪儿也不去。况且,梨雨姐姐姑娘家家的,我若走了,你怎能照料她?” 肖代秋更是道:“只要梨雨还活着,老夫便要想尽办法将她救醒,她若一直不醒来,我也一直不走啦!” 是日月夜,陆宁从肖梨雨身边叫走了金琨,二人行至岸边的一棵大树之下,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衬出点点白光。 陆宁面有愠色,忽“啪”地一声,给了他一耳光,哭道:“金大哥!我便见不得你这般颓唐沮丧, “梨雨姐姐她虽是未醒,帮中兄弟也都去了,难道你便不想好好地活下去么?” 金琨挨了这一巴掌,也并未叫他惊讶,只因他也越来越瞧不起自己这副丧气之样,这哪儿还有一丝往日的朝气? 是以他只低着脑袋,默然无语。 陆宁抹了一把泪水,续道:“霁云盟冤你便白冤了么?你们辛辛苦苦想要医治狂阳,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你去医治, “你难道要半途而废么?梨雨姐姐永远不醒来,你便永远这般荒废了么?” 说罢,将脑袋转了过去,她不愿再看着他的面庞,只觉得眼前的金琨,并非往日熟悉的那位金大哥。 金琨听至此处,又登上一旁的小舟,往湖中划去。 陆宁朝他背影喊道:“你从断山崖跌落下来,鲜血流了整整八日,好几人的血都叫你一个人流干了, “你还照样坚持了下来,可你如今怎能违背自己的意志,变得这般不堪?金大哥,我可再也瞧不起你啦!” 金琨从此便一直留在了小湖中央,整整七日未归。 第393章 精美锦囊 他也不愿去细细琢磨陆宁之意,只因那些话语虽都忠言逆耳,可也无法让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所以他要乘舟远离那处山洞,也要远离那个绿色身姿,他只怕万一被陆宁说动了,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甚至也不敢去琢磨肖梨雨的伤情,因为半年以来,他与肖代秋已是办法用尽,也始终是不得其法,竟不能让肖梨雨有半分的好转。 此时他心中只想着:“或许梨雨当真就要一辈子躺在那山洞之中,再也出不来了吧。” 起初的日子里,金琨心中总有许多不甘,只因心爱之人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任谁都不能轻易接受。 如今虽还有所不甘,但他却渐渐接受了眼前。 这并不是打算放弃替她医治,只是他如同接受这世间一般,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不接受还能如何? 便如弈先生、薛倚等人的离世,这叫他半年以来,无日不呕心抽肠,悲痛难抑。 纵然如此,数月下来,他也已渐渐接受了这份事实。 而他此时,在这小舟之上,只想着:这个霁云盟,抑或是这个江湖,和这人间世,其实并无多少区别。 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那份蝇头小利,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数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叫他知道了何为人心叵测,知道了这个江湖其实并没有对与错,有的只是强大和弱小,只是欺负与承受。 他看透了人与人之间的虚伪谎言,看清了世道中的一些真相,他越这么想下去,越觉得深的东西越来越深,浅的东西也越来越浅。 是以这半年以来,他渐渐学会了不去幻想,也不去期待,因为不实际,也因为不值得。 如今在这小舟之中,金琨已独自漂泊至第十四日,他忽而暗庆起来。 他暗庆自己瞎了一只左眼,这个世间,他便能少看见一半。也暗庆自己不能言语,这无论给他人还是自己,都省去了不少心头琐事。 现在再面对这个霁云盟,它虽然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依旧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以致生灵涂炭、怨声载道。 说也奇怪,金琨如今却再也无法对这霁云盟恨起来,他的心中只剩下沉闷空寂,似乎已没有任何事情可叫他再心生涟漪。 想至此处,他的心口忽地一跳,一股热意忽然涌了上来。 金琨一怔,忙一手捂向心口,却摸到一团柔软之物。 他伸进衣襟内,掏出了一只精美锦囊。 这是弈先生在断山崖上赠他之物,这这才想起弈先生赠他之时,还曾嘱咐他有缘再看。 这半年之中金琨虽多次拿起这只锦囊,可面对弈先生的死讯,他始终是不忍拆开查看,他曾对自己说道:“我与这锦囊的缘分未到。” 此时他却暗忖着:“我如今的心境,犹如这湖面般空空荡荡,于先生之死已是完全能接纳了,我想,我与这锦囊的缘分已至啦。” 想至此处,他缓缓打开了这包锦囊,从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之物。 金琨拿着它暗道:“难道先生早已预料我会落水?否则又怎会大费周章地用油纸防水?” 他拆去了几层油纸,里头是厚厚一沓书信,他展开第一页,上头用小字写着:“兄弟,你我就要回到绍兴分舵啦, “范兄弟所说的线报,可是叫为兄十分地不安。鄙人总觉得恐有大事发生,是以准备了这个锦囊给你。 “倘若你我没死,这就不用看啦,我亲口说与你听便是。若我死了你还活着,那么你就继续看下去……” 金琨翻至第二页,上书:“你心中定然有一疑问,那便是我为何那般地看好你,又那般对你不离不弃,我如今便来告诉你吧。 “鄙人本育有一子,若能活至今日,如今也已十七八岁啦。 “我儿曾对我说:‘我真想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金琨师兄,他能拯救全盟于水火之中,能退敌在千钧一刻。 “我也很想治好这狂阳,我有很多师兄弟都在深受其苦。 “我想和金师兄见上一面,想当面谢他的相救之恩。我还想向他讨教一番,因为我将来也要成为他这样的大侠,为所有人减去世间苦楚! “爹,你答应我,无论我是死是活,还请你尽快找到治好狂阳的法子,这种病实在是叫人痛不欲生, “如今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染上了这病,救治这份疾苦当真是刻不容缓!爹,若你能遇见金师兄,也请代我好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的恩情,我来日必报!请你一定要转告他,小弟我以金师兄为楷模,甘愿追随其左右,万死不辞!’” 金琨看至此处,双手不住地轻颤,下面接着写道:“这便是我儿,在钓鱼城之中,他蒙兄弟你数度救命,这个中恩情,我父子二人永远铭记于心! “唯憾他最终故于狂阳之上,为了了却他的遗愿,找出狂阳的医治之法,我这才替他追随在你的身边,替他感你的恩情! “我还得不断地告诉你,在这武林之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鄙人定会紧随在兄弟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金琨终于解开了心中这份疑惑,他又翻至下一页,其中写着:“……这些年来,你的确过得不易, “其实鄙人很早便想与你说,你立志要做一个好人,必定会受到八方而来的阻力。 “因为你这种的好人,在当今世上实在是少之又少,你的所作所为,让坏人们厌你、怕你、恨你, “是以他们也必定会害你、冤你、污蔑于你!你既然选择做个好人,便必定要准备好受这份怨气! “可是你近些时日以来,却被这份怨气改变了心性,变得金琨不再是金琨,也变得叫我越来越不认得你啦。 “说到底,要做个真正的好人哪儿有那么容易,你被他们几番冤枉下来便改变了自身,忘乎了所以。 “但是,鄙人还得对你说,这你就受够了么?这便是你金琨了么?可还远得很呐,兄弟,你阅历尚欠,江湖路漫漫,望君珍重! “不过,你的一些个坚持,很可能便是对的,就如我给你的数度提议,叫你自立门派,用以抵御他们对你的加害。 “如今想来,是鄙人略为欠妥啦,你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好人,坚持你内心的想法吧,我的建议仅是建议而已,而你必须做你金琨自己……” 第394章 万缘放下 金琨看至此处,已是泪流满面,他再也不能自已,匆匆收起了锦囊,让自己痛痛快快、肆无忌惮地大哭了一场。 也不知过去几时,半年来的郁结之气仿佛被这一场恸哭洗去了不少,他缓缓拭去了泪水,忽然疑到,之前的那一阵心跳究竟是何道理? 他本身的内力均是极寒,而适才那份心跳,居然带来了一股热意,这在他习武的十余年中,还是从未有过之事。 他查了查自己的脉象,略有所异,但绝非病症,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情,不禁让他陷入了沉思。 他便这么单坐在小舟之上,从白天一直思至了黑夜,直至一尾大鱼跳出了水面,激起了大片浪花涟漪,立时让整个小湖平添了许多生机。 金琨大舒了口气,暗道:“原来如此,我金琨便是这么活过来的…… “如今我已与那条大鱼一般地活龙鲜健,却全然忘了此前正是个必死之人,这也太不应该啦……” 原来,当日金琨伤至最重时,陆宁将他抱出了洞外,对他说了一番言语,只盼着金琨勿再受苦坚持,慢慢断气逝去便好。 金琨当时虽是昏迷未醒,却能将陆宁的话语听得清楚。 他自落下断山崖后,自知伤重难治,又想起弈先生等人的辞世,想起霁云盟的追杀诬陷,也想起了同门师兄弟和明夷帮兄弟的背叛。 一切的一切叠加起来,他心中只对这个世道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提起半分念头。 而陆宁让他放弃苦撑,就此离去,金琨更是明白,他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内心深处便放弃了所有希冀,更是放下了一切,只等着自己的死期。 可谁知,这种放下万缘,正是契合了倒丨心法的原理。 灵泉寺的主持达信也曾说道:“要达入定的境界,首先要放下万事万物,摒弃所有的私心杂念,任何念头都不许升起。” 金琨便是经受了这世间最大的苦难,以致放下了所有,最终达到入定的境界。 是以便在不知不觉中,在他的四肢百脉之内,便生出了一种叫作通力的神奇之力,倒丨心法的入门功夫,就在如此机缘巧合之下练成。 而这通力,似有鲜活生命一般,它游走至金琨的伤处,迅速修复了伤口。 又在短时内恢复了他的精力,最终将金琨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这整个的过程中,当真是匪夷所思,是以便连肖代秋这位鬼神叹,也无法知晓他是怎地起死回生的。 金琨今日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而之前的半年都未能想到,只因在他内心中,始终是悲痛万分,再加上肖梨雨的伤势令他一筹莫展所致。 想至此处,他迫不及待地搬腿盘坐,尝试着忆起当初濒死时放下万缘的心境,练起了倒丨心法。 他便这么一直练至次日初晨,又感一阵急促心跳传来,紧接着一股热意再起。 金琨心知,那便是通力了,原来昨日在他看透了这人间世时,在那份空空荡荡的心境之下,才能在冥冥之中得到它。 他暗叹着:“这通力得来竟这般不易,想要放下这万缘,若没有一定的阅历与智慧,对于我金琨来说,那是绝难达成的。” 想完之后,他忽地拿起竹竿,朝湖中刺了几次,已叫他扎上了几尾大鱼。 此后又迅速划回了岸边,奔进附近林子里,只花了一会儿功夫,便捉来几只山鸡。 他将鲜鱼与山鸡在火堆上细细烤熟后,天光已是大亮。 他忙不迭奔至山洞之中,将肖代秋和陆宁叫醒,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走出洞外,品尝他为二人准备的美食。 金琨无事献殷勤,这让肖陆二人大惑不解,金琨只略微一笑,向他们手里各塞了一只山鸡,示意二人先吃完再说。 陆宁心思颇细,她自从打了金琨一巴掌后,见他足有半月都在暗生闷气,宁愿每日待在小湖当中,也不愿搭理她半分。 如今又一反常态地对她,是以心知定是有大事发生。 陆宁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山鸡吃完,她两眼定定地瞧着金琨,始终是一瞬不瞬,想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待己。 金琨深知她心中想法,忙将她拉至一旁,又用树枝在地上写道:“你怎不早点骂醒我?” 陆宁身子略一后仰,不料他竟来了这么一句,心中大为诧异,此前还道金琨定是恨她万分,定要找个法子报复回来。 金琨再写:“万谢姑娘!”写毕,又抱拳向她深深鞠了几躬。 陆宁此时虽不知他为何转变得那般快,但心中已是一股暖意渐升,心想着,只要他能转变就好,也不枉我整日里替他担心啦。 此时肖代秋也走了过来,他叉腰一笑,问道:“琨儿,你这究竟所为何事?” 金琨也回了一笑,用树枝在地上“唰唰”写个不停,将倒丨心法的来龙去脉,以及濒死时依靠心法活命一事,都细细写了出来。 肖陆二人豁然开朗,这才明白了半年前金琨何以会起死回生。 只见金琨又写道:“二伯,陆姑娘,此心法太过高深精妙,倘若我练成之后,再用通力给梨雨医治,她或许能够转醒。 “是以我决定,花上一段较长的时日,专心修炼这部心法,也好早日救醒梨雨。 “这段时日之中,梨雨就拜托二位照料,金琨这厢有礼了。” 写毕,直向二人深深鞠了几躬,肖代秋拍手道:“妙啊!这通力能让琨儿你起死回生,说不定真能唤醒梨雨! “你放心,老夫也会一直想法儿治她,她可是我的亲侄女,我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第395章 倒丨异象 陆宁浅笑道:“梨雨姐姐当然由我来照料啦,你俩都是大男人又顶什么事?你且安心练你的吧!” 她嘴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一阵黯然心酸,又想:“我才不管这心法有多神奇,才不管梨雨姐姐究竟醒没醒, “如今金大哥变回来了,这可比什么都好……” 至此,金琨便划着那只小舟,停至小湖中央,在这最为清净宁谧之处专心入定,练起了这部倒丨心法。 如此直至半年之后,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体内那股渐练渐深的通力。 这股通力起初对他来说,委实是不可思议,无论是其特质还是作用,当真是神乎其神、妙不可言。 它不仅可像内力那一般,在四肢百脉中游走挪移,还可行至骨骼、肌肉、乃至汗毛发梢之处,总之全身上下无处不达。 若行至了表皮处,则会让皮肤变得坚硬非常,金琨哪怕用上七八分气力击打此处,也不能让它受到半点损伤。 这便印证了《岐黄要略》中的那句“修不世出之心法者,入无量境,可得一真浩气,曰通力,助内力,诸行无碍也。” 除此之外,这通力似有一种灵性,也似有形。 金琨每每打坐冥想之时,往往便能看见这股通力在自己体内随意游走,它发出的色彩始终变换不定,但每种色彩都让他叫不出名来。 它还能够提升原有的内力,能净化体内诸类毒素,或者干脆硬生生地生出一股新的内力。 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金琨自身的内力也在悄然间逐渐生长了不少。 在这半年之中,金琨每月只出定一次,他会用新练成的通力替肖梨雨医治一番,可是半年下来,依旧不见任何进展。 金琨对此毫不气馁,他深知此心法难练非常,自己尽管已如此地用功,但进展也是十分缓慢,所得的通力医治不好肖梨雨,也是理所应当。 但在接下来的时日之中,他的意念但凡游离于体内,便能亲眼看见自己的五脏、骨骼、肌肉和血管。 乃至在更为微小之处,也能看见许多神奇之物,就比如他多次瞧见了一些微小的球状物。 这些球状物由一个生为两个,再由两个生为四个,如此不断地繁衍生息,而原有的球状物,会在一定的时候,自然消融于无形。 金琨为此惊讶无以,此后,他一旦到达一处新的境界,那种让他惊讶之事,便会反复地出现。 渐渐地,他在修炼中不光能看见通力,便连自身的内力和经络也能逐渐看清。 再接着练下去,那股通力竟自然而然地,在他体内生出了新的脉络。 将他自娘胎中受损的任脉、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阴肺经,通过新的脉络完全弥补了。 从此,他的经络运行便与常人无异,内力终于可以从膻中穴沉入丹田之中。 他的那股极寒内力依旧被保留了下来,而常人拥有的那份普通内力,如今也能越积越多。 这些转变一度让他欣喜不已,也让他看见了救醒肖梨雨的希望。 紧接着,他身边的异象变得越来越多。 有一日,当他回到洞中,随手拿起一碗水准备喝了,却发现口中的水竟有了股嚼劲,如同喝着一碗猪皮一般,怎么嚼都不碎。 他立时将陆宁叫了过来,在地上写道:“你这水如何做的,竟这般难嚼?” 陆宁一时十分讶异,她也倒出一碗水喝了,说道:“这不就是水么,怎又能嚼?” 说着,又夺过金琨手里的那碗喝了,再道:“你这碗里也是水呀,你嚼一个给我看看!” 金琨从水壶中再倒出一碗喝下,在嘴里“滋咕滋咕”地嚼起来,中途还将嘴巴打开,那水却真和一块猪皮一般,竟不会从嘴里流出来。 看着陆宁惊得遮住了嘴,金琨这才发觉这特异之处并非他的臆想。 又有一日,金琨回到右首的山洞中,用通力给肖梨雨医治过后,其时已是深夜。 他本打算将一旁的蜡烛吹灭,再独自回到小舟上修炼,可谁知那支蜡烛竟吹之不灭。 他本未觉异常,凑近了再吹,依旧未灭。 他又加大气力连吹了好些回,那蜡烛的烛火别说熄灭,便是连左右摇摆也不曾有过。 金琨大为诧异,拿起了那支蜡烛,伸手掐它中间的棉芯,但他无论用上多少气力,却始终是掐它不断。 叫他更为讶异的是,他的手中竟丝毫未感到这火烛的温度,任他如何把手放在火上烧灼,也伤不得他半分。 金琨来了兴致,拿起这蜡烛来到洞外,放进河水之中,那蜡烛果真在水中依然未熄。 他又将它拿回了洞中,放回原处,直等着这蜡烛燃尽,这烛火才自行灭去。 再是一日,金琨刚一出定,便将小舟划至岸边,正要走进山洞时,却看见洞内肖代秋和陆宁二人竟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衫。 金琨颇觉有趣,以为这二人是在捉弄自己,便朝他们喊了一声。 可谁知他二人转过头来时,二人的面孔竟也和自己一模一样,这直叫金琨吓了一跳,他“啊”地叫唤一声,身子后退不迭。 肖代秋喊了声:“你怎地了?”陆宁也奇怪道:“哪里不对了?” 尽管这二人的声音未变,也是让金琨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朝这二人摆了摆手,示意并无它事,又朝右首的山洞走了进去。 在这里,他果然见到躺在此处的肖梨雨,竟完完全全是他金琨的模样,便连衣衫和发丝的细微处也都丝毫不差。 他提着胆子俯下身去,给她搭了一脉,这才确定此人是肖梨雨无疑。 至此,金琨心知这些都是修行倒丨心法时所产生的异象,他在心中暗道:“达信师父说得对,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些全都是虚假的,我可千万别着了相,以免走火入魔了。” 他既能想至此处,将来无论再发生任何怪异之处,都会立即沉下心来,继续修炼,从而逐渐学会了处变不惊。 第396章 无有语者 直至来这朗月谷的第三个年头,金琨才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这是肖代秋和通力共同医治下,才可达到的效用。 只不过他此时的嗓音沙哑低沉,完全不复当年的神采,每当说出话时,便和老人的声音无异。 即便是如此,这已是叫肖代秋与陆宁欣喜万分,金琨更是为此高兴,既然连这最大的伤处都能复原,那么肖梨雨的伤情便指日可待。 至此,金琨修炼起心法来,则更是努力精进,未出三月,他便有了新的境界。 他如今在打坐时,也无需入定,不仅能看见自己的五脏、血管等物。 还能看见脑中的沟壑,以及在其中极速流转的,与闪电相似的细微电光,这些电光形成无数的网状,所连结之处,似乎无穷无尽。 而那些可一分为二的球状物,再朝里头望进去,却是许多微之又微的,从未见过的新奇球状物。 这些球状物或是迅速流转,或是迅速震动,这叫金琨越看越是神奇,叹道:“这便是‘丨’这个字的境界, “达信师父所说的‘见而八分之,物之微也’,便是指这些小球了吧!” 他随手拿起身旁的船桨,放在自己交盘的腿上,再闭目凝神,渐渐地,也能看见船桨中那些极速震动的球状物。 他再将意识放在了身旁水中,以及水里的鱼中,哪怕是岸边的树上,或是天空的云彩之上,这些极速震动的球状物,都能从它们之中清楚看见。 放眼望去,原来所有的事物都在无数球状物的共同震动中存在。 金琨欣喜道:“这可奇了,这船桨明明在我腿上静止不动,但它里头的小球,却震得那般厉害。” 他好奇心起,再次入定,想看看这些震动的小球之中还有何物。 可谁知再望下去,仅是看见单纯的震动,而那些小球却都消失不见。 这些单纯的震动,形成了一阵阵的波动,金琨细查之下,才知是这些波动构成了之前的小球。 他心中奇道:“波动里空无一物,却能生出小球来,这不就是无中生有么?” 金琨再沉下心来,往那波动的深处望去,却是一片虚无,什么也瞧不见,他仔细找寻了许久,仍是一片昏暗。 他并不甘心,总想在这片虚无中找见什么,如此一连入定了两个多月,终于让他在这片昏暗之中发现了一个小光点。 他心中一喜,再仔细朝那光点中望去,那光点被他越望越大,最后终于知道是由无数的更小的光点,才组成了刚才那只原本的光点。 那无数的小光点也变得越来越大,竟有更多的更为细小的光点被他一一发现,仿佛无穷无尽也似,总有更小的光点不断涌现在他眼前。 也不知过去了几时,他最终看见一只蓝色的光点浮现在眼前。 那光点也是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个小球,此后又由小球变成了大球和巨球。 这巨球最终变得一眼望不见边,他渐渐看清了巨球上出现了许多陆地似的块状。 那些块状也越来越大,上面竟出现了类似山川、河流、树木和湖泊般的事物,与真实世界中的山川大河并无二处,这叫金琨也不知它们是真是假。 他再往这里头细细望去,只见一条大河上,渐渐现出了一片山谷,山谷的中央,又现出一片小湖。 然而在那小湖之上,竟停留了一只小舟,而小舟之上坐着的,正是他金琨本人! 那小湖一旁的山洞之中,也有肖代秋、陆宁和肖梨雨这三人,他们三人的状态样貌,则又与金琨身边这三人完全一致。 金琨看至此处,心中并无惊讶之处,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竟如此地神奇,不禁叹道:“我从船桨中看见了小球,从小球中看见了虚无。 “又从虚无中看见了光点,在光点里最终瞧见了自己和自己所处的世界…… “如此神奇之象,不就是佛经中的那句‘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么? “原来每个砂砾之中,果真藏着世界,且那世界还远不止一处……” 随着修炼的深入,金琨不光能见到这些奇异之处,便连自身的感悟也是越来越多。 他自是感叹这世间的神奇博大之处,也嗟叹生而为人的渺小。 与世间的广袤无垠来说,他曾经受的那些个冤枉与劫难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他逐渐明白了达信所赠的那八个字:“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他暗道:“这八字的意思,是说若知足便不怕蒙冤,若知适可而止,便不会有危险…… “这不会有危险,不正与明灵子恩公所说‘别杀’的寓意暗合了么?” 而那倒丨心法的下部中,又有‘现极微之微,达常乐我净’这么一句话。 金琨如今便能明白过来,原来这“常乐我净”中,是讲了四种颠倒。 而倒丨心法又本该颠倒着修炼,那岂不是在说,正该以颠倒之姿,偕颠倒之念,才得以拯救这世间和人们心中的颠倒么? 金琨不禁叹道:“倘若人人都明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八个字,不就都靠近了‘常乐我净’这四颠倒的境界么?” 再进一步,他也觉得妙法老和尚说的那句:“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也是在这种境界之中。 只因金琨在更深入的修炼中,不自觉的在反问自己:“我此前所受的冤屈,我为何要急着澄清自己? “又为何要心有怨念,以致满腔恨意,从此不愿再做个好人?” 他在这倒丨心法的修炼之中,内心境界也在无形中提升了不少,之前觉得理所当然的恨意和冤屈,如今却变得那般不可思议。 而此前万难想通之事,如今却能立即明白其中的奥义,并且是一通百通,毫无障碍。 便连此前弈先生建议他自立门派一事,如今想来,自己的那份坚持才是最为正确的,否则唯恐就会出现更坏更糟的局面。 是以在灵泉寺中金琨甚为反感的“无有语者”这一句,如今不光能够完全接纳,却是深深明白其中的精妙之处。 第397章 狂阳根除 这不禁叫金琨大叹道:“这倒丨心法,绝不仅仅只是一部内功心法而已,这心法中的境界着实是无穷无尽。 “而到底能从中看到多深的境界,则在于修炼者的心能定下去多少…… “这部心法,也绝不能用‘神奇’‘精奥’等词语形容,总觉得我金琨无论用何等词汇去描述它,也全都是错的…… “明灵子恩公他竟能创出如此的心法,真乃神人也!” 至此,金琨更愿意沉浸在这部心法之中,所入定的时间也是一次次地延长。 哪怕是在冬季之时,他也要戴着一只斗笠,乘舟坐在小湖当中。 任凭鹅毛大雪盖满了全身,盖满了山谷,也任由鱼儿潜入水底,湖面毫无涟漪。 而一旁岸边的猿啼鸟唳,在这冰天冻地之中也都销声匿迹。 他只盘坐在湖中,一心一意感受那丨字的境界,并从中受用无穷。 山谷中的这一幅画面,正应了弈先生的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最终,在这朗月谷的第四个年头上,金琨终于练成了倒丨心法的上半部。 他此时再用通力去为肖梨雨医治,已能让她的脉象渐渐复原。 这一度让金琨狂喜不已,四年以来头一回叫他真正见到了希望。 但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对于倒丨心法的修炼似乎遇到了瓶颈之处。 他于此部心法最后几页中所载的境界,自始至终都无法企及,无论他如何精进勤奋,都叫他无功而返。 终于在居住朗月谷的第七个年头,金琨总算是放弃了倒丨心法的修炼。 自停修后,他此前修得的一些心境和觉悟,便多多少少有了些倒退。 为此,他也曾叹道:“修此心法,须放下万缘方可行得。但我自始至终也放不下梨雨,若要叫我将她也放下,绝不是我金琨所为。 “想来,这便是我不能修得全部心法的因由吧……达信师父也曾说过,这倒丨心法着实是难练, “真正能练成心法的,百万人中仅有一二人而已。而我金琨只是在极端厌世又濒临命终的机缘巧合之下, “才习得这部心法的大部分内容,如此算来,我究竟还算不得那百万人中的一二……” 但好在经过这几年的医治,肖梨雨的脉象已恢复了正常,但她依旧是昏迷未醒,这也叫他百思而不得其解。 为此他多次请教肖代秋,可纵使是这位鬼神叹诊断了多次,也始终闹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尽管金琨此时的境界已是非同一般,但他最心爱之人始终都不见起色,也是叫他整日愁容惨淡,茶饭不思。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琨百无聊赖,度日如年,虽是每日都给肖梨雨医治,但每每都是收效甚微。 他又开始了酗酒,左近村庄中的美酒几乎被他一人买尽。 只是如今的酗酒,仅仅是为了肖梨雨一人而已,他心中其他的事情已尽数放下,唯独剩下肖梨雨的昏迷未醒,始终是叫他无法排解。 有一日,他实在是闲来无事,忽然想起肖梨雨曾经说过,这倒丨心法中的通力或许可医治狂阳,他兴头一起,便想给自身治上一治。 但又一思忖,他自修炼心法这数年以来,已记不得有几年未曾用极寒内力在天突、璇玑、玉堂、水分、神阙、气海、石门这七处穴道上渡过气了。 尽管数年未治,但这狂阳却始终未发,难道是这狂阳已然自愈? 是以他赶忙找到肖代秋,请他代为切上一脉,肖代秋当即笑道:“琨儿,你这狂阳早已是销声匿迹啦,真是可喜可贺!” 金琨问道:“当真连根拔除了么?” 肖代秋捋须道:“不错,你定是用那通力医治的吧,你给我说说,究竟走了何处经脉?” 金琨道:“我自有了这份通力后,便让它在身体的每处都游走过数遍不止,我也不知这狂阳究竟是怎生好的。” 他略微一顿,又说道:“还请二伯告知我用通力医治狂阳的法子!” 肖代秋略一思忖,说道:“其实有这通力便容易得多啦,你只须将通力导入病人任督二脉之中, “将那小周天转上数十圈,这狂阳必定会被治愈。” 金琨一喜,将此法深深记在了脑中。 如今,金琨体内的通力由于不断生出新的内力,这份内力便一日强似一日,即便长时未习练武功,这份内力也是照涨不误。 又有一日,他突发奇想,既然这份内力如此深厚,若没有一门功夫能与之相配,也实在太过可惜。 不如自己去创出一套功夫与之相配,岂非皆大欢喜?为此,他也着实苦思了一些时日。 他先是拿来封存已久的随侯剑,但那剑鞘已失,便用这山谷中的老藤为其精心做了一副崭新剑鞘。 但他用随侯剑比划了数日,颇觉这内力无法在这轻巧的利剑身上发挥威力,是以当先放弃了开创一套剑法。 随后,他又练了几日玉铉分星掌,其威力果然远胜之前,而且这掌法中的阴寒之气与阳热之气他都能做到收发自如。 于是他自言自语道:“相比起剑法来,我果真是更喜爱掌法一些。 “但玉铉分星掌中,非得缩指才可打出阴寒之气,这未免也太拘束了些,并非我金琨的天性所容。” 他忽地一拍手,再道:“便这么定了,我自去创出一门罡猛无比的掌法,一门与我本性最为贴近的掌法!” 他在娘胎中便已让三条经脉受损,自幼起便气弱非常,较之常人来说,身体已是差了许多。 在这种体质之下,若不是肖代冬、肖梨雨等人的医治,他也绝无可能活至今日。 此后,虽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终于练出了内力,可打出的玉铉分星掌,却始终都是以极寒内力为根基的阴柔掌力。 是以他早就对这份阴寒厌恶至极,如今终于要自创一门功夫,自然越是罡猛阳刚越能叫他心满意足。 第398章 朗月霁风 那一日月夜,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朗月许久许久,这朗月独挂夜空,身旁连半点星辰也无,可谓是孤寂非常。 金琨对着它说道:“与其说是一轮朗月,不如说它是孤月一挂。” 言毕,心中又渐渐忆起了弈先生送他的那首“千万孤独”的藏头诗。 他沉吟道:“我如今的孤独,当真是被这首诗说中啦。这山谷既然被我叫做朗月谷,也罢,我这套掌法,便以朗月为名!” 于是,在这朗月谷的第十个年头上,终于他在一番潜心钻研之下,当真让他创出了一套名为“朗月霁风掌”的掌法。 这其中的“朗月”二字,自然是代表了他的那份孤寂,而“霁风”二字,则是寓意他出身自霁云盟。 霁云盟虽多方害他冤他,但金琨始终是不肯忘却青原派对他的养育之恩,不肯否认当年霁云盟为钓鱼城所做的牺牲。 他能够不计前嫌,依旧以霁云盟的字样命名这套掌法,这足以说明,他此时的心境,已非十年前的激进盛怒可比。 他的这套掌法共分十二式,每一式打出之时,都是以罡猛霸气为主导,招式迅捷凌厉为辅助,端的是凌厉非常的一门崭新功夫。 其中的招式多数以金琨聪慧不羁的秉性所创,每每打出之时,往往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无不让他快意非常。 少部分招式则是以他的经历和感受所创,当这种招式打出时,他心中有时便会回忆一遍往昔,提醒他勿忘过去,也警醒他维系本我。 那一日创成之时,金琨朝湖面猛劈一掌,那如镜的水面像是沸腾一般,立时炸出个方圆两丈有余的巨浪,所掀起的涟漪,直飘向了谷外。 就连肖代秋和陆宁二人听到这一声巨响,也均惊得奔出了洞外,他们还以为是亨国的火雷攻进了这处山谷。 金琨心中大喜,暗忖着:“这掌法正可谓开山劈石,无坚不摧,想来在这世间中,还难以找出第二套掌法与之匹敌。” 又再黯然伤神,想道:“只可惜梨雨十年来始终是卧床未醒,没有她携手相伴,我纵有通天的本领又能怎样?” 他仰天一叹,再想:“无论如何,我此生只愿留在她的身旁,她十年未醒,我已陪了她十年, “哪怕是终生未醒,我大不了陪她终老……我只盼着她能走在我的前头,否则万一我先死了,她又醒了过来, “那该会多么痛心入骨,我可再也不愿见到她伤心的模样了……” 这一日,金琨刚给肖梨雨医治完,又看见洞中少有饮食,便奔至山谷中,想着多打几只野味,以便过冬之用。 他在一片山林之中奔出了二十余里,只因山中动物都因天冷冬眠,出没者已少之又少。 再过了半个时辰,他好容易抓到两只山鸡,正想着再往远处搜去,却见一道灰光一闪而过,动作迅捷非常。 金琨如今的眼力已是今非昔比,虽是用余光扫见了这道灰光,也已让他清楚地瞧见那是一只颇具灵性的水獭。 以水獭的秉性,少有那般快的速度,金琨觉得有趣非常,立时追了过去,只一次纵跃,再轻轻伸手一探,已将它捉住。 那只水獭显是惊吓过度,一边“咕咕”叫着,一边朝金琨手指狠狠咬去。 金琨眼疾手快,立用两只手指捏住了它的小嘴,叫它再难动弹。 眼看着这只水獭身形过小,又那般颇具灵性,金琨心中不忍将它打死。 暗道:“我若捉它回去,给梨雨当个宠物养着,也就没那般烦闷了。” 想罢,再往这水獭身上细瞧,却越瞧越是奇怪。 最终带着它回到小湖边,在水中给它细细洗去身上的污渍,待再擦去水迹时,却俨然是只白貂! 金琨一凛,说道:“白貂?这不正是严姑娘养的貂儿么?” 心中一喜,又对那白貂说道:“你不认得我啦?我是金琨啊!” 此时的金琨已是三十三、四岁的年纪,与十余年前相比,已是变得沧桑陵谷,胡须丛生,便连满头乌发也白了几缕。 特别是他张口说出的话,声音沙哑非常,又比他此时还要苍老了三十岁不止。 但那白貂毕竟是颇具灵性,它本是在他手上挣扎嘶叫,但听得“金琨”俩字时,立时安静了下来。 它朝金琨身上嗅了几嗅,待确认无误后,又朝他手指舔个不停,显得甚为亲密。 金琨心知这白貂已将他认出,忙把它放开,那白貂欣喜非常,倏地窜上他的肩头,“咕咕咕”地叫个不止。 金琨说道:“你怎地来了此处?”说着,忽然晃动身形,在这片林子里快速奔袭了起来。 他在短时之内奔袭了方圆三四十里,在这片林中并未见到其他人。 他再对这白貂说道:“原来你是只身而来的,我带你去见个人!”说罢,径直往山洞处行去。 还未进洞,那白貂已独自窜下来,当先奔了进去,瞬间窜上了陆宁的肩头。 陆宁惊得尖叫几声,蹦蹦跳跳地想将它甩下,待看清了这是白貂时,才讶然道:“貂儿,怎会是你?” 她当即破惊为笑,两手捧着它,爱抚个不停,那白貂也时不时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指,显得亲切非常。 陆宁问道:“金大哥是从哪儿找见它的?重庆离这里可是万里之遥,它又怎会来到此处?” 正说着,两眼望向金琨,见他只在一旁闭目杵立,又问:“你怎么了?” 金琨脑中忽然一阵晕眩,只觉得是山中寒冷非常,自己又没穿上厚衣,是以染上了风寒。 他当即用通力在体内转了几圈,不多时已神清气爽,答道:“不碍事,我只在想这貂儿不远万里来到此处, “要么是顽皮非常,又逃脱出来独自玩耍了,要么便是故意来此找到我们几人,你觉得呢?” 陆宁恍然大悟,说道:“正是此理!我们自断崖山一役以来,与倚柔妹妹已是十年未见, “她始终是不知咱们的生死,定然是想让貂儿出来寻咱们了……” 第399章 梨雨苏醒 正说着,忽地掉下了泪来,续道:“也不枉你这貂儿不辞辛苦,寻了咱们十年,终于让你寻见啦。” 金琨愧色道:“我让你和二伯在此相陪,一晃便是十年之久,恍如隔世一般。 “所有人都不知道咱们身在何处,咱们不如修书一封,给严帮主和严姑娘报个平安吧。” 陆宁欣喜道:“正该如此!既然这貂儿能找至此处,不如就让它把书信带回去吧!” 很快便找来纸笔,研开了墨汁,又将肖代秋找来,告知了白貂一事,二人便同请金琨做了执笔。 金琨以严时志为称呼,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信纸,将十年前的那场断崖山之战,以及他四人这十年来的遭遇,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信纸中。 此后,他将信纸细细用油纸包裹好,再装进一只宽布条中,用针线密封好。 再将这布条裹在白貂的腰间,最后又用针线与它的白毛牢牢固定住。 这白貂似乎懂得了这几人的用意,只在洞中吃了一顿坚果,便倏地蹿出了洞外,只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白貂离去的第三日,与往常一般,刚一天亮,金琨便做好了早晨的饮食,然后行至右首小洞之中,将陆宁叫出去用餐。 他便独自留下来,盘坐在肖梨雨头前,双手搭在她的双肩处,以通力替她疗伤。 金琨每日早晚各给肖梨雨医治一个时辰,如此习惯已是坚持了多年,从不敢有丝毫倦怠。 而今日只刚刚过去一炷香的时辰,却忽而听见一声:“哥哥!” 金琨一惊,忙睁眼瞧去,却见肖梨雨已睁开双眼怔怔地望着他。 他泪花瞬间滴落下来,握起了她的手,颤声道:“梨雨,你总算醒啦……” 说罢,内心激动无以,情不自禁地将她抱起,搂在了怀中。 肖梨雨颤巍巍伸开手来,抚了抚他的脊背,那股熟悉的男子味道再度让她嗅见,也叫她泪水流了满面。 金琨见肖梨雨始终不说一字,急忙将她放回原处,柔声道:“我……我太激动啦,弄疼你了吧……” 肖梨雨额上多出了不少细汗,她摇了摇头,伸手在金琨脸庞上摸了又摸,满眼柔情似水。 直摸至他的左眼处,却见眼睑深陷,心知它已盲了许久,心中忽地一痛。 最终虚弱地道了句:“哥哥你受苦啦,你的声音怎么那般苍老……我到底睡了多久?” 金琨眼泪止不住地滴落,说道:“十年啦……你琨哥哥老了十岁,而你还是当初的模样……” 肖梨雨也是热泪不止地淌下,一手紧紧地握着他,另一手在他臂膀和肩上不断爱抚,两手的气力实在是微弱难支,以致颤抖连连。 她缓缓说道:“我让你等了十年,这一定很苦吧……” 金琨婉然道:“只要你苏醒过来,我便是再苦上十倍百倍,那也值得!” 肖梨雨此时初醒,也实在是虚弱非常,她缓过许久,终于说道:“我只记得你被樊复踢下了山崖, “而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到底是怎么啦?” 金琨知道她此时不能久说,是以把她落崖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一个人说了许久,连每一处细节都不肯放过。 肖梨雨但凡想要插一句时,金琨也尽量让她收声休息,再柔声道:“你先歇着,我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与你说来,你可得仔细听了。” 言毕,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肖梨雨则一脸幸福之态,两眼中始终是泪花盈盈。 她知道了金琨的嗓音为何那般沙哑,也知道了那倒丨心法最终救了他一命,还知道了丨中的境界竟是那般神奇。 肖梨雨听着他一句接一句地说来,竟如痴如醉一般,总觉得永远也听不够,永远也不想让他停下。 直说至当日正午,肖代秋进来叫金琨就餐时,金琨这才回过神来,满心欢喜地对肖代秋道:“二伯,我忘了告诉您,梨雨她醒啦!” 又奔出洞外,将喜讯告知了陆宁。 肖陆二人见此,无不欢心落泪,各自久久哭个不停,金琨本想上去安慰几句,也被这气氛所染,直在一旁暗暗抹泪。 肖梨雨朝金琨挥挥手,道:“哥哥,你来!” 她的气息十分衰弱,金琨立时俯下身去,凑近她的嘴边,问道:“怎么啦?” 肖梨雨喃喃道:“我想……我想……”说着,气息实在是衰弱无以,一连缓了好一阵。 金琨安慰道:“不急,你想说便说,实在说不出来,咱们明天再说。” 肖梨雨又摇了摇头,脸颊忽地红了一片,缓缓道:“明天……明天我想……想让你娶我,你可答应?” 金琨一听,怔怔地半晌没回过神来,许久,他终于颤着声道:“好!我今生有幸娶你为妻,那再好不过…… “我这便去准备,你好生歇着!” 言毕,对肖陆二人将此事说了,并仔细问过肖代秋,以肖梨雨如今的状态,明日该如何准备妥当,以免叫她伤情不再恶化。 肖代秋听得这个婚讯,也是哭得老泪纵横,他将金陆二人叫至洞外,与金琨道:“有我在此坐镇,定叫你俩的婚礼万无一失!” 于是,又随手写下一些药材和婚礼的一应物件,叫金琨速去准备回来。 而陆宁那边也细细交代了一些事项,再请她回到洞中,替肖梨雨好生地查验伤情。 陆宁得知肖梨雨苏醒过来,自也是由衷的欣喜,只不过在这欣喜之中,悄然间也多了一份茫然。 她一边面带笑容地走进洞中,一边心道:“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我虽早有准备,但这一日到来,也还是叫我心中极痛……” 她躲至一旁,悄悄抹了抹泪水,又想:“我已想过无数次,无论如何,金大哥他既然能躲过生死一劫,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得幸福,无论是谁给他的幸福,我都能心满意足……” 想至此处,忽地一顿足,轻声嗔道:“真是便宜你这登徒子啦!”言毕,这才向肖梨雨走了过去。 第400章 新婚山谷 金琨此时的脚力早已异乎寻常,他连夜奔至三百多里外的一处小乡镇,硬是敲开了已经打了烊的数间店铺,将应买的物什全都买下。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时,金琨又奔袭了三百多里,终于回到这朗月谷中。 他满心欢喜地带着几只大包裹,奔进洞中,将肖陆二人叫醒,几人一块儿给右首的那间小洞开始打扮装典一番。 肖梨雨始终是无法坐起,只能一直躺在石板上,默默地看着几人忙碌。 于是就由金琨给她换上崭新的凤冠霞帔,再给她细细涂上胭脂和唇脂,再轻轻地画上两条黛眉,那倾城秀美之貌直让他看得呆了。 金琨自己也在湖中洗去了一身污渍,又将胡须剪去,将束发仔细扎好,再穿了一身红艳的秀禾服,又是一副俊俏飒爽之貌。 几人一直忙碌到正午时,金琨在洞中点上了几支红烛,与肖陆二人笑道:“开始啦!” 陆宁点燃了一挂爆竹,噼啪之声骤然响起,朗月谷中终于有了一股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金琨代肖梨雨拜了天地,也拜过肖代秋,最后带着满脸笑意朝石板上的肖梨雨深深一拜。 肖梨雨也是躺在石板上,向金琨缓缓点了点头,泪水一时浸透了喜服。 这几人精简了各处礼节,但也热热闹闹了一番,直至日落西山,肖陆二人各说了一车吉祥话,终于走出了这间小山洞。 金琨回到肖梨雨之侧,俯下身将红盖头揭开,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梨雨,累坏了吧?” 肖梨雨缓缓道:“可累坏了我的哥哥……你一夜未眠,为我的一时任性操劳了一整日……” 金琨摇头道:“你琨哥哥如今神功附体,纵是十日未眠、百日未眠,又奈我何?” 他又凑近了肖梨雨耳边,再道:“只要我的梨雨能好起来,你琨哥哥我这辈子不眠不休也是无妨!” 肖梨雨捂着嘴笑道:“今日想来,我已十多年没听你油嘴滑舌啦!” 金琨笑道:“你若想听,我以后每天都能说上一堆,叫你听烦为止。” 肖梨雨嗔道:“哥哥!你在我俩的新婚之日上,怎也这般没个正经!” 金琨吐舌道:“我本想让这婚礼更风光些,想叫天下人都知道我娶了你,但你有所愿,只想在今日嫁我,我又怎能不随了你? “可这场婚礼也着实是粗陋了些,实在是委屈你啦,是以我只想说些俏皮的话来,逗你开心一些。” 肖梨雨双手紧握着他,柔情道:“只要能嫁你,我才不在意什么风光, “我只愿你我在这处隐居终老,再不问江湖之事,也就心满意足啦。” 金琨疑道:“你为何想在这儿隐居?” 肖梨雨浅笑道:“我虽看不见这山洞之外,但依旧听得几声鸟鸣,便知这处是个风景极佳之地,是也不是?” 金琨叹道:“也真难为你啦,如今将要入冬,山中鸟兽均难以出没。在偶然听见的鸟声中,你也能辨明此处的风貌……” 言毕,一掌搭在她的右肩上,将通力渡了过去,以护住她的心脉与五脏。 他早知那通力如有灵性一般,始终不肯留在他人的体内,此时无论金琨怎么强行将它留住,它也始终要回到金琨体内。 直至金琨心中怒道:“今日是我新婚之际,你还不肯随我之愿么?” 那通力才像听懂了一般,真就随了他的心愿,暂留在肖梨雨心脉之内,牢牢护住了她的周全。 金琨再将肖梨雨轻轻抱起,柔声道:“来,我带你去看看这谷中的景色。” 说罢,将她抱出洞外,借着这月色,在左近林子中行了几圈。 肖梨雨在西面林海莽莽中,看见了几棵参天的杉树,犹如威风的军士一般,屹立在峭壁之上。 北面的山坡上,是一片四季常青的油茶树,此时已挂满了又红又大的果实,甚是喜人。 东面万古长青的松树伸展出苍劲的枝干,南面山脚下的巨大樟树撑起了一片枯黄的大伞。 也不知是些什么虫儿,它们伏在各类树下,悄悄吟唱,煞是好听。 忽地一阵大风吹过,万木倾伏,犹如大海里卷起的飓风,霎时间,波翻涛涌,隆隆声响不绝。 肖梨雨见到的虽是一幅初冬景色,却能在脑中暗想这里春夏繁盛的样貌,心中更是笃定要在这儿与金琨相伴到老。 在山中转过许久,金琨再将她抱至湖边,脚下轻轻踢出,那小舟立时驶向了湖心。 他又纵身一跃,与肖梨雨一块儿落入小舟之中。 望着这银色水面,金琨说道:“这湖心之处,便是我平日里打坐入定的所在。 “凡是我修炼之时,便是陆姑娘在照拂你,多亏她照拂你十年之久,自今往后,便让我来照料你吧。” 肖梨雨陶醉在这夜色之中,只将面庞埋进金琨怀里,不愿在这梦幻般的佳境中醒来。 翌日,金琨等人始终未见到陆宁的身影,一番找寻过后,却在洞口树枝上寻见一封书信。 原来,陆宁自知金琨成了婚,又对肖梨雨那般地痴情,便知不该再如往常那般地念他想他,痴痴地暗中恋着他了。 是以她连夜留下书信,上书:“肖大夫,大伙儿终于无恙啦,但聚散终有时,我就先走啦。 “金大哥,梨雨姐姐,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大伙儿有缘再聚!” 陆宁离开这朗月谷时,往那处小山洞里望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还是不舍地离去,身影满是落寞之样。 她一边走向山林,一边吟唱着:“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解我心头梦,无人陪我夜已深……” 金琨夫妇二人看过这书信,觉得这其中只寥寥数句,并未说明去了哪处,不由得心中感慨非常。 约莫又过去两月,那一日金琨正在给肖梨雨医治时,忽地从山洞外窜进一物。 金琨随手捉去,再听“咕咕”声传来,却是那只白貂到了。 第401章 帮主回信 他心中一喜,忙从白貂身上解下那块布条,里头果真留有一封书信。 他细细将油纸拆了,展开信来,上头写着:“肖大夫、金小哥、肖姑娘、宁儿:见字如面!天幸这貂儿颇具灵性, “终于找见了你们几位故人,实属是苍天有眼!纵有千言万语,难表我对几位的惦念思慕之情。 “我本欲多表一别十年之事,但此处我要长话短说。只因在数月之前,双擎山被不知名贼人攻陷,他们大肆杀戮我帮中兄弟, “又将我软禁在西山宅院中,逼我等降他,否则便要尽数处死。数月以来,我始终提不起丹田内力,便如当时那张浪死前一般, “否则以我之力,又怎会被他们轻易攻破?昨日貂儿刚从屋檐缝隙处攀下,回到我身侧,我却无意间听见看守说, “前日因帮中兄弟们始终不肯降他们,又被杀了一大批的兄弟,还隐约听见他们说出‘倚柔’的字眼。 “我数度询问之下,这些看守不仅不肯透露出半个字眼,还一度恶言相向,叫我深恐其中有变。 “倚柔已数月生死未明,唯恐他们拿她来威胁我帮,我又实在爱女心切,怕他们动她分毫, “故而我深思熟虑之下,决定在明日实行一项计划。我欲施展无明无始功最后一层‘无上咒’, “这一层的功法,实则是个必死的死招,所施者内力会在短时内翻上数倍不止,虽能所向披靡, “但最终会因强行激发潜力,导致周身筋脉爆裂,喷血而亡。我在明日便会用这‘无上咒’,冲破这处软禁, “若能将倚柔救出则为上上大吉,若救不出,我也要辨明攻我双擎山的贼人是谁。 “倘若他们是霁云盟,我便会在临死之前往左手臂上划一道伤痕,若是其他的帮派势力,我便划上两道。 “严某厚颜,恳请诸位见信后再来详查,替我和帮中兄弟报此深仇…… “唯惜貂儿如今才找见诸位,唯惜我们相隔万里之遥,万望诸位包涵我急切救女, “我等不了你们,先行一步,望诸位万事珍重!严时志绝笔,壬癸年十二月四日。” 金琨读完此信,与肖梨雨二人均是愕然万分,他不禁叫道:“严帮主他……他这是凶多吉少了……” 这一惊叫,将肖代秋引了过来,他匆匆看过了书信,不禁焦急顿足,黯然道:“帮主的字迹我认得出来,这绝对是他亲笔所写…… “这落款之日是十二月初,如今已是过去一月之久,帮主他……他定是没啦……” 正说着,忽地老泪纵横,奔至湖边,呜呜地大哭去了。 金琨对信中的深意如何不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将严时志的死讯亲口道出。 他红着眼眶再细查过这只白貂,哽咽道:“这布条中并无严姑娘的回信,不正说明她还未能脱险么?” 肖梨雨“啊”地一声,她与严倚柔自幼相识,情同姐妹,是以严倚柔的安危,也是叫她一般的牵肠挂肚,心急如焚。 她两眼细看过那只白貂,指着它叫道:“哥哥,你看它的腿!” 金琨急忙将那白貂翻转过来,也发现这后腿有异,两指一捏之下,惊诧道:“它骨折啦!”言毕,赶紧抱给肖梨雨查看。 肖梨雨依旧躺在石板上,细细查验过这条后腿,沉吟道:“这是旧伤啦,足有一月之久, “可怜这貂儿,伤了一腿还能奔出万里来寻咱们……” 金琨接着道:“这么说来,貂儿极可能是在逃出双擎山时,被贼人所伤!如此一来,贼人们唯恐提前对严帮主和严姑娘下手了……” 言毕,忽一拳砸在了石壁之上,心中思绪不断翻涌,越想越是惊恐。 从此,金琨又独自乘舟停在湖心处,整整苦思了三日。 在这期间,他又将弈先生的锦囊拿出,从头至尾仔细地读过几遍。 如今对他最为有用的则是其中两段,第一段中写着:“……倘若鄙人死了,或是帮中其他人死了, “兄弟你无论有多伤悲难受,内心处无论生出多少仇恨,你也不能为我们报仇。 “其因有四,一者,你斗不过霁云盟,便算你机关算尽最终斗得过了,霁云盟还可以调动整个武林来针对你,你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二者,就算你真如天神降临,最终赢了他们,结果也是杀了张浪出现瞿崴,杀了瞿崴再出现张崴、李崴, “新的领军人物总会层出不穷,你杀不光他们!换句话说,当今世上没人改变得了霁云盟,也没人改变得了这个武林! “三者,万一你将瞿崴他们杀了,而那张崴、李崴一现,比瞿崴还要恶毒百倍,为祸江湖更盛,那这份冤孽,可就是你造的! “四者,你若将瞿崴杀了,将来的张崴、李崴出现得晚了,武林之中为了争夺盟主之位,必定是杀伐不断。 “若形势失控,唯恐引起天下大乱,届时,这份杀戮的罪孽,更是你金琨造就的……” 金琨读至此时,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你也不能为我们报仇’‘你杀不光他们’,杀不光他们…… “这不正与明灵子恩公所说的“别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么……” 而第二段中写道:“……兄弟,鄙人虚长你几岁,在江湖之中委实认识了不少人士,自认这识人之术已是登峰造极。 “我所识人中,不乏一些能人异士,其中行止正派者,我相信兄弟你自能前去结识,便不多与你介绍了。 “如有急事要办,可去双擎山找我的副堂主马和,只要与他说出口令:‘心不应口,口不应手。’ “他便会对你和对我一般,万事都听你的差遣,绝不会对你有丝毫的隐瞒。 “倘若你将来行走江湖,正道行不通时,便可去寻求旁门左道或是绿林好汉的相助,这其中,无门无派的叶鄂东是我首推与你的。 “此人的武功不见得一流,但是能力卓绝,他在这个江湖上办不到的事情恐怕是没有了。 “自济民堂被毁后,这叶鄂东竟然销声匿迹了,对你金琨也再无过问,是以你将来若能遇见他,千万别对他客气,但有所求,你强逼他便可……” 第402章 再度出山 读毕,他忽地触景生情,又忆起了与弈先生的许多往事,不禁潸然泪下道:“先生,我还不知,你为我洗去冤屈的具体计策为何…… “你将丁诺他们捉入地牢中,才是计策的第一步,后头如何,你还未对我说来,怎可以就此走了……” 金琨便这么在小舟上思索了三日,他终于返回小山洞中,对肖梨雨说道:“梨雨,严帮主与严姑娘待我不薄, “如今明夷帮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是以……是以我不得不再与你分开,前去走上一遭了。” 肖梨雨也是个极明事理之人,金琨若是没开这口,她也会尽力撺掇他前去双擎山。 就算他不能报得严时志之仇,也至少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还要将严倚柔的下落找见。 是以她听得金琨之言并未讶异,只说道:“哥哥你竟要这般匆忙,定有欠妥之处,不如再和二伯商议商议,才可保得周全。” 金琨沉吟道:“我已思索了三日,许多事情都让我想通啦。 “严帮主自称与张浪死前一样提不起内力,这多半也是中了毒,而且向他二人下毒的,唯恐是同一人,纵然不是,也至少有所关联。” 肖梨雨惊道:“你是说打进双擎山的是瞿崴么?” 金琨道:“若不去细查,我也不知是谁。我纵使到了双擎山,也离严帮主辞世两月有余,届时再去调查,恐是难上加难。 “是以我一连思虑了几日,已细细筹划完备,以确保此行万无一失。”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来,柔声道:“你我新婚燕尔便又要分开,我本是万般地不愿。 “可奈何事起突然,又关乎严帮主和明夷帮之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你就在这儿好生地待着,替我养好身子,等着我回来吧。” 言毕,在她额上轻轻吻下,续道:“我向你许下诺言,我定能平安归来,你便安心吧。” 翌日,金琨特意从三百多里外带来一老妪,并付上高价,请她在这些时日中好生照料肖梨雨。 尔后,又来到另外一处更偏些的山洞中,这里供奉着严时志、弈先生、范莽、薛倚这几人的牌位。 他燃上几只线香,朝几只牌位深深三拜,又代肖梨雨烧香礼拜了,模样甚恭甚诚。 此后又找到肖代秋,细细交代了许多事项,并请他帮上一个小忙。 肖代秋得知金琨的用意,不断颔首称赞,立即给他照办了。 一切办妥之后,金琨再回到肖梨雨身侧,柔情之语说了一遍又一遍,甜蜜之言也总是听不够。 终于在日落之前,才不得不起身收拾背囊,依依不舍地与她惜别。 在江西与湖北的交界之处,一条官道沿着长江的一条分支蜿蜒通向旬阳县。 这官道向西拐过十几处弯,便能遇见一处十字路口,这路口两旁店铺林立,来往的商人与游客川流不息,正是个交通要道处。 这里最大的一间饭馆正面向西侧,立在路口当中,馆内食客络绎不绝,店内伙计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又因食客过多,伙计们不得不在店门口摆上十几张桌椅,供食客们落座。 店外的食客们人声鼎沸,吵成一团,只因百十人的霁云盟弟子没能进到店内落座,非被安排到外头进餐,委实的满腹牢骚。 一身材高瘦的青原派弟子,终于从饭馆内将掌柜提溜出来,手指向一旁的弟子,大声道:“掌柜的,你来好好看看, “我这百来号客人光顾你的生意,你便这般对待咱们,非让咱们上外头吹风吃土么?” 这掌柜显是受了惊吓,他双腿抖如筛糠,依旧满脸堆笑道:“廖爷,哪儿能是故意对待诸位的呢? “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您还不知道小老儿我么? “这店里实在是满座啦,贵盟又来了百余人,这……这……实在是安排不下啦……” 这青原派弟子名叫廖建元,他心中更怒,叫道:“还敢与我说多年的交情,凭咱们的交情, “就不能把里头的客人叫出来吃土,再让咱们进去么?” 这掌柜哭丧着脸道:“凡是我店里的贵客,可都是些大爷,是我的祖宗! “哪儿有小辈赶走祖宗的道理,廖爷,我的亲爷,还请您高抬贵手吧……” 说着,又向一旁招了招手,高声道:“何爷,您快来替小老儿说说话吧!” 一身材更为健硕的天门派弟子从座位上“腾”地站起,再一掌“霍”地拍下。 一旁的餐桌被立时击个粉碎,所有的吃食均溅了一地,狼藉不堪。 他缓缓走来,一手捉住掌柜的衣领,将他整个儿提将起来,哑着嗓子道:“实在坐不下这许多人,你就不该开个这么小的店面! “爷爷给你三天期限,你给我在一旁再盖一间店面,也免得今后再来招爷爷们心烦!” 那掌柜既惊且惧,眼眶之中泛着泪花,身子抖得更为剧烈,他犯愁道:“这……这……何爷,您也是我亲爷,您这不是为难小老儿么……” 这天门派弟子便叫何振海,他大为着怒,立时一巴掌打将下去,叫这掌柜的脸颊立时肿得老高。 何振海怒斥道:“我为难你?爷爷我前几月面对亨国的铁骑,手中连个像样的家伙都没有,师兄弟们倒下一批又一批……” 说着,又是几巴掌打下去,再喝道:“便连亨国蛮夷都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你这老儿也要在爷爷头上拉上一泡么?” 掌柜的此时已被打得头晕眼花,鼻血横流,再也难以开口。 而一旁的廖建元和一众弟子均是讪笑不已,纷纷叫喊着:“打得好!” 馆内几个伙计顿时围了上来,对这两人不断作揖赔笑,嘴里求饶道:“诸位大侠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咱们掌柜的吧!” 第403章 武师再现 廖建元十分不耐,随手一扬,已把两名伙计扫向后方,猛地撞在了墙壁之上,顿时撞得满脸是血,连口中牙齿也被撞去几颗。 剩下的伙计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指着廖何二人的鼻子,喝骂道:“好哇!霁云盟的弟子竟这般蛮横无理, “哪儿还有名门正派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群土匪!” 这话音刚落,不少弟子砸翻了桌椅,碗碟也被扔得到处都是。 这一来吓坏了馆里的食客,他们只道这里必有一场争斗,纷纷尖叫着奔出店去。 十余个弟子渐渐围向那名伙计,一弟子沉着嗓子道:“识相的给这里每个爷爷磕上一百个响头作为赔礼, “再乖乖地从咱们裆下钻过去,这事儿便能翻过去,否则么……” 那伙计已被吓得面无血色,颤声道:“否则……便如何?” 这十余名弟子互相看了看,无不大笑出声,神情中满是讥讽之意。 一九宫派女弟子大踏步行上前去,一剑穿透他的肋下,将他牢牢地钉在墙壁之上。 那伙计惊叫不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闪过,好半晌才缓缓低下头去,总算瞧见那柄长剑堪堪贴着他肌肤穿透了衣衫而已,并未伤他分毫。 女弟子笑过一阵,厉声道:“你说便如何呢?” 那伙计恍如死里逃生一般,急喘了几口气,依旧嘴硬道:“百姓们都说你们是江湖正宗,万想不到,你们却都是些人面兽心的败类!” 何振海再也不愿隐忍,他操起长枪,“咻”地一声,径直刺向他的面门。 那伙计再是一声惊叫,忽听“当”地一声响过,那长枪不知被什么物什撞了开去。 紧接着“哗啦啦”一通乱响,那物什连带着长枪一同撞进身后馆内,将五六张餐桌撞个稀烂。 里头剩余的食客终于不敢再做停留,全数喊叫着奔了开去。 又听得隆隆马蹄声由远而近,引起地面不小的震动,烟尘四下卷起。 百十匹战马神骏异常,转瞬间奔至这处路口,战马上的亨军个个彪悍粗犷,神威凛凛。 带头的亨军当先喝道:“店伙计,快给老子们上些吃食,越快越好!” 这人声若洪钟,身材更是巨硕无比,正是武师查达成。 那伙计见亨军替自己解了围,不惜被长剑扯坏衣衫,一溜烟地钻回了馆内。 何振海长枪被他铁骨朵猛然撞开,心中大为不悦,呵斥道:“你这蛮夷,不待在你的亨国,却来坏爷爷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众军士对他怒目而视,他们在大齐的地界横行惯了,但听得这一句,便纷纷将腰刀抽出,均等着查达成的号令。 可查达成并无半分着恼,只不屑道:“老子们饿坏啦,你敢杀这伙计,存心就想饿死你老子我,识相的给我滚远些,也免得老子们大开杀戒!” 亨军铁骑在这些年里横行天下,从来都无所顾忌。 而霁云盟作为武林正宗,多次组织弟子与之交手,但毕竟是以寡敌众,无论何时都讨不了好去。 这些弟子眼见亨军赫然前来,早已严阵以待,别看何振海仅是对查达成恶言相向,他们均知今日左右是少不了一番争斗。 一旁廖建元插着手道:“什么老子来老子去的,有你爷爷们在此,你这些个傻蛮夷小了咱们一辈,不都得叫咱们一声老子?” 言毕,与这百十名弟子大肆讥笑,言语中处处透露出鄙夷之态。 查达成一凛,自知着了道,怒气陡升,身后军士也是发声怒吼,磨刀霍霍。 他叉着腰高声道:“乌和大将军早有军令,见霁云盟弟子立杀不赦,你们还等什么?” 这号令一下,军士们立时纵马向前,挥刀猛砍,霁云盟弟子也各执兵刃,发声呐喊,与他们斗至一团。 这处不大的路口,顿时刀来枪往,人仰马翻,鲜血和吃食和在一块儿,折损的桌椅和倒毙的战马也四下里横卧,场面一度杂乱不堪。 本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立时逃的逃,隐的隐,除去争斗的人们之外,再也见不到旁人。 别看亨军骑着战马,一个个骁勇善战,但遇上武艺不低的霁云盟时,若在人数上不翻个几倍,则几无胜算。 是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亨军已是倒毙了一二十人之众,死去的战马也有十几匹,而霁云盟弟子只是伤了十几人,阵亡的也仅有两三人而已。 亨军们有了胆怯之意,纷纷望向查达成,而那查达成只一心在馆内吃着美食,直至打斗声越渐越小时,才抬头望见这一副败相。 他赶忙放下吃食,大喝一句:“趁我们饿着肚子占咱们便宜,真好不要脸!” 说罢,拾起地上铁骨朵,跃出门外,猛然一扫之下,已叫三名弟子当场殒命。 不等弟子们反应过来,又冲至双方当中,怒喝一声:“着!” 手中铁骨朵赫然顶中一弟子,那弟子被一股巨力往后猛推,又撞上一人。 但那推势丝毫未减,又带着这两人接连撞向了身后的六人,这才将劲力完全卸去。 这八名弟子登时倒地不起,再细看时,已是死去了五人。 他只两招之下就杀了多人,这一场面震撼不已,直让其他打斗都住了手,双方纷纷都跳了开去。 众亨军自是朝查达成叫好不迭,一个个士气高昂,军容齐整,好不威风。 而霁云盟弟子则围着查达成远远站定,只有廖建元与何振海二人站在最前,目目相觑。 廖建元暗忖着其他亨人都无可惧之处,唯独这巨人难敌,忙与何振海使一眼色,二人同时发喊,冲向前去,分击他的左右两侧。 查达成见这二人同来,丝毫不以为意。 铁骨朵只横挥几回,已叫廖建元的掌法近身不得,而何振海的长枪也被铁骨朵击开,立时门户大开。 查达成“嘿嘿”一笑,左手疾探,已捉住何振海衣领,再用力一甩,已将他远远甩至饭馆当中的立柱上。 第404章 神秘话音 廖建元大惊之下,立时将掌法化为擒拿手,猿臂忽伸,堪堪捉住查达成袖口,猛地反身向外摔出。 但那查达成因身材巨大,又加内力深厚无比,他两腿竟似生了根一般,直纹丝不动。 只见查达成手腕一转,已将铁骨朵横了过来,猛一用力,已顶在廖建元后臀上,立时将他击飞丈余,跌了个大马趴。 查达成再是轻蔑一笑,说道:“中原的武艺也不过尔尔,我大亨国想要拿下这大齐,犹如探囊取物。” 霁云盟弟子被此话所激,立时又有十人同时跃上,将查达成包在正中。 查达成面对这围困,只摇头道:“呵,武艺低微,脾气倒是不小。” 他高举铁骨朵,“呜噜噜”高声一叫,身子兀自转起了圈,但凡靠近这个圈的,都被铁骨朵的巨力击开,一时间又被他杀了四五人。 廖建元艰难爬起,他大喝道:“都别靠近他,让我和何师弟对付他!” 言毕,对查达成鄙薄一笑,斥道:“什么探囊取物,明明就是探囊胠箧,偷鸡摸狗!” 立时冲上前去,举掌自他胸前大穴击下。 查达成略微一怔,喃喃道:“前面那句是个什么成语?我不明白……”刚一说完,已被廖建元欺近身前,着实吓了一跳。 查达成疾将身形一矮,右腿扫向廖建元,却不料身后何振海已从馆内寻回长枪,正朝着他的左大腿猛然刺来。 而廖建元也不闪不避,举掌朝他右腿劈去,查达成这一惊当真不小,如此一来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已是绝难躲避。 也是他久经沙场,经验颇丰,立将身子提起,再猛地往后一翻,让二人招式都落了空,完美地避过了此招。 紧接着,他不等这二人反应过来,已将铁骨朵倏地伸出,击在二人的腰间,这二人顿被远远击出,各自吐了几口鲜血,委顿难起。 其余弟子一惊,霎时间又冲上去二三十人,呼喝怒斥之声大起。 但查达成哪儿会由他们胡来,直抢在前头,铁骨朵再朝廖何二人横向扫去。 弟子们惊叫声大起,任谁也来不及将这二人救出,只得眼睁睁地看他们毙于铁骨朵之下。 便在此时,忽“嗖”地一声,一颗石子猛地将铁骨朵撞开,廖何二人大惊之余,又听一个声音传至:“击他大胯!” 廖建元当先反应过来,一掌击在查达成右胯。 查达成不料这一掌一击即中,叫他吃痛不已,那身后二三十人也已抢至,纷纷高举兵刃击来。 查达成立时跃向一旁,大声道:“什么人出声?人在哪儿?” 但这一掌未能将查达成击伤,只因廖建元的伤势过重,气力衰竭所致。 查达成在原处等了好一会儿,未见有人回应,而那几十弟子也立时缩了回去。 他啐了一口,再举铁骨朵,向依旧伏在地上的何振海挥去。 廖建元见状立时叫了声:“何师弟当心!”忙不迭伸出右掌挡去。 何振海“啊”地一声,眼见这铁骨朵要将廖建元手掌击碎,却来不及持枪协助。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那声音又传来:“另一手插他双眼,长枪挑他小腹!” 廖建元顿时惊觉,左掌两指蓦地插出,查达成为护住双眼,赶忙收回铁骨朵。 但那铁骨朵沉重无比,想要挡住眼前二指已然不及,万不得已之下,只得横过手肘抵挡。 如此一来,何振海的长枪便再无阻碍,径直扎中了查达成小腹。 查达成大叫一声,跃出三丈之外,望了一眼腹中伤处,虽是流血不止,好在并未扎深,仅是一处小伤。 纵使如此,依旧是叫他着恼不已,他向四面八方望去,大声叫道:“什么人坏我好事,你给我滚出来!” 他话音未落,廖何二人已忍着伤痛一同抢上,一人攻他左手,一人打他右肩。 查达成也再举铁骨朵,直虎虎生风,照着二人面门而去。 原来这二人均是使个虚招,但见其中掌法疾降,转而攻他左腹,长枪速升,变成刺他右脸。 查达成怒哼一声,斥道:“雕虫小技!” 言毕,已收起铁骨朵,高跃而去,空中转了两圈,立时避过这上下的夹击。 正待他将要落地时,却听那声音又叫道:“他要攻你俩后心,不可硬防,滚地避过了吧!” 话音刚落,查达成果然还未落地,铁骨朵已向他二人扫去,但此时二人早已着地滚开,未让他够着半分。 待再站起身来时,廖何二人均是心有余悸,暗道:“若没这高人指点相帮,我俩已在这铁骨朵下死过几回啦……” 正自分神中,却见查达成又朝他们猛地冲来,其势甚猛,其速甚疾。 二人大惊之下,自左右两边跃了开去。 再听那声音道:“生死之际怎能分神?记住掌法拖住他,抓住空隙攻他下盘,长枪绕后,刺他后臀,百招之内,这傻子必败!” 这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查达成厉声斥道:“你奶奶的!敢骂我傻子! “有种出来与老子过招,若要做个缩头乌龟,便给老子闭嘴!” 他盛怒之下,向左右急忙望去,却始终不知这声音来自何处。 那声音又道:“哼!老夫若是闭嘴,你只能败得更快!” 查达成惊道:“岂有此理,你……”他话未说完,却见廖建元已矮下身姿朝他下盘攻来。 查达成立时惊觉,忙举铁骨朵挡去,却不料何振海已绕至他的身后,举枪刺他后臀。 这二人对那声音言听计从,果然仅十几招下来,就叫查达成难受非常,他忙不迭着地滚过一次又一次,堪堪避过二人的不断合围。 当他最后一次起身时,却被长枪扫中了他的左脸,立时鲜血长流。 查达成惊叫一声,捂着脸再度避过夹击,那二人却紧追不舍。 廖建元阳明掌不断矮身攻出,查达成却仓惶应对,显得手脚甚是慌乱,再加何振海长枪助阵之下,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撤。 如此三十招一过,已将查达成逼至墙角,查达成见再无可退,不得不纵身一跃,翻过廖建元脑顶,远远落下。 第405章 恩怨再起 谁知何振海早已料敌先机,向着他落地之处猛然将长枪掷出,叫了一声:“着!” 那长枪激射而出,顿时扎中查达成后臀。 查达成大叫不已,忙跃开几丈,再拔去臀上长枪,远远扔向一边。 他赶忙吹了声口哨,那战马应声而至,查达成翻身上马,叫道:“此处有高人在侧,咱们快走!” 言毕,领着百十名军士纷纷向南面远逃。 廖建元二人见他们既去,内劲一泄,身上剧痛传来,再也无力追去。 他二人此番能侥幸赢下来,自是因为那声音巧妙引导所致。 他们先是利用声东击西之法,扎伤了查达成小腹。 再是利用查达成人高马大,下盘不稳的弱点,一人矮身强攻,另一人从旁策应,这才得以以弱胜强,赶走了这个蛮夷。 其他弟子纷纷向他二人围拢过来,细看他俩的伤势,剩下弟子则哭哭啼啼的,不是搬抬尸体,就是给伤重的弟子抓紧医治。 弟子们几番问询之下,廖建元只将手一摆,说道:“我俩不打紧,咱们快去找找,究竟是哪位英雄出口相帮, “他这一来救了我们百号人众,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得好生地答谢人家。” 何振海沉吟道:“说得正是!”忙将廖建元扶住,并吩咐其他弟子分头去寻,他俩也相互扶持着走向街道两旁的店面之中。 这处街道在众人的打斗之下,已是吓走了大多商贩与游客,各处店面中如今已空空荡荡,如要在其中寻人,其实并不困难。 果然还不到半盏茶时间,却听一家酒馆二楼处有人喊了声:“在这儿啦,速来!” 廖何二人为之一振,双双抢上酒馆二楼后,却见这里空空荡荡,只在西首最里处坐着个老者,拿着一只大葫芦,正自饮酒。 他对上来之人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夹起几块牛肉慢慢嚼了。 廖建元见这老者打扮得过于奇异,又是这么一副神态,顿觉此人绝不一般,又想起那声音中提到了“老夫”二字,定是个老人无疑。 是以他偕同几个弟子一同上前作了一揖,恭声道:“敢问,适才出口相帮的,是前辈您么?” 言毕,纷纷向他报出姓名,自荐了一番。 那老者冷哼一声,连个正脸也不瞧去,自顾自地又喝了几口酒。 这老者越是如此,廖建元越是暗自肯定:“往往奇人行事都不循常理,倘若他说正是他所为,我反倒要不信了。” 是以他欣然道:“前辈,敢问如何称呼,在下都是霁云盟人士,实为名门正派中人,想与前辈攀个亲近,是我们唐突啦!” 说着,又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老者这才转过头来,缓缓道:“霁云盟,名门正派?谁告诉你们霁云盟就是名门正派了?” 一群人均是一怔,怒意在他们脸上隐隐浮现,只是碍于这老者适才帮过他们,任谁都不敢当场发作。 廖建元自也是怒气一闪而过,正欲抱拳答话时,却看清了这老者的面目。 他忽地一惊,茫然道:“啊,您……您是……” 窗外突然一声传来:“廖师兄、何师兄,你们快来!明夷帮的又来找茬啦!” 众人均是一凛,忙不迭朝这老者拱了拱手,立时奔下了楼去。 那十字路口上,众多尸体还未能清理干净,此时又匆匆赶来上百名弟子,将三四十名霁云盟帮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双方各执兵刃,彼此对峙,那些帮众本就人寡势微,却是人人都伤痕累累,显是在此前已经历了一番恶斗。 廖何二人回到弟子当中,何振海立时认出了其中为首的三人,假模假样道:“原来是量彼堂的兄弟,苟鸿才,侯志坤,别来无恙呀!” 这苟鸿才与侯志坤都是此前天门派的弟子,前两年才投入到明夷帮,是以他甚为熟悉。 苟侯二人此时面色煞白,伤势颇重,正自喘着粗气,对何振海此番挑弄之言并不理睬。 何振海续道:“啊,失敬失敬,原来是马堂主亲自到了,你们来此有何贵干么?” 那马堂主正是马和,自十年前量彼堂堂主弈先生辞世,这堂主之位自然由原来的副堂主马和顶上。 马和如今也是一般地伤重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他略一抱拳,说道:“我们适才被亨军围攻, “均受了不小的伤势,一路上又奔袭了几十里才寻到此处,正要找间医馆医治,或是有间客栈让咱们休养也成,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说完,看着地上众多的尸体,心知这里不久前也有过一场争斗。 他暗忖着亨军近日以来频繁现身,在大齐的地界上如入无人之境,这华夏之地当真是国将不国,哪儿还有汉人的尊严可言。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升出一股悲凉之意。 此时廖建元上前说道:“什么马呀、狗呀、猴呀的,我还道是来了群畜生,原来却是一群逃兵而已。 “亨人没将你们杀了,便让我们来吧,咱们之间的仇怨,可是怎么算也算不清啦!” 言毕,已朝他们比了个起手式。 马和三人的姓氏被他骂作畜生,本该激怒而起。 但他一行人刚躲过了亨人的追杀,如今又要在霁云盟面前再历生死,反而叫他们战战兢兢,心生惧意。 马和昂首道:“诸位当真要为难咱们么?” 廖建元狞笑道:“马堂主当真是健忘,你们几年前为难咱们的时候,不也是下手极狠么?” 言毕,已是一掌劈向他身旁的苟鸿才。 那苟鸿才身材矮小,但眼疾手快,立将长枪一祭,忽地一扫一挑,已将他此掌逼退。 苟鸿才高叫道:“我看你要剿灭咱们是假,只看中咱们堂主身负重伤,好将他杀了回去领赏才是真!” 言毕,又上前数步,与廖建元斗至一块儿。 他身后的侯志坤一副书生的打扮,也将长枪一祭,赫然道:“堂主,咱们没能死在亨人手里,更不能死在国人手里,咱们和他们拼了吧!” 第406章 明灵现世 说完,当先抢上,长枪直指何振海咽喉。 这十字路口上,顿时喊杀声四起,几十名明夷帮帮众,豁出命地高声呼喝,手中兵刃飞舞如虹,欲拼杀出一条活路来。 而众多霁云盟弟子则如同见到仇人也似,手下招式也丝毫不留情面,仅交手几十合,便已将几人砍翻在地。 堂主马和手执长剑,以一人之力力敌四人合围。 不到一会儿功夫,手臂上已中了两刀,他再也抬不起手来,只得以腿功应付四人的猛攻。 一名九宫派弟子见他逐渐势微,在几人相帮之下,终于找见个机会,立将手中长剑斜挥而去,欲将他的右腿砍落。 马和见这右腿再不能保得,忽“啊”地一声叫将出来,却来不及后退。 此时那神秘的声音再度传来:“都给老夫住手!”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只因此声犹如天神压云般,比之海啸卷浪之声更为惊天动地,直高入云霄,传出数十里之距。 这百十号人顿时停下了争斗,廖建元知道是那老者出声制止,立时朝那酒馆高叫道:“前辈,您有所不知, “我霁云盟与明夷帮恩怨难清,今日我若不杀他们,来日再遇见了,我可就要被他们杀啦!” 言毕,再号令弟子们动手,喊杀之声再四下响起。 此时众人都瞧见马和如强弩之末,随时可以将他拿下,于是廖建元与何振海也加入了战团之中,都心想着要从中分一杯羹。 苟鸿才与侯志坤见状,也均来到马和身侧,两杆长枪尽管抖如长龙,但在以少打多之下,毙于当场也仅在几招之间。 便在此时,那老者忽从二楼窗中飘出,迅速落在廖建元与何振海之间,眼中似有雷电一般,紧盯着这二人。 二人顿时停下了招式,廖建元茫然道:“前辈……” 他话音未落,已被老者一掌击中,一股巨力传来,将他猛地撞向了何振海。 这巨力不减丝毫,二人立时横飞了出去,何振海撞向了一旁的弟子,顿时撞翻二三十人众。 而廖建元则撞向一旁的店面,竟将一堵白墙撞塌,半间店铺倒了下来,立时烟尘四起,好不呛人。 这老者仅一掌之下,竟杀了那么多人,直吓得在场百余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只听老者说道:“你们不听规劝,这也算是小以惩戒吧。” 弟子们虽是愤愤不平,但此人以超绝的功夫一鸣惊人,着实是不敢招惹。 好半晌,终于有个大胆的弟子朝他叫了声:“什么劳什子的小以惩戒! “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者朗声道:“谁说我杀了人?” 他话音未落,只见廖建元从一片废墟中钻了出来,他抖去身上灰尘,竟然可以行动自如,毫发未损。 何振海也随那二三十人一同爬起,众人相互查看了一番,也是未伤着一人。 这叫在场的百余人无不大为震惊,纷纷叫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这世间怎会有这种功夫?” “这人是人是鬼?” 马和细细看清了这老者,只见老者的头发花白,五六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长袍,非僧非道之样,左脚穿着一只黑布鞋,右脚却是赤足。 这老者的双眼正是左眼白瞳,右眼双瞳,他立时惊道:“啊!您……您是……” 忙不迭偕身边苟鸿才与侯志坤一同下跪道:“原来是明灵子前辈救了咱们性命,晚辈马和,与苟鸿才、侯志坤拜谢恩公!” 廖建元与何振海二人被这巨力猛然撞击下,只道今日再无可能活命,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中,心中已暗暗懊悔未能听从那老者的规劝。 此时又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他们虽都惊魂未定,但在这劫后余生之下,他俩心中已转过了数十个念头不止。 他们均是感慨这生命无常,一个适才还活生生的人,说死便能在瞬间死去,这生死仅是一线之隔,着实是脆弱非常。 这么一来,便觉得应当珍惜当下与眼前之人,又对此生中的蛮横无理感到后悔非常,这一辈子活了这二三十年,也算是白活的了。 是以他们历经一死,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恩怨情仇,都比往昔要看淡得多。 二人相对一望,均默默走至老者跟前,廖建元跪拜道:“明灵子恩公适才已救了咱们百十条性命, “咱们实不该不听您老人家的规劝,当真是罪该万死!” 何振海也行过一大礼,毕恭毕敬道:“未料是明灵子恩公救了咱们,晚辈实感惭愧…… “适才又饶了咱们不死,恩公您的大恩大德,我何某人此生必不敢忘!” 眼前之人居然是明灵子,这让其余的弟子与帮众也是心中剧骇。 按说能将一个大活人把房屋撞塌,又能让一人撞翻二三十人,如此巨力之下,哪儿还会有命在? 但这些人偏偏就丝毫未伤,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这世间除去江湖传说中的明灵子和几个高绝之外,还有谁能够做得到? 众人见带头之人都下跪不迭,是以也罢了斗,甚诚甚恭地朝明灵子不断下拜磕头。 这明灵子眼光犀利,望了望明夷帮众,再看了几眼霁云盟弟子,背手道:“老夫既能救你们,自然也能杀了你们, “不要以为你们杀退了亨军,便能随意弑杀这世间所有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如何称得上是我华夏之人?” 廖建元甚是聪慧,他立即明白,明灵子是怪他霁云盟不该将明夷帮赶尽杀绝。 是以连忙磕头道:“是是是!能杀退亨军,自然也是得明老前辈您的相助,咱们都被猪油蒙蔽了心,还望前辈见谅!” 明灵子叹道:“亨军铁骑已在我境内肆虐如斯,在我大齐危亡之际,你们竟还敢在此自相残杀,实在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啊。 “你们说,几月前攻入双擎山的,是不是你们霁云盟?严帮主是不是你们盟主瞿崴所杀?” 第407章 江湖往事 霁云盟弟子均是大骇,忙矢口否认,何振海更是摆手道:“我霁云盟也是在亨人压境之下,连番折损弟子, “咱们连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还能攻入那双擎山?” 马和等明夷帮帮众也是一惊,双擎山被围,他们在樟树分舵也是几月前才得到的消息,是以才打算倾巢而出,前往双擎山替帮主解围。 可没曾想这一路以来,几番都遇见亨军的阻拦,数千帮众便这么被军队冲散,这几月下来,便剩下这数十人逃至此处。 马和立马将所知之事向明灵子解释一番,最后也道:“是以想来,攻入双擎山之人并不简单,不见得就是霁云盟的人。” 明灵子略一颔首,说道:“诸位请起,老夫还有不少事要问的。” 众人纷纷谢过,均站起了身,只听明灵子续道:“老夫闭关已有三十余年,近日才得以重出江湖, “你们须得将这三十年中的事,仔仔细细告诉我才是。” 廖建元这人甚是机灵,赶忙躬身道:“既是如此,咱们回一旁酒楼说话!” 他一边请明灵子上楼,一边掏出银两,叫人送给那间受损的店铺,就当作是赔偿了店铺的损失。 明灵子是何等的身份,他虽被小辈这般殷勤相请,还是不情不愿,百般地推脱。 可也耐不住在场之人多番盛情邀约,众人对他拜了又拜,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其余帮众与弟子,也都看在明灵子的面子上,暂且放下了恩怨,纷纷上了楼去。 这近二百人,登时将第二层酒楼挤满。 两个帮派分两端而坐,又叫上了许多酒菜,与明灵子攀谈之间,七嘴八舌地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们分别将三十余年前和十余年前的钓鱼城之战简单交待了,也将这些年中霁云盟与明夷帮的变化略微细说了。 特别是那襄阳城被攻陷之后的事,他们说得最为详细。 原来自那绍兴分舵被瞿崴所领的霁云盟拔除之后,明夷帮就与霁云盟结下了深仇大恨。 严时志曾带领数万帮众,前往天门派剿杀了数千弟子,瞿崴自然大为震撼,又整顿弟子,拔除了明夷帮在云南的一处分舵。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双方各自展开了四五回万人以上的争斗,各折损门人万余人,可谓是两败俱伤,近乎有了同归于尽的势头。 其时又逢亨国接连攻陷了大齐数座城池,亨人肆意残杀大齐的百姓,四处劫掠钱财物资。 而大齐又再没了武方瑞这等的人物,是以整个江山危如累卵,民不聊生。 明夷帮与霁云盟连年争斗,也早已是元气大伤。 特别是那全缺堂堂主陆长川率众与霁云盟争斗时,中了敌方埋伏,便连同三千余帮众齐齐下落不明,至今都未有音讯,可谓明夷帮中最大的折损。 于是在争斗了五六年之后,双方又考虑到外敌入侵这件大事,终于纷纷罢手,从此各自抗击亨军。 但毕竟这份仇恨结得太深,只要双方的门人见了面,又难以避免一些小争小斗。 是以双方虽是罢手,但未言和,像今日这种的大动干戈也实在是在所难免。 整个大齐说到底是副末世之态,许多有志之士报国无门,自然会投向霁云盟与明夷帮这两个闻名遐迩的帮派。 所以他们虽在多次争斗中折损了不少门人,也能在这国难之中迅速恢复一些力量。 但亨国又如何看不到这一点,这两个门派若是壮大了,与他亨国定有极大的不利。 于是亨国也加紧了对这两个门派的剿灭,再加上霁云盟弟子看透了瞿崴等人的面目,倒戈叛变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是以这些年来,两个门派都是一副一蹶不振之样,难有昔日的那般辉煌景象。 明灵子听至此处,向廖建元问道:“据我所知,你们当中有通敌之人,亨人又怎会剿杀你们?” 霁云盟弟子们面面相觑,一副难堪之样,似有难言之处。 马和见到此处,向明灵子抱拳道:“既然恩公有所疑问,我就直言相告了,晚辈也不怕他们来怪我。 “依在下所知,他们霁云盟内部似乎不和,也不知分为了几个帮派, “总之有些人讨亨人的喜欢,有些人则遭亨人的追杀,这里头究竟是怎个子丑寅卯,可得他们自己来详说了。” 霁云盟弟子均是心中不悦,有的甚至将怒意写在了脸上,只碍于明灵子的面子,不便发作而已。 廖建元终于搪塞道:“这个中曲直之处,我们这些个做弟子的,又怎懂得恁多……” 他话锋一转,又陪着笑脸作揖到:“总之恩公今日相救,晚辈们都无以为报,还请恩公慈悲,允许咱们追随您的左右,以效犬马之力!” 其余弟子立时转怒为喜,纷纷叫道:“正是,还请让我们追随左右,以报您的恩情!” 便连明夷帮的帮众也是跃跃欲试,喊道:“我们愿为恩公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答救命之恩,还请留我们在您身边!” 明灵子“嘿嘿”一笑,他如何不明白,这些人愿意追随于他,并非出于真心实意,其中至少有两个因由。 其一,便是长期伴他左右,他日好借着明灵子的名声,在江湖之中闯出了名头,好叫他人高看他们一眼。 其二,若是哪个人被明灵子看中,收为了徒儿,学了他一招半式,便可受用终身。他日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必也不低。 至于他们口中的报恩,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相较于那两个因由来说,也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明灵子沉吟道:“可别一口一个恩公地叫,老夫委实听不惯。 “你们实在要追随于我,自今以后,只能给我去杀那亨国蛮夷,若又再让我看见你们自相残杀,我可不依。” 众人心中大喜,纷纷叫嚷着:“这个自然,一切都听您的!” “咱们汉人自是不能杀害汉人,大敌当前,本就该以大局为重!” “我早就看不惯自己人杀自己人了,这简直就不成体统!” 第408章 招军买马 明灵子颔首道:“好!老夫正要去办一件大事,着实是缺了人手,既然你们愿意相陪,我便不再推辞。 “但咱们有言在先,老夫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今后你们一旦出了什么差池,我可要赶你们走了。 “若我大事办成,也一样要赶走你们,怎样,你们还想追随老夫么?” 廖建元、何振海、马和、苟鸿才、侯志坤这五人无不大喜,赶紧下拜道:“在下愿永随恩公左右,多谢恩公收留!” 明灵子立时斥道:“老夫已说过,我听不惯你们喊我恩公!怎就不知变通!” 众人顿时一愕,忙不迭改口道:“是是!多谢明老前辈收留!” 其余百十号人也一同叫着这句下拜了,心里均想这明灵子的脾气确是不好,将来可定要万分当心了。 众人叫上了十数桌丰盛的菜肴,尽数冰释前嫌,相互把酒言欢,痛饮干杯,不多时,整个二层楼已弥漫了一股腥烈的酒气。 酒至酣处,明灵子向马和一招手,说道:“马堂主,借一步说话。” 马和立即躬身跟来,与明灵子一块儿走至三楼的一间空房内。 明灵子转身站定,对马和笑吟吟地说道:“心不应口,口不应手!” 马和一惊,立马拜倒,口中大声道:“原来是弈先生的口令,再下定剖肝挖肺,效忠于您!” 言毕,抬着头续道:“明老前辈,在下既然愿死心塌地地追随您,您也不必再与我说出这道口令,在下一样会对您忠心耿耿的!” 明灵子“呵呵”一笑,将他扶起,说道:“这不一样,有了弈先生的口令,可叫你我互为信任。 “将来还有许多私密之事想托你去办,你须毫无保留地替老夫办妥,至于楼下的其他人嘛,我可指望不上。” 马和心中一喜,立即抱拳道:“谢明老前辈这般瞧得起在下!还请老前辈多加栽培!” 明灵子略一点头,暗地里将人皮面具紧了紧,又与马和下楼去了。 原来,知晓弈先生口令之人,在这世上唯有金琨一人而已,所以这明灵子正是金琨所扮。 金琨走出朗月谷前,曾钻心思虑了三日,他实不愿再以金琨的面目示人,是以在临走之前,请肖代秋帮他易了容。 肖代秋身为青囊三肖之一,其易容之术也委实是非同小可。 此等术法本是肖代秋的秘术,正是在朗月谷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无意间与金琨说了出来。 金琨左眼已盲,肖代秋便做了只白瞳义眼给他装上,而右眼中的双瞳,却不知用的是什么物什,总之两眼甚为逼真,叫人看不出半点的瑕疵。 肖代秋又做了一张人皮面具给他贴在脸上,这让他人再也认不出金琨的样貌,只因其中的老年皱纹是那般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再加上金琨本就嗓音嘶哑,苍老非常,年纪轻轻便有了一些花白的发丝,与一个老者并无太大的异处。 如此一番装扮之下,便能叫人轻易认出,此人就是那明灵子了。 金琨欲调查严时志一事,只身一人也实在是难以成事。是以他笼络霁云盟与明夷帮近二百号人,实为他计划的第一步。 是以金琨搭救这伙人,实有目的在先,这伙人又要高攀明灵子,也是别有用心,双方便这么一拍即合,互为利用,委实巧妙得紧。 金琨来到二楼,将调查严时志一事告知了在场诸人,又将断流活络膏等药材给受伤的帮众医治了。 这些帮众得知明灵子要帮他们调查帮主的死因,又得到灵药恢复了伤势,自是一番感激涕零,甘愿为这明灵子当牛做马。 而霁云盟弟子虽对严时志一事不情不愿,也不得不随众人结伴向西而行。 直至那一日,他们经过了九宫山,金琨暗忖着:“这里离全丰镇不出一日的行程,也不知齐腊与余艳竹他们今日如何了,不如顺道去看看。” 于是转而朝西南方再行了一日,堪堪来到这阔别许久的全丰镇。 明灵子将众人安排在一间客栈下榻,只带着马和、苟鸿才、侯志坤、廖建元、何振海五人去寻十年前的那处小巷。 才刚行出二三里,却忽见街道边窜出几名八九岁的孩童。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衣衫甚是破败,一面大声哭泣,一面躲避身后几个孩童的追击。 口中还叫着:“你们不得冤我,我是有爹的!”模样显得甚为可怜。 金琨但听得“冤”这个字眼,不禁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下脚步,转头瞧去,只见四个孩童追上了那男孩,一顿拳打脚踢之下,已将男孩打得鼻青脸肿。 四个孩童打过好一阵,像是打累了,这才纷纷住了手。 那男孩哭声更甚,反而抱住其中一孩童的右脚,口中不断重复着:“你们不许冤我,不许冤我!我真是有爹的孩子!” 那被抱住的孩童猛地甩了甩腿,却怎样都挣脱不了。 他气急了,指着那男孩道:“这没爹的孽种恁地嘴硬,咱们再打!” 言毕,四个孩童拳脚如雨般落下,而那男孩却丝毫不还手,一边痛哭,一边蜷缩在地,双手只护着脑袋,任凭拳打脚踢。 又过了好半晌,四名孩童已打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休息。 那男孩见他们又打累了,忽地将为首的孩童扑倒,直压得他起不得身。 男孩还哭得涕泗横流,大声叫道:“我已经说过无数遍啦,我有爹!我有爹!你们怎能如此冤我!” 躺倒在地的孩童显是被这股气势吓着了,颤声道:“你……你怎还有力气!” 他转头向旁边几人叫道:“还站着作甚,快将他弄走!” 另三名孩童不得不重振精神,卷起了袖子,欲再打向那男孩。 金琨看至此处,实在忍不住说了句:“他们冤你,你就想法子让他们心服口服,光想着喊冤,始终是成不了事。” 第409章 偶遇重周 其他孩童一怔,还道这男孩来了帮手,纷纷住了手,左顾右盼之下,立时跑了开去。 那男孩显是被吓坏了,他瞧了金琨几眼,又哭得更厉害了些。 金琨略微一笑,领着马和五人又向着前面寻了过去。 这回又行得四五里地,眼前的街道依稀有些熟悉,再走得半里,终于找见了十年前的那处小巷。 金琨与五人说道:“你们在此处等着,老夫去去就来。”言毕,只身向小巷深处行去。 转眼间来到小巷中的房屋处,金琨敲响了门,却半晌都无人回应。 他索性推开了房门,在里头找寻一番,却不见半个人影,再细看屋内的样子,的确是有人长期居于此地。 他从房内出来,转至小巷的东北角处,正欲询问几家邻居,却听一妇人高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救命呀!” 金琨一惊,身形已动,刚一越过一处街角,却见远处一老妪躺在地上,身边一女子正手持长剑,不断刺在她的身上。 金琨只道那老妪便是余艳竹,喊了声:“住手!”脚下连动,瞬息间已欺近那女子。 那女子刚一听得声音,转瞬便见一人影立在跟前,她大惊之下忙挥剑砍去。 金琨袖袍一拂,已将她长剑卷进袖中,倏地一拉,那长剑便被远远甩了出去。 那女子大惊失色,正待再举拳击去,金琨却瞧清了女子面容,不禁叫了声:“寒横星?” 他斜过脑袋,终于看清了躺在地上之人,又惊道:“啊?竟是贾重周!” 那女子便是如今的九宫派掌门寒横星,她被金琨叫出了姓名,又认出了贾重周,当下恼羞成怒,拳脚同出,朝金琨左肩与右腿袭来。 金琨不慌不忙,只将身子一侧,轻松避过了拳脚,又说道:“你快住手,老夫有话问你!” 寒横星却如充耳不闻,双拳再出,直指金琨胸前神藏与华盖二穴。 金琨心生厌恶,右掌倏地护在胸前,接住了这两拳。 那寒横星双拳打在他的手掌上,却被一股巨力汹涌而至,将她远远弹出。 她惊叫一声,一连侧了十余步才堪堪站定,那巨力兀自难以散去,惹得喉中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此时,马和等五人已听见了动静,纷纷朝此处赶了过来。 寒横星只觉眼前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他身后又跑来了几人,自己定是难以抵敌,当下脚尖急点,仓惶向北逃去。 金琨见她远遁,连同马和这五人也并不追去,只因地上的贾重周已是毫无生气,一副气绝之样。 但金琨一搭脉便知,她仅剩最后一口气在,于是朝贾重周身上连点数穴,先帮她止了血,再将她盘腿而坐,用体内通力替她疗伤。 半个时辰过后,贾重周终于睁开了双眼,这一来引得马和等人一阵惊呼,大叹明灵子竟有起死回生之术。 金琨收起了通力,将她靠墙而坐,问道:“贾掌门,那人为何要杀您?” 他不肯明说寒横星要杀贾重周,只是担心马和这几人知晓了九宫派之事,会惹得他们相互再起争斗,于调查严时志一事不利。 贾重周依旧是副气息奄奄之象,她眼望这几人,竟无一人认识,只喃喃道:“多谢几位相救,老婆子…… “老婆子一乡下人,当真无以为报……” 马和五人无不大惊,廖建元叫道:“她说话声与男人无异,果真是当年的贾掌门! “她从九宫派中无故失踪了十年,却为何是这副落魄之样?” 眼前的贾重周,只是一副破破烂烂的农妇打扮。 她的肤色比先前要黑了不少,已是变得皱纹丛生,老态龙钟,蓬首垢面,没了半点当年的威严之态。 而她身上还兀自中了十几剑,鲜血早将衣衫染红了一半,哪儿还有一代掌门的模样。 金琨心知她不肯将实话托出,故而在她耳边轻声道:“贾掌门,我是金琨啊,十年前在这镇子里, “是我放过了齐腊和余艳竹,他们如今人在何处?您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寒横星她为何要杀您么?” 金琨放心地对她暴露身份,只因他已猜到,贾重周竟然能出现在这小巷左近,那么她必定与此处的齐腊和余艳竹有关。 既与他二人有关,金琨又有恩于他俩,贾重周应不至于向其他人透露出他的身份。即便真被她透露了,金琨也有办法从容应对。 贾重周两眼圆瞪,实不敢信眼前这老者正是金琨。 但她在九宫派这些年中,与金琨并无交集之处,原本就认不得金琨。 不过眼前这人,所说的余艳竹被金琨放过一事,原本是绝密异常,当今世上知晓此事的本就没有几个,而她却是其中之一。 再加她此时已伤重难治,恐是活不过今晚,而眼前这金琨也能知晓这件绝密之事,是以对他便再没了防备之心。 她既知此人是金琨,又见他扮成了个老者,从她多年做掌门的经验上看,已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 是以她也有意替金琨隐瞒身份,缓缓道:“你救了我……我本该知无不言,只是……只是……” 说着,将眼光瞧向了金琨身后之人。 金琨立时会意,回头对廖建元五人道:“几位请暂且回避一些,贾掌门有机密之事要告知老夫。 “另外,不得向其他人告知,咱们在此处遇见了贾掌门。” 马和这几人立时拱手称是,纷纷而退,何振海还边走边道:“贾重周竟然未死!可当初咱们掌门说她死于金琨之手,原来那金琨金大侠还真是被冤的!” 马和接着道:“咱们明夷帮从上到下可都知道金大侠是被冤的,就你们霁云盟整日介造谣, “把那么个好人,生生诬陷成无恶不作的狗贼,也实在太不应该。” 他身边苟鸿才与侯志坤纷纷点头称是,廖建元与何振海也是摇头而叹。 他们这些天接触下来,早已收起了往日仇恨,是以马和说几句霁云盟的不是,廖建元二人也未心生不悦。 第410章 诉说往事 这几人走后,贾重周忽而掉下了泪来,双手握住了金琨,喃喃道:“横星她……她今日无意间在这小镇遇见了老身, “她自是大吃一惊,随即便要杀老身灭口……这没良心的妮子……” 金琨疑道:“她如今已坐上了掌门之位,想是她已达成所愿,为何还要对您赶尽杀绝?” 贾重周哭声更大了些,啜泣道:“大侠你有所不知……我……我已命不久矣,你即是金琨,也定是副好心肠…… “老身干脆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对你说了吧……” 金琨叹道:“难得贾掌门那般信任在下。” 贾重周摆摆手道:“什么劳什子贾掌门……休再提这个称谓啦…… 她大吸了几口气,气喘吁吁道:“三十余年前的钓鱼城之战,大侠应该有所耳闻吧……” 金琨颔首道:“此战闻名遐迩,我又怎会不知?” 贾重周点头续道:“当年那场大战之中,霁云盟的四大掌门四去其三,而九宫派掌门卫飞羽虽未战死, “却是病死在前往钓鱼城的途中……总之这四大掌门尽去,弟子们更是没了士气,以致败仗连连,伤亡惨重……” 贾重周抹了抹泪花,再道:“有一日,艳竹和横星率领一众弟子,到了我那白竹村来……那时,他们尽管男女弟子都有…… “可依旧是敌不过亨国的铁骑……当日……当日我亲眼瞧见,他们九宫派当真是死了不少人啊…… “便连艳竹她二人也是负了伤,相互搀扶着逃至了我的屋子,我顶着好大的凶险, “将她俩藏在了地窖里,最终躲过了亨军的追击,救下了她俩……” 金琨听至此处,暗道:“难怪那年的霁云大会上,祁偌会对贾重周说:‘唯独与贾掌门交情最浅’, “原来贾重周并非出身自霁云盟,却是个普通的乡村农妇,也难怪她连丝毫武功都不会。” 贾重周略微一缓,不再流泪了,却变了声调,续道:“也是我这乡下女子,苦了一辈子了,好容易救了霁云盟的弟子, “心中便有了贪念,我实在太想过几天舒坦的日子……我…… “我便提前抽走了地窖的梯子,她们并未防备我,便这么被我困在了地窖之中。此后她二人不断苦苦哀求,想叫我放她们出来…… “我起先……起先并不知道要讹些什么,只是在她们俩的攀谈之中,我才知道她们的掌门已经去世…… “是以在关了她们几日后,我便与她们说道:‘你俩给我好好听着,我救了你们一命,那可不是白救的,你们须得好生报答于我!’ “艳竹与横星一番商议下,欣然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自是要报的,您先将我们放了,无论您想要什么,我们都答应!’ “我嗤笑道:‘那不成!将你们放跑了,你们怎还能报答我?你们须得给我发个毒誓,就说我将你们救出去后, “便拥我为九宫派的掌门,如若做不到,便遭天打雷劈,终身为奴为妓,最终不得好死!’” 金琨摇头道:“原来您和余艳竹她们也都是一路货色,她们便这么答应您了?” 贾重周红着脸道:“她们起先也是不愿答应,可是耐不住我好几日不给她们吃食,她们饿得急了, “这才对我说道:‘好吧,我们掌门新死,若不尽快推举个新掌门出来,于九宫派可是十分不利, “咱们就说您是我们归隐多年的师叔,是我俩共同请你出山做这掌门的,相信在我俩强行施为之下, “纵使有人要嚼咱们的舌根,也改变不了您做掌门的事实。况且您也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我们自是要好好养您到终老, “若不这么做,便是没有发这毒誓,我们也是没法善终的……’我起初还有些不信,但她俩当真发了那个毒誓, “并且说她俩真有手段让我坐上掌门之位,条件是要我在上位之后,请她二人当上长老即可。 “我见她们也有条件要交换,又那般诚恳笃定,这才信了她们。 “在钓鱼城之战结束后,各派百废待兴,所有人只能各自整顿门派,谁都顾不上谁,盟主张浪纵使想严管咱们,也是自顾不暇,分身乏术。 “没了其他门派的牵制,她俩就在收买了一帮弟子后,又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暗地里杀了一些人, “终于让我做了这个掌门,而我也让她们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长老。 “此后的二十余年之中,又是在她俩的严密筹划之下,我的这件丑事才得以始终隐瞒,多年都未被拆穿。” 金琨听至此处,颇为不齿,他不耐道:“行了,我不愿再听这些。十年前,您从九宫派里失了踪,那又是怎生回事?” 贾重周实在是伤重,她缓得好一会儿才说道:“十年前……当时,我与艳竹、横星三人在房中商议门派中事, “却因意见不合发生了口角,她俩无意中将我不会武功一事说出,好以此要挟,欲叫我让步……可是谁料,我们居然发现窗外有人在偷听, “这种事情若是让人知道了,那还得了?是以我们三人同时追了出去,可任凭咱们如何搜寻,始终是捉不到那偷听之人…… “眼见事情就要败露,九宫派便要在霁云盟中无法立足,是以她俩便逼我让位,选个新的掌门来,好让这件丑事遮盖过去…… “老婆子我福也享够啦,想让我让位也未尝不可,可就是由谁来当这个掌门,这可就令我为难啦…… “她俩为此事却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曾几度大打出手,好在她俩的功夫都是在伯仲之间,否则……否则必有一人当先死去。 “见她俩越斗越凶,大有夺位后便要杀我灭口之意,我渐渐感到威胁越来越近,是以…… “是以我好容易找见了个机会,终于逃下山去,四处躲避她俩的追杀……” 金琨暗忖着:“想来那个偷听之人,便是明夷帮派出的探子,弈先生知晓贾重周不会武功一事,便是这么来的。” 第411章 临终托付 于是说道:“原来如此,可余艳竹与寒横星都以为是对方将您杀了,还以此为借口,好做那掌门之位呢。” 贾重周垂泪道:“她俩……她俩就是始终容不得对方,倘若我的事情早些败露,她俩也早就打得死去活来啦……” 说到此处,从拐角外忽地奔来一名男孩,见贾重周一身血污的模样,立时伏在她的身旁,哭喊道:“婆婆!您这是怎么了?” 贾重周目光甚慈,摸着男孩的脑袋,泪水更是止不住,说道:“可怜的孩子……” 金琨一愕,对那男孩道:“竟然是你!”他认出这男孩,便是此前那位一边喊冤,一边被人狠揍的孩子。 男孩一抹脸上泪水,看着金琨说道:“爷爷,是谁将我婆婆伤成这副模样?” 金琨道:“你怎么不疑我伤了你婆婆?” 男孩模样甚诚,他看了看贾重周,再看看金琨,说道:“若是爷爷伤的,您又怎肯陪着婆婆在此? “况且……况且也是爷爷您刚才的一句话,便将打我之人吓走,您是个好人,定不会伤我婆婆!” 贾重周这才看清了男孩身上的伤痕,痛惜之情顿起,将他搂在怀中,喃喃道:“你怎又让那群小鬼打你,那群天杀的小畜生…… “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怎能一直受他们欺负,可惜婆婆不像你父母有一身的功夫,否则我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们……我可怜的孩子……” 男孩面带笑意道:“我不碍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疼!” 贾重周又爱抚过一阵,与金琨说道:“大侠,这孩子,便是艳竹与齐腊生的……” 又转头对男孩道:“快,快给这爷爷磕头!” 那男孩甚是乖巧,也不加任何思索,贾重周既然说了,他便忙不迭朝金琨磕个不停。 金琨自然是震惊无比,想不到当年余艳竹腹中的孩子,如今已是这般大了。 他将男孩扶起,说道:“你今年十岁了吧?叫什么名字?” 男孩点头道:“我叫伏世火,今年的确是十岁,爷爷您又怎生知道的?” 金琨笑道:“老夫可不是一般人呐,我自然是知道。” 他也摸着伏世火的小脑袋,问道:“你父亲姓齐,母亲姓余,你又为何姓伏?世火……这名字并不寻常,里面可有什么说头么?” 伏世火道:“我娘说,我的名字来自于佛经,可究竟是哪一部的哪一句,我就不知道了。 “娘还说,这个世道实在太过黑暗,我们生而为人,不应循世而为,所以便给我从佛经中选了这么个名字。” 贾重周迫不及待地抓着金琨右臂,缓缓道:“大侠,不瞒你说,艳竹与横星虽是要杀我,可我与她俩二十余年相处下来, “早当她俩是自己的女儿啦……那年老身虽是匆匆逃下山去,毕竟是放心不下她俩,生怕其中的一个被另一个杀死…… “是以……是以我一年之后,又乔装上了九宫山,才发现横星当了掌门,艳竹却是下落不明。 “得知横星无恙后,我便又下得山来,一心去找寻艳竹……” 她不住嗟叹道:“可是天下之大,要想找个活人出来,那该有多难…… “是以老婆子便一路行乞,一路搜寻打听,终于在五年前,老天开了眼,让我在这小镇里,寻到了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 金琨抢白道:“怎会是母子二人,那齐腊呢?” 贾重周道:“齐腊本是身败名裂之人,又横遭仇家的追杀,他自知罪孽深重,不愿连累这母子二人,便独自逃命去了,至今都不知所踪…… “可怜这世火,他自小便没见过亲生父亲,还有艳竹,老身虽照料了她一段时间,可她终究是中毒太深, “一年之后,还是撒手人寰……可这世火还太小,我只好将他收养在身边……” 金琨不禁暗忖:“难怪这孩子在那群孩童前,不断说他是有爹之人。他的确是有爹不假,却从未见过面,也太难为这孩子啦。” 此时贾重周忽地连吐几口鲜血,以至其面色越来越白,吓得伏世火只扑在她身上,泪水不住地流淌。 金琨给她忙一搭脉,知其性命仅在顷刻之间,忙道:“你的伤实在太重,还且少言养神,我先试试替你医治。” 心中则暗忖着:“我这通力按理说因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贾掌门伤势那么重,要将她治好如初,我又实在没这份把握……” 正在金琨伸手渡入通力之际,却听贾重周大叫了句:“使不得!万万不可!” 紧接着她又气若游丝道:“大侠,自你开恩放过艳竹夫妇,艳竹她真就改过自新啦, “便是这孩子的姓名,都有她的一番悔意在其中……老身已命不长久,知道你是个好人,可老身实在不值得你来医治…… “我便厚着脸皮,肯请大侠两件事,老身便是再世来做牛马,也必报你的恩情!” 她浑身上下已没了力气,否则定要对金琨磕头不止。 金琨缓缓收回了双手,心道:“她着急对我说出事情的原委,定是想在离世前,将伏世火托付与我,是以竟要放弃我给她医治的机会。” 他看着一旁的伏世火,又想:“此子的际遇与我一样,自幼便没了父母。 “他虽还有生父在世,可是始终都未能见上一面,这与无父又有何区别? “眼看着骨肉不能相聚,比我儿时的遭遇还要凄惨得多……” 于是说道:“你想让我收留伏世火?那另一件事情却是什么?” 贾重周心中一喜,又流下泪来,说道:“不错,我若走了,剩下世火这一人,他可活不了…… “更何况还有横星知道咱们在这儿,保不齐她再返回此地,将他杀了…… “是以,是以还请大侠好生地收留他,老身在此谢过啦……” 她勉强地直起身子,朝金琨弯了弯身,又着实是弯不下去,只得努力点了点头,算是给他磕过头了。 第412章 收留世火 她续道:“这另一件事……还恳请大侠你,将来若是遇见了横星,请你也像饶过艳竹那般饶她一命。她与艳竹二人…… “她二人说到底都是老身的女儿,老身我真放心不下她……” 金琨甚为震惊,疑道:“可是余寒二人当初都想杀了您,好夺得掌门之位! “您现在这副模样,也是寒横星杀您所致,您为何还要保她性命?” 贾重周喃喃道:“今日……今日我让横星无意间遇见,她…… “她是怕我不会武功的丑事再度对外暴露,又怕我将来还来与她争位,是以不得不向我下了死手……” 她气息越来越是衰弱,直缓过好一阵,才续道:“不过,她俩让老身这乡下人做了那么多年的掌门……我的福早就享够啦…… “老身本无儿无女,幸有这两个女儿相伴二十余载……还能有何怨言……还能有何不满的…… “若不是我的丑事败露,她俩也不会杀我的……这里头……可全都怪我呀……” 这番话下来,不禁让金琨暗忖:“贾重周此前是何等跋扈的秉性,如今却能放得下这仇恨,倒也难能可贵, “只是她的这份大度,未免有些幼稚。当时余寒二人满口答应让贾重周做那掌门,我想只是因她们年幼资浅,不能成事。 “她俩只不过把贾重周当成了台阶,先让贾重周帮她们当上长老,待时机成熟时,定要再杀了贾重周,好夺得那掌门之位。 “是以,无论贾重周的丑事暴露与否,她也必定会被这二人杀了……” 想至此处,他不禁暗叹:“况且我与寒横星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今后若真遇见了她,也不见得会杀了她,贾重周她大可不必求我……” 就在这时,贾重周忽将脑袋一歪,已然气绝,伏世火立时扑在她身上,直哭得号恸崩催、涕泗交流。 金琨还未能答应贾重周,她便撒手人寰,这让金琨也是暗自卑陬失色。 他叫来马和几人,在镇子里选了个风水尚佳之地,将贾重周好生葬了。 伏世火自是从头至尾悲恸难抑,不能自已,始终伏在贾重周坟前,不肯离开半步。 直至第三日清晨,马和几人才发现他昏倒在坟头上,他们忙将伏世火抱至客栈中,请金琨赶紧想法儿医治。 金琨在朗月谷这十年之中,的确向肖代秋学过不少的医术,是以他这一搭脉下,不禁吃了一惊。 暗道:“惭愧……十年前我向他娘刺了一剑,她体内的毒素果然进入了胎中,他自娘胎里就带着一身剧毒活到现在,也着实是不易。 “这与我自娘胎中就伤了三条经脉,简直是如出一辙。” 再细探下去,发现伏世火面白体瘦,一副弱不禁风之样,又想:“他与贾掌门数年来相依为命,想是并无好的营生, “以致他饥一顿饱一顿,才会这般地消瘦虚弱。 “当年我父亲虽也是种菜为生,却竭尽全力养我待我,还送我去上了私塾,我比起他来,自然是要幸运得多……” 想至此处,不禁眼泛泪花,立时将伏世火搬腿盘坐,忖道:“可怜这孩子,他这剧毒既然是我金琨作的孽,自然也该由我替他医治。” 立时在他后背渡入通力,好让这通力流转至他体内的每一处,将这剧毒细细解去。 金琨一边疗伤一边暗想:“他这剧毒如若再拖得十天半月,必定会要了他的性命,好在今日有我在此,他此番定然无虞。 “就像我幼时遇见了岳父大人,若不是他的医治,我哪儿还能活到现在?我们俩……竟是这般相像……” 但伏世火这剧毒毕竟是年深日久,想要尽数拔除,也着实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便是那鬼神叹肖代秋亲自来治,也不见得能将他从阎王殿前拉回。 金琨足足耗费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才堪堪将他的剧毒祛除一半。 时值次日下午,伏世火终于清醒了过来,得知金琨在替他医治,开口道:“爷爷,谢谢您救我一命, “您的大恩大德,我定然想法儿报答您!” 便在此时,忽见马和奔进客房来,向金琨作揖道:“禀明老前辈,我们量彼堂的兄弟在襄阳驿站得到飞鸽传书, “刚刚策马近千里,给我们送了过来。书中说双擎山的贼人已尽数离去,帮主的尸身还留在龙应堂中,叫咱们赶快去替帮主收……收殓……” 金琨忙撤去了双掌,拿过书信一看,果真不假。 当即领着伏世火,回到贾重周坟前一拜,说道:“贾掌门,我与世火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我答应您收下了他,您就放心吧。 “至于能不能饶过寒横星一事,我心中自然有数,您且安息,待世火长大了,我再带他过来看您。”言毕,领着伏世火双双向新坟行礼。 他又抚着伏世火的脸蛋道:“孩子啊,老夫已答应你婆婆要收留你。 “可是如今事有不巧,正好有个要事等着我去办,你是留在此处等我,还是跟随我去冒一番风险?” 伏世火小小的脸颊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体内毒素显然化解了不少。 只见他脑袋圆圆,嘴唇纤薄,眉宇间清澈如镜,胸前还挂着个圆环项坠,穿得虽是破破烂烂,也挡不住他一副天真之态。 他立时转身跪下,向金琨磕了几头,举手投足之间竟是个老实乖巧的孩子。 他缓缓道:“爷爷待我这般好,我当然要追随着爷爷,不然又怎能报答您呢?” 金琨颔首道:“你就不怕我说的风险么?” 伏世火摇摇脑袋,瞪大了眼道:“爷爷您既能将我救回,定是有着通天的本事,纵有什么风险,您也会护着我,我又怎会害怕?” 金琨笑道:“我从没在你面前展现过本事,你怎能说我本事通天?” 伏世火也笑了笑,说道:“我就是知道,您也别问啦!” 原来,伏世火这一身的剧毒,当年直让余艳竹操碎了心。 她自然是为此寻遍了名医,花去钱财无数,也依旧是拔除不了这娘胎里带出来的毒。 第413章 回双擎山 伏世火自亲娘去世之后,自知这剧毒早晚都会要了他的性命,但为了不让贾重周为此担心费神,从未将毒发之事告诉过她。 他只待自己哪日命终了,这位可亲可敬的婆婆便能少个累赘,从此便能独个儿好好地过活。 今日他被金琨医治以来,身子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康健,便自自然然地觉得这位爷爷本领通天,并不是一般人可比。 他心中只想着,若不能留在这爷爷身边照料帮衬一番,又怎对得起那份救命之恩? 金琨自然是不知其中的道理,只知道若将伏世火留在原地,待寒横星返了回来,他自然是凶险万分。 但他会再想出其他的法子,定让伏世火远离这份凶险,确保他的周全。 他故意让伏世火选择留在此处,或是随他而去,这里头的第一项当真是凶险,另一项却是万无一失,也好看看伏世火会作何选择。 如今伏世火选择随他而去,这让金琨对此子不禁另眼相看,颇觉得这孩子并不一般。 金琨对伏世火说了声:“你体内还有一半毒素未除,等我来日再替你医治,咱们赶路要紧。” 言毕,上集市买了几匹骏马,和马和等人分乘了,再叫上明夷帮与霁云盟的百余人,一同向西急行。 他与伏世火同乘,行在众人之前,心中只想着,既然严帮主尸身已经找到,那么贼人的身份或许就能辨明。 只是一路上耽搁了那么些时日,倘若严帮主尸身发生了腐败,也不知在他身上的线索还能否瞧得清。 经过半月的奔波,金琨与马和等几十人当先到了双擎山,这里方圆数十里果真是一派萧条肃杀之景,竟感觉不到半点的生气。 有几名帮众从大门内迎了出来,他们便是那传书之人。 在这几人的引导之下,众人才进到双擎山之内,却让人不自觉地倒吸了口凉气。 只因这里从上至下竟空无一人,往昔热闹非凡的两座山,以及人头涌动的各处房舍中,如今都是一片沉寂冷清之象。 这里犹如座死城一般,让金琨等人无不后脊发凉、毛骨悚然。 众人先往东首山峰行去,这里一路之上都是一副凌乱不堪之象,各类兵器与旗帜都散落各地,其中还参杂着不少的血迹。 再向上走过一段,在一转角处现出了一片凹地,凹地上密密麻麻堆了两千余具尸体,其状让人惨不忍睹。 这些尸体无不发生腐败之象,散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上头还不时有黑鸦前来啄食,蚁虫飞蝇之类更是不计其数,叫人不敢靠近。 金琨问道:“整个双擎山的尸首都在这儿了么?” 一帮众道:“除去帮主的,可全在这儿啦。” 马和茫然道:“这儿才两千余人,其余人呢?” 那帮众垂首道:“有人看见他们被贼人们掳了去,却不知去哪儿啦。” 马和愤然道:“岂有此理!他们掳走恁多人作甚!” 他此言一出,让当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竟没有一人知晓这背后的因由。 金琨走近这些尸首看了看,不禁叹道:“这些定是帮中的硬骨汉子,他们不肯降了贼人,是以被他们拖至此处屠杀了。” 苟鸿才道:“明老前辈说得是,这些尸体手脚捆缚,集中摆放在此,定是兄弟们宁死不屈,才被集体杀了……” 言毕,奋力擦去眼角的泪花,心中生出一份敬意。 侯志坤也道:“咱们一路上所见的都是帮中兄弟的尸身,贼人们的尸身却连一具也没有, “他们为了不暴露身份,难道将尸首都带回了么?” 金琨道:“贼人们做得这般滴水不漏,来头实在是不小,他们虽都离开了此地,诸位还须万分小心。” 一行人纷纷称是,绕过了这些尸体,又向山上行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了龙应堂中。 此堂中包括地面、立柱、窗户、白墙之上,均满是瘆人的血迹,诸类兵器与桌椅用具等都散落一地,甚是凌乱不堪。 而在堂中躺着的唯一尸首,正是帮主严时志! 金琨带领众人,当先向尸身行礼跪拜了,这些明夷帮之人自是伏倒在地,泣不成声。 眼见众人一个个捶胸顿足,金琨也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与众人道:“老夫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查清贼人的身份, “再替严帮主与明夷帮报此深仇。诸位还请节哀,还有许多大事等着咱们去做, “咱们可不能出了任何纰漏,莫让严帮主与帮中兄弟们难以安息才是。” 众人这才站直身来,对金琨点头称是,马和将泪水擦净,与帮众说道:“有明老前辈带领大伙儿促成此事,是我明夷帮莫大的福分, “大伙儿自当听从前辈的吩咐,同心协力,共赴艰难!” 再转而对金琨行了一大礼,说道:“明夷帮上下,深感明老前辈的恩德!”其余帮众见状,也纷纷效法行礼。 金琨也不推辞,只招呼众人围拢在尸首一旁,细细查验。 这尸首弃在此处已有近两月的光景,此时尽管还处在冬季,但尸首依旧是腐败不堪。 众人仅能从尸首的穿着与身材上判断,此人必定是严时志无疑。 金琨细细看过许久,严时志的许多部位都化为了血水,所发的恶臭更是难以言喻。 依稀能看见他面庞上左眼空洞,兀自流出一些血迹,这让他不禁说道:“严帮主左眼已失,上哪儿去了?” 众人一惊,细看下去,果真见那左眼处痕迹略显,不似腐败所致,定是在生前被人挖了去。 直找至严时志右手手掌时,隐约能看见一些液体残存,金琨小心翼翼地从他手心处捉起一物,却是晶状透明,又保持了一份圆弧状。 金琨叹道:“就是它了!严帮主强行逼出体内潜力,自西首山顶奔出,又在此处与人大打了一场。 “在这儿也不知被严帮主杀去几人,总之他在倒毙之前,竟将自己的左眼挖下,却不知是何用意……” 第414章 帮主尸身 马和惊道:“明老前辈如何得知帮主是从西山山顶而来?” 金琨道:“此为老夫的猜测,苟兄弟、侯兄弟,劳烦二位带些兄弟去西山走上一遭,看看老夫是否说对了。” 严时志在书信中曾说,他被软禁在西山的宅院中,而此时金琨并未将书信的内容说出,只是没有必要对这些人和盘托出。 苟鸿才与侯志坤略一抱拳,说了声:“谨听吩咐!”便点上十余人,往西山去了。 金琨再道:“其余兄弟,烦你们去将众兄弟的尸首掩埋了,有道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也莫让咱们新来的人都染上了瘟疫才是。另请马堂主留下,我有话与你说来。” 众人带着伏世火领命而去,仅留马和一人留在一旁。 金琨又俯下身去,卷起了严时志左袖,见他左臂虽已腐烂殆尽,却依然能看清三道长长的深痕在其上。 金琨倒吸了口气,暗忖:“严帮主曾说,若探得贼人是霁云盟,便在左手臂上划一道伤痕,若是其他帮派则划两道。 “如今这里明明有三道伤痕,这又是何意?” 他过回头来,再细看严时志那只腐烂的左眼时,发现其中竟残留了一段木屑。 金琨稍思虑了一会儿,便在这龙应堂内四处搜寻一番,待寻至一黑鹰木雕处,赫然发现这木雕缺了一角。 再用手中木屑一做对比,竟和这缺角处严丝合缝。 这不禁让他心道:“这段木屑,兴许是严帮主与贼人恶斗之时飞入眼中的,然后他在离世之前再将左眼挖出…… “严帮主这般大费周章地握住这左眼,必定是另有所指!” 想至此处,金琨再往严时志怀中一探,又摸出一张信纸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展信一看,心中顿时一痛,只见上头写着:“余此生最憾之事有二,一是来不及赶至大都,救得武丞相,以致让两位堂主惨死。 “二是断崖山一战,余也未能及时相救,以致抱憾终身……” 他将信纸递给了马和,马和看完后,也是转过了身去,捂住嘴鼻,痛哭流涕。 金琨站起身来,略一思忖,向着严时志的尸首叹道:“纵死犹闻侠骨香,严帮主,我似乎知道你的心意啦…… “一代枭雄竟是这般陨落,何其凄惨,我绝不能让您白白死了!” 又转身道:“马堂主。” 马和立时抱拳道:“前辈请吩咐!” 金琨道:“烦你去做几件事情,这其中的每一件都至关重要,你可得听仔细了。” 别看这马和龅牙外露,留着两撇胡子,一副老鼠般猥琐之样。 可他甚是精明能干,办起事来往往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沓,又能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功行圆满,曾深得弈先生的赏识。 但见马和躬身道:“前辈请尽数吩咐与我,在下必洗耳恭听!” 金琨颔首道:“很好。老夫嘱咐你的第一件事,须得马堂主费些心力, “仔细探得被掳帮众的下落,这里头可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咱们一个人都不能丢下。 “第二件事,须得找见严帮主的千金严倚柔,老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件事,你得帮我收买一个人……” 言毕,在马和耳边轻轻将这人的名字说了,也吩咐了具体的事项,马和连连点头记下了。 金琨续道:“这第四件事,便是严帮主留给咱们的线索——黑鹰! “任何与黑鹰相关的人或帮派,都不得遗漏,此事得去秘查,不得声张。 “第五件事,须得找到青囊三肖的肖代冬,以及一名右耳缺一半之人。 “第六件,须得召集所有分舵处的帮众汇集此地,所谓人多才可成事,咱们得好好地大干一场了!” 他在替明夷帮报仇之际,也不忘他的父母之仇,以及肖梨雨之愿,是以将右耳缺一半之人以及肖代冬的下落都托马和去办了。 马和抱拳道:“在下都牢记在心啦,明老前辈还有吩咐么?” 金琨眼睑低垂着,黯然道:“有!还请马堂主好生操办,将严帮主厚葬了吧。” 马和啜泣道:“这个自然要好好办了,我这就吩咐下去!”言毕,奔出了龙应堂,独自下山去了。 两个时辰后,苟鸿才等人匆匆赶了回来,神色甚是慌张。 苟鸿才朝金琨拱手道:“禀明老前辈,我十余人并未上到西山山顶的宅邸,却在化炽社那儿发现了两百具尸首, “我们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可好生的蹊跷!” 侯志坤眼中透出惊恐之色,续道:“这些尸首像是近日新死的,可整个双擎山中除了给咱们开门的几人外,再无活人了呀!” 金琨二话不说,叫上其余数十人,纷纷向西首山峰赶去。 众人行过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这化炽社,刚在社中行过几里,却听伏世火指向西面喊了声:“爷爷快看!” 众人转头望去,却见西边远处,有一白色身影在一排树梢上接连翻腾跳跃。 不多时,却听一阵“叽叽”叫声传来,却是一只白貂捉住了树上的喜鹊。 金琨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貂儿!它怎来了此处?”他正待伸手招呼,却早已不见了白貂的身影。 他本想去追,可奈何有要事在身,只得先领着众人走至那处玉弓潭边。 金琨已是十余年没回到此处,不禁触景生情,他在这里细细看过一阵,又在凉棚中寻了一回,最后问道:“尸首在何处?” 侯志坤指向东首的一条窄道,说道:“往那儿几里外有处凹地,那儿还建有几排房舍,尸体可全在那边啦。” 金琨当下行在最前,领着众人迅速寻至那处凹地,果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百余具尸首。 众人惊讶之余,也上前纷纷查探。 这些死者没有明夷帮的装饰,绝非明夷帮之人,帮中兄弟也并不认得他们。 金琨沉吟道:“依老夫看,这些人应是些狂阳病人。他们定是饱受病痛之苦,在贼人们走后,便很快涌了进来, “利用这玉弓潭来治狂阳,他们比起那些飞鸽传书的兄弟,还要早个半月不止。” 第415章 寒潭遇险 苟鸿才这才茅塞顿开,说道:“对呀,我怎就没想到!可他们来此那么久,为何这里的几位兄弟始终没发现他们?” 金琨道:“这些病人直至贼人走后才进来,大概因他们并不是帮中之人,是以才偷偷摸摸地躲过了那几位兄弟,始终未被发现。”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均觉颇有道理。 金琨再仔细看过几具尸首,沉吟道:“尸体刚开始腐化,大概全死在三天前。 “从打斗的痕迹来看,却是场实力悬殊的对决,死者几无还手之力,却是何人所杀的?” 马和问道:“难道不是杀我帮主的那帮贼人么?” 金琨摇头道:“那帮贼人杀的只是明夷帮众,实在没必要杀了这些病人,这里头定是另有其人!”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笑声从远处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凹地深处转出几个身影。 这几人笑声越来越大,其中有一光头童颜之人对金琨叫道:“你说得对!全都让你说中啦!你这人真是不简单啊! “他们的确被咱们三人合力杀了,也确实是没有还手之力!咦? “不对不对,就好像我们杀人时你就在场一样,否则,你怎可能说得如此清楚?你说!你是不是我们当中的奸细!” 此人拿着只硕大流星锤,正是亨国武师宝古坏,他身后跟来的,却是乞颜住与台本空。 乞颜住猛地咳了几声,不耐道:“休得啰嗦!咱们做事不干不净,一会儿大将军来了,定要责罚咱们。” 台本空却在一旁道:“赶紧清场!”言毕,却不多言,忽地抽出横刀,当先朝马和击来。 马和霍地拔出长剑,高声呼喝几句,连同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等人一同冲上。 宝古坏与台本空见这五人劲风犀利,虎虎生威,绝不似庸手,不得不双双抢上,各执兵刃,与他们斗至一块儿。 台本空说的清场,定是要杀尽在场之人,金琨对此已是心知肚明。 他与乞颜住几人多番交手,深知他们的底细,在江湖之中,他们的功夫绝对排得上一流高手之列。 他本欲上前相助,但只见这几人过了十余招,便知马和这五人足以对付他们,他自己仅需在一旁压阵即可。 即使金琨身后的明夷帮、霁云盟等众欲上前相助,也被他一把拦下。 金琨眼望这二百余具尸首,略一思忖,已明了其中的道理,与身后众人说道:“宝古坏说他三人就能杀了这二百余人, “这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就他们这些个蛮夷,可休想骗过老夫。” 又正色道:“诸位还须听老夫的号令行事,切莫轻举妄动!” 众人向来对这明灵子惟命是从,均道了声:“是!”立时抽出兵刃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乞颜住与马和这八人直斗个难解难分,三四百招过去,他们虽都受了轻伤,也个个额头见汗,可依旧未能分出胜负,这让在场之人焦急不已。 这里头只马和的功夫要高出其余几人一大截,而廖建元等四人都只得以二敌一才不致败下阵来。 这八人虽是斗成个平手,但其刀来剑往之间,数度现出极端险情,生死只在毫厘之间,直让一旁之人揪心不已。 金琨脑中思绪不断,想着马和这五个好手,若被他们拖得力竭,恐与己方不利。 再见众人过得一百余招,情势依旧未变,金琨果断挥手叫道:“大伙儿一块儿上吧!” 他话音刚落,众人才向前奔得两步,却听这凹地上方一阵声音传来:“哼!本座还以为这儿的事都了结了, “却未料你们又在此处与人交手,乞颜将军,你又如何交代?” 这声音犹如天降神音,压得这片凹地如在笼中,众人无不心慌意乱,举头四处寻去,生怕来者就是个鬼魅。 但见一个红色身影飘然而至,金刀只一挥舞,立将马和长剑击去,却是那乌和乌兰到了! 金琨等众当即停住,乞颜住也是一惊,立时高叫道:“大将军,是属下失职,还请责罚!” 乌和乌兰在这十年之中,委实苍老了许多,往昔的那头乌发已多半发白,脸上的皱纹更是纵横交替,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一些。 是以她此时的冷面,在这副面孔之下,则显得更为渗人,她也不答话,蓦地将八式穿骨拳的第三式“大晃过架”打出。 只见她右手有紧拽马缰之意,胯下稳扎马步,劲力传到上身,而后身催肩,肩催肘,肘催拳,这拳劲才猛然砸向马和面门。 马和哪儿是她的对手,仅用长剑狠刺两招,却不见乌和乌兰有退却之意,只得侧身避过她这一拳。 但乌和乌兰脚步更速,须臾间再度欺近,再是一拳猛然击来。 马和“啊”地一声惊叫,眼见这一拳左右都躲不过去,面色已是吓得煞白。 金琨见这劲力非同小可,莫说可将马和立时击毙,便是他身后几人也非受到牵连不可。 他当即身影一晃,抢在乌和乌兰拳头砸到之前,已疾速窜出十余丈,一把将马和拉过。 乌和乌兰未料马和能在她拳下逃出生天,当即再打出第五式“五劳七伤”,双手猛地连出数拳,径直向金琨胸口大穴击来。 此一式旨在击敌要穴,可叫敌人五脏劳损,七经八脉尽数毁伤。 敌人在这一招式下,纵然不死,也无法康复如初,端的是一招极为狠辣的招式。 金琨见她认穴之精准,力道之蛮狠,一上来便是如此杀招,心下已然不忿。 他冷哼一声,只以金家拳的一招“关门自守”尽数挡下她的铁拳,“嘭嘭嘭”数声一过,金琨已带着马和飘然退去。 乌和乌兰虽未被伤着分毫,却是被眼前这人的武功惊得汗毛直竖,暗道:“这世上怎还会有如此的功夫,这人究竟是谁?” 当下高举手臂,叫了声:“都现身了吧!” 她话音一落,却见这凹地四周的高处,立时现出数十名亨军,他们或是弯弓搭箭,或是手执腰刀,对底下之人怒目而视。 第416章 忽中埋伏 金琨赶紧叫了句:“有埋伏!各位快撤!”心中却暗道:“果然另有埋伏,否则怎会只以三人之力,杀了恁多人!” 廖建元等四人听见了,立即狠出几招,击退敌手,再跳入身后众人之中,与这数十人高举兵刃,专心抵御高处的埋伏。 宝古坏见双方有了对峙之势,也收起了流星锤,立马笑道:“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咱们这三人在这儿过了千招不止, “还未能将他们拿下,大将军您一来,便叫他们全住了手,就这份威风, “不论在我大亨国还是这汉人之地,也是独一无二,独霸……” 台本空见乌和乌兰脸色越来越是阴暗,赶紧喝止道:“别拍马屁!” 宝古坏不解其意,续道:“怎么?我这叫恭维!咱们大将军武功天下第一,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万人敬仰,满城拥戴。 “便是汉人的皇帝老儿见了大将军,也得向她三跪九叩,大呼万岁……” 乞颜住厉声抢白道:“你住嘴!”说着,已一巴掌扇去,而宝古坏却毫无防备,被这巴掌打得立时脸肿半边。 宝古坏气急败坏,执起流星拳就要砸去,口中叫道:“我早就说你不能做咱们的头儿啦,你怎能对下属说打就打,说骂……” 他话未说完,一瞥眼间,却见乌和乌兰正两眼怒视自己,不由得心下一惊,才发觉适才犯了大错。 原来宝古坏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乌和乌兰适才那两招之下,都在金琨那儿吃了亏,实则是惨败而归。 而宝古坏却还要对她夸口称赞,直让乌和乌兰颜面扫地,心中怎能不火? 乌和乌兰此时的双眼似要吃人一般,瞪了他好一会儿,又不忘细看金琨,忽地发现他两眼有异,当即转怒为惊。 但她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江湖经验颇丰,无论何等异常之事都曾经历过,是以那份惊诧仅在她面上一闪而过。 随即说道:“我还道谁有那通天的本事,可将我的拳法轻松接下,原来是明灵子前辈亲自到了,失敬失敬!” 说着,抱拳给他作了一揖,续道:“三十余年前,曾有人告诉本座,说明灵子前辈重出江湖,我当时还满是不信, “只因明老前辈已是百余岁的高龄,怎还能活在人世?未料今日明老前辈竟活生生地站在此处, “武学造诣果然与传说中的一样,竟是那般地不可思议。原来是我错怪了那位故人,明老前辈,是在下唐突了!” 她虽是颜色甚恭,心中却暗自担心:“有明灵子在此,今日之事恐不能圆满。 “但好在我设下了这些伏兵,纵使我打他不过,也能自保脱身。” 金琨冷冷道:“乌和乌兰,老夫知道你!三十余年前,我的确曾在江湖中走动,那位将我行踪告诉你的,便是那张浪吧!” 张浪早与亨国有过勾结,又曾派人追杀过明灵子。 是以金琨略一思忖下,断定是张浪将明灵子一事告诉给乌和乌兰。 这才有了之后乌和乌兰在天目山山脚拦下柳太,又将何婉静杀害等等诸事。 乌和乌兰一愕,不禁暗忖:“传言明灵子能够神机妙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隐秘之事,却被他轻易知晓了。 “说不得,今日既然让我遇见了他,定要杀他灭口,以免其他事项被他公布了出来,于我大亨可是极为不利。 “还有他那部倒滚心法,倘若放在他的身上,我今日可是要定了!” 是以说道:“明老前辈,您可不能仗着您是前辈,便可满嘴胡诌啊。 “什么叫张浪告诉了本座,我与他可并不相识,您如此造谣,今日可就要小心我这儿大把的亨军啦。” 说着,两眼瞟向高处的伏兵,暗忖着何时下令出击,才得以从这高深莫测的明灵子手中讨得便宜。 乌和乌兰虽是矢口否认与张浪相识,但马和等人依旧是大为错愕,纷纷对霁云盟破口大骂,经久不绝。 而那几十号霁云盟之人虽是面红心虚,但一听得乌和乌兰否认了,才敢昂首挺胸。 马和指着乌和乌兰喝道:“乌和乌兰,你们为何要在我明夷帮的地界,杀害恁多病人!” 乌和乌兰只冷冷一笑,根本不屑与这宵小答对。 此时宝古坏甩着流星锤道:“什么叫你明夷帮的地界?这玉弓潭今后就由咱们大亨国管控了! “至于这些个病人么,我们本来要将他们赶走,可他们偏偏就是不走,我们便说:‘不走也行,那全都留下治病,一月收你们六两银子!’ “但这些病人当真是一毛不拔,也不愿花钱治病,还死硬着不走,所以我们大为恼怒,便将他们全给杀了! “所谓杀人立威嘛,我们不杀这些个病人,将来怎还会有病人愿意花钱来此治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夷帮众无不大惊,这玉弓潭只对帮众无偿开放,若这些亨国人硬是强夺了去,将来病人无处可医,那可如何是好。 金琨当即斥道:“早闻亨国大将军以狠辣毒绝着称,今日一见,果然叫老夫大开了眼界。 “你为了赚取那份钱财,将这里的病人全数杀了,可好毒的心呐。” 乌和乌兰笑道:“本座只杀了区区两百余人,实在是不成气候,让明老前辈您见笑啦。” 金琨怒哼道:“倘若之前的明夷帮弱了一些,我想大将军你早就想攻了进来,牢牢霸占此处,老夫可猜对了?” 乌和乌兰仰天大笑,说道:“不错!本座早有打算杀进这明夷帮,哪怕杀他万人也在所不惜,这处玉弓潭,我大亨国可是势在必得!” 金琨盛怒不已,向明夷帮众人问道:“那狂阳十四汤就没人喝了么?为何那些病人们非得抢占这处玉弓潭来治狂阳?” 马和叹道:“狂阳十四汤虽好,可奈何如今兵荒马乱,各处都惨淡经营,想要将十四味药材配齐,也着实是不易。 “而且在此形势之下,民众们收入大减,便算这十四汤成本每月六百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是以这玉弓潭,也就成为了大伙儿最后的保障。” 第417章 伏兵之伏 苟鸿才瞟了一眼旁边的霁云盟众,没好口气道:“他们那瞿盟主曾多番号令,禁止任何弟子服用狂阳十四汤, “并说这汤药内含有剧毒,是害人的玩意。若有人胆敢违令,定会遭到责罚, “为此,还曾有几批弟子死在了这道号令之下,从此整个联盟中,便再也没人敢用这汤药了。” 他此番话下来,直让一旁的霁云盟弟子也汗颜无地,他们无一人敢于反驳,只因苟鸿才所说的实是千真万确。 苟鸿才越说越怒,干脆将这份怒气转向了乌和乌兰等人。 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个蛮夷,除去野蛮耍狠,强取豪夺,也再没了别的用处,和那野狼畜生有何异处?” 他此番骂将下来,立时引发了共鸣,惹得马和等众均对这些亨人臭骂不止。 乌和乌兰心中盘算已定,一声喝令下,高地上的亨国军士高声呐喊,正待冲将下来,而金琨等人也已严阵以待,预备大干一场。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道:“慢着!”这声音并非发喊,却能在数十人高喊之下,让当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随声望去,却见瞿崴立在了高处,他身后也转出几十名弟子来,均手持兵刃,胁迫了亨国的军士,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瞿崴威风凛凛,背手而立,这十年之中也不见老去多少,其风貌绝不减当年。 场上这些霁云盟众见到了瞿崴,无不大喜过望,纷纷叫道:“盟主来救咱们啦!” “快杀了那帮蛮夷!活捉那大将军!” 但乌和乌兰只斜眼一望,说道:“我还道是谁,可好大的排场,你怎会来了此处?” 瞿崴略一欠身道:“听闻大将军要霸占这处玉弓潭,本座很是不放心呐,是以就带上些个弟子,顺道来瞧瞧。” 乌和乌兰道:“哦?只是顺道瞧瞧么?瞿盟主怕是想与我争这玉弓潭吧?” 瞿崴浅笑道:“不敢!只是这玉弓潭实乃我汉人之物,本该由本座代为看管,就不劳大将军费心啦!” 乌和乌兰怒哼一声,斥道:“若我今日偏就不依瞿盟主呢?” 瞿崴摇头道:“说不得,本座只好将其毁了去,也免得伤了你我的和气。” 马和听至此处,心下盛怒,高声道:“好哇!原来霁云盟早就勾结了亨国,你这贼婆娘, “适才还矢口否认与张浪不相识,这回你就没话说了吧!” 侯志坤也斥声道:“他俩都是为了争夺这玉弓潭而来,无非就是为了谋取那份医费,真好不要脸!” 底下的霁云盟众见盟主果真与亨人有所勾结,一个个均抬不起头来,直唉声叹气,无地自容,或是怒目而视,无言以对。 金琨见瞿乌二人到齐,他们一个是杀母的仇人,另一个则是杀了范莽的仇人,这叫他如何不激起那份报仇之心。 是以他一边在心中谋划计策,一边冷冷道:“乌和大将军的确是为了钱财,而瞿盟主早有易阳丸可供他发财。” 他转而面向瞿崴道:“是以你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毁去这口寒潭,以免挡了你的财路。老夫说得可对,瞿大盟主?” 瞿崴被他说中了痛处,他今日的确是为这玉弓潭而来,反问道:“你又是谁,有何资格说我?” 乌和乌兰高声道:“瞿盟主莫失礼了,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明灵子明老前辈,还不快跪下磕头?” 瞿崴略一错愕,细细望去,果见明灵子双瞳有异,浑身又透出一股凛然之气。 但他心中却暗道:“明灵子实乃百年前的人物,又怎会出现在此处?亨人一贯阴险狡诈,我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乌和乌兰道:“瞿盟主,你我的关系今日被这些人撞破了,咱们可不能留下活口。 “正好你今日也来了此处,我们须得联手除去这明灵子,至于这玉弓潭一事么,还容稍待再说。” 瞿崴冷冷道:“好毒的计策,我今日也知晓了大将军的夺潭之计,我俩除去明灵子后,你是否也要将我杀了?” 乌和乌兰“嘿嘿”一笑:“你若不肯依我,我说不定还真会满你所愿。” 瞿崴怒哼一声,一时还犹豫不决,总觉得其中有诈。 心想这乌和乌兰向来高傲毒辣,绝不是那种轻易求盟,共同御敌之人。 乌和乌兰瞧出了瞿崴并不相信,讪笑道:“瞿盟主莫不是怕了这明灵子? “他身上定是有那部倒滚心法,你若不想得到,那本座便要独吞啦!” 言毕,长哨一吹,号令伏兵出击,她本人则飞身一跃,瞬息间掠过十丈,欺近了金琨。 金琨沉声道:“好毒的婆娘,为了对付老夫一人,各种花招频出,你今番就是激了瞿盟主与你联手,也奈何不得老夫!” 他不慌不忙,只斜掠丈余,再是仰头长啸一声。 啸声尽处,顿见凹地高处簌簌而动,忽然从中现出了二十多名明夷帮弟子。 他们不声不吭,只一眨眼间就杀尽了亨军的伏兵,三个亨国武师被这一幕惊得大肆吼叫,显得仓惶万分。 如此惊天的变化,自然让瞿崴等人大吃一惊,立时号令弟子们竭力反抗,与这些新来的伏兵斗至一团。 剩余亨人在此惊变之下,也是士气大衰,他们被迫高声呐喊,各执兵刃,冲向金琨等众。 而金琨自也是将手一挥,号令身后之人全数压上,马和五人随声呼喝,领着众人一拥而上,吼声不绝。 乌和乌兰如何不惊,她脚下连点,疾追上金琨,叫道:“你居然也有伏兵,你怎会提前知晓我有埋伏?” 金琨有意要戏耍于她,又将身子疾退数丈,笑道:“老夫只恨带来的人手实在太少,否则你和瞿盟主如今已是两个孤家寡人了。” 他略一思忖,再道:“说孤家寡人恐是不妥,那便是孤男寡女吧!” 原来,金琨领着众人刚从化炽社进来,看见那白貂捉住了一只喜鹊,心中立时警觉起来。 第418章 欲夺心法 他早知这白貂灵性非常,平日里向来只喜爱吃些鱼、虾、蟾蜍等水产物,或是些坚果类食物,所食范围与平常的貂类颇有不同。 而它今日却一反常态,当着金琨的面捕食了一只飞鸟,委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是以他暗忖着:“貂儿如此反常,莫非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待走至那玉弓潭旁,金琨问了那些尸首的方位后,再问侯志坤道:“此处去那些房舍,可还有别的道路么?” 侯志坤想了想,说道:“有,只是道路难行,又绕了远路,多年没人走过了。” 金琨不假思索,立时分出二十余明夷帮兄弟,从另一条路绕至那处房舍前,并吩咐他们好生地埋伏在暗处,等他的号令而动。 如此一来,尽管乌和乌兰也埋伏了伏兵,却被金琨设下的伏兵瞬息间杀去了不少。 只可惜金琨今日上这双擎山,仅带来了数十人而已,否则定要将这位大将军再度变成无兵的将军。 此时,在金琨一顿揶揄之下,乌和乌兰顿觉颜面无光,她贵为亨国的大将军,受万人敬仰爱戴,又何时受过此等的侮辱? 她直恨得青筋暴起,斥道:“想不到明灵子也是这般地为老不尊!” 言毕,金刀“唰唰唰”接连三刀刺来,其速快捷无比,正是九旋金刀第三式“三旋利梭”。 只见她金刀直进直出,动作干脆利落,摒弃了斜劈竖砍的花哨,无论金琨躲至哪处,金刀也照样径直刺去。 金琨却始终是闪躲腾挪,任凭她速度再快,刺了三刀又三刀,将这第三式连使了七八遍,也依然不让这金刀近身。 乌和乌兰的金刀每每都离他三寸之距,就如大人与孩童嬉闹一般,要想靠近他半分也绝无可能。 以她大将军的身份,却被他人欺至如此地步,心中自是焦急万分。 她好容易找见了个空档,忽然斜出两丈有余,只“唰唰唰”几刀,已击杀了金琨身旁四、五人众。 金琨怒斥一声:“好个畜生!”挥掌一劈,已将乌和乌兰去路封死。 再叫道:“其余兄弟尽数散开,可别被这恶婆娘伤着了!”众人依言而行,散向一旁。 乌和乌兰冷笑几声,挑衅道:“明老前辈,您消消气,是在下献丑了!” 金琨喝道:“你想以此激怒老夫,可也太天真了些!”言毕,又是一拳击出。 乌和乌兰身法好快,才一避过拳风,再接连斜挥数刀,忽地将金刀直竖,猛然间怒劈而下。 如此一来,竟有了万马奔腾之势,却是九旋金刀的第四式“四旋倚马”。 金琨见这刀气陡然而至,的确是一个强悍凶猛的招式,当下也不敢托大,疾将身子侧过,抽出随侯剑,说了声:“这招还算凑合!” 言毕,绕过金刀锋芒,随侯剑径直刺她手腕。 乌和乌兰这九旋金刀的前三式,本就凌厉异常。 在她深厚内力的加持下,已让不少武学名家丧生在这金刀之下,江湖中人对这九旋金刀可谓是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但她今日面对金琨,居然连第四式也奈何不得他,心中只叫道:“明灵子这人的武艺究竟精湛到何等的地步?” 她离金琨已近在咫尺,那长剑又要刺她手腕,自是闪避不及,当先急运内力至左拳处,向那长剑猛地击去。 金琨长剑再转,立时避过拳风,他也伸出了左拳,迎着那拳风而去。 乌和乌兰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她眼见这拳风来得异乎寻常,急忙收回劲力。 可她的八式穿骨拳是何等霸气的招式,一经打出,直穿骨透肉,可叫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肢体躯干被这铁拳穿透,然后在一副惊恐中惨然死去。 似此等迅猛的招式,怎能说收回便能轻易收得回? 是以她仅慢得半拍,却被金琨一拳砸中左拳,“咔咔”两声,直让乌和乌兰肘处和肩处都脱了臼。 她惨叫一声,接连退出两丈有余,迅速接回了肩肘两处关节,兀自疼痛非常,大声道:“瞿盟主,你还不肯信本座的话么?” 此时的瞿崴如何不信,似乌和乌兰这等的高绝,居然在他人手中轻易败下阵来,在这世上,除去这明灵子外,还有谁能有这种能耐? 瞿崴也不发一言,只抽剑在手,立时杀了几名金琨的跟班,他也不顾这几人穿的是霁云盟的服饰,连眼也不眨一回,照杀不误。 瞿崴又跃至乌和乌兰身旁,说道:“你我二人合力,今日定可夺得那倒滚心法。 “但我有话在先,夺了心法后,须先让我誊抄一份,咱俩各自获得一本,这才显得公平。” 乌和乌兰本想嘲笑他一番,可如今轻易败下阵,如何还笑得起来,只冷冷道:“不愧是小吴用,事到临头你还这般算计!” 她顿得一顿,续道:“本座只亏在过于轻敌,你若真想誊抄一份,须得给我拿出些真本事来,否则,那心法我可一人拿了!” 言毕,也不等瞿崴回话,当即横过刀来,直冲而上。 她此时已用上了萨摩殊密功的第四层,只见她身形如风,比适才又快出了数倍不止。 她恍惚间便已不见人影,突然又出现在金琨面前,一刀猛然挥出。 这一招如风如电,端的是迅捷无比,正是九旋金刀第五式“五旋追风”。 金琨见她突然而至,的确吃了一惊,暗忖这大将军毕竟是位难得的高绝,若想真将他击败,哪儿会有那般轻易。 是以再也不敢托大,收起了金家拳不用,先闪身避过这一刀的锋芒,再以朗月霁风掌对之。 二人的招式过得好快,须臾间已是百余招打过,但见那金刀挥舞得酣畅淋漓,金琨的掌法也迅捷无比。 二人刀来掌往之下,卷起无数尘烟,又有无数疾风围绕,二人便如那仙人腾云驾雾一般,招式间毫无滞碍失调之处,直让旁人都看傻了眼。 看至此处,廖建元依旧带着哭腔喊道:“瞿盟主,您为何杀我盟中兄弟,咱们哪儿得罪了您?” 第419章 不可不防 适才瞿崴杀了金琨几个跟班,那可是毫无半分的留情,全然不顾同盟之谊。 瞿崴从金琨二人的招式中回过神来,铁青着脸道:“尔等叛徒,竟随了明灵子与本座作对,还有脸问本座为何杀你!” 言毕,已是仗剑而上,只横挥两下,已划伤廖建元左腿处。 其余霁云盟弟子见状,也纷纷跃上前去,各执兵刃,替廖建元挡下这凌厉的剑招。 但瞿崴的剑招早已是高绝之列,仅凭十余个喽啰又如何挡他得住? 又见剑光闪了十余处,立叫四人当场毙命,余下的几人也是个个带伤。 弟子们纷纷高叫着:“盟主!为何要对咱们赶尽杀绝!咱们追随明灵子前辈,又不是叛了本盟!” 更有人哭道:“是啊!明灵子前辈又不是歹人,您为何要与他为难!” 又有人喊道:“还哭咧咧地干甚!他说咱们是叛徒,咱们还洗得白么?” “他与亨人勾结,瞿崴才是叛国之人,自然要杀咱们这些爱国志士!” “不错!若不想成了他剑下冤魂,只得与他拼啦!”言毕,与剩下的弟子全数一拥而上。 马和等几人虽与几名亨国武师交手,见廖建元等人性命仅在顷刻之间,不得不弃了眼前之人,立时跃至他身旁,替他挡下瞿崴的剑招。 但瞿崴来者不拒,反倒是来得越多,越能叫他的剑招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从容将数十剑晃过,众人还未看清那剑招,又倒下了七八人。 便连马和、侯志坤、苟鸿才也是个个带伤,他们面面相觑,惊讶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而廖建元与何振海却是越斗越勇,只因瞿崴已把他们列为了叛徒,欲将其赶尽杀绝,若不拿出看家的本事,如何得以自保? 但这五人谁人不知,再这么斗将下去,只会个个都惨死在瞿崴的剑下。 这不禁让他们越来越是畏惧,虽是拼尽了全力,面对瞿崴这剥庐剑法,也是莫可奈何。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传来,却是金琨甩脱了乌和乌兰,随侯剑瞬息而至。 “叮叮叮叮”连声响过,已替廖建元与何振海挡去了四回杀招。 众人见金琨终于出手相帮,均振奋不已,又分出身来,去对付其他的亨人。 金琨见这些人伤势不小,自然想起了自己十年前被瞿崴割喉的情景,寻常人若想在他的剑下活命,实在是太难了些。 于是他大叫道:“世火,躲我身后来!” 乌和乌兰紧随而至,她金刀一连闪过十余次,见瞿崴此前始终不肯与她联手,大声叫道:“瞿盟主,你还不信此人就是明灵子么? “还是在算计着什么?可莫把小命给他算没啦!” 金琨再度闪躲,却还未等来伏世火答话,他急得将随侯剑交至左手,右手直朝这二人打出一招朗月霁风掌的“朗月无云”。 但见他一掌轻飘飘拍出,却见掌风呼啸而至,犹如拨开云雾一般,将瞿乌二人扫至一旁,不敢离金琨过近。 只是这二人的武功都在高绝之列,身法早已是异于常人,才可紧贴着这掌风而过。 否则若被这一掌扫中,恐难再见着活人,便如那招式的名称一般,待风吹云散之后,唯有朗月当空。 金琨一招之下,得了个老大的空隙,赶忙回头一望,却不见伏世火的身影,他心中一急,不禁惊叫道:“世火!你在哪儿?” 瞿乌二人怎能给他喘息之机,立时双双抢上,剑刀齐至,瞿崴还与乌和乌兰回了一句:“我自算计我的, “明灵子的心法,我帮你夺来便是,量你也不敢私吞了!” 乌和乌兰斥声道:“如此关键时刻,我又怎会私吞?” 瞿崴冷冷道:“谁人不知乌和大将军的狠辣毒绝,我虽做了盟主之位,也不可不防啊。” 乌和乌兰也不与他争辩,想是被他说中了心思,只拿眼角一瞟,再大喝数声,与瞿崴各展招式,立将金琨逼得连连而退。 这当今世上武艺最高的三人,便在这夕阳舞起血色之时,斗得犹如疾风骤雨般,叫人既心生畏惧,又不舍得将视线移开。 三人不断闪躲腾挪,上下翻飞,将一旁众人惊得远远离开,生怕一道剑气袭来,还未觉得疼痛,便已经死去。 马和更是讶道:“明老前辈的这身功夫,绝不似人间所有,今日叫咱们大饱了眼福,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廖建元与苟鸿才也同声道:“不错!明老前辈实乃神人也!” 金琨将随侯剑舞得密不透风,近千招过去,虽未能分出胜负,也已是渐感吃力。 他自习得这倒丨心法以来,还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与人过招。 当他与乌和乌兰刚刚交手时,顿觉她的功夫虽入化境,但却远不如自己,大出自己的意外,暗赞这倒丨心法的威力委实是非同小可。 而自瞿乌二人联手时,他虽还可与他们斗上数百招,但想要将他俩赢下,已是越来越没了希望。 这不禁让他暗道:“能敌得过当世两位高绝的,恐唯有恩公他老人家一人而已。唉,怪只怪我学艺不精,没能将整部心法习得…… “好在我将通力与招式配合得相得益彰,与两位高绝同时对决,也不入明显的下风,已对得起恩公所传的心法啦!” 转念又想:“可世火偏偏在此时失了踪,马和等人也等着我去细查严帮主一事,若我败于他俩,可着实是辜负了这许多人……” 他暗地里眉头紧蹙,呼吸之间,又击出四五十剑。 却剑剑都被这二人压制得转身不得,也逐渐瞧清了乌和乌兰脸上露出的傲色,心中不禁越渐越暗。 为破今日之局,他脑中已极速转过了数十个办法,直待乌和乌兰一刀当胸劈来时,才拿定了主意。 他当下暗运通力,再放慢招式,故意示弱,引诱乌和乌兰与瞿崴不断劈刺而来。 直至五六十招过去,瞿乌二人早觉眼前这位高人已然不支,暗地里一喜,立时放开了手脚,大开大合地朝金琨胸大穴而去。 第420章 寻见倚柔 猛然间光芒一闪,乌和乌兰的刀尖终于劈至金琨胸口,金琨猛地含胸勾背,比之常人还要佝偻得多,却听“噗”地一声传来。 乌和乌兰果真大喜过望,只道刀尖已然刺入他的胸腔,当即猛地向上一划,欲将金琨划成两爿。 再听“噌”地一声,她的金刀竟被早在上方等候的随侯剑切去了半边。 原来金琨依靠通力含胸而退,故意引乌和乌兰劈来,却只能劈进他的衣衫内,离他的前胸还要差个半分。 再待她惊喜之时,金琨早已找见了机会反击,乌和乌兰还未来得及惊讶,又被金琨一掌击在了右肩。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手臂再也把握不住,半只金刀终于落地。 瞿崴自是骇然无以,立将剑招全数抖落出去,剑芒舞成了一道银色光墙,将乌和乌兰牢牢护住。 这两位高绝立时少了一位,金琨压力顿减,他也不顾那剑芒如墙,只将左掌接连拍出,噼嘭之声顿起,气势如泰山压顶般向前推上。 无数气浪激得瞿崴如被扼住咽喉,直气闷难当,几要呕出血来,只得护着乌和乌兰接连后撤。 金琨面对这二位仇人,不愿再心慈手软。 他长剑再挥,将明夷离火剑的“钻火得冰”击出数个变化,立时绕过了这剑墙,匪夷所思地在他右臂上划伤一道。 瞿崴惨叫一声,心中骇然无以,如何也想不通他这一剑是怎生击来。 而金琨本欲乘机结果他的性命,心中却想到:“先生在锦囊中已经说过,瞿崴之流绝不能杀,否则江湖造成了大乱,又是我金琨的罪过啦…… “可恨那瞿崴,杀了我范大哥,我却不能替他报仇……我……我心中好恨!” 瞿崴见金琨长剑忽然慢了下来,只得抓住时机,带着乌和乌兰立即跃了开去。 一边还叫道:“竟是明夷离火剑!他怎会明夷离火剑?” 乌和乌兰自也是无比惊诧,叫了句:“他可是百年前的人物,这明夷离火剑兴许是自他那儿传至严时志的!” 言毕,再吐了几口血,内息紊乱非常。 瞿崴眼见右臂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再也难以握剑,心知再这么斗将下去,他二人必定会被明灵子毙于当场。 情急之下,直喝道:“不管那么多了!” 忙不迭掏出一颗烟弹扔下,“嘭”地轻响传来,立时烟雾弥漫,再难寻见他二人的身影。 金琨立时冲进烟雾中,虽不能视物,剑尖也径直向前刺去。 乌和乌兰耳听得金琨的位置,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朝金琨猛然掷去。 金琨赫然听见劲风扑面而至,急忙侧身躲避,正是两只飞镖飞出。 他虽能轻松避过,却嗅见这两只飞镖有一股腥臭之味,便知其上涂满了剧毒。 眼见两只飞镖分向马和与廖建元而去,急忙将手中长剑一掷,“叮”地一声,当先击落一只。 那长剑去势未减,又带有几分的旋劲,半空忽地一转,又击落了另一只。 直至两只飞镖都落了地,马和二人才回过神来,眼见那镖身上暗紫色的剧毒惹眼非常,也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此时瞿乌二人已然远遁,金琨回身猛地追去,又听得西面一声远远传来:“爷爷!” 金琨一惊,瞥眼瞧见了伏世火立在了远处,他高声叫道:“马堂主,替我照顾世火,我将那二人捉了便来!” 马和还未答应,伏世火又大声喊道:“爷爷!我找见那貂儿啦! “它引我去了一处地洞,那里头可有个姑姑,已奄奄一息啦,您快来看看吧!” 金琨一怔,脚步忽地停下,暗忖着:“白貂引他去找的姑姑,莫不是严姑娘么?” 当即眼望瞿崴带着乌和乌兰翻过了一座山丘,悄然远去。 金琨心中虽是恨意难却,也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放置一边,只盘算着将来如何将乌和乌兰手刃了。 而其他亨人与瞿崴所领的弟子,见首领既然撤去,也纷纷随之远遁。 金琨立时奔至伏世火处,说道:“世火,你许久没在我的身边,是去追那白貂了么?” 伏世火气喘吁吁道:“正是!那白貂冲我忽隐忽现,像是在呼叫你我一般,而之前我们见它捕捉喜鹊时, “我见爷爷喃喃自语的样子,似乎也认得它。而爷爷你却要一心对付这帮坏人,根本无暇其他,我便独自跟了过去,这才见到那姑姑的。” 金琨责怪道:“你私自离开老夫,实在太过凶险,若被歹人捉了去可怎生是好?这等事情,下不为例了!” 伏世火吐了吐舌头,挠着脑袋应了声:“我知道啦……”随即拉着金琨往西北角落奔去。 伏世火此番擅自而为,实则是一心为了金琨。 他自知他人小力微,金琨的救命之恩又实在无以为报,只得在这些细微之处努力帮衬,也好减轻这位恩公的负担,不致让他太过劳累。 金琨的心思甚是缜密,略一思忖后也想通了此节,当即将伏世火负在肩上,说道:“好孩子, “你脚下太慢,那位姑姑在哪儿,便指给我看吧。” 伏世火乖巧非常,指向了一处白桦林边,金琨脚下连点,过不得几时已奔出了数里,也奔出了这片林子。 他们再拐过两处拐角,来至一片巨石林立之地。 又在里头奔了一阵,只见四处都怪石嶙峋,犹似个迷宫一般,竟见不着几棵树木与花草。 待再拐过几个弯处,终于在一座巨石之下,叫他们见到了一扇石门。 这石门很是古怪,此时若未打开,便和个普通石头一般,根本无法从外头认出是一道活门。 伏世火道:“白貂引我搬开了一块石头,这门就自然打开啦,您说神不神奇?” 金琨叹道:“也太难为你了,竟这般机智地寻见了机括,否则也没法寻见里头的人。” 说着从石门急奔进去,里头却是条幽暗深邃的地道。 第421章 饿昏中毒 二人借着墙壁上油灯的光线,沿着地道向下走过近一里,才发现了一处不大的密室。 而密室当中正伏着一人,不是那严倚柔是谁! 金琨大惊不已,借着光线瞧去,但见她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口唇却呈乌紫之色。 是以赶忙将她扶起,搭脉一探,不禁摇头道:“她饿昏了,又中了毒,若不是世火你及时发现,她恐怕熬不过半日。” 往四周仔细一望,只见这里碗碟瓷罐中的干粮已被吃尽,又叹道:“若不是中了毒,她也不至于力竭, “连出门觅食的气力都没了。世火,你这回可立了大功啦!”言毕,在他脑上抚了一抚,直抚得他满面堆笑。 又急忙将严倚柔搬腿盘坐,将一股通力从她后背诸穴渡入,如此足足花费了一炷香时辰,才堪堪将她体内的毒素化尽。 此时严倚柔口唇乌紫之色已然消解,却依旧不见她转醒,金琨沉吟道:“毒素虽解,可这饿昏了该如何救治,我却始终未得其法。” 言毕,又将她抱了出去,三人刚一走出这片石林,回到那片白桦林时,却遇见马和等人追了过来。 这些人个个带伤,见到金琨无不上前作揖道:“明老前辈,可让我们好找,原来你们在这儿!” 见到他手中的严倚柔,也是欢欣无比,垂泪叹道:“太好啦,严小姐也被你们寻见了,帮主他终于可以瞑目啦……” 言毕,却引来哭声阵阵,在这山野间,顿时哀嚎回荡,直叫人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许久,马和终于问起严倚柔为何这般昏迷,金琨将缘由细细说了,只是暂时无法将她唤醒,须得另寻良方。 金琨又见其中几人的伤势实在是不小,只得将严倚柔放下,再用通力替他们止血疗伤。 他一连医治了数人,待替廖建元恢复了元气后,金琨问道:“你们跟着老夫,却被你们的盟主冤枉,如今可有后悔么?” 廖建元猛然一拳捶地,叹道:“我其实也并不后悔,大不了叛了霁云盟便是! “只是我们当中有的并没患那狂阳,否则如何还能熬至今日?这些年叛出的弟子还少了么?” 其他霁云盟众也无不叫道:“不错!霁云盟早已是民心尽失,我们也早想叛啦!” “跟着明老前辈又怎能后悔?咱们今日已尽数叛出霁云盟,只盼着您来收留啦!” 金琨颔首道:“你们是去是留,且悉听尊便,愿意留下的,便暂且与明夷帮的兄弟一同跟着老夫。 “老夫还是之前那句话,若你们出了差池,我定要赶你们走,若我大事既成,也要赶你们走!” 众人早已知晓这条规矩,也并无讶异之处,依然欣喜非常地对他作揖行礼。 金琨续道:“适才廖兄弟说,你们有人未患狂阳,可是一直将内功与招式共同修炼么?” 廖建元道:“正是,我与何师弟二十年来,内外功法都勤修苦练,从未敢怠慢。” 金琨又问道:“不止你与何兄弟,你们中还有几个人也是功夫了得,这其中可有什么道理?” 何振海道:“明老前辈,您有所不知,咱们这些人偷偷习练了内力,十年前的那点微末功夫,也实在是个笑话,远不如那些停修内力的弟子。 “但如今咱们都练了二十年啦,功夫不仅超越了多数弟子大半截,还未患那狂阳,可谓是受益匪浅呐!” 廖建元也道:“不错,咱们平日里在各自的门派中,都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唯恐遭来非议,今日遇见了明老前辈,便直言相告啦。” 金琨颔首连连,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直痛饮了大半,心中大叹道:“师父他果然说得不错,倘若内外功法同修, “十五年之后,其武功造诣,定然会远超停修内力的弟子。只是如今又有几人愿意相信此话,便连师父他老人家也已是作古多年啦……” 想至此处,不禁慨叹非常,为火劲感到太过不值。 火劲是全盟中真正为弟子挖心掏肺的掌门,却成为了头一个被针对下台,又不知何因死去的掌门。 金琨只觉得这世间整个颠倒,心系弟子的早早就死去,而反倒是那些黑了心眼的人们,始终都能活得好好的。 进而又想起了丨中的境界,只觉得里面的世界才是更为真实。 而眼前的这个世界,反倒让金琨觉得虚假难信,犹似个五浊恶世一般,叫人厌恶非常。 想到此处,不由得在心中一阵苦笑。 只因明夷帮的前身便叫五浊门,那岂非五浊恶世的一个缩影? 连这个下九流的帮派都能颠倒归正,反倒是一向正统的名门正派却祸害了众生。 说话间,金琨已领着众人来到了山顶,走进了严时志的宅邸。 众人在这儿果见卧房之前一片狼藉与血迹,一看便知,是严时志强行劈开被层层封死的门窗,在此杀了几人,再由此奔下了山去。 马和等人无不窃窃私语,他们暗暗谈论着,就连此处的细节都叫明灵子说中了,暗叹这明灵子委实是神鬼莫测、不可思议。 金琨将严倚柔放回她的卧榻之上,正发愁该如何给她医治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明老前辈,原来您在这儿,可叫我好找!” 金琨稍一讶异,随即说道:“肖大夫来得好,快请看看严姑娘的伤势如何。” 来者却是肖代秋,金琨当众称他为肖大夫,只是为了隐瞒身份故意为之。 肖代秋这一出现,立即引来明夷帮众的欢呼,他们纷纷上前作揖问候,并热情询问他这些年的去处。 肖代秋笑嘻嘻地给他们躬身回礼,随口编了些死里逃生的缘由,以及这些年去了何处,始终未将实情和盘托出。 又见他坐至严倚柔床前,只略一搭脉,便道:“严小姐仅是饿脱了,并不碍事,还请诸位暂为回避,待老夫给她治来。” 众人对青囊三肖也是无比地尊崇,既然鬼神叹都发了话,便尽数替严倚柔放了心,人们均退至大厅处,轻声静待。 第422章 双眼均盲 不多时,只听得闺房内肖代秋喊了声:“有请明老前辈,在下有事相商。” 金琨闻声而进,仔细关好了房门,看了一眼严倚柔,轻声与肖代秋道:“二伯,严姑娘怎还未醒?您又为何会来了此处?” 肖代秋将他拉至里处,细声道:“严姑娘并不妨事,老夫一会儿便让她醒来。 “我来此处,是因梨雨催促得紧,她实在是怕你出事,叫我出来护着你的周全。 “我左右是拗不过她,细细交代了诸多事项后,才来了此处。” 金琨皱眉道:“实在是胡闹,我有恩公的心法护体,还会出什么事?反倒是梨雨大病初愈,离开了您,她却该如何调治?” 肖代秋“嘿嘿”一笑,凑近他的耳旁说道:“老夫此番前来,也要告诉你一则好消息,自你离开朗月谷仅五日时间, “梨雨便能坐起,我临走的前一日,她已能勉强下地行走,比起此前要好上几倍不止呐!” 金琨一喜,叫道:“此话当真?”随即又怕惊扰到屋外之人,降低了声音道:“二伯莫不是诓骗我的?” 肖代秋握着金琨双手道:“老夫何时骗过我的侄女婿? “依我这侄女的脾气,没准过些时日,就要将那老妪叫回家去,自己便能照顾自己啦!” 金琨这才咧开嘴来,会心地笑笑,说道:“我真料不到,这……这可太好啦!” 言毕,不禁神情激动、心花怒放,顿将葫芦中的美酒饮尽。 若不是有人在屋外,他定要上蹿下跳,高声大呼,才得以纾解这份欢喜愉悦之情。 肖代秋拍着他的手续道:“所以你可不能怪我那侄女,她将我赶出来,也是有意要我将这件喜事转告给你,让你好好高兴高兴的。” 说着,又转头望向严倚柔,续道:“这不,你总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呐。” 言毕,已在严倚柔脚背内庭穴、耳边饥点穴上行过针,再一掌悬在她气海穴上,缓缓渡起内力真气。 约一顿饭时辰过去,肖代秋才将手掌收回,不住点头,说道:“行啦,她不一会儿便会转醒。” 又顿了一顿,续道:“老夫还探得她此前中了毒,已是被你的通力治好啦,那毒可好生的怪异, “实为老夫平生仅见,你可知那是什么毒,来源又是何处?” 金琨沉吟道:“我猜她所中的毒,与严帮主中的一样,只可惜我未能找见半点残存的毒药,否则二伯应能探明它的种类和源头吧?” 肖代秋略微一笑,指着他道:“先前说我来此地是胡闹,如今就有事求我了不是!你这坏小子,向来就爱指挥我做事!” 金琨会心一笑,忙吐了吐舌头,正待开口时,忽听“嘤”地一声,严倚柔已然转醒。 只见她坐起身来,脑袋微侧,听见了动静,说道:“你们是谁?这是哪儿?”言毕,直蜷缩成一团,惊恐万分。 金琨二人均是一凛,肖代秋忙伸手在她眼前一试,果见她两眼不能视物,不禁让他二人再是一惊。 说道:“严小姐,老夫是肖代秋啊!你如今身在你的闺房之中。” 严倚柔急忙摸向床边,捉住了那熟知的床幔和床沿,这才放下心来。 但她的身子显然虚弱已极,只能缓缓道:“果然是肖大夫,我认得您的声音!我……我为何会在此处?” 金琨叹了老长一口气,沉声道:“是你的白貂引咱们去了那处密室,才发现了严姑娘昏在其中,我们这才将姑娘你带回的。” 严倚柔这才想起,此前在那处密室之中,她将吃食尽数用完,最终饿昏在地。 她怔怔地道:“原来是您救了我,您又是哪位长者,这声音可着实陌生啊。” 金琨道:“救你的是白貂,可并非咱们。老夫乃明灵子,与严帮主是多年的故交,却始终与严姑娘缘悭一面。 “此次拜严帮主所托,特意前来处理贵帮被贼人侵入之事。” 严倚柔道:“哎呀,原来是明老前辈,还有肖大夫,是小女失礼啦!” 言毕,忙落下床来,给肖代秋和金琨各道了个万福。 她也从未听过明灵子的名头,只觉得他定是个老前辈,又与肖代秋共同救了她,便一块儿行礼致谢了。 金琨见她手脚微颤,赶忙说了声:“严小姐不必多礼!” 又拿出早已备好的糕点递给她,严倚柔也着实是饿极,拿起几块吃下了,手脚才渐渐有了些气力。 肖代秋问道:“小姐你为何会在那处密室里?” 严倚柔请二人一同坐在茶桌前,说道:“二位前辈,你们有所不知,数月前贼人侵入了双擎山,许多帮中兄弟都被捉了去。 “所有人都莫名与小女分开了,我两眼又盲,无处去寻他们,只好一路摸索着,最终躲至半山腰的那处密室之中, “好在那里头的吃食足够我一人维持数月之久。 “我……我也不知那些贼人何时能走,我心中太害怕啦,直至将里头的吃食用尽,欲再去外头一探时, “却不知怎地,竟浑身没了气力,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未能爬起……” 肖代秋沉吟道:“严小姐这是中了毒啦,那毒性虽不致命,可你困在密室中,也着实是万分凶险呀。” 严倚柔茅塞顿开,说道:“原来如此……” 转念一想,再问道:“二位可曾见过我爹?还有其他兄弟呢?贼人们已退了么?” 金肖二人对望一眼,实在不知该如何将实情道出。 金琨抢先道:“贼人们已尽数退去啦,你也不必担心,反倒是严姑娘你这双眼是如何盲的,是贼人们干的么?” 金琨在十余年前见严倚柔第一面时,她已是因狂阳盲了两眼,此后经金琨的一番医治,无意间竟复了明。 怎料今日相见,她还是双眼均盲,是以金琨便猜测,她这双眼恐是狂阳复发导致。 严倚柔神色忽地暗淡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十年前,在绍兴分舵的断山崖一役里,本帮折损了太多的兄弟……” 第423章 白貂之毒 正说着,已是落下了泪来,续道:“在这其中,便连弈堂主、肖大夫、梨雨姐姐、宁姐姐,还有金琨金大哥…… “他们……他们还未能与我道个别,便天人永隔了……” 她直哭至不能自已,过得好半晌,才续道:“我心中实在是悲苦万分,只得整日以泪洗面,常年下来…… “我便哭瞎啦,至今已有六年之久……” 肖代秋也叹道:“难得严小姐你这般重情重义,可你也不必如此伤怀,以致伤了这副眼睛,那也太不值得啦。” 严倚柔忽地一惊,站起来叫道:“肖大夫!您果真是肖大夫!您不也在断山崖一役殁了么?怎还能回到此处?” 她与肖代秋交谈已久,却未能想起肖代秋本该死于那场大战,只因她此前中毒和饥饿过度,以致神识昏昧,许多事情已想不起来。 如今她终于吃了些糕点,体力渐渐恢复,才逐渐还原了往常的神志。 肖代秋忙将她扶回座椅上,说道:“老夫当年从断山崖跳下,有幸保得一条性命,并未死去。其实,还有陆宁陆小姐,和……” 说至此处,金琨忙向他眨了一眼,肖代秋这才会了意,没将其他人说出,只续道:“和……和老夫一块儿逃出生天。 “我们在外漂泊了十年之久,只是厌倦了其中的争斗,才久久未能回来,让大伙儿替咱们担心啦。” 严倚柔掩面哭道:“宁姐姐也活着?那太好啦……只是金大哥他……他……” 说着,已捉住肖代秋左臂,不停摇晃道:“金大哥与梨雨姐姐呢?他们没与你们在一块儿么?” 肖代秋叹声道:“十年啦,严小姐,此事早已时过境迁,你也不必太过挂怀啦……” 严倚柔终于伏在桌上泣不成声,这一幕之下,也让金琨二人默默掉下泪来。 不多时,那只白貂奔了回来,瞬间攀至桌上,舔着严倚柔的手指,显得极其亲密。 严倚柔这才止住了哭泣,捧着这只白貂,爱抚不已。 金琨忽地想起数月前,在朗月谷中头一回遇见这白貂的情形,沉吟道:“老夫初见这白貂时,也是让老夫一阵头晕目眩, “直至我暗运内功后才将毒性除去。如今想来,定是这白貂身上带了毒,严姑娘,这白貂能让老夫细细查看查看么?” 严倚柔欣然对白貂道:“去让明老前辈瞧瞧你。” 那白貂如同听懂了一般,立即窜上金琨的肩头,金琨一把将它拿在手里,细细翻看它的皮毛。 金琨一边看,一边说道:“今日多亏了这白貂的相助,否则咱们不仅发现不了严姑娘,就连那乌和乌兰的伏兵也是对付不了了。” 言毕,又顺道将今日遇见乌和乌兰,以及白貂示警之事简略给她说了。 金琨查询了一番,果然在白貂的皮毛深处,发现了些许透明的硬块,他凑近了一嗅,却闻不见味道。 随即将它指给肖代秋看,说道:“肖大夫见多识广,还请替老夫看看,这是否就是严姑娘所中的毒药。” 肖代秋随即拔下这些硬块,也嗅了嗅,又拿出银针一探,竟未能变黑。 他再找来一只瓷碗,倒上一些水,将硬块化入水中,又从背囊中拿出几味药材,浸于水里。 过不多时,但见这几味药材有的染上了红色,有的染上绿色,还有少许的紫色。 肖代秋摇头叹道:“似此等毒药端的是神奇无比,竟然无色无味,轻易还验不出来。 “此毒在白貂身上并不发作,却能叫人在无意间中了招!” 他又将白貂身上其余的硬块细细拔下,小心地收在药囊中,续道:“也难怪帮主和严姑娘都栽在它的身上, “这毒药实乃老夫平生仅见,我定得带回去好好钻研钻研,也好查明它的源头。” 金琨说道:“那便有劳了。这白貂有毒,你我都碰过它,保险起见,我先给你把毒解了吧。” 说着,捉住肖代秋手腕,用通力在他们俩体内转了几圈,立时将毒性解去。 严倚柔听见“难怪帮主和严姑娘都栽在它的身上”这几字,她想得好一会儿,终于问道:“我爹也中毒了么?他如今怎样了?他在哪儿?” 金琨二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怎生说来。 直好一会儿,肖代秋才抓起严倚柔的手腕,说道:“如今最紧要之事便是替小姐将眼睛治好, “唯憾我离开了十年之久,否则,我早就能给小姐治上一治啦!” 言毕,仔细给她切了一脉,再细细看过她的两眼,逐渐眼露茫然,缓缓摇头道:“小姐眼根已毁,老夫已无能为力……” 严倚柔听得此话,也是脸露痛苦之色,金琨及时安慰道:“严小姐莫急,还请伸手过来,让老夫试探试探。” 严倚柔并不知道明灵子的底细,只道他是个不世出的人物,其武功或许能冠绝天下,但在这医术上恐难以超越肖代秋。 是以她并不情愿地伸出手腕,金琨三指搭在她的脉上,从中缓缓渡入通力。 那通力游走至她的两眼处,金琨闭目凝神时,全然瞧见了她两眼的受损之处。 原来肖代秋所谓的眼根已毁,是指两只眼珠的末端,各断去了一根血管,此外再无其他的伤处。 金琨既探得这伤势,立即渡入大量的通力,意图让这股通力涌向她的眼底,重新将那血管接上。 严倚柔忽地一惊,顿觉眼内有一股似真气又不像真气的气流涌动。 它们在眼底反复托起再反复推动,如同一只巧手,在拨弄她的眼珠。 严倚柔只觉得神奇非常,暗叹这明灵子定是位世外高人,哪怕是严时志这等的高绝,也做不到让内力真气这般地活灵活现。 眼见金琨的头顶已冒起了白气,就连肖代秋也觉得他那通力或许能化腐朽为神奇,直用两眼紧紧地盯着这二人。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金琨已是汗流浃背,他终于松开手来,抱拳叹道:“严姑娘,十分对不住, “只因姑娘眼底的伤损长达六年之久,其中的血管早已是萎缩凋零,老夫未实在是无能为力,始终未能治好这双眼睛, “只是将适才白貂之毒给你顺手解了,让你失望啦。” 第424章 再医盲眼 严倚柔摇头道:“明老前辈的这份内力可好生奇特,晚辈已耗费了您不少的真气,又怎是您对不住我?是小女子叫您受累啦。” 说罢,又站起向他欠了欠身。 金琨心里实在是懊悔万分,直暗道:“倘若我能将恩公的心法尽数练成,今日严姑娘的这双眼睛定能让我治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唯独差了那么一点儿……” 转念又是一个念头闪过,心道:“是啊,如此一来不就成了么!我早应该想到!” 忙抬头说道:“老夫另有一法子,定可治好姑娘的双眼,只是不能是现在,你可能等得?” 严倚柔躬身道:“明老前辈既然肯为我医治,小女子我正求之不得,又怎有不能等的道理?” 金琨摆手道:“非也非也,老夫要让姑娘你等等,实则是在等一个时机。 “我要让姑娘你先哭够了,再来替你医治,否则现在被我治好了,姑娘你又连番哭泣,终究还要毁了这双眼睛,岂非得不偿失?” 严倚柔疑道:“要让我哭够?我为何要哭呢?” 金琨叹道:“老夫如今便实话告知你,严帮主已于两月前死于非命,我们不日便要将他厚葬……” 严倚柔“啊”地一声,打翻了茶桌上一只精致的茶壶,泪水喷涌而出,口中喃喃道:“你们适才闪烁其词,我也早有预料……” 金琨虽心中不忍,也赶紧安慰道:“请严姑娘节哀顺变,老夫不能让你看见严帮主的模样, “只因他陈尸两月,尸身早已是面目全非,还容在帮主下葬过后,老夫再来替姑娘医治……” 于是,金琨一边好生安抚,一边将严时志临死前的事项细细与她说了出来。 严倚柔自是哭得悲天恸地,伤心欲绝,叫人无不替她摇头而叹,轻怜痛惜。 两日后,严时志厚葬于东山之侧,一片竹林之旁。 全数明夷帮帮众齐聚,再加上廖建元、何振海等众,以及后来赶来双擎山的帮众和弟子,也才百余人而已。 众人悲愤兼之,哀声震天,怎奈如何顿首怒吼,也唤不回英魂半分。 唯叹斯人已矣,空留下故人在林间长啸。 而严倚柔在整个葬礼之上,竟一反常态,既不哭也不闹,安静非常,这更让旁人替她揪心万分。 如此平平稳稳地度过了头七,金琨又邀肖代秋来到严倚柔舍下,问道:“老夫与肖大夫今日要替姑娘医眼了, “此番是个大阵仗,须得在你的眼上动刀,你可准备好了?” 严倚柔缓缓点头道:“有二位前辈在此护着我,我定然无忧,一切听从二位的便是!” 她常年留在闺房之中,并不善言辞,往往说个几句话,便要低下头去,脸上还带着点红晕。 金琨令严倚柔躺在卧床上,说道:“既是动刀,定觉疼痛,老夫会点你几处穴道,让你在睡梦中便把这眼睛给治了。” 言毕,凝聚通力至指处,拂在她百会、天冲、眉冲、神门、脑户几穴,让她立即熟睡了。 肖代秋见万事皆备,上前问道:“你当真要挖下你的眼珠救她么?除此之外难道再无他法了?” 金琨浅笑道:“我已想了多日,除去这个法子以外,的确再无出路了。 “我这左眼已盲了十年,早已没了用处,若能让严姑娘重见光明,也算它物尽其用啦。” 肖代秋又问:“别人的眼睛便不成么? “前几日与瞿崴他们一战,又多了些尸体,用他们的眼珠,再加上你的通力,怎就不行?何必在活人的身上动刀?” 金琨道:“您是大夫,也知道死人既死,体内的器官便会迅速腐烂,哪怕我用通力恢复,也是难以回天。 “若是在活人身上挖眼,谁又肯将眼珠献出?所以,我这盲眼不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转身望着严倚柔,叹道:“严帮主对我有莫大的恩情,我仅用一只盲眼救他的爱女, “也不能报他恩情于万一,还请您遂了我心愿吧。” 肖代秋叹得一叹,拿出刀具、纱布、针线、医酒等一应之物,也点了金琨的几处穴道,让他上半身顿感麻痹。 然后先将金琨的左眼挖下,从中取出血管,再在严倚柔的眼底细细接好。 最后再做了只新的义眼,重新给金琨安了回去,这套复明之术便算完成了。 也是肖代秋的医术精湛非常,如此复杂的过程,仅是用了一炷香时辰便已大功告成。 金琨揉了揉左眼,竟可以转动自如,并无疼痛之处,也无任何的血迹残留,对肖代秋的这份医术更加地钦佩无以。 他又在严倚柔头顶百会穴上再渡入通力,好叫那两根血管与严倚柔的眼底迅速融合接纳,做到万无一失。 不一会儿,再收回了通力,伸指在她头上拂了几拂,说道:“严姑娘,还请睁眼试试。” 严倚柔立即转醒,缓缓睁开了双眼,当先瞧见了金琨那副苍老之样,立时流泪道:“我……我当真能看见啦!” 当即下床向二人跪拜磕头,激动道:“多谢二位的再造之恩!” 肖代秋赶忙将她搀起,说道:“严小姐不必客气,你双眼复明是件好事,可也不能总是掉泪,又哭坏了眼睛啊。” 严倚柔这才会意,立将泪水擦去,缓缓露出了笑容,又在屋内看了又看,好好熟悉熟悉这久违的视觉。 金琨二人自也是替她欢喜万分,说了许多祝福的言语,又叮嘱了不少护眼的事项。 严倚柔也是个聪慧的姑娘,用心将事项记下了,又不停地给二人端茶倒水,招待得甚是周到。 金肖二人又与她说说笑笑了好一番,见天色已晚,这才双双告退,走出了房门去。 严倚柔在门后略显焦急,她踱了又踱,终于忍不住喊了声:“明老前辈还请留步,小女有事相商。” 第425章 一抹青丝 金琨一怔,又折返了回来,只剩肖代秋一人远去。 严倚柔替他倒上一杯茶水,请他坐回茶桌之前,两眼紧盯着他的面庞,并未离开半刻。 金琨说道:“严姑娘既有事相商,不如上外边说吧,这里是姑娘的闺房,始终是有些不便。” 严倚柔坐至茶桌的另一端,揉着手指,腼腆道:“我说的可是件要事,最好在这儿说吧,我……我可全听见啦……” 金琨疑道:“听见什么了?” 她又缓缓低下了头去,神色含羞道:“我听见是明老前辈将盲眼的血管给了我,我才得以重见光明的,这份恩情,我……我无以为报。 “还请万勿推辞,受小女一拜!”说着,又伏地行了一大礼。 金琨又怎会不推辞,只用内力轻轻一拖,已将她扶起,说道:“老夫与严帮主实乃故交,帮你原在情理之中。 “你也不必如此多礼,怎能拜了一次又一次。” 心中却暗暗纳罕,始终弄不明白她在昏睡之际,为何还能听见他与肖代秋的谈话。 原来,那通力渡入她的脑中后,竟似有了股顽皮之气,它无意中游走于严倚柔的灵台穴上,居然让睡梦中的严倚柔有了几分神志。 她虽不能睁开眼来,也不会觉得疼痛,但她的双耳已能听闻无碍。 是以能将金琨与肖代秋的谈话尽数听见,才知晓是这位明灵子拿盲眼替她复了明。 严倚柔此时被他扶起,依旧摇着头道:“明老前辈与家父是故交,但小女却从未见过您。 “我那只貂儿才养了十几年,更不可能见过前辈您…… “可它被前辈捉住取毒时,却并未有过挣扎,也不咬您,像是十分亲近一般,这又是何故?” 金琨一凛,暗道:“严姑娘莫不是猜中我的身份了?” 是以敷衍道:“这兴许是老夫较为亲和所致,凡是猫狗鸟兽之类的动物遇见了老夫,也从来不敢大声鸣吠,严姑娘莫要多虑才是。” 严倚柔茅塞顿开,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小女唐突啦,茶水凉啦,我再去烧上一壶。”说着,拿起茶壶,起身向屋外走去。 待行至金琨身后时,她突然疾伸右手,抽出他腰间配剑,叫了声:“得罪!” 金琨反应迅速非常,倏地起身一转,长剑已回入鞘中,皱眉道:“严姑娘,这是何意?” 严倚柔虽是突然发难,却未能得手,但她瞧得清楚,那只剑鞘虽然从未见过,但她却识得那只剑柄。 严倚柔含泪叫道:“随侯剑!你……你真是金大哥么?” 金琨退后几步,沉吟道:“老夫又怎是什么金大哥,严姑娘,你莫认错了人。” 严倚柔掉下泪来,摇头道:“不,我绝不可能认错……否则那貂儿为何会对你毫无戒备,只有熟悉之人它才会那般亲近……” 她冲上前去,伸手一探,金琨则猛地背过手去,接连而退。 他眼神闪避不定,说道:“严姑娘!你冷静些,老夫一大把年纪,怎会是你大哥,简直荒唐!” 严倚柔忽一顿足,泪水止不住地滴落,指着他道:“我早就看清楚啦,否则你也不会将手背过去!” 她抹了把泪水,续道:“你……你敢不敢把手伸出?敢不敢让我细瞧,让大伙儿都看看?” 金琨一怔,始终是背着双手,不敢发出一个字。 严倚柔掩面哭道:“你的手一点儿也不似老者,你还说家父对你有恩,腰间配的却是随侯剑,你还不承认你是金大哥么?” 金琨被她逼得茫然无措,直愣在原地,倒吸着凉气。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严姑娘,你真认错人了,莫再无理取闹啦……” 严倚柔但听得“无理取闹”几字,立时伏在茶桌上痛哭不止,就像要将十年的委屈和忧愁都一股脑儿哭出来一般。 直过了好半晌,觉得哭够了,才坐直了腰身,两眼定定地盯着金琨。 她一边抽噎一边吟唱道:“一抹似曾相识眉,青丝别处忆知环…… “你那眉眼之间分明就是金大哥,你可骗不了人!” 她倏地站起身来,正色道:“我这双眼就是为你哭瞎的,你若还想让我再哭瞎一回……若你当真不想认我,你……你便走吧!” 严倚柔向来贤淑温雅,平日里虽练了武艺,仍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所作所为都自有着一股端庄温柔之气。 这一次若不是急至极处,心痛至极处,又怎会将压在心底的真心话儿道出,怎会将往日的神采都抛诸脑后。 金琨自听了这番话,哪儿还敢让严倚柔再哭瞎一回?只得伫立当地,闭眼而叹,心中感慨万分。 严倚柔见金琨不敢动弹半分,便缓缓走上前去,伸手探向他的脸颊,直探至他的耳边,颇觉有异,竟轻轻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严倚柔失声叫道:“啊!真的是你!” 金琨往日的容貌重现在她眼前,让她顿时慌了神,欲扑进金琨的怀中,又茫然一怔,赶紧将身子缩回。 泪水像是释然一般,忘乎了所以,只顾倾泻而出。 也不知哭了几时,严倚柔终于抬起脑袋,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此番是金大哥第二回治好我的双眼,我……我实在无以为报……” 她心中本有千言万语,但如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吞吞吐吐道:“金大哥……你……你坐吧……” 言毕,直窜出了房门,过得好半晌,才端回一壶新茶,匆匆给金琨倒上一杯。 金琨此时坐在桌前,眼中一亮,发现她已重新打扮过,只见她身着一身鹅黄衫子,腰间的绫罗腰带将腰儿束得纤纤一握。 低垂的鬓发中,还插了一只金丝绣边的发簪,另有修眉端鼻,清目含笑,颊边还微现梨涡,显得秀美无伦。 金琨当先道:“严姑娘,你定在是心中怪我吧?” 严倚柔也坐下来,说道:“我自是要怪大哥你的,怎能连我也瞒着?”她如今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 第426章 好狠的心 金琨叹道:“我金琨是个不祥之人,只会连累身边的朋友。十年前的断山崖一役,因我而去的朋友和兄弟,实在是数不胜数。 “所以,我今番归来,越少人知道我的身份越好,否则,若连严姑娘你也连累了,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严帮主?” 严倚柔红着眼眶道:“可好狠的心啊,他霁云盟大举来犯,又怎是你连累的?你却要以此为由,拒我于千里之外……” 她顿得一顿,问道:“这些年里,你都去了哪儿,如今还不肯告诉我么?” 金琨当先饮尽了一杯茶水,望着窗外秀美的景色,将这十年中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对她说了出来。 直说至了日落西山,金琨自是感慨非常,而严倚柔也是哭了一回又一回。 金琨怕加重她双眼的负担,只好草草将故事说完。 至末尾处,他再说道:“是以还请严姑娘替我保守秘密,我与梨雨几人的事情千万不能对外说出去。” 也不知严倚柔是否听见了这句,她只望着金琨已盲的左眼,看着他喉间隐约可见的伤痕,心中总也不能平复。 喃喃道:“原来梨雨姐姐也还活着,她……还嫁给了你……这可太好啦……” 她虽是嘴上说好,神色却越是黯然,续道:“这便是你重出江湖的原因么?” 金琨道:“不错,若不是这貂儿不远万里将我几人找见,我也不知明夷帮出了那么大的事。 “严帮主实乃一代英豪,他竟这般逝去,连你也是险至极处,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我定要想法儿查出这幕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严倚柔的嘴角总算有了笑意,说道:“金大哥你要查出幕后黑手,这恐怕十分的困难。 “幸亏有了这灵巧的貂儿,否则你我今生再也不能相见啦……” 说着,又拱手道:“金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哥答应!” 金琨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严倚柔正色道:“还请大哥替我找出杀父仇人,若我不在,你就帮我杀了他,替家父报仇! “若我在场,你就将他给我,我要亲自手刃仇人!” 金琨颔首道:“这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定要替严帮主报仇的!” 此时忽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人叫道:“龙应堂中有两个兄弟狂阳犯了,连肖大夫都束手无策,劳烦明老前辈您去看看!” 金琨立即戴回了人皮面具,与严倚柔匆匆道了别,夺门而去。 只留严倚柔倚着房门,望向金琨远去的背影,孤身吟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金琨随门外的帮众飞奔至东山,在龙应堂之外,远远看见数十人围成个圆环,众人神情凝重,不知在看些什么。 金琨奔至前头,只见当中有两人像是发了狂般大吼大叫。 其中一高个儿弟子竟想要四处捉人,围观者个个害怕非常,纷纷躲了开去。 这弟子捉不到人,却用右手拿住自己的左手,见人就叫:“不对呀!我不该有左手呀!这是谁的手?是你的吗?” 他举着左手不断挥舞着,非要捉住其他人,不停吼叫着:“我求求你们啦!快把这手砍了吧!这不是我的手呀!” 另一矮个儿弟子更是捧着脑袋嘶声吼道:“我不是死了么!我不是死了么!” 他将自己抓得鲜血淋漓,头发兀自肮脏蓬乱,眼中充满了血丝,模样甚是可怖。 他见人就喊:“我不应该活着呀!真是奇了怪啦!” 他也和那高个儿弟子一般,见人便想去捉,还高叫着:“你们别跑呀!我早死了呀,怎还会活着?快将我埋了!快将我埋了!” 肖代秋见金琨来了,忙上前说道:“明老前辈,这二人出了幻觉,狂阳已发作得甚是厉害, “快给他们想个法子吧,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啦……” 金琨问道:“为何不去玉弓潭中泡着,是哪儿不管用了么?” 肖代秋叹道:“自上回咱们与瞿崴他们一战后,如今已无人敢去那儿治病啦。 “咱们这明夷帮如今凋零成这副模样,贼人们可以随意进出,咱们若再回到那儿,怕是有死无生啊。” 金琨眉头一皱,低头说道:“怎会搞成这样?” 言毕,缓缓走向前去,向这二人拍出几掌极寒之气。 这寒气夹杂着寒霜扑面而至,这二人顿感寒气入穴,立时瘫软在地,总算安静了下来。 金琨轻轻松松就将狂阳压制下来,直让在场众人佩服以极,交口夸赞不迭。 其中几人竟讶然叫道:“极寒之气!这不是祁掌门的独门绝技么!” “是啊!这……这又是怎生一回事?” 肖代秋立时喝道:“休得无礼!明老前辈成名百年,又怎会与祁偌那厮相关?” 这几人立时低下头去,缩至人群之外,再也不敢吭上一声。 金琨并未搭理这些非议,只回首道:“马堂主,烦你在夜深人静时,带一些兄弟,去那玉弓潭处,用土石将它填了。 “路上须机灵些,若遇到贼人,不可与之动手,全数撤回便是。” 马和吃了一惊,问道:“如此一来,那玉弓潭和化炽社不都毁了么?” 金琨沉吟道:“老夫就是要将它毁了,亨人欲夺它去赚取钱财,霁云盟也欲将它毁去, “总之留着这玉弓潭,定要惹来诸多祸端,不如咱们先行将它毁去,也好断了各路贼人的念想。” 马和又问道:“那咱们弟兄想要医治狂阳可怎生是好?” 便在此时,那高个儿弟子忽地爬起身来,竟将脑袋往立柱上撞去。 马和眼疾手快,飞身跃起,抢在头里将他拉了下来。 但那弟子依旧不依不饶,两手将马和往旁一推,又要向墙上撞去。 马和这回学了乖,再度抢上前去,猛地一拳将他击倒在地。 那弟子躺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正呻吟不已,直缓了老半晌才叫道:“为何!你们为何不让我去死?” 第427章 救治病患 马和叹道:“你这幻觉太也顽固,我怎能看着你去死?” 那弟子摇头大叫道:“我如今幻觉已消,只是这狂阳太也折磨人。 “十余年啦,我不是被霁云盟盘剥,便是要强忍这病苦,我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另一矮个儿弟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人群之中,倏地夺下一柄长剑,径直向自己脖颈抹去。 肖代秋一惊,横跃而出,一把夺下了长剑,喝道:“你干什么!” 矮个儿弟子愤然道:“肖大夫,您是不知这狂阳之苦,咱们这些人,全都强忍了十几年,实在是忍受不住啦!” 其他的围观弟子也低头叹道:“是啊,肖大夫,谁能理解我们这些病人的苦? “我们若是穷困潦倒,吃不起易阳丸,就得忍着病痛发作,若是叛出了门派,又会被他们追杀,我们……” 又有人哭诉道:“我们左右是求出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 “明老前辈为何还要毁去那玉弓潭?我们没地方医病,叫我们今后如何是好?” 肖代秋立即叫道:“休得无礼!明老前辈自有他的道理,你们……” 他未将话说完,已被金琨抢先拦住。 金琨环顾众人,正色道:“老夫将玉弓潭毁去,是为了长远而计。你们的狂阳,便让老夫给你们治!” 众人茫然一怔,还未等反应过来,金琨已将矮个儿弟子搬腿盘坐,双掌抵在他后背之上,徐徐渡入通力。 他依肖代秋之法,将通力顺着病人的任督二脉,转起了小周天。 那弟子闷哼一声,顿觉一物钻入体内,诧异非常。 众人细细瞧去,却见这弟子的脸色一会儿泛红,一会儿煞白,又一会儿冒出些紫气,如此反复变化着色彩,均叹这疗法好生地神奇。 但这狂阳并非一般的病症,连普通的药石都对它莫可奈何,若想要彻底的除去,又是谈何容易? 如此一个时辰过后,金琨已是大汗淋漓,他终于缩回了手掌,说道:“还请肖大夫切脉一探。” 肖代秋两眼圆瞪,“哦哦”两声,忙不迭抓起那弟子的手腕,仅过得一会儿,便点头笑道:“不错!你这狂阳已被明老前辈彻底根除啦!” 连青囊三肖都如此笃定,这不禁让众人大为惊讶,之后又大声欢呼,纷纷在那矮个儿弟子身上摸了又摸,瞧了又瞧。 那矮个儿弟子自也感到难得的舒健畅快,忙不迭给金琨下拜道:“明老前辈的再生之恩,在下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得!” 又有不少人跟着那弟子一块儿下拜磕头,口中直喊着:“恳求明老前辈为咱们拔除狂阳之苦!” 其中一些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唯恐说得晚了,又恐这明灵子改变了主意,直抢上前去,欲让金琨最先给他医治。 肖代秋与马和这五人立即将人群拦下,口中喝道:“休得放肆!” “一个个来,莫着急!” 金琨立时想起了弈先生的那句话:“你可要记住了,待你手里有治这狂阳的药方时,谁的话都别信, “也别被任何人左右,这其中也当然包括我。我信得过金兄弟你的人品,届时你只管拿着这药方,自行去做你想做之事即可……” 弈先生的诸多教导犹言在耳,自是让他感今思昔,是以说道:“各位别争啦, “你们须得答应老夫的条件,否则老夫才不会白白给你们医治!” 他这一声用内力送出,直让在场众人沁入心神、发聩振聋。 众人被这声音震慑,立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磕头道:“无论明老前辈说什么,咱们全都答应便是!” 金琨道:“你们别答应得那般痛快。所谓无功不受禄,你们被我治愈后,须得与我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万事都听从我的调遣! “得随我一道儿,去调查明夷帮被侵之事,并且不得有任何推辞!” 众人再拜道:“这个自然,咱们已经对明老前辈言听计从啦!” “咱们自然要去查清贼人的所在,好替严帮主报仇雪恨!” 金琨续道:“这依旧是不够,你们务必要正本清源,除了不许勾结亨人之外,还须得叛出如今的霁云盟, “不做他们的走狗,老夫才能给你们医治!” 廖建元立时问道:“明老前辈,我们此前已是叛了瞿崴,您老为何还要如此说来?” 何振海也道:“明老前辈让咱们叛出那霁云盟,自也是为我们大家好,谁人不知霁云盟用那狂阳,榨干了无数的弟子? “只是我霁云盟内部也存有派系,也有好坏之分,您如此一来,会否抹杀了其中的好人?” 金琨沉吟道:“霁云盟之内早已是无可救药,倘若老夫当真冤枉了好人,老夫愿不讲任何条件,统统为他们医治!” 他缓缓望向四周,见众人多数都对他虔诚跪拜,于是接着道:“老夫今日开出的条件,不止是对你们说来, “将来咱们必会有更多的人手,你们须得将我的规矩好好地告知他们,倘若他们不答应,那便是没有这缘分,老夫定不会帮他医治。” 马和等人均抱拳道:“谨遵前辈吩咐!” 金琨略一颔首,又道:“这医治狂阳实在是件辛苦之事,以老夫之力,一日只能医治一人而已,你们可能等得?” 众人又是一愕,这才想起适才医治完毕时,这位明灵子已是汗水湿透了衣襟,才知此事必定不假。 他们虽都愁坏了眉头,也还是点头应道:“是咱们让明老前辈每日辛劳,我们已是十分地过意不去,无论要多久,我们自然是等得!” 金琨转而对肖代秋说道:“肖大夫,老夫想到一法子,倘若让病人先喝七日狂阳十四汤, “将这狂阳先行压制一番,届时老夫再来医治,不知会否轻松许多?” 肖代秋略一沉吟,立时拍手道:“这法儿好!到时您每日便可多治几人啦!” 第428章 世火与丨 金琨颔首道:“既然如此,还请肖大夫费心筹备药材,如今在这乱世中,恐是不易啦。” 肖代秋摆手道:“老夫在樟树药都那儿,正好有个叫汪清的徒儿,我这就叫他去筹备此事,定叫这些药材不缺!” 众人从此说定,金琨便开始每日为一位病人除去狂阳病苦。 此后,由于马和的号令,以及众人的口口相传,连日以来,从各处分舵赶来的帮众和弟子已有近三千人众。 这其中的狂阳病人自也是多了许多,他们都纷纷答应了金琨提出的条件,只等着被这位明灵子的妙手治愈。 一月后,由汪清筹备的药材终于自江西运来,肖代秋加紧配制好药材,又叫上一批帮众,日夜不停地替大伙儿熬药。 病人们在七日内不仅要喝过狂阳十四汤,还需配以行针导引药力。 再到金琨医治之时,他便将通力渡入病人体内,让通力引导那份药力,沉入丹田之中。 这两种力量在丹田中调和至一块儿,又由通力的灵性所导,竟神奇地化出一份内力。 待这内力养至足够大时,金琨再结合着通力,将二力导引至任督二脉,如此只须转个三五圈小周天,那狂阳便可痊愈了。 此番由狂阳十四汤作为先驱,的确是为金琨省去了不少气力,所能医治的病人,便从每日一人,提升至每日十人了。 金琨第一日治愈的十人,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份内力,武功造诣自然也上了几个档次。 这直让这十人欣喜万分,对金琨莫说是肝脑涂地,便是那刀山油锅,他们也心甘情愿为金琨前去。 金琨也因连日治愈了不少病患,心中无限畅然。 月光下,他凝望螺山的方位,感怀道:“师父,我如今终于做到了,这狂阳再也不能为祸江湖啦!” 心中只懊悔未能将倒丨心法全数习得,否则每日可治愈的人数,又能增加几人。 翌日,金琨终于将伏世火唤至卧房内,对他说道:“老夫连日来为他们医治狂阳,却忘了替你根除剧毒,你快坐下,我们现在就来驱毒。” 伏世火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爷爷,您今日还要替他们治狂阳呢,若给我治了,您怎还能有气力?” 金琨见他这般懂事,浅笑道:“不妨事,他们便是永远不治,我也能保他们不死。 “反倒是你的毒素,虽被我解去了一半,也能随时要了你的性命。” 伏世火再一皱眉,说道:“虽是不妨事,那他们也会不高兴了,定要在背地里一直骂您!” 金琨也不听他的说辞,径直将他按在卧榻之上,双手贴至他的后心,缓缓渡入通力。 一边说道:“他们若实在要骂我,也不是件坏事,大伙儿若能将话说开,他们才能真正的服我。” 伏世火欲再开口说出,却被通力堵在咽喉之处,发声不得,只得闭目凝神,配合着金琨安心医治。 过得两个时辰,屋外忽然传来骚动之声,有几人骂骂咧咧道:“我们等了半日,明老前辈为何还不给我们医治?” 一边说着,一边欲闯进门来。 守在屋外的廖建元与何振海立即拦了回去,说道:“今日明老前辈另有要事,暂且不治啦,咱们明日再说吧!” 那几人本想不依不饶,但拗不过这二人威信不低,在几番恐吓之下,只得悻悻而去。 如此又过得一日一夜,在金琨准备撤掌前,他忽感喉中一甜,竟吐出一小口血来。 金琨赶紧拭净血迹,未让伏世火发觉,兀自暗运通力,替自己疗治一番,心道:“他这剧毒委实不简单,直比那狂阳还要难治一些。 “这种剧毒,恐是那青囊三肖也是无能为力,普天之下能替他医治的,唯有我一人了…… “他这剧毒因我而起,又被我治愈,到头来,反倒让我伤及内脏……这个中因果,实在是妙不可言……” 金琨欲将手掌收起,却被一怪事阻止,又尝试得几番,依旧是事与愿违。 好半晌过去,他才开口问道:“世火,你的剧毒已尽数解去,如今还有不适之处么?” 伏世火茫然一怔,在躯干上按压数回,欣然道:“不难受了,一点儿也不头晕胸闷啦,我当真痊愈啦,多谢爷爷!”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金琨忙将他按回原处,颔首道:“你闭上眼,试试往你体内观望,可能见着什么?” 伏世火照做了,摇头说道:“什么也见不到呀。” 金琨再道:“照我说的去做,凝神聚气,守中抱一,再试试。” 伏世火疑道:“爷爷您说什么?我可一句都不懂!” 金琨问道:“孩子,难道你娘从未教你习武么?” 伏世火道:“我娘说了,习武可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她向来都不肯教我。” 金琨这才想起与他初见时,他正被几个孩童追打,他若习过武艺,又怎会被白丁欺负。 想来余艳竹在离世之前,当真是看破了不少,她未教伏世火习武,只是不愿他再重蹈他父母的覆辙。 金琨续道:“你闭眼静心,集中精神,往体内细细观望,努力尝试尝试吧。” 伏世火深吸一口气,细细照做,这回仅过得半盏茶的功夫,忽大叫道:“我看见啦!那东西可好生神奇,在我小腹中嬉闹呢! “咦?它发的这是什么光?我可从未见过!” 金琨终于撤回了手掌,笑道:“这叫通力,它似乎很喜欢你,竟一直赖着不走,你就替我好好照料它吧。” 伏世火咧嘴一笑,显得可爱非常,不断点头道:“它能干什么?” 金琨道:“它至少能护你周全,其他的么,你就自行去发现吧。” 原来,这通力的灵性非常,往往渡入他人体内直待医治结束后,非得返回金琨的身体不可,从不愿多做逗留。 可今日唯独要留在伏世火的丹田之内,无论金琨怎生将它收回,它都不愿遂了金琨的心意,愣是执意不走,好生的倔强。 第429章 再医死人 金琨暗忖着:“这倒丨心法百万人中只有二三人才可习得,我金琨不是其中之一,难保世火他不是。 “达信师父也说,除非我有特殊机缘,否则在这心法上难以达成所愿。 “今日看来,这份机缘偏偏就照顾了世火这孩子,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有缘之人。” 想到此处,便欣然让这一部分通力留在了伏世火的丹田之内,只任其自处,静观其变。 便在此时,屋外远远奔来一人,高声道:“明老前辈,出事啦,请您回龙应堂内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马和。 金琨二人一凛,立即起身走出了这间屋子,随马和来到了龙应堂外。 谁知龙应堂内外已是被上千人挤得水泄不通,堂中又有一片哭声传来,显得悲痛万分。 众人见明灵子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几人走了进去,无不大惊失色。 只见堂中地面上摆着十具尸首,每一具都眼白外翻,他们死前都呕吐了大量的鲜血,以致衣襟上均满是血迹。 而这十人金琨却都认得,正是他昨日头一回用狂阳十四汤与通力联合医治的病人! 伏世火捂嘴惊道:“他们!他们!” 忙拉了拉金琨的衣角,又道:“他们不正是爷爷您昨日的病人么?怎会全都死啦?” 他再向堂内众人望去,却见其中的气氛很是怪异,众人明明都心有怨气,却均低垂着脑袋,不肯吭上一声,也不敢直视金琨。 马和从身后小声道:“明老前辈,您看……按说您已医治了不少病人,可从未出现过今日的状况,这……” 金琨一边颔首,一边细看这些尸首,还给其中几个尸首把了一脉,心道:“原来如此。” 随即起身,拿起酒葫芦连饮了数口,两眼平静地望着众人。 便在此时,人群中终于有个天目派弟子忍不住叫道:“我就没见过给尸体把脉的,这人都死了,哪儿还有脉象? “你虽是老前辈,也无需在此故弄玄虚!” 他此言一出,一些个心中不忿之人总算抬起头来,均怒目而视,纷纷发声附和:“对呀!当咱们好骗么?谁家的尸体还有脉象?” “难不成你们要在此搞扶乩么,我们才不信那一套!” 肖代秋、马和等人也是大惊,当即呵斥之声大起:“简直反了天了!怎能对明老前辈如此无礼!” 他们本欲将聒噪之声压灭,可如今毕竟是死了十条人命,人们若得不到个说法,心头的怨气也是不能减去。 见众人争执不下,金琨则面无晴雨道:“那只是你们少见多怪罢了,你们不光没见过给尸体把脉的, “除老夫之外,你们连第二个能治愈狂阳的也没见过!” 这一声自吵闹中说来,已让满堂内外听得清清楚楚,犹如在心灵深处与人说来一般,叫人不得不停下争吵,纷纷回头望向金琨。 那天目派弟子一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些人也开始不断反思,只觉得这明灵子自出现以来,的确是出手不凡。 他既击退了亨国大将军,又治愈了不少的病患,便连严帮主之女也被他寻到,还神奇般地替她复了明。 是以他能替尸体把脉,说不定并非故作高深。 但有些人还是气不过,他们从人群后头走向前来,怒指金琨道:“可这十人昨日还好好的, “被明老前辈医治过后,今日竟全死啦,你可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又有人叫道:“不错!我们来此是治病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有些已被治愈之人也跳将出来,大声道:“我们这些被你医治过的,会不会也全都死了,你倒是给个解释,说句话啊!” 金琨冷哼一声,眼露鄙夷之色,心道:“人心向来如是,无论我是金琨还是明灵子,但凡我想做些好事,总会有一帮蠢货拦路!”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伏世火挡在他的跟前,大张双手护着金琨,朝前呵斥道:“你们也太放肆啦! “爷爷救了你们,你们不知心存感恩,还……还要无端指责,这成何体统?” 那些喝骂之人见一孩童替明灵子出了头,藐视之心更盛。 一青原派弟子从人群中踏前数步,高声道:“就是你这娃儿!昨日明老前辈替你一人医治,我们就少治了十个病人,你说! “你一人之命抵得上十人之命么!” 伏世火一愕,心中大感愧疚,回头望了望金琨,只急道:“我……我的病症是顽症,与你们真不一样……我……” 他支支吾吾了许久,再道:“今日大伙儿……再找爷爷医治便是,你们只是晚了一天而已……还请大伙儿多担待些!” 青原派弟子恍然大悟道:“好哇,你叫他爷爷?原来是明老前辈的孙子,难怪他要专门替你医治,不管咱们的死活!” 伏世火心中越来越是害怕,眼带泪花道:“我不是爷爷的孙子!爷……爷爷他怎会不管你们死活? “他今日既然来了此处,定然要好好医治你们……” 青原派弟子斥声道:“他可千万别医治啦!万一又把咱们治死了可如何是好?” 伏世火哭道:“怎会治死呢?爷爷他是个好人,不会故意将人治死的!” 青原弟子大喝道:“那就来解释解释,这十人是怎生死的?难不成都是寿终正寝了么?” 这一来,直有百余人随声附和,纷纷叫嚷着要金琨给个说法,否则便不依不饶,欲将这件丑事告知天下。 马和等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向这些人大声呵斥,肖代秋更是叫道:“好生放肆!哪有如此咄咄逼人的? “依你们之意,是明老前辈故意害死了这些人么?” 那天目派弟子叫声更大,喝道:“若你们是清白的,明前辈怎地不发一言,不就是做贼心虚么!” 苟鸿才、侯志坤怒不可遏,直立起了长枪,比了个起手式,口中骂声不绝。 青原派弟子怪声道:“怎么着?想动手了么?” 第430章 世火出头 金琨忽地运起内力,高声道:“别以为老夫为你们治病就是理所当然!是你们有求于我,而非老夫巴结你们!” 这一声传来如雷如钟,直震撼当场,叫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那些内力修为稍低些的,都被这声音所侵,更是感觉心头烦恶异常,经受不住的人,已是转身呕吐了一地,身子兀自发颤不迭。 金琨续道:“老夫医治你们本是分文不取,虽让你们答应老夫的条件,可也是让你们受益良多, “这即便是个买卖,那赢家也是你们这些个病人! “但今日发生这等事情,信我者自是等着一个说辞,只有不信我者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说着,他长袖一甩,指着堂外高声道:“不信我者,便是不愿医治和不愿跟随老夫的,老夫也不想留你们,你们都给我滚下山去吧!” 马和“啊”地一声,心想这明灵子如此身份,怎能出言粗鲁,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那天目派弟子大声指责道:“看呐!堂堂明灵子,竟向咱们下驱逐令啦!” 青原派弟子也叫道:“这是气急败坏啦!他连前辈的身份都不顾了,居然说出此等无礼之言!” 其他人更是喝道:“他奶奶的!无端医死了人还这般嘴硬,这里头定是有猫腻!大伙儿绝不能就此罢休!” “对!他们仗着位高权重,竟做出这等事来,与那邪门歪道何异?大伙儿不能放过了他们!”这话声刚落,已有几十人抽出了兵刃。 肖代秋与马和见状,立时领着二百帮众上前拦阻,未让这些人起了冲突。 可奈何众人的情绪已被这伙人调动了不少,压住了左首,右首又有人跃跃欲试。 廖建元与何振海见状,不得不再调集人手,也抽出兵刃来,欲止住这场争端。 但如此一来,反而适得其反,人们见双方都抽出了兵刃,只得被眼前之人带动,纷纷挥舞着兵器,喊声震天,欲动起手来。 金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实无半分的波澜,只将嘴角一斜,露出邪魅一笑。 正在此时,那叫得最凶狠的青原弟子忽然摔倒在地,他所领之人见他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全都慌了神,纷纷抢上查看。 但众人眼看着他的抽搐越来越剧,直好几人立时抢上,拼命按住他的手脚,但也止不住他的巨颤。 这青原弟子又是领头之人,少了他可成不了事,于是其余几人不得不开口求道:“肖大夫,还请您老给他看看!” 肖代秋冷笑一声,说道:“若不是他如今昏倒,你我可要刀兵相向了,你们怎还有脸来求我治他?” 那天目派弟子当先一鞠,红着脸道:“大伙儿毕竟没动手不是……还请肖大夫您不计前嫌,帮他看看吧……” 他旁边一人附和道:“是呀!大伙儿是有争执,可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您看在大伙儿都齐聚在此的份上,替我兄弟治上一治吧!” 肖代秋冷哼道:“你们的脸皮倒是够厚的,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撕不破它。” 说罢,凑上前去,略一搭脉,再道:“这便是现世报啊,他如今狂阳发作,且是病入膏肓,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唯有请明老前辈出手啦。” 这群人立时面面相觑,尴尬无以。 他们先前对金琨恶言相向,还差点动了手,谁还好意思向他开口求情? 反倒是他们一直未得罪的肖代秋,才好向他开口,说了之前那几句。 此时金琨仅是闭上双眼,背手而立,完全不愿搭理眼前众人。 而这群人也说不出半个字眼来,只得左顾右盼,眼看那青原派弟子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纵使心中焦急无以,依旧是毫无办法。 此时忽见伏世火冲了上去,他急红了脸颊,想将那青原弟子翻转过来,怎奈这弟子抽搐甚剧,无从下手,只得将两只小手胡乱按在他的身上。 一旁弟子见着了,忙斥道:“这小孩滚一边去!我们几人都按他不住,你可别来添乱!” 言毕,略一挥手,将伏世火扫至一旁。 伏世火直摔裂了嘴,嘴角流出血来,他两眼茫然地瞧瞧那人,又望着地上那青原弟子。 不一会儿,用袖口擦去了血迹,又冲上前去,双手再度按住他的胸口。 又有人不耐道:“这孩子莫不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话么?你起开!”言毕,干脆站起身来,提起伏世火领口,甩向一边。 这一回伏世火摔得更猛,他吃痛难受,好半天才爬将起来。 金琨再也不愿隐忍,欲出手制止时,却听伏世火倔强道:“不!我不走!你让我救他!”这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那人嘲笑道:“连肖大夫都救不了他,你这小孩能顶个熊用!” 伏世火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大踏步走向前去。 那人欲再伸手揍他,却被伏世火忽地矮身,从他胯下钻了过去,回到青原弟子之前,再用双手按在他的胸口。 那人被伏世火钻了胯,竟然不喜反怒,回身一把捉住伏世火臂膀,再度向外一扔。 可怎奈伏世火已捉紧了青原弟子的衣襟,并未被扔出去,口中兀自大喊道:“你让我救他!我求你了,让我救他!” 那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下来,已将伏世火打得脸颊高肿,鼻血四溢。 伏世火终于哭叫道:“你怎就不信我!爷爷既然能救他,我也能救!我真能!” 金琨终于朝那人叫道:“放开这孩子!” 这人见是明灵子发了话,也不好再度拦阻,只问伏世火道:“你要如何救? “我可有言在先,若你救不得他,又出了人命的话,咱们可就真的要撕破脸皮啦!” 伏世火直低下头去,双掌依旧贴在青原弟子胸口,闭着眼道:“我见爷爷这般给人治病,我如今也有了通力,应该也成的!” 那人疑道:“什么通力?你们可曾听过?”他转头问向旁人,可在场上千人众,竟无一人听说过,纷纷摇头以示。 第431章 仍要狡辩 只有肖代秋暗忖着:“这通力怎会到了这孩子体内,它不是永不离开琨儿的么?” 那人续道:“你这小孩莫不是故意编个东西糊弄咱们的?” 但他瞧着伏世火一副认真诚恳之样,又有明灵子在侧虎视,再也未敢放肆半分。 伏世火凝神聚气,心中默念着:“通力呀通力,请你替这人解去狂阳之苦吧!” 他见体内通力并无多大的反应,再默念道:“爷爷他被大家惹恼了,定不愿给这人医治啦。 “如今唯有我才可以救他,若你不肯施救,便会连累爷爷又被大伙儿责骂,你可得争口气,别给我丢脸才是呀!” 想至此处,那通力如同活了过来也似,瞬间钻入青原弟子任脉之中,来回游走着。 伏世火嘴角一咧,笑出了声,心中则更为专注了些,但如此一来,却更让旁人觉着他是在故弄玄虚。 其实伏世火并不懂得如何控制那通力,仅是凭着一份善念刻意为之。 未想到此举竟歪打正着,这通力灵性非常,它明白了伏世火的用意,总算窜入病人的体内,开始了疗伤。 如此过得半盏茶时间,那青原派弟子逐渐安静下来,抽动明显少了许多,这直让堂内众人瞪大了眼睛,实不敢信这小孩竟真能成事。 此后,又见这青原弟子慢慢安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顺畅,身上的汗水也是被缓缓阴干。 他身旁几个弟子也纷纷放开了他的手脚,兀自喘着粗气,显得疲累非常。 如此又过得一顿饭的功夫,青原弟子终于睁开眼来,缓缓说了句:“定是明老前辈救了我,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 说着便坐了起来,却发现是个小孩在替他医治,不禁茫然道:“这……这是怎生回事?” 众人大喜,纷纷拥上前去,欣喜他自阎王殿前救了回来,硬是没有一人提到伏世火之事。 此时的伏世火也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地向金琨走去,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未能走几步,忽地脚下踉跄,仰天倒去,金琨身形一晃,已将他稳稳托住,再看伏世火时,已是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金琨略一搭脉,便知他仅是虚脱而已,心道:“此子从未学过武学和医术,却能将狂阳病患救醒。他正是因强行施为,才导致了虚脱昏厥…… “他虽未将狂阳治愈,也已让我异常感动,我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我那不顾后果、一往无前的影子……” 金琨将伏世火交给肖代秋照拂,肖代秋只扎了一针,伏世火便迅速转醒,面向金琨,笑容再现。 马和等人将这来龙去脉告知了那青原派弟子,那弟子得知真相后,万分惭愧自责,向伏世火稍一抱拳,便领着一帮弟子悻悻而去。 这些人走后,不少人都对伏世火交口称赞,场面已从适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如今的皆大欢喜。 但那天目派弟子却始终心下不忿,高声道:“别以为你们治好了一个病人,就可抹杀那十人之死! “你们还是快给出个交代,否则我们可就要不客气啦!” 马和等人一愕,心想这事终究还未过去,这可怎生是好,都把目光瞧向了金琨。 金琨连正眼都不瞧那弟子,只冷冷道:“交代自然会有,但不是现在,你能等便等,等不了还是得给我滚!” 那天目派弟子一怔,左右瞧了几圈,见少了近一半的拥趸,又不敢与这明灵子真刀相拼,略微有些心虚。 他脑筋一转,调低了姿态,与身旁人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早在多年以前,从青原派里就传出,这狂阳是中毒所致?” 不少人回应道:“那的确听说啦,可究竟是不是中毒,咱们至今都闹不明白呀!” “师兄你现在说出这话,究竟是何意?” 天目派弟子眼神迷离,歪嘴笑道:“既是中毒,那便可以解释啦。 “连这几岁的娃儿都能医治狂阳,这娃儿又能有什么医术和功力?他仅是演了场障眼法,实际上是在用药物解毒而已!” 近百人“哦”地一声,均瞪大了双眼,恍然大悟。 有人高叫道:“原来明灵子他们都在骗咱们!” “正是此理!好奸猾的法子,我们可都上当啦!” 马和当即怒斥道:“明老前辈何须骗你们!他们骗你们钱财了么?” 又有人朝他叫道:“他们故意给咱们解毒,不见得就是为了钱财,而是叫咱们对他们听之任之,为奴为婢啊!” 伏世火心下一急,上前驳斥道:“狂阳才不是中毒!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天目派弟子揶揄道:“你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这药是你下的,毒也是你解的,你们少在爷爷面前演戏!” 又望向金琨,怒斥道:“你这个骗子!为何还要欺骗咱们?那十人的惨死究竟是什么因由? “难道他们恰好揭穿了你的骗局,被你灭口了不成?” 其余拥趸见状,立时来了气势,他们也踏上数步,怒气陡升,纷纷喝骂不绝。 金琨一怒,将下摆一甩,正欲向前踏出时,又见伏世火拦在他身前,急叫道:“我当真没骗你们!狂阳不是中毒,我是通过通力知道的……” 那弟子骂道:“小兔崽子!什么通力长通力短的,别用这种没听过的东西骗大伙儿!我们要明灵子他亲口说来!” “对!他始终不愿多言,必定是心中有鬼!” 金琨怒喝道:“放肆!尔等蠢材懂个什么!” 伏世火再度抢白道:“我真没骗你们!通力让我知道,那病人并没有中毒,仅是阳气亢奋而已!” 那弟子更为激怒,叫道:“好!通力是怎生让你知道的?它开口说话了么?” 伏世火一愕,天真的小眼睛眨了又眨,他当真描述不出那通力的神奇之处,但他偏偏就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这直把他噎得支支吾吾,愣在原处,不知怎生是好。 第432章 陆宁归来 忽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这孩子说得不错!狂阳说到底,便是内力空虚导致的阳亢! “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问问青囊三肖,不就立辨黑白了么?肖大夫可是人人敬仰的大夫,他的话,还会有人不信的么?” 众人回身望去,发现来者正是陆宁! 只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貌,又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千瓣菊纹上裳,淡粉色百褶如意月裙。 如漆的乌发之上,梳了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月季,衬出一股秀美清嫩的可人之姿。 人群中认得她的,纷纷叫了声:“陆小姐!”一边叫着,还一边向她躬身致意。 陆宁穿过人群,首先来到金琨身边,在他耳边细声道:“听闻明灵子出山替人医治狂阳,我就来了此处。 “这世上能治狂阳的,唯有我金大哥一人而已,你虽装扮成明灵子,可骗不过我!” 她能来到明夷帮,实则是听闻了严时志的噩耗,她作为义女,义父这般惨死,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待接近明夷帮时,她又听闻明灵子在此处医治狂阳,顿时心花怒放,知道是金琨来了此处,这才抓紧赶了过来。 此时金琨会心一笑,细声问道:“这些天你去了哪儿?大伙儿真替你担心。” 陆宁心中一暖,轻声说道:“我自有我的去处,倘若要留在那朗月谷,我可实在受不了,倘若你重出了江湖,我定要与你们同进同退!” 金琨心想:“她回来也好,咱们在朗月谷中相处十年,早已和家人一般,若是许久不见她,实在像是少了些什么。” 陆宁又行至肖代秋身边,说道:“肖大夫,在下请您向诸位解释一番,也好叫他们心服口服!” 肖代秋见来者是陆宁,忙拱了拱手,轻声道:“陆小姐,别来无恙!” 言毕,又踏上两步,向众人昂首道:“这狂阳的医理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实因大伙儿未练内力,造成了诸脉阴虚,而阴虚则阳亢,这才患上了狂阳! “老夫用我青囊三肖的名誉做保,这哪儿是劳什子的中毒?声称中毒者实在是别有用心,混淆视听,唯恐天下不乱!” 既然青囊三肖发了话,之前聒噪之人均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再也不能在中毒上大做文章。 肖代秋又从中解释了好半晌,将狂阳之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说道:“中毒的脉象实在是容易探得,但凡学了些医理之人便能轻易切出这脉象! “所以,若实在要说骗,便是那霁云盟里有人在欺骗大伙儿!他们以此为由,当先冤枉了青原派的火劲火掌门! “那可是霁云盟里难得的好掌门呐!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哥,他都不敢说是中毒所致,大伙儿说说,火掌门他到底冤是不冤!” 言毕,又将霁云盟如何制造狂阳,又如何迫害弟子谋取钱财一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如今围在这龙应堂的人数至少有两千余众,其中无论是质疑明灵子的,还是一心拥护他的,均觉肖代秋所说的句句在理。 这其中又有许多人,都是头一回得知狂阳的真相,无不大惊失色,如梦初醒。 众人不住点头称是,又细细数落着霁云盟中的种种不是。 便连天目派弟子的拥趸也渐渐将头低了下去,质疑之声再也兴不起波澜。 金琨直叹了好长一口气,这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感叹昔日火劲的冤情,在今日彻底的昭了雪。 他心中无限畅然,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忆起这位恩师的音容笑貌。 陆宁走到伏世火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方糖给他吃了,又在他脸颊上抹了些药膏。 摸着他的脑袋,欣喜道:“好一个勇敢的孩子,姑姑太喜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 伏世火难得吃到那么好吃的糖,心中也是一阵欢喜,说道:“我叫伏世火,姑姑你是谁?” 陆宁笑道:“好生奇怪的名字,你就叫我陆姑姑吧!” 回头又望向金琨,心道:“这孩子好生乖巧,若是我与他生的孩子,可就叫我心满意足啦。” 她又悄悄走至金琨身侧,也拿出块方糖塞入他的手中。 金琨一怔,心想这方糖是哄孩子的玩意,为何又要塞给他。 陆宁从他眼中看出了困惑,在他耳边细声道:“你若觉得苦时,我就送你一口甜。” 金琨略一笑笑,也轻声道:“我才不觉得苦。” 陆宁满意地走了开去,远远望着金琨,心道:“他毕竟与十年前不一样啦。” 金琨直觉得这陆宁越发地孩子气,也不知她离开了朗月谷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致如今的打扮与谈吐,都与往常大为不同。 可那天目派弟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不耐道:“明老前辈,您说的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时候? “大伙儿在此地等了你半日,这十具尸体又一直陈列在此,简直不成体统。 “你却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真就半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么?” 金琨始终不拿正眼瞧他,只回身问道:“马堂主,这些兄弟死去几时了?” 马和略微一想,说道:“估摸着快有两个时辰了。” 金琨颔首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马和凛道:“什么是时候了?” 金琨并未答他,续道:“烦马堂主带上几人,在这些尸首的百会穴拍打几次。” 马和略微一惊,心想在这些尸首上拍打又怎能济事,但这明灵子既然发了话,也不好多问,只得照做便是。 是以他叫上廖建元、苟鸿才等人在这十具尸首的脑顶,分别拍了几掌。 这几掌之后,又过了好半晌,并未见到什么异常,这直让那天目派弟子嗤之以鼻。 他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又在这儿故弄玄虚啦,这能顶什么……” 他话未说完,却忽见其中一具尸首猛地动了一下,这直让他浑身剧震,委实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又是几声咳嗽传来,那咳声可怖异常,让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万分。 第433章 所谓通力 慢慢地,十具尸首都有了动静,他们咳声连连,忽地又吐出几口淤血。 此后便像无事人一般,居然坐立起来,左右望向在场的众人,心中疑窦丛生。 龙应堂中如炸开了锅一般,许多人大叫道:“诈尸啦!”更多人则是惊恐万分,纷纷向外奔了开去。 金琨立马叫道:“诸位不必惊慌,这些人并未死去!”他这一声犹如洪钟一般,在这嘈杂声中,让人人都听得清楚。 人们“啊?啊?”声不断,纷纷怔在原地,不再奔出。 肖代秋、马和等人赶紧将众人唤回,并好言以慰,安抚众人的情绪。 金琨拿出酒葫芦,再饮了几口酒,续道:“这便是老夫给你们的交代!” 他来到一位病患的身前,替他擦去了胸前血迹,又给他搭了一脉。 颔首道:“你们果然痊愈啦,之所以会出现此前的假死状况,实则因狂阳十四汤与我那通力的双重作用所致。” 众人得知了这份真相,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又回到了原处。 但那茫然之色浮于面上,许多人叫道:“啊!当真有通力么!什么是通力呀?” “那小孩也有通力,他们俩是师徒么?” 金琨昂首道:“诸位应该都听过老夫的倒丨心法,照此心法修炼之下,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神奇之力。 “这神奇之力与内力有些相似,但要更为地奇妙精深,那便是通力啦。” 他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几人,续道:“老夫此前的一月中,仅用通力替这些病人医治,他们痊愈之后并无别的不妥, “好了便是好了,那是彻底的好了。只是如此的疗法太过耗费体力,老夫一日之中只能医得一人而已。” 他又指向坐在地上的这十人,再道:“老夫为了省力,每日好多治几个病人,便用狂阳十四汤配合着通力的疗法医治, “而他们便是老夫用此疗法医治的头一批病人。但这种疗法并不究竟,毕竟是走了捷径,远不如纯用通力的疗法来得稳当。 “这狂阳十四汤的药力在病人体内,并不能像通力那般,能够化解疗伤中带来的损伤。 “是以在医治过后,病人们虽然病症痊愈,但因其体内淤积太多,不得疏导,这才出现了口吐鲜血以及假死的症状。 “不过这也并无大碍,只需时辰一到,病人们自会醒来,从此再无任何症状,而那狂阳也已无忧了。 “若大伙儿着急要叫他们醒来,便按照老夫适才之法,在病人的百会穴上拍得几拍,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吐出最后几口淤血,彻底地醒来了。” 这两千多人这才茅塞顿开,均知此前都误以为金琨医死了人。 便连那些从未指责金琨的,也是在心中暗骂了他不知多少遍。 现如今,近乎所有人都对金琨称赞不已,一些个此前反对之人,也纷纷向金琨磕头认罪了。 而那天目派弟子心中最是不服。 他虽是心生愧意,也依然要埋怨道:“即使如此,您为何不早些与我们说来,也免得我们这般冤枉了您!” 金琨笑道:“若说得早了,我又怎能看得出,哪些人是不信我的?” 他将袖袍一甩,续道:“若还有不信老夫的,都给我尽数下山去吧! “你们即使要留在老夫身边,我也不愿意替你们医治,咱们缘分已尽,也是两不相欠,不如好聚好散了吧!” 不多时,那天目派弟子叹得几声,带着数十人走出了这龙应堂,径直下山去了。 剩下这两千余人左顾右盼,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其中的大多数自然是夸赞明灵子的医术了得。 更为甚者,还带着哭腔,说今生能遇见这明灵子,就像是见到了这武林的前途一般。 但世事往往众口难调,一些新来的帮众和弟子,并不知晓当中的实情,遂四处询问打听。 一年轻弟子问道:“你们这儿治病用不用登记造册?若登记了,我又回到了霁云盟,算不算是叛徒?你们会不会追杀我呀?” 廖建元皱眉道:“明老前辈这儿当然不用登记造册,想要医治的,只须答应老前辈的几个条件即可。 “你若答应了条件,便得叛出那劳什子霁云盟,你倘若在这儿治好了狂阳,又回到霁云盟里,那可两面都是叛徒了,你可得想清楚喽!” 那弟子摇头道:“那我还是不治了吧,我真怕掌门他们把我当做了叛徒,回头又要满世界追杀我!” 何振海与廖建元对视一望,无奈道:“怎还会有这种蠢想法?” 又有个天门派弟子站出来,对何振海道:“这怎是蠢想法?我虽被明老前辈治愈了,但我在霁云盟那边也已是登记造册过。 “如今想想,我也是好生的后悔,就怕他们将我逐出门派,我是真不想离开霁云盟啊!” 何振海惊道:“你被治愈了怎还后悔?” 天门派弟子续道:“治愈了怎就不能后悔啦?我现在虽被治愈了,我便是装病,也想重新回到霁云盟! “我宁愿留在霁云盟里,宁愿每月交那八两银子,我也不想离开霁云盟啊!” 何振海卷起了袖子,恼怒道:“嘿!我这暴脾气的!你既然让明老前辈医治, “就先得叛出霁云盟,怎还会害怕他们逐出门派?简直岂有此理!” 言毕,便要向前教训那弟子,却被廖建元一把拦下。 便在此时,也有人听不惯这话,大声驳斥道:“明老前辈替咱们治好了狂阳,你们为何还要每日花钱去吃那易阳丸?” 又有人叫道:“正是此理!那肖神医的医术天下第一,我们理应被他治愈才是!可他偏偏要赚取咱们的银子,可好狠的心呐! “他为了赚钱,从不想着治好咱们,咱们为何还要回去遭罪?” 再有一九宫派女弟子走出来说道:“咱们这些人虽是被明老前辈治愈了,可咱们谁都不信呐, “因为我们的身子,从上到下并无不妥之处,谁又知到底治没治愈了?” 第434章 难劝该死 她身边又一年长的女弟子朗声道:“不错!我们吃那易阳丸,也是不发病,如今依旧是不发病,谁又知这狂阳好了没好?” 之前那女弟子道:“我们还是信那易阳丸的好,只须按时吃药便万无一失,肖神医他就算是要骗咱们,咱们也都认了!” 何振海怒不可遏,斥道:“你们既然笃信那易阳丸,那你们为何还要找明老前辈医治,白白耗费他老人家的功夫?” 肖代秋也是面有怒色,大声道:“来来来!你们让老夫把把脉,我便知道你们治愈与否,否则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那女弟子退得数步,像是有了惧意,喃喃道:“我们只信肖神医的,你肖代秋虽也是青囊三肖,毕竟是比神医差了一截! “你就是给我们把脉,我们也不能信你!” 年长女弟子也道:“我们前来找明老前辈,只是来试探试探,他到底是不是骗人的!如今看来……他看来并不像是真的!” 她不敢将“骗人”二字再度说出,只因马和等两千余人均对他们怒目而视,大声辱骂,今日要想全身而退,恐是不易。 纵使如此,这些人依旧要说出压在心底的话,又见那天门派弟子再次附和道:“肖神医那儿的易阳丸足足要一月八两银子, “而这里明老前辈的条件竟如此容易,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便宜的事? “咱们不想上这份当,咱们宁愿再回到霁云盟,每月交这八两银子,也不愿留在此地冒这份险啦!” 此言一出,龙应堂内外两千余众再也按捺不住,他们咒骂的咒骂,推搡的推搡,另有不少人掏出了兵刃,欲与那些人动起手来。 纵使马和等人极力控制局面,也是压不住这上千人的怒火,这几人高喊之下,动手只在千钧一发之间。 此时只听金琨朗声道:“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马堂主,带他们下山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酒葫芦嘬了几口。 马和抱拳道:“在下照办!”言毕,点上百余名帮众,护着那几十号出言不逊之人,纷纷下山去了。 这些人走后,堂内才恢复一些安静,虽然咒骂之声仍时不时传来,也有人叫着:“都是些什么鸟人!不解气!这实在太过憋屈啦!” 正待大伙儿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又有二十余人走至堂中,小心翼翼地向金琨一鞠到底,说道:“明老前辈,在下这厢有礼啦! “咱们这几个实不想答应老前辈您的条件,但又想请您给治上一治,不知可否?” 又一人抢在他身前,接连鞠了几躬,模样甚诚,生怕引起众怒,只得唯唯诺诺道:“明前辈,不知您能否网开一面, “让咱们先把病治了,至于您那些条件嘛,咱们且再商量商量,您看如何?” 他话音一落,侯志坤等人再也忍受不住,大喝道:“快给我滚吧,此地没人愿意留你们!” 其余人又掀起了怒火,一股脑儿地执起兵刃,朝这些人挥去。 这二十多人再也不敢多耽,纷纷左闪右避,仓惶逃离了龙应堂,模样狼狈至极。 见这些人终于逃下山去,众人无不高声欢呼,笑语不断。 可谁知那二十余人竟同时运起内力喊出:“你们给爷爷们等着,咱们早晚都要踏平了这双擎山!” 堂上之人再也忍无可忍,直有上百人冲出了龙应堂,朝山下追了过去,口中大叫着:“你奶奶的!咱可从未见过如此脏心烂肺之人!” 群豪再度大笑出声,重又回到厅堂正中,细看此前那假死的十人,果真见他们红光满面,再也不是一副病容,各自赞叹不绝。 此时金琨朗声道:“还有谁不信老夫的,都可自行下山去了,否则他日与我再闹将起来,却是丢尽了你我的脸面。” 此言一出,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相互观望着,竟无一人下山。 金琨再道:“老夫保证没人敢为难你们,你们且安心下山,免得耽搁我今日医治病人。” 这话说完,果真又见到几十人结伴而退,畏畏缩缩地下山去了,众人碍于明灵子的颜面,当真不敢去拦阻追打。 金琨续道:“今日轮到的是哪十位病人,随我去堂后医治吧。” 言毕,肖代秋等众将人群匆匆疏散了,仅剩下最后几十人留在堂中,这其中便有今日的十位病人。 忽听一婉声传来:“宁姐姐!”声毕,一个身影行至陆宁跟前,靠在了她的右肩上。 陆宁“啊”的一声,泪水潸然而下,叫道:“倚柔妹妹!你我竟十年未见啦……” 来者正是严倚柔,她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喃喃道:“你们都那般狠心, “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想着来看看我……害我替你们操碎了心……” 陆宁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歉色道:“我已知错啦……你想怎么罚我都成……” 这二位佳人情同姐妹,友谊甚笃,她们十年未曾谋面,如今贴心的话儿说了一车又一车,直旁若无人般,只顾着关心互怜。 也不知过得多久,严倚柔才红着面颊,向金琨道:“今日是轮到小女医治,又要让您老费神啦!” 金琨低首道:“老夫惭愧,竟忘了严姑娘也有狂阳在身,早知在替你医眼时,就顺道帮你治了。 “你既是帮主之女,为何不早些来找老夫医治?” 严倚柔腼腆道:“小女与众兄弟们平起平坐,又怎能处尊居显?” 金琨问道:“今后老夫医治的病人,均会像此前那十人一般,吐出好些个鲜血,再假死几个时辰,严小姐可准备妥当了?” 严倚柔摇头道:“这些都不打紧,请您医治,又怎能不付出些代价的?只是小女有一心愿,还请明老前辈您能成全。” 金琨颔首道:“严小姐但说无妨。” 严倚柔想得好一会儿,终于含羞道:“小女想请明老前辈将医治狂阳的法子保留下来, “再记录成册,将来若能流传出来,便能确保这狂阳不再为祸人间啦。” 第435章 着书降阳 金琨笑道:“这主意甚佳,严小姐心怀天下,恩泽苍生,老夫照办便是!” 不日,金琨就写成了一部名为《降阳书》的着作,并交与严倚柔保管和誊抄。 书中详细描述了狂阳的病因、症状,发病人群以及医治办法。 其中的疗法自然是囊括了易阳丸、佑归丸、狂阳十四汤和对应的行针穴位、时辰,以及这些疗法的效果、费用,全数仔仔细细地记在书中。 最后,自然是要把倒丨心法和通力介绍一番,又详述了用通力以及通力与狂阳十四汤相结合的根治狂阳的方法。 如今拥有通力者虽唯有金琨与伏世火二人而已,但为免医治的办法失传,金琨仍是将此方法着重记在书里。 他只想着,难保将来不会再度有人拥有这神奇之力,倘若这疗法在这人之前就消失不见,那便太过可惜了。 此后,金琨等人在双擎山又住了月余,他向马和吩咐的几件事情依旧未等来任何眉目。 他每日按部就班地医治狂阳病患,总觉着如今双擎山的三千人众实在是过少,将来若要成事,定有不足。 那一日,金琨再将马和找来,正色道:“马堂主,烦你动用明夷帮在各处的关系,向整个大齐放出几条谣言,你能否做到?” 马和一愕,眼睛眨得几眨,抱拳道:“明老前辈,我明夷帮帮众散布在全国各地,若要散布谣言,本非难事。 “只是谣言一事,须得小心谨慎,万一有了纰漏,定会被这谣言反噬,到头来唯恐得不偿失啊。” 金琨略一颔首,心中叹道:“当年先生见我第二面时,也委托过马堂主散布谣言,而当时马堂主也是和如今一般的说辞。 “先生已去了十年之久,唯马堂主丝毫未变,这也是极为难得的。” 金琨摆手道:“我已考虑得周全,并不怕这反噬,只要马堂主能助我,对调查严帮主一事则更有益处。” 马和再道:“马和定能完成散布之责,还请明老前辈示下。” 金琨道:“不敢!老夫说这是谣言,也不尽然。此谣言共有三条,其一,便说我双擎山的玉弓潭,向天下所有狂阳病人无偿开放。 “其二,便说肖神医的易阳丸实在是太贵,为何有肖神医替大伙儿治病,还不能将狂阳断根,反倒又将医费由原来的六两涨至如今的八两。 “就说他霁云盟明明可以将狂阳治愈,可十余年下来,不但不愿治愈病人, “还要靠着易阳丸来不断赚取钱财,说明这霁云盟实为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他顿了一顿,续道:“这最后一条嘛,便说我明灵子已在双擎山重新出山,可以给所有病人治愈这份狂阳,且是来者不拒。” 马和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中,沉吟道:“这的确不像是谣言,后面那两条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之事。 “唯独第一条,那玉弓潭已被咱们毁去,可这谣言若放了出去,病人们没了玉弓潭医治,非得迁怒咱们不可。” 金琨浅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卷,说道:“这谣言一出,恐不止迁怒那般简单。 “请马堂主照我的工事图在各处设防,以防不测。” 马和将羊皮卷拿来一看,不禁心中大叹,这些防御工事,直比此前明夷帮的工事还要精密复杂了许多。 这工事图,其实是金琨随武方瑞协防襄阳的数月中学得。 再加他自幼读尽了青原派中的藏书,是以他在军事上的所知,绝不亚于一位长年征战的将军。 他早在策划谣言之前,便精心揣摩制成了这张工事图,此时让马和见了,也觉这工事定能抵御千军万马,做到安若泰山。 马和又问道:“难道明老前辈您这谣言一出,必定有人前来犯我双擎山?” 金琨道:“我这是以防万一,但以如今的形势,各路人马自顾不暇, “倘若真有来犯者,人数也必定不多,但咱们要做到万无一失,还请马堂主辛苦些,抓紧布防。” 马和再道:“若明老前辈将第二条谣言去除,便不会去招惹霁云盟,咱们不招惹他们,这谣言就难以反噬啦,还请老前辈明鉴!” 金琨冷哼道:“那霁云盟,老夫可是清楚它的底细,你以为另外两条就不招惹他们了么? “反倒是另两条直接牵扯着狂阳,定会比第二条辱骂他们更让他们恼怒! “老夫就是要惹一惹他们,与这些人打交道,不必以常理为之,你若对他们好言相对,他们定会欺你压你。 “而你若对他们劈头盖脸地立下威吓,就可免得他们到时候在背地里打你害你了。” 马和“哦”地一声,恍然大悟,立时抱拳作揖,飞奔而出,将谣言和工事一事细细交代下去。 如此过得一月有余,那防御工事刚一建成,重庆地界内便常常细雨霏霏,将群山笼罩在一片雾雨朦胧之中。 那日时值清明节,清晨一过,但见近两千余霁云盟弟子在山间犹如长蛇般,浩浩荡荡地行至双擎山山脚。 他们见明夷帮大门紧闭,左近也未见帮众的身影,无不大为讶异。 领头的当先敲了敲门,竟久久不见有人迎接,他与众人相视一望,朝门内大喊道:“在下天门派丁诺, “领众人拜见明灵子明老前辈,还望贵帮给个方便!”来者正是丁诺。 这句话落下许久,也是不见有人答应,一旁孙迪再道:“听闻明老前辈可以替咱们医治狂阳,我等不远万里前来, “便是特意求医来的,还请让咱们一睹前辈的尊容!” 再是半晌过去,门内依旧听不见半点动静,那郑兆也从人群中转出来,模样甚是不耐,他用力一推,竟将这黑漆大门推了进去。 众人争先涌进门去,绕过一高大影壁,在偌大一片空地之上,依旧不见一人。 他们无不面面相觑,心生了些许惧意,纷纷抽出兵刃来,缓步前行,直行至一座十余层高的木楼之前,均停下了脚步。 第436章 善者不来 这座木楼依山而建,宽二十余丈,从此上去,便能通往东西两座高山,正是通往双擎山的必经之地。 丁诺甚为谨慎,再高叫道:“贵帮内空无一人,我们便自行上去了,若我等有冒犯之处,还望贵帮多加见谅!” 言毕,点上十几名弟子,走在头里,欲当先登楼而上。 此时却听一个声音从高楼上传下:“诸位远道而来本是贵客,却非要个个提着兵刃,这是做何道理?” 这声音空旷高亢,在这山中枝叶间灿然跃动,绝不是凡夫俗子所喊,直叫楼下这两千余众暗暗心惊。 丁诺闻声也急退了数步,高声道:“在下并无他意,只因听闻贵帮数月前曾被贼人所侵,如今也不知贼人退去与否,故而唐突而来!” 他顿得一顿,再抱拳问道:“敢问明老前辈身在何处,我们特意前来求见,还望行个方便!” 那声音也过得半晌才说道:“明老前辈正在东山龙应堂内替人医治狂阳,贵客可自行前去,不必拘束!” 此话音一落,人群中欢呼声顿起,其中几十人再也按捺不住,立时奔上了木楼,往山上去了。 丁诺、郑兆、孙迪三人自是要极力劝阻,怎奈那些弟子苦狂阳深久,竟再也不愿回头,不多久便不见了身影。 丁诺自是迁怒不已,转身与众人轻声道:“切莫轻举妄动,听我号令行事,否则我绝不轻饶!” 那两千余弟子还未答应,又听那声音道:“诸位还请上来一叙,为何还要拦阻他人?” 郑兆高声说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小心谨慎为上,万一遇上了贼人,可就得不偿失啦!” 那声音笑过一阵,说道:“本帮已重回几个堂主的管辖,贼人早已驱离,诸位不必害怕!” 丁诺将信将疑,再领弟子上前,那声音再道:“有道是万事都绕不过一个理字, “本帮对贵宾扫榻以待,诸位也该放下兵刃,空手上山才方能显出诚意!” 孙迪大声道:“你们大门前空无一人,这高楼之前也是空有声音,不见其人,我们怎能冒失前去?” 丁诺也是叫道:“大伙儿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你们如此待客之道怎又有理了? “今日无论是谁来了,都必定是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言毕,抱拳一揖,说道:“得罪啦!”再向后一挥手,领那十余人快步上前。 忽听“啪啪”数声响起,那木楼的几扇门突然全数关闭。 众人更为惊讶,只因他们并未见到半个人影,完全不知这楼门究竟是怎生关闭的。 那声音再次传来:“既然如此,本帮只好送客了!” 众人惊得“啊、啊”声不断,郑兆高声斥道:“岂有此理!你们明夷帮一直鬼鬼祟祟的,至今连个面也不肯露,你们便这般待客的么?” 那孙迪也高声喝道:“早就说他们不怀好意了,不如直接打将上去,何必这般啰里啰嗦!” 丁诺终于伸手高挥,叫道:“咱们今日受了这等窝囊气,怎还能求他们医治? “所有人听令,随我冲上前去,瞧瞧他们究竟是什么面目!” 众人得到号令,均高声呐喊,纷纷高举兵刃,向那木楼中猛然冲去。 忽听得“嗖嗖嗖”声响不断,竟从木楼内射出无数断竹。 这些断竹冲破了窗棂,激射飞出,它们并未切成竹签状,虽然无法杀人,但打在人的身上,也是剧痛难忍。 而这些断竹如雨般射出,密密麻麻,有如无穷无尽般,将这两千余人纷纷击退十数丈远。 紧接着再听隆隆声响传来,竟是木楼两旁的斜坡之上,滚下几十颗巨大无比的圆石。 丁诺大叫道:“小心滚石!” 弟子们无不大为惊异,一边叫喊着,一边脚下发力,纷纷后撤躲避着这些圆石。 但这两千人刚一撤得二十丈远,再听身后“刷”地一声,立即竖起一面铁墙,将大门死死堵住,令他们再无退路。 弟子们惊魂未定,再听隆隆声响不断,不少弟子惊叫道:“小心左后方和右后方!” 丁诺三人随声望去,又见左右后方再滚出不少的圆石,将人群挤向不同的方向,不得不再号令道:“快躲避!分散躲避开来!” 至此,巨型圆石由四个方向飞速滚来,将众弟子逼向四个不同的角落。 待圆石滚毕,弟子们虽仍是心有余悸,但见巨石速度并不甚快,也未伤及一人,已有人大声揶揄道:“好你个明夷帮, “非但傲慢不逊,还用这等低劣的机关陷阱,实在是叫人贻笑大方……” 这些话音未落,忽见四只巨型铁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分散四地的弟子尽数罩住。 弟子们惊惧交加,皆叹这机关陷阱竟做得如此紧密,委实地不可思议。 众人先是被看似杂乱无章的圆石驱赶至四处落脚,而此时的铁笼也正好降在他们的落脚之地,竟无一人成为漏网之鱼。 众人惊诧之余,不忘用手中的兵刃击打撬割,但奈何这些铁笼的每根铁条都粗如手臂,无论怎样打击撬动,竟始终是无法伤其分毫。 这些人气急败坏,大口咒骂,丁诺更是骂道:“好你个明灵子,我就说这是个什么狗屁的明灵子! “此人早已作古百年,如今怎还轮得着他来给咱们治狂阳,那不是骗子是什么!” 其余人附和道:“不错!明夷帮又干起了招摇撞骗的老勾当,竟用古人的名声来欺骗咱们,好不要脸!” 孙迪也叫道:“大伙儿今日也算是来对啦,这些人别有用心,欲加害我霁云盟, “只可惜咱们才来了两千余众,否则这双擎山定会被咱们夷为平地!” 郑兆骂道:“我们早就不该如此仁慈,还说叫大伙儿先试试这里的真假,倘若真的,便留下治病,倘若假的,便给他连根拔除! “如今还拔个锤子,咱们却要全数栽在此地啦!” 第437章 反噬谣言 就在众人骂声不断时,木楼上一处黑帘之后,马和叹道:“看来那些谣言终究是造成了反噬,明老前辈,是在下办事不力,还请您责罚。” 他身边的金琨却不怒反喜,一连饮下半只酒葫芦的酒水,微笑道:“马堂主干得漂亮!老夫就是要让这谣言反噬,并且这谣言必须给我反噬! “如若马堂主办事不力,今日绝无可能来了那么多人,我反倒怕这谣言丝毫未能反噬,连一个人都不来呢!” 马和讶然道:“您是故意引他们来此的?” 金琨微笑道:“正是!咱们若要真正行事,原有的三千人手必定是不够,他们这两千人一来,正好能帮上咱们。” 马和怔怔地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好鸟!您看看他们此行的敌意,特别是那丁诺、郑兆、孙迪三人, “我可认得他们,他们此前劣迹斑斑,曾被咱们教训过几次,您怎能用他们?” 金琨如何不知丁诺等人的劣性,他们曾处处针对过金琨,还一度被弈先生捉在地牢之中,关押数月之久。 金琨沉吟道:“只要他们能够服我,便能为我所用,我才不管他们是敌是友,严帮主之事才是头等的大事!” 马和越听越是惊讶,心中对这位明灵子又更加钦佩几分。 许久,金琨再度对黑帘外放声道:“你们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们本有意踏平我明夷帮,难怪你们一个个劲装而来,且均手握兵刃、面露不善,倘若真是来的朋友客人,又怎会如此作为?” 笼中众人听见那木楼中的声音再度响起,立时骂声不绝。 丁诺更是指着木楼上骂道:“你们利用明灵子前辈的声誉招摇撞骗,目的何在?” 金琨哈哈一笑,对楼下说道:“若说真有目的,当然是替众人解除狂阳之苦。 “明老前辈替人根除狂阳可是分文不取,比起你们那易阳丸每月六两来说,谁是真心待人,谁又是坑蒙拐骗,已是一目了然了!” 末了还补上一句:“哦对了,那易阳丸早已从每月六两涨至了八两,瞿盟主可算是发了笔横财啊!” 丁诺立时大啐一口,喝道:“肖神医的易阳丸虽是从六两涨到八两,可那药效却涨了数倍不止, “这可是莫大的恩德,怎容你在此胡诌?你究竟是谁,敢不敢现身与我说话?” 他身边的弟子更是附和道:“是啊,你这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只敢暗地里说我霁云盟的坏话,又岂是大帮大派的作风?” 金琨问道:“你们就算是被狂阳折磨得半死不活,也半分不痛恨那卖药之人么?” 郑兆朝天叫道:“不错!肖神医大发善心,已能很好地控制住狂阳的病症,我们感恩戴德尚且不及,又怎会憎恨他老人家?” 更有弟子喝道:“要论痛恨,咱们只痛恨那些无端造谣之人,以你适才的口气, “此前江湖中说咱们肖神医是骗子的,便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吧?” “正是此理!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说咱们肖神医的坏话,这些人蛊惑了不少人心,其心歹毒至极,人人均可诛之!” “我要杀了你们!敢不敢将咱们放了出来,我要与你们一决雌雄,老子最痛恨的便是你们这些恶意给咱们抹黑之人!” 众人七嘴八舌,直将满腔的愤懑都对明夷帮骂了出来,其中的污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金琨听至此处,只叹道:“既是如此,也罢……”将手一甩,马和立时得令而退。 笼中众人好半晌都听不见楼上的回话,纷纷揣测其中用意,有人叫道:“他说‘也罢’二字,是何用意?是要将咱们宰了么?” 还有人大声道:“莫不是调集大军去了?他们先将咱们困在此处,再蓄意攻进霁云盟中?” “咱们定要早点儿出去,他们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人群中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何等言论均有。 直过了一个时辰,眼看着木楼里依旧毫无动静,弟子们再也按捺不住,已经开始咒骂起自己人来。 只听有人怒道:“兀那丁诺!你适才实不该惹恼了他们,否则他们才不会向咱们出手!” 丁诺也是怒不可遏,回嘴道:“你适才骂得比谁都卖力,如今却来怪我了么!” 又有人咒骂道:“我们实不该听郑兆和孙迪这俩蠢货的! “他们从未考虑得清楚,硬是将咱们带来此地受这份苦楚,我们当初怎会信了这等货色?” 郑兆和孙迪也是破口大骂,怒斥道:“也不知当初是谁心心念念要拉这大伙儿来到此地,事到如今我俩却被你们反咬一口,太也不是东西!” 众人便这么相互辱骂,甚至在铁笼内大打出手,场面逐渐失了控。 便在此时,猛然听得“卡拉拉”巨响传来,那四只铁笼重新被吊回半空,弟子们大喜过望,均往身后大门逃去。 怎奈这大门依旧被铁墙堵路,而大门两侧的围墙又如同城墙一般地高耸,若无绳索抓钩之类的用具,也实在无法攀登。 留在众人面前可以行得通的,依旧是那座木楼。 正待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却见空地之中再度传来巨响,整整方圆十丈的地面倏地沉了下去。 弟子们被惊得立时跳开,再定睛细瞧时,却见地面又升了回来,同时升上来的,竟是十具十分惹眼的红漆棺材! 弟子们惊叫不迭,有人骂道:“好哇!这些邪魔外道不想杀了咱们,却要装神弄鬼地吓死咱们么?” “红漆棺材,好生的晦气,咱们将之砸毁便是!” 也有人急忙拦道:“你们懂个什么?今日正值清明节,你们可别亵渎了亡灵!” “不错!胆敢乱来的,坏了我们的大事,那可不能轻饶!” 又有人驳斥道:“你们一个个都太蠢了,今日清明节,他们拿红漆棺材出来,不就是有意震慑咱们的么!” 正在人们争论不休之际,忽见十个棺材纷纷打开了棺盖。 里头的死尸尽数坐立起来,每人的胸前和嘴角处兀自沾满鲜血,正打量着眼前这两千余众,其样貌可怖至极。 第438章 康复之象 可怜这两千余人,纵使人数众多,也被这一幕吓个不轻,不少人纷纷跳将开去,各自大叫道:“诈尸啦!可不得了啦!”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在这片空地上四处狂奔吼叫,丁诺、郑兆、孙迪这三人赶紧高声呵斥,欲将混乱归正,但却收效甚微。 再呼喝了好一会儿,丁诺终于眼前一亮,对其中一棺中之人叫道:“这不是王适师弟么?” 言毕,飞奔而至,细看眼前之人,那人的确是天门派弟子王适。 他与丁诺甚为熟悉,甫一见到丁诺,立即跳将出来,拥着丁诺大声道:“太好啦!丁师兄,没想到还能在此地遇见你!” 丁诺急道:“你这小子,没钱医治狂阳,可以找哥儿几个商量呀,大伙儿都能凑钱给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狂阳那般严重, “却对你不管不顾吧?你可倒好,怎可偷跑出来,还来到这种地界,可让大伙儿好找!” 他神色越来越是惊诧,再问:“你为何会躺在棺材之中?你究竟是人是鬼?” 王适笑道:“我自然是人啦,我的狂阳已被明老前辈治愈了,不信你瞧!” 说罢,脱去上衣,他后背上的火疖已然全数脱落,仅剩下一个个印痂。 王适续道:“我这火疖可有十数年之久,师兄你可是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我的狂阳治愈了,这火疖又怎会脱落?” 丁诺仔细看过了,大呼不可思议,又忽然听得其他几座棺材前人声鼎沸,棺材中人纷纷被这些弟子认出,竟全是他们的师兄弟。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阵惊呼,恐惧之意已荡然无存。 只因这棺中十人,有阔别多年未见的,有无缘无故失了踪的,如今却在这里再度相见,人们虽满怀笑脸,可也显得诡异非常。 丁诺带着郑兆、孙迪二人一一上前询问,原来这些棺中之人各自声称狂阳已被治愈,且全拜明灵子一人所赐。 丁诺只觉着眼前之事太过于匪夷所思,他将郑孙二人带至一边,细声商量了一会儿。 最后孙迪说道:“我看那狂阳治愈并未作假,我探过他们的脉象,的确是康复之象,只不过么……” 郑兆接着道:“只不过此事太过蹊跷,他们口口声声说被明灵子治愈了,可那明灵子已近二百岁,怎可能还活在人间?” 丁诺沉吟道:“正是此理,那狂阳连肖神医都无法治愈,他区区一个明灵子就算活成了千年的王八,又怎会有本事治愈此病? “此事定不简单,可不能让师兄弟们被这十人蛊惑了!” 郑孙二人颔首道:“正是此理!” 他们回首望见众人当中,竟有不少人信了那棺中十人,与丁诺眼神略一交汇,往当中一站,大声道:“诸位! “此事太过蹊跷,咱们可不能被眼前这十人蛊惑了!” 这一声下去,直声声入耳,众人再没了吵闹之声,全数停下来望着丁诺。 丁诺背手踱了几步,再将长枪一立,也高声道:“我们此行之前,盟主已多番告诫,说那明灵子定是作假, “而治愈狂阳一事,也必定不真。这些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他们弄虚作假,蒙骗病人,才得以从中赚取暴利! “是以盟主好容易抽调咱们这些人,本意就是来清剿这伙妖言惑众的骗子! “可我是看在咱们之中,苦狂阳者实在是太多,大伙儿恳求之意也不能违背,这才答应你们前来一探虚实, “倘若遇见的这伙人是真的,那咱们就好生治病,若是假的,便遵盟主之命行事!” 他缓得一缓,目光重回锐利,续道:“可是大伙儿也该好好想想,倘若咱们一开始就听从了盟主之意, “从明夷帮大门直冲而入,又怎会给他们可乘之机,让咱们落入他们的铁笼之中? “现今咱们已逃了出来,那么好的时机可莫再错过,大伙儿千万别拂了盟主之命才是!” 郑孙二人连打手势,让人群中的骨干弟子纷纷响应丁诺之语,均是口中高喊着:“咱们早就该冲将进去,将他们一举拿下了!” “量这些宵小之辈,又怎敌得过咱们霁云盟的武艺!” “他们拿出这十人来诓骗咱们,不就摆明了他们不想与咱们斗上一斗么?” “他们不愿出手,正好说明他们只是群乌合之众,根本无力与咱们霁云盟抗衡!” 丁诺与众人同声呼喝高喊,人们意气激昂,情绪均被调动起来,又在丁诺长枪一挥之下,千余人均向那木楼冲将过去。 而留在原处的仅二三百人众,这些人不愿随了丁诺的意思,他们静观其变,多数是信了明灵子一事确凿无疑。 当众人离那木楼十丈远时,无数的断竹再度激射而出,直漫天卷地,数量骇人。 但郑兆、孙迪早已做足了准备,他们挑了些好手站成两排冲在最前,纷纷用手中兵刃挥舞成一道银墙一般,用以抵御无数的断竹。 如此一来,果真被他们向前冲了几丈,正要击破那楼门时,却忽见这楼门不打自开,竟从中冲出几百名恶鬼来。 霁云盟等人又被吓得腿脚巨颤,此前先是红漆棺材,后来又有棺中诈尸,如今再见恶鬼前来。 连番恐吓之下,委实有不少人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撤退不迭。 丁诺当即冲在最前,长枪舞成游龙也似,招招都要那些恶鬼的性命,口中还大叫着:“大伙儿莫怕,这些人只是戴着面具, “装神扮鬼而已,正是咱们霁云盟早已不玩的东西!” 他话音一落,众人果然豁然开朗,暗忖着霁云盟中追杀叛徒的追兵,其所戴的恶鬼面具不正与这些人一模一样么。 人们当即转惧为怒,又由郑兆孙迪二人重整队形,领着弟子们再度合围抢上。 第439章 明灵之威 数度拼杀之下,楼前的恶鬼们再也不能以寡敌众,不得不一边挥舞兵刃,一边向楼内后撤,撤在最当先的,已是撤回了二三楼之上。 又再拼杀了一阵,恶鬼们气势已尽,纷纷弃霁云弟子不顾,全数冲上了楼去。 弟子们本欲全力追上,却被丁诺高叫数声,尽数喝住不前。 丁诺只暗忖着,这楼高十余层,而那些恶鬼又退得如此容易,倘若对方层层设伏,他们这两千余众定是有去无回,是以不敢再追。 正当丁诺思忖主意时,又听得那神秘之音再次传来:“丁诺,你这般谨慎,实在是救下了这两千余人,老夫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说罢,忽从楼上缓缓走下一人来,这人气宇轩昂,眉目似画,正是金琨所扮的明灵子。 金琨背着双手,一步步下得楼来,木梯上的弟子被他气势所慑,均是后退不迭。 好半晌,终于有三四名弟子鼓起勇气,向他狠劈去几刀。 金琨也不躲避,抓住了第一柄刀刃,左右横挥几次,已挡下其余几刀。 再抢过刀来,只用力一压,那腰刀已是被震为七八节,每一节都向那些弟子激射而去。 弟子们慌乱间左闪右避,“嗖嗖”声响过后,好几人头上的束发已被削去,长发纷纷散落下来,“啊、啊”惊叫之声大起。 金琨再踏前几步,弟子们这才看清了他的两只眼睛,更是被吓得出不得声。 他们不得不左顾右盼,收起了兵刃,缓缓给金琨让出条道路来,在他身后支支吾吾道:“他……他……左眼白瞳……右眼双瞳!” “难道……难道这人真是明灵子?” 金琨全然不惧其余弟子拦路,直坦坦荡荡地行至丁诺跟前,一副不怒自威之象,叫人看了,无不生起一股敬畏之心。 丁诺自也是被他气势所慑,他本也想后撤躲避,怎奈他要率领这一众的弟子,必得当先做出一番表率。 是以不得不强作镇定,手脚微颤地道:“怎么,阁下便是明灵子?” 金琨笑而不语,并不打算答他的问话,只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丁诺。 丁诺急忙转过头去,躲避他那副慑人的眼神,再道:“你怎可能是明灵子,可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还有适才那些恶鬼,他们武艺虽是不弱,可你们总用吓人的一套,终究还是在故弄玄虚!” 金琨将笑容收起,忽然一掌打在丁诺胸前,众人只听得一声十分怪异的闷响传来。 那丁诺在这一掌之下,根本躲避不及,心知必死无疑,谁知再听得“唉哟、妈呀”等声叫来。 原来这一掌击下,那份巨力竟穿透了他的身躯,将他身后七八名弟子均击飞出去,途中还撞破了木楼的门窗,又再飞出数丈之远。 其中几人最终撞上了外头一口铜鼎,发出一声巨响,这响声传出数里,悠扬不绝。 丁诺已是面色煞白,如堕冰窖之中,只等着气绝而亡。 然而他等过许久,直至汗流浃背,却未觉身上有半分的疼痛,他缓缓抬起头来,摸了摸胸口,竟也是毫发无伤。 他这才大舒了口气,对眼前这位高人服气了不少,心忖着有这功夫的高人,其武艺绝不在瞿盟主之下。 他再回首看那远处的铜鼎时,却发现已被撞凹了一角,可那铜鼎足有三寸之厚,若要将其撞凹,那是何等的气力? 再看那些弟子纷纷爬起时,他又倒吸了几口凉气。 只见弟子们个个毫发无伤,正自彼此查看着对方,均是大呼不可思议。 不少人竖起了拇指,说道:“简直是匪夷所思!”随之与众人笑声渐隆。 此时但听金琨昂首说道:“老夫是谁,你也不必深究。 “只是那装神弄鬼之事,的确是从你霁云盟中学来,今日却在正主面前班门弄斧,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他所指的,便是那些装扮成恶鬼之人。 丁诺已被震慑得开不得口,却见三四百人齐身对金琨下拜,高声道:“果真是明老前辈在此,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饶恕莽撞之罪!” 这些人均被金琨的武艺所慑,其余弟子虽不下拜,却也收起了敌意,不敢再对金琨剑拔弩张。 金琨也不谦逊,他大笑一阵,直向门外大手一挥,朗声道:“此处无事了,都现身了吧!” 言毕,只身往厅堂里处走去,坐在一排桌椅的主席之位上。 而门外从圆石滚落的斜坡上,瞬间跃下了四五百人,又从木楼的二三层之上,也跃下千余众。 这些明夷帮帮众均大笑出声,他们也不抽出兵刃,见到霁云盟众对明灵子服气的连一半也不到,只得远远叉手而立,以防不测。 丁诺暗暗心惊,忖道:“难怪他说我的谨慎救下了这两千余人,原来他这边还有恁多埋伏。” 金琨见明夷帮众还有防范之意,立时心知肚明,说道:“老夫早已料到,你们当中必定有很多人是不情不愿地来到此地。 “霁云盟早已不复当年,要想在如此仓促之间,凑齐你这两千余众,也实在是难上加难。 “否则,怎可能连个掌门长老都未能前来,却让个名不见经传的丁诺带领你们,老夫可有说错?” 此言一出,人群中发出“唔”地一声,人们不敢承认,他们多数都沉默不语,只有少数几个在偷偷地点头认可。 此时的丁诺还未缓过劲来,那郑兆和孙迪却不想让金琨占了先机,他们踏上两步,又不敢离金琨过近。 郑兆当先叫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休得在此造谣污蔑,我霁云盟人数众多,乃天下第一的帮派,怎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金琨略微一笑,说道:“这天下第一帮派难道不是明夷帮么?什么时候霁云盟也变得这般沽名钓誉了?” 郑兆当即一愕,再细望身边的弟子,见他们一个个皱眉瞪目之貌,心知言语有失,便不敢再度开口。 第440章 偏要骗你 孙迪见状,挡在他的身前,高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坐着与咱们说话,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 金琨道:“老夫是什么人,你问问适才下拜之人即知。我只怕我站着与你们说话,你们就不敢开口求我,为你们治那狂阳了!” 他这一句说得铮铮有力,已将明灵子的身份默认了。 人群之中再度发出惊诧之声,纷纷叫道:“他当真便是明灵子!你们看他左眼白瞳,那哪能错的了!” “啊!他真的愿意给咱们医治么?那得要多少银子?” “他适才那一掌,威力如此惊人,没准他真能将那狂阳断根!” 丁诺终于恢复了神志,上前喝道:“少在这儿唬人了! “狂阳之祸延续十余年而未决,便是那肖神医也无法根治,你这人来历不明,故弄玄虚,似你这等的骗子,我霁云盟可是见得多了!” 言毕,向人群中挥了几手,欲鼓动木楼内外的弟子。 果不其然,那些弟子中又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将气氛调动起来,直叫道:“不错! “我们的肖神医可是天下闻名,若连他都治不好的病,别人又怎能治得好?” “咱们怎能不信肖神医的,却信了这假冒的明灵子?” “什么劳什子明灵子?别以为武功高就有何了不起的,无非就是个骗子中的高手而已!” 人群之中忽然哄堂大笑,这让丁诺三人也暗自得意不已。 谁知金琨也跟着大笑不绝,且是那笑声最大的一人,直把所有人的笑声都压了下去。 那些内力不足之人,根本抵御不住这笑声中的内劲侵袭,一个个胸闷难受,头晕目眩,伏地不起。 就算内力强劲之人,也是内息难稳,直被一口气憋得面红耳赤,动弹不得。 笑声过后,人们都闭上了嘴,不少人铁青着脸,对金琨怒目而视。 此时那肖代秋和马和、陆宁等人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站至金琨两旁,对霁云弟子颇为不屑。 肖代秋当先躬身道:“明老前辈,您犯不着如此客气,他们若不信你,咱们将他们尽数驱离便可!” 霁云弟子见此人正是青囊三肖的鬼神叹,更是生出一份敬意,心忖连此人都对明灵子毕恭毕敬,那明灵子便多半假不了。 金琨端坐当中,说道:“老夫早已料到他们来者不善,他们信我者有之,不信我者有之,半信半疑者更是有之。 “是以才这般畏畏缩缩地前来,既不敢大动干戈地惹怒咱们,也不敢无功而返,闹成最后不好交差, “更不敢落入了咱们的包围,以致全军覆没!” 他顿得一顿,续道:“就因为他们当中有信我和半信半疑之人,是以他们虽是不情不愿,也不得不上双擎山跑这一趟, “只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深受狂阳之苦,哪怕此行有半分治愈的希望,他们也愿意为此尝试尝试!” 他此言一出,不少弟子再也不顾丁诺等人的颜面,纷纷点头说道:“明老前辈您所料不错!” “真不愧为明老前辈,全数都让您料到啦!” 丁诺这三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当先怒斥那些发声的弟子,转而向金琨怒道:“休得在此口出狂言! “你说!你们为何故意放出风声,污蔑我霁云盟?这一笔账目,咱们今日可得了结了结!” 金琨讪笑道:“看来你们这些人并不太蠢,你们居然知道那些个风言风语是自老夫这儿传出的!”说着,含笑鼓了几掌。 续道:“可你还是蠢了一些,你也不看看此地是谁的地界,老夫怎就不能在此口出狂言?” 此言一出,肖代秋与众多帮众均是大笑出声,对丁诺等众一通揶揄嘲笑。 孙迪再也气不过,怒指金琨道:“你这人分明是假的!休得在此招摇撞骗,贻笑江湖!” 金琨故意拿起酒葫芦饮上几口,说道:“倘若老夫偏偏就是要骗你们,你们如今又敢拿我怎样?” 说着,不少帮众已然抽出兵刃,令这两千余弟子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再做出格之事。 郑兆才不管这极为不利的情势,他大声喝道:“你这人出言轻佻、举止轻浮、为老不尊! “这些根本不似前辈英雄的做派,所以你这明灵子也必定是假的!” 肖代秋与陆宁等众相视一望,又与帮众们笑得直不起腰来,其鄙夷之态溢于言表,将郑兆等众激得脸红脖粗。 金琨等众人笑声尽去,才沉吟道:“你们其中信我者,早晚也会找我来医治,不信我者,也早晚会寻我的麻烦。 “是以我才放出话去,将你们引来此处,也免得我一个个去找寻这众多的病人。” 廖建元与何振海颇为不解,问道:“您将这些人引来此处,不正平添了恁多麻烦么?” 金琨道:“倘若我只靠口碑相传,又怎会在短时之内引来那么多人,老夫如此有意为之,便是要医尽天下的狂阳,彻底解决狂阳之患!” 只有肖代秋、陆宁和马和三人才懂得金琨的真正用意。 他如此煞费苦心,实在是想要迅速笼络人手,也好为明夷帮与严时志报仇之事提前打下根基。 霁云弟子之中再度传来喝彩之声,丁诺放眼望去,此时已有过半的人信了这明灵子。 他忍无可忍,将长枪一祭,正要怒斥时,却见数十名弟子伏在地上,或是痛苦呻吟,或是昏厥倒地。 这一幕来得那般突然,让丁诺三人大感意外,纷纷抢上问道:“怎么啦?” 好几个弟子的面目扭曲成一团,直冷汗涔涔,痛苦不堪,喃喃道:“我们的狂阳发啦……太难受啦……” 其他弟子也纷纷叫嚷着:“快……快救救咱们……” “这一回发作得甚速……若救得晚了……恐再难……再难……”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昏厥过去,再也不省人事。 丁诺三人大骇不已,这两千余人中,仅孙迪略通医术,他赶紧给几人搭了一脉,立时面露恐怖之色。 对丁诺叫道:“他们所说不假!脉象是绝骗不了人的!若再不施救,这些人马上就要没啦!” 第441章 当场治愈 郑兆茫然道:“可这狂阳除去那易阳丸,谁又知道怎生医治?” 这二人均望向丁诺,期盼他能想出点法子。 丁诺眼见这些弟子之中,混杂着好几名骨干弟子,倘若他们死了,他最是心中不舍。 但他毕竟也不通医术,急忙寻思了一会儿,疑道:“此事太过蹊跷,他们的狂阳为何同时发作? “我自知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服用了易阳丸,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得如此严重?” 他转头盯着金琨,心中满是狐疑,正待质问时,却被五个发病弟子拉着,再猛地将他甩入身后的人群之中。 这五人转过身来,有的跪在肖代秋跟前,有的跪在金琨跟前,不断磕头叫道:“还请二位前辈大发慈悲……替咱们解去这燃眉之急!” 金琨与肖代秋相视一望,心知这计策已成,无不暗自庆喜。 原来,就在金琨下楼与几名弟子交手时,便将通力附着在那腰刀之上,而在那断刀激射之际,这些通力已钻入了几十名弟子的体内。 由倒丨心法所生的通力着实是神奇万分,它既能治愈这狂阳,自也能激发狂阳。 是以这通力在弟子们体内匆匆绕过数周之后,再度回到金琨之手,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诱发了他们狂阳的发作。 而金琨早已和肖代秋说定,待此计大成时,便由他二人假意演一场戏,好叫众人相信这狂阳的确可被治愈。 此时肖代秋当先说道:“便让老夫给你们几个瞧瞧!” 说着,从背囊中拿出银针,给这五人纷纷扎下,再在那些银针上方渡入真气,以催促血液迅速流通。 但纵使他忙活了一炷香时辰,额头也已见汗,也仅是替众人减轻了小部分的痛楚,实在是收效甚微。 肖代秋无奈摇了摇头,行至金琨面前,抱拳道:“这些人此番发作得过于严重,在下已是无能为力,还请明老前辈出手救他们一救。” 金琨略一颔首,说道:“肖大夫先请歇息!” 言毕,起身行至那五名弟子身旁,只将右手凌空拍了一掌,一股寒气呼啸而去,已叫这五人立时止住了疼痛,纷纷站起身来。 金琨再行至那几十名弟子跟前,将右手一拂,立时寒霜漫天飞舞。 那寒气侵入诸穴之中,立时止住了疼痛,这些人的呻吟喊叫之声大止,便连那些昏厥之人也顿时转醒,纷纷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如此一来,在霁云弟子中又引发了不小的哗然,人们纷纷叫道:“他仅一挥手便治好了他们么?” “他果真能治狂阳!他果真能治狂阳!这也太神奇了些!” 金琨只沉声道:“想要治愈,哪有那般容易?” 说完,已走回那五人跟前,对一青原弟子说道:“你的病症最为严重,你适才既然求了老夫,老夫今日就为你医治了吧。” 他吩咐这弟子将上衣脱去,露出了满背的火疖,其中还有一些流出了脓血和脓水,叫其他人看了,无不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金琨又令他席地盘坐,而后也盘腿坐在他的身后,双掌握住他的双肩,再缓缓渡入通力。 此一回,金琨意在给众人演示一番,是以他用起了十二分的通力,以致浑身的汗水不停滴落。 众弟子看着那青原弟子面上不断变换着色彩,而背上的火疖也纷纷收口成痂,不断枯竭掉落,也是讶异无比。 他们何时见识过此等的怪事,直呼这明灵子的确是货真价实,绝不是在此故意欺骗众人。 是以又有近半数弟子向他跪地而拜,只等着这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 丁诺等人虽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眼见恁多弟子似要倒戈叛变,也是莫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懊恼不已。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金琨终于将手掌收回,说道:“肖大夫,还请您上前细探一番。” 肖代秋应了一声,给这弟子略一搭脉,就对这弟子说道:“恭喜这位小兄弟,你的狂阳已被明老前辈治愈啦!” 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其中也有不少人,故意要笑给丁诺几人听,直高声叫道:“这回总假不了了吧!” “不错!他的火疖都能在咱们的眼皮底下掉落,这又如何做得了假?” 孙迪却很是不甘,当即踏上数步,也给这弟子切了一脉,其面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是茫然难堪。 丁诺急道:“究竟如何?” 孙迪却始终支支吾吾地,哭笑不得,半天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而丁诺两眼却瞪得老大,不自觉地退了几步,心下已经明了这大势已去。 便在此时,又从楼上下来二三百人,他们认出了人群中的熟人,纷纷涌上前去,与霁云弟子一叙旧情。 木楼中的气氛变得空前高涨,只因这二三百人,均号称被明灵子治愈了狂阳,霁云弟子们再也不愿收敛情绪,直振臂高呼,雀跃不已。 眼见弟子中绝大多数都信了这明灵子,丁诺等人自知再强行压制他们也绝无可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上数十名弟子,打算趁乱而去。 此时金琨忽然叫住了众人,大声道:“丁诺、郑兆、孙迪,你们之中也有人患了狂阳,但你们就此而去,是当真不想治了么?” 丁诺三人相视一望,均暗忖这明灵子为何会知道他们的姓名,又为何会知道他们身患狂阳。 心想明灵子如此发话,是要强留他们之意,唯恐这其中带着不少的敌意。 是以他们回过身来,虽还是一副桀骜不驯之态,也依旧向金琨拱了拱手。 丁诺说道:“不劳阁下挂怀,只请阁下放咱们安然离去便可。” 金琨道:“老夫自然可以放你们离去,将来若有所求,你们还可再来寻我。” 丁诺见他语气缓和,不似强硬之姿,这下又来了些勇气,只点了点头,再高声喊道:“众弟子还得随我回到霁云盟, “咱们出来多少人便得回去多少人,可不能让各派的掌门长老担心才是。” 第442章 来去自由 谁知众人有的不以为意,有的嗤之以鼻,有的高叫道:“才不回去咧!若不是有这狂阳束缚了咱们,老子早就叛了!” “就是!这儿可以治愈狂阳,霁云盟可以么?” 有的甚为愤慨,喝道:“还回去作甚?还得让你们白白赚取钱财么?” 另有人说道:“丁诺三人中明明有病人,却不愿意治好,定是要用他的这个病,号令众多狂阳弟子,以分得那易阳丸的红利才是!” 人们越说越是愤慨,直把这些年在霁云盟里受的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孙迪实在是怒不可遏,他红着脖子喝道:“你们!你们非得信这江湖骗子,也不肯信咱们盟主和肖神医,简直是无可救药!” 弟子们群情激昂,纷纷卷起衣袖喝骂道:“你们才是些骗子!你们可骗了咱们好多年呐!” 有的人还有了上前动手之意,直叫道:“这些年中,叛出的弟子也有两万余众,难道他们都是些傻子么? “难道咱们便不知其中的道理么?你们错啦!咱们可是心知肚明,只是碍于盟主的淫威,咱们不敢叛出而已!” 有的已经将兵刃抽出,喝道:“你们这些瞿崴的走狗,还不快滚!否则我们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些弟子的情绪越来越是高涨,眼见要向丁诺等人动手,金琨立时高叫道:“放他们去吧!” 弟子们这才将喧叫之声止住,回身望向这位前辈高人。 而肖代秋、马和等人自是大为讶异,问道:“为何放他们走?” 陆宁也轻声问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这些人可是在断山崖上与咱们交过手!是咱们的仇人!” 金琨细声道:“如果此时杀了他们,便不能让这些弟子信服,于今日之事大为不利。咱们与他们来日方长,不必在乎眼前的恩怨。” 陆宁这才恍然大悟,将这番话也悄悄告诉了肖代秋等人。 见这些霁云弟子与来时的态度截然相反,金琨心道:“我果然所料不错,在如今天下大乱的情势之下, “只须稍加手段,我就可以轻易将霁云盟的弟子拉拢过来。他们只要肯为我所用,严帮主的大仇定可报得!” 他昂首续道:“我明灵子从不强人所难,愿意留下治病的,我自是欢迎,想要走的,我也放他们安然离去。” 他叹得一叹,续道:“只是你们适才所说,瞿盟主把老夫认定为江湖骗子,老夫只想让你们知道, “他几月前也在这双擎山上,曾败于我的手下,这里头究竟谁是骗子,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他身边立时站出几十名弟子,纷纷叫道:“不错!瞿崴败于明老前辈时,我们可全都瞧得真切!” “瞿崴分明知道明老前辈不假,却还要蒙骗你们,他只是另有图谋!” 两千余名霁云弟子听了,再也忍受不住,纷纷抽出兵刃,高声叫嚷着朝丁诺等人挥去。 丁诺这几十人自是大为惧怕,径直奔向明夷帮的大门处。 金琨见状,也号令马和将那铁墙放下,任丁诺等人自去。 随着隆隆声响,那道铁墙缓缓而下,重新露出了明夷帮大门。 丁诺等人刚要至此奔出,却听门外一个高亢浑厚的声音传来:“什么骗子长骗子短的, “快叫你们这儿治人救命的正主出来,老子可看不惯你们!” 来者竟是一蒙面男子,这人一身劲装结束,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叉手而立,一副不可一世之态。 丁诺等人也顾不上理睬他,只绕过那蒙面男子,扬长而去。 他们身后的霁云弟子追至此处,却被蒙面男子抽剑拦住,弟子们一愕,斥声道:“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蒙面男子冷哼一声,说道:“究竟是谁在此地治人救命,这狗屁的江湖怎么总有人要救它?你们若将他叫出来,我就放你们离去。” 弟子们怒气本就未消,此时更是平添了几分,他们高喊出声,分别以拳、掌、剑、枪向男子击去。 蒙面男子身形一晃而动,十数剑“唰唰唰唰”从人群中穿过,动作行云流水,好不潇洒。 一眨眼间,已让好几人倒在了地上,这些人个个都中了几剑,正自痛苦呻吟不止。 其余弟子们更为着怒,虽是惊诧此人的武艺高强无比,依旧要再度围上,却被一个声音喝住:“诸位还请停手!” 上百人回首一望,却是马和领着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这四人从木楼中走了出来。 马和当先说道:“明夷帮的家事,自由咱们料理了,诸位还请退下了吧。” 说着,领着这四人来到蒙面男子跟前,但那些弟子中有人叫道:“就请让咱们加入明夷帮,好来教训教训这个狂妄之徒!” 另有上百人和木屋内外的霁云弟子,也均高声附和着:“对,咱们都要加入明夷帮!还请明老前辈和马堂主、肖堂主成全!” 马和向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的美意!诸位想加入明夷帮原也不难, “但今日此人在我帮地盘上挑事,我这个做堂主的,必须先管上一管!” 说罢,又向那蒙面男子略抱一拳,说道:“在下量彼堂堂主马和,敢问阁下姓名,来自哪门哪派?” 蒙面男子仍是叉手而立,并不打算答话,只兀自打了几个嗝。 马和朗声道:“阁下喝酒了?你在我帮中酒后行凶,若没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恐怕今日是要回不去了!” 蒙面男子“嘿嘿”一笑,说道:“我听闻这里有个什么明什么灵子的,要在此地行善积德,为人治个什么什么病的,可有此事?” 马和颔首道:“不错,我明灵子前辈欲给天下狂阳病人解除病苦,且是分文不收, “病人只须答应他老人家的条件即可。怎么,阁下也是受这病苦的折磨么?” 蒙面男子立时跳将起来,叉腰道:“啊呸呸呸!你是咒老子有病么?” 第443章 蒙面男子 说着,往木楼里一望,又道:“就是那个明灵什么的……我才不管他灵不灵的,你去把他叫出来,我自与他说来!” 马和喝道:“放肆!明老前辈怎是你呼来唤去的人物?你究竟所为何事,为何无故在此伤人?” 他身后四人也是摇头嗟叹,纷纷呵斥:“快说!否则休怪咱们不客气!” 蒙面男子不耐道:“你们不去叫他?好!我自去找他!”说着,已绕过了马和五人,径直朝里行去。 马和疾退数步,伸剑将他拦住,再斥道:“我是看你酒后失礼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忍让,小心我……” 他话未说完,却见这男子长剑一晃,径直向他手臂切来。 马和一惊,急忙转过半圈,避过这剑芒,再将手中长剑自他右肋处击去。 谁知这男子“哦”地一声,含胸回剑,挡过了这迅捷的一招,道了声:“功夫不错!” 说着,欺身回剑,十数招过后,剑尖已将马和的长剑黏住。 马和本欲用力缩回,却一时不起作用,他“啊”地一声叫出,右肩处已中了一拳。 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这四人见状,直三枪一掌同时向男子上中下三路击去,一时间呼呼风向,招式繁多。 但那蒙面男子只顾着哈哈大笑,一边用长剑接着招式,一边叫道:“别以为你们人多便能济得事! “今日那什么明灵子,老子定要与他会上一会!” 马和咬牙忍痛,大叫道:“狂徒休想得逞!”说着,再度仗剑而去,与廖建元四人联手对付那男子。 这五人将男子围在当中,招招凶狠至极,只见枪剑拦住他的上下二路,廖建元则用阳明掌击他小腹诸穴。 怎奈那蒙面男子剑法太过凌厉,他高声呼啸之下,剑招一浪强似一浪,虽是以一敌五,也是分毫不惧。 直百余招过去,但见男子一跃而起,大叫一声:“着!”苟鸿才与何振海二人分别中了一剑。 其余三人大为惊诧,哇哇大叫了几声,长枪倏地伸长了尺余,长剑也一改突刺为斜劈,招式甚为迅猛,直取他的前胸与后背。 谁料这男子猛地将身一矮,下盘中飞出两腿,已扫中侯志坤腰间。 侯志坤闪避不灵,脚下一个踉跄,登时与廖建元撞个正着,二人一块儿摔至一边。 马和“啊”地一声,未料到五人也奈何不了他,急将看家的剑招使将出来。 可那男子却不理不睬,只将身子转了数圈,一一避过了二十多个招式。 紧接着长剑倏伸,一套极美的招式之下,又将马和的长剑黏住。 他趁马和慌神之际,脚下再转,捉起马和往空中一掷,长剑晃处,已在他背后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马和狠狠跌下地来,其余四人见他鲜血长流,不得不激跃而起,自四个方向向男子击来。 可那蒙面男子再笑一声,立时矮身避过,廖建元四人则同时大声惊叫,恐惧万分。 只因这男子一避,他们手中的招式则要自四个方向聚拢,定要伤了自家人。 便在此时,忽见一阵风刮过,廖建元与何振海忽被一股巨力托起,又高跃了近一丈,这才没与对面两人的招式相碰。 待这二人全数落下地来,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金琨立在一旁,正向他们挥手示意。 马和五人立时站至一旁,只见金琨背对着蒙面男子,望着那红色的夕阳说道:“见不惯别人救人的,功夫又那般好的, “这武林之中除去烛龙浪荡子齐腊,也再没有他人啦!想不到你这狗脾气,竟一直未变,可惜啊,可惜!” 蒙面男子立时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什么齐腊!什么可惜!” 金琨转过身来,正色道:“你虽有意隐藏你的招式,可你那混凌剑法总是万变不离其宗,我可要恭喜你了, “你那脾气虽是未变,可你今日的武艺,已趋近高绝之列了。” 蒙面男子显然着怒无以,大叫一声:“你住嘴!”言毕,剑尖已离金琨眉心不到半寸。 金琨根本不愿躲避,只将左掌一扫,“当”地一声,竟将长剑击至一旁。 接着他右手连出三掌,去势极为迅猛,蒙面男子见左右避之不过,也以三拳击来。 “砰砰砰”三声响过,蒙面男子直后退了七八步才将劲力卸去,而金琨只是将身子晃得一晃,就已站定。 金琨收起手掌,背手道:“老夫说你已趋高绝之列,但你毕竟成不了高绝。 “你虽与你的妻子都改过了些毛病,但你在长年邪淫之下,纵有再高的天资,又怎能入得了高绝之列?” 蒙面男子叫道:“休再说上一个字!”言毕,长剑再指向他眉心之处。 金琨叹了一声:“你始终是冥顽不灵!”也抽出随侯剑,与他瞬间过了七八十招。 那男子见自己的剑招根本奈何不得金琨,只得剑走偏锋,剑招一转,自他左肋下穿过,再向他后背击去。 金琨先是侧身避过,再将左手向下一拍,已拍在男子手背上,欲将他长剑击落。 但这男子全力握住长剑,不曾脱手,只是被这下拍的巨力击中,不得不将长剑向下沉去。 金琨趁机抬起一脚,踏住了男子的长剑,那男子急忙用力抽拔,连脸孔也被涨得通红,但那长剑竟是纹丝不动。 金琨左手再是一扫,已将他的蒙面巾扯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马和与霁云弟子们同时惊呼一声,叫道:“这人果然是齐腊!” 正在此时,木楼中也传来一声惊叫,伏世火从中狂奔而出。 金琨脚下略一松劲,齐腊终于抽回了长剑,但却不愿重新蒙上脸面,只是跃至一旁,眼中露出怨毒。 说道:“你怎会那么清楚我的事情?你究竟是谁?” 金琨笑道:“你也别问老夫是谁,你今日来此搅乱这里的好事,当真是看不惯明灵子救人么?” 齐腊叫道:“不错!老子向来不愿见到救人之事,传闻此地有明灵子在救治狂阳,我便要来搅和搅和,你就是那明灵子么?” 第444章 圆环项坠 金琨并不答话,只摇头说道:“我看你未必是前来搅事那么简单呐。” 他特意叫马和放出谣言,目的是将众多江湖人士引来此处。是以齐腊此番前来,并不似搅事而已,金琨料定他另有目的。 齐腊一怔,随即怒气大升,喝道:“老子问你几回了,你为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金琨冷哼一声,眼见伏世火奔至身旁,指着他道:“你只须问问他是谁即可,何必揪住老夫不放?” 齐腊实乃伏世火的亲生父亲,自伏世火听见众人惊呼此人是齐腊时,他顿时心中狂喜,赶忙奔至金琨身旁,欲见见这从未碰过面的父亲。 伏世火奔得气喘吁吁,眼神中从狂喜转为了凝滞,细细查看眼前这人与想象中的父亲有哪些不同之处。 他又瞧见了旁人看齐腊的神态,他们无不暗露鄙夷,或是叉腰怒啐,抑或是嗤之以鼻。 心想他父亲果真与母亲说的一般,的确为天下英雄所不齿。 齐腊满是不屑一顾,斥声道:“一个小娃儿有甚可问的?” 言毕,却将脑袋猛地一转,霎时间看清了伏世火胸前挂着的圆环项坠。 他立时变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两眼越瞪越大,茫然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就连伏世火的眼中也闪出了光芒,他心中清楚非常,定是父亲将他认了出来,可他却不知该为此高兴还是该为此难过。 金琨眼见齐腊始终是无动于衷,再道:“你的剧毒也找了高人解去,真是可喜可贺!比起你那可怜的妻子,你可是幸运得多啦。” 又指着伏世火道:“他自娘胎中带来的剧毒,也已让老夫解去,怎么,你还不愿与他相认么?” 齐腊一愕,再往伏世火身上望了一眼,似要将他映在眼底一般,万般地疼惜不舍。 他眼露一抹敬色,再向金琨一拱手,长啸一声,只几个纵跃,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金琨忙道:“世火,快叫人!” 伏世火却始终不发一声,从他眼中看去,竟像让他瞬间长大了几岁一般。 直至齐腊走远后,才招手道:“爷爷,您低身下来!” 金琨立时弯腰附耳,只听伏世火细声道:“爷爷,我娘在临死之前曾仔细交代过,她虽不恨我爹,但待我见到爹时, “我千万不能认他,我也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只想依着娘亲的意思就是。” 金琨也轻声道:“你娘是怕你招惹了他的仇家,是以不想让你们相认,如今有老夫在你身边做主,你也不必害怕。” 伏世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望着齐腊远去的方向,露出无尽的留恋。 而金琨也拿出酒葫芦,饮尽了其中的美酒,心中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肖代秋见左右无事,协同马和这几人,对在场的两千余弟子重申了金琨治病的规矩。 众人为治好身上的顽疾,多数人都能答应下来,只有少数几人仍有疑虑。 正待这里的数千之众欲离开此地时,忽听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有一人一骑奔至门口。 此人是个信使的模样,门口守卫稍一盘问,便将他放进了院中。 这人风尘仆仆,疲惫已极,仍是坚持将背囊中一个物什交到了马和手中。 马和见之大惊,对金琨道:“总算是有消息了!”言毕,将手中字条递给金琨。 金琨接在手里,见是一封快马传书,上头只潦草地写着十余字:“帮中兄弟被关在天门派,速来!” 金琨问道:“这消息可靠么?” 马和仔细端详了这小小字条,说道:“千真万确!这纸张的确是帮中兄弟惯用的信纸!” 他又略一思忖,反问道:“绑走咱们兄弟的,可是那乌和乌兰和瞿崴么?否则为何那日咱们能在玉弓潭旁遇见他们?” 金琨叹道:“他们能出现在玉弓潭旁,反倒能将他们的疑点洗去一些,带走帮中兄弟的那些贼人,或是另有其人!” 他直思虑了好一会儿,再道:“马堂主,烦你在此处安排妥当,再给我点上百余名好手,咱们今夜就赶往天门派!” 马和问道:“才百号人,如何能救得几千兄弟?” 金琨沉吟道:“咱们先行一步,暂且打个头阵,待事情完全有了眉目,咱们再来调动此处的大军。” 马和再道:“不如让我留下,替明老前辈您驻守在此!” 金琨摇头道:“马堂主你大有用处,须得留在老夫身旁。” 马和暗忖着:“此处已被明老前辈重新布防过一番,各处要道也安插了不少埋伏,定然挡得住千军万马再度袭来。” 又想:“明老前辈他总有过人之处,既然他这般放心此地,我也就不必为此操心了。” 他当即便安排好几名副堂主,代为统领此处的五千余众,还亲自指定百多名帮众,整理好了行装与马匹,只等着金琨的号令而行。 金琨直忙至深夜,才带领着肖代秋、马和、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伏世火,以及百余众人出了这双擎山。 行至第三日,但见陆宁从身后追了过来,金琨见了,立时高声道:“你跟来作甚?你应回去协助副堂主们训导帮中的兄弟才是!” 这话让旁人听了,也颇觉有理。如今帮主已逝,有陆宁这位帮主的义女留下,可比一位堂主还能叫帮众服气。 陆宁却不以为意,嗔道:“世火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才不要前辈来管我!” 伏世火与金琨同坐在黑色骏马上,他对金琨说道:“姑姑待我可好啦,她什么事都能依我。” 金琨道:“那便好,你就叫她回去,她也该依你才是。” 伏世火“啊”地一声,吐了吐舌头,不知如何是好。 陆宁高声笑道:“别欺负小孩子,前辈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我跟来,要么我带着倚柔妹妹一块儿跟来,您觉得如何?” 金琨正是思虑到此行着实危险,才特意不让陆宁跟来,如今她又说要带严倚柔同来,其中的凶险又大为地增加。 第445章 代冬往事 正没理会处,陆宁再道:“再说了,您都能带世火在身边,我怎就不行了?” 金琨道:“老夫与世火早有约定,他跟随我后,我定能保他的周全。” 陆宁当即向金琨作了一揖,恭声道:“那还请明老前辈也大发善心,保得小女的周全便是! “等到了天门派里,小女还有一则重要的消息要告知您呐!” 金琨被她几句话闹得下不来台,只得勉强答应了,而马和等人均知这陆小姐向来刁蛮任性,也并未觉得不妥之处。 一行人急行十余日,终于来到了天门山之中,但在一番探查过后,直让一行人大感意外。 原来这天门派中,竟是空空荡荡,人烟绝迹,与遇袭过后的双擎山简直是如出一辙。 一行人只在弟子的卧房之中,找到值守在此的几名弟子。 他们见了金琨等人,起先还道是贼人们去而复还,纷纷操起长枪,欲与之拼个你死我活。 待他们看清了肖代秋、马和等人后,才知眼前之人确是明夷帮帮众不假。 马和当先问道:“你们可曾见到我明夷帮的数千兄弟?” 众弟子向他们哭道:“贼人们带了几千贵帮的帮众来此不假,可是贼人们强行攻占了此处后, “也把咱们的弟子也全数绑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金琨一惊,急问道:“贼人?贼人都是些什么人?” 众弟子却纷纷摇头道:“他们并未带有任何旗帜,我们都认不得。” 又有人道:“他们攻打咱们的时候,长老和弟子们也不断喝问他们的身份,但他们始终只字不提。” “他们的穿着与平头百姓并无二致,定是乔装改扮了的。” “他们杀了我派好多的人啊,好在咱们都躲了起来,否则今日也不知是死是活。”说罢,众人直哭作一团,难以自拔。 金琨又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去了多久?” 这几个弟子同声道:“往东边去了,也有近一月的光景了!” 马和“啊”了一声,心中好一阵盘算,说道:“他们可走得真快,想是咱们的消息刚一传出,他们便走了!” 金琨略一颔首,再问道:“你们天门派中,可有涯角枪柳大侠的消息?” 弟子们纷纷摇头,均道:“柳师叔早已不在门派之中,如今算来,已经失踪十年啦。” 金琨踱了数步,他与柳太叔侄情深,却始终难以一见,这十余年来,也是音信全无,只得在心中连连嗟叹。 他急将马和等人叫至屋外,沉吟道:“马堂主,烦你多叫些人手, “继续追查帮中兄弟和天门派弟子的下落,此事越快越好!” 马和抱拳答应了,立即借用了天门派的驿站,一连向外发出了十余封飞鸽传书。 金琨续道:“天门弟子口中的贼人,与侵入双擎山的应是同一伙人。 “他们如今已经对霁云盟动了手,又向东边而去,想必另外三派也是难逃厄运。 “廖兄弟,烦你带十人去青原派中打探,何兄弟,你带十人去九宫派,苟兄弟,你也带十人去天目派。 “三位一路上须得万分小心,此行只以打探为主,若遇贼人万不可与之交锋,须得尽快回报老夫才是,切记切记!” 廖建元三人纷纷抱拳允诺,他们也不作丝毫的停留,各自带着人手,火速下山去了。 至此,金琨等几十人众,便向天门弟子借了些房舍暂且住下。 大伙儿整日探讨着贼人、帮众和天门弟子的下落,只等着打探的消息传来。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陆宁将金琨叫至林中一僻静之处,背手说道:“我早在来时的路上就说过, “我有一则消息要告诉你,咱们如今也到了天门派,你怎就一直不问我?” 金琨心中满是帮众之事,再也无暇他顾,是以说道:“陆姑娘你若想说,早就会心急火燎地与我说来, “若实在是不想说,任我如何问你,你定是只字不提。所以我只能等着陆姑娘你什么时候有了心情,便自然会与我说了。” 陆宁捂嘴一笑,领着金琨行了几里山路,终于来到一棵苍天大树之下。 而金琨的这一番话并未让陆宁着恼,她也不吵不闹,这已与往常大有不同,自也让金琨心中暗暗纳罕。 陆宁终于将笑意收起,沉着脸色道:“金大哥,那晚你们先走了,我也在双擎山得到消息啦,是关于冬到回春肖代冬的。” 金琨一愕,忙道问:“你是怎么打探到的?” 陆宁将他带到一块巨石上坐下,这才沉声道:“那日丁诺带来的两千余人中,咱们全缺堂的老赵认出了其中有一位老友老曾。 “这老曾曾在肖代春身边伺候了多年,知晓了他许多事情。 “自他叛了霁云盟,依附了你这明老前辈后,就对老赵说出了当年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顿得一顿,续道:“原来早在二三十年前,张浪得到那本《南八传》后,便与肖代春一块儿钻研了一番, “他二人一致觉得,应尽快让弟子们停修内力,他们很想看看弟子们停修了之后,究竟会有何等的反应。 “当时肖代冬正在肖代春的宅邸小住,暗中听见了他俩的谈话,是以他很快便发觉其中有大为不妥之处, “就急忙找到肖代春说道:‘大哥快去劝阻张盟主,他要让弟子们停修内力,此举实在太过凶险,唯恐会让弟子们出现重大的差池!’ “但肖代春却始终不以为意,硬要一意孤行,是以这二人便争执了起来。” 她将目光最终停在了金琨两眼上,续道:“他们的争执越来越大,甚至大打出手,也是谁都拗不过谁。 “最终肖代春趁其不备……拿出了把利刃,将肖代冬杀了……” 金琨“啊”的一声,眼露惊恐之色,再听陆宁说道:“这一切都是老曾在暗地里偷偷瞧见的,事后肖代春将肖代冬的担忧告知了张浪。 “谁知张浪却后怕不已,还赞叹肖代冬的医术委实是精深无比,连此后的狂阳之祸也都让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幸亏肖代春将他杀了,否则事情若是败露了,必会酿成大祸。 “几年之后,张浪找来的一批小弟子果然纷纷患上了狂阳。 “这让张浪欣喜非常,他一边下令让肖代春研制解药,一边发出盟主令,号召全盟的弟子尽数停修内力……” 第446章 喜遇梨雨 她越说越是激动,最后道:“老曾他虽未患上狂阳,但也早已厌倦了张浪他们的阴谋诡计,如今趁着这个机会, “好容易叛出了门派,愿意加入咱们的明夷帮。只可惜他如今留在双擎山内,如若金大哥你不信的话,我就飞鸽传书将他叫来。 “不过老赵本人就在天门派中,我这就让他来亲口对你说……” 金琨伸手将她拦下,说道:“不必了,我自是相信陆姑娘,也多谢你将此事告诉了我……” 心中却暗道:“难怪我父子二人连等了岳父七年,他也始终是未能露面,原来他早已被肖代春杀害了, “否则以岳父的为人,他定不会失信于我们……” 金琨再叹道:“肖代春是岳父的亲大哥,他为了一己私利,竟亲手杀了三弟,也不知梨雨知晓此事后,她会作何感想。” 陆宁自也是嗟叹不已,她故作笑意道:“我听肖大夫讲起,梨雨姐姐已是恢复了许多,我还真是替你俩高兴。” 她说此话的同时,特意往金琨脸上凝望一眼。 金琨正色道:“这多亏了陆姑娘这十年之中的照拂,反倒是我,还未能照料她几日,却独自跑了出来,实在是于心有愧。” 陆宁道:“梨雨姐姐复原了,怎不见你高兴?” 金琨讶然道:“我早在双擎山时便知晓了此事,说起这份高兴,我自是比旁人更深了几分。陆姑娘,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陆宁眼中略显失望,只摇了摇头,又随意说了几句,便找个借口独自离开了。 金琨一时间只觉百无聊赖,就趁着这红色夕阳,行在了山野之间。 他来到一峭壁之处,放眼远眺,见到一片群山,这些山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形态各异。 它们一山绿,一山青,一山浓,一山淡,在这火红云彩之下,太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多时,他已无意间走至了山下,眼见此处的景色只不过是些田野与树木,再加上天色渐暗,便又匆匆往山上行去。 直行至一处拐角时,忽闻马蹄声自前方传来,金琨忙行至路边,抬头望去,不禁叫了声:“梨雨!” 肖梨雨自马上也惊叫一声,再是跳下马来,搂着金琨的脖子,柔声道:“哥哥,我可想你啦!” 金琨拥着肖梨雨,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惊讶道:“我们适才还说到你,没想到这就见到你了,你如今竟恢复得这般好了!” 肖梨雨将金琨放开,开心地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月光在此时恰巧照了下来,将她映衬得有如花间精灵般灵动至极,绝美无伦。 肖梨雨笑嘻嘻地跳过好一阵,才说道:“怎样?我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金琨叹道:“你救人无数,积善颇厚,是以才得了这份果报。”又问:“你是独自一人骑马来的?” 肖梨雨点头道:“是啊!朗月谷那儿还是咱们的家,我只是想你想得急了, “将家里收拾好以后,便想法儿过来帮帮你,我就怕你不许我来,我……” 金琨再叹:“你自八岁时就能独自上霁云盟,这天下之大,还有谁能拦得住你。” 肖梨雨灿然一笑,再抱着金琨道:“早知道你不恼我,我可就大大方方地来看你,而不是偷偷见你一面就走。” 金琨疑道:“你已见过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肖梨雨点了点头,捂嘴笑道:“我已经在查询帮中兄弟啦,才刚刚有了些眉目, “本应该立刻赶过去,但实在是想要见你,才偷偷来了此处。” 说着,在他额上匆匆吻下,立时飞身上马,续道:“我再不过去就来不及啦,哥哥你就等等我,一旦有了消息,我定会想法子传给你!” 金琨讶然道:“到底是哪儿?我随你去吧,你一个人我总不能放心。”说着,已经伸手拽住了马缰。 肖梨雨忽甩手将他扫开,略带嗔劲说:“适才还说没人能拦得住我,你这就不放心了?” 再对他俏皮地做了个鬼脸,续道:“你的清雅大夫如今已是哪儿都能去得,哪儿都可闯得!从我关在九宫派算起, “我已十余年没这般自由自在啦,你就让我只身前去吧,我不日便会将消息传来!我对你允诺了还不成?” 金琨向来爱肖梨雨至深,只要她开口索求,金琨都会尽力满足。 如今肖梨雨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度阻拦,只是心中焦急万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突闻山上一人喊道:“明老前辈!原来您在这儿,可让我们好找!” 言毕,一个身影迅速窜下,金琨远远瞧见了,那来者正是侯志坤。 金琨赶紧将人皮面具重新戴回,回首喊道:“怎么了?” 侯志坤再喊道:“伏世火这小兄弟将病人给医死了,您快去看看吧!” 金琨怔道:“怎会这样?” 他本想再向肖梨雨交代几句,可回身一瞥,却再也寻不见她的身影,只暗赞这马儿实在是好快。 他又向远处望了几眼,竟连马蹄声也再听不见,心想肖梨雨早已远去,暗悔未能将肖代冬之事与她道出,只得日后找个机会再说了。 金琨便随着侯志坤赶至天门派正堂,却见数十个天门派弟子围成一圈骂骂咧咧,言语粗鲁,而当中伏在一具尸首上痛哭的,就是那伏世火。 这些天门弟子是这几日间逐渐回到天门派的,他们均是冲着明灵子而来,这其中也包含了不少狂阳病人。 一路之上,侯志坤已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金琨。 第447章 实也活该 原来近几日来,金琨之与肖代秋、马和、陆宁等人一直在商议帮中大事,再也无暇医治狂阳。 而那些弟子又是慕名而来,为的就是治愈这多年的疾苦,金琨对他们并未多加照料,自是寒了不少的人心。 伏世火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心想着此前他曾用通力为人减轻了病苦,定也可用通力为这些弟子治上一治。 直至昨日,一名天门弟子突然狂阳发作,不省人事,伏世火只好再故技重施,搭上全身的通力意图救他。 当时那弟子果真被通力救醒,而伏世火也为此昏厥了整整一晚。 直至今日清晨,自伏世火醒来后,却发现那弟子已吐了不少的鲜血,正如一具死尸一般,躺在正堂当中,一动不动。 有经验的帮众均知此为常事,只因金琨替人医治狂阳时也是这般的情景,只须过得几个时辰后,这死尸便会活过来,身上的狂阳便至此治愈。 可这天门弟子已昏厥了愈一日之久,依旧是个死尸的模样,并无半分的转醒迹象。 天门弟子自是着急万分,只将此事归结为伏世火的医术不精,并为此愤愤不平,非要伏世火为这死者偿命。 此时,这些天门弟子正大肆骂道:“所谓杀人者偿命,这医死人的,自也应该偿命,哪儿有十岁的娃儿就能医人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有的骂道:“想不到明老前辈的徒儿竟这般没用,你既然不能医治咱们,就该叫明灵子他亲自来医,也免得辱没了你师父的名声!” “什么名声!那明灵子究竟是真是假,咱们也并不知晓,没准儿又是个江湖骗子也不一定!” 辱骂明灵子的言语一出,明夷帮帮众再也忍受不住,也纷纷对这些弟子破口大骂。 眼见双方争执逐渐增大,伏世火只好跪地哭道:“爷爷并未收我为徒……我……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天门弟子更是怒道:“你啥都不懂也还要给他医治么?原来你们根本就不把人命当回事!” “你不是明老前辈的徒弟?那为何要打着他的幌子在此行骗?” 正当弟子们要大打出手时,金琨二人这才走进了正堂。人们见到明灵子当真来了,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只等着这明灵子如何收场。 金琨面露铁色,扫视堂中众人,他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之气,直让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畏畏缩缩,不住扭捏,如同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他摇头道:“你们天门派弟子这般地欺负一个娃儿,可好大的志气啊!” 天门弟子更是惭愧万分,将脑袋低得更深了些,更有甚者,则直接跪在了地上,向金琨不住地磕头。 金琨随即走至那死尸跟前,弯身给他搭了一脉,略一皱眉。 又重新站起身来,背手对伏世火道:“世火,你替他们医治,可是他们求着你的?” 伏世火只顾着痛哭流涕,只因他被这些弟子冤至极处,实在是伤透了这份热心。 金琨喝道:“不许哭!快回答老夫!” 伏世火这才向他磕头道:“爷爷,是我牵累了您,我错啦……”说完这话,依是止不住哭泣。 金琨心中更是不耐,叹道:“你哪里错了?时至如今,你还要向着他们说话!那么说来,他们并未求你,而是你巴巴地抢着要治他们?” 伏世火终于点了点头,将眼中泪水点落了许多,说道:“他们真是太可怜啦,爷爷,我于心不忍,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金琨心中渐怒,大声道:“所以他们如今骂你冤你,你实也活该!他们固然有可怜之处,可你无缘无故地替他们医治,他们自然不会信你。 “你纵使将他们治好了,他们也不会感你的恩,更不会在意你的感受,所以才会聚在这儿骂你辱你!” 伏世火心头一怔,喃喃道:“啊……这……难道非得他们求我不成?可我实在是太小了,怎敢让这些大人求我?” 金琨长叹一声,高声对弟子们道:“此子并非老夫的徒儿,他也不懂什么医理医术,你们也年纪不小了,怎会让一孩童给你们治病?” 弟子们哑口无言,直过了许久,才有人敢低声道:“大伙儿也实在是病得苦了,所谓病急乱投医么……” 金琨驳道:“什么病急乱投医!老夫就在此地,你们怎就不找老夫给你们治?” 弟子们胆怯非常,小心翼翼道:“老前辈您日理万机,晚辈们实在是不敢叨扰……” 金琨道:“荒唐!你们就是为治病来的,怎么反倒不敢找我?老夫又不是什么凶恶猛兽,还能把你们吃了不成?” 弟子们不敢再发一言,只听金琨再怒道:“难不成你们真当老夫是骗子了? “既然如此,你们不如下山去吧!老夫从不给不信我者医治,也不与不信我者同行!” 他此言一出,不少人仓惶下拜,纷纷叫道:“不敢!不敢!” 伏世火见金琨替他教训了这些弟子,心中自是感激无以。 但他见这些弟子一个个似吓破了胆一般,依旧于心不忍,忙叫道:“爷爷!您别说他们了! “这人是我害死的,他们骂我也是应该,您……您怎能反过来说他们的不是……” 金琨摇头道:“谁说你害死人了?实在该打!”言毕,走至那具死尸跟前,在他脚底涌泉穴上连击了三回。 那死尸猛哼一声,“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即转醒过来,眼望着身旁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正堂内忽然一片哗然,人们见这人竟可死而复生,无不惊喜万分,欢呼吼叫不已。 金琨再度高声道:“此人并未死去,只因此子不通医术,将通力行岔了经络,才导致他进入假死龟息之态。 “只须将他的体内真气引导归正,这人便可不药而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叹这明灵子不仅武艺高绝,便连那医术也是通神。 第448章 缺乏智慧 伏世火见这人并未死去,忽“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比之前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金琨将伏世火牵离了人群,来到堂外一无人之处。 他半蹲着对伏世火说道:“好孩子,你的心地很是善良,比起这世间的大善之人都要善良了许多。” 伏世火渐渐将哭声放小,一边抽噎,一边瞪大了眼睛盯着金琨。 金琨续道:“你的这份善良,本是件好事,但你若只顾着善良,缺乏其中的智慧,那便是大大的坏事了。” 伏世火一把抹去涕泪,问道:“怎么对人善良也是坏事啦?” 金琨道:“就比如今日之事,你无缘无故地对他们好,毫无条件又毫无保留地对他们好,结果怎样? “结果就是无论你做得好坏与否,都会被他们冤、被他们辱、被他们骂,他们只是碍着你是跟在我身边的孩童,否则早就要动手打你了!” 伏世火“啊”地一声,思索了好一阵子,才点头道:“还真是这样呀,爷爷,那我该怎么办? “难道要我以后要变得不善良了,难不成要我变成个坏人?” 金琨抚摸着他的脑袋,续道:“你才刚一受挫,便不做好人了么?那可不行! “你对世人好归好,但一定要让人觉得你的好并非轻易得来。 “你要让他们历经一番波折才能得到你的好,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珍惜你的好,才会打心眼里感你的恩情。” 金琨站起身来,想起了当初弈先生的那番苦心教导,如今又将这种智慧传给了伏世火,心中委实是感慨万端。 弈先生与他往日的点点滴滴,顿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直叹斯人已逝,不复经年。 他续道:“世火,你今日定要将老夫的话记着,且是要记住一辈子! “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忘了,你的好和你的善,是这世间十分珍贵之物,千万别让他人欺你到极处,反倒因小失大,最终让你变成个恶人! “你若要行善,定要与智慧相辅相成,否则,你的行善,便会与行恶一般,造成无穷无尽的灾祸!” 伏世火挠着脑袋苦思了好半晌,才大声惊道:“哦!我明白啦!谢谢爷爷的教诲!世火定然永生不忘!” 言毕,恭恭敬敬地朝金琨行了一大礼。 此时却见陆宁从一旁窜出,将伏世火赶紧抱起,搂着他对金琨嗔道:“干么要对一孩子揪着不放,他才多大点,能懂个什么?” 说着,已掏出一只方糖塞入伏世火嘴里。 伏世火笑道:“真甜!”可转眼却说道:“陆姑姑您可不能用这副口气与爷爷说话!” 陆宁吐了吐舌头,着实忘了金琨今日的身份已是大有不同。 她故作笑脸道:“好吧!是陆姑姑错了还不成!” 说罢,再给他嘴里塞了一块方糖,又惹得伏世火大笑起来。 陆宁拉着伏世火道:“走,姑姑带你上外边玩去!” 伏世火一喜,不住点头称好,可旋即一想,再道:“不成啦陆姑姑!天色已晚,外头可没什么玩的。” 陆宁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伏世火朝金琨看了一眼,说道:“我想变得更智慧些,我去找肖爷爷去,求他教我医术!”说着,已一溜烟奔出了门外。 陆宁待他奔远后,再朝金琨一笑,叉手道:“未想到,你调教小孩倒是有一手,连小女子也不得不佩服你啦!” 金琨道:“世火这孩子年幼无知,经验欠缺得厉害,的确得多加调教才是。” 陆宁将脸一沉,略微嗔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今日正堂中的弟子们,与你这明灵子演了一出苦肉计,我可说对了?” 金琨一愕,随即笑道:“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陆姑娘你,在下应该佩服你才是!”一边说着,一边对她拱手躬身。 续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特意安排的,其目的就是想让这孩子将来不受欺负,我不想让他又走了我的老路。” 原来,金琨早已瞧出伏世火的本性实乃纯善,几乎不带半点的白圭之玷。这种秉性在常人中本是十分难得,直让金琨珍之如璞。 但这种秉性又极易受欺,金琨实不愿让伏世火被他人所害,最终酿成自己当初的苦果。 前几日金琨在无意中瞧见,伏世火竟暗地里替几名天门弟子疗伤。 天门弟子们虽都是不情不愿,但耐不住伏世火是金琨身边的孩童,一个个都敢怒不敢言之样,只好由着他来医治。 看至此处,金琨便心生一计,与一名天门弟子事先串通好来,再假意发病让伏世火救醒。 而后金琨又趁人们不备,对那天门弟子暗中渡入通力,让他进入了假死龟息之态,便有了之后的争执诸事。 这么一来,金琨完美无瑕地骗过了所有人,再趁机对伏世火好好教训一通,叫他永生不忘行善之前须得拥有智慧,否则就与那行恶并无二致。 伏世火的天资也是十分聪颖,他不仅一学即会,还能够举一反三。 他想着若先学好了医术,将来再行善救人时,便有了根本,就不会再被人轻易捉住了把柄,最终酿成了大祸。 肖代秋虽不再收徒,但看在金琨这侄女婿的份上,只要伏世火在医术上有所求,他定然会毫无顾忌,倾囊相授。 伏世火从未上过私塾,只得从认字学起,但他进步十分神速,短短十余日时间里,已在天门弟子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日已近午时,伏世火心急火燎地来到金琨房中,一把拉着肖代秋,叫道:“肖爷爷,您快跟我来,瞧我发现了些什么!” 说着,已将肖代秋拉出了门外。 金琨本也想一路跟过去,却被陆宁夺门而入,她叫道:“总算来消息啦!”言毕,将手中几纸信笺交给了他。 金琨忙道:“飞鸽传书?那么快便来了!” 他拿着手中三封信笺,急忙一一展开。第一封是苟鸿才所写,上书:“天目派已被贼人劫掠,多人下落不明,门派之中仅剩百余弟子。” 第449章 庐陵一探 第二封是何振海所写:“九宫派被贼人尽数掳走,贼人不明,且去处不明,仅余八十名弟子。” 第三封为廖建元所写:“青原派被贼人所侵,大部分弟子被绑走,其余尽数出走,仅剩入室弟子单远一人值守。” 金琨看完这三封信笺,虽然心中早有所料,不致大惊失色,也不禁眉头大蹙。 他沉吟道:“三封信里均未提到贼人的身份,看来这些贼人处处都小心留意,并不愿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陆宁急问道:“他们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 金琨沉吟道:“没准他们另有大图。” 他在房内踱了几步,续道:“如此一来,霁云盟和明夷帮已被他们全数打尽,那么大的阵仗却还要隐瞒身份,想必还会有大事发生!” 陆宁讶然道:“啊!那可如何是好?大哥快给想个法子!” 金琨想了一会儿,续道:“咱们须得当先弄清,帮众和弟子们被绑去了哪儿! “可马堂主那儿还未等来任何消息,就连梨雨的消息也是迟迟未来……” 陆宁再是一惊,问道:“梨雨姐姐也来了这儿么?” 金琨颔首道:“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为了查询帮众的下落……” 他越说越急,最后朝茶桌上拍了一掌,正色道:“我不能在此地干等着!五师哥单远独守青原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还有师娘她老人家,我已十余年没见着她啦,她是生是死,是否也被贼人掠了去,我也无从得知! “所以我必须先去庐陵一探,否则我金琨良心难安!” 陆宁点头道:“你的确是要护住师娘师哥的周全,我也与你同去吧!”说着便要起身去收拾行装。 金琨拦着她道:“我须得秘密而行,人数越少越好!贼人们实在是势大,咱们不得不防,我们此处的人手又太少,唯恐被他们侵袭!” 金琨将陆宁按回座位上,续道:“倘若被贼人知道我离开了,保不齐他们会大举攻来,若我们尽数而出,也是有太大的风险。 “所以你必须留下来,协同马堂主,将此处的二百余人妥善隐蔽下来,让贼人们寻不着大伙儿!等我回来后,咱们再谋他策!” 陆宁觉得他说得很是在理,便欣然答应了,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带着肖大夫在你身边,倘若出现了差池,他也能医好你!” 金琨道:“我此行须得速去速回,若带一个人在身边,总有不便。” 陆宁嗔道:“你此行前途未卜,也不知会不会遇着贼人,你若不依我,那我也不依你!”说着,佯装一副怒气冲冲之样。 金琨叹得一声,心知这几年来,极少见她生气,于是略一思索后,也就勉强答应了。 此后,金琨带着众弟子,在门派当中寻见了一处尘封已久的地道,他将众人妥善迁至地道之中,彻底隐匿起来。 金琨早已知晓,霁云四派都有用来藏身的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另三派中,所能留存下来的弟子,多半也是通过地道才逃过了此劫。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金琨挑选了两匹高大快马,与肖代秋二人向东南急行。 刚出了天门山地界,金琨便在马背上说道:“二伯,我既是您的侄女婿,自然应将在青原派学艺之事说与您听! “不然见到我的师娘后,她若说起我此前的事情,您定然不明白。” 于是便把他在青原派所经历之事,一五一十地对肖代秋交代了许多。 而在朗月谷居住的十年之中,金琨早已把他的身世,以及明灵子的秘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肖代秋与陆宁二人。 今日他特意重说了一遍青原派之事,足以显得他对此行,早已是期盼已久,以致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几日之后,他二人终于在一片田野的尽头,见到了那座有着青原别苑之称的螺山。 二人将快马留在了山脚,虽是步行上山,也用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已到了山顶的空地处。 他们只在空地处走过一小会儿,金琨便发现这儿与十余年前并不一样。 只因这里的行人寥寥无几,时值正午用餐之时,也不见有几户的炊烟升起。 金琨暗道:“不妙,这儿人数过少,难不成贼人们已来过了么?” 想至此处,一手搀住肖代秋,脚下暗运内力,如疾风一般朝前奔去。 直至寻见了冷墨燕的宅邸,金琨才停下脚步,忙举手叩门,却久久不见有人答应。 心急之下,金琨推门而入,却不敢高声呼叫,生怕引来暗中的贼人。 他急寻一阵,终于在一间里屋内,发现躺在床上已然昏厥的冷墨燕,直让他二人大吃了一惊。 肖代秋当先说道:“还是陆小姐有先见之明,你总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 言毕,仔细给冷墨燕查询一番,只见她脉象极虚,仅剩了一口气在,又发现她左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伤口上虽已敷了草药,但也已经溃烂红肿,若任其发展下去,她不出两日光景,便会因这伤势病死在此处。 肖代秋说了声:“不碍事,她仅是外伤引起,且瞧老夫的!” 说着,赶紧从药囊中抽出银针,先给她在手臂、躯干等处扎了十余针。 再掏出断流活络膏敷在她伤口之上,用纱布仔细包裹好,又拿出几颗精致的药丸给她服下。 如此仅过得半刻时辰,冷墨燕总算睁开眼来,朝金琨二人看了几眼,喃喃道:“肖大夫……怎会是您……” 肖代秋“嘿”地一声,夸赞道:“火夫人您记性可真好,咱们在几十年前仅有一面之缘,您就记得老夫的模样,实不愧为女中豪杰呀!” 冷墨燕虚弱已极,根本无力起身,只得颔首道:“老身定是被肖大夫您救回来的,请恕在下无法行礼,只能在心里感您的救命之恩啦!” 肖代秋忙摆手道:“使不得!咱们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 第450章 救治师娘 冷墨燕一怔,随即猛地咳了几声,再是大口地喘气,显得难受之极。 肖代秋叹道:“火夫人身子实在是太虚,待老夫给你运气调理!”说着,卷起了袖子,欲将她扶起。 金琨却从旁拦住,说了句:“还是我来吧,烦您去将房门关好!” 说着,已握起冷墨燕右手,从中暗暗渡入通力,眼睛始终不离冷墨燕的面庞。 肖代秋依言而去,冷墨燕却说道:“恕在下眼拙……敢问您是哪位前辈?” 金琨略一浅笑,柔声道:“请您凝神聚气,一会儿便好。” 冷墨燕忽然瞪大了两眼,惊道:“啊!这两只眼睛……您是……是明灵子前辈么?” 金琨并未答话,仅将通力从她手心处迅速渡入,冷墨燕顿感一股怪异之力传来,不一会儿,又觉体内一股暖意升起,直说不尽的受用舒适。 冷墨燕以为这是位前辈高人,正在以特异之法替她疗治,只好凝神闭目,任这股通力在她五脏内四处游走。 金琨已十余年未能见到冷墨燕,平日里少不了思之念之,今日终于一见,却发现这位师娘比起十余年前着实要苍老了不少。 她不仅已白了一半的丝发,脸上的皱纹也平添了许多,还比印象中兀自瘦了好几圈,金琨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定然是感慨万端、激动非常。 他虽是表现得不动声色,但手中的通力则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誓要将这亦师亦母的师娘祛除一切病苦。 然则冷墨燕的身子实在是气弱非常,适才本是一个将死之人,想要单靠这通力调治,又谈何容易。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通力在她五脏之内转动了数十圈不止,而金琨的汗水也已滴了一地,脑顶也兀自冒着热气。 他终于将手放开,说道:“行了,您可以坐起试试。” 冷墨燕依照金琨之意缓缓坐起,此时她已是面色红润,气息匀称,再也不觉得头晕目眩,便连手上的伤也不觉得疼痛了。 这也让一旁的肖代秋暗叹这通力的神奇之处,如若让他渡入真气,没有半月的功夫,也难以达到如今的效果。 冷墨燕欣喜万分,站起来向金琨道了个万福,问道:“在下得明老前辈救治,费了您恁多的气力,如此恩情,还不知怎生报答!” 金琨哪敢受她的礼,赶紧撕去人皮面具,下拜道:“孽徒金琨,拜见师娘!”直接将脸面贴地,未敢抬起分毫。 冷墨燕“啊”地惊叫一声,顿感双脚无力,重新跌回了卧床上,颤声道:“你……你是谁?” 金琨神情激动,倏地掉下泪来,高声道:“孽徒金琨,今日给师娘赔罪来啦!” 冷墨燕捂着嘴叫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个清楚!” 可金琨自知罪孽深重,如何敢抬头正视着她? 肖代秋从旁说道:“火夫人切莫激动,老夫适才之所以说你我是自家人,便是琨儿已娶了我三弟之女肖梨雨为妻,我们如今已是亲家啦!” 冷墨燕也倏地滴下眼泪,急忙将他扶起,悲切道:“琨儿,当真是你么?” 金琨这才缓缓抬头,泪流满面,喃喃道:“师娘……您要杀要剐,任凭处置!我今日无颜面对师娘,只求以死谢罪!” 说着,又不断向她磕头,其响声如同击鼓一般,直将额头磕破,血流一地。 冷墨燕已然看清了他的样貌,却是金琨不假,她哪里依得,急道:“傻孩子,你何罪之有?”急忙再将他扶起。 可金琨暗运了内劲,莫说如今的冷墨燕大病初愈,便是再来四五个完好无损的冷墨燕,也未必能将他扶起。 冷墨燕劲力被他一阻,一个踉跄便要向一旁跌倒。 金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又向前一拖一送,冷墨燕便被自自然然地送回到卧床之上。 但金琨依旧是跪地不起,他听见冷墨燕适才说的那句“你何罪之有”,讶然问道:“师娘,外人都说是我杀了师父,您不怪我么?” 冷墨燕摇头道:“你胡说个什么?你师父怎会是你杀的?”说完,依旧忍不住冲上去抱着他,犹如亲母护子一般,心中无尽的爱怜。 金琨放肆地大声哭道:“终于……师娘终于肯信我啦……”他顿时像个孩童一般,在冷墨燕的肩头痛哭不已。 这二人像要把这十余年的怨结哭尽也似,只相拥着不肯放手,仿佛一旦放开,眼前之人便又立马消失了一般。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夕阳已缓缓落下,她俩才渐渐坐回到卧床之上。 肖代秋终于问起冷墨燕受伤之事,原来,近一月之前,冷墨燕在螺山之上,无意中远远望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开往青原山。 她料定会有大事发生,于是带上居住在此的单远,一道迅速下山,往青原山疾奔而去。 岂料这些贼人竟毫无停滞,一到达青原派便发起猛攻,冷墨燕二人虽从后方策应了一番,也敌不过他们人数众多。 冷墨燕始终未能弄清贼人的身份,在那一战之下,终于受了重伤返回此处,而那单远却一直未归,至今都生死不明。 肖代秋二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起因,暗自后怕他二人若是晚来得一些,这冷墨燕唯恐已死在了此地。 金琨心中澎湃万分,将单远独守青原派之事告诉了冷墨燕。 也将自己离开青原派之后的事情,以及此行的目的,全数细细给她说了出来。 他直说至了深夜,最终还是向冷墨燕下拜磕头,愧色道:“弟子叛出的当日,实在是冤枉了师父, “也活该我在江湖之上受他人的冤枉,实在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还求师娘责罚弟子!” 言毕,已是眼眶带泪。 此事虽时隔多年,他依旧是愧之至极,可见这事在他的心中,有着何等的分量。 此时冷墨燕却一改常态,训斥道:“琨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师父的良苦用心?” 金琨伏在地上说道:“是,弟子早已知晓了……” 第451章 当年要事 冷墨燕大声道:“你知晓个什么?你师父让众弟子们内外功法同修,为的就是少出一些岔子,霁云盟里也能少一些狂阳病人! “此事往小了说,他是为了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着想,往大了说,他如此作为,是为了整个武林能够延续正统!” 她伸手指着金琨续道:“你若真心想要谢罪,你便要承你师父之志,心系霁云盟,心系这个武林,与你师父一样,将它们尽力护住了!” 金琨一边磕头一边道:“是!徒儿谨记!” 冷墨燕缓缓点了点头,又让金琨坐在她身边说话,再道:“今日,你与我推心置腹,将许多话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我便与你和肖大夫,也把一件要事都说开了吧。” 她握起金琨的手,续道:“你也知道,你师父并未给弟子们下毒。我们离开青原派的当日,你师父是被董邦莠所逼, “他当时万念俱灰,这才承认是他杀死了你爹。他也不求任何的辩解,只想着叫你杀了他,一了百了…… “我可怜的劲哥,他实在是太冤了,好在琨儿你将那董邦莠杀了,也算是替你师父报了仇!” 说着说着,又掉下了泪来,续道:“琨儿,你也没有冤枉你师父,你爹的确是被你师父一掌劈死的……” 金琨抢白道:“定是我爹求师父这么做的,是也不是?” 冷墨燕抹了抹泪花,颔首道:“你能想到便好,能想到便好……” 她缓得一缓,又正色道:“琨儿,思农去世的当日,在你师父的房中,他们还说了些你不知道的事……” 金琨一怔,眼睛逐渐瞪大,说道:“徒儿洗耳恭听!” 便连肖代秋也知此事恐是不小,他忙倒来一杯茶水,请冷墨燕先行喝下了。 冷墨燕眼望窗外,看着一轮残月,续道:“思农首先对你师父说的,便是当年明灵子被五名黑衣人追杀一事。 “据思农仔细回忆,他觉得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并非完全看不出何门何派,他们的招式虽经过精心的修改,但也是有迹可循。 “后来,你父母带着你,去天目派找肖代春医治,你们下山之后,却又好巧不巧地遇见了那几个黑衣人。 “你爹在此后的几年里曾多番思忖,最后断定那绝非巧合,而是你一家三口无意中走入了贼窝……那些黑衣人,他们……他们是……” 说着,两眼紧盯着金琨,正当要说出口时,金琨又插嘴道:“他们是霁云盟的人,此事我已经知道啦, “张浪在临死之前,已将此事告诉我了,只是我还不知那五个黑衣人的具体身份,师娘,我爹他知道么?” 冷墨燕道:“他也不知道,真是可怜思农、婉静和你啦,竟被霁云盟的自己人害成了这副模样。” 她又细细抹了把泪,续道:“这还不止,思农当日还说了更为重要之事…… “你爹娘将明灵子带入那林中的木屋后,明老前辈先是昏厥了好些日子,多日后,他终于苏醒过来,对你爹娘告知了三正一事, “此后他老人家又再度昏厥,这些你原也是知道的。后来有一日,在你娘熟睡之际,明老前辈也曾一度转醒,你爹本也想将你娘叫醒, “可明老前辈却阻止了他,只因他要将许多的话,偷偷告诉你爹一人而已。” 她顿得一顿,续道:“明老前辈首先对你爹说道:‘三正之中,正气是武方瑞,而正道却是霁云盟盟主张浪! “这正道本就尤为重要,只要他的心向着谁,谁便会享有国运。 “倘若他不入邪,心向大齐,则大齐仍有二百余年国运,若是心向亨国,则亨国终将取代我大齐,享国运百年而已。’” 金琨惊道:“如今张浪已死,那这国运该如何算来?我大齐如今已是岌岌可危,究竟能否化险为夷?” 冷墨燕叹得一叹,摇头道:“这老身也不知道啦,明老前辈在当日也未能明说。 “他当时的神情甚为怪异,之后又对你爹说道:‘你一定非常奇怪,传说中的明灵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小乡村? “老夫的盖世神功又为何会折在这些宵小手里……’你爹大为震惊,说道:‘不错,这些都是晚辈所疑之事,还请前辈明示!’ “但明老前辈却未能正面说来,只说道:‘这一切皆为命数啊!因三正而来,又因三正而亡,这便是老夫的命数。 “而三正是否还是三正,却是三正他们自己的命数!’” 金琨问道:“明老前辈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冷墨燕道:“你爹当时也未能尽数明白,他为此思索了几年,只隐隐觉得,明老前辈他此番的苏醒,句句都是在暗示些什么。” 听到这里,便连肖代秋也倒吸了口气,但听冷墨燕续道:“明老前辈在再度昏厥之前,曾反复对你爹叮嘱, “让你爹去拯救霁云盟,拯救这个武林。其时思农甚为疑惑,说道:‘如今武林之中并未有纷争,各门各派也没有什么凶险。 “如若武林需要我这微末之人去拯救,那么霁云盟必定会有灭顶之灾,并且那灾难定是发生在亡国之时…… “而亡国那么大档的事,又岂是我金思农能拯救得了的?’明老前辈当时也并未反驳,只说道:‘灭顶之灾的确是有, “但不在眼下,更不在亡国之时。’思农再度追问:‘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可明老前辈始终不答话,过了许久,只说了句:‘那便让金琨习武!一定要让他习武……’说完后,又再度陷入昏厥之中。” 冷墨燕忽然抓紧金琨双手,大声道:“琨儿,明老前辈此番话绝不是对思农说的,他也不是要让思农去拯救什么武林! “老身和你师父以及你爹,一致以为明老前辈此番苏醒,所说的都是你,所暗示的也是你呀!琨儿,你不知道么? “你就是三正里的正知!老前辈他其实是叫你去拯救武林啊!” 第452章 三正正知 金琨与肖代秋均是一惊,金琨茫然失措道:“我怎会是正知?师娘……此话也太过严重,如何能让我相信……” 冷墨燕激动道:“你仔细回想回想,明老前辈与那五名黑衣人打到你家小屋之前,其时,你将要降世,但婉静又是难产, “你母子二人在须臾之间便会有性命之忧!你若不是正知的话,明老前辈他拼死也要引开那几名黑衣人,根本不会让他们靠近你那小屋!” 肖代秋拍手叫道:“着啊!正是此理!” 冷墨燕续道:“明老前辈在昏厥之前,曾反复提到那句:‘你一定非常奇怪,传说中的明灵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小乡村?’ “再加上他老人家最后说,一定要让你去习武,而你父母又一致反对你去习武,你就不觉得这其中有所关联么? “此后思农才渐渐领悟到,就因为你这正知要在此时此刻降生,明老前辈也早已算定,倘若他不来救你的话,你这正知必定会胎死腹中! “琨儿,明老前辈特意去到你那村庄,是接你降生去的!就像在正气武方瑞出生之时,明老前辈也去接他降生一般! “说不定张浪出世时,老前辈也同样前往了!所以我们才一致断定,你确是那三正中的正知! “无论你承不承认,自你出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是真正的正知啦!” 此番话虽让金琨难以置信,但也无从辩驳。 肖代秋也握紧了金琨的手,正色道:“琨儿,你须得好好想想,你若不是正知的话, “明老前辈为何要冒着风险,将三正这种绝密之事告诉你们一家?这里也说不通呀!” 金琨惊呼一声,像是想通了关键之处。 肖代秋再沉吟道:“明老前辈遇见你们,一定是算好了时日而来,他只是被那几个黑衣人缠身,始终摆脱不得, “否则他将会与迎接正气降生一般,平平安安地迎接你的降生!他老人家始终在对你爹暗示,却未能明说你就是正知, “这其实是在保护你们一家,免遭黑衣人或是张浪的迫害…… 他又在金琨肩上重重拍了几拍,续道:“琨儿,火夫人说得不错,明老前辈的那番话,有着明显的暗示,他老人家的确是在对你而说, “而非对你爹说来。还有,为何偏偏是你学会了明老前辈的倒丨心法?他为何挑中了你,又为何千方百计将心法传你? “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 金琨越来越惊,心道:“恩公这些话都是对我说的?而那灵泉寺中, “妙法老和尚的那句‘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也是对我说的! “恩公他早就在灵泉寺中安排好一切,叫我学会了这倒丨心法…… “这……恩公为何会在多年前就知道这些事情?为何只挑中我一人?” 又想:“惭愧,我金琨如今虽也习得那倒丨心法,却依旧达不到恩公他这般境界。” 他忽然一悟,说道:“原来恩公他对爹说的‘三正将有大难将临’说的也是我! “当日恩公他星夜兼程,急急赶往宁海去见正气武方瑞,是要提醒他提防正道张浪的加害。 “谁知他路上遇见了黑衣人,才不得不改变了行程,向着庐陵我家而来。 “而当时的张浪,并不知道正气是谁,直至武丞相写了首《正气明公》,才暴露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当时的武丞相并无危险,恩公所说的‘大难将临’正是指难产的我母子俩!” 冷墨燕欣然叫道:“琨儿!你总算相信了!” 她激动万分,续道:“当年思农也不信什么三正,他也不想让你去习武,他只觉得,习武便要进入江湖出生入死, “想起当年的钓鱼城之战,连婉静也不愿她的后代去习武,去重蹈他们的覆辙啊!但自从想明白你就是三正之一后, “思农也不敢不遵从明老前辈的安排啦,他想着,这或许就是三正的命数吧,是以在他弥留之际,才万般不愿地将你送来我这青原派中。” 金琨犹如醍醐灌顶,说道:“难怪!爹娘原本就不想让我习武,之后又违背初衷让我投入到青原派, “我始终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原来却是这个因由!” 随即又向冷墨燕下拜道:“惭愧!我金琨以邪知邪见冤枉了师父,叛出了师门,这本就让我羞愧难当,我又如何当得起这正知之名?” 冷墨燕嗔道:“荒唐!你何时冤枉了你师父?休得再提此事! “还有,你虽叛出了青原派,叛的却是那董邦莠,与你师父无关,也与整个青原派无关呐!” 金琨又垂着脑袋道:“我于整个大齐和江湖并没什么益处,反倒因为我的无知, “在断山崖一役上,害死了数千的兄弟,这……这正知之名,我当之有愧……” 冷墨燕正色道:“琨儿!适才听你和肖大夫所言,霁云盟与明夷帮都被贼人所侵所绑,若老身没猜错的话, “明老前辈当年所说的灭顶之灾便是指现在!你不想担这正知之任的话,是不愿去搭救这些江湖人士么?” 金琨当即一怔,忙摇头以示。 冷墨燕续道:“是啦,当年明老前辈的暗示,是让你去拯救这个武林,你究竟要不要遵从他老人家的话?” 金琨道:“恩公他老人家纵使不说,我也会按照计划行事,设法救出那些兄弟和弟子。” 肖代秋一拍大腿,笑道:“这便是三正呀!哪怕没有明灵子前辈的叮嘱,在冥冥之中,三正也定会各司其职,造福苍生呐!” 他又拍着金琨后脊,续道:“你怎能说你对大齐和江湖并无益处?在那钓鱼城里,那个少年英雄是谁? “那武丞相是谁救出来的?又是谁让大伙儿看清了霁云盟的面目?是谁治好了他们的狂阳? “如今又是谁领着大伙儿,在设法搭救这数以万计的武林人士?琨儿,你以一人之身,造就了数不清的功绩, “无论对于我大齐还是对于这个武林,都是举足轻重之人,你怎还能如此妄自菲薄,这般看轻了自己呢?” 第453章 鸿宇之死 金琨实在听不惯他人夸赞自己,只嘀咕道:“二伯……快别说了……” 冷墨燕忽然叫了声:“好!” 随即起身对着屋后大声道:“劲哥!咱们收了这么个好徒儿,实在是不枉今生呐! “他日我与你一同到了下边,站在历代掌门的面前,也能挺直了腰板,好好威风威风了!” 又转身对金琨道:“琨儿!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娘?” 金琨“啊”地一声,立时惊慌失措道:“我自是您的徒儿!师娘,您这是要将我逐出师门不成?”说着,立即磕头不迭。 冷墨燕颔首道:“你冥冥之中已装扮成明老前辈的模样,又天意使然,学会了老前辈的倒丨心法,如今正好从他老人家手里接过这三正的重任! “你既认我这个师娘,就要一切都听我的,你便担了这正知之名,替明老前辈完成他的心愿了吧!” 金琨缓得一缓,直纠结了好一会儿,冷墨燕再道:“怎么?你不愿遵师娘之命了么?” 金琨仓惶下拜道:“不敢不敢!事到如今,我……我若再推辞,便显得傲慢不敬了……只好遵从师娘之命,尽力而为啦……” 冷墨燕又将他扶起身来,细细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说道:“三正之任何其重大,也是难为你了。 “你有什么事儿,便和师娘说,师娘来为你排忧解难!” 金琨腼腆道:“不劳师娘挂怀,徒儿一切都能应付得!” 冷墨燕道:“我知道你自幼便爱独来独往,从不愿给你师父和我平添麻烦,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咱们理应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才是!” 金琨吐了吐舌头,挠着脑袋说道:“您徒儿如今的本事可大啦,便是天大的难事也难不着我! “而且我有神功附体,如今又有三正之名,定会有漫天的神佛庇护,绝然连一根毫毛也伤不着,哪儿用得着师娘您出手相帮!” 冷墨燕笑中带泪道:“我可是好多年都没听见你这滑头小鬼耍贫嘴啦!” 金琨也随她笑过一阵,又问道:“师娘,明灵子恩公之事,您为何不早些对我说起?如今我已这般大了,您是否说晚了些?” 冷墨燕抿嘴一笑,说道:“你师父和你爹都说,此事千万不能过早与你提出,否则以你这猴儿的脾性, “早早地知道自己是那正知,还不反了天去?他们都觉得,一定要等你有了些三正的样子时,才能将这些事情尽数说与你知晓!” 她又黯然了脸色,说道:“你虽已这般大了,也是不晚。无论你多大,也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说着说着,她渐渐低下了头去,神情甚是悲苦落寞。 金琨一想到她的孩儿,忙问道:“是啦!说了这么久,我六师哥他在哪儿? “十几年前我曾偷偷来过此处,发现他患了狂阳,还附送一张药方给他,他如今怎样了?” 冷墨燕垂首道:“原来那药方是你送来的……” 说完,忽地掉下泪来,身子摇摇晃晃,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他今晨狂阳发作,已是咽了气……我…… “我也这般病重,实在是救不得他,直至他没了半点动静,我才知晓他已经去啦……” 金琨与肖代秋均被惊得跳起,金琨忙将她扶住,问道:“难道师哥他一直都没吃那狂阳十四汤么?” 冷墨燕抽泣道:“他时而吃药,时而也停药。因为他吃了汤药后,便成为了阳虚阴亢,会整日介浑身怕冷,寒颤不停。 “若给他停药,则变成了阴虚阳亢,又会让狂阳持续发作……是以他吃药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此反复折腾了十余年,今日他……终究还是去了……” 肖代秋叹道:“这或是又一例罕见的病症,不应以寻常疗法对之……” 金琨急道:“师娘,您可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怎这时才告诉我?师哥他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冷墨燕一边掉泪,一边领着二人朝屋内绕过几间卧房,终于在最里头的一间房中,发现了病死在床的火鸿宇。 冷墨燕在他临死前都没能好好照料他一番,如今见到火鸿宇惨死之状,立时悲从心来,伏在他的尸身之上,悲恸嚎哭。 金琨赶忙给火鸿宇搭脉一探,果真没了脉搏,又发觉其手脚冰凉,皮肤呈现灰黑之色,显然已死去了多时。 他毫不甘心,索性渡入一些通力,仔细查探一番,只一会儿的功夫,金琨就失声叫道:“师哥的气脉未能全数闭合,还有一丝希望!” 冷墨燕“啊?”地一声,依旧是茫然无措,肖代秋也急忙一探,惊道:“火大侠心跳和呼吸吐纳皆无,已是溘然长逝,你又如何救得?” 金琨眼露坚毅道:“还请二伯助我一臂之力,只要叫我看见了半分的转圜之处,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一救!” 说罢,忙将火鸿宇尸身扶稳盘坐,双掌抵在他的后背,徐徐渡入通力。 肖代秋略一颔首,也不管此法能否行得通,只依着金琨的意思,将火鸿宇当成个还未咽气的病患施救。 他给火鸿宇浑身上下一连扎了数十只银针,又在他躯干和四肢处点了十余处的穴道。 最后,他又从背囊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入火鸿宇口中含着,再与冷墨燕正色道:“火夫人,琨儿自倒丨心法中习得的通力, “着实是神奇异常,没准儿,他真能将令公子从阎王爷那儿给拉回来!” 冷墨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边流着泪,一边跪地祈祷,只盼着那份奇迹当真能够实现。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金琨将体内大量的通力与内力渡出,其时已是面色发白,滴汗如雨。 肖代秋瞧在眼里,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心急如焚地在屋内左右踱步,同时又紧盯着这二人的细微变化,以防不测。 金琨忽然开口道:“二伯,还请替我戴上人皮面具。” 冷墨燕惊道:“怎么?你不愿让别人见着你的模样么?” 第454章 死而复生 金琨的双手始终未离火鸿宇背部,叹道:“师娘,金琨已在十年前的断山崖一役中殁了,武林之中再也没了金琨这个人。 “我之所以装扮成恩公的模样,就是不想再以金琨的身份见到昔日的故人,您就成全我了吧。” 他心中却想着:“我此举也是怕六师哥认出了我,当年他曾咬定师父是我所杀,我还如何能面对他? “但他始终是我的师哥,他这一命,我必须救回,就当是我给师父赎罪啦。” 冷墨燕再问:“可你却让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这是为何?” 金琨道:“您不一样,我金琨罪孽深重,若不以真实面目在您面前忏悔赎罪,怎还有晚辈的样子,又怎能表得我的真心? “况且我是个不祥之人,与我有瓜葛的人,大多都不得好下场,让您知道了我的身份,便会给您带去过多的凶险。 “这已显得太过不孝,也让我内心大为地煎熬,您就别再追究这件事啦。” 冷墨燕本要多问几句,却被肖代秋拦下,他面带笑意道:“火夫人,琨儿此时让我给他戴上面具, “不就说明,令公子不久后便会见到琨儿的样貌了么?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呐!” 冷墨燕随即一喜,便不再追问了,只是下跪祈祷,默念经文,模样甚恭甚诚。 再过得两个时辰,直至天色大亮时,金琨终于收回了手掌。 他脸色煞白无以,气息奄奄道:“成了吗……成了吗……”言毕,竟因渡气过度,以致内息空空如也,兀自昏厥了过去。 三日之后,在肖代秋精心调治之下,他这才转醒过来。 冷墨燕忙不迭搂着他,哭道:“琨儿,可苦了你了,还好有肖大夫在此,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琨缓得一缓,终于想起自己昏厥的因由,他从卧床上坐起,握着冷墨燕道:“师娘,让你担心啦,我六师哥呢?” 冷墨燕流着泪,强带着笑意道:“他很好,在旁边的屋里躺着呢。” 金琨略一思忖,问道:“师哥他也未转醒吧?” 冷墨燕不知该如何答话,肖代秋只“呵呵”一笑,说道:“他好得很呐,我俩如今最在意的是你才对!” 金琨勉强站起身来,身子还晃了几晃,沉吟道:“你们骗不了我,师哥是我救的,我自是知晓其中的底细,他定是始终未醒……” 言毕,颤颤巍巍地走出这间卧房,往外连寻了几间,总算见到了火鸿宇。 他略一搭脉,见火鸿宇已有了脉搏和呼吸,其肤色与体温也已恢复,仅是正自昏迷,毫无转醒的迹象。 他沉吟道:“果然,还差了最后一点儿。”说完,又要将他扶起渡气。 肖代秋连忙拦住,关切道:“琨儿,你不能再强行渡气啦,不然连老夫也救你不回了!” 金琨道:“二伯,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只须给师哥稍一加力即可。” 冷墨燕也拦道:“琨儿!咱们好生养养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 金琨将她的手移开,正色道:“师娘,要想将气绝之人救回,实乃亘古未有之事,我若再不加把劲,错过了这时辰,可就要前功尽弃啦!” 说罢,不顾二人的阻拦,强行将火鸿宇扶起,一掌贴在他后脊,一声轻喝,再次渡入通力。 肖冷二人急忙上前拉扯,但他俩的手刚一触到金琨,便如同触电一般地疼痛,不得不立即收回手掌,只得在一旁焦急等待。 这一回,只过得一炷香的时辰,金琨忽地喷出老大一口血。 他立时撤去手掌,运气自疗,涨红着脸面道:“这回成了!” 肖代秋急忙上前查探,同时也给他渡入真气,叹道:“好险呐,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金琨只是闭目运气,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并未答话。 冷墨燕也是一惊,正要握住金琨的双手时,却猛地听到火鸿宇传来几声咳嗽,又见他缓缓坐起,说道:“娘,我渴……” 冷墨燕欣然叫道:“好!我给你倒水去!”说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房去,从外边端来一碗水给他喝下。 还未喝完,冷墨燕再也不能自制,直将火鸿宇搂进怀中痛哭了一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细细看过火鸿宇的周身,见他果然再无异样,忙拉着他转到金琨身前。 说道:“你的命是明灵子前辈救的,还不快叩谢恩人!” 她特意不向火鸿宇透露金琨的身份,显然已接纳了金琨的用意。 火鸿宇也早知逃不过一死,如今却又能再度转醒,实在是匪夷所思,暗想若不是有人相救,如何还能活过来。 是以忙不迭朝金琨下拜,但金琨动作更速,只将左手一拂,已将一股巨力导去,竟让火鸿宇下拜不得。 金琨匆忙擦去嘴角的血迹,抢先道:“火大侠不必多礼,你此时觉得如何了?” 他心中却想着:“六师哥好歹是我的师哥,我纵有天大的作为,他又怎能拜我?” 火鸿宇只感到缺少了一些气力,此外也并无异处,身子直感到说不尽的轻松受用,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原来,火鸿宇的确已然咽气,若不是他遇见了金琨,人们只会当他气绝身亡,绝无可能起死回生。 火鸿宇的气脉虽是未闭,但毕竟已断气半日之久,体内脏器均已开始衰竭,逐渐腐败。 是以金琨仅凭火鸿宇气脉未闭之际,强行渡入通力,以期让这一丝的希望,创出一件匪夷所思的奇迹。 他硬是渡入了大量的通力,叫火鸿宇周身的腐败重新生出嫩芽,如同让老者的皮肤恢复到婴儿般的稚嫩,实乃是逆天而行。 如此惊天之举,自然是极费通力与内力。 是以,纵使金琨的通力在江湖上几乎敌手,也还是让他一度耗尽了所有,最终昏厥了三日之久。 而此前金琨替严倚柔医治双眼时,他也一度想如此逆天而行。 怎奈严倚柔眼底的血管已是枯萎了六年之久,早已是凋零殆尽,除非大罗金仙亲至,否则绝无半分的转圜之地。 第455章 两股寒气 于是他才退而求其次,想出以自己的血管移至她眼底的法子,这才叫她的双眼复了明。 今日好在火鸿宇仅闭气了半日,其脏器衰败仅是刚刚开始,还留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可纵使如此,依旧是叫金琨耗尽了修为,以致最终不得不喷出一口鲜血,这才将此大功告成。 此时火鸿宇欣然抱拳道:“我原来是得明老前辈救治的,实乃是三生有幸!在下已无大碍啦!全赖老前辈的再造之恩!” 金琨略一颔首,露出了笑颜,再道:“老夫已将你的狂阳治愈,今后你也不必再受狂阳之苦了。” 火鸿宇再是一喜,抱拳道:“多谢明老前辈!您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神通广大,在下……在下如何才能报得您的大恩大德?” 他此言一出,冷墨燕更是垂泪不已。 金琨却摇了摇头,续道:“老夫与火家和青原派有着颇深的缘分,救治火大侠也是在情理之中,勿再谈论什么报恩之事。” 他缓得一缓,续道:“只是老夫在你体内探得两股极寒之气,你可知是怎生回事?” 火鸿宇一怔,随即想了一会儿,说道:“十余年前,我师弟金琨曾用极寒之气替我医治,其时我神识昏昧,竟用气话将他赶走了…… “但他的这股寒气,的确让我的狂阳减轻了不少,我……我还未来得及谢他……我这其中的一股寒气,便是他留下来的。” 肖代秋也是一凛,忙抓过火鸿宇手腕,随即切了一脉,抚须道:“果然是两股寒气,这可是奇了!” 冷墨燕忙嘱咐道:“鸿宇,这位便是鬼神叹肖大夫,你如今起死回生,他也是功不可没,还不快拜!” 火鸿宇赶紧磕头拜谢了,肖代秋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在心中飞速思忖。 最终沉吟道:“整个武林之中,有这极寒之气的,除去金琨之外,便是那……” 金琨抢白道:“祁偌!” 肖代秋大笑道:“不错!正是他!如今想来,定是他在十余年前潜入了此地,偷偷往火大侠体内渡入了极寒之气, “以致火大侠服下狂阳十四汤就变为阴亢,若停服这汤药便成为了阳亢,这才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罕见病症!” 他又咬着牙狠狠道:“用此等手段,可杀人于无形,这深寒圣手,太也歹毒了些!” 冷墨燕忽然惊道:“原来鸿宇的身子这些年来每况愈下,竟是这个原因!祁偌他……他为何要这般歹毒?” 金琨沉吟道:“若是此举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话……恐是因为嫁祸了!” 他缓得一缓,续道:“肖大夫的话,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两桩悬案! “便是十余年前,发生在济民堂中的命案,其时一共死去了八十多号病人, “包括金琨、清雅大夫、弈先生,以及叶鄂东叶员外在内,均查不到死因,这不就是杀人于无形么?难道也与祁偌有关么?” 肖代秋拍手道:“着啊!的确是他!火大侠可是活生生的人证啊! “只是那些病人被祁偌渡入寒气后即刻死去,这死者既死,其气脉均已闭塞,是以他们便无法探出,那些死者竟是因寒气入侵致死!” 金琨心道:“原来如此!我们当年在树诚堂中行医时,祁偌当即带着弟子将咱们的医馆强行捣毁。 “而我们在那济民堂中,有叶员外的势力护佑,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祁偌只得两度暗地里潜入堂内,趁大伙儿熟睡之际,悄悄给病人们渡入了极寒之气。 “他一共暗杀了我八十多号病人,从而将此事嫁祸给咱们,好利于他们后来的造势。 “在此之后,霁云盟便顺理成章地将此事怪罪到我们的头上,然后再联合一些病人,终于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他心中越来越是恼怒,又想:“是啦!当时梨雨从卧房里失了踪,而将她掳走的,定也是祁偌无疑! “祁偌!我金琨若不杀你,又如何对得起梨雨!” 冷墨燕再问道:“祁偌他如此费尽心思,到底要嫁祸些什么?” 金琨道:“火夫人是否还记得,十余年前,霁云盟曾竭力打压过令徒金琨,祁偌如此作为的目的, “就是让金琨变得臭名昭着,比如肆意冤他杀了火掌门,冤他杀了贾掌门、余长老等等, “只要他臭了名声,他那狂阳十四汤便掀不起浪花来……” 冷墨燕如梦初醒,续道:“所以霁云盟为了赚取钱财,才要故意嫁祸琨儿?祁偌对鸿宇下手,也是要嫁祸给琨儿?” 金琨缓得好一会儿,又沉吟道:“不错,但照这么说来,火大侠当时也应该被祁偌杀了才是,可他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火鸿宇忽地一拳捶在了床沿,愠怒道:“可恨那祁偌!在下在当时本该死去,正是因为家父强行将内力真气渡给了我, “才让我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而家父他……他因渡气太过,以致油尽灯枯,最终引发了旧伤,就此亡故……” 说完,火鸿宇已是泪流满面,眼中还带着满满的恨意。 冷墨燕也悲咽道:“劲哥将毕生的内力全数渡给了鸿宇,而我也常常给他渡气续命,这才将他保至如今……” 金琨“啊”地惊呼一声,他至此终于知晓了火劲的死因,也明白了火鸿宇断气半日后,为何气脉依旧未闭。 原来,正是因为火劲夫妇长年累月地替他渡气,才导致他的气脉要异于常人,就算在他气绝之后,其气脉也须一二日才得以完全闭合。 否则今日,金琨也绝不能逆天而行,将火鸿宇从阎王殿中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如若将火鸿宇换作是常人,在其断气之时,气脉自闭,纵有金琨这神奇万端的通力,也是万万扭转不了这乾坤。 肖代秋也是惊道:“原来火掌门竟是这般殁了。” 金琨忙问道:“火大侠适才说,你金琨师弟将极寒之气灌输与你,你却将他气走,这又是为何? “须知若留他在你身边,你这病症恐不会这样严重。” 第456章 可怜师弟 金琨这般询问,其目的就是想弄清,当日火鸿宇为何会冤他杀了火劲。 以至金琨时至今日都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些年中,他只道冷墨燕也定是以为,是他金琨杀了他的授业恩师。 火鸿宇果然说道:“都是因那狂阳作祟……那时我接连病了半月有余,期间听见左近的江湖前辈们都在盛传, “是我师弟金琨杀了我爹,可我爹正是因我而死,我又怎会不知? “那一日金琨师弟将我救醒,当时我兀自头昏脑涨、神识糊涂,猛然间瞧见了师弟,脑子里想的却是前辈们传的谣言…… “是以我一口咬定,是师弟杀了我爹,于是我向师弟大打出手,最终将他赶下山去,这件事情一直让我后悔至今…… “可怜我那师弟,听说他十年前殁于绍兴断山崖,我始终未能就此事向他赔罪……”说完,已是眼含热泪,一脸的悔意。 冷墨燕也从旁道:“此事也怪得老身……其时劲哥下葬后,左近有不少零散的武林隐士前来拜祭,我只对他们说,劲哥是因伤去世。 “但这些隐士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谣言,竟将劲哥的伤势归咎为琨儿所为,这死讯便这么传了出去…… “我真该把劲哥的离世因由,仔仔细细向他们说来才是,也免得我那徒儿受了那么大的冤屈……” 她说此话时,两眼一直盯着金琨,其一举一动都满带着歉意。 金琨却道:“老夫听闻金琨叛出了青原派,且助那董邦莠赶走了火劲一家,火大侠你本该恨他才是,又怎会满是悔意?” 火鸿宇沉吟道:“我曾经也恨过,只是家父多次与我说道,七师弟他只是年少无知所致,况且他也是受了董邦莠的蒙骗,此事也怪他不得。” 他眼望着金琨,模样甚诚道:“我师弟他秉性并不差,在钓鱼城之战中,他只身一人救下了许多同门。 “自叛出青原派后,他还帮着许多病人医治那狂阳,从而得罪了霁云盟。 “后来听说他还前去青原派绑了董邦莠,还将董邦莠的首级挂在了大都城头。 “自那时起,我便真的听从家父的教诲,不再恨他恼他,只要他肯回来, “哪怕只站在我跟前与我见上一面,我们依旧是师兄弟,依旧是深情厚谊!” 金琨急忙转过身去,偷偷擦拭了眼角的泪花,再道:“金琨他执意医治狂阳,实则是与霁云盟作对。 “他如此作为,着实是给青原派抹了黑,大损于贵派的声誉,你与火夫人就不怪罪他么?” 火鸿宇笑道:“家父早已看不惯霁云盟的所作所为,纵使师弟他不去招惹霁云盟,纵使没有董邦莠作乱, “家父也早晚要带着整个青原派退出那劳什子霁云盟! “倘若家父与师弟还在世的话,他定会对师弟说:‘琨儿,你做得对,你的所言所行,颇有乃师之风!’” 冷墨燕接着叫道:“这便是所谓正知了!琨儿他不但毫无过错,反而秉承正知正念,是以不论那正道变成了邪道,这…… “这霁云盟,或是这个世道,都还有得救!” 火鸿宇虽不知她此言真正的用意为何,但金琨却十分的明白,冷墨燕这是叫他摒弃一切障碍,以三正的身份,大展身手,挽江湖于水火。 金琨略一颔首,为遮掩不经意流下的泪水,他只身来到这间房屋的院落中,并借口想去火劲的坟前祭拜一番。 冷墨燕母子二人自是殷勤万分,带着金琨与肖代秋,来到了后山山腰之处,终于在一棵硕大古松之旁,寻见了火劲之墓。 几人一番祭拜后,肖代秋有意带着母子二人回到山顶,只留金琨一人面对这座孤坟,感慨万分。 金琨见几人走远了,这才向孤坟行了大礼,又拿出酒葫芦,在坟头倒下一半,剩余一半自行饮尽。 在江湖上辗转十余年,金琨今日终于得见火劲的归宿,直把内心深处的话,一股脑儿地,都说与火劲听了。 无论是他这些年的经历、感受、以及满腹的冤屈,乃至对严时志一事上的筹划诸事,都事无巨细地对着墓碑说了出来。 这一番的祭拜,自是少不了忏悔与泪水,少不了诚挚与孝心,金琨所有的思念悲伤,以及回忆感怀,尽数都在此刻彻底地宣泄。 随着香烛渐渐灭去,他仿佛从繁华走入了荒芜,再由原本的荒芜中,窥视这片繁华。 他嘲笑这轮回,与师父如往昔谈笑般,也细细说起这轮回,只是今日说不尽个中精妙之处,唯有一番感慨与唏嘘留在了坟前。 直一个多时辰后,金琨才回到山顶的房屋之前,与冷墨燕三人道:“老夫欲往青原派一趟,还请几位与我同行。” 这几人欣然答应了,各自骑了骏马,于当日下午终于来到了这阔别已久的青原派。 几人熟门熟路地进到了门派之内,金琨有如隔世一般,脑中所有感怀与想念的景象,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这里仅有十几名弟子在洒扫修整,想是与那些贼人的一番恶战之下,让这数百年的门派,遭受了不小的摧折。 不一会儿,单远终于一瘸一拐地奔了过来,向冷墨燕等人匆匆行过一礼。 金琨十余年后再次见到单远,自是从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惆怅,心中大叹这时光易逝,直如白驹过隙。 冷墨燕急忙问道:“远儿,师娘还道你被贼人害了,如今一见,我也总算放了心。 “只是这儿为何弟子寥寥,他们都去了何处?”言毕,又向他引见了明灵子与肖代秋。 单远知道来了两位前辈,更是礼数不失。 他先将大礼行过,再请几人进了客堂,一一给他们奉上茶水后,才缓缓说道:“我青原弟子死的死,叛的叛,剩下的,已全数被贼人们掳走啦。” 他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润,续道:“我本与几名弟子逃出了庐陵境内,可眼看着咱们青原派数百年继业毁于一旦,又实在是于心不忍, “是以才召集了些残存弟子留守在此,不至让师父以及历代掌门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说至此处,已和冷墨燕双双挽袖擦泪。 第457章 推举掌门 又过得许久,金琨当先问道:“单大侠,敢问那些贼人是什么路数,你可知道他们的底细?” 单远叹道:“在下惭愧,贼人们强悍非常,从服饰上看,实在是分不清他们的身份,他们也始终不提来自何处…… “只是他们先行绑了部分弟子,再以弟子们上山要挟,与我派二十余年前的遇袭,简直是如出一辙。” 金琨凛道:“二十余年前……难不成贼人们是亨人?” 心中也暗想:“我们赶到双擎山的当日便遇见了乌和乌兰他们,难道那些贼人当真是他们?” 又想:“当日的亨人都是一副军士的打扮,而贼人们则故意改扮了服饰,如此一来,又不能确定他们是亨人了……” 单远黯然道:“老前辈也知晓我派遇袭之事么?我也闹不清他们究竟是谁,总之贼人们势大,我派倾全派之力也抵御不住……” 冷墨燕也问道:“那宗阡泽和王文柏二人呢?”冷墨燕早已不认这两个徒弟,是以此时直呼其名。 单远冷哼一声,说道:“我亲眼瞧见这二人被贼人们杀了,他们一个死于利剑扎了心窝,另一个死于利斧劈去半张脸面,也实在是大快人心!” 冷墨燕“啊”地一声,急用双手捂住了嘴。 她心中虽是恨董邦莠这几人至极,也是不愿听见他们的死讯。 可见她依旧如同广仁燕这个名号一般,还是十分地在意昔日那份师徒之情。 金琨沉吟道:“如今火掌门的入室弟子,仅剩单大侠与火大侠二人,你们今后对这青原派有何打算?” 单火二人目目相觑,好半晌都在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 冷墨燕却拱手道:“还望明老前辈给咱们指个明路!” 她深知这些徒弟之中,唯金琨的见识最为广博。早在金琨年幼之时,冷墨燕也是常常拿事问他,今日便如轻车熟路般,再度问了出来。 金琨摆手道:“不敢!但火夫人既然开了尊口,老夫也不好驳了您。” 他站起身来,正色道:“依老夫看,那些贼人们来了也好,他们将那些个逆徒杀了,青原派正好借机正本清源,大可恢复往日的荣光!” 他又转身对冷墨燕说道:“外头那些弟子,定是近日才逐渐返回门派中的,将来不管人数多少,都是咱们青原派的根基。 “火夫人,您何不趁此机会,坐上这掌门之位,也好号令全派才是!” 冷墨燕慌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老身早已年迈多病,怎还能胜任这掌门之位? “况且本派此前已由董邦莠与宗阡泽做过掌门,这下一任的掌门,定然也要在晚辈中选出,也没有往上辈去选的道理!” 金琨略一思忖,说道:“这话也的确在理。” 又转身对单火二人说道:“二位大侠已得火掌门的真传,正好可结合众弟子,将这份师承传将下去,回归青原派的正统! “是以你二位当中,须得选出一位做这掌门,好承了火掌门一脉,号令全派才是!” 这二人先是一凛,火鸿宇当先说道:“在下须得照顾老母,根本无暇其他。 “况且我五师哥的武艺高于我,师兄弟排行也在我的前头,自然是由师哥来做掌门!” 单远急道:“不成!六师弟是师父独子,这掌门怎能让我占了去?” 火鸿宇婉声道:“师哥,您别再谦啦,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功夫的高低,您也是当之无愧!” 单远实在不善于言辞,他急得面红脖粗,再道:“论功夫,你定在我之上,若不信的话,咱俩便来比比!” 火鸿宇心道:“比功夫输给你,那还不简单!”于是笑道:“正合我意,咱哥俩便来比试比试!” 单远一怔,急道:“不不!不对!你定会故意输与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又挠着脑袋,左右为难道:“这该如何是好……” 冷墨燕被这哥俩逗乐了,趁着他们争论的当口,忙将金琨叫至门外。 轻声与他说道:“琨儿,你怎不来做这掌门?我青原派若有你来执掌,又何愁门派不兴?” 金琨笑道:“师娘,难道您忘啦,我再也不愿以金琨的面目示人,我这明灵子的身份,又如何做这青原派的掌门?” 冷墨燕一愕,颇觉得败兴。 金琨续道:“况且我金琨是叛徒之身,哪儿有叛徒再返回来当掌门的道理?” 冷墨燕立时嗔道:“琨儿!我不许你这般说自己,你可从来都不是叛徒!此话若叫你师父知晓了,他该有多伤心!” 言毕,竟要伸手拭泪。金琨自知言语有失,忙吐了吐舌头,将冷墨燕领回屋内。 这里单火二人兀自推搡不休,金琨高声道:“二位大侠莫再谦了,你们之中必须有一位来当这掌门, “若实在要推辞的话,不如请火夫人定夺的好!” 冷墨燕虽是十分认同此议,可真要从两个徒弟中挑一人做掌门,也实在是犯了难。 他二人中一个是亲子,一个是情同亲子,选了谁或不选谁,都是让她难以抉择。 过得好半晌,才不得不说道:“明老前辈所言极是,今日青原派必须选出一位掌门,也好执掌全派,在江湖之中重树威望。” 她顿得一顿,续道:“鸿宇是我亲子,我若选他,有任人唯亲之嫌。 “而远儿排行老五,是鸿宇的师哥,其武艺也远胜鸿宇,况且远儿德才俱佳,性子也更为沉稳,这掌门一职,便由远儿来做吧!” 单远一惊,忙摆手道:“不成啊师娘!我……我性子偏执,哪儿能做这掌门?” 单远自幼就性格耿直,从不懂得变通,成年之后虽有所改善,可那份执拗劲儿一犯,常常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肖代秋虽早已看出他这性子,也不得不从中劝道:“单大侠,这可是师娘之命,哪儿有不遵的道理? “况且青原派自董邦莠死后,掌门之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宗阡泽这行二的头上, “你排行又恰好在火大侠的上头,这掌门由你来当,最是合理不过啦!” 第458章 单远接任 可单远兀自不依不饶,直向冷墨燕磕头叫道:“师娘!我单远人微言轻,武功根基又是几个师兄弟中最差的一个, “况且六师弟他是师父亲子,由他来做掌门,也最能让弟子们服气呀!” 冷墨燕愠怒道:“你啊你!我武林中人,向来都以才德定高下,何时像那官场一样,连一个掌门还能世袭? “你知不知道,若让鸿宇当了掌门,他日在江湖上,会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 单远急红了脸,不住磕头道:“弟子何德何能可居此重位?师娘您还且三思啊!实在是不行的话,还请师娘您暂任掌门了吧!” 冷墨燕怒道:“放肆!你当这掌门之位是何物?怎能说给谁便给谁了?老身已定之事,你为何还要百般推辞?” 她倏地掉下了泪来,怒气不减道:“只是琨儿早已不在人世,倘若他今日还在这儿,这掌门之位,还由得你们来推辞么!” 火鸿宇生怕生母气坏了身子,扶着她道:“娘,七师弟的确是我师兄弟中最能胜任掌门的,我们这六人之中,无一人比得上他。 “可是他早已不在了,今日在这关键之处,您还提这作甚?” 单远也掉下泪来,他依旧跪在地上,喃喃道:“七师弟……七师弟他是极好的人…… “只是我在年少时,太也不懂事,常常招惹于他,将我俩的关系曾一度闹僵。 “长大以后,他居然不计前嫌,还在钓鱼城一战里救过我的性命。 “我为此还常常感到懊悔,让我最为内疚的是,在他要离开青原派时,我竟没能将他留下,我…… “我不配做他的师哥,他如若还活着,我定推举他来做掌门……他才是最配得上做这掌门的人!”说着,越哭越是厉害。 金琨看至此处,想到个法子,说道:“推举掌门本是你们青原派的家事,但如今这般僵持不下, “也实在不是个办法,是以老夫便腆着个老脸,替你们参谋参谋! “我问你们,倘若排行老七的金琨还活在人世,你们以为他会推举谁做掌门?” 单远当即说道:“不用想啦,他自然是推举六师弟做这掌门!” 火鸿宇也说道:“我师兄弟与我娘三人都十分推崇七师弟,除去他之外,我们怎会让掌门之位落在别人的头上?” 金琨大笑道:“好!很好!火大侠思虑最为周到,但单大侠所虑最是无私,其才德则更胜半筹,是以老夫觉得,单大侠才应该成为掌门! “肖大夫,你以为如何?” 肖代秋也抚须笑道:“老夫本也无权干涉贵派之事,只是非要我选,我早就以为,由单大侠任这掌门最为合适了!” 金琨再道:“很好!二位大侠,如今这里的三位老一辈都愿意由单大侠任这掌门, “晚一辈里也有一人,单大侠,你须得顺应众议才是呀!” 单远一怔,僵在原地,半日吐不出一个字来。 肖代秋也道:“这本是你师娘之命,也可视为师父之命,单大侠,你想要抗命不成?” 单远“啊”地一惊,两眼直瞪着冷墨燕,冷墨燕也嗔怒道:“你瞧着老身做什么?董邦莠与宗阡泽他们可是巴不得抢到这掌门之位, “你可倒好,我们好意给了你,你却百般地不愿!你与那董邦莠之辈同样地可恨!都是些不肖之徒!” 单远“啊呀呀”一叫,仓惶拜倒,急道:“师娘!徒儿受这掌门便是,徒儿别无他意,实不敢对您与师父有半分的忤逆!” 冷墨燕这才一边掉泪一边将单远搀起,说道:“那便好,那便好……你今后做了掌门,自该有掌门的样子! “你且得承你师父之志,切莫让咱们青原派落入他人之后了。” 单远只得一直答应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肖代秋与火鸿宇二人则不断向他恭喜道贺,欢声笑语久久未停。 金琨也向他道了一番喜,说道:“事到如今,那老夫便要将此行的目的说上一说啦! “实不相瞒,老夫与肖大夫实被火夫人相托,是特意前来替单掌门医腿的,单掌门既已做了掌门,总不能拖着残疾之身来号令全派吧?” 单远一愕,一时间茫然失措。金琨续道:“你且放心,有青囊三肖为你医治,只耽误你半日的功夫即可,根本无须伤筋动骨一百日那么久。” 金琨想到当年在天目派的霁云大会上,在躲避齐腊追击的过程里,金琨故意引齐腊打断了单远一条腿,大解了当时的心头之气。 单远正是因此成为了瘸子,是以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里,金琨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想要向他说句道歉,又实在说不出口。 只好在今时今日,趁着肖代秋在侧,以治腿之名,将这份过错给他赎了。 他又怕单远不愿答应,是以故意把冷墨燕推在前面,佯说是遵照冷墨燕之意。 冷墨燕既是金琨的师娘,如何不知金琨心里的鬼主意,也当即说道:“不错,我请明老前辈和肖大夫前来, “便是给你治腿来的,远儿,这回你万不可推辞!” 单远只得躬身道:“单远多谢几位前辈的美意!” 几人找了间房舍,金琨令单远躺在卧床之上,再用通力在他百会、天冲、眉冲、神门、脑户几穴上一拂,立时让单远沉沉昏睡过去。 待肖代秋细细摸过单远的腿骨后,金琨再将他带至一旁,细声问道:“二伯,我师兄他可否医得?” 肖代秋慌道:“琨儿,这回你太也托大,他骨折时,有众多碎骨错了位,造成两脚一长一短,这才让他瘸了。 “今日老夫纵使将他的腿骨再度敲碎,可我根本没法子让错位之骨全数分开。倘若错位依旧是错位,等骨头长好以后,他仍旧是个瘸子。 “还有,虽然我大哥可让骨折之人九日下床,可我的医术却远不如他, “我的病人必须在二十日后才可下床,但你怎能说在半日内治好,你叫我如何对他们交代?” 第459章 治腿了愿 金琨笑道:“您忘啦,我可有着通力!” 肖代秋惊道:“那可不成,你昨日先是救了火夫人,又救了火大侠,你这通力已近枯竭,你此时若要再给他医治,难道不要命了么?” 金琨微笑道:“二伯,这通力的神奇之处您是不知晓的,您且放心,我定有分寸。” 言毕,回到单远跟前,忽地一拍,已将他腿骨再度拍碎。 又对肖代秋道:“还请肖大夫接骨,仅将他的腿骨矫正即可。” 肖代秋照做了,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已通过揉捏推按等手法,将所有碎骨全数矫正。 此后,金琨就从单远的大腿根部渡入通力,待他闭目时,也看见了那些碎骨已全数归位。 单远的腿骨果真因错位之故短了一截,如若任其自行长好,他依旧是个瘸子。 金琨毫不犹豫,立时渡入了大量通力,任其游走至骨头的断面处,使其在通力的引导之下,迅速生出一种叫骨痂的物什。 平常人的骨折若想愈合,靠的就是这种骨痂,它可将断骨重新黏合至一处,虽不能将骨骼恢复如初,但平日里生活也并无碍处。 金琨便利用通力的神奇之力,催生出了大量的骨痂。 这些骨痂被催生之后,又被通力重新塑形矫正,最终将所有的碎骨都重新黏合,相当于硬生生地长出了一截骨头。 从此,这条残腿的腿骨,已是和另一条腿一样的长短,直三个时辰过去,金琨才收回了双掌,面目憔悴非常。 在日落之后,他再将单远的穴道解去,说道:“还请单掌门下地走走。” 单远闻声而醒,满怀狐疑地落下床来,只是行了几步,忽地惊道:“我不瘸了!” 再行了数十步,果真如常人行走一般,步履平稳强健。 他兴头一起,走至屋外,立时奔将起来,也不觉半点的疼痛。 他越奔越快,脚下再无滞碍,不禁叫道:“这也太神奇了些!” 耳边风声呼呼刮过,他一边奔一边大笑不止,绕了十数圈后,再回到金琨跟前,当即下拜道:“多谢明老前辈的救治之恩!” 金琨哪里肯受他的跪拜,右手仅是轻轻一拂,已将他整个身子带起,无论单远如何用力,也是下跪不得。 金琨道:“先不急着谢,我且问你们,青原派的绝技玉铉分星掌,你们可曾习得?” 火鸿宇茫然道:“不曾……”单远也汗颜道:“我们俩的内力并不足够,是以师父始终未能亲传……” 冷墨燕立时明白了金琨的用意,说道:“老身虽是青原派之人,但我只依仗冷家剑法与阳明掌这两门功夫,至于那青原绝技却从未涉猎…… “如今劲哥已去,其他弟子也尽数离世,难不成这门功夫便要失传了么?” 金琨道:“无妨,老夫在江湖上闯荡了百余年,无意间曾得到过这部掌法的秘籍, “我这就将其复写下来,就当做是单掌门的升任贺礼,赠与你们吧!” 冷墨燕三人无不大喜过望,立时拿来笔墨纸砚,请金琨执笔,留下秘籍。 金琨一心只想将青原绝学流传下去,不愿见到这数百年的门派就此凋零,是以他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将掌法秘籍仔仔细细地写在了纸上。 直写至深夜时,众人都请他先行歇息,并不急着这一两日,却全数都被他婉拒了。 众人深感他的好意,只好在屋内多点上几支蜡烛,整夜相陪。 翌日初晨,金琨终于将一叠宣纸整理成册,交于单远手中。 可单远只哭丧着脸,说道:“师父曾有交代,倘若内力不足,不可强行修炼绝技,否则定然走火入魔,横遭大祸…… “我也不知,我何时才能习练老前辈辛苦写下的掌法。” 金琨笑道:“单掌门不必妄自菲薄,你与火大侠的内力均已具足,还请二位抓紧习练,不要辱没了青原派的门风才是!” 单远一怔,与火鸿宇欣然一笑,双双向他谢过了。 原来,火鸿宇与单远二人,均被金琨的通力仔细医治过。 金琨在医治他们的空闲里,早已想到今日相传绝技这一步。 是以他私心一起,便悄悄让通力化出了许多内力真气,留存在他二人的体内。 于是如今的单火二人,其内力被平白无故地提升了不少,作为修炼玉铉分星掌的根基,早已是不在话下。 金琨逊谢之后,再对单远正色道:“单掌门今后可要好生地告诫后辈,凡是霁云绝技, “定要内功心法与武功招式同练,如若按照盟主的停修内力之法,定会引发许多的狂阳患者。 “将来若患者们叛出的叛出,病死的病死,则必定会有灭派之危,切记切记!” 单远抱拳道:“还请明老前辈放心,我定将此训,以及师父的告诫,详细记在祖训之中,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金琨甚是满意,又拿起了纸笔,画了数张布防图,并叮嘱单火二人,依照图纸布置,以防贼人再度来袭。 单火二人自是如获至宝,欣喜万分,便连冷墨燕也红着眼眶,对这些图纸赞赏万分。 她在心中时不时地左右摇摆,心忖着,若永远不将金琨的身份对他二人说来,实在是于心不安。 谁知金琨将诸事交待完毕后,竟与肖代秋一道儿给众人道了别。 冷墨燕三人自是与他们依依不舍,掏心的话儿一遍遍重复着,不断嘱咐之下,终究还是惜别了这位不为人知的门徒。 金琨行至青原山山脚处,见左右并无人烟,忽地说了声:“二伯,帮我……”言毕,竟整个儿朝肖代秋倒去。 肖代秋一惊,急忙将他拖住,叫道:“就知道你小子在强撑!” 一边说着,一边扶他躺倒在地,掏出银针迅速给他扎下,又在他胸前推拿揉捏一阵。 一炷香时辰后,并不见金琨有所好转,肖代秋不得不从药囊中选出几颗药丸,强行塞进金琨嘴里,再从他的肩部渡入内力真气。 第460章 当之有愧 如此再过得一炷香的时间,金琨这才缓缓坐起,他面色蜡黄,眼望着肖代秋,难掩一脸的歉意。 肖代秋哼道:“你连日来强行催动通力,今日若不是我,你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坐起!” 金琨有气无力道:“正因为有二伯在侧相助,我才敢如此冒进,我这不就被您救回来了么。” 肖代秋嗔怒道:“你如此信得过老夫,又为何不让老夫给单掌门医治? “我只须用一番药物,一样可叫他长出一大截骨痂,只不过要如此多的骨痂,须得半年之久,你又何苦豁出命去,在半日内便叫他痊愈了?” 金琨如此的冒进,实则是为当年之事赎罪,此事他也不愿如实说来,只说道:“如今你我有要事在身,须得尽快赶回天门山去。 “青原派又不能一日没有掌门,纵使你我等得了半年,可青原派却等不得。” 肖代秋苦笑一阵,叹道:“明灵子啊明灵子,老夫算是服你啦!” 金琨精疲力尽地笑了笑,说道:“您又怎会不知,我这明灵子是装的。” 肖代秋高声道:“不不不!你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明灵子啦!就算当年那真正的明灵子再世,其武功造诣也必定和你一般的高强。 “老夫还听说,当年的明灵子曾为国为民做过不少的好事,如今你正好也在做,之前也已做过不少。 “这当真是明灵子在天有灵,找到了你这么个传人,你实乃当之无愧的明灵子啊!” 金琨哭笑不得,喃喃道:“当之有愧,真是有愧……” 肖代秋“嗯”了声,再道:“你当然有愧!你如此豁出性命不要,如何对得起梨雨,又怎对得起我和你的师娘? “即便你现在真是明灵子,你也得听我的,绝不许再过渡耗费这通力,必须得给我好好地休养休养!” 金琨点头道:“一切都听二伯的,我正好有一休憩之地,咱俩再回到螺山,去那儿的灵泉寺找个故人吧。” 肖代秋依从金琨之意,牵回了左近的骏马,二人一道儿纵马前行。 半日后,他们行至那灵泉寺,直敲了好半晌的山门,竟始终是无人应答。 金琨猜想,这儿的达信和尚定又是云游远去了,他心中忽地空落落般,只得调转了方向,朝天门山奔了回去。 如此奔波了数日,二人终于回到了天门派。 马和闻讯迎来,忙不迭与金琨禀报:“明老前辈,昨日刚收到两份消息,均称帮众与霁云弟子被贼人带至了大都景山,您看……” 金琨反问道:“没收到肖梨雨的消息么?” 马和歉色道:“从未收到。” 金琨心想:“大都是亨人的地界,难不成贼人还是乌和乌兰他们所扮的? “消息一会儿说在天门派,一会儿又说在大都,如此地反复折腾,何时才能寻到帮众……不成,咱们可不能被其牵着鼻子走。” 随即吩咐道:“请马堂主去挑选三十名好手,分成三队,令他们好好修整一晚,明日尽数前往大都一探! “如若消息属实,咱们再调动大军不迟。” 马和躬身道:“谨听吩咐。另外,在樟树分舵的离过堂兄弟得知咱们来了此处, “特意派来百十号兄弟前来助阵,如今正在与咱们量彼堂的兄弟一块儿吃酒。” 金琨笑道:“如此甚好,叫他们也挑出三十名好手,再分三队,明日一同启程吧!” 马和应了一声,忙退下吩咐去了。 金琨思念肖梨雨心切,但又不知她去了何处,心中淌过一阵一阵的焦急。 月光之下,又想到此行接连救治了师娘与师兄,一叙了往日情谊,大是抒怀。 如今又来了离过堂的助援,心情随即转好,不自禁地走至了厨房中,想着给两个堂的兄弟们做上几道拿手好菜。 金琨忙活了一阵,许多帮中兄弟都邀他去吃酒,全都被他一一谢绝,只愿留在这厨房中,暗自思念起肖梨雨来。 也不知过去几时,吃酒的人几乎散了去,便连厨房里的厨子都将灶火熄灭,回去歇息了。 再过得好半晌,忽听一人高声叫道:“人呢?你在哪儿?我定要找你出来!”声音中透着极度迫切。 金琨正坐在灶边饮酒,才听得此声,却猛地见一高大汉子奔进这厨房来。 金琨甫一见到这人,立时站将起来,还未等他开口,那汉子就朗声叫道:“做菜的厨子在哪儿,你可瞧见了?” 金琨紧盯着这人,直愣神了好一会儿,再听那汉子高声道:“我问你呐!你可知,那做菜的厨子去了何处?” 金琨并未答话,只向四周看了一圈,见此地再无旁人,立时拖住那人的胳膊,说道:“你随我来!” 那汉子忽地一惊,忙一肘推开金琨,可金琨是何等的武艺,只伸掌一挡,再化掌为指,点了他几处穴道,脚下再一发力,便将此人带出了厨房。 那汉子穴道被封,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倏地朝金琨飞出一腿,力道甚是迅猛。 可金琨不等他腿脚抬高,只将身形一晃,二人直奔出数十丈远,这大汉再无立足之地,无论他如何踢腿,始终是够不着金琨半分。 这大汉一路上虽然喝骂不断,也只得任金琨强行施为。 二人一直奔至一片竹林之中,见这左近离天门派房舍甚远,金琨这才停下脚步,手上一松,再解去他的穴道,放了这人。 这大汉一路上拿金琨没有半点法子,此时挣脱出来,随即退了几步,揉着胳膊喝道:“你这人可好大的蛮力,你究竟是谁?” 金琨反问道:“老夫先来问你,你要找那厨子作甚?” 大汉气急败坏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这人武功不弱,是怎生混进我明夷帮的?” 金琨背手而立,有意戏耍于他,沉吟道:“老夫如何来的,你不必知道,只是你说的那个厨子,已被老夫杀了。” 大汉一惊,立时飞拳而来,口中大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杀我兄弟!” 第461章 故人相见 话未说完,拳已早到,金琨见这拳风不留任何的余地,瞬间避开,又往竹林深处奔去。 口中还叫着:“那厨子怎会是你的兄弟?你这人武功也不弱,可那厨子却没有半点的武艺!” 大汉脚下急奔,十数拳照着金琨后背砸来,他着怒不已,喊道:“我兄弟怎能没有半点武艺?你休得在此扰我心神!” 但金琨始终不让他碰着衣角,脚下再一发力,已离那大汉十数丈之远,他见那大汉再难追上,立时转身停下,叉手而立。 大汉一怔,也停了下来,他万料不到金琨的身法竟那般迅捷,而金琨停在远处,显然大有戏耍之意,反倒让他不愿去追了。 金琨高声道:“怎么?老夫杀了厨子,你不愿追我了么?” 大汉见他如此说来,颇觉得其中有诈,摇头道:“老子记住你啦,你早晚也会死在我的手里,只不过不是现在。” 金琨问道:“那是何时?” 随着话音落去,一旁的灌木丛中竟传来几声猛兽低吼,紧接着又从中奔出两只幼熊来。 它们从金琨二人当中行过,这二人正瞧得有趣时,又听得一声巨吼,从幼熊身后竟跟来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熊! 这黑熊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它横拦在道路之中,将两只幼熊护在身后,对金琨一边怒吼一边向他靠近。 那黑熊的体型着实太过庞大,正当挡住了金琨视线时,立见两只幼熊猛地朝金琨飞来。 金琨一惊,急忙伸手接住,喊了声:“莫伤它们!”原来将幼熊掷出的,正是那大汉。 言毕,却见那大汉已一拳砸晕了黑熊,正提起黑熊,身子还躲在它的身躯之后,向金琨猛冲而来。 金琨再叫:“别滥杀无辜!我是逗你玩的!”说着,身形一晃,已将黑熊抢过,扔在了一旁。 那大汉失去了屏障,立时大惊失色,直将双拳齐出,好叫金琨知难而退。 可金琨仅一个转身,已是避过了招式,随即扯下人皮面具,叫道:“范大哥,我就是你要找的厨子!” 那大汉一怔,仔细看清了金琨的面目,立时红了眼眶,拥着金琨哭道:“金兄弟!果然是你!” 原来眼前这大汉正是范莽,他此时虬髯依旧如芒,只是从中参杂了些许白须,已然是个中年人的模样。 金琨也紧紧地抱着范莽,流着泪道:“我万想不到,原来范大哥你还活着!” 范莽也悲咽道:“你也活在人世,我怎舍得死去?” 他直哭过好一阵,才放开了金琨,责怪道:“我在酒席上吃到了冻豆腐,这南方的地界又怎会有这道菜? “我就知这定是你金琨做的……可那些兄弟他们……他们却说金琨已死,是我睹物思人罢了…… “我总是不信,这南方哪儿还有第二个人,能用极寒内力做出这冻豆腐的?想到这里,我这才急着去那厨房寻你! “但你见到我来,却不赶紧认我,硬要与我打斗胡闹一番!你这性子还是始终未变啊!” 金琨的泪痕挂在脸上,兀自笑道:“看来我这手艺从未撂下,竟将范大哥重新带回了我的身边……我……” 他也掩面哭过一阵,过得好半晌,才抬头说道:“你我十年未见,已是沧海桑田,我又怎会未变? “而范大哥你竟也变得不再莽撞了,你见我回身叉手,你也不着急抢上。 “只是……只是你往日非常爱惜动物,还为严姑娘养过貂儿,可为何今日却对那几只黑熊……” 金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范莽接着道:“你别不好意思说来,我如今已变得心狠手辣,我也是清楚得很!” 他借着这夜色,将金琨领回此前的竹林中,一路上诉说起这些年的过往。 十年前的那场断山崖之战上,金琨的确是看着范莽死于瞿崴的剑下,也的确有许多人都跳下了山崖。 自霁云盟将悬崖上的帮众尽数斩杀后,万余弟子便全数退去,他们也曾下到过崖底,试图追杀落水的帮众。 但范莽竟是大难不死,最终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同时大难不死的,竟还有吴正豪与马二才这两人。 他三人的伤势均颇为严重,依旧强撑着回到分舵中,将养了三月有余才总算康复如初。 在这之后,几人便暗中逃至了樟树分舵,在那里,他们又遇见了秦志涛与王庆这两人。 他们都是冒险跃下悬崖,侥幸不死的人,据说跳崖的人群里,能真正活下来的,也仅是七八人而已。 而那弈先生、甘真、马三才、孔良才、郭斌几人,则在那场大战中真正的陨落了。 这之后,严时志在对霁云盟报复之前,又任命范莽为离过堂堂主,并令他率众驻守在樟树分舵之中,让这些曾经的绍兴帮众远离了此后的数场大战。 范莽本就因断山崖一役性情大变,又在之后的数年历练之下,竟学会了思前想后,顾全大局,再也不是当年的那般鲁莽。 看着弈先生、金琨、肖代秋等人一个个离去,他心中自也如金琨被冤一般,满是一腔的恨意。 如今近十年的堂主做下来,也就逐渐变得残酷无情了些。 金琨心中暗叹:“我当年想要做个坏人,结果坏人没做成,竟差点儿死了,而真正做成坏人的,恐怕只有范大哥了。” 想到此处,也将他十年来的遭遇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这二人说着说着,一会儿笑,又一会儿哭,直说不尽的往昔,诉不完的感怀。 直至天光将亮时,范莽才愤愤地道:“可恨那瞿崴,竟敢去打玉弓潭的主意,还让他给逃了去,下一回,咱哥俩定要了他的狗命!” 这二人慢慢返回到厨房之中,重新弄了些酒菜,又摆了张桌子,就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未过几时,忽见陆宁提着酒菜进来,满心欢喜道:“我大老远就见到了你们二人!范大哥,十年未见,别来无恙啦!” 范莽忽地一怔,大笑着手舞足蹈,赶忙请陆宁入了席,大叹如今故人相见,直恍如隔世。 第462章 自证清白 酒过数巡后,范莽忽地想起一事,再问道:“是啦,兄弟如今为何要装扮成明灵子的模样,害我根本认不出你来!” 金琨便将此前说给别人的缘由,也给他细细说了许多,结尾处再补充道:“我若还以金琨的面目示人,霁云盟的弟子多半不会信我, “便连明夷帮里,恐也会有不少人疑我。这样还怎能聚合众人,找回那些帮众和弟子,替严帮主他们报仇? “金琨早已在十年前掉下了悬崖,你就当他死了吧。我只想拜托范大哥,务必替我隐瞒这重身份,我不想让他人知道我是谁。” 陆宁道:“金大哥莫不是被冤得伤透了心么?” 金琨浅笑道:“陆姑娘这么问的话,我只得说,是也不是了。” 陆宁疑道:“何以如此说?” 未等金琨开口,范莽抢先说道:“兄弟,那些人那般冤你害你,你如今恰好重出了江湖,定要在他们面前自证清白! “但你如今却装成了明灵子之样,一副逃避之态,只会让他们更鄙夷你!” 金琨启封了两坛新酒,分与了范莽一坛,自己当先将面前的一坛喝去了一半,再说道:“我当年何尝不急于自证清白? “其代价便是弈先生去了,薛师妹去了,甘大哥、马三哥他们也去了,便连你也差点儿去了。 “梨雨她却昏厥了整整十年,近日才得以大好……” 他将剩下的半坛酒饮尽,续道:“身在朗月谷中,我时常忆起武丞相的为国为民,忍辱负重。 “丞相他宁愿担着骂名,也要排除万难,在天下万般危急之时挺身而出,造就了一番又一番的伟绩…… “我金琨虽做不到武丞相那般心怀天下,但也从他那儿学会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八个字。” 他意犹未尽,再启封了一坛酒,又一饮而尽,说道:“我当年自证清白,往往事与愿违。 “而如今并不愿自证清白,反而使当年许多的冤处,渐渐被大伙儿挨个儿澄清,这个中的循环往复,直好一个无为而为啊!” 说至此处,陆宁心中忽地一阵酸楚,暗道:“金大哥不为自己伸冤,看似意境甚高,好似得了武丞相的精义一般,可他却从不为旁人着想么? “莫说我根本无法苟同,便是梨雨姐姐也定然受不了他此番决定! “他这一来,着实要寒了不少人的心啊……” 她默默夹起几块冻豆腐吃了,再想:“我这十余年中,始终将心儿放在他的身上,却想不到金大哥竟这般糟糕怯懦。 “这自证清白,不正是好男儿该当之事么?可他……他到底还值不值得我这般念他爱他……” 谁知范莽大笑数声,也拿起面前这坛酒,与金琨敬得一敬,再是一通豪饮。 待酒坛饮尽,大声说道:“不错不错!霁云盟已害死我帮恁多兄弟,倘若你要一意孤行, “定会有更多人遭了殃,故而我才有此一问,想试探试探你,看看你如今是何等的想法!” 他越说越是豪迈,续道:“更何况,如今我帮元气大伤,霁云盟虽也不复当年,但其根基尚在。 “你若想强行自证清白,为己翻案,抑或是要报当年之仇,也几乎没这可能了。 “纵使兄弟你本领通天,当真报了当年之仇,若要在申雪之上有所建树,则比当年还要困难数倍不止! “殊不知,如今的瞿崴何其毒辣,愿意跟他之人,远比当年跟张浪之人还多得多了! “是以你若要强行为之,届时所损失的兄弟,定会比此前还要多上许多!” 陆宁眉头一皱,心道:“怎地连范大哥也是一般的想法?他们这些个男人,究竟想干些什么?” 金琨不禁叹道:“范大哥如今已是叫我刮目相看,你已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范大哥了!” 范莽大笑不已,擦了擦髯上酒水,大声道:“我如今也想通了,凡事还得学学弈先生才是! “无论要做任何事情,须得有长远的眼光,与独到的见地才行,否则定会后患无穷啊!” 金琨颔首道:“我也同样略有所悟,忆起当初达信师父与我说的,要放下一切,做到心无杂念,才可进到倒丨的境界。 “我如今才算真正的明白,这放下一切,不光是武学的巅峰境界,更是生而为人的你我,更应该去感悟的境界。 “倘若我金琨不放下又能如何?难不成让我重整旗鼓,领着帮中兄弟们与霁云盟拼个你死我活么? “那便成了大哥所说的,届时所损失的兄弟,定要比以前多上许多了。” 说着,他再饮半坛酒水,问道:“既然说到了先生,我也问问范大哥你,我当年没能听从先生的提议,没能自立门户,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范莽立即摆手道:“先生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你当年若是自立门户了,除非弟子的人数远超霁云盟,不然在瞿崴所领之下,霁云盟定然要大举攻你,其结局也定然和断山崖一战无异!” 陆宁也接着道:“范大哥说的不错,或许先生当年另有高招也不一定,但仅仅是靠自立门户的话,也绝然是敌不过霁云盟的! “你看我明夷帮的各处分舵都被它拔除了几个,瞿崴比那张浪还要凶残数倍不止,金大哥,你万不可以此自责啊!” 金琨心下一凛,暗道:“原来陆姑娘她早已知道我曾深深为此自责过,看来这世上最了解我的,除了梨雨之外,便是她了。” 范莽也附和道:“正是此理!兄弟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又何须为那些前尘往事自责? “你大可在那朗月谷中了此一生,又何必冒险出来,再管这江湖之事?” 金琨道:“如今这样一个江湖,凡是我大齐男儿,如何还能抱残守缺,做到独善其身?” 范莽摇头道:“你实不该回来……” 第463章 谁的孩子 金琨又道:“明夷帮中已是惊天巨变,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况且你范大哥不也闻讯而来了么!” 范莽爽朗一笑,再拿了两坛酒,分与金琨一坛,两人一块儿痛饮了。 范莽大赞道:“昔日兄弟你酒量太差,却不料今日的酒量已是大涨,直逼当年的弈先生!” 他缓得一缓,问道:“你如今重出了江湖,不如承了先生之志,来我明夷帮当个堂主,如何?” 金琨谦色道:“范大哥你说笑了,我金琨何德何能,又怎能做得了堂主之位?” 范莽“欸”地一声,续道:“如今连我都已是堂主之身,你又如何不能?难道兄弟你想当帮主不成?” 金琨哭笑不得,婉拒道:“我金琨向来不喜拘束,当年严帮主几次邀我进贵帮,我也是一般地推却了,大哥你还是不要为难小弟才是…… “如今严帮主尸骨未寒,咱们首要做的,便是替他报了此仇,再将帮中兄弟救回才是!” 范莽拍着腿大叹:“可惜啊可惜!” 陆宁甚是明白金琨所虑,也从旁说道:“这又有何可惜的?如今是我明老前辈率领了本帮和霁云盟两派的人,范大哥你还嫌不够么?” 范莽一愕,竟被说得没了说辞,正在此时,却见一身材甚小之人冲进这厨房,叫道:“爷爷!陆姑姑!原来你们在这儿,可叫我好找!” 来者正是伏世火,陆宁向他一招手,说道:“这位是范叔叔,还不快叫人!” 伏世火乖巧地给范莽行了一大礼,叫道:“伏世火拜见范叔叔!” 范莽再是一惊,心想着:“我已十年不见这二人,怎地突然冒出一孩子来? “肖姑娘她已昏厥十年,定然不是她所生的,难不成是他俩的孩子么……” 是以范莽直捉着伏世火的胳膊,瞪着俩眼道:“孩子!你爹妈是谁?” 伏世火摇头道:“范叔叔,不是我目无尊长,只是我娘不让我说,您也别问了!” 范莽身子往后一仰,心中更是生疑,嘟着嘴道:“怎连个父母也这般保密?我知道啦!” 再指着陆宁道:“你叫她姑姑,难道你不姓陆么?” 伏世火茫然道:“叔叔,我姓伏啊……与姑姑并无关系……” 陆宁立时气得站起,嗔道:“范大哥,你这是何意?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金琨,立时红了脸面。 范莽一愕,面露难色,他支支吾吾好一阵,看过在场每一人,再向陆宁拱手道:“是我唐突啦,陆姑娘你宽宥则个!” 言毕,再与伏世火说道:“金世火,我这般叫你,可否?” 伏世火面露不悦,喃喃道:“您怎能给我乱安姓名?” 金琨已猜到范莽的挑逗之意,沉声道:“范小哥休得无礼,伏世火是老夫收养的孩子,他的父母另有其人,你胡乱猜测,怎成体统?” 范莽连连点头摆手,只顾拿起酒坛豪饮,期间瞟了伏世火几眼,面上疑色未除。 他索性奔出了厨房,将秦志涛、马二才、王庆、吴正豪四人叫了进来,与陆宁见了面,自是欣喜万分,大叹彼此都躲过了一道死劫。 陆宁与这几人大叙旧情,本有着说不完的话。 只可惜一旁的金琨不能与这几人相认,只得将激动之情抑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自己行跪拜之礼。 众人谈笑之间,范莽又拉着伏世火,对这几人引荐了一番。 说道:“这是你秦志涛秦叔叔,马二才马叔叔,王庆王叔叔,吴正豪吴叔叔,付世火,还不赶紧叫人!” 伏世火一一给这几人跪拜了,也叫了尊称,他站起身来,眉头拧成了一团,提高了嗓门道:“范叔叔!我姓伏!不姓付!还请叔叔牢记我的姓名!” 范莽一拍脑门,歉色道:“我错啦我错啦!” 再向秦志涛这四人说道:“这便是明老前辈收养的孩童,福世火,福气之福,有这种姓氏的,本身就是有福之人啊!” 伏世火红了眼眶,大声道:“范叔叔!我……我姓中的伏,乃伏天之伏,蛰伏之伏啊!你……你……” 伏世火天性善良,纵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甘愿自己承受,默默掉泪,若要将他气得火冒三丈,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陆宁忽“噌”地抽出长剑,嗔怒道:“范大哥你故意欺负一个娃儿,看我打你!”言毕,长剑忽甩,刺向范莽下盘。 范莽一声惊呼,直跳将起来,一边奔出了厨房,一边叫道:“陆姑娘!你我十年不见,你却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怎能嫁得出去?” 陆宁也瞬间奔至远处,她怒气更甚,尖叫道:“姑奶奶的事儿,才不要你来管!”言毕,剑招逐渐变得凌厉。 唯剩秦志涛等人留在屋内,从一时的狼狈难堪,逐渐变得笑声爽朗。 这也不禁让金琨想起了当年,弈先生与范莽放肆嬉闹的模样,直感这一幕仿佛还在昨日一般,叫人难以释怀。 翌日,金琨所派的两组六十人就要动身下山,欲前往大都景山,打探明夷帮与霁云盟这两派的门人。 金琨带着众人,一路行了二十余里,才将这几十人送至了山脚。 这六十人再行过一二里路,终于停在一拐角处,不断向金琨、范莽等人挥手行礼,示意诸位就送至此处,就此别过。 这六十余人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但金琨依旧要反复叮嘱他们,如何注意路上的一应事宜,以及何处的路线更为周全等等。 直细细交待至正午时分,金琨才与众人挥手告别。 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他又喊了一句:“还请诸位速去速回,此事绝不宜耽搁过久!” 谁知他话音一落,猛地听见“嗖嗖”声响传来,顿时无数的箭矢从一旁林中射出,这六十人仅在呼喝喊叫之中,便已尽数中箭倒毙。 范莽、肖代秋等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刚反应过来,便要朝那林中冲去。 此时却见金琨伸手拦住,叫道:“诸位莫慌,对方始终不动声色,且人在暗处,咱们还是退回山上为妙!” 第464章 突现亨军 众人听了,纷纷停下了脚步,细听之下,果真不见林中有丝毫的动静。 但其中能够万箭齐发,定是有大批敌人埋伏在此,而金琨此时带下山来的,也才百人不到,倘若贸然前往,定要讨不了好去。 众人依言而退,刚转过一处弯道,却见一旁林中顿时冲出二三百亨军,他们刀光霍霍,高声吼叫,立时又杀了二十余弟子。 金琨、肖代秋、范莽、陆宁、马和这几人无不大惊,高声喊道:“再撤!再撤!对方人多,咱们撤至山道弯处再与之周旋!” 正待剩下的四五十人转身时,顿从后方奔来四五百亨军,他们弯弓搭箭,前前后后站了好几排,只待众人靠近,便要放出箭矢。 这后有追兵,前又有堵截,众人只得在这处宽阔之地停留,根本撤不回易于藏身之地。 金琨立时高叫道:“来不及躲避了,只得回身与他们拼了!” 言毕,急与范莽一道,再度转过身来,向山上右首冲了过去,而陆宁则与肖代秋、马和向左首处前冲。 金琨直冲入亨军当中,抽出了随侯剑,仅在人群里上下挥得几次,已将七八只腰刀砍断,又有几人毙在他的剑下。 他大叫道:“你们这些个蛮夷,就只会偷袭么!瞧老夫好好招待你们!”只在说话之时,又被他左右冲杀一番,再斩杀了十几人。 这几百亨军大为讶异,他们哪儿见过身法犹如鬼魅之人,又在范莽、马和等人的冲击之下,不得不边打边退,口中呼喝不断。 金琨不知他们在喊着什么,眼见身后的弓弩手收起了弓弩,也抽出腰刀向这几十人冲来,心知这数百人若成围攻之势,他这几十人便再难活命。 就在刻不容缓之时,金琨自右首直插而入,他手中随侯剑已挡下无数刀来槊往,直至亨军后方处,终于让他见着一个千夫长。 他立时矮下身来,再度躲避身后的刀槊,紧接着长剑猛刺,已将千夫长大腿划伤三道,立时跪倒在地。 金琨将随侯剑架在他脖颈之处,喝问道:“快叫你们领头的将军出来!” 金琨今日的武艺,早已超越高绝甚多,若要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如今持剑要挟这千夫长,本意则在保住本方的数十人,以期速战速决。 但那千夫长甚是嘴硬,连半个字眼也不愿说出,金琨气急,再在他脑边斩落一剑,直削下一只耳朵来。 金琨喝道:“快说!否则下一剑定叫你人头落地!” 那千夫长虽是被这一剑吓得恐惧万分,却大吸了口气,照着金琨的长剑扑去,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就此而亡。 金琨大为骇然,又听得远处几声惊呼传来。 他放眼望去,却见范莽、陆宁及肖代秋分别被三人击伤,仅马和一人兀自与一高手相斗,难分高下。 金琨瞧清了那几个高手的面目,正是亨国武师乞颜住、查达成、台本空和宝古坏。 原来他们身穿普通亨军的服饰,混迹在亨军之中,在金琨捉住那千夫长之际,趁其不备,突然向范莽这几名好手发难,且是一击即中。 金琨暗忖着:“不妙!他们先是林中伏兵,再是在我们的退路上堵截,又将这四名武师潜伏在人群之中伺机而动…… “这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他们定是冲着我来的!” 想至此处,忽听陆宁尖叫声不断,显然又受了伤。 万分紧急之处,金琨再无他想,立向陆宁身旁的乞颜住猛冲过去。 他身子瞬息而至,长剑斜挥之下,乞颜住不得不放过了陆宁,以横刀接挡。 但仅接了金琨两招,便被其长剑传来的内劲激荡得筋脉逆流,面色发白,好不难受。 乞颜住立时跳了开去,心道:“这人是人是鬼,怎会有如此的内力?”他心下惶恐万分,兀自朝查达成处跃去。 金琨本欲追去,却见陆宁伤在腿处,已匍匐在地,正被几个亨军围攻。 他大惊之下,左手一挥,“呼”地一声,一阵极寒之气向他们猛扑而去。 这些亨军还未明白为何此时会飘起寒霜,已被金琨紧随而来的长剑一一斩毙。 金琨左手终于搀起陆宁,忙问道:“陆姑娘,你伤得怎样?”一边问她,一边暗中给她渡入通力,迅速将血流止住。 陆宁已是面如金纸,疼得几要昏厥,但见金琨搀着她,心头一喜,挤出笑容道:“你……你为何最先救我?” 金琨一怔,只当她此时伤重,竟在紧要时刻,说出了一番胡话。 他沉吟道:“你还能走么?”带着她略迈了几步,却让她疼得大叫数声。 此时他们身后那四五百亨军已经围拢过来,吼声不断,气势如虹,霁云弟子在合围之下,只一瞬间又倒下了十七八人之多。 金琨见左右都无法安置陆宁,无奈之下,只好将她负在背上,挥剑斩了几名持槊的亨军,立向范莽处跃去。 那乞颜住一跃至查达成身旁,便被远处的宝古坏骂道:“乞颜住啊乞颜住!你回回都是最先败下阵来, “不仅一点儿武师的样子都没有,连武师起码的武艺也没有,就是武师的气节也都荡然无存! “咱们亨国的颜面全都叫你丢尽,武师的脸面也叫你丢尽,便是爷们的面子更是叫你丢尽啦!你又怎当得起咱们的头儿?” 乞颜住本与查达成二人合力,招招凶狠,刀刀强攻,直逼得马和连连而退,离败下阵仅在数招之间。 甫一听得此言,乞颜住立时停下了招式,咳了数声,叫道:“休得啰嗦!你这番话前前后后说了近二十几年,你便不腻么!” 宝古坏流星锤再度击向范莽左首,范莽的左肩处早已被他突袭击伤,此时也防御不得,只好矮身避过,右拳直向他手腕击来。 宝古坏见他拳速有所滞碍,心知他伤势不轻,见这拳来得虽是精妙,也不以为意,疾将铁链一拉一带,流星锤又向范莽面门砸去。 第465章 众人受伤 范莽见他不守反攻,流星锤瞬息而至,不禁吓了一跳。 立将拳势收回,再转了几圈,已跃至一旁,再举手拦下了几只腰刀,与亨军斗至一块儿。 宝古坏好容易有了空闲,再对乞颜住叫道:“那好,我就换个说法!大将军她老人家简直是瞎了眼,怎会叫你这脓包当武师? “当武师还则罢了,怎会看上了你,让你来当咱们的头儿?当头儿便当头儿吧,嘿!这头儿竟然当得让人人都不服气! “你说,你亏不亏心?惭不惭愧?懊不懊悔?悔不悔当初?初心变了没变?” 乞颜住直啐了一口,喝道:“你毕竟是老了,早已从罗里吧嗦,变成胡说八道了!” 宝古坏一怒,正要发作,却听台本空也喊了一声:“泼妇骂街,适可而止!” 宝古坏更是着怒不已,跳脚叫道:“好你个台本空,你难得说上八个字,却要骂我是泼妇!你须知泼妇是指娘们,你却连汉话都不会说……” 他话音未落,却见金琨一剑朝他当胸刺来。 宝古坏这一惊着实不轻,适才还不见金琨的身影,此时他竟已近在咫尺,哪儿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当即想都不想,直向身后仰倒。 他刚一触地,随即四肢齐用,如同只田鼠一般,迅速爬了开去,好不狼狈。 金琨仅一招就将宝古坏逼退,他也不急着追,只顾向范莽走去。 他长剑再挥得几次,又斩断十数支长槊,而亨军握着长槊的手,也被他的内劲震得满手是血。 这叫一旁的亨军见了,也是惊讶无以,吼叫撤退之声立时此起彼伏。 金琨见吓退了一批亨军,急忙走近了范莽,叫道:“范小哥,你能照料陆姑娘么?” 范莽揉着左肩,还未答话,陆宁却抢先道:“不成!范大哥也受伤极重,自保也已很难,又怎能照顾我?” 她此时紧紧挂在金琨后背,闻得金琨身上男子的气息,不仅不觉得伤处的疼痛,还如同在梦中一般,竟有一股痴醉之意。 她早在多年前就想被金琨这般负着,此时好容易得偿所愿,又如何肯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如何肯叫这梦境醒来? 金琨颔首道:“那么范小哥就跟在老夫身后,切莫离我过远!”说罢,又向远处肖代秋而去。 肖代秋已和台本空过了百招不止,早已伤在左腹。 他在武功造诣上本就远不及台本空,此时又吃痛不已,死在他的弯刀之下也仅在片刻之间。 而台本空也已瞧见了金琨仅在一两招间,便败走了乞颜住与宝古坏,心知此人的武艺实非小可。 思忖之间,他不仅不愿退却半步,却反而迎着金琨而去。 这直让远处的宝古坏讶然不已,本想向他多骂几句,此时也不得不噎了回去。 台本空是四名武师中最年长的一位,做武师也有三四十年的光景,却始终不得升迁。 莫看宝古坏整日觊觎乞颜住的领头之位,其实这四名武师中,最渴望这个位置的,便是这位始终不愿多言的台本空。 此时他见这二人瞬间败下阵来,虽知金琨的武艺远在乌和乌兰之上,仍旧要孤注一掷,向金琨猛冲过去。 他暗忖着,哪怕能在金琨这儿赢下一招半式,回头在乌和乌兰那儿腆着这张老脸,也多少能跃升个一两级官职。 只见台本空手中光芒忽地暴涨,离金琨尚在三丈之外便已将无数刀光挥出,瞬间笼罩金琨面前丈余之地。 待弯刀刚及金琨面前三寸时,其刀法已呈猛虎下山之势,这让宝古坏直惊呼道:“可不得了!” 金琨见这刀法实在是精妙得紧,倘若用随侯剑应付,唯恐两件利器在顷刻间就折损了。 是以他收起了长剑,脚下不停地变化方位,左手呼呼疾探,仅碰着了台本空的刀背,始终是捉他不着。 而他的刀法舞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无法欺近,直让金琨喝彩道:“好刀法!” 言毕,只将右掌在胸前一祭,忽地隔空劈向台本空。 台本空见他这掌离他还有数尺之遥,本就毫不在意。 可谁知金琨这掌风竟然如刀似剪,不仅刮得脸颊生疼,便连身上的衣衫也被他掌风撕碎了不少。 这一招便是朗月霁风掌的第二式“镂月裁云”。 此招法在通力的作用下,将内劲切成了无数碎片,再击出时,所打出的内劲便犹如掷出无数暗器一般,直削肉剔骨,无往不利。 台本空被这内力削得满脸伤痕,叫他吃痛不已,立即往左移了数步。 他面上不停的滴下鲜血,立时将视线糊住。 但他只在脸上抹了一把,忽地刀光更甚,再向金琨袭来。 金琨一愕,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种拼死的打法,大叫了句:“快让开,否则你必死无疑!” 谁知台本空却似听不懂一般,一边叫了句:“我本无惧!”一边直冲而来。 金琨害怕这刀锋伤及身后的陆宁,也怕远处的马和撑不住查达成与乞颜住的合围。 是以他未等刀尖近身一尺,再双掌齐出,又是一招“镂月裁云”赫然击去。 一阵尖锐的呼啸响过,台本空大叫了一声,跌下地来,全身被劲力切出无数条伤口,犹如个血人一般,只急喘了几声,就此死去。 宝古坏失声叫道:“台本空!你你你……我我我……我仅是说你两句,你何需如此?” 说罢,见金琨立朝这边冲来,不得不奔至乞颜住与查达成身旁,挥起流星锤,向着马和砸去! 此时马和面对三大高手合围,再也难以招架,金琨立时大喝道:“快放开马堂主!不然你三个无一人能活!” 宝古坏三人哪儿听得进去,见金琨离此还有十余丈远,纵使他能飞来,也来不及救下马和,是以这三人均对马和将绝招使了出来。 金琨大喊了声:“肖大夫紧随我来!”说罢,通力疾运脚底,身子如鬼似魂般,直横飞而出,只在顷刻间便已欺至宝古坏面前。 第466章 查达成殁 宝古坏余光扫处,忽见金琨左掌中兀自发着白光,他直惊得大跳而起,立时脚下抹油,斜掠而逃。 还未逃得三尺远,金琨又疾伸右手,“呼呼”两巴掌之下,已将宝古坏击飞数丈之远。 乞颜住“啊”地一声,见金琨左掌又朝他击来,忙不迭挥起横刀格挡。 一声闷响过后,横刀兀自断成了数节,便连乞颜住本人也是横身飞出了两丈,喷出老大一口鲜血。 金琨去势不减,再朝着一心对付马和的查达成而去。 乞颜住不顾胸前剧痛,大喊了声:“呆子!快躲开!”言毕,又是数声连咳,鲜血连连。 查达成这才略有觉察,他铁骨朵放开了马和,道了声:“什么?” 这话音还挂在嘴边,已被金琨发着光的左掌击在腹中,他这硕大肥胖的肚腩立时干瘪下去,大口大口的鲜血直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这一招便是朗月霁风掌的第三式“夜月昼星”,是将通力集聚在掌心之处,待聚至充盈之时,通力本身的光芒便透出了表皮,才形成了白光。 这团白光在夜间如同朗月,在白日里,又如同星辰一般,这第三式因此得名。 此招因由通力直接凝聚,是以其威力非同小可,直可开山劈石,无坚不摧,查达成这血肉之躯更是难以挡得。 此时再看查达成时,他鲜血吐了一身,面上疑色却还未退去,已仰天而倒,就此气绝。 宝古坏此时才晃晃悠悠从地上坐起,他兀自头晕眼花,双颊高肿犹如猪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直惊得他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多半句嘴。 金琨见范莽与肖代秋已站至自己身后,而四周的亨军也被他连杀两位武师所慑,再也不敢靠他们过近。 金琨扫视躺在地上的乞颜住与宝古坏,朗声道:“老夫已数度警告过你们,而你们却充耳不闻,才致两位武师惨死! “想是你们亨人在我大齐的地界横行惯了,还真当咱们齐人好欺负么!” 金琨此时虽背负着陆宁,却自有一股凛凛之威,震得乞颜住和宝古坏只坐在地上,不敢妄动。 金琨暗忖:“我与他们结怨多年,今日一战,与当年青原派遇袭又是何其的相似。 “如今这四名武师总算叫我除去两个,这剩下的两个,不如一并杀了,也好震慑这几百亨军!” 想至此处,他重新抽出随侯剑,缓缓走向乞颜住跟前,金琨也不开口吱声,仅将两眼怒视,长剑高举。 正在随侯剑要斩落下来时,忽听身后山坡上一声高喊:“慢着!” 金琨略微一怔,再听那声音喊道:“明老前辈神功无敌,我等均是佩服得紧,但你看看这位是谁?” 金琨猛地一回头,却见乌和乌兰从山坡上缓缓走下,右手凌空高举,手里还掐着伏世火的脖颈,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这伏世火本留在天门派之中,此时乌和乌兰将他绑来,想必天门派里定也难逃一番厄运。 再细看那伏世火时,只见他面色憋得通红,且是一副鼻青脸肿、气息奄奄之样,显然已挨过一番毒打。 乌和乌兰见金琨不再出手,忽地左手一招,那数百亨军再也不顾金琨等人,扶起乞颜住与宝古坏,尽数退至她的身后。 金琨也收起了长剑,回到范莽、肖代秋之侧,将陆宁放下了,而他身旁的帮众与弟子加一块儿,也剩下不到十人。 范莽等人自也是对乌和乌兰怒目而视,可奈何他们均身受重伤,只得在原地相互扶持,口中骂声不绝。 金琨也怒斥道:“乌和乌兰!老夫万想不到你以大将军之尊,竟也做出这种绑人为质的勾当!可好生的阴毒!” 乌和乌兰放肆大笑一番,又走近了数十步,高声道:“天下谁人不知,明老前辈您的武功鬼神莫测,就连本座也是对您甘拜下风! “上回与明老前辈交手之际,您高喊着‘世火’二字,显然这娃儿对您意义非凡! “是以本座细想之下,若想要在您这儿讨得便宜,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金琨冷哼道:“你想讨什么便宜?” 乌和乌兰道:“好说好说!明老前辈您只需将倒滚心法给我,我立即就将这娃儿放了,绝不伤他分毫!” 金琨略一思忖,觉得伏世火被她所擒,再加乌和乌兰与他的血海深仇,此番绝不可轻易将她放过,又怎能将心法双手奉上? 是以他故意说道:“你仅是想要一部心法而已,为何要将这男孩打成这副模样?也实在有损你大将军之威啊!” 乌和乌兰面色甚是轻蔑,浅笑道:“那倒滚心法对您老来说,仅是个心法而已。 “而对天下习武之人来说,却是个无价之宝,人人垂涎欲滴,却又求而不得! “为夺这无价之宝,无论多少人我都能杀得,何况又是这个孩子? “你们汉人总说无毒不丈夫,本座若不下这重手,又如何对得起我大将军的身份?” 她大笑过一阵,续道:“再者么,我见到这娃儿时,他却与几个病人讲那狂阳之事,还要给那些病人医治, “与当年那小贼金琨颇有些相似。本座早年里在金琨那儿吃过不少的苦头,就以此骂了金琨几句,谁知……” 伏世火终于挣扎地说道:“于是我……我也回骂了她几句……但那些病人也一块儿骂那金琨叔叔……我…… “我也连同病人们一块儿骂……骂了……所以这坏人便……打了我好几巴掌……” 他脖颈被乌和乌兰牢牢掐住,还能说出那么多话来,也委实是不易。 金琨一凛,说道:“世火,这坏人人称狠辣毒绝,你实不该招惹于她!” 伏世火续道:“可……可她辱骂金琨叔叔就是不行……我娘……我娘说啦,金琨叔叔是个好人……她多次教导于我…… “叫我不可以说他的坏话,也……也不许别人辱他……冤他……” 金琨一愕,忙问:“你娘当真如此对你说来?” 第467章 拜见师父 伏世火再道:“不错……娘说……金琨叔叔对我们家……有莫大的恩情,叫我……叫我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于他……只是今日……” 他被掐得实在是气息衰竭,难以开口,金琨忙插口道:“只是今日虽不能报他的恩情,也不能让这坏人辱他半句,可是这样?” 伏世火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正……正是……” 听至此处,便连范莽、陆宁、肖代秋三人也暗自嗟叹。 想当年金琨几乎被整个霁云盟所冤,今日这孩童却对他这般维护,定是金琨在江湖上多行善事,如今终于得到了这份善报。 金琨也兀自一叹,内心里着实是感动非常,再问道:“世火,你娘有没有对你说,叫你将来做个什么样的人?” 伏世火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做个好人……像爷爷您……您这样的好人…… “我想学会爷爷的本事,也好……好心系江湖……济世为民……” 这两番话下来,直让金琨红了眼眶,他高声道:“好!你既想学老夫的本事,老夫便收你为徒!” 伏世火一喜,立即朝他抱拳挥舞,喃喃道:“徒儿拜见……师父……我实在太开心啦,我的心儿都快跳出来了……我总算……总算有师父啦……” 金琨欣慰无以,颔首道:“好!好!好!” 这三个好字刚一落下,却见伏世火忽地手脚瘫软,昏厥过去,直让陆宁、范莽等人大声惊呼。 乌和乌兰也“啊”地惊叫出声,忙将伏世火横抱在手上,一探他的脉搏,却无半分的跳动迹象,直将她吓得瑟瑟发抖,慌乱不迭。 她如此反常之态,正是因当年年轻之时,为了夺那萨摩殊密功,不仅连杀了七八十名亨国的知名武士,又屠尽了十余处亨族部落。 她本就是一副血债累累,罪孽满盈之身,实该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是以在数年之后,一次在她返回家园时,却见到一批仇家,杀尽了她的家眷,烧毁了家中所有。 当她见到无数家眷倒在血泊之中,家中房屋和毡帐均毁在烈火中时,顿时变得发疯也似。 她不顾火光熊熊,直冲进了烈火里,疯狂地搜寻翻找,试图挽救一切,可这世上往往事与愿违,最后寻找到的,唯有她的独子。 当她将独子抱出烈火中时,这才看清了他满身烧焦的样貌,不禁心碎难抑,呕心抽肠,仰天恸哭了出来。 其时,她独子的年纪,就如同今日的伏世火一般。 尽管他浑身已是烧焦,依旧是顶着最后一口气,与乌和乌兰道:“我太开心啦……我的心儿都快跳出来了……我总算……总算等到娘来啦……” 言毕,就此撒手人寰。是以当年的这一幕,实为乌和乌兰不可磨灭的心结。 今日的伏世火,却说了与她独子当年近乎一样的话来,又在说完话后停止了脉跳,如何不叫她忆起当年的这段往事? 就在乌和乌兰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之时,金琨猛然间瞬息而至,他左掌直照着乌和乌兰面门击来,右手则是乘机夺过伏世火。 乌和乌兰此时已满身冷汗,她大叫道:“不可夺了我的孩儿!” 一边说着,一边疾伸右拳,击在金琨心口之上,而她脑门处也结结实实挨了金琨一掌。 两人同时喷出一口血来,各自后撤数步,乌和乌兰只得委顿在地,而伏世火却被金琨一把夺了过去。 金琨内息兀自紊乱非常,他身子晃得几晃,几要站立不住,万料不到乌和乌兰竟会有如此的功力。 他上回与乌和乌兰交手时,她绝没有一招的内力,能有今日这般地汹涌强劲。 再加上金琨本就有通力护体,若想在与人过招中受伤,本就是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而今日却让金琨伤及五脏,莫说将眼前的亨人尽数驱离,便是自保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他殊不知,乌和乌兰在伏世火心脉停跳之际,顿时忆起了昔日的独子。 在她的心目中,一时间澎湃激荡,百感交集,直把伏世火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就在那一瞬之间,她的母性被倏地唤醒,母亲的本能也随之而来。 是以在那一拳之下,其内劲的力道,绝不亚于金琨的朗月霁风掌。 金琨此时已伤得极重,他环顾了四周,暗忖着:“眼前还有数百亨军虎视,咱们这儿却人人伤重,已是别无退路啦…… “说不得,只好用计试他一试,无论生死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他强作精神,怀抱伏世火,上前稳稳走了几步,重新抽出随侯剑,指着乌和乌兰道:“乌和乌兰,你死期已至,如今还有什么可说?” 乌和乌兰头骨欲裂,接连吐了好些鲜血,兀自喘着粗气,却不答话。 只看着金琨此时的动作还能平稳矫健,说话的底气又深沉有力,不似受了重伤的模样。 她这一拳又是使出了平生之力,不得不暗叹他这高绝的武功,直深不见底,恐怖非常。 金琨再道:“老夫问你,明夷帮众及霁云盟众,总共几万余人,是不是被你们绑去了大都景山?” 乌和乌兰猛咳了几声,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道:“你若想知道虚实,除非答应本座两件事情……” 金琨怒哼道:“你死到临头,还要与老夫讲什么条件?” 乌和乌兰脸露轻蔑,又道:“看来明老前辈并非真心想知道他们的下落,你还是杀了本座吧!” 金琨盛怒之下,不得不说道:“好个狠辣毒绝!你且说来,看老夫能否答应你!” 乌和乌兰道:“这第一件事,我说完后,你须得答应,放我们所有人都平安离去。 “倘若你食言,此事必会传遍天下,你这位前辈高人,就会被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耻笑!” 金琨心道:“原来她也伤得极重,否则必定不会设计脱身。 “也罢,只要保得咱们这十几人的周全,便暂且留着她的性命,待我下回再取来便是。” 是以说道:“这第一件事情,老夫可以答应你,第二件是什么?” 第468章 乌和恳求 乌和乌兰目光忽地停在了伏世火身上,如同情深万端一般,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过得许久,才缓缓道:“第二件事……听闻明老前辈您本领通天,还请您救活这孩子,否则您一个字都别想知道!” 金琨一怔,万想不到她会如此心系伏世火,此时此刻,尽管他思绪如飞,也是实难想通这其中的道理。 他在抢回伏世火的那一瞬间,早已用通力探知,伏世火仅是因一时的惊喜交迸,再加上长时间扼住了咽喉,造成了暂时的假死之态。 在如此假死之下,若让寻常医者见了,伏世火已是一具死尸无疑。 但伏世火自有通力护体,金琨仅需再用通力一激,他便可轻易转醒,实无大碍。 只不过金琨看着乌和乌兰的目光甚是关切,料定其中定有乾坤。 是以故意说道:“笑话,一个死孩子又如何能死而复生?你还真当老夫是神仙不成?” 这一句让陆宁听见了,忽地痛哭嚎叫起来,直伏在地上大声喊道:“世火……你怎就真的走了……你让姑姑可怎么活……” 陆宁甚是喜欢这孩子,虽与他仅相处了数月的时间,也早就当他是自己与金琨二人的亲子一般。 她每日都爱他不够,白日里不仅常常伴在他的身旁,便连夜里也每每梦见他的小小身影,还与梦中的金琨一道,三个人一起,过着知足平静的日子。 她如今见伏世火断了气,如何叫她不癫不狂,她只恨自己受了伤,否则此时冲上前去,定要将那乌和乌兰碎尸万段。 乌和乌兰忽地变得面色甚诚,说道:“还请明老前辈救他一救,您活至今日,已是近二百岁的神人,定然有着一股神力,能够起死回生!” 金琨冷冷道:“老夫若当真做不到呢?那明霁两派的下落,你还肯说来么?” 乌和乌兰又变得惊恐万状,眼中尽是茫然失望,实难接受伏世火已然死去。 她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跪地磕头道:“您老只须救活这孩子,在下定会告知大都景山一事,还愿意献上我的项上人头!” 金琨不料这女魔头竟会为了一个孩子,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拍手道:“好!老夫便试上一试!” 当即将伏世火平放在地,盘坐在他脑顶之前,双手搭在他两肩之上,徐徐地运起了通力。 金琨的伤势越来越重,此时再强行运力,着实是雪上加霜。 但好在伏世火的通力与金琨的通力略微一触,便自然而然地在他体内运转起来,且是游走得毫无滞碍,顺畅非常。 如此仅过得一顿饭的时间,伏世火终于猛咳了几声,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虽还未转醒,已叫乌和乌兰及陆宁等人都放下心来。 乌和乌兰自是万分惊喜,竟掉下泪来,对金琨磕头道:“万谢明老前辈出手相救,在下这就告诉您, “那明霁两派并非我们亨人所绑,更不可能将他们绑至大都景山,还望老前辈您明察!” 金琨根本就不信此话,说道:“可老夫得到的确切消息,两派的门人确在那景山不假,你怎就矢口否认了?” 乌和乌兰道:“老前辈您之前也同样得到确切消息,说明夷帮众绑至了天门派,不也扑了个空么?” 金琨疑道:“你是怎生知晓天门派一事的?” 乌和乌兰浅笑道:“这原也不难猜测,老前辈您虽得到消息,却也不敢全信这消息,所以您带到天门派里的帮众才这般的少。 “倘若景山的消息您真的相信,为何不亲自带上大军前去,却派了几十名小弟子当先打探,我可有说错?” 金琨略一颔首,又问:“你去过景山了么?” 乌和乌兰道:“未曾有幸。” 金琨再问:“那你为何笃定两派的门人不在那儿?” 乌和乌兰沉吟道:“景山是处风景极佳之地,实乃国君的行宫所在,如此的一块宝地,又怎会羁押几万乌合之众?” 金琨略一思索,还是问道:“那你以为明霁两派的门人会在哪儿?” 乌和乌兰又咳出几口血来,再向他磕了几个头,说道:“在下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如若在下有半句的不实,还请明老前辈斩下我的头颅!” 金琨怒哼道:“老夫救活了这娃儿,你本就该履行诺言,将你的性命交于我,如今怎还能拿你的烂命当做筹码!” 乌和乌兰一惊,茫然道:“也罢,如若明老前辈您信不过在下的话,便将这里所有的亨人都杀了吧! “我们亨人向来诚实质朴,他日若国君知晓了今日之事,也定会洗雪咱们的冤情!” 说罢,目光极为不舍地望向伏世火,逐渐有了决绝之意。 金琨细细看清了她的目光,心道:“事到如今,她与亨人的数百条命都在我的手上,她也没有必要欺我,我自然相信她所说不假。 “只是我如今伤势颇重,便是原地站起也极为困难……倘若我当真取了乌和乌兰的性命,那几百亨军定然会暴怒而动,一举杀光了咱们。 “还不如放她离去,量她摄于明灵子之威,绝不敢对我等轻举妄动……” 是以说道:“老夫如今是这孩子的师父,既然他已被我救回,而我又杀了你两名武师,那我便放你一马,你就带着你的军士去吧。” 乌和乌兰一惊,心道:“他怎反过来放过了咱们?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她刚要起身,又是一阵头晕烦恶涌上,接连猛吐了好些口鲜血,再想:“也罢,纵有蹊跷, “本座也不能拿数百军士和两名武师的性命作赌。况且我今日之伤若再不医治,决然熬不过明日,怎还能与这明灵子敌对……” 想至此处,再向金琨磕了三个响头,唤上十数名军士将她抬起,与数百军士一道,急急向北面退去。 第469章 世火拜师 自不见了众亨人的身影,金琨这才大松了口气,密密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在亨人离去之前,金琨几乎是难以起身,而范莽等众均身受重伤,余下的几人也实在不能济事,生死仅在一线之间。 是以适才的那一幕,如同演了出空城计一般,实在是叫人惊心动魄,久久都心有余悸。 此时金琨正欲运功疗伤,却听肖代秋喊了句:“陆小姐昏过去啦!” 金琨一惊,忙招手道:“快将她抬来此处,我来替她医治!” 肖代秋赶紧叫上范莽几人,将陆宁抬至他的跟前。 此时受伤的众人,早已被肖代秋救治过一番,伤口均已包扎妥当。 唯独陆宁一人昏厥不醒,金琨只得一掌搭在她的肩处,暗自运起通力,替她和自己一同疗起伤来。 这倒丨心法下的通力,本是纯净纯善之力,其中的神奇之处,自不能以常理去理解和解释。 若硬要用俗理强行概括,只能说这通力超越了所有的武学范畴,它不仅可让拥有者百毒不侵,诸病不生。 还可让人的内力与身法得到极大的加成,更是延年益寿、疗伤治病的圣物。 是以金琨在极度伤重之下,仅用这通力运转了两顿饭的功夫,便已康复如初,气血顺畅,重新站起身来,直让范莽、肖代秋等众大叹不已。 范莽忙问:“明老前辈您自己都复原了,为何陆姑娘还未转醒?” 金琨略一浅笑,心道:“陆姑娘哪儿是当真晕倒,她装得也太过逼真,就连肖大夫都给她骗过了。” 而陆宁也在暗想:“我好容易有个受伤的机会,本想叫金大哥一直负着我,却被那群该死行瘟的亨人给搅黄了…… “我自然要大哥给我补偿一番,你范大哥可莫管闲事!” 金琨还未开口答话,却听伏世火一声惊呼,直接自地上跳将起来,面露惊恐之色,还正自喘着大气。 他左右找了几眼,立时冲上金琨,抱着他叫道:“可吓死我了,那女魔头总算是走了,我还道师父您斗不过那女魔头呢!” 范莽等人均是大笑出声,皆叹这孩子委实是纯真善良,竟无视自身的安危,醒来的头一件事便是要寻他的师父。 金琨也笑得几声,弯腰对他说道:“老夫既是你的师父,自然不会让那女魔头肆意地欺你害你。” 他略一沉吟,续道:“你且记住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老夫定会护在你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 伏世火惊得咧开了嘴,吃吃地笑出了声,他紧紧地抱着金琨,总也不肯撒手,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亲切非常。 金琨说的这句话,自然是用上了弈先生曾多番对他说过的话。 此时金琨又亲口对伏世火说了出来,自是一番感慨伤情在心,久久都难以释怀。 听得伏世火与金琨这般亲密,陆宁再也按捺不住,倏地从地上爬起,一把抓过伏世火,将他搂在怀里。 喃喃道:“适才实在是吓坏姑姑了,你还有哪儿难受么?”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直让范莽看直了眼,想不明白陆宁为何迟迟未醒,此时又为何忽然转醒。 尽管金琨并无仔细地替伏世火医治,但其体内的通力却自然而然地将他的伤势疗愈。 是以伏世火说道:“不难受,我全都好啦!” 陆宁两眼含泪道:“太好啦,我们世火那般良善,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块方糖,拿出一块塞入伏世火嘴里,又拿出一块递向了金琨。 金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是不愿这般孩子气,他只随手一摆,已走向了一边。 谁知陆宁急走数步,来到他面前,倏地将方糖塞进他的嘴里,又惹得范莽、肖代秋等众哄堂大笑。 金琨尽管尴尬不已,依旧想道:“世火他甚爱管些闲事,也爱救人于水火,却总是忘了自己的安危,这一点与我当年是何其的相似。 “但他性格乖巧天真,骨子里都透着一份和善,却又比我要好上了许多。” 于是将伏世火单独叫至一旁,离陆宁等人甚是遥远,说道:“咱们来补个拜师礼。” 说罢,向着南面青原派的方向撮土为香,当先拜道:“请祖师爷和师父见证,今日弟子要收伏世火为我入室弟子。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弟子定悉心将世火教授,望其修德正道,光耀门楣,不辱师门!”说罢下跪三拜。 再令伏世火跪在身旁,说道:“为师念一句,你便学一句。”伏世火乖巧地点点头,两眼不停地眨动。 金琨道:“弟子入青原派后,定然务求精进,奋发有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此为誓,天地为证,昭昭之心,瑶溪同长。” 伏世火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学了,万不敢念错一个字。 这一幕,直让金琨忆起了当年拜师火劲的情景,当年那青原派上的往事,恍如还在昨日一般,叫金琨怎样都挥之不去。 他暗叹道:“我的这份通力,从不愿在他人体内多作逗留,却唯独愿意留在世火的体内。 “如今想来,在这冥冥之中,定是上天为我选中了这个徒弟,好让我把恩公的倒丨心法传于他,好承袭恩公一脉!” 拜师礼毕,伏世火问道:“师父,原来咱们是青原派的人,那咱们也是霁云盟的人了,可为何师父要让那些病人叛出霁云盟?” 金琨道:“不错,咱们的确是青原派之人,万不可忘了本。 “只不过,青原派是青原派,霁云盟是霁云盟,只要霁云盟依旧作恶多端,咱们只认自己是青原派的人便可。” 伏世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金琨续道:“世火,你须得记住,咱们是青原派一事,万不可对外人道来。 “别人硬要问起时,你只说是我明灵子的徒儿即可,此事尤为重要,切记切记!” 他如此交代,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但如此一来,伏世火的困惑更甚,他虽不住地点头,也在不住地挠头。 第470章 兵分二路 是夜,众人回到天门派中,这里果真被乌和乌兰杀过几名弟子,好在秦志涛、马二才等人均安然无恙,终让金琨等众放下心来。 金琨令马和立即飞鸽传书,将双擎山的一千帮众火速调来此地,以防再遇不测。 而天门派中仅剩的百余人,则尽数躲至天门派的地道之中,静待那千人的到来。 在这狭窄的地道里不易施展拳脚,是以金琨先是将倒丨心法与明灵子的来龙去脉,以及三正等事项与伏世火细细说了。 在这其中,金琨只将自己的姓名和学艺之路隐去未提,他直当自己是真正的明灵子,是自宁宗一直活到现在的,那位近二百岁的老者。 金琨说这番话时,竟被陆宁无意间听见了,她直替金琨心疼不已,心道:“他便连收个徒儿,也不愿将真实身份曝露出来。 “想来他此番重出江湖,实在是因义父之事万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定将永远住在那朗月谷中,直至终老……” 她无力去改变金琨的想法,只得每日看着这师徒二人,习练那部人人都心神向往的倒丨心法。 半月刚过,那调来的千名帮众总算上了这座天门山,而廖建元、何振海与苟鸿才等人也陆续回到了此处。 金琨当即在天门派大堂上召集众人,与这千余众说道:“明霁二派的门人已失踪数月之久,咱们不可再耽搁下去。 “而青原派与天门派已被咱们探过,自今日起,咱们须兵分二路,前往九宫派与天目派再去细探一番。 “望诸位众志成城,尽快查清此事,还明霁二派一个真相,也好告慰严帮主的在天之灵!” 于是将这千余人分了五百给范莽,再令他带领秦志涛、马二才、王庆、吴正豪几人,前去天目派一探。 而金琨自己则带着马和、陆宁、廖建元、何振海、侯志坤、苟鸿才、伏世火这几人,再领五百人众,去那九宫派一探。 另再派四五十人,依旧去那大都景山中一探,他虽知景山中多半没有明霁二派的门人,但他实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的希望。 最后仅剩不到百人,自是由肖代秋统领,一同留守在天门派的地道之中。 金琨令他们在此等待范莽一众的飞鸽传书,此外还要随时留意肖梨雨的消息。 金琨在这些时日之中,一直未能等来肖梨雨的传信。 他尽管心中焦急万分,但为了明霁二派之事,又不得不将此事压在了心底,留待日后再好好想个法子。 金琨便领着这五百余众,不日到得湖北咸宁县,此地离九宫山仅有一日的路程。 这五百多人行在咸宁的街道上,只觉此地虽不如绍兴那般昌盛,却也有着另一番风貌。 这里随处可见的南竹,恍如江南之地一般,再加上高高飘荡的商铺旗帜,和那粼粼而来的车马、络绎不绝的行人。 以及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竟使得此处犹如盛世一般的繁华。 只不过此地很少遇见亨人,与其他地界大有不同,想来这里离九宫派不远,亨国人很是忌惮霁云盟的威慑,实不敢靠得过近。 金琨领着五百帮众,从咸宁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徐徐穿过,他们本无暇顾及其他,却渐渐听得吵嚷聒噪之声渐浓。 众人们举头望去,却见街边一宅邸之前围着数百人众,这些人神情显得激昂高涨,喝彩叫好声一浪强过一浪。 金琨本欲带着众人迅速经过,但在走到人群近处时,却听得其中一个声音说道:“人非草木,人非草木啊!” 金琨一凛,颇觉这句话和这个声音好生地熟悉,他忙喝令众人停下,自己则领着马和、陆宁等人钻入人群之中,挤至最前。 在这里,他果然见到绍兴的叶鄂东站在宅邸门前,滔滔不绝地说道:“诸位莫慌!想那明夷帮和霁云盟的门人, “虽被贼人们侵袭,又被他们绑去了大部分人。但你们不要忘了,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霁二派实乃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帮派, “他们的根底深厚无比,门人更是遍布整个大齐。 “诸位便听老夫一言,他们就算被贼人们一时所侵,也定能重整门人,与那贼人大干几场,终究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 人群中又叫了几声好,掌声如潮般响起,不少人从之前的一副愁容,顿时变为了欢悦沸腾,一片狂喜。 金琨见这些人步履轻盈,肤色光亮,多半有着功夫根底,想必都是些江湖人士。 是以不少人听了叶鄂东的这番话,立时放下心来,都觉得明霁二派虽遭遇不测,但这个江湖并未湮灭,还是有着不小的希望。 一些人不自禁地痛哭流涕,更有甚者,竟对叶鄂东下拜不迭。 金琨举头一看,叶鄂东身后的宅邸上赫然挂着“叶家府”三个烫金大字。 不禁心道:“这叶鄂东不是绍兴的员外么?怎又来了这咸宁县?以他员外的身份,不该在宅院中济事的么? “为何要在大街上这般抛头露面,这与他的身份实在是不符! “还有,当年我那济民堂被霁云盟捣毁之后,叶鄂东却再也不知所踪,未料到,今日却在这个千里之外遇见了!这又是为何?” 再听人群中有人问道:“叶员外,我此前听说,那明夷帮中闯进了一个蒙面人,正是那烛龙浪荡子齐腊,您给我们说说这个人呗!” 叶鄂东从家丁手中接过茶杯,将之一饮而尽,才缓缓朗道:“齐腊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无非就是淫邪作祟, “做下不少见不得人的丑事,最终成为了霁云盟的叛徒。但有人说他是个骗子,人非草木啊,老夫便弄不清他究竟骗了什么人, “反倒是被他反叛的霁云盟,那里头的骗子,可全都不一般呐!” 第471章 人非草木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附和,也有人面露鄙夷,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如此说来?霁云盟里哪儿有骗子啦?休得在此无端造谣!”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污蔑名门正派,你们就不怕惹来众怒么!” 尽管喝骂的人仅有少数几个,但叶鄂东身旁顿时涌出了许多家丁和武师,纷纷对叫喊之人怒斥喝骂。 他们中不少人抽出了兵刃,令那些质疑之人退缩不迭,再也不敢言语半句。 只见叶鄂东背手而立,昂首叫道:“老夫这叶家府虽不及霁云盟的名声,但在这江湖之上,可从来都不惧任何人!” 他大踏步朝前走了几步,虽是身材矮小,却气势非凡,续道:“这江湖上的不正之风与日俱增,老夫偏就要说些大实话让大伙儿瞧瞧!” 话音刚落,又有不少的拥趸立时欢呼鼓掌,叫道:“叶员外直言直语,刚正不阿,我等都大为佩服!” 也有的道:“员外您别被那些小人吓住了,他们心里头有鬼,才敢反驳您!” 叶鄂东颔首道:“好!老夫便说说那霁云盟里,那佑归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假药! “此药先是由天门派的封掌门售卖,后来又由青原派的董掌门和宗掌门售卖。 “不能说这药半点效果也没有,但其可怜的几丝效果根本就对病人无甚益处,更是配不上那份价钱! “是以这几个掌门,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人群中大叫:“说得好!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也有的叫道:“佑归丸我吃过,虽然效果不怎样,但那价格比起易阳丸来,可是便宜得多啦!” 叶鄂东摇头一笑,沉吟道:“你们觉得佑归丸便宜,那是上了易阳丸的大当啦!” 他指着人群中叫嚷的几人,大声道:“那易阳丸怎可能是真药?这世上哪儿有将药丸卖出了天价,又不能将病治好的? “那肖神医若不是个骗子,谁还是骗子?” 他缓得一缓,再背手道:“这天下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肖神医本是个骗子不假,你们却当他是个神医。 “反倒是那些个偏方土方,有些的确效果颇佳,却让肖神医他们说成是假药,把那些个颇有名望的土郎中,都说他们是些江湖骗子! “还有当年那青原派的金琨,他的狂阳十四汤的确是个真药, “你们却个个说他是个骗子,世人都活得这般糊涂,我大齐哪有不败于亨国的道理?” 人群之中大为震惊,不少人受不了他替金琨说话,立时喝道:“金琨这人怎反倒是个好人了?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子!” “叶员外,您此言可实在是欠妥!金琨可是咱们公认的骗子,您怎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又有人斥道:“休得胡诌!你们听不惯叶员外说的,就赶紧滚开些,不然就给我闭嘴!” 就连那些家丁与武师也是跃跃欲试,与这些指责之人推推搡搡,当真像要动起手来。 叶鄂东呵呵一笑,心知此番言语惹了众怒,随即将手一挥,立即拦下了这些家丁。 他将话锋一转,续道:“人非草木哇,金琨他绝不是个骗子,但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叶鄂东再道:“金琨他不仅杀了自己的师兄董邦莠、卢昱,还杀害了贾重周掌门、余艳竹长老, “便连他的师父火劲也不曾放过,各位说说,他到底是不是个恶人?” 这一句下来,安抚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人们这才重新喝彩高呼,拍手叫道:“叶员外说得对!金琨就是个大恶人!” “好在那恶人早已死去,否则这恶人定会将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人们越来越是振奋浮躁,叫喊拍掌之声也渐渐传遍了整条街道。 听他们如此污蔑金琨,陆宁本欲一怒而起,但她又向金琨一瞥,却见他面无晴雨,尽管当众被辱,也表现得甚是平静。 她暗想着,毕竟大伙儿大风大浪的经历了不少,不管是金琨还是自己,都不像当年那般不知天高地厚,靠着股冲劲行事了。 只见叶鄂东再高举双手,大声道:“金琨仅是一个恶人,当年与那淫贼齐腊沆瀣一气,为祸江湖,就算他至今未死,咱们也不必怕他! “而如今却是贼人们横行霸道之时,他们欲将整个武林一网打尽,祸及咱们大齐的安危,这些贼人才是当今武林的大患! “老夫本无大才,在江湖之上连个名气靠傍也无,但就是见不得国之将亡之际,连自家的江湖武林都保不住!” 他忽地拱起双手,正色道:“老夫今日特意当街与大伙儿共同议事,为的就是想聚合大伙儿的力量, “咱们聚沙成塔、齐心协力,共同抵御那些贼人,将咱们的明霁二派解救出来! “诸位若有信得过老夫的,便请到舍下一聚,咱们共商大事!” 人们立时群情激昂,欢呼不断,一边向叶鄂东拱着手,一边走进了叶家府。 眼见朝府中走进了四五百人,这条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都被请了进去,金琨不禁心道:“叶鄂东所说的向来是真假参半, “他将恁多人哄进府中,究竟是何目的?也不知他是否真心要找寻那些被绑的门人……” 于是他上前拱手道:“叶员外这厢有礼了!请恕老夫冒昧一问,那些个贼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明霁二派的门人如今又身在何处?” 叶鄂东本欲回府,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立时回头细望。 他忽地大叫一声,再一拍大腿,一把拉着金琨,激动道:“原来是前辈光临舍下,来来来,还请至里处一叙!” 说着,已将金琨拉进了叶家府,又招呼家丁们,将金琨所领的数百人都请进了府中。 这叶家府占地足有四五十亩之多,一时间涌进了千余人,也并不觉得拥挤。 只见这里满眼雕梁画栋,随处亭台楼阁,还有不少假山荷塘映衬,尽显奢华富贵。 第472章 询问下落 叶鄂东吩咐家丁将众人请至大堂中稍待,又独自拉着金琨走至一精致的小亭中,大为感叹道:“早闻明老前辈您重出了江湖, “正愁无缘一见,万料不到,今日定是天定的缘分,让在下在此地遇见了您老人家!” 金琨心里疑窦丛生,叶鄂东当街宣讲已是反常,而金琨还未能亮明身份,叶鄂东便这般肯定他是明灵子本人,这直让金琨更警觉了几分。 金琨与他寒暄了几句,问道:“叶员外之名,老夫已如雷贯耳, “只是老夫素来知晓叶员外本是那绍兴府之人,如今怎会在这咸宁县遇见了你?” 叶鄂东哈哈笑道:“在下别的没有,就是这份家业实在是大得出奇。 “是以我在绍兴有一间叶家府,在此地也置办了一间,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之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啊!” 金琨叹道:“叶员外不仅家大业大,便连那些个消息也都这般灵通,老夫在府外已听过许久,实在越听越是叫人钦佩!” 叶鄂东忙谦逊了几句,沉吟道:“在下也听闻明老前辈在双擎山聚众,意图找寻明夷帮的帮众,还要为逝去的严帮主报仇。 “是了,老前辈您还为不少病人治愈了狂阳,在下也对老前辈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叶鄂东甚是诚恳地向他鞠了一躬,再愧色道:“适才前辈您问我的话,在下实在是说来惭愧, “只因连我也查不清那些贼人的路数,明霁二派的门人则更不知被绑去了何处……” 金琨颔首道:“想不到叶员外也这般心系二派的门人,这让老夫很是感触,员外你肯为此出头,实在是忧国忧民,一片赤胆忠心呐!” 叶鄂东接连摆手道:“明老前辈您莫说此话,在下实乃一介平民,但毕竟也是我大齐的子民。 “如今的大齐已是危如累卵,能对付那些亨人的,除去朝廷的军队之外,就剩下这些江湖人士啦。 “我这小小平民在这紧要时刻,若再不出来为他们尽上一份心力,待到国破家亡之时,最终吃亏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人么?” 金琨也道:“员外你也太过谦逊了些。”又再问道:“老夫曾听闻,二派门人被带去了大都景山,可有此事?” 叶鄂东立即提高了声音道:“在下也有所听闻!而且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当时我也派出了几批人手前去打探, “近几日才刚刚得到了消息,说是那些门人并不在景山。我对此消息也是大为不解,景山并无二派的门人,为何那消息又传得那般真切……” 金琨沉吟道:“这恐是贼人们故意放出的风声,用来搅乱咱们的查询。” 叶鄂东直拍手道:“确是如此!确是如此!明老前辈您一语点破天机,直让在下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随即再给金琨拱了拱手,续道:“还请明老前辈在舍下小住一阵,不出三日,我那些在外探寻的武师,必有别的消息传回!” 金琨一凛,问道:“此话当真?” 叶鄂东“哈哈”一笑,说道:“明老前辈你说笑了,在下又怎敢欺瞒?我可是立誓要救出明霁二派的门人,拯救这江湖于倒悬呐!” 金琨满脸堆笑,躬身抱拳道:“那便多有叨扰了!” 于是金琨便带领这五百余众,尽数在叶家府中住下了,才发现原来这里聚集了远不止千余人众。 马和与陆宁曾暗地里细细数过,这里原有两千八百余众,其中多数为小门小派的江湖人士。 而这少数的,便是明夷帮与霁云盟的落魄门人,他们都因本部遭到了贼人侵袭,万不得已之下,这才逃至此处,投靠了叶鄂东。 如今再加上今日投入的五百余众,叶家府中总共住进了近三千多众,他们如今只有一个心念,便是欲尽快解救出那明霁二派。 为此,陆宁不禁与金琨说道:“看来这叶鄂东所言不假,他的确是真心真意要搭救二派的门人,金大哥,你此前是否疑他?” 金琨一笑,细声与她说道:“知我者,实乃陆姑娘也!” 自金琨等众刚一住下,原有的两千余人里,便有不少霁云盟失散的帮众投靠了明灵子,至此,金琨所领之众已达到了千人。 而明灵子光临叶家府的消息一经传开,府中内外欲拜访明灵子的江湖人士便络绎不绝。 金琨本想全数避而不见,但又不愿辱没了明灵子恩公的名声,遂答应可为身患狂阳者医治狂阳,而患者须答应他的条件也必不可少。 三日很快过去,叶鄂东的武师传来消息,他们已搜寻了西南方数个省份,均无二派门人的下落。 金琨本欲带走众人,径直前去九宫派一探,但经不住叶鄂东盛情挽留,况且那些狂阳病患仅医治了三人,而服用狂阳十四汤者还未满七日。 是以权衡之下,金琨只得再答应多留一月,也好多笼络一些人手,以备后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琨已医好了百余人的狂阳,其口碑与名声在叶鄂东等众的不断宣扬之下,已是传遍了全咸宁县,乃至整个湖北省。 那一日,正值金琨留在叶家府的第二十日,人们按照往常一般,守在金琨的屋外,排队等候医治,此外还有不少赶热闹的人也一同堵在了此处。 时值正午,马和终于打开了房门,喊了声:“下一位!” 屋内正走出一名治愈的患者,此人正红光满面,精神奕奕,惹来不少人的惊呼赞叹。 而走进屋内的弟子,此时也是激动万分,眼中流下了热泪,朝金琨拜了几拜,再坐至金琨跟前,开始了疗愈。 过不多时,屋外院中忽听“嗖嗖”几声,突然有几只物什扎进了长廊立柱之上,紧接着“嗤嗤”声响,物什中冒出了大量的绿色烟雾。 陆宁正巧守在金琨的门外,甫一见到那些烟雾,颇觉眼熟,大叫了声:“烛龙摄魂镖!大伙儿快散开!” 第473章 淫贼齐腊 院中的百余人众无不大惊失色,立时喊叫声大起,仓惶间散去,显得狼狈至极。 陆宁知道这绿色毒烟并不至死,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抽出长剑,在院中寻了几寻,却不见任何身影。 她朝着院落正中大喊着:“淫贼齐腊!还不给姑娘我滚出来!” 这话音刚一落下,忽听“哈哈哈哈”笑声大起,却见西首围墙顶端站着一人,不是那齐腊是谁? 只听他笑过一阵,大声道:“原来是陆姑娘,别来无恙啊!” 陆宁在那钓鱼城中,曾被他一路尾随追赶,险些被他侮辱轻薄,又在康平镇马家村中与之交过手,也始终是敌他不过。 她心中早已对齐腊恨之入骨,如今再度见面了,又如何不怒? 她立时啐道:“我呸!本姑娘寻你多年而不得,今日你倒是送上门来了,还不快快下来,在我剑下受死!” 齐腊再笑道:“我今日不想与你耗费口舌,快将那明灵子叫出来,我欲与他一决生死!” 陆宁虽是嘴上强硬,但心里始终是惧他几分。 只因这淫贼的武艺实在是高强无比,生怕今日又遭到他的毒手,哪怕是被他摸上一摸,也定要惊恐万分。 而如今这淫贼却一反常态,不禁让她心道:“怎么,他今日为何不冲我而来?这与他一贯的举止可是大相径庭! “我所了解的齐腊,纵使是强敌环伺,也定要先将我掳了去,如今却是变了性子么?” 陆宁喝道:“放肆!明老前辈岂能由你这淫贼呼来喝去,倘若他真的来了,哪儿还有你的小命在?” 齐腊不屑道:“你也不用激我,我早知我敌不过他,但今日哪怕有十个明灵子在此,我粉身碎骨也要与他一决高下! “我就是见不得有人,这般大张旗鼓地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可好生地让我恶心!” 陆宁又啐道:“原来你还是这个目的,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说罢,已纵身高跃,一剑朝他两脚挥去。 齐腊当即高喝一声,一跃避过此剑,落入了院中。 便在此时,屋内金琨急忙说了句:“陆姑娘绝敌不过他,还烦马堂主几位出去挡他一阵! “老夫正在医治的紧要关头,若中途撤了掌,这病人便性命难保!” 原来这些病人都服用过狂阳十四汤,正是以汤药之力和少量通力共同医治狂阳,远比不上纯用通力那般安全奏效。 如在这医治的中途撤去了通力,那部分被激发的药力则完全不受控制,反倒会伤及病人自身,大有性命之忧。 是以,若不是在万不得已之下,金琨实不愿冒上这份凶险,平白无故地让一个病人丢了性命。 马和立即应了一声,叫上廖建元这四人,立时冲出了屋去。 此时院中的毒气已尽数散去,齐腊仅用了两招,便将陆宁一剑掀翻在地。 陆宁惊恐之际见周身并未受伤,眺眼望去,却见齐腊向那间房屋冲了过去。 马和这五人立即围了上来,何振海当先叫道:“这家伙着实厉害,大伙儿都机灵些!” 其余几人应了一声,随即将齐腊围了半圈,顿时这三枪一剑一掌,颇有默契地攻向他的四肢与躯干。 齐腊冷笑一声,斥道:“还是你们这五个废物,怎么挡得住你爷爷我?” 当即转身避过了一阵猛攻,再将长剑一甩,已将那混凌剑法使出,一时间灵动非常,叫这五人难以琢磨。 数十招过后,剑招忽然变得霸道非常,“嗤嗤”几响后,已将侯志坤与苟鸿才划伤。 这二人立即着地滚了出去,齐腊见少了两个阻碍,剑光更甚,径直朝何振海刺去。 何振海双手紧握着长枪,早已在拼斗之下连连颤抖,此时更是惊叫出声,只道右手会被他切了去。 马和立即大喝一声,急忙抢在何振海头里。 他的长剑与对方长剑“锵啷啷”一碰,虽将何振海救下,但觉一股巨力自剑端导来,积在胸口,烦恶异常。 廖建元趁隙一掌劈向齐腊小腹,却不料他左手也一拳击来,拳掌一碰之际,顿觉齐腊的力道大了他数倍不止。 廖建元的劲力还未完全吐出,已觉齐腊的力道传进他掌心里,在体内猛然间一震,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齐腊转瞬间击败了三名好手,他气势未减,长剑再向着马和脖颈处击来。 马和经验颇丰,他被廖建元缓得一缓,此时已将劲力全数卸去,立时疾转了身姿,长剑猛甩,瞬息间又与齐腊过了数十招。 马和见久攻不下,而对方大有挑衅之意,忽将左手疾探,已向齐腊后颈处捉去。 齐腊还未及转身躲过,便冷哼道:“你这只手不要了么?”言毕,倏地将身姿略转,长剑已自下而上挥去。 马和见此剑定要将他左手砍下,直惊得魂飞天际,忙闭眼甩头,忽听“叮”地一声传来,却是陆宁持剑将之挡下。 陆宁大叫道:“这淫贼太过厉害,适才满院子的人怎没一人回来,你们再去喊人!” 说着,一边长剑再转,直向齐腊手腕刺去,一边又朝屋内喊了句:“里头还没完事么?都要火烧眉毛啦!” 金琨如何不急,怎奈这医治狂阳本就是个十分精细的疗法,尽管他早已加快了几倍的速度,以致细汗频出,也离彻底治愈还差了一大截。 金琨高喊道:“劳烦几位再抵挡一阵!”言毕,手中通力更加了几分力道。 侯志坤与苟鸿才忍着剧痛奔出了这间院落,口中高叫呼喝不迭。 齐腊哈哈一笑,说道:“这些个人都是脓包至极,他们都怕了我烛龙浪荡子的名头,竟连救兵都不敢叫来!” 言毕,侧身让了陆宁几剑,再趁陆宁两招的空隙,忽地捉住她的左臂,猛地向外一甩,已将她甩至五丈以外。 马和与何振海互望一眼,只得再度抢上,这二人枪剑齐至,力道更甚之前。 谁知齐腊接了数招之后,忽然爆喝一声,长剑甩处,只听“锵锵”两声,马和二人手中的兵刃竟被齐齐斩断。 第474章 齐腊仇家 马和虽为一堂之主,但除去了金琨与严时志以外,何时见过这等雄浑的剑上威力,不禁在心中怯了几分。 齐腊趁机再度抢上,一剑横挥之下,剑尖直指马何二人的咽喉之处。 这二人惊叫声再起,只得用手中断器胡乱挡驾,再是“叮叮”两声,又见陆宁用长剑接下了此招。 陆宁不等齐腊反应过来,早已脚下一踢,地上半截长枪“咻”地飞去,果真扎中了齐腊左手小臂。 陆宁大喜,回身叫道:“咱们三人再合力挡他一阵,救兵也快来了!” 她话音未落,又被齐腊捉住了肩头,猛地向后一扔,又将她扔出几丈之远。 齐腊忍着剧痛,长剑再度向马和二人挥去,但这二人早已备好了后招,均转身避过,向齐腊掷出了断器,再度空手出拳而来。 齐腊稍微一避,已躲过了断器与数拳,他见这二人连兵刃都没了,只将长剑怒挥几次,已将他二人划出了几道口子。 马和二人大叫几声,立时跃了开去,而远处的陆宁则暗道:“这淫贼将所有人都伤了,为何几度将我甩开,唯独不愿伤我?” 但她却不知,齐腊这些年虽在躲避仇家,离开了余艳竹母子二人,但往常那些奸淫妇女之事却从未犯过。 只因他爱余艳竹至极,又知道余艳竹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早已不愿多造罪业,祸及这母子二人。 而对于陆宁而言,齐腊不仅没有半分的贪念,却是对当年之事愧疚万分,是以他几度交手之下,始终不肯伤她分毫。 见眼前的障碍都被扫尽,齐腊大踏步向那屋子奔去,正要强闯而入时,却见伏世火从屋中钻出,大张双臂,挡在了门口。 齐腊略微一怔,已认出了这个亲生儿子,他立时停下了步伐,伸剑搭在他的脖颈上,叫道:“你快让开!” 陆宁本已飞奔上前,见到齐腊伸出长剑,不敢再度踏上,直尖声喊道:“别伤害这孩子!” 她虽知晓这二人是亲父子,但齐腊向来作恶多端,陆宁又对她多有偏见,实不敢信他当真会放过伏世火。 谁知伏世火高叫道:“我不让开,你若要进去,便杀了我吧!” 齐腊一愕,手中略一犹豫,再叫道:“你以为我便不敢了么!”说着,已将长剑高举。 正当砍下之时,金琨在屋内喊道:“世火,放他进来吧,你挡他不住!” 伏世火略一犹豫,已被齐腊一把拎起,甩向一旁,直摔得他鼻青脸肿。 齐腊尽管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却喃喃地道了句:“原来你叫世火。” 陆宁则立时冲过去,将伏世火搂在了怀中,如同护着亲子一般,对他爱抚不断。 齐腊终于走进了屋内,见金琨正盘腿坐地,专心替人医治,直气得牙根痒痒,呵斥道:“我将你的手下都要杀光了, “你却还在这里治病救人,如此地假模假样,惺惺作态,实在是叫人作呕!” 金琨斜过脑袋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当真这么痛恨老夫么?” 齐腊高声叫道:“只要是无端救人之人,便是我齐腊的仇家!”说着,立时一剑刺出。 金琨不愿正眼瞧他,有意试探他是否真的这般恶毒,直至那长剑离他后脑仅一寸时,不得不极速抽出随侯剑,挡下了这招。 齐腊知道他剑下威力不简单,当即将混凌剑法的狠招尽数使出。 而金琨的剑下更速,直“叮叮叮”数十相碰之声响过,忽听“哐啷”一声传来,却是齐腊的长剑断成了两截。 齐腊一惊之下,扔去半截断剑,当即以一招大无妄拳径直向金琨击去。 金琨的左手始终不离病人后背,右手也插回了随侯剑,随即一掌挡下这一拳。 直“嘭”地一声巨响,屋中的物什均被这股巨力震起,一时间烟雾弥漫,好生呛人。 齐腊本欲撤拳而去,熟料金琨的掌中自有一股粘劲,粘得他脱手不得,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直将内劲不断从拳上催出,与之相搏。 而金琨今日已医治了五人之多,本就耗费了几成的通力真气,此时又用通力相拼,另一只手还要医治病人,实在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二人的内力便在拳掌之中相互冲击僵持,空气中竟有“噼啪”之声作响。 而屋内被二人的劲风所带,什么衣物、床幔,什么窗帘、纸张,以及他二人的衣衫与发丝,均被吹得猎猎作响,天花乱坠。 二人如此僵持了半盏茶时辰,忽然“嚯”的响声传来,那病人猛地吐了口鲜血,竟脱离金琨的手掌,站立起来。 金琨右掌劲力再吐,粘劲顿失,将齐腊推开了丈余,大笑道:“好啊!多谢你助老夫医好了这个病患,也成了那救人之人。 “你不是最恨救人么?如今你已犯了自己的大忌,还不快快自戕!” 原来,金琨与他比拼内力,并非是势均力敌。 他只是借了齐腊传导来的内劲,又徐徐渡给了这名病人,大大加快了医治的进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将这病人彻底治愈了。 齐腊盛怒之下,从怀中又掏出几枚烛龙摄魂镖,射向金琨与那病人,金琨身法甚速,立即抓起那病人破门而出。 二人直奔进了院中,身后才传来毒烟的“嗤嗤”声响。齐腊再追至了院里,飞镖又不断射向金琨等人。 金琨此时的身法,若要自保本是绰绰有余,但奈何此处又有众多的伤者,以及伏世火和陆宁等武功偏弱之人。 无奈之下,金琨脚下猛然发力,再度抽出随侯剑,将射向所有人的十余支毒镖,仅在瞬息间便全数挡下。 那些毒镖掉在了地上,顿时喷发出不少绿色烟雾,其烟雾又瞬间笼罩整个院落,直让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仓惶躲避。 齐腊被金琨的身法惊得目瞪口呆,他万想不通,这世上竟还有这等的身法。 第475章 齐腊归天 又见金琨站在了绿烟之中,根本不惧那烟毒,更是让他惊得瑟瑟发抖。 此时金琨一边运转通力解毒,一边冷冷道:“烛龙摄魂镖,传说红烟致死,绿烟致昏, “你如今对付老夫,却留有一丝余地,是害怕在无意之间,毒死了你的亲子么?” 齐腊怒气更甚,斥道:“休得胡言乱语!”忙从怀中掏出解药含在了嘴里,又举拳向金琨击去。 金琨“嘿嘿”一笑,长剑在地上忽然一挑,一只毒镖立时射向齐腊。 齐腊尽管迅速避过,依旧叫毒镖擦破了脸颊。 他惊诧之下,又听金琨叫道:“你倘若是个男人,便出来与老夫一决生死,休得在此伤及无辜!” 言毕,已飞身一跃,落入围墙外头,奔进了街道小巷之中。 齐腊惊辱交迸之下,如何还经得住这一激,他想也不想,也跃出了院墙,朝金琨极速追去。 院中的伏世火趁烟雾散去之际,立即撇开了陆宁,倏地奔出了这间院落,独自去寻那远去的齐腊。 他在小巷中奔袭了七八个转口,始终不见金琨二人的身影,一时间慌了神,没头苍蝇也似,又在各处小巷中乱窜。 过得好一会儿,忽听有人高声喊道:“他们在西北巷口!速来!” 原来侯志坤二人叫来的救兵,终于一窝蜂地涌向了此处,他们此时好容易发现了金琨二人的身影,便相互高喊,引人同去。 伏世火听得叫喊,也是精神一振,忙不迭闻声跑去。 可奈何他如今已心神惧乱,如何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只得一边痛哭一边撒腿狂奔,生怕再也见不到他的生父。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间被人捉住了手臂,那人道了声:“原来你在这儿,快随我来!” 说着,便牵着他朝真正的西北方奔了过去,来者正是陆宁。 待他二人穿过了几个街角,终于来到了一处空地,这里早已是人头攒动,被前来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这二人好容易挤到了前头,见空地的正中处,金琨已将齐腊的右肩打伤,但那齐腊兀自不退,硬要与金琨一决生死。 此时叶鄂东、叶勇、叶瑾这父子三人也匆匆赶来,叶鄂东当先喊道:“明老前辈!此人在我叶家作乱,还是交由我叶家处置了吧!” 金琨向叶家父子略一点头,将手中的招式停下,向后跃开,与齐腊说道:“你又何必如此逞强,你大可远远逃了去, “如今叶员外也来了,你当真想要死在我们手中?” 齐腊好容易得到个空闲,他揉了揉伤处,厉声道:“我偏是不信,这江湖之上还有我敌不过的人!” 金琨摇头叹道:“这不是你要杀老夫的理由,你恨我救人,也不是什么理由。” 齐腊忽地干呕了几口,缓得一缓,再斥道:“老子杀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金琨道:“当真是冥顽不灵,你就这般想让老夫将你杀了么!” 齐腊好容易站直了身躯,比了个架势,喝道:“废话少说!快进招吧!” 金琨回首看见了伏世火,又缓缓望着齐腊,说道:“也罢! “你历来奸淫妇女,为祸江湖,大伙儿都欲杀你而后快,今日老夫便为民除害了吧!” 言毕,当即两脚前弓后箭,双掌合十运气,忽地爆喝一声,双掌猛地一推,一股刚劲霸道的掌风倏地向齐腊击去。 这正是那朗月霁风掌中的第五式“皓月千里”,这一招打出的是股迅猛非常的掌力,可御敌于数丈之外,击敌于无相之中。 其掌力所到之处,颇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直招如其名,端的是一招“千里”杀敌的招式。 齐腊虽看不见这掌劲,但已在两丈之外感到一股压迫袭来,他万不敢托大,忽地一跃而起,顿时躲了过去。 而那掌劲击在他身后四五丈的民房之上,竟依然击碎了几块青砖。 齐腊被这掌力惊得瞠目结舌,恍惚之际,竟又见金琨跃至他的下方,正将左手后背,右掌高举,一跃而起,立时击在他小腹之上。 这便是朗月霁风掌的第四式“九天揽月”,是将手掌高举,自下而上的一个招式。 这是在整套掌法中,最是潇洒飘逸的一招,但也是最为少用的一招。 齐腊本就身在半空,无从着力,如今又被这一掌巨力击飞两丈有余,顿觉内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搅在了一块儿。 他最终掉落在地,哼哼了几声,随即嘴边流出了一滩血,之后便没了呼吸,就此死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叶家三父子则更是领头拍掌叫好。 只听叶鄂东大声道:“今日能够一睹明老前辈的绝技,实不枉此生! “老前辈您为江湖除去这个祸患,所谓人非草木,大伙儿定会感您的大恩!” 叶勇与叶瑾同声附和道:“明老前辈您武功盖世,正是我等后辈的楷模!” 其余人也是一般地夸赞不绝,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 但伏世火缓缓走至金琨跟前,满脸的茫然无措,眼眶中噙满了泪,却始终不曾滴下。 他看了看金琨,又望了望远处的齐腊,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该为师父叫好,还是该为父亲悲切,抑或是为自己的心中难过。 他根本就不知心中是如何想法,是喜是悲,是爱是恨,他此时无论如何都分辩不得。 金琨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我师徒二人与这齐腊有着颇深的渊源,还容老夫独自将他葬了,诸位先请回吧。” 众人便向他拱手行礼一番,又称赞恭维了几句,便纷纷回到了府中,只陆宁一人走至伏世火身旁,用一只手牵着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金琨将齐腊的尸身扛起,与这二人说了句:“走吧。”一边说着,一边朝西面走去。 一路上,三人均未开口说话,他们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寻到了咸宁郊外的一处山冈,这里四周都是些零散的坟茔。 金琨终于说了声:“就这里了吧。”说着,将尸身放在地上,抽出随侯剑,挖起了土坑。 第476章 是否遂意 陆宁也抽出剑来,一边帮衬,一边缓缓掉下了眼泪。 齐腊曾险些轻薄于她,陆宁恨他尚且不及,所以今日这泪花,却是为伏世火而落。 只因她心想:“世火他小小年纪便丧父丧母,这般地孤苦伶仃,不正与我儿时一模一样么? “金大哥虽然做了他的师父,也定有不足之处,若他将来没了依靠,定是十分可怜,不如我就当他的娘好了……” 而金琨一边挖掘,一边细细查看伏世火的面庞,却始终看不出他的心中感受,遂问道:“世火,我将你爹杀了,你该恨我了吧?” 心中却想着:“当年师父亲口承认杀了我爹时,我也是这般地茫然无措,但心中的那股恨意,已是渐深渐浓。 “如今这一幕再度重演,世火他不会不恨我的。” 伏世火想了一想,说道:“师父,我不恨您!” 金琨叹道:“不恨只是说辞罢了,你若恨我,那也再正常不过,不必为此着恼。” 伏世火提高了嗓门道:“我真不恨您!我娘早就说过了,我爹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他如今被师父除去,正是他的果报所致,我为何要恨您?” 金琨的内力早已今非昔比,不一会儿已将土坑刨出,他将长剑收入鞘中,再道:“好孩子,你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待将来长大了,懂得不少的道理,你就该恨我了。” 伏世火高声道:“不!我将来也不会恨师父您的!师父您待我如亲子一般,他虽是我的生父,可连一日也没养过我, “我对他可是半点情感也没有,我娘至死也不让我认他!纵使我将来读书明理了,我也不会恨您的,我向您保证还不成么!” 金琨心中甚暖,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回到齐腊的尸身旁。 他一把将齐腊上身抬起,陆宁立即上前,也将他的两只腿抬起,欲往坑中抬去。 谁知金琨却摆了摆手,说道:“你放下吧。”陆宁不知其意,只得依言而行。 只见金琨一手将齐腊上半身扶稳,一手在他的后脊上用力拍了几拍,又在他胸前反复推宫过血。 伏世火正瞧得出奇,不一会儿,却见齐腊猛地咳了一声,咯出一大口鲜血,睁大了双眼,竟神奇般地活了过来! 伏世火一声惊呼,忙躲至陆宁身后,陆宁虽护着伏世火,也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手脚巨颤,开口不得。 金琨缓缓对齐腊道:“适才世火说的,你可曾听见了?” 齐腊虽是活了过来,但其内息已是大乱,面色兀自苍白难看,他点了点头,说道:“听见了。” 又跪在地上,对金琨颤颤巍巍地磕了几磕,再道:“多谢老前辈您的不杀之恩!” 金琨暗道:“我当年已答应过饶你一命,如今又怎会轻易将你杀死?” 他背着双手道:“老夫看你行事很是诡异,杀我的理由又太过牵强,于常理大为不符,只好当众将你打死。” 他来回踱了几步,续道:“只不过在老夫打你的那一掌中,隐隐留了一个后手,只是将你打得假死过去,让别人误以为你当真是死了。 “如今咱们来到这山冈之上,再偷偷叫你活了过来,老夫如此作为,只希望帮你一帮, “也免得你今后回回都要找我的麻烦,不知如此一来,是否遂了你的心意?” 齐腊又磕了几头,沉吟道:“老前辈您已猜透我心中所想,简直是神啦,在下钦佩万分!” 金琨颔首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齐腊两眼怔怔地看向伏世火,其中尽显不舍之意。 但他也已听见,伏世火对他并无半分的情感,于是仅叹得几声,向金琨与陆宁稍一拱手,就此远去了。 伏世火两眼不离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其隐没在一片树林之中。 陆宁终于问道:“齐腊此番来杀前辈您,其目的究竟为何?” 金琨叹道:“世火毕竟是他的亲子,兴许,他此番是特意为世火而来。 “所以我假意将他打死,将世火的心里话引了出来,齐腊虽在假死之中,定也听得真切。 “如今他遂了心愿,对世火再没了遐想,也彻底地死了心,所以也不得不离开了。” 他此话一说,伏世火终于落下了眼泪,一手拉着陆宁,说了声:“陆姑姑,咱们走吧。” 翌日,金琨以齐腊一事多有叨扰,以及急于找寻明霁二派的门人为由,终于向叶鄂东辞了行。 他带着千余众,浩浩荡荡地向九宫山赶去,以期在那儿能够查到些蛛丝马迹。 咸宁县离九宫山并不遥远,仅是过了一日,这千余之众已上了山,进到这空空荡荡的九宫派之中。 这里仅剩的几十名弟子见到金琨等众,本是害怕非常。 但金琨所领的帮众里走出了一些女帮众,正是此前九宫派的弟子,她们将来意细细说了,才让这些弟子放下了心来。 金琨令众人在九宫山中仔仔细细搜寻一番,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几日搜寻下来,除了几名隐匿在地道中的弟子之外,便再无所获。 马和等众皆是愁云惨淡,数月下来,除去召集了一些人手,竟然连半点线索也无。 如此下去,莫说给严帮主报仇,恐是连被绑的数千名帮众也无法救得,众人只得整日唉声叹气,斗志皆无。 这千余人在九宫派中住了十日,连范莽等众的消息也未能传来,本打算再往东面搜寻一番,却未料在第十一日的晌午撞见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还缠着一条锁链,未能尽数解下,浑身上下肮脏破烂不堪,且是伤痕累累,处处都有着血迹。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九宫派大门处,见这里竟有外人把守,大感意外,他大声叫道:“邱秀兰可逃了出来?” 值守的明夷帮众有人甚是眼尖,惊叫道:“您是天目派的运长老么?” 来者正是运日,他气喘吁吁道:“不错,你们明夷帮的为何会在此值守?其他人回来了么?邱秀兰可在此处?” 第477章 运日忽至 那些个帮众哪懂得这些,忙向里处狂奔,找人通报去了。 马和闻讯赶来,见到运日那狼狈之样,只得抽出长剑,将他的锁链砍去,再领着他来到九宫派的正堂之中,向他引见了金琨等人。 这里金琨与陆宁、廖建元等数十人正在商议大事,见到运日前来,无不大感意外。 马和再将他们此行的目的与运日说了,运日忙不迭地朝金琨下拜叩头,朗声道:“原来是明老前辈在此主持大局,那可再好不过了!” 说着,竟老泪纵横,大哭了起来,又问:“诸位可曾见到邱秀兰?她可逃回此处了么?或是……或是她在与贼人的拼斗之中殁了?” 几个女弟子均摇头道:“我们都未曾见过邱师姐,清理门派时,也未曾见过她的尸首。” 运日如堕冰窖之中,喃喃道:“啊!我在那里也未能找见她,她……她究竟去了哪儿?” 他的神色越来越是慌张,终于仰天流泪道:“秀兰!你到底在哪儿?咱们的婚约已至,你怎可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啊!” 那几个女弟子都羞红了脸面,斥道:“好不要脸,你是我们的师叔,怎能和我们的师姐有了婚约……” “你以为你是长老便可为所欲为么?也太丢了我们霁云盟的脸!” 金琨忙喝住众人,再将运日扶起。他用通力一探即知,此人已是伤势过重,元气大衰,他实则是狠咬着牙,拼着仅剩的几口气力才来到了此处。 此人虽助霁云盟多番与金琨作对,但如今正值非常时期,金琨便暂时将一些个恩怨放在了一边,不去想那些往事。 他大手一挥,说道:“快拿些糕点茶水给运长老慢用!再找些伤药来,给长老裹上!” 他再将运日扶至一太师椅处坐下,续道:“运长老你身受重伤,且是这副模样,定是带着要事来此,不妨说与老夫得知。” 运日哭得更是可怜兮兮,随即吃了几口糕点,身上的伤口处又被帮众裹好了药膏,总算是有了些气力。 这才哀求道:“还请明老前辈为霁云盟做主,救救我盟中的弟子吧!” 马和从旁问道:“运长老可知道被绑弟子的下落?” 运日喃喃道:“岂止是知道,我……我正是从出云谷中逃出来的,而那谷中的弟子和明夷帮的帮众,恐还有一两万之众……” 堂上众人顿时惊呼一声,纷纷叫道:“总算有他们的消息啦!” “真是老天爷开了眼,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呐!” 金琨问道:“出云谷?可是那天目派中,肖神医所在的那个出云谷?还请运长老细细说来!” 运日颔首不迭,说道:“正是那个出云谷,但若是要细说,也不尽然是……” 金琨一愕,却是想着:“若是众人被关在出云谷里,为何此前苟鸿才他们在天目派中没能探到? “而范大哥如今也去了天目派,他的消息为何也迟迟未来?” 运日忙喝了几口茶,续道:“数月前,我天目派遭贼人所侵,弟子们虽是拼死抵抗,但耐不住贼人势大, “待折损了两千余弟子后,我们不得不降了他们。此后,他们便将我们带到了出云谷,一处极为隐秘的地道之中。 “那里的地道,倒不如说是座地下之城,可谓是十分浩大绵长。其中竟然设了不少的地牢,我们这数千人关在其中也不觉拥挤。 “此后的几月之中,前后又有明夷帮、九宫派、青原派和天门派的门人被陆续关了进来,可恨这些个贼人们, “也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些,竟能将江湖上的两大门派全都捉了过来……” 陆宁惊道:“原来你们在一处密道之中!难怪咱们去天目派的探子查不到半点的消息!” 运日颔首道:“霁云四派都有自己的地道,那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那出云谷中的地道,咱们这些人若不是被关押在那儿,谁也不会知晓,那地底下竟然有着那么大的乾坤…… “哪怕我们在天目派里住了数十年之久,也完全不知此事……” 他实在是饿极,又拿出几块糕点吃了,再叹道:“我们关押在地道之中,着实是暗无天日,求出无门。 “贼人们多番对我们打骂用刑,打死的门人已是不计其数,贼人们为的就是,要我们这些人尽数降了他们!他们…… “贼人他们这是想接管明霁二派,接管咱们武林中的翘楚门派……” 金琨急忙问道:“共同被关在里面的,还有哪些掌门长老?他们可都降了?” 运日道:“我只在里头见过瞿崴与寒横星,其他的长老却一个也未能见到…… “我们当中可是有半数以上都降了他们,他们将投降的门人尽数带离了地道,却不知带去了何处。 “而地牢中关押着的,始终是咱们这些未降之人,就连瞿崴与寒横星也是至今未降……” 他这番话下来,众人才有了些赞许之言,对他纷纷竖起了拇指。 金琨却是心道:“听马和曾说,霁云盟之内分为了几个帮派,地牢中那些降与不降的,怕是按照帮派而定。” 运日再叹道:“我们仅剩的这些人,不想降了贼人,又想要活下命来,就不得不委曲求全,极力讨好那些个狱卒…… “终于在半月多前,那些狱卒放松了警惕,我从他们身上盗得一串钥匙,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用钥匙打开了牢门,与十几名弟子一同逃了出来……” 他的神色变得更为惊恐,续道:“可是那地道之内错综复杂,前前后后盘织交错,便如同个迷宫一般…… “我们逃出十余里地后,始终找不见一个出口,却不幸被贼人们发现了踪迹,不得不与他们大打出手…… “大伙儿本就受了酷刑,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哪里还敌得过他们……是以,逃出来的弟子们全都被贼人杀啦…… “他们死得也太惨太惨……我也受了这一身的重伤,仅仅是趁机逃至一处细小的过道之中,才找见了一丝生机…… “我在那些细道中左支右拐,西绕东缠,终于甩脱了他们,总算留得一条性命在……后来…… “后来也不知行了多久,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我遇到一处无人值守的出口,这才逃出生天。 “我才发现我已来到了另一座山中,那地方离出云谷已有几十里之远……” 第478章 黑鹰图案 能从偌大一个地牢中死里逃生,这让他的情绪越来越是激动,含着泪续道:“自逃出来后,那天目派我也不敢回啦, “而在那地牢里,我始终未能见到秀兰,便急着赶往此处寻她来了……秀兰她……她果真不在此地么?” 他说着说着,已握紧了金琨的双手,两眼中满是哀求与渴望。 一旁的女弟子看见了,立时心生厌恶,直朝地上啐了几口。 金琨只得叹道:“此处并没有邱秀兰这么个人,她兴许还在那处地牢之中。 “运长老,您须得告诉咱们,那些个贼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以及你那逃出的出口又在何处,咱们也好筹备筹备,前去将邱秀兰营救出来。” 运日随之大喜,双手巨颤道:“此话当真?” 金琨浅笑道:“老夫率领众人前来,为的就是搜寻二派的门人,这哪儿会是假的。” 运日想得一想,说道:“那出口在天目山东南的月和山中,那里原也不难找寻! “只是那些贼人的身份,也实在是捉摸不透,他们的服饰与平民无异,并且向来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他们出身何处。 “哪怕是逼咱们降了他们,也始终不说究竟是降到哪门哪派…… “那些答应投降的弟子,只是直接被他们拖走,从此再也杳无音讯,谁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他又仔细想了想,续道:“只不过,我在逃狱的途中,曾与二十余名贼人交过手,其中有两个人的服饰让我稍有留意。 “只因他们穿的一模一样,是黑红相间的长衫,那上头,如今细细想来,像是一些黑鹰的图案!” 马和与廖建元立时失声叫道:“黑鹰!” 这不禁让金琨等人,回忆起当初见到严时志尸身的时候,严时志手中握着的,正是他自己挖下的眼睛,那其中正有段黑鹰木雕的木屑。 马和立即对金琨说道:“明老前辈,对上了!帮主他定是被那些身穿黑鹰图案的人害死的! “加害咱们明夷帮的贼人,与关押运长老的贼人,定也是同一伙的!” 金琨道:“言之有理!事不宜迟,今日咱们先且筹备一番,明日咱们便尽数赶往那月和山一探!” 马和欣然道:“正该如此,我这便吩咐下去!” 还未等他走出这座正堂,却忽听廖建元大声道:“慢着!运日此人与那瞿崴本是一丘之貉,他所说的话,咱们又怎能信得?” 何振海也附和道:“正是!运日此人一向为虎作伥,对霁云弟子大肆压榨, “弟子们对他有恨难言,他所说的若是假的,咱们不就落入圈套了么?” 其余叛出的弟子也纷纷对运日加以指责,想来是瞿崴等众平日里待他们过于苛刻,常年之中都以那易阳丸压榨他们,这才会惹了众怒。 运日连忙站起了身来,颤颤巍巍地向众人鞠了几躬,说道:“往昔是我等多有得罪,你们要杀要剐,我也别无怨言! “只是那地牢中的上万条人命实在耽误不得,你们倘若当真信不过我,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啦,只好拖着这重伤之身,带你们一同前去就是!” 纵使他如此说来,众人依旧是颇有微词,反对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金琨向众人只挥一挥手,已将吵闹声止住,说道:“倘若不是运长老与我们通风报信,我们也无从得知二派门人的下落。 “诸位若实在信他不过,老夫定会将此行筹划得更为妥善些,在月和山救人时,便让老夫身先士卒,以探其虚实,如何?” 金琨心知,运日既然说出了黑鹰这个关键线索,他这番话便大多不假。 况且如今明霁二派齐被贼人们攻陷,那可是不争的事实,如此大难当头之下,运日也没有必要哄骗大伙儿。 众人听见金琨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几乎没了异议。 还纷纷说道:“明老前辈您贵为咱们的统帅,怎可身先士卒,倘若您有了差池,可叫咱们这些虾兵蟹将如何是好?” 也有的道:“是呀,明老前辈向来英明决断,咱们大伙儿自然全都听信您的!” 此时廖建元将金琨请至一旁,细声说道:“明老前辈,此事恐有不妥,咱们苦寻明霁二派而不得,这运长老却突然冒了出来,恐这其中有诈!” 何振海也走过来轻声道:“我所虑与廖师兄一样,运日这人口碑极差,我实在是担心,他会不会是贼人所派的奸细?” 金琨略一浅笑,与二人轻轻说道:“运日此人绝无可能是贼人派来陷害咱们的,只因贼人如此势大, “若要致咱们于死地,便会和侵入明霁二派一样,直接派人剿灭咱们便是,实犯不着再用上这招反间计。” 他缓得一缓,再道:“而运日今日所说的,正是如今唯一的线索,倘若咱们不去探个究竟,恐怕不光是老夫,还会有许多人都坐立难安啊!” 这二人再也没了异议,当即按他的吩咐,配合金琨所领的一千余众,不日便到了天目山西侧数十里的地界。 运日凭借着记忆,终于带着众人来到了月和山上,这里仅是一处小山,四周并没有丛山峻岭,也称不上巍峨壮阔。 众人在山腰上举目眺望,隐约能看清天目山的山脉,与此地相比之下,远处恍如高不可攀一般,有着一股泰山压顶之感。 而脚下这片青草地里虽藏着上万之众,但却叫人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又在这小山上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叫他们见到了运日当初逃出的洞口。 第479章 凿洞潜入 然而如今这洞口已被许多的巨石与泥浆严密封住,外头还铺上了许多泥土与杂草,若不细看,绝看不出此处曾有个洞穴。 这定是运日那天逃出之后,贼人们特意将此地封死,以防他人从此而入。 马和心中焦急不已,与金琨说道:“明老前辈,此处已经封死,咱们难道要从别的入口潜入?” 金琨说道:“运长老所知的出入口,除去此地之外,便是出云谷的那处入口了。 “而那儿定是被贼人们严防死守,仅凭咱们这些人,定然无法攻入。” 廖建元也道:“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咱们左右是进不去了,不如先行回到九宫山上,来日再做计较?” 金琨道:“不必,咱们就用手中的兵刃,强行凿开这处洞口。” 马和慌道:“万万不可!既然贼人们仔细封了此处,定然对这里严防死守,严阵以待,咱们若强行凿开,他们定会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金琨笑过几声,再道:“左右是再无他法,他们若严阵以待,那咱们也严阵以待便是。 “马堂主,老夫与你打个赌,待洞口凿开时,老夫赌这洞中几里之内并无守备。” 马和瞪大了两眼,点头道:“我就与您赌上一赌!” 他心想这明灵子虽向来都神鬼莫测,但也不能如此托大,只得吩咐几百人严阵戒备,再令一二百人前去凿开这处洞穴。 将诸事交待已毕,马和与金琨说道:“明老前辈,待洞口凿开时,我先领着众人冲杀一阵,您便见机行事吧。” 金琨摇头道:“老夫早已说好,我必身先士卒,头一个进入洞内。 “你们能跟上则跟上老夫,若不能的话,便在洞外接连燃上两支线香,待线香燃尽,你们再对里头高声呐喊,将咱们叫出来。” 廖建元愕然道:“您只进去两炷香时辰么?” 金琨沉吟道:“不错,贼人势大,咱们才千余人,如何能救得这几万之众? “今日咱们先且打草惊蛇,能救得几个便是几个,也好叫贼人们不敢对二派的门人过于放肆。至于这下一步如何,老夫已另有打算。” 马廖二人连连颔首,心知这位明灵子早已仔细谋划过一番,绝不是鲁莽行事,也就将心放了下来。 直半个时辰过去,这二百余人总算用兵刃凿开了个小口子,仅容一人出入。 众人朝里望去,果然不见洞内有丝毫的动静。 金琨从洞口当先跃入,点燃火折子往四周照去,却见这地道细细长长贯穿东西,却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他从酒葫芦中喝了几口酒,再朝洞外喊道:“老夫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来,别忘了燃香计时,再照我的吩咐行事!” 言毕,脚下发力,已向东面疾奔而去。 马和大叹道:“这洞里果然并未守备,是我输了!明老前辈料事如神,在下对他老人家更钦佩了几分!” 待洞口再凿开一些后,他当即领着运日、廖建元、何振海与两百人众进到洞内,再令侯志坤、苟鸿才领着其余人继续凿洞,守在洞外。 原来,金琨见那处洞口封得那般严密仔细,再加从运日口中得知,这里的地道绵延婉转,错综复杂,是个庞大的地下之城。 是以他料定贼人们纵使人数再多,也绝无可能始终守在那处洞口,否则,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将洞口封得几无痕迹之处。 再者,运日究竟从哪处洞口逃出,想必贼人们也无从得知。 所以贼人们只好将所有的洞口都严密封住,若是要单独守在那处洞口,便更无可能了。 金琨便是如此推理,才赢得这场赌局,他自东面处奔袭了十余里,才渐渐将脚步放慢。 因他心中已暗算好了时辰,如若再往里深入过多,恐在两炷香时间内无法按时返回。 但他在这里仔细搜过一阵,却见不到任何监牢的影子,便是那些贼人守卫,也未能见到一人。 再往前行过一阵,眼前居然出现了并排的三处洞口,通往了左中右三处地方。 他将心一定,脚下再度发力,用上最快的身法,仅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往左、中两处洞穴里奔袭了二三十里之遥,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又奔回了原处,脚下放慢,再往最后那右边的洞穴行去。 在这里行不过几时,果真叫他听见了数十人来回走动的声响。 金琨知道这些人定是些守卫无疑,他一阵大喜,从背囊中抓出一物什,却是严倚柔的那只白貂。 他对白貂说:“貂儿啊貂儿,你且先给我打个头阵,找一找明霁二派的门人在哪儿。倘若能寻见给你下毒之人,那便再好不过!” 说完,将白貂一放,听得“咕咕”几声,一道白光便向通道里窜了过去。 过不多时,却听有人叫道:“呵!好大的白老鼠!” 这声音刚传来,忽听“噗通噗通”声接连响起,十数名守卫尽数倒在了地上,正是被金琨暗中偷袭,纷纷点中了他们的穴道。 金琨身法甚是快速,他紧跟着前方的白貂,所到之处,均把零散的守卫尽数点倒。 如此过得不到一里地,终于来到了个灯火通明处,这里是个巨大空洞,其四周处均设下了用木栅栏围起的监牢。 这里的二十名守卫只觉一阵风刮过,纷纷闷哼一声,全数被金琨点倒。 金琨最终来到监牢之前,见这些监牢之中直有数百人众,其所穿的服饰,正是明霁二派所有。 他立即手起剑落,斩断了栏上铁链,小声说道:“诸位还请收声,尽数朝西面跑去,十余里外有处洞口,那儿有人接应大伙儿!” 众人只见在眨眼之间,二十多名守卫尽数倒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监牢已被金琨打开,这一切都太过突然,竟个个都显得茫然失措。 过得好半晌,才有人从牢中跑了出来,向金琨一拱手,轻声道:“大恩不言谢!”说罢,忙呼唤其余众人,纷纷向西面奔去。 第480章 偶遇瞿崴 跑出监牢的人越渐越多,人们闹不明白究竟是谁救了他们,纷纷发声询问,动静也就越来越大。 终于有人惊叫道:“啊!这恩人的眼睛!他……是明灵子前辈!” 其余人也惊声尖叫:“竟然是他!难怪!换了他人,还有谁能有这份能耐!” 这声响一大,顿时引来东面地道中一阵脚步疾响,并伴随着声声怒吼:“有人劫狱!别让他们跑啦!” 金琨一惊,忙叫道:“诸位快走!我去挡他一阵!”说完,身子早已窜入地道之中,随侯剑下立时多了几个亡魂。 这地道中足有数百名守卫朝这里涌来,他们甚是惊恐有人劫狱,哪管金琨的武艺超绝,倒下的人数纵使再多,后方依旧能源源不断地补上。 数十柄刀剑齐往金琨身上挥去,尽管金琨左闪右避,还剑连连,也难以应付这狭窄之地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潮。 他与这数百人直对了百余招,斩下数十人之巨,逐渐听见身后脚步声已远去,想是救出的门人已经走远。 正当他要回撤时,却在目光之余,又瞥见这些贼人的身后,还有好几间牢房。 好一个金琨,他不顾贼人势大,仅将身姿一矮,随侯剑高举过顶,肆意挥舞之下,硬生生给他冲出一条血路来。 待冲至这数百人身后时,哪管刀剑如雨般落下,直右手挥剑抵挡,再左手出掌,劈断了数道栅栏。 这里牢中的人们早已见到有人逃狱,正值心潮澎湃之时,忽然见到有人劈烂了栅栏,立即从缺口处涌出。 他们手中虽没兵刃,但靠着一股逃生的勇气,直与地道中的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霎时间,这段地道处喊杀声震天价响起,人们鼻中立时闻到的血腥味,正是明霁二派的人们夺下大量的兵刃,招招凶狠地杀去了不少贼人。 而这些贼人本就被金琨的武艺所慑,如今又见几百人逃出了监牢,更是胆怯十分,再高的武艺也难以展开。 于是这数百人配合着金琨,仅用不到一顿饭的光景,已将这几百贼人尽数斩杀。 人们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纷纷向金琨下拜磕头,高声叫道:“承蒙恩公舍命相救!我等皆愿为恩公您舍生赴死,以报大恩!” 金琨并未逊谢,也未回礼,他走向了监牢的最后一间,长剑挥处,再将铁链斩断。 他只身一人进到这监牢内,忽地白光一闪,那白貂奔回了他的肩头,“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这监牢中空无一人,但为何这白貂留在了此处,金琨心中一阵思忖,忙用剑柄四处地敲击地面。 待他敲至南面石墙墙根之处,终于听见了几声空洞的异响。 金琨在这儿仔细查看了几眼,发现这里正是处暗门,倘若不去细细留神观察,绝无可能发现这处精妙的设计。 他又在墙上摸索一阵,终于在墙面的右上角按下了一块凸起,紧接着“轰隆隆”巨响传来,这道暗门终于缓缓向外打开。 暗门里处正是间两丈见方的石室,金琨忙不迭走了进去,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石室内光线全无,仅借着屋外的火光照进里处,才发现这儿仅有一名男子,他正气息奄奄地横趴在地上,兀自喘着粗气。 他虽然浑身是伤,且披散着头发,也不难让金琨看出,这人正是霁云盟盟主瞿崴! 金琨回首与白貂说道:“难道是他?”而这白貂又“咕咕”叫了一声,立即钻回他背囊之中,再也不肯冒头。 金琨最终将瞿崴搀出了监牢,外头的霁云弟子欢呼道:“盟主!是恩公救出了盟主!” 这些弟子们一边欢喜叫喊,一边涌向金琨,欲从他手中接过瞿崴。 谁料金琨仅伸手一挡,将瞿崴护在身后,说了声:“不忙!” 他话音刚落,忽听地道前后两端,均传来脚步奔袭之声,众人举目望去,东面处正火光熊熊,从地道中又涌来了数不尽的贼人。 而自西面奔来的,正是马和所领的数百人众。 金琨见这地道过于狭窄,若要将这里的所有人救出,根本就来不及。 是以他忙向二派门人高声喊道:“诸位莫慌!还请跟在咱们身后,此处让我们先挡它一阵!” 言毕,一手搀着瞿崴,身形一晃,已奔到马和跟前,说道:“马堂主,瞿崴就交给你了,他由你亲自看管,不得交与任何人!” 马和抱拳道:“得令!”立将瞿崴负在后背,迅速朝西面洞口处奔去。 金琨又向廖建元与何振海道:“咱们这些人全无伤病,就由咱们顶在最前,护着这里的门人, “待击退了这批贼人,咱们再向前走一段,也好多救些人出来!” 廖何二人当即抱拳道:“谨遵吩咐!” 言毕,转身高呼了数声,领着身后的几百之众冲至最前,纷纷抽出兵刃,与追来的贼人们斗至一块儿。 便在此时,金琨忽地一凛,远远听见了西面传来不少的叫喊之声。 这些声响正是由那洞口传入,尽管那儿离此处隔了十余里的距离,但这喊声正是由数百人齐声发出,又是通过细细的地道传来,声响并无过多的耗损。 再加金琨的耳力早已是异于常人,是以纵使隔了那么遥远,他也能听得十分真切。 他暗叹道:“原来这么快就到了两炷香时辰……”再往东首望去,果见贼人们茫茫然一眼看不到边,挤满了整条地道。 他心知贼人们已将大批人马喊来了此处,如今若还想往前去救人,也已不能。 于是他立即窜至前方,与廖何二人高声喊道:“咱们边打边撤,此处不宜再留!” 这二人激战正酣,听得此言,也不得不高声答应,号令帮众,徐徐而退。 但他又见得运日冲在了最前,不顾自身伤病,将大无妄拳大肆击出,瞬息间击杀了三四名贼人。 金琨也仗剑横挥策应,对他喊道:“运长老,不必再冲杀了,咱们抓紧撤离才是!” 第481章 设计撤离 运日眉头一皱,手上劲力又大了几分,沉声道:“明老前辈,前方不远处还有咱们霁云盟的弟子,人数实在是不少,您不救他们了么?” 金琨长剑闪处,又替他挡去几剑来袭,再道:“咱们今日人手太少,贼人们又势大难敌,还得从长计议!” 运日一愕,又是一招“金刚插锤”击杀了一个贼人,问道:“既然咱们人少,今日为何还要冒险来此?这岂非以卵击石么?” 金琨叹道:“被绑的门人足有万众,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救得,老夫自有筹划在后。今日前来只不过是打了个头阵,探个虚实而已。” 他长剑一挥,立将四五名贼人砍翻在地,续道:“今日来此,果然证得运长老你所言不虚, “你已为明霁二派立下了不世之功,不必再强行冒进啦,快随我后撤,咱们来日方长!” 运日常年身居高位,自也知晓其中的道理,未过几时,他道了声:“也罢,一切听明老前辈的便是!” 于是众人在金琨的号令之下,与茫茫的贼人且战且退。 待退过二三里后,贼人们甚是忌惮金琨的武艺,不敢追得过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运日等人转身回奔。 直至众人都退至洞外时,又再听得洞内脚步声急促,心知贼人的大军正在大举赶上。 金琨放眼望去,此回竟救出了近千人之众,已大大超过了所期,他朗声道:“诸位!贼人们正要大举追来, “且听我号令,咱们大喊‘已得手,速速撤离!’,以扰乱他们的心神!” 众人好容易逃出生天,正自庆喜不迭,听得这份号令,更是神情激愤,纷纷高声叫好。 于是那句“已得手,速速撤离!”顿时响彻在山野之间,随着众人撤离远去,这声音一路传向了山脚之侧。 这些得救之人,本就个个带伤,行得并不甚速。 如今刚到了山脚不久,果真见到身后追来了四五千众的贼人,他们高叫怒吼而来,声震四海。 别看贼人们人数众多,正是因为金琨等众高呼“已得手”之声,扰得贼人们疑心重重、患得患失。 贼人们担心这些喊声是那调虎离山之计,哪儿有逃狱之人,会这般轻易暴露自己的? 是以他们留下一部分在地道中继续搜索,又分了几部分朝山上其他几条道路追去。 此时追来的这四五千众,却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大减轻了金琨等众的压力。 贼人们一边怒骂上当受骗,一边朝着这些门人怒追而来。 金琨等众见数千贼人追来,目目相觑之余,只得不断催促众人前行,那些实在行不动的,都被马和率众或搀或负,一路急急远逃。 但仅是行了几里土路,贼人们已追至身后,廖建元与何振海见状,不得不抽出兵刃,呼唤百余名帮众,从前方绕至后方,欲对贼人抵挡一阵。 便在此时,忽从路边灌木丛中转出几人,正是陆宁带了些弟子等候在此,她高声叫道:“全听我的,别做停留,再往前奔去即可!” 众人见到帮主义女如此吩咐,只好收起了兵刃,继续催促着众人勉力前行。 如此只奔得半里路,眼见贼人们已追上了最后方的几人,正举刀剑刺来,忽听得伏世火在路边叫道:“升起!” 这声音刚一落下,突然见到地面上直有四五十条粗绳顿时升起。 这些粗绳每隔三尺便升起一条,纷纷横在道路中间拦阻众人,绳上还兀自挂满了刀片蒺藜。 贼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粗绳所吓,脚下来不及停步,直后队撞向了前队,前队又撞向拦路粗绳,立时摔倒了一大片,激起无数尘土。 贼人们或被挤压或被刀片蒺藜所伤,一时间死伤了三四百之众。 伏世火见一招得手,乐得拍掌而起,蹦蹦跳跳地冲出了灌木丛,提起了通力,直向金琨等众飞速追去。 那些贼人毕竟也是训练有素,虽在瞬间折损数百人,也立即整顿了队形。他们怒气更盛,照着金琨等人怒冲而来。 陆宁催促着伏世火与众人先行撤去,她亲领五百余众立在道路当中,纷纷抽出了兵刃,严阵以待。 直至贼人冲至离他们几丈之处,陆宁忽然举手高喊道:“截断!” 贼人们一怔,还道他们故技重施,立即停下了步伐,不敢妄动。 随着声音落去,道路两旁的灌木丛里忽然转出几十名帮众,他们纷纷挥起斧头,向地上的数十处凸起砍去。 贼人们大惊之下,忙举兵刃朝他们击来。 可谁料随着斧头落下,猛听得绳索断裂的声响突起,紧接着又有“哗啦啦”声响传来,直有二十丈长的地面塌陷下去,千余贼人落入了一处巨大的陷阱之中。 这陷阱中还插有不少的利刃、竹签,凡落入此处者,实在是九死一生,直让陷阱内外的贼人惊恐喊叫不迭。 看着贼人们惊慌失措,高声惨叫的模样,陆宁等众直乐得手舞足蹈,笑声不绝。 原来她与伏世火的两处机关陷阱,早就被金琨细细交代下来,让陆宁和伏世火领着五百余众,在此处匆忙赶制而成,用以堵截贼人的追击。 这时,剩余的贼人虽还有三千之众,但两番折腾下来,早已被吓破了胆。 他们纷纷拉起陷阱中幸存的同伴,丢下沉重的兵刃等物,急急忙忙朝山上奔了回去。 伏世火望着贼人们远去的身影,拍手笑道:“陆姑姑!贼人们全都退啦!他们再也不敢追咱们啦,咱们赢啦!” 陆宁抚着伏世火的脑袋,缓缓道:“傻孩子,不是咱们赢了,是你师父的计策让咱们赢了。” 伏世火忙道:“正是正是!我师父可厉害了!我若能学到他一半的本事,我也就知足啦!” 陆宁再给他嘴里塞了颗方糖,说道:“那你可得努力用功才是!” 又望着身后金琨等人的身影,喃喃道:“只是可惜,咱们才来了千人而已,否则今日能救出的门人,可远不止这些了……” 第482章 杀崴之会 金琨领着这两千余众,就近去了明夷帮的绍兴分舵处。 这里自十年前的断山崖一役之后,再也无人驻守居住,此时故地重游,金琨与陆宁二人自有一番感慨。 众人在这里仔细打扫整顿了一番,又掩埋了先人的尸骨遗物,才算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被金琨所救的千余人,均因深感其救命之恩,全数归顺了明夷帮门下,并誓死效忠这位江湖前辈明灵子。 但众人仅是在此地过了七日,马和便接到了一封快马传书,他将书信展开一看,立时激动万分,急忙找到金琨,请他过目。 金琨仔细看过了书信,又从酒葫芦中痛饮了十数口,沉吟道:“马堂主,烦你向天下武林放出风声,就说下月初一那一日, “我明夷帮绍兴分舵处,要举办一个杀崴之会,当众处死霁云盟盟主瞿崴!” 马和大惊道:“明老前辈,您此举定会得罪霁云盟,倘若他们大举来攻,十年前的断山崖一役便会重新上演,还请三思啊!” 金琨哈哈笑道:“马堂主,你该不会忘了,霁云盟中大多数人已被贼人们或绑或杀,他们拿什么人马来攻我这两千之众?” 马和当即一愕,又听金琨说道:“况且如今离下月初一还不到二十日,纵使霁云盟真能来攻, “他们也绝无可能赶在那日之前,聚集大批弟子来到此处。” 马和摇头一叹,抱拳道:“终究是明老前辈考虑得周全,在下这就吩咐下去。” 翌日清晨,正当金琨进入正堂时,却发现伏世火正跪在正堂门外,只见他两眼带泪,显得甚是憔悴落寞。 金琨忙问道:“你有事为何不去卧房叫醒为师?难不成你在此跪了一夜?” 伏世火磕头道:“师父,徒儿无论跪几夜都不打紧,只希望师父您能收回成命,别杀那瞿盟主!” 金琨疑道:“你为瞿崴求情?那是为何?” 伏世火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怕师父您此举得罪了霁云盟, “他们尽管现在对付不了您,也难保他们日后聚齐了弟子,再……再来对付您啊。” 金琨踱了几步,再将他扶起,说道:“世火,你不光怕他们来对付老夫,也是怕此举连累了明夷帮的兄弟吧?” 伏世火“啊”地轻呼一声,缓缓低下头去,再道:“我……我听陆姑姑说过许多, “当年明夷帮可是在霁云盟那儿吃了不少的苦头,是以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得后头,已再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金琨再道:“还有,瞿崴正好也是你娘的师兄,虽未能同派,也是同盟之谊,你今日求情,正是为了这份情谊,我可说对了?” 伏世火神色慌张道:“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您……” 一边说着,一边又向他磕了几个头,再道:“还请师父您放过了瞿盟主…… “如若霁云盟失去了盟主,不正中了贼人的下怀,他们定要趁霁云盟空虚之际,铆足了劲来对付咱们么…… “而我们前些日子也正好招惹了那些贼人……贼人们若得到这则消息,也就知道了咱们在这儿,定会来此剿灭咱们的……” 金琨再笑道:“老夫若杀了瞿崴,的确是中了贼人的下怀。 “不过贼人们不仅不会迁怒咱们,反而会在已降的弟子中,再选出新的盟主,好让剩余未降的弟子都听命于他。 “那就是说,贼人借老夫之手杀了瞿崴,便可让更多的弟子降了他们,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伏世火越听越惊,再听金琨续道:“至于贼人们会不会来这绍兴分舵剿灭咱们么,老夫会赌他不敢! “只因先前咱们劫了他的狱,这便是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底细,已被劫狱之举当先吓了一跳。 “再加上老夫向天下武林宣告,咱们就在这绍兴分舵,你说,他们在那下马威之后,又听见了这则消息,会作何想法?” 伏世火一怔,喃喃道:“难道不是集结人马,大举来攻么?” 金琨摇头道:“非也!咱们先是劫了他的狱,又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咱们在哪儿,这天底下哪儿会有这等的好事? “他们定会觉得其中有诈,万不敢来犯! “就算他们派出了探子,弄清了此处的虚实,待重整弟子再来时,咱们早就不在此处了,老夫又何必害怕那些贼人?” 伏世火顿时茅塞顿开,惊道:“原来如此!师父您考虑得真是周全!” 金琨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咱们明夷帮一定不会受到牵连,关于这一点,老夫也早有筹划。 “你所虑之事,唯有瞿崴与你亲娘的同盟之谊而已。 “世火,在这世上行事,本不该有太多的顾忌,你实在太过善良了些。 “这是件好事,也不是好事,老夫还是希望你能够多些历练,将来也好承了我明灵子的衣钵!” 伏世火再度红了眼眶,本想再替瞿崴说情,却被金琨这番话给噎了回去。 他跪伏在地,起身也不是,磕头更不是,左右为难之际,却被赶来的陆宁一把搂住。 她轻轻擦去伏世火眼中泪花,说道:“世火,你师父说得对,你的善良是件好事!明灵子的徒儿怎能是不善之人? “但你若只有善良,没了是非,没了通盘的考虑,将来你可成不了大事!” 伏世火“哇”地一声哭将出来,扑进了陆宁怀中,久久不得释怀。 次月初一的清晨,绍兴分舵的正堂之上,聚满了金琨所领的两千之众。 这两千人中,有半数是自那月和山中所救,这半数的人群里,又有半数是此前霁云盟的弟子。 他们如今虽是归顺了明夷帮,但听得金琨要杀他们的前盟主,难免有了些异议。 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拥护了金琨此举,只因他们深受瞿崴及那狂阳之苦,心中甚恨瞿崴和这霁云盟,本就欲杀之而后快。 第483章 逼问瞿崴 而在那月和山里,他们又被金琨所救,在如今这绍兴分舵里,还被金琨治愈了不少的狂阳。 是以如今反感金琨处死瞿崴的,仅剩下少数的十几人而已。 但这十几人又碍于金琨的救命之恩,不好在明面上与之翻脸,只好尽数窝在房舍之中,未能出现在这正堂上。 此外,在这正堂里,另有从各处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士几百之众,他们均坐在正堂当中的席位上,成为了此处十余年来的头一批贵客。 正值巳时,在马和、陆宁等人的簇拥之下,金琨缓缓走至正堂当中站定。 他只向在场众人稍一抱拳,惹得在座宾客纷纷起身,高声叫道:“参见明老前辈!”其声直激昂青云、响动四方。 金琨向众人鞠躬道:“诸位英雄!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参加此次的杀崴之会!只因今日事起仓促,若有招待不周的,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金琨此话言简意赅,引得众人一阵恭维尊敬,应和声不断。 金琨续道:“瞿崴此人,于明夷帮可是有着深仇大恨! “十年前在此处的断山崖一役上,他曾率众虐杀了此处数千的帮众。 “而在此后的数年之中,又拔除了明夷帮远在云南的分舵。 “数度征战之下,杀死帮中兄弟一万多众,其罪行累累,恶贯满盈,实在是天理难容!” 堂中两千余明夷帮帮众当先高喝拍掌,不停附和咒骂。 金琨再朗声道:“他不仅对明夷帮如此,对他本盟的弟子也是多加盘剥! “他利用停修内力,生生造出了无数的狂阳病人,还要每月收取他们八两银子,去治那永远也治不好的狂阳! “此人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武林内外,无不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又转身对马和叫道:“带罪人瞿崴!” 人群中又是惊呼数声,他们当中,有的惊讶明灵子将狂阳说成了人为造成,有的则惊诧那盟主瞿崴怎地轻易让明灵子给捉了去。 只有被金琨亲手救过性命及治过狂阳的人,才对他推崇有加,拍手欢呼不迭。 瞿崴被马和五花大绑地扛至堂中,扔在地上,喝令他跪向明灵子。 瞿崴此时的伤病几已痊愈,但他傲气颇重,怎肯向人低头。 无奈之下,马和只得点了他的穴道,扶向金琨而跪。 金琨忙摆了摆手,将瞿崴转向堂中众人跪下,说道:“你也不必跪我,你所亏欠的,是所有的狂阳病患和明夷帮的兄弟!” 瞿崴直嗤之以鼻,很是不服。他见这些曾经的座下弟子,或是对他喝骂不断,或是面露鄙夷,只有极少几个面带同情之色。 他顿时恨意陡升,却没有半分的露怯羞愧。 金琨指着他喝道:“瞿崴!你罪恶滔天,罪不容诛!今日老夫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将你处死,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瞿崴一惊,未料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心知这里人多势众,今日必将难逃一死,绝无转圜的余地,随即将两眼一闭,不作他念。 只心灰意冷地说道:“我无话可说……” 人群里顿时有人高呼:“杀了他!为我帮中兄弟报仇!” “这人恶贯满盈,才会无话可说!快将他就地正法,好告慰无数狂阳病患!” 金琨略一颔首,再向堂上众人前跨两步,朗声道:“此人恶事做绝,已是死罪难逃,他本来也已明了此事,是以才不愿为自己辩驳半分。” 接着又抱拳说道:“今日老夫看在他贵为一盟之主的份上,向诸位求一份情面,只要他肯将自己的罪状以及绝密之事当众说出, “解了大伙儿多年来的疑惑,咱们便饶他一死,如何?” 众人立即喊道:“全凭明老前辈做主!” “他只须把所有的秘密说出,纵使饶他一命,也不无不可!” “大不了将他的武功废去,终身不得返回霁云盟之中!他便和个废人无异,要不要他性命也就没所谓啦!” 金琨又向众人拱手道:“如此甚好,那便多谢诸位啦!” 他话音刚落,瞿崴精神为之一振,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高声问道:“你要问我什么绝密之事?” 金琨心中骂道:“你这瞿崴虽是智计无双,就这份骨气而言,可比那张浪要差得远了!” 他又走回瞿崴身旁,提高了嗓门道:“老夫问你,你霁云盟里的狂阳究竟是怎生回事,为何闹得你盟中鸡犬不宁,叛徒频出?” 瞿崴听了这个问题,心中略安。 他将目光看向了在场众人,略一思忖,说道:“正如明老前辈您所说的那样,狂阳之事, “的确是因停修内力所致,他们并非中毒,也绝无传染,但的确是刻意造就的!”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金琨再问道:“那我再问你,究竟是谁刻意为之的?” 瞿崴面露了一丝喜色,朗声道:“是张浪!是前盟主张浪与神医肖代春合谋之下,向全盟四派下达了盟主令, “他们命令所有弟子停修了内力,才造成了数万名的狂阳病患! “他再让肖代春研制了易阳丸,并高价卖给了病人,从中谋取了不少的钱财!” 堂中立时如炸了锅一般,人们直惊呼的惊呼,喝骂的喝骂,喊叫的喊叫,痛哭的痛哭。 这番话正是由当今的盟主亲口说出,且是当着两千人之面,绝不是弄虚作假,也定不是刻意为之。 这相当于将霁云盟的秘事公之于世,其中的那份震撼,直让好些人都如同在睡梦之中,万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份事实。 只有陆宁冷静地站在一旁,心中暗道:“天可怜见,他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实不枉金大哥这些年的辛苦辗转,以及以命相搏……” 金琨高举了双手,将众人的声浪压低,又对瞿崴问道:“那你可要说说,他们赚取钱财到底所为何事?” 瞿崴一愕,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吞吞吐吐道:“那可是他们的事了,本座又如何能知晓?” 第484章 张浪复生 金琨冷笑一声,又道:“那好,我再来问你,你将易阳丸的价钱由六两涨至八两,也是为了赚取钱财么?” 瞿崴脸色茫然道:“不错,是本座昧了这些钱财。” 金琨再问:“那瞿盟主昧下这钱财,所为何事呢?” 瞿崴一怔,他实在不敢当众说出,但堂中众人对他怒目而视,喝骂之声又渐渐四起。 不得不开口道:“是……是……是为了巴结亨人……” 他今日肯将实情说出,实则在当日的双擎山上,曾被金琨等众撞破了他与乌和乌兰的关系,今日若要硬撑着不说,金琨也会想法儿告于大众。 反倒是张浪投靠亨人之事,瞿崴只道金琨等人并不知情,又怕说出来得罪了亨人,是以才帮着张浪隐瞒。 他这回答,又让满堂鼎沸如炸,骂他恶贼者有之,说他汉奸者有之,辱他先人者更是有之。 金琨铁青着脸道:“巴结亨人?这是为何?他们可许你什么好处了?” 堂上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呵斥道:“说!说!说!”“不说便当场杀了你!” 瞿崴越听越慌,茫然道:“我说……我说……亨人国富民强,大齐实则积贫积弱…… “我若不早些谋划好后路,待亨国灭我大齐之时……咱们这霁云盟不就万劫不复了么……” 何振海怒斥道:“好哇!如此说来,你投靠了亨人,却是为了搭救你那霁云盟么?” 瞿崴点头说道:“我辛辛苦苦为全盟弟子找好了后路,这是身为盟主应当应分的事,又有何不妥么?” 众人怒气爆燃,咒骂道:“好你个汉奸,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们纷纷抽出了兵刃,吼声震天,欲上前割他一块肉来。 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这几人立即领着数百帮众上前劝阻,才渐渐将众人安抚下来。 金琨也在心里揶揄道:“他的说辞竟与当时的张浪一样,都口口声声将贪财说成了挽救门下弟子,可好大的胸襟呐!” 待众人声音渐弱后,金琨再度走至正堂当中,朗声道:“很好!迄今为止,你已有问必答, “老夫这最后一个问题,你若回答得上,我便放了你。” 瞿崴为之一振,面露窃喜,又听金琨说道:“你说,捉你们进入出云谷的贼人,都是些什么身份?” 瞿崴面上惊色一晃而过,又正色道:“本座并不知晓,想必在座的诸位也都不知晓吧? “不是本座不肯实话实说,只是那些贼人们始终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分消息啊!” 金琨背着双手,一边踱步一边笑道:“别人不知,可你贵为盟主,又怎会不知?” 瞿崴不敢强硬反驳,只得忍气吞声,嘟囔道:“我这盟主也仅是个常人而已,我也不比别人多个头颅不是?” 金琨冷哼道:“你是不比别人多个头颅,可你的脑袋却比别人要灵光了不少,你这种伎俩可以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我!” 瞿崴眼中又晃过一抹惧色,心忖着:“眼前这位毕竟是二百年前的前辈高人,也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些…… “他仅在只言片语之间,就已将我盟的秘事公之于众,如今又想让我陷入那万劫不复之中…… “只恨我今日被他们绑在了此处,不然纵使是必死,我也定要与他拼上一拼!” 他心中怒气渐盛,嘴硬道:“我已将实话说出,明老前辈若还是不信,本座也别无他法! “不过您老正该履行诺言,将我放了才是!” 金琨怒指道:“今日无关信不信之事,而是你想不想留得一条性命之事!” 瞿崴脸露凄苦之色,大声道:“我当真不知贼人们是谁,总不能叫我随意编个身份来,欺瞒您老吧!” 这正堂之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只因在场众人,实在不知这瞿崴是否实话实说,他们只得瞧一瞧这瞿崴,再看一看那明灵子,不敢出一声大气。 只见金琨面露不悦,冷冷说了句:“即是如此……” 立即转身,向大堂后面喊道:“烦堂后的那位证人走上前来,与他对质一番!” 众人“哦”地一声,未料还有证人前来,纷纷将目光看向那后门,过不多时,果真见那后门长廊处转出一人来。 待他的身影走至光线充足之处,堂内众人一时哄堂叫道:“啊!他是!” “这……这是怎生回事?”“他……他难道没死么?” 这人走至当中站定,瞿崴也转头瞧见了,两眼瞪得如铜铃也似,失声叫道:“张浪……怎会是你!”来者正是霁云盟前任盟主张浪! 只见他此时白发婆娑,略驼着背,身材胖瘦倒是与先前相差无几,下颚中依旧无须。 他略胖的脸盘,将皱纹遮住了些许,但与十余年前相比,依旧是显得苍老了不少。 张浪模样甚恭地给金琨一揖到地,再向在场诸人拱了拱手,大声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之下,堂中众人更是惊恐万分,一些胆小之人已缓缓向门口寻了过去,而那些个胆大的,也不敢贸然发声。 再听张浪拱手说到:“诸位,大伙儿定是要问,老夫为何未死吧?” 他顿得一顿,又叹道:“当年在那大都城内,我的确被人打成了重伤。 “但老夫命在将死之时,曾得一高人相救,叫我活至了今日,才能来到这儿与大伙儿畅谈一番! “而霁云盟收殓的我那具尸身,也是那位高人精心找了具尸首,乔装改扮而成的,却将整个江湖骗过了十余年之久!” 堂上众人躁动不已,纷纷问道:“你究竟是被谁所害?” 张浪背手道:“老夫被谁所害,其实瞿盟主也早已公之于众了,只是你们会不会信他?” 这一句问得太也唐突,让堂中两千余众都摸不着头脑。 这张浪刚刚在人们面前“复活”,谁又能够分辨,瞿崴当年的话是真是假? 他再向金琨一跪,沉声道:“在下为报那高人的救命之恩,早已是痛改前非! “今日奉高人所托,特意来到贵地,在明老前辈与诸位面前,当众说出我的罪状!” 第485章 剧毒肖伽 金琨颔首道:“张浪,你的罪过实不亚于那瞿崴,老夫本有意要将你杀了, “但你今日只要将实情当众托出,又将瞿崴之事给揭露了,我才可以既往不咎!” 张浪高声道:“在下定不负众望,万谢明老前辈不杀之恩!”言毕,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正在人们看着惊奇之处,只见张浪又站起身来,朝众人踏前了两步,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一只黑黑红红颇为精致的瓷瓶。 指给瞿崴说道:“瞿崴,你可认得此物?” 瞿崴茫然道:“不认得……” 张浪怒哼一声,转头对众人大声道:“老夫在当年,武功冠绝天下,所能敌对者,实在是寥寥无几! “但在那大都城中,老夫却差点儿死在了宵小手里……” 人群中“唔”地一声惊呼,都觉此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张浪拿着黑红色瓷瓶续道:“直到多年之后,老夫才查得清楚,原来当年我正是中了这瓶中之毒! “此毒名为肖伽散,其性无色无味,绝难防范! “它可让中毒者的内力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散,老夫便是在那次争斗之中,因内力不提,才险些着了道!” 他怒指着瞿崴,喝道:“你说!给我下毒之人是不是你?给严时志严帮主下毒之人,是否也是你? “你究竟暗地里给多少人用了这阴险的毒药?” 瞿崴直愕然万分,忙叫道:“张浪!当年围在你身边的可不止我一人,你为何偏要揪住我不放?” 张浪怒道:“我知道你诡计多端,定会百般地抵赖,老夫若无真凭实据,怎会质问你这小吴用? “自我的死讯传出后,就由你当了这一盟之主,你说,若不是你觊觎这盟主之位,还有谁会有下毒的嫌疑?” 众人恍然大悟,均叫道:“不错,张浪若死了,谁当盟主谁的嫌疑就最大!” “瞿崴将易阳丸涨了二两,是得利最大的一人!如今想来,定是他早就有做盟主的野心了,张浪怀疑是瞿崴下毒,也实在是合情合理!” 瞿崴在这般重压之下,始终是不愿松口,依然大声道:“你们全无真凭实据,就想叫我认了这份罪责,真当我这一盟之主人人可欺么?” 众人一怔,直怒气更甚,就连那些并不着恼之人,也抽出了不少兵刃。 张浪举着瓷瓶,朗声道:“老夫既已拿到这瓶毒药,就已知晓它的来历!瞿崴,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由我替你说出来? “你跟在老夫身旁多年,老夫的手段,你也不是没有见过!” 瞿崴一惊,心知这张浪的确是心狠手辣,倘若今日不满他的意,随时都会性命不保。 但他又迅速平复下来,厉声道:“张浪!是你当先投靠了亨国,做了亨人的走狗,又祸害了整个联盟! “本座仅是步了你的后尘而已,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此质问我?” 张浪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将我的罪状一五一十地公诸于世! “届时,老夫就有这资格质问你了!我也不怕你嘴硬,总有办法叫你张开这个口!” 说着,又走向众人,低头愧色道:“老夫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罪大恶极,绝不容赦! “我上对不住江山社稷,下对不住盟内弟子,是我大齐这些年来少有的大恶人!” 他缓缓将头抬起,流着热泪道:“老夫早与亨人多有勾结,我每年都向亨国奉上不少的银两,为的就是在大齐国破之时, “能在亨国之中谋得一官半职,存得这条性命……倘若亨人能大发善心,将我全盟弟子免去了灭顶之灾,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 有人立即斥声道:“竟与瞿崴所说一样!休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以为这就能免去你的罪孽么?” 张浪不仅不怒,还向那人躬身抱拳道:“是是!是在下失言了……” 又站直了身姿,再道:“老夫在早年中,已与神医肖代春串谋,在全盟下达了盟主令,弄出了数不清的狂阳病患。 “再利用肖代春研制的易阳丸,敛下了巨额之财。这些财资都让咱们这些个掌门与长老分了,而那些剩下的, “便全数送给了亨人,以换得他们的信任!但仅是送他们钱财,并不能完全取信于亨人,于是老夫又对他们说, “我盟中弟子多患狂阳,根本无法抵御亨军的铁骑,并请他们放心,有我张浪在位一日,便一日不与亨人作对!” 他忽地抬起头来,叹道:“可是亨人戒备之心太盛,他们依旧是不肯信我。 “于是老夫在二十多年前,送了他们一大笔钱财之后, “再与他们说道:‘我送你们恁多钱财,唯恐地位不稳,只得与你们演一场苦肉计,换取弟子的信任。 “若你们亨人还是不能相信本座,我也别无他法,只得与你们分道扬镳了!’” 他目光又变得沧桑深远,续道:“我撂下那句狠话后,趁亨人围攻钓鱼城之际,大手一挥, “令五千弟子去协防那固若金汤的钓鱼城,却对那岌岌可危的襄阳城始终置之不理,以致最终襄阳城破,我大齐根基岌岌可危…… “老夫因守那钓鱼城有功,大受弟子的拥戴,又故意忽略了襄阳,才受到了亨人真正的信任…… “老夫可是好容易才博得这份信任啊!本来我在亨人与弟子两面讨好之时,还欲大展拳脚一番, “却不料,我在那大都城中差点儿死于宵小之手。我当时受到的伤病,直耗费了七八年光景才康复如初…… “这之后所发生的事儿,大伙儿也就全都知道了……” 张浪又向众人拱手道:“诸位,老夫已将所有的罪状公诸于世,我今日当着明老前辈之面,在这里请求诸位原谅! “倘若大伙儿今日饶我不死,我将会把瞿崴的罪状也公布于众,并会协同明老前辈与大伙儿, “将困在出云谷中的二派门人尽数救出,在下绝不食言!”说罢,向在堂众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486章 害群之马 张浪所说的罪状,直让满堂之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之中痛恨的、恼怒的、哭泣的人群占据了绝大多数。 是以大伙儿说杀无赦的有之,说饶他一命的也是有之,人们为此争辩不休,难以整合。 最终在廖建元等四人的不断调和之下,终于叫大部分人群统合了意见。 又由马和站至堂中,抱拳与众人说道:“张浪此人虽是十恶不赦,可他也已交待了自己的罪状,并且也愿意大义灭亲,将会揭露瞿崴之罪! “再加他肯为大伙儿出力,救出明霁二派的门人,此前也得到过明老前辈的赦免, “咱们便暂且放过了他,让他先行将功赎罪,日后再做定夺,如何?” 众人这才纷纷点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张浪如释重负,对众人磕了又磕,最终站起身来,怒指着瞿崴道:“瞿崴这厮阴险狡诈, “始终不肯将实情说出,大伙儿说说,他到底该不该杀?” 人们群情激奋道:“该杀!杀死他这害群之马!为死去的帮众报仇!” “也要为死于狂阳的弟子报仇!为他盘剥的弟子报仇!” “这人叫咱们吃了好大的苦头哇,可比那张浪还要阴险毒辣得多,张浪可以不杀,这人却是非杀不可了!” 人们越说越说激动,已有人抽出了兵刃,将瞿崴的衣领提起,正准备将他活剐了。 此时瞿崴已被吓得瑟瑟发抖,不得不高声叫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张浪所中的毒,的确是我下的!” 金琨大呼一口气,心道:“他总算肯认了,在那月和山的地牢之中,我曾吩咐严姑娘的白貂去寻那下毒之人, “而这白貂最终停在了瞿崴的牢房里,是以给张浪与严帮主下毒的人,不是这瞿崴,还能有谁?” 马和等人忙率众将激动的人群劝下,瞿崴终于逃得大难,此时已是吓得瘫软在地,冷汗涔涔。 以瞿崴之聪慧,早已猜到了张浪并无真凭实据,他本欲强硬到底,再在他巧舌如簧之下,定能逃脱这份罪责。 可谁知张浪反倒是先认了罪,直让瞿崴的底牌尽失,万般被动之下,他才愿意将实情和盘托出。 但他毕竟有小吴用之称,虽是瘫在地上,依旧要厉声道:“本座为何要给张浪下毒, “只因是他设计谋害了前任盟主容言心,才夺下这盟主之位!” 堂上众人一惊,纷纷喊叫出声。 瞿崴见张浪也是惊在当场,接着说道:“诸位如若不信,我可有人证在场!” 又转头大叫道:“运师弟,我知道你也在这儿,还请出来与我作证,当年张浪欲谋害容盟主之事,是不是我俩一道儿听来的?” 运日随即从金琨身后转出,向堂上诸人拱了拱手,大声道:“不错!当年我们这些掌门长老还都是盟中的弟子, “在那钓鱼城中,正是由容盟主所领,一同抵御亨国的大军。” 他说着说着,神色渐为落寂,再道:“那一日,我与瞿崴从主帐回营的途中,无意间在远处的树林里瞧见了几个身影, “我们兴头一起,便偷偷跟了过去。我俩远远瞧见,正是这张浪将几个师兄弟聚在了林中,正在秘密地商量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张浪忽地抢白道:“你休得满口胡言!” 运日甚是怕他的化心掌,忙跃至金琨身侧,又高声叫道:“师哥,我并未胡言乱语,你既做得出来,还怕我们说么? “那天我俩虽离你们甚是遥远,也能隐约听见你说:‘引亨军主力,可围死容言心。’ “那几个师兄弟自然是惊讶非常,但你又说道:‘事成之后,诸位推我为盟主,我保你们荣华富贵! “否则,大伙儿都活不出这座钓鱼城!’” 此言一出,便是包括金琨在内,也是惊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只有那瞿崴一人,早已笑得七仰八叉,咳声连连。 金琨忙问道:“这么说来,容言心容盟主,并非是因救我齐军而被亨军围死,他实则死于张浪的谋害?” 运日颔首道:“不错,只不过许多弟子亲眼瞧见盟主被亨军围死,这件事也就这么传开了。 “知晓此事真相的,除去张浪之外,如今仅剩下我与瞿师哥了,当初与张浪合谋的几个师兄弟,也全都殁于当年的那场钓鱼城之战……” 张浪怒极,浑身巨颤不已,大喝道:“住口!你如此造谣污蔑,是要陷我于万劫不复么?” 运日也叫道:“在今日这杀崴之会上,我又何必向着瞿崴说话,又怎会有意陷害于你?” 张浪斥道:“你与瞿崴向来都形影不离、情义颇深,怎地如今却突然反目,着实让人生疑!你究竟有何目的?” 运日大声道:“瞿崴此人的野心与手段绝不亚于你这张浪!我与瞿崴虽是形影不离,实则是被他捉住了许多把柄, “不得不连年被他利用……但纵使我再死心塌地地待他,他依旧不会把我当做同门师弟看待…… “我永远做着最苦的事,拿着最少的酬劳,受着最冤的气! “我……我其实早就有了反意,我还不如去那明夷帮,哪怕去做个副堂主,也比如今这长老要好得多!” 瞿崴当即也斥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座已待你不薄,那易阳丸的分成,何时少了你的份?你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运日当即啐道:“就说那邱秀兰一事,你早已对我承诺过,要以你盟主的名义,将她许配给我,才好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你……可你总以我二人辈分不同为由,始终将此事作为要挟我的把柄, “你处处都要与我作对,还每每占尽我的好处,这就是你口中说的待我不薄?” 心中却狠狠地道:“明老前辈自地牢中救出的千余人,却依旧没有秀兰,若不是你横加阻拦, “我俩早已成了夫妻,今日也定与我不离不弃!可恨这瞿崴,我今日若不将你整死,也难消我这心头之恨!” 第487章 来头不小 他将这件丑事说将出来,立时惹来哄堂大笑,人们纷纷指责这长老,已是一把年纪的老者,还要与师侄之辈玩弄不伦之恋。 运日再向金琨跪下,拱手说道:“正是因为明老前辈他不辞辛劳,将明霁二派千余之众都救了出来, “是以我对明老前辈实在是死心塌地,绝无异心!将来我定要投入明夷帮之中,再也不愿以霁云盟长老自居!” 又指着瞿崴大声道:“你与那张浪本是一丘之貉,你们全是些恶贯满盈之辈,是以我今日便要将你当众揭发了! “如若我有一句虚言,便请明老前辈取走我性命便是!” 张浪直气得七窍生烟,他甚是害怕更多的丑事被他抖落,适才好容易得到众人的饶恕,恐在他三言两语中泡了汤。 是以他再怒斥道:“好你个运日!你……你……” 未等他说完,金琨立即伸手将他拦下,心道:“与张浪合谋的师兄弟全部战死,他们八成也是死于张浪的陷害, “只因他们全都知道了张浪的秘事,就有了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中,不利于张浪稳坐盟主之位。张浪他如此心狠手辣,实不亚于那乌和乌兰!” 他高声与张浪说道:“休得纠缠!大伙儿今日已饶你一死,还怕别人揭你的丑事么?” 张浪一愕,只得悻悻地走至一旁,兀自满腹的怒气。 此时瞿崴见明灵子明显偏向那张浪,已知自己的处境十分地不利,遂大声叫道:“张浪!你连盟主都杀得,就不容我给你下毒么? “咱们都是彼此彼此而已,你觊觎这盟主之位,我又何尝不是?” 他渐渐面带哀求之色,对着金琨说道:“明老前辈,我也将我的罪过对您说来吧…… “我用毒药毒害张浪的确是罪过,自我上任之后,我率领全盟之人与明夷帮大动干戈也是罪过…… “只因我要坐稳那盟主之位,才不得不借那战功巩固名声…… “而那明夷帮的势力也是逐年增大,若不加以遏制,将来整个江湖都听令于明夷帮的话,那我好容易争来的盟主之位,又能有什么意义?” 金琨颔首道:“你这因由倒是说得过去,只是你为那盟主之位,不惜让两派血流成河, “也不知死去了多少英雄好汉,就这份罪过,足够你堕入那无间地狱了!” 他见张浪整个侧过了头去,心知他已被气得开不了口。 于是金琨便帮张浪问道:“瞿崴!老夫问你,给严帮主下毒的,是否也是你? “数月之前,侵入那明夷帮的,是不是你率众为之?那些个贼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瞿崴如今已浑身是汗,他想得好半晌,心知今日已然事成定局,绝无转圜之地。 他急忙转向金琨,但碍于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好向金琨哀求道:“还求明老前辈保我性命,我才能说……” 金琨道:“你只须如实说来,大伙儿自可饶你一命!” 瞿崴拼命摇头道:“不不不!今日我若如实说来,他日定会有人要了我的性命,我若闭口不谈,也绝活不过今日…… “还请明老前辈答应保我,否则我今日纵是死了,也绝不说出一个字!” 金琨心下一惊,暗道:“这天下还会有谁,能轻易要了霁云盟盟主的性命?看来那些贼人的来头实在是不小!” 又说道:“也罢,只要你所言不虚,老夫定会想个万全的法子,管保没人能杀得了你,此堂中的两千余人都可作证!” 又上前解去了他的穴道,等同于施恩于他,让他能够跪坐在地。 瞿崴立向金琨跪谢一番,转身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将我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吧,还请在场的诸位都给我做个见证!” 他顿得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十年前,我虽与明夷帮大动干戈,但此后的几年,我也逐渐偃旗息鼓,不愿弟子们再受那刀兵之苦。 “是以……是以数月前攻占双擎山的贼人,也绝不是我的人所为,而是……而是……” 他支支吾吾,实不敢合盘托出,竟把话锋一转,续道:“那些贼人虽不是我的弟子, “可依旧有着霁云盟的人,而这毒药的来历,也是另有其人……” 金琨心中一凛,暗忖:“他这话说得前后矛盾,什么叫攻占双擎山的绝不是他的弟子,却又有着霁云盟的人,那毒药的另有其人又会是谁…… “严帮主曾嘱托我,若他手臂上划了一道伤痕,贼人便是霁云盟,若是两道,贼人则是其他帮派。 “但严帮主的尸身上,最后却是三道伤痕,如今听瞿崴如此说来,难不成那贼人是二者皆有?” 是以他忙道:“什么叫另有其人?那原有之人和另有之人,分别是谁?” 瞿崴叹了老长一口气,最终说道:“攻占双擎山的贼人之一,却是祁偌与他所领的一众盟中弟子!” 此言一出,直满堂惊呼,众人讶然之间,又见运日走向金琨,抱拳说道:“不是在下偏袒瞿崴,只是他此番所言当真不虚! “明老前辈,我与众弟子关押在地牢的数月之中,唯不见邱秀兰与祁偌这二人。 “之后又有弟子与我说到,那祁偌早在我们被捉之前便降了那些贼人,是以祁偌参与攻占双擎山一事,定有他的道理!” 金琨略一颔首,又与瞿崴说道:“你还是未说那另有其人是谁,老夫已答应保你性命,你还会有什么顾虑?” 而瞿崴此时却变得满面是汗,口唇发白,浑身巨颤。显然将那贼人的身份道出,的确是件万难之事。 堂中众人也等得甚是不耐,纷纷喝道:“快说快说!” “说个人名而已,那又有何难?你哑巴了么?” “这人就知故弄玄虚,他可是向来如此!” 就在骂声不断时,瞿崴终于吞吞吐吐道:“这贼人另有其人……便是给我这毒药的人……他就是……是……” 便在此时,猛然间“咻”地一声响过,一只毒镖直向瞿崴面门飞去。 第488章 乌和闯入 瞿崴大惊之下,忙斜身避过,兀自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高绝的功法加持,这一镖来得那般劲急,他也绝无可能躲避过去。 堂中众人顿时惊呼四起,紧接着又见西首的窗棂被人破窗而入,这人的身法敏捷非常,他转瞬即至,一拳照着瞿崴当胸击来。 口中兀自大叫:“那人的名字也是你随意能说的么?” 金琨反应也颇为迅捷,他身形一晃,一掌向那身影击去,叫道:“乌和乌兰!老夫今日为的就是引你出来!” 那来者确是乌和乌兰不假,她见金琨这一掌来得太过突然,忙脚下一转,绕过了金琨,往一旁直奔而去。 瞿崴被金琨这么一救,一时间忙滚向一旁,暗自心惊。 乌和乌兰须臾间奔至张浪跟前,举手一扫,叫道:“看看你这张浪究竟是谁!” 忽“嘶”地一声,竟让她从张浪面上撕下一块人皮面具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却是那鬼神叹肖代秋! 这一来,更惹得堂上众人惊呼:“那张浪居然是肖大夫假扮的!” “看来张浪的确是在当年死了的!” “那他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原来,肖代秋正是在前些时日,收到了金琨的飞鸽传书,特意从天门派火速赶了过来。 为的就是利用他那神乎其神的易容术,装扮成张浪的模样,好将那些贼人的身份,从瞿崴的口中套出。 可谁知,如今却是乌和乌兰棋高一着,在这关键时刻突击而至,阻碍瞿崴将实话说出,彻底搅乱了这一场好戏。 此时,正待乌和乌兰要一拳击毙肖代秋时,金琨手掌早从左侧伸出。 乌和乌兰根本不愿与他过招,身形再转,抽出了金刀,回到瞿崴身侧竖劈一刀,已叫他的绳索尽数断去。 她匆忙说道:“枉你还号称那小吴用,居然被人算计也看不破!为今之计,我俩还是并肩冲出去吧!” 瞿崴赶紧挣脱了绳索,站在她身旁,暗忖道:“这原来是个局,是我大意啦…… “看来他们仅是要得到真话而已,至于本座的性命,他们八成是不愿拿去!” 他愤愤地对乌和乌兰说道:“一切都听大将军的便是!还请大将军与那人说,我愿投入麾下效劳,请他放心!” 乌和乌兰“呵呵”一笑,说道:“你如今若再不投他,必定会成为他的刀下之鬼!”言毕,与他背靠背而立,摆出防御的架势。 此时金琨高喊一声:“布阵!今日他俩一个都别想跑!” 言毕,揉身而上,举掌分向这二人击去。 而这正堂之外,立时围了三层弟子,每层弟子均张开了一张巨网,站成个阵势,只等着这二人自投罗网。 人们只见那些网上无数的兵刃暗器光芒闪烁,而那巨网也是以精钢结成,即使是刀劈斧砍,也破它不得。 金琨显然为今日一事,早已做好了充足准备,他先设局赚那瞿崴的真话,如今再设下局中之局,欲将营救之人一网打尽。 而这绍兴分舵的正堂,早已被两千余众包围,且在那分舵大门之处,也被金琨重新设立的机关层层护住。 若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分舵前的种种机关,再突破这两千人的重围,若没有万众一齐压上,也是绝难办到的事。 金琨早已料定霁云盟短时内凑不出恁多人手,是以,若要将瞿崴灭口或是救出,唯有武功位列高绝之人,只身前来才行。 而霁云盟又早与亨人有所勾结,其中的高绝无外乎乌和乌兰而已,是以金琨今日,定要将这位大将军拿下,也好报得那血海深仇。 此时,乌和乌兰与瞿崴并肩而战,已与金琨瞬息间交手了百余招。 这三人招招势大力沉,所发的劲气自也是惊人十分,直把堂中众人逼向了东南一角,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马和、廖建元等五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这百余招看下来,已看出那乌和乌兰招式略缓,且劲力远不如前。 他们料定她此前在天门山脚受的伤势还未复原,便相互呼喝几句,一拥而上,径直向乌和乌兰袭来。 乌和乌兰与瞿崴虽是以二敌一,但百余招内并未占到半分优势,此时又来了马和五人,立时变得手忙脚乱,应对不暇。 她只好左手击拳,右手挥刀,再暗自运起萨摩殊密功,纵使如此,兀自难以抵挡四四面八方击来的招式。 就在乌和乌兰仓惶应对之际,金琨竟打出一招玉铉分星掌的“海纳百川”,其掌中带出的寒气,实不亚于那招“一曝十寒”。 瞿崴二人均是一怔,万料不到当今世上还有人会打出这套玉铉分星掌。 就其寒气森森而言,顿时让他们想到了当年那位青原派的金琨,只因除去那祁偌的极寒之气以外,他二人再也未见过如此深寒的内力。 正在两人怀疑的当口,金琨趁其不备,又打出一招“赫赫炎炎”。 这招本是十指并拢,双掌叠加而发,但金琨面对这两位高绝,只好将双掌向这二人分击而去。 这间正堂之内,立即又像那炼炉一般,数股热浪扑面而来,叫人窒息难耐,热汗频出。 瞿崴忙不迭双臂交叉,硬挡下这一掌,身子还兀自被击退丈余。而那双臂之处,顿时如烧着一般,滚烫钻心,疼痛欲裂。 他再猛拍了拍臂上的衣裳,竟从中掉下几块烤焦的碎布,这一掌的威力竟能达到如此的地步,不禁叫他大惊失色,骇然无以。 而那乌和乌兰被马和等人以及那招“海纳百川”分神之际,再加她重伤未愈,回挡仅仅慢了半分,顿让这一掌击在胸口。 霎时间一口鲜血激射而出,而那血上还兀自冒着沸气。 乌和乌兰重伤之际,只委顿在一旁,暗自悔道:“我怎会如此大意……眼前这明灵子,武艺已远超于我,他又怎会是金琨那小子? “那小子向来只有极寒内力,又何曾有过如此炽烈的掌法……况且瞿崴早与我说过,他早将金琨杀了,这人已死,又怎能复活?” 第489章 又来黑衣 金琨见乌和乌兰再被他击伤,忙不迭上前,欲一掌结果了她的性命,好报了父母之仇。 便在此时,远远站在一旁的伏世火,却发出了一声惊呼。 乌和乌兰虽曾挟持过他,但金琨此掌定是要了她的性命,伏世火就因这份心善,才情不自禁地叫了这声。 也在这声惊呼的同时,忽“嘭”地一声巨响,屋顶顿被人击出一个半丈见方的大豁口,一时间烟雾弥漫,叫人目不能视。 正在满堂惊骇之际,又见从这豁口中垂下一条铁链,这铁链的尾端兀自挂着个黑衣蒙面之人。 这人在这烟雾萦绕中,猛地向金琨挥去一掌,金琨本向那乌和乌兰挥掌而去,见这一掌来得劲急万端,不得不调整了方向,向这人击来。 两人对掌之际,再听一声巨响传来。 这两人在烟雾缭绕之中,一时间也不知是谁后撤了数步,紧接着那黑衣人在烟雾里抓起乌和乌兰,猛向那铁链上端掷去。 乌和乌兰当即会意,急忙攀住那铁链,只向上爬了几步,忽低头一望,已望见伏世火那张稚嫩的脸盘,暗叹着:“好个天真无邪!” 她自那天门山一战以来,始终将伏世火看做是她当年的独子,是以她此时面露不舍之状,又细细向伏世火看了两眼,这才顺着铁链爬向了屋顶。 那黑衣人一招得手,再度向瞿崴抓去。 金琨知道他又要救走瞿崴,适才与他相碰的一掌之下,又觉此人的武艺绝不弱于任何一位高绝。 他当即奔前数步,抢先用左手拉过了瞿崴,右手再度出掌,向黑衣人击去。 谁知这黑衣人反应甚速,只见他疾转了半圈,堪堪避过来掌,再听“砰砰砰”几声轻响,却是爆发了几枚烟弹。 这些烟弹再加上之前房破所致的烟尘,直让这堂中顿时烟雾浓密,久久不散。 莫说此时目不视物,便是从中喘上几口气,也是万般地困难。 正在人们的连连咳嗽之中,黑衣人再度挥掌向金琨击去。 金琨在这浓烟中几乎不能视物,只得靠耳力听见风声传来,顿时也朝那方向回击一掌。 两掌相碰之下,又是巨响传来,金琨顿时闷哼一声,急忙退了数步,身子晃了几晃,口中竟吐出黑血来。 他忙往右掌中一看,果见其中有一伤口,其伤口的四周,已是乌黑发亮,显然中毒已深。 这让金琨惊骇不已,心知这定是黑衣人将毒针藏在了掌心,趁着与金琨对掌之时,暗中将他伤了。 他只恨在这烟雾之中,又是在单眼视物之下,其目光锐利不足,未能察觉这细针,才着了对方的道。 他忙暗道:“可好毒的暗器,纵使在我通力护体之下,还能叫我立时吐出黑血,如若换作了其他人,定然会当场死去!” 那黑衣人见金琨竟然未死,忙一把拉过瞿崴,欲如法炮制,也要将他往铁链上掷去。 金琨刚一见他伸手,已明其意,他不顾中毒已深,忙不迭疾奔数步,再将左手疾探,已抓住了瞿崴肩头。 他欲向黑衣人再击一掌,可奈何这毒性过强,竟叫他无法伸手,只好匆忙将通力从左手掌心中猛地传去。 那瞿崴忽觉一股怪力导来,直沉猛异常,顿时将五脏六腑搅了个遍,一时间“哇”地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而这黑衣人也觉一股奇强的内劲,如雷似电般地从瞿崴身上传来。 他急忙松开了右手,耳中兀自“嗡嗡”声响不绝,立时胸闷烦恶,喉中一甜,几要吐出血来,而那右手也兀自剧痛难当,颤抖不迭。 黑衣人诧异无比,立时弃了瞿崴不顾,独自爬上了铁链。 马和等五人欲将他拦下,奈何这堂中烟尘太大,好容易听声辨位找到了黑衣人,却被他蓦地里踢出几脚,纷纷中招倒地。 金琨本欲追去,无奈那毒性甚强,只得左手扣住瞿崴为质,暗地里疾运通力,急忙将毒性解去。 直至黑衣人与乌和乌兰双双爬出洞外,马和几人才匆忙爬起,此时那铁链早被收了回去,众人只好奔出门外,四处搜寻那二人的身影。 此时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远远飘来:“若你要将那人说出,定然有死无生!若你守口如瓶,自会有人来救你!你好自为之吧!” 众人急忙寻声而去,却始终找不到那声音的来处。 瞿崴与金琨已是心如明镜,这定是那黑衣人在离去之后,以此言震慑瞿崴,叫他不得将那贼人的姓名道出。 瞿崴经过这一番打斗,早已想明白许多,暗忖:“好险,我竟差点儿死在自己人手里…… “明灵子他们如此费尽周折,设局算计,定是对我有所顾忌。 “我只不过是过于胆小了些,才会被这些人的假戏骗过,而我只须闭口不说,他们定也不能拿我如何。” 他如此想定,便决定再也不把那人的名字道出,唯有如此,才可保得他的性命。 仅不到六弹指的功夫,金琨已用通力将体内的毒素驱得八九不离十。 直暗叹这通力当真是疗毒的圣物,也叹那毒药简直是见血封喉,难以抵敌。 他立即嘱咐马和将瞿崴缚住,只身一跃,从屋顶那洞口飞出,站在屋檐上四处望去,却不知黑衣人逃向了何方。 他见廖建元几人率众自西首与西北首追出,便挑了处东首的山路狂奔而去。 用不了多久,他已奔出近百里,直至前方道路再没了脚步痕迹,才又回到了分舵正堂。 此时廖建元等人也纷纷返回,均是无功而返,金琨暗叹已让黑衣人逃了去,再也难以追回,正自懊悔非常。 但他仍是不甘,又往南面的最后一条道路追了去,只想从中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这一回仅奔出了五六里地,忽听路边林中一个声音喊道:“哥哥!” 金琨一惊,忙停下脚步,向那林中看去,却见一个青色身影飞奔而至,立时搂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揭去他的人皮面具,传来轻盈的笑声。 第490章 青裙转动 来者正是肖梨雨,只见其青色长裙轻轻转动,举手投足间,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 她此时已数月未见金琨,是以忙摸着他的脸颊,举止亲昵非常。 喃喃说道:“哥哥,你好不好?可曾受伤了?还有没有人冤你害你?他们当真服你这明灵子么?” 未等肖梨雨问完,金琨却抢白道:“我总算找到你啦!这些日子里,你到底都去了哪儿?害我日夜都替你担心。你身子可还有不适?” 他一边说着,一边捉住她的手腕,略探其脉,眼中柔情无限。 肖梨雨也不恼他插话,只缓缓道:“我一直在寻帮众的线索,却始终未能寻得。 “几日前,竟无意中发现了乌和乌兰的行踪,我才一路尾随至此。谁知她刚一来到这儿,便突然发难,害我都没法儿提前提醒哥哥。 “我本以为哥哥你定能手刃仇人,只可惜还是叫她给逃了,我才追来了此处。” 金琨一惊,手中通力也已探得肖梨雨病体未愈,急叫道:“你身子依旧欠妥,怎能擅自出来寻找线索? “你这一去便那般久,我始终是寻你不到!况且那女魔头是何等的厉害,万一被她发现你在尾随,你便…… “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叫我怎么活?” 他越说越是激动,眼眶立时泛了红,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半刻都不舍得放开。 肖梨雨像犯错的孩童一般,低垂着脑袋,往南面望了望,说道:“我知错啦!可那乌和乌兰和一黑衣人从这条路上逃啦, “他们跑的好快,我又追不上,只好返回了,哥哥你还去追么?” 金琨略为愠怒道:“是追她重要还是你的安危重要?你怎这般不知轻重?” 此话一出,让他顿时觉得言重了些,是以赶紧双手拥着她,柔声道:“好梨雨,我知道你很想为我分担, “可是你身子未愈,实不该离开那朗月谷。我与二伯治你十年还未能将你治好,本就自责万分,可莫让我太为你担心了!” 不知过去多久,肖梨雨才将双手缓缓放开,又从药囊中抽出银针,说道:“哥哥你说得对,我一切听你的便是! “可你……你也得万分小心些,你今日中的毒,那毒性可是十分剧烈,仅在顷刻之间便会要了性命,而你却当作没事一般…… “这可瞒不过你的清雅大夫!” 说着,忙将金琨按在树旁坐定,细细地给他扎了十余针。 金琨也暗自运起内力,未过几时,已将这剧毒驱尽。 肖梨雨见这毒素驱得那般迅速,说道:“这通力实在太神奇了些,若不是有它在,今日哥哥你可就凶险了!” 金琨深情道:“梨雨,你可知,我此前在师娘那儿得到了真相,原来我才是被明灵子恩公选中的人,那三正的最后一人,居然是我…… “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通力护佑,更有恩公的在天之灵护佑!” 肖梨雨却并无讶异,只说道:“根本不用你说,我早已猜到哥哥是那三正啦。” 金琨怔怔地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肖梨雨抿嘴笑道:“这还用猜么?连你那般聪明也猜不着么?” 金琨忙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神色。 肖梨雨欣然说道:“我哥哥可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无论是在那钓鱼城里,还是在这狂阳一事上, “直至如今寻那明霁二派的门人,这其中若没有哥哥你,何事能成得了?所以,你不是那三正,还能有谁是了?” 金琨略一皱眉,怪声怪气道:“哪儿有人这般夸赞自己丈夫的?也太不害臊!” 肖梨雨立即双手捂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着笑着,渐渐从她眼中又露出了无尽的担忧,不禁让她心道:“哥哥此行实则险恶万分,如今日这般中毒之事,今后恐也难以避免。 “但哥哥他爱我至深,如此凶险的境地,我若强行留在他的身边,他定也似刚才那般地恼我…… “这大英雄自有大英雄的难处,我可不能妨碍了他……” 想至此处时,忽听自北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仅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已立在金琨跟前。 金琨早在他到来前就戴回了人皮面具,他略一打量眼前这人,但见这道人扛着一只长枪,身姿挺拔。 面上却满是刀痕,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绝不像个泛泛之辈。 他来得极快,且是步履沉稳,呼吸又极为匀称,显然颇有内力造诣。 道人看过金琨好一会儿,也不行礼,只是大声说道:“当今这世上,会使玉铉分星掌的本就不多,可惜却全都死了!” 金琨一凛,不知他是何来意,忙挡在了肖梨雨身前。 再听这道人说道:“青原派前任掌门董邦莠和宗阡泽,这二人虽是武艺平平,但却能使得这套掌法,只可惜这二人皆死于非命。 “一个首级挂在了大都城楼,另一个却死于贼人之手,这两件事,可是大伙儿都瞧得真真切切的!” 金琨只拿斜眼瞧他,略一作揖,问道:“敢问道长的道号几何!” 这道人也不回礼,只两手抱在身侧,说道:“好说了!贫道道号湮遁,江湖朋友都叫我湮遁道人!” 金琨再作了一揖,说道:“原来是湮遁道长,敢问道长适才所言,是对老夫说的么?” 湮遁道人“哈哈”一笑,却摇头说道:“明知故问!” 金琨略一思忖,又道:“道长定是在那正堂里瞧见了老夫的打斗,可是这样?” 湮遁道人昂头道:“不错!明老前辈那两招玉铉分星掌打得实在是势大力沉,万夫难挡,犹如开山裂地一般,实乃贫道仅见!” 他略一摇头,又问道:“只不过,明老前辈并非青原派之人,却为何会使得这套掌法?” 金琨心有不悦,背手走至一旁,沉吟道:“老夫混世约二百载, “见过的功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幸练过几门别门别派的功夫,这又有何难?” 第491章 湮遁道人 湮遁道人“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明老前辈恁地见多识广!” 忽地把手中长枪掷给他,再道:“便请前辈打一套天门七十二路枪法,或是我道家的武当龙门枪也成!” 一道怒气自金琨面上一闪而过,他虽接住了长枪,只拿在手里转得两圈,忽地向上一抛,已稳稳扎进了湮遁道人的脚边。 湮遁道人见这长枪径直扎入泥土中,只露出个短短的枪尾,不自禁“咦”地一声,实在是叫他匪夷所思。 须知金琨仅是将长枪向上抛去,却未料到其力道反而向下猛扎,且是仅仅露出个枪尾,这其中若无数百斤的力道,绝无法达成此事。 金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抛,竟有如此神奇之力,一时间让这湮遁道人高声喝彩了几句。 而金琨只说了句:“道长请自重,若无其他的事,恕老夫失陪!” 说着,欲叫上肖梨雨与他一道回去,可他一转身,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正在金琨讶异万分之时,忽听湮遁道人喊了句:“贫道虽敌你不过,也要一探你这人的虚实!” 说罢,已将长枪从地里抽出,径直朝金琨刺去,正是武当龙门枪的功夫。 金琨听得风声甚疾,忙回身避过,但那长枪紧随而至,犹如蛟龙戏珠般,始终不离金琨方寸。 金琨被他一番嘲弄,本就有些怒气,只不过他如今阅历与往常大有不同,实不愿与这种江湖泼赖一般见识。 而如今又不见了肖梨雨的身影,他心急之下怒气更甚,是以仅与他过了三五招,忽地伸掌在他枪身一拍,竟将他整支长枪击飞。 湮遁道人再往手中看时,却见满手是血,竟是被长枪猛地抽飞所致,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金琨也不愿多理睬他,只向着南面走出数步,忽然见到左首一树干上,用利刃刻了十几个字:“我回朗月谷了,哥哥专心做事,勿念!” 他心知这是肖梨雨的手笔,心下略安,又想朝南追去,不料那湮遁道人再度持枪向他下盘挥来。 金琨不得不轻跃而起,叫了句:“休得胡搅蛮缠!”忽地反身一掌拍出,直寒风呼啸,冰冻彻骨,好叫他知难而退。 谁知那湮遁道人不退反进,长枪舞得游龙也似,再朝金琨面门而来。 金琨心系肖梨雨,根本无暇顾他,再随手一挥,又将长枪甩在一边。 可那湮遁道人顺着这一甩的力道一跃而起,半空中枪头再向金琨刺来。 金琨见到如此一招,已知此人的功夫实在不弱,但在他数度挑衅之下,纵使有再好的脾气,又如何不怒气炽盛? 是以他见这枪头刺来,也不躲不避,一掌直向枪头怒劈而去。 “啪”地一声轻响,这铁枪枪头忽地断开,又向着湮遁面门“咻”地飞去。 如此一幕,直让这两人同时惊呼一声,须知这枪头飞去的力道实在是如雷似电,定要将湮遁道人穿脑而过。 金琨忽地脚下疾点,再将手臂疾探,仅在枪头飞至湮遁鼻尖这电光石火的一刻,将它远远击了开去。 这湮遁道人死里逃生,立时手脚巨颤,瘫软在地。 尽管他惊魂未定,依旧向金琨说了声:“多谢相救之恩!” 金琨心中有愧,说道:“是老夫有错在先,这回咱们扯平了。”说完,向他一抱拳,再向南面走去。 湮遁道人却在他后方大声道:“明明是我挑衅在先,你又何错之有?” 金琨脚步稍停,随即又大步流星地走开。 湮遁道人再喊道:“贫道有些渴了,能否讨些酒吃?” 湮遁接连的这两句,立时让金琨来了兴趣。 一般的江湖人士,绝不会这般与人攀谈,又细想他此前的多番挑衅,这些也绝不是一般人所为。 是以金琨返了回去,解开腰间酒葫芦,递给了湮遁。 眼见湮遁抖着双手,将美酒一饮而尽,也不自禁地大笑出声。 此时湮遁伸手交还酒葫芦,却不见他手上颤抖,只说了声:“多谢美酒相赠!” 金琨本是伸手去接,却又被他迅速缩了回去,湮遁再道:“明老前辈,适才多有得罪! “在下也不怕再得罪您一番,我见您也会使那玉铉分星掌,总是觉得其中蹊跷!” 金琨浅笑道:“何来蹊跷?” 湮遁道人道:“想来,如今会使这套掌法的已经死绝,董邦莠和宗阡泽这二人,大伙儿都是看见怎么死的。 “唯火劲与金琨这两人,虽说他们也已死去,却无人得见其尸身坟茔。 “是以贫道斗胆猜测,明老前辈您的真实身份,恐是这二人其一!” 金琨心中一惊,随即说道:“这二人在江湖中的口碑极佳,但并非老夫口下无德, “只是他们二人中无一人能敌得过那乌和乌兰,道长你看错人啦。” 湮遁道人颔首道:“您说得是,适才在那正堂里,明老前辈可是以一人之力力敌乌和乌兰与瞿崴二人……” 他才将酒葫芦递给了金琨,说道:“或许是我看错啦!” 金琨接过葫芦,稍一抱拳,立即朝南飞奔而去,其速如电,仅在瞬间便不见人影,连一丝声响也未传来,直把湮遁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湮遁坐在原地,喃喃道:“就这身法,堪称当今绝世,我还真是看错啦!” 金琨在瞬息间向南奔袭了百余里,依旧不见肖梨雨的身影。 他又一鼓作气,花去数个时辰奔出三四百余里,连左近村庄与小镇也前去探过,也始终是无功而返。 心中暗暗悔道:“我只顾着与梨雨说些旁的,却又忘了将岳父之事说与她听……只得等下回遇见她,再好生说了吧。” 又想:“如若她知道了岳父的真相,唯恐影响了她的心志,如此一来,我还不如不说的好……” 直至当日的深夜里,金琨才返回到分舵之中,而马和、肖代秋等人均在正堂当中等他。 此时见他安然归来,匆匆给他交代了追击一事,原来他们派出了三百余众,分向三个方向,奔出五十余里,均未能寻见这二人的身影。 第492章 怨气未消 金琨也向众人问起肖梨雨一事,众人也是一脸茫然,竟无一人遇见过她。 待众人纷纷散去后,金琨才佝偻着身躯,略显疲惫地回到住处。 他刚睡下未几时,却听陆宁飞奔而至,在他门外喊道:“瞿崴不见啦!” 金琨一惊,忙穿衣奔出,问道:“他关在何处?怎么发现不见的?” 此时马和也举着火把奔来,忙说道:“我将他关在牢中,适才换值的狱卒见许多狱卒都被打昏在地,牢中唯一不见的犯人,只有那瞿崴!” 陆宁又从旁说道:“咱们当先找到了他的师弟运日,可他只在房中安睡,对瞿崴一事一无所知,咱们已叫人将他看住了。还请您老给想个办法!” 金琨不假思索道:“老夫适才回来时还相安无事,若是劫狱,又怎会悄然无息? “他们定未远去,请马堂主派人朝分舵外几个方向追去,再请陆姑娘随我来!” 马和答应了一声,立时奔了回去。金琨则领着陆宁奔至分舵西侧的牢房中,这里人头攒动,火光通天,将牢门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见是明灵子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金琨在里头一探之下,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又与陆宁二人朝北首的后门奔去。 在奔袭期间,陆宁忙问道:“金大哥,劫狱之人是什么来头?” 金琨边奔边道:“狱中几无血迹,又没引起他人的注意,我想,恐是咱们自己人所为。” 陆宁一惊,再问:“自己人,那会是谁?”她见金琨欲言又止,又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金琨沉吟道:“后山,断山崖!” 陆宁忙道:“去那边作甚?那儿已被重重机关围起……” 随即又想到一事,捂口一叫,说道:“是啦,那儿有几只可供逃生的木筏……他们恐从那儿逃跑!” 正说着,已和金琨来到了后山,这二人朝山上奔过了几处弯道,终于来到十年前那次大战之地——断山崖! 此时这断山崖的崖边,已立起几丈高的机关,这些都是金琨特意所设。 为的就是若再遇强敌,帮众逃至此处时,可借助这里高大的机关,发出无数箭矢与火雷,可叫局面反败为胜。 纵使来敌再强,也可寻到设在此处的几只木筏,它们连接着数股粗绳,可放至崖底,用以最终的逃生。 而如今金琨二人眼中的断山崖里,兀自出现了两个人,便是那范莽与瞿崴! 这直让金琨惊叫一声:“果然是他!” 此时那范莽正提着被绑缚的瞿崴,口中骂声不绝。 他一手将瞿崴压在地上,另一手高高举拳,正欲一拳砸下,将他处死在这曾经的修罗战场。 金琨大叫着:“住手!”与陆宁飞奔而来。陆宁也匆忙叫着:“范大哥!你为何要劫狱杀他?” 二人奔至范莽前三丈处站定,只因此处机关重重,实怕范莽一个莽撞,将这些机关引发,要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范莽这一拳并未落下,但瞿崴早已被他打昏在地。 范莽缓缓直起了腰身,眼中恨意未去,高声道:“为何?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明明捉住了瞿崴,为何不为当年死在这儿的兄弟们报仇? “我那时也差点儿死了,你们为何不为我报仇?不为先生和薛倚他们报这血海深仇?” 范莽曾率众往天目派方向探去,还在天目派以北搜寻了数百里之遥,却始终未能搜寻到贼人的任何消息。 待他们欲返回天门派时,又听说了今日的杀崴之会,是以才匆匆赶到了分舵之中。 他们进门时,天色早已大黑,却听说了金琨率众在月和山中救出千人之事,也听闻了今日的杀崴之会中,金琨并未将瞿崴处死。 他对当年断山崖一役甚是耿耿于怀,上千的帮中兄弟以及弈先生、薛倚等人都是被这瞿崴所害。 如今却听说金琨并未将他处死,纵使再持重谨慎之人,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金琨心知,今日之事并不是范莽的莽撞犯了,而是他心结未解,怨气未消所致。 他见瞿崴已昏,才双手下按,好生劝道:“范大哥,你冷静些,万不可被这恨意冲坏了心智,最终酿成了大祸!” 他此言一出,便连陆宁也十分不解他为何不杀瞿崴,忙转头看向金琨,眼中尽是疑惑。 范莽大声叫道:“大祸?我为先生他们报仇,又怎是大祸?你休在此处坏我的好事! “你不杀他,我自行杀了便是!我就在这断山崖一役的故地,将他就地正法!”说着,又将拳头高举。 金琨一惊,忙阻道:“范大哥不可!你听我说!”脚下却不敢靠近半分。 范莽这一拳终于停在了半空,并未击下,又听金琨慌忙道:“我还以为范大哥你一直明白这个道理,想来你至今还未能悟到!” 范莽斥道:“道理?好,我与你讲道理,你今日若说服不了我,他终归是死路一条!” 金琨慌忙道:“好!好!你可还记得张浪吗? “自他被你打死后,这霁云盟中曾经一度大乱,瞿崴等人为争那盟主之位,死伤的弟子已是成千上万! “如果你今日将瞿崴杀了,难保霁云盟里乱象再起,这不是大祸又是什么?” 范莽不屑道:“他们霁云盟的内务,关咱们什么事? “再说,纵使他们会乱,也只是乱上一阵子,最终还会有个领头之人统领他们,而你却操哪门子的心?” 金琨说道:“若这统领之人迟迟未现,霁云盟中相互争斗,波及了整个江湖,以致生灵涂炭呢?” 范莽怒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悬?” 金琨大声说道:“这些可是先生对我说的!他还说,万一这统领之人出现了,比瞿崴还要恶毒百倍,那这份罪孽,可就是咱们造就的!” 范莽一愕,万料不到弈先生早就想到了今日这步,手中的拳头渐渐松了一些。 第493章 无法挽回 但他心中恨意难抑,瞿崴发动的数场大战,已让明夷帮死伤了万余人,他实难咽下这口恶气。 是以他愤然说道:“那咱们便多费些心思,替他们找个心善的统领便是! “只要能重整霁云盟,让整个江湖重新恢复秩序,瞿崴他就必须先死!” 说罢,他再度举拳,照着瞿崴面门一击而下。 “嘭”地一声闷响过后,范莽“啊”地惊叫一声,这一拳只砸在金琨的手掌之上。 原来金琨利用他神鬼莫测的身法瞬息而至,范莽万料不到金琨如今的武艺竟是这般出神入化。 他这一拳已使出了全力,金琨虽能瞬息而至,却运劲不及,直让他砸得掌骨欲裂,剧痛不已。 金琨忍痛说道:“范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一边说,一边将他拳头握在掌心里,不叫他逃脱半分。 只听他提高了嗓门道:“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们,没有一天不想让这江湖重新恢复往昔…… “但大哥你的做法却是错的,先生他早已警告过咱们,倘若你真的这样做了,必定是祸患无穷,整个江湖,也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头!” 范莽右手猛然挣扎了几下,却无法从他手里挣脱,狠狠地道:“兄弟,你实不该重出这江湖! “你领着大伙儿去营救那些门人,谁知你救的人里,有没有比瞿崴恶毒百倍的人? “将来这瞿崴无论是何等因由死去,被你救的恶人最终坐上这盟主之位,那罪过不也是你造成的么?那也太不值得啦!” 金琨叹道:“范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总觉得,我金琨不能太在意他人怎样看待我,否则,就连我自己也都认不清自己了…… “范大哥,咱们与瞿崴固然是仇深似海,可咱们如何去做,做得是好是坏,都是咱们自己的事! “你万不可为了他人的看法,将一件事情一错再错,最终都无法挽回了!” 这一句话说下来,当真让范莽平静了不少。 的确在许多明夷帮帮众眼中看来,若不报了这血海深仇,他们便不能算是真正的血性男儿,更不配这明夷帮的身份。 范莽便整日背负着这份仇恨和他人的目光,艰难地活过了十年之久,他十分清楚这份苦楚,只是至今也不敢正视它。 他终于神情缓和道:“兄弟,这个武林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它不值得你去救,你还不如去自证你的清白,那样还多少实惠一些!” 金琨苦笑道:“你以为我至今还在乎他们冤我么?” 接着叹道:“这个江湖,这整个武林,我的确没法叫它们转变,除去拯救,我还能做些什么? “就当是我在完成武丞相及先生他们的夙愿吧。” 看着范莽手中劲力尽数撤去,金琨也缓缓松开了手,他欣慰地说道:“范大哥,你有所不知,留着瞿崴在我身边, “对咱们实有大用,此为上策!若是咱们把他放了,也不是不可,但无法为我所用,毕竟是要差了一些,此为中策!” 陆宁终于看着金琨开口道:“瞿崴若被范大哥杀了,那便是下下之策了,我可说对了?” 未等金琨答话,范莽忽地一跃,身影赫然而起,已落在一处木台之上。 他右手迅速搭在一木柄上,大声吼叫道:“说这些全都没用!如今你仅有两个选择,一是为我报仇,为先生他们报仇! “二是你将我杀了,留他活命!你快些选吧!” 金琨猛地一惊,刚要说话,却见瞿崴已经苏醒。 瞿崴听见了范莽适才那句吼叫,一时间竟放肆地大笑出声,其声尖锐刺耳,令人很是厌烦。 陆宁也惊叫道:“范大哥,你可莫做傻事!我已听懂明老前辈的话啦,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她见瞿崴已经转醒,是以抓紧改了口,不叫金琨的身份暴露。 金琨知道范莽所握的木柄,正是一道控制火雷的机括。 若被他搬动了,这地下埋设的火雷便会一齐引爆,莫说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活,唯恐将此处断崖整个儿炸进崖下江水之中。 金琨慌忙叫道:“范小哥,你何故如此固执!你……你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后果么?你想与他同归于尽么?还要搭上我俩的性命?” 范莽哪管他说些什么,只满是恨意地大叫:“在此非常时期,我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能叫这厮再度祸害江湖!” 他缓得一缓,再叫:“你可以对那些霁云弟子不计前嫌,我也无话可说! “可这瞿崴正是那罪魁祸首,我是绝不能饶!你不愿杀他,那便由我来杀! “若你想要阻我,便亲自来杀了我!便是这般简单,你选一个吧!” 金琨仲怔得好半晌,才缓缓摇头道:“我不能做这选择,范小哥,你还是回头吧!” 范莽眼中冒出了血丝,再叫道:“你当真不选?” 金琨沉吟道:“不是我不选,是不能选!” 范莽顿时变得满脸绝望,朗声道:“那便莫怪我不仁啦,今生是我欠你的,到了来世,我还你一命便是!” 言毕,手中一用力,忽听“咔啦啦”木制齿轮转动,机括已然被他启动! 陆宁直惊得捂住了嘴,万想不到这范莽竟会如此癫狂。 金琨大惊之下,身形一晃,已欺至机关之前,他疾伸右掌,手中劲力暴增,才堪堪将那齿轮止住。 范莽见他竟然釜底抽薪,将这机关整个儿停了下来,又急忙扳了几回木柄,但那端的齿轮却被金琨死死拖住,如何搬得动半分? 范莽气急败坏,松开了木柄,一拳照着金琨小腹击来。 金琨不料他真要向自己出手,也不敢轻慢,左手横挥,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向范莽铁拳击来。 拳掌相碰之下,范莽的内力毕竟是大有不及,竟像砸中了铜墙铁壁一般,将他倏地弹开三丈之远,跌坐在地。 他只感一股巨力闷在胸前,让他喘气不得,莫说再度出拳与金琨对敌,便是强行起身也是十分困难。 第494章 一败涂地 此时陆宁也大松了口气,一种死里逃生的轻快之感油然而生,恨不能立时钻进金琨的怀里。 瞿崴看至此处,已然明白了其中因由,再度放声大笑,说道:“明灵子!范莽!本座太喜欢你们啦! “你们一个要杀我,另一个却是要救我,其实,你们每个人都输啦!还都输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言毕,又大笑不绝,声音中满是嘲弄之意。 金琨根本不屑搭理瞿崴,他看出了范莽的伤势,甚悔适才出手过重。 是以他松开了齿轮,缓步朝范莽走去,口中还道:“你实不该如此一意孤行,你的敌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他行至范莽跟前,伸出了一手,范莽也摸了摸胸口,脸上恨意不绝,还是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未等金琨再度开口,又听“咔啦啦”声响大起,那齿轮竟然再度转动起来。 金琨猛然一惊,细细瞧去,原来是范莽手中多了根细绳,它一头拴在了木柄之上,另一头拽在范莽手里。 这细绳实在太过纤细,若不细看,实在太容易将它忽略。 范莽正是被金琨拉起之时,悄然间拉动了它,再度启动了木柄机关。 金琨大惊之下,又要向那木柄跃去,却被范莽一把拉住。 范莽瞬间使了个擒拿功夫,脚下一勾,手中一用力,欲将金琨放倒。 金琨虽有所防范,却被那机关转动分了神,竟让他登时得逞。 正当金琨要倒地之时,他忽然大运通力,手臂蓦地向地面一撑,再向范莽踢了几脚,自身又在瞬息间站立起来。 熟料范莽意志颇坚,虽被金琨踢得巨痛不已,但手中依旧死命地拉住金琨,不让他再去阻那机关转动。 但金琨的武艺已是今非昔比,纵使范莽再如何用力,金琨只在他手腕处拍了两回,已是叫他两手痛麻不已,万般无奈下,才将两手松开。 金琨瞬间一跃,已将木柄扳回,但他脸上却是惊色未退,只因这道机关两度启动之下,已然成了势,再也无法将它停止。 这四人听得机关转动的隆隆声越响越大,均知这机关已动,谁都逃脱不得。 金琨仓惶间说了声:“来不及了……”身影一闪,已将陆宁抱住,紧接着再度一跃,已匍匐至机关下方与土壤的相接处。 此时忽听得“轰隆隆”声震天响起,火雷连续不断地被引爆。 巨响的同时,也连同着脚下的山石震动不断,这断山崖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断裂开来,最终落入那深渊之中。 陆宁被金琨护在身下,她只死命地抱着他,大叫道:“你……你在这紧要十分,最先救的还是我……” 心中却暗想:“大伙儿便这么死了吧,这没准是我此生最为甜美的一刻……” 数十声巨响过后,无数的土石与木料将他二人压在最下方,令这二人不得动弹半分。 这处断山崖,仅在这顷刻之间,已完全变了样貌,巨响仍在山间回荡。 又过得好半晌,自烟雾消散过后,再听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传来:“看来今日得偿所愿的唯有我一人而已!” 这笑声却是来自那瞿崴,他此时已在爆炸中侥幸逃生,又找了处尖锐的铁块,将绳索割断,最终挣脱了束缚。 尽管他此时也已受了好几处伤,身上鲜血直流。 但他依旧要在这废墟之中,确认那明灵子已死,也好从他的身上,拿到那本人人求而不得的倒丨心法。 他一边搜寻着,一边大笑道:“范莽啊范莽,你这莽汉,你不是在十年前就被本座杀了么? “如今你却又死了一回,与你一同陪葬的却是那明灵子,这种结局,你如今可满意了?” 他大是得意,笑声久久不断,不多时,已寻至金琨二人的土石之上。 瞿崴瞧清了金琨的衣角,心知这人已被炸死,忙不迭地将压在他身上的木料与土石搬开。 直至将金琨整个的身子露出,他的笑声又更大了些,忙将金琨身子翻过,伸手向他怀中探去。 便在这时,金琨忽地飞起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瞿崴胸前,将他击出数丈之远。 瞿崴只道在这火雷之下,自己侥幸不死已是万分幸运,却未料这明灵子不仅不死,反倒几乎未伤及分毫。 是以这一掌突如其来,瞿崴根本就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受了这掌,倒在远处废墟之中,好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金琨来不及抖落身上的尘土,便将土石下的陆宁拉起,见她几无伤处,这才放下心来。 而此时陆宁的心思则完全放在了金琨身上,她才不管那瞿崴是死是活,也不管那范莽究竟要杀谁救谁。 她只觉得金琨每每在危机之刻,定要首先护着自己,心中直想:“范大哥他一意孤行,还是造成了大祸。 “原来是我此前错怪了金大哥,他不愿自证清白,不愿去报这个大仇, “这其中却有这般地深意……他不光值得我这些年去喜他、爱他,我的那份爱意,也只能越陷越深啦……” 金琨本有着通力护体,更何况他在一瞬间寻到个安全之处躲藏,这才叫他几无受损。 他顿时追上前去,见瞿崴大口大口的吐血,也不愿将他击毙,只想着:“他受了这重伤,恐是数月都难以恢复, “只要他不死,今后的事情便好办。这回他定是起不来身,也不怕他跑了,我还是先寻我范大哥才是!” 想罢,朝陆宁喊道:“陆姑娘,你离瞿崴远一些,咱们赶紧找找范小哥!” 陆宁听得他言中之意,对她甚是照顾,更是心花怒放,忙不迭应了一声,再拍拍身上的尘土,便在这片废墟中四处翻找起来。 但这火雷的威力实在过大,连此处的机关都被它炸的七零八碎,尘土更是散落至四处,又何况是人的肉身? 是以他二人越寻越是心慌,唯恐范莽遭遇了不测。 直至过了一两顿饭的时辰后,依旧是未能寻到范莽的身影,一股绝望之念涌上陆宁脑中,叫她几要掉下泪来。 第495章 一去不返 金琨却在此时突发奇想,他忽地将双手贴在地面上,把通力渡入泥土山石之中,如此只探得一小会儿,果真被他发现范莽被埋在西北角上。 他猛地朝那儿奔去,又往双手中聚满了通力,他立时挥手如铲,迅速在这片废墟之中挖着土壤。 未过几时,果真被他挖出了范莽,陆宁惊呼一声,只觉得范莽浑身伤重,鲜血淋漓,又埋在土中多时,恐是活不成了。 金琨二话不说,忙将范莽搬腿盘坐,顿时替他渡入通力疗伤。 陆宁在范莽鼻下探得一探,忙道:“他还有气呢!” 金琨轻声道:“你给我护法,谁都不得打扰我半分,否则他难以救活!” 陆宁忙一点头,直立在他的身旁,两眼始终望着瞿崴的方向。 这回只过了半盏茶时分,却见那瞿崴竟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 陆宁不禁大惊失色,低头见到金琨浑身汗水淋漓,正是在紧要的时刻,此时若那瞿崴来攻,他们三人定是险至极处。 又见瞿崴往此处行了几步,陆宁立时抽出长剑,比了个架势,慌张的神情也渐渐缓和。 她心中只想着:“反正我与金大哥数度经历生死,只要我二人死在一块儿,我也便什么都不怕了……” 瞿崴正是看清了陆宁这神色的变化,又将脚步停下,心想:“这女子忽然变得满不在乎,这其中定有诡计!” 再想:“那范莽若要被救活,定要耗费这明灵子多番气力, “我只要稍挥几剑,量这几人也难以存活。但明灵子此人本就神乎其技,又兼足智多谋,我若贸然去杀他三人,唯恐再中了他的奸计…… “罢了罢了,与其冒险杀他三人,不如让我一人活命!” 想至此处,径直走向了崖边,不多时,竟让他在废墟里寻见了一块木筏,立时大喜不已。 他忙将木筏上的绳索在残存的机关上仔细固定住,又将木筏整理了一番,再把它往崖底抛将下去。 陆宁惊叫一声:“瞿崴这是要逃!” 她声音刚落,瞿崴已顺着绳索滑下崖去,陆宁猛地朝前一跃,欲抽剑将他绳索砍断。 此时忽听金琨喊了句:“别追了,让他去吧!” 陆宁一惊,正要反驳,却听金琨缓缓说道:“他走了也好,免得范大哥见了他,又要杀他报仇,那可就不妙了。” 陆宁忽然想到:“是啦!金大哥要留着他的性命,否则恐有大祸,我怎将这事儿忘啦?” 于是收起了长剑,再度守在金琨身旁,细心地给他拭去汗水。 未过几时,马和率领数百人闻声而来,见到这一片狼藉,不禁惊讶万分。 待他们听了陆宁讲出前因后果后,直嗟叹的嗟叹,恼恨的恼恨,惋惜的惋惜,然后也纷纷挽袖脱鞋,一道整理这片废墟。 如此过得两个时辰,待人们渐渐离去后,范莽才堪堪转醒。 他见金琨正在给他运功疗伤,立时站起身来,身子兀自摇了两摇。 盯着金琨二人,冷冷道:“瞿崴在哪儿?” 金琨木然道:“他走了,是趁我给你疗伤之际……” 他还未说完,范莽却抢白道:“你怎可将这魔头放了?你如今放虎归山,便没有祸患了么?便万事无忧了么?” 他越说越是恼怒,连双手都不自禁地发颤,直让金琨默然垂首,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却听陆宁愤愤地道:“范大哥,你也太没良心了!若不是你命在旦夕,金大哥怎会放跑那瞿崴,一心只顾着救你?” 范莽一怔,又听陆宁嗔怒道:“若不是金大哥救你,你此时已是死尸啦! “你为报你的大仇,启动了机括,你自己性命不顾,我俩的性命你也不顾了!你……你何时变得这般凶狠,我都要认你不出了!” 范莽顿时没了气力,瘫坐在一根巨木之上,两眼怔怔地望着这片废墟,它们虽被数百人整理过一番,可依旧是狼藉一片。 也不知范莽在想着什么,他犹如失魂落魄般,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又摇头晃脑。 不知又过去几时,忽然飞来一只黄鹂,径直落在了范莽的肩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金琨转头见那黄鹂叫得甚是欢快,想起在张浪被杀的当时,也曾见过这幅场景。 如今十年过去,这一幕再现,不得不叫他眼前一亮,心中直叹。 然而范莽却将手一扫,把黄鹂赶了开去,又立即站起了身,缓缓走下了山。 金琨见状,忙不迭朝前追了数十丈,却在一棵松树旁停下脚步。 他觉得范莽这一去定是要离开大伙儿,他很想前去挽留,却感觉再怎样挽留,范莽也早晚要不顾大伙儿的情义,一去不返,永不回头。 金琨心中杂乱如麻,不知该不该开口将他叫住,或是冲上去将他拦住。 这时,陆宁从后头跟上来,掏出一颗方糖塞给金琨,但他却始终不愿接下。 她也不恼不愠,直接将方糖强塞进金琨嘴里,笑着道:“我早就说过啦,你若觉得苦时,我就送你一口甜!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却被世火那孩子吃了不少,你再不吃,可就没啦!” 她说完这话时,眼中满是爱意,尽管金琨始终望着山下,始终是一言不发。 范莽终于带着他的五百人众离开了绍兴分舵,他是在夜里集结了众人,走得无声无息,并没告诉任何人他去向何处。 过得几日,马和又得到飞鸽传书,他忙不迭奔至正堂,对金琨说道:“明老前辈,刚得到消息, “月和山已被贼人重兵守卫,咱们若要去救下那上万门人,纵使是强攻,恐怕也是难了。” 金琨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便另想法子,叶鄂东叶员外可还在咸宁县?” 马和道:“您若不问我倒是忘了,前两日,有兄弟从绍兴回来, “却在城中看见叶鄂东立在他府邸之前,如同在咸宁县一般,对来往过客大肆宣讲,好生的热闹!” 第496章 叶家借兵 金琨略一颔首,说道:“原来他回到绍兴府了,那可省了咱们不少的事。你再叫兄弟们前去查探,这回定要消息确切!” 马和抱拳应了一声,忙吩咐堂上几人前去打探。 金琨站起身来,一连唤了马和、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这几人。 说道:“咱们且休整一日,待探得消息属实,明日咱们便清晨启程,去一趟叶家府,向叶员外借些兵来,也好救出咱们二派的门人!” 马和几人立时抱拳应声,转身出了正堂,就连肖代秋、陆宁与伏世火也匆匆退下,仔细整装去了。 金琨向叶鄂东借兵,实则是采纳了弈先生的建议。 弈先生在那厚厚的锦囊中曾说,将来行走江湖时,可向那叶鄂东求助,而金琨今番只笼络不足万人,难以成事,只好依从了锦囊之意。 翌日出发时,没想到那运日却不住忙前忙后,甚是殷勤。 他只与金琨偷偷说道,他此举只是想要早点儿将门人救出,也好早日寻到那邱秀兰,将那婚事快些办妥。 金琨见他一片痴心,只好答应他随众前去,路上也好多个照应。 正午时分,金琨领十余人终于来到绍兴城,叩响了叶家府府门。 叶家长子叶勇、次子叶瑾见是明灵子拜访,自是一番热情招待,忙将众人请至客堂,茶水糕点、水果蜜饯,更是全数端上。 这处叶家府的客堂,装点得颇为奢华阔绰,其中的柱梁均是雕栏玉砌,名人字画与风水摆件、象牙瓷器,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再者,这客堂建得甚为宽广,其边长足有二十丈之阔,直堪比霁云四派的正堂大小,委实是座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殿堂楼阁。 只过得一会儿,却见叶鄂东一路小跑来到堂上,一边满脸堆笑,一边拱手说道:“明老前辈远道而来,在下未能迎迓,还望宽宥则个!” 金琨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将来意简单说了,可谁知叶鄂东面色突变,极度为难道:“这个这个…… “明老前辈,您要借兵,老夫定然要鼎力相助,只不过么……” 他不断抚须摇头,连连嗟叹,续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家丁与武师也颇为有限,莫说将他们借给老前辈您, “便是真正肯与我冲锋陷阵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哎,这都怪在下调教无方,若是叫他们看家护院倒是勤快得很,若要叫他们真刀真枪地与人拼命,这就太难了些……” 叶鄂东对借兵之事一口回绝,也是在金琨的意料之中,只有同行的十几人大感意外,愤然之意已写在他们脸上。 金琨并不动声色,上下看了叶鄂东几眼,说道:“咱们在上月曾拜访叶员外的咸宁府邸,其时正有两千余众住在员外府中。 “老夫还曾听闻,叶员外在这绍兴城里,也是极力地笼络江湖人士,想必叶员外家中至少有万人上下,为何还要这般推辞?” 叶鄂东略一苦笑,续道:“在下虽然笼络了不少的江湖好汉,但可为我用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啊…… “老前辈您有所不知,这人心早已是不古,我本将心向明月,可…… “可我为此忙活了大半年的光景,这些侠士好汉始终是在我这儿进进出出,迟凝观望,从来都不肯久留呀……” 陆宁等人顿有一股怒气浮在脸上,而金琨却一笑而过,又将月和山救人之事细细给叶鄂东说了。 金琨续道:“叶员外,老夫已探得二派门人的所在,这一回诚心诚意来向你借兵,为的就是我江湖武林不至被那些个贼人所毁! “如今那些门人被困出云谷,受尽折磨,实在是刻不容缓!这些道理,老夫即便不说,员外也一定明白!” 他顿了一小会儿,再道:“当然,这借兵的价钱自然是不能亏待员外你,叶员外家大业大, “定也看不起老夫这点小钱,但你只要开个价,便是帮了我们,还请你行个方便吧!” 叶鄂东直叹道:“人非草木、人非草木啊!这哪儿是价钱的事?明老前辈肯向我借兵,那是何等的殊荣,我又怎会不给您这个脸面?” 他忙不迭向叶勇吩咐道:“快将府中的侠士都叫来,让明老前辈与诸位照个面!要快!” 叶勇略一抱拳,与叶瑾二人飞奔而出。 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叫来三四百众,立在这客堂当中,向堂上众人行礼作揖。 金琨见他们均是江湖上各路门派的装饰,且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模样。 他们高矮胖瘦不一,从进来的脚步声看,其武功高低也是相差悬殊。 金琨直感这几百人实在鱼龙混杂,难堪大用,这么一来,叶鄂东所说的也并未无道理。 叶鄂东模样甚恭地抱拳道:“明老前辈,您看,我府中仅有这几百英雄,您若是不嫌弃,老夫便和他们说,叫他们跟您前去救人便是!” 金琨一时间愕然无措,叹道:“员外说笑啦,老夫又哪儿会嫌弃?这些英雄的确都是武艺不弱,可这人数也确实是太少了些……” 叶鄂东略一顿足,苦着脸道:“是呀!也枉我这些时日辛苦笼络他们……您看您看……哎……” 他直叹得好半晌,又说道:“明老前辈!那一日您离开我咸宁府邸时,可是带走了千人之多呀! “您还说您在月和山里又救下了千人,这两千人已是不少啦,他们今日怎么未能同来?” 金琨道:“老夫今日只是来借兵,怎可如此失礼,率众而入? “他们如今都埋伏在月和山左近,只等着老夫自你这儿借些人手,他们才好大干一场,只可惜……” 叶鄂东也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说罢,看向门口的叶勇叶瑾二人,问道:“你们说,是否可惜?” 叶勇二人互视一眼,颔首道:“可惜!真的可惜!” 叶鄂东忽地转悲为喜,他脚下疾点,已跃开数丈,再举手拍掌,高叫道:“来啊,给我围起来!” 第497章 祸事突起 说罢,堂中四百余人齐身而动,纷纷抽出了兵刃,声势赫奕,一瞬间将金琨这十余人围在当中,令其插翅难逃。 这一下风云突变,着实是让金琨这十几人惊恐万状,也抽出了兵刃,彼此背靠着背,与这几百人怒目对峙。 陆宁赶忙将伏世火搂住,也抽出了长剑,不叫这些人靠近他半分。 而马和与廖建元几人则将陆宁二人挡在身后,护住这位帮主的义女。 唯金琨一人处变不惊,他面无晴雨,从座位上站起,高声道:“叶员外,你这是何意?” 叶鄂东并未答话,再向叶勇二人问道:“勇儿,瑾儿,外头当真探清楚了?” 叶勇高声道:“我俩已探得清楚,府外并无埋伏,他们当真只来了这十几号人!” 叶鄂东两眼放光,高声道:“好!很好!” 叶瑾再向门外挥了几挥,瞬时间,又从门外奔来百十号武师,又将金琨等人围了好几圈,直密密层层,兵刃如林,水泄难通。 金琨哪里会惧这五六百众,纵使再来上五六千人,他也一样能进出自如,谁也拦他不住。 而真正的难处,只在于他带来的这十余人,如今若要将他们全数带离此处,也实在是难如登天,几无可能。 金琨冷哼了几声,说道:“原来叶员外你搭救明霁二派是假,算计老夫才是真呐!” 叶鄂东站在包围圈外,“嘿嘿”笑过几声,背手说道:“明灵子本是宁宗时鼎鼎大名的人物,若当真活到了现在,岂非近二百岁了? “你定是个冒名顶替之辈,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清除你这江湖毒瘤!” 他再厉声叫道:“你这冒牌的明灵子,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金琨不屑道:“倘若老夫真是明灵子呢?” 叶鄂东背手踱了几步,再道:“那也再好不过,你便将你的倒滚心法交与老夫, “再令你那两千余人归顺于我,我才可网开一面,将你一人放去!” 金琨颔首道:“原来倒丨心法才是你突然发难的缘由!”又问:“你只放过我一人?叶员外实在是雍容大度!倘若老夫不依呢?” 叶鄂东将手高举,说道:“那便说不得,只好用强了!” 金琨紧盯着他高举的手,心知在它落下时,这里的十几号人实难逃生。 他忙伸手一拦,叫道:“且慢!” 叶鄂东一凛,随即笑道:“明灵子,你可想通了?” 金琨大叹了几声,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本册子,捧在双手之中,模样甚是不舍。 叶鄂东蓦地两眼放光,缓缓放下了右手,又伸在身前,急忙道:“倒滚心法!果真在你的身上!快将它给我!” 金琨忽地仰天长啸,其声气魄恢弘,穿云裂石,直传遍了小半座绍兴府。 这啸声也让在场众人个个心惊万端,内力稍低些的,竟都头晕目眩,仰天欲倒。 叶鄂东如何不惊,他生怕节外生枝,正要号令动手时,却听金琨说道:“这本倒丨心法,其中藏有超越常理的武艺, “实为当今的武林至尊,人人求而不得……许多人都为此趋附我这明灵子,也有许多人对它明争暗抢,但也始终未能如愿。 “今日却被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叶鄂东夺了去,这个中因缘际会,岂非可笑?” 他说这话时,眼睛始终不离伏世火,只见伏世火早已掉下泪来,喃喃道:“师父,不能给他!咱们死也不能给他!” 金琨看了眼死命搂住他的陆宁,再对叶鄂东问道:“叶员外,你如今可还疑我是假的明灵子么?” 叶鄂东欲夺这心法,此时颇为谄媚道:“不疑啦!明老前辈若是假的,又如何能在双擎山聚众,您快将它给我吧!” 原来叶鄂东怒斥金琨是假明灵子,为的就是先声夺人,并以此为由,好合情合理地将金琨围住,令人心服口服。 但他此时又承认了明灵子不假,也不怕手下的武师侠士对他心生芥蒂,直可谓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金琨将这心法作势要扔,却又拿回手中,再道:“若它只能换我一条性命,那可不成,老夫怎可轻易辱没了这武林至尊? “叶员外,你须将我等十几人全数放走,我才能依你。否则,休怪老夫当场毁了它!” 说罢,竟将这心法攥在手里,意图将它捏碎。 叶鄂东慌忙叫道:“且慢!我答应您便是!可别将它毁了!” 说着,已急步来到了包围圈最外侧,伸长了右手,急切期待金琨将心法交出。 金琨这才颔首道:“叶员外你可要言而有信才是!”言毕,右手轻挥,已将心法扔出。 叶鄂东惊喜交加,赶忙喝止了堂上武师等人,生怕有人跳出来将它抢了去。 他再高高跃起,踩在几人的肩头上,才将这心法稳稳地接在手里。 脚底又轻点数下,跃出了人群,还未落地,已是欣喜非常地将心法拿正,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他最终落下地来,惊声道:“怎会是降阳书?明灵子,你居然使诈!来呀……” 他话未说完,却被金琨抢声道:“我就是要使诈,你能奈我何?” 言毕,立时气沉丹田,高声叫道:“来啊,快将他们围了!” 忽听脚步声雷动,直有两千余人手持兵刃围拢过来,其呼喝之声震天响起,将这偌大的客堂立时围得满满当当。 见到如此多的兵刃晃动,叶鄂东等人自是吓得大惊失色。 面对数倍于己的明夷帮众,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愣在原地,哆哆嗦嗦,连大气都不敢出。 人群中突然转出一人来,正是那肖代秋,只见他数声喝令之下,顿有数百名手持腰刀的帮众,将堂上众人都缴了械。 他又亲自将叶家三父子请至太师椅上坐下,叶鄂东直如坐针毡,刚一坐下又再站起。 颜色甚恭道:“原来是鬼神叹亲自来了,恕在下……在下……” 肖代秋将手一摆,厉声道:“不用恭维我,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 第498章 世家员外 叶勇也从座椅上站起,颤颤巍巍道:“我兄弟二人……已巡视过几圈,府外并无埋伏,你们……你们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肖代秋叉着腰,不耐道:“你府外没有埋伏,就不兴咱们躲在居民家中么?什么死脑筋!” 叶瑾才喃喃道:“原来如此……是我们大意了……是以明老前辈适才那一声长啸,正是集结众人的暗号么?” 肖代秋笑道:“你们三父子中,也就这最小的还聪明了些。 “咱们昨日已探得你府中仅四五百众,人数甚少,是以今日才敢大举而来,只待你们图谋不轨之时,好包围你这叶家府!” 他又将脸一沉,斥道:“快坐下说话!” 叶鄂东置若罔闻,眼中满是惊恐,依旧要问道:“你们……你们向我叶家借兵,却提前做好了埋伏,这又是为何?” 金琨缓缓走来,诡谲一笑,说道:“还请三位落座,咱们才可好好说话。” 叶家父子只得依言而坐,是这堂中两千多人中,唯三坐下的人。 是以这三人坐得极不自在,他们一会儿靠着椅背,一会儿只坐半边,竟比站着还要累上不少。 只见金琨在他们面前踱了数十步,终于脚下一停,沉吟道:“叶员外,老夫不知这么称呼你是否妥当?” 叶鄂东一边赔笑,一边颤声道:“这称呼是大伙儿抬举在下的……您……您老人家直呼我的姓名便可……” 金琨略一点头,再道:“世鄂东,我这么叫你,便不会错了吧?” 叶鄂东一惊,径直从座椅上跳将起来,喃喃道:“你……你叫我什么……” 金琨又一手将他按回座位上,而这叶鄂东则浑身抖如筛糠,不敢多言。 金琨再道:“世员外,你如此反应,足以说明老夫猜得不错了!” 一旁的叶家兄弟,也如叶鄂东一般地巨颤不迭,直惊恐万状,冷汗涔涔。 见叶鄂东并未答话,金琨续道:“你向来爱说‘人非草木’这四个字,是以老夫就猜测, “这个‘叶’字,除去了草木,不就剩下个‘世’字么。 “这当今之世,谁人不知,那成都的世家是个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其高门大户,已至富可敌国的地步!” 他凑至叶鄂东脸面仅两寸之距,再道:“而你这叶家,莫说在大齐中举世闻名,便是在江湖之上,也是寂寂无闻,所知者甚少啊! “你正是用你这叶家之名,掩盖了世家之事,怎样?世员外,老夫说的可对?” 世鄂东不禁闭上双眼,重重地点下了头,将此事默认了。 如此一来,堂上众人皆一声惊呼,除去少数几个家丁与武师之外,任谁都未能料到,那名门大族的成都世家,便是眼前的这位叶员外! 伏世火不禁抓着陆宁的手,激动说道:“师父他居然能从一句口头禅里洞察秋毫,这也太神了些! “陆姑姑您说是不是?我可是越来越钦佩师父他老人家啦!” 陆宁也掩嘴笑道:“那可不是,你师父他可向来都英雄了得,本就是个人人敬仰的豪杰!” 心中却道:“他凡事都可洞察秋毫,唯独洞察不了我的心思么……” 又见金琨背手而立,与众人说道:“成都世家府,本是世老员外的家宅所在,而你仅是员外的庶出子嗣, “又要以叶鄂东的身份行事,只好跑出了世家,带着万贯家财改名换姓、独闯天下! “于是你走到咸宁县设了一家最大的叶家府,只因那儿是在天门、九宫、青原三派的当中, “可以绝好地监视这三派的所作所为,可是这样?” 此时世鄂东的细细密汗,已成为了豆大的冷汗,他听得此言,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自一月多前,金琨在咸宁县偶遇叶鄂东后,又在他的偌大宅邸中久住,这让他逐渐觉得这叶鄂东实在是诡谲非常,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随即想起了弈先生留给他的锦囊,那其中说道:“自济民堂被毁后,这叶鄂东竟然销声匿迹了,对你金琨也再无过问, “是以你将来若能遇见他,千万别对他客气,但有所求,你强逼他便可。 “但话又说回,鄙人还是那句话,在医治狂阳上,你谁的话都别信,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你有了自己的办法便自行去做,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而这话放在叶鄂东的身上,那就是,你可去找那叶鄂东,大可让他助你,但他所说的话你可别信,他所做的事情也不可全信。 “只因我在这江湖之上,看不透的人不多,他叶鄂东便是其中一人! “我看此人自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否则以他之能,不至于一边家大业大,而另一边又让江湖侠士对他知之甚少。 “所以对他这个人,我们既要用之,也要防之! “你用他则用矣,大可再而三地用他,但还他的人情就没必要那般快了,哈哈,兄弟,你自会懂我之意!” 金琨想至此处,便整日介揣测起叶鄂东其人,不日便从他的口头禅中,猜到此人恐是姓“世”,而非姓“叶”! 他当即找来马和,让他往成都府中派出几个探子,探一探那人尽皆知的世家,与这叶鄂东是否有所关联。 于是在杀崴之会的前几日,马和已得到了飞鸽回信。 其中便说到,世老员外生有九子,除去其中二人早夭之外,其余七子皆在世家安居乐业,享受荣华富贵。 但自五年前世老员外去世之后,忽有一老妪带上其孙,跑到世家要分那家产。 于是世老员外的第十子便大白于天下,那老妪正是世老员外在府外私纳的小妾。 其所生之子养到成家立业后,生下一孙,便自此销声匿迹,再无音信。 据那老妪所说,其子自幼起,便被他那身份所困,他既要姓世,又不能继承家业,享受他该有的荣华富贵,只得整日间郁郁寡欢,不苟言笑。 第499章 反客为主 是以他向世老员外闹过几番后,好容易要到一笔巨额资产,这才兴高采烈地带着资产离家出走,杳无音讯,也不知其是生是死。 金琨得到这飞鸽传书后,便料定这叶鄂东正是世家的第十子。 他将家业做得那般大,又涉入了江湖,金琨料定他自有一番计较在这其中。 金琨今日将实情当众托出,世鄂东自是不敢承认,金琨又接着道:“但这霁云三派毕竟不如那天目派重要, “是以你又在离天目派不远的绍兴府,设了一座略小的叶家府,不仅为了监视天目派与霁云盟主,还是为了……” 金琨故意停顿下来,眼睛直盯着世鄂东,一瞬不瞬。 世鄂东被他盯得浑身发毛,问道:“为了什么?” 金琨道:“哦?世员外不想亲自说么?那便让老夫代劳吧!” 言毕,缓缓拿出酒葫芦,轻轻嘬了几口,直好半天也不说上一个字,竟让世鄂东惊惧交加,颤抖更甚。 只听金琨续道:“咱们在出云谷下的地道里,曾救出过千人之众。相传那儿的地道绵延数百里,委实是个浩大的地下之城。 “自出云谷地道往东南方向延续数十里处,便是月和山,那儿至少有一处出入口,咱们便是从那儿进入,救出了千人之多。 “然后又由月和山地道再往东南二百多里,便到了咱们这处绍兴府……” 他顿得一顿,忽然大声道:“而那条地道在此处连接的,便是你这叶家府! “所以你这叶家府,不仅是为了监视天目派,更是为了成为贼人的眼线!老夫可有说错?” 满堂的明夷帮帮众“唔”地一声惊呼,实不敢信眼前的叶员外,竟然就是那苦苦搜寻的贼人! 世家兄弟均是一惊,双双面如死灰,口唇微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唯世鄂东猛吸了几口凉气,沉吟道:“明老前辈将我世家当作那贼人,老夫可是不服!” 金琨大笑道:“好个不服!那些贼人绑走了明霁二派上万之众,行事向来诡谲神秘,和你这世员外正是同一个路数。 “再说,你若不是贼人,为何又对我们突然发难,你还敢不认么?” 世鄂东冷冷一笑,说道:“江湖谁人不知,我世鄂东为了救出明霁二派的门人,极力笼络了无数江湖好汉, “待查出二派门人的下落,我世家府也好大举行事,挽二派于水火!可你这明灵子,反而把老夫一家当做了贼人,你让我如何服气?” 金琨也是“嘿嘿”一笑,问道:“但那些江湖好汉在哪儿呢?你这府中怎地只有五六百众? “你可别说你那咸宁的府中还有数千之众,我料定其中也是寥寥无几,你敢与老夫走这一趟么?” 世鄂东一愕,生怕金琨当真带他去咸宁县当场对质,是以万不敢动弹半分。 但其子世勇略有不服,颤颤巍巍地说道:“你又未去看过……怎敢如此笃定?” 金琨站直了身子,满脸不屑道:“非要老夫揭穿你们么?” 世瑾也壮着胆子道:“怎么?” 金琨摇了摇头,大声道:“那些个江湖侠士,已全数被你们藏了去! “若再说得直白些,那些江湖侠士要么降了你们这些贼人,要么也被你们关进了地牢之中!” 明夷帮众又是一声惊呼,手中兵刃纷纷架在武师与侠士的脖颈处。 金琨又踏前几步,对世鄂东说道:“老夫已然查清你们的勾当,是以今日精心设伏, “本想将你一网打尽,却不料被你先发制人,险些遭了你毒手!” 他越说越说激愤,最后直朗声道:“说!你们这些贼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你们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世家兄弟直抖如筛糠,只有那世鄂东虽是冷汗不断,却依旧要强作镇定。 他嘴硬道:“事到如今,你所说的都是你的无端猜测,并无半点的真凭实据,你可吓不着老夫!” 金琨哂笑道:“你想要真凭实据,这有何难?有请马堂主!” 马和高声应和,踏向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只黑红色瓷瓶,对世鄂东道:“你可认得此物?” 世鄂东略一迟疑,缓缓道:“不……不认得……” 马和冷哼一声,斥道:“你嘴硬也没用!” 他高举这瓷瓶,环顾四周,与堂上众人高声说道:“这个就是叫消伽散的毒药,其药性无色无味, “虽不能杀人,却能叫人内力渐失,行动迟缓,如同个废人一般! “这毒药在我大齐的地界实在是罕见,只因它并非我大齐之物!” 堂上众人齐齐“咦”了一声,唯世家三父子低垂着脸,面露阴沉。 马和续道:“为了查这毒药,我明夷帮派出了百余名探子,历时数月之久! “终于在川黔交界的赤水县,探子们与一百年药店的掌柜吃酒闲谈时,那掌柜竟在酒醉之下, “无意间说漏了一句,他说:‘我这店里,明面上卖的是药,暗地里虽然也是药,却叫那名门正派换了天!’ “还好咱们的探子万分警觉,立即捉住了掌柜,在严刑拷打之下,才逼那掌柜将暗地里卖的毒药交了出来,便是这种消伽散!” 他将瓷瓶绕着众人展示一番,又回到世鄂东跟前,与他说道:“这毒药产自于遥远的大秦,即便在是那大秦, “这也是不可多得的毒药!能真正得到它的,绝非一般的人物!而在这江湖中有大能耐者,你世鄂东便是其一!” 他顿得一顿,两眼中怒气渐盛,大声叫道:“那掌柜人称黄掌柜,而那间药铺名为泰茂堂, “而泰茂堂背后的正主,正是挂在你世家的名下!你还敢说你不认得此物?” 堂上无人不惊,只有世鄂东紧抓着座椅扶手,咬着牙道:“好啊,这毒药的来历可编得太过精彩,你敢叫那黄掌柜前来,与我对质一番么?” 马和猛地一愕,直骂道:“好个狡猾的老东西!” 心中却想:“他明知咱们不能将黄掌柜带来身旁,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拒不承认!” 第500章 黑鹰木雕 世鄂东也是一凛,问道:“怎么?你们今日如此兴师动众,该不会连这种重要人物都没跟来吧?” 马和喝道:“本月初一,那霁云盟盟主瞿崴,已在我绍兴分舵中承认,他正是以这种毒药毒害了张浪, “而这毒药却是自你那儿来的,你却还敢在这里狡辩!” 世鄂东也提高了嗓门道:“瞿崴毒害张浪,是他霁云盟内部之事,又与老夫何干?你莫在此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老夫头上!” 马和一怒,直抽出了长剑,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恁地嘴硬!”说罢,长剑一甩,立即向前递出。 便在此时,金琨抢在他的头里,已将随侯剑在世鄂东身上划下数道,一时间,被划出的碎布漫天飞舞,露出了里头的长衫。 就在众人惊呼之际,金琨高声道:“别与他们废话,快将他们的外衣全数扒了!” 明夷帮众纷纷高声应和,毫不客气地扒下这几百人的衣衫。 众人只见世鄂东与半数以上的武师侠士,外衫里头均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衫,上头清清楚楚印着许多黑鹰的图案! 两千明夷帮众无不惊诧万分,此时运日也冲向前来,对金琨叫道:“对对!我在那地牢中看见的黑红长衫,就是这副模样! “这些人定是那些贼人无疑!” 金琨略一颔首,又挥剑将世勇、世瑾兄弟二人的外衫划破,也露出了里头的黑红长衫。 心中却想:“十余年前,我在这叶家府里与他兄弟二人打斗时,无意间也看见了他们外衫下露出的黑衫。 “直至运长老与我说起他在地牢中所见时,我才能将二者联想至一处。 “至此,我就料定他们确是贼人无疑,否则我也不能以借兵的名义,带着两千余众,来此兴师问罪了!” 他冷哼一声,再厉声道:“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又转过身来,对帮众朗声道:“严帮主在遇难之前,曾修过书信与老夫。 “那信中说,他将用无明无始功的最后一招冲破毒药的药力,以必死的代价,探明贼人的身份! “如若他探得贼人是霁云盟,便会在手臂上划一道伤痕,若是其他帮派,便划上两道。 “但等到我们看见严帮主的尸首时,他手臂上的伤痕却是三道,手中还握有他亲手挖下的眼睛,那眼睛之中竟有一段黑鹰木雕!” 他徐徐走至陆宁左近,续道:“此前,瞿崴曾承认是祁偌率众侵入了双擎山,这便说清了严帮主手臂上的一道伤痕! “而剩余的两道,帮主他已给了咱们暗示,便是他手里的黑鹰木雕! “他定是瞧见了贼人的衣衫上,印有黑鹰的图案,就和大伙儿今日看见的黑衫一模一样!” 众人惊叫不迭,直吵嚷着:“原来是他们杀了严帮主!” “可恨这些个贼人,竟隐藏得那么深!” “快快杀了他们!替严帮主报了这血海深仇!” 金琨忽然走至世家父子跟前,长剑一挥,已将世家兄弟左耳切去,疼得这二人满地打滚,血染衣襟。 他对世鄂东厉声道:“我今日前来,绝不想听你的胡口蛮缠!快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再带我们进入你府中地道,救出明霁二派的门人!你若迟疑得半分,世家兄弟可不仅是切去耳朵那般简单!” 世鄂东已被吓得心惊肉颤,他哆哆嗦嗦地抱起拳,口中喃喃道:“佩……佩服!未料到我这江湖骗子,竟让老前辈您给拆穿啦……我……” 他话未说完,金琨忽地再甩两剑,又斩下了世家兄弟的右耳,惨叫之声再度传来,其中竟带着几分哭腔。 金琨眼中尽露凶狠,厉声道:“老夫说过,你若迟疑半分,就不那么简单了,世员外,你还要与我说些废话么?” 世鄂东直吓得心中烦恶非常,一股浊气涌上,顿时呕吐了一地。 待呕尽之后,他丝毫不敢耽搁,径直朝金琨下拜磕头,高叫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还请高抬贵手!饶我父子三人的性命!” 明夷帮众也是忍耐不住,纷纷喝道:“你倒是快说啊!休得再耍滑头!” “还这么废话,不要你儿子的命了么!” 世鄂东缓缓站直了身,凑近金琨耳旁,放低了声音道:“这儿实在是人多,但此事又事关重大, “我只能让您一人知道,烦老前辈您开开恩,请您屏退左右……” 金琨直将目光一瞪,又吓得世鄂东往后一缩,再哆哆嗦嗦地道:“此前那杀崴之会我也有所耳闻…… “那瞿崴在说出真相之前,也求您保他不死,他才肯和盘托出…… “还请……还请明老前辈让我这两个孩儿出去治伤便可,老夫万不敢奢望您能屏退左右啦……” 金琨阴沉着脸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与老夫谈条件么?” 世鄂东忽然有了股凛然之气,他摇晃着身子道:“事关性命,怎可轻易行事? “我今日不说出实情,便会被前辈所杀,若说出了实情,又会被他们杀害……左右是个死,不如先保得我两个孩儿的性命…… “我已年逾花甲,本就没有几日的活头,而我那孩儿,却是我世家的命根所在…… “您若连这个条件也不答应,我父子三人干脆闭口不谈,全让老前辈您杀了便是!” 世勇立时大叫道:“爹!我不走,孩儿怎生都不打紧,怎能让您平白搭上了性命!” 世瑾附和道:“大哥说得对!明灵子想知道的,就让咱俩来说,爹您实不该搭上一条性命!” 世鄂东大声喝道:“你俩懂个什么!今日之事,难道咱们三人说了算么!” 他忙不迭再向金琨磕了几头,甚是诚恳道:“我这两个犬子实在是不经事,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还请您慈悲开恩,放他二人一条生路吧!” 说罢,又“咚咚咚”地不断磕头,额上立现鲜血渗出,显得甚是悲苦,也让在场的许多人都为之侧目。 第501章 惊天反制 金琨望了一眼伏世火与陆宁二人,他今日出于救人心切,不得不对世家下了狠手,也委实不想在他俩面前做出太过凶残之事。 只得略微一叹,说道:“看在你们父慈子孝的份上,就带这两兄弟出去治伤吧。” 言毕,人群里立马转出几名帮众,押着兄弟二人,缓缓走出了这间客堂。 这二人刚一跨出了门槛,却扶着门框,对着世鄂东万分不舍,泪如雨下。 世瑾终于说了声:“爹……您多保重!” 世鄂东也抹了把泪,挥手道:“傻孩子,去吧……去吧!” 世瑾略一低头,甚有敬意,忽然间猛抬双手,挣脱了帮众束缚,又在墙壁上用力拍下! 这几个帮众立时大惊,忙出手喝止,但众人顿时听得“咔啦啦”巨响不断传来,均不知发生了何事,无不左顾右盼,茫然失措。 金琨料定他启动了一道机括,忙大叫了声:“不好,大伙儿快走!” 就在那一瞬间,这间客堂的地面竟然整个儿塌陷下去,引得巨响不断传来,激起无数灰尘弥漫。 堂上的两千帮众均是始料未及,惊呼喊叫声四下响起,他们全数落入下方一巨大斜坡之中,又纷纷沿着坡道滑向了他处。 世鄂东在陷落的刹那间,忽然从袖中甩出一根长长的钨丝,蓦地缠在了房梁之上,又以这钨丝为质,将整个身子吊在梁上,免去了下坠之危。 与他一道儿扔出钨丝的,还有一二百众之多,全数是世家府中的武师、家丁与那些江湖侠士。 这些钨丝正是用那金刚网的材质做成,其韧性异乎寻常,直比后世出现的钢丝还要坚韧数倍不止。 十余年前,金琨与世家兄弟打斗之时,便在这金刚网下吃了大亏。 如今金琨毕竟是内力超绝,就在陷落的那一瞬间,也立时跃上了房梁。 他见世鄂东与一些个武师和家丁用钨丝搭在此处,本想用随侯剑将其斩断,叫他们自食其果。 但他眼睁睁地看着肖代秋、陆宁、伏世火等众尽数落入斜坡上,不知滑向了何处,心中一急,只好也跃下斜坡,随着众人一同滑下。 世鄂东一众见金琨等人尽数下落,忙用钨丝荡出了这间客堂。仅几番拼斗之下,已除去了几名明夷帮众,将世家兄弟救出。 世鄂东高呼数声,这二百余众立时分散至四处,再度将全府戒备,防止明灵子另有埋伏。 这客堂下的斜坡建得陡峭无比,又光滑非常,众人根本无从着力,便连斜坡两旁的石墙都无法攀附,更遑论站起。 众人只得依着斜坡的方向,滑向深深的黑暗之中。 在这长长的黑暗滑道里,本就无法视物,金琨立将大量通力聚在掌中,利用那通力的光芒,稍稍照亮了四周。 他见众人无不惊恐万分,哀嚎四起,只好脚下几度用力,已滑至所有人的前方。 众人沿着这坡道越滑越窄,待转过几道弯处后,脚下远端赫然现出一道暗暗的光芒,不少人大声叫道:“是出口!咱们滑至出口啦!” 金琨见那光芒昏暗难辨,顿觉不妙,脚下再一番用力,当先滑至这洞口处,但他身下竟是百十根藤蔓向下垂去。 他忙不迭抓牢其中的一根,身子忽地腾空一阵,又立时回落在一峭壁之上。 金琨忙向下望去,这峭壁竟有三四十丈高,若不是抓住了藤蔓,他此时也已落入了崖下,摔得粉身碎骨。 他急朝洞内高喊:“诸位快抓紧脚下藤蔓!否则就会落入深渊!” 洞内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惊呼,没过几时,已有数十人滑出了洞口,不断伸手抓牢了藤蔓,才不至跌落悬崖。 金琨再喊:“抓住藤蔓者,须向下攀去,给后来者腾出位置!” 言毕,却见不少人或因拥挤,或因慌神所致,并未抓住任何藤蔓,竟整个儿掉下崖去。 金琨大惊之下,忙左手拉着一个手臂粗细的藤蔓,纵身一跃,右手立时抱住几个掉落的帮众,将他们放回藤蔓之上。 但随着跌落的人数越来越多,金琨来不及挨个儿放回,只得一边高声呼喝:“大伙儿必须紧抓藤蔓不放!” 再一边大运通力,奋力荡起藤蔓接住帮众,又将他们径直往其他藤蔓上掷去,再借着那一掷之力,又去接住下一批掉落的帮众。 这叫其他帮众看见了,无不瞠目结舌,讶然失色! 他们只见金琨始终跃离悬崖一二丈远,在不断接抛之间,救下了无数帮众,而他的身子却从未贴向崖边,直如天神降落民间一般,委实的匪夷所思。 不多时,忽听两个清脆的惊叫声传来,竟是陆宁抱着伏世火双双坠落。 可金琨已接住了三个帮众,离陆宁二人还有三丈之遥,纵使立即将帮众掷回藤蔓上,也来不及去接他二人。 他大惊之下,只得气贯于臂,蓄起通力,将手中三人朝陆宁他们奋力一掷,大声叫道:“世火!快用你那通力!” 伏世火刚一听见,倏地瞧清了那三人正朝着他们撞来,忙不迭双掌伸出,欲挡下这股巨力冲击。 不料他双掌刚一触及其中一人时,顿时浑身如触电也似,竟从他的身上传来大量的通力。 这些通力与他体内的通力顿时合为一处,竟让伏世火的内力与胆识大增。 他立即一掌拖着一人,将那人传来的巨力,引着陆宁与他飞向身后的藤蔓处。 而另一手则迅速抓起飞来的另外两人,掷向一旁的藤蔓,口中还叫着:“陆姑姑快抓住藤蔓!” 陆宁也是眼疾手快,她左手搂住伏世火,立即右手一探一抓,已牢牢抓住了藤蔓,脱离了险处。 伏世火见另外三人也脱了险,忙不迭地抓着藤蔓,朝陆宁笑道:“陆姑姑,咱们成功啦!” 陆宁暖心一笑,她无法拿出方糖,只得在伏世火额上亲了一口,说道:“真是好孩子,颇有乃师之风!” 待到马和、廖建元、何振海、侯志坤、苟鸿才、肖代秋这几人攀上藤蔓后,他们也学着金琨的模样接住了不少帮众,金琨才顿感压力减弱。 第502章 掉落悬崖 可这两千人数量甚多,跌落的速度又着实过快,尽管金琨大运那神奇的通力,在顷刻之间救下了近千人之多。 但依旧还有数十人跌下了悬崖,摔个粉碎,直让金琨懊悔惋惜不迭。 其余两千之众尽数攀在藤蔓之上,他们都亲眼瞧见了金琨此番神威,均知今日若不是有他在,这两千余众,也不知最终能否活下三成。 金琨最后一个在藤蔓上停稳,他上下一望,发现这里竟是个高达六七十丈的悬崖绝壁。 而他们落下的洞口,正好在这绝壁正中的三十四丈处。 这两千余人纵使攀在了藤蔓之上,也无人敢爬回掉落下来的洞中,只因那儿光滑陡峭,根本无法立足,更遑论从那儿爬回那座客堂。 但众人却发现了这洞口的右侧两三丈处,却又有个一丈见方的小洞。 正当他们想着如何去到那小洞时,却见小洞之中转出几十个人来。 这些人均穿着黑红色长衫,上面尽显黑鹰图案。 他们眼见两千余众尽数攀在了藤蔓上,先是吃了一惊,直叫:“幸亏这处机括放下了恁多藤蔓,没将你们摔死,便算你们命大!” 帮众们齐声发喊,相互间搭起人梯,向那洞口处跃去。 但才刚跃进几人,那几十个贼人立时操起了兵刃,一顿横挥竖劈,立将这几人斩尽。 其余帮众大声呼喝,欲再跃上那处小洞,却不料贼人们忽地操起数十支弓箭,立时射中了几十人。 这些帮众沿着斜坡滑至此处,又死里逃生攀在藤蔓上,大多遗失了兵刃。 他们见贼人不断射出箭矢,根本无法反击,更是无从躲避,只得沿藤蔓攀下,渐避渐远。 金琨见这处小洞离他的藤蔓处虽是远了些,但以他的武艺而言,前方纵有箭矢拦截,他若想安然跃去也并不困难。 但他此前已搭救了千余人,早已将通力用尽,正打算跃进那小洞时,却慢了好一阵,又忽然瞧见身后火光大起,委实吓了他一跳。 原来贼人们将箭矢换成了火箭,倏地射向这百十条藤蔓.这些藤蔓本就干燥欲枯,甫一遇到明火,立时烧得极为旺盛。 明夷帮众才刚刚保住一条性命,此时却再遇险情,那惊呼喊叫之声则更甚从前。 贼人们却大声叫道:“还想跃进此处杀你爷爷我?这无望崖从来就没人能逃出生天,若想要活命,便给爷爷全数下去!” 金琨见那些火箭已烧着了数十只藤蔓,他暗恨自己仅是慢了半步,失了跃进洞内的先机。 眼见火光渐熊,藤蔓在顷刻间便要烧断,金琨只得先顾众人,他大声叫道:“大伙儿快下到崖底!藤蔓快支撑不住啦!” 一边说着,一边跃下了几丈,催促着众人迅速攀下。 众人听得明灵子这般命令,再也别无他想,迅速沿藤蔓或滑或爬,纷纷下到了这处崖底。 但毕竟这两千余人本就过于沉重,百十条藤蔓要想支撑住,已是达到了极限。 此时大火再烧过一遍,众人虽迅速撤离,依旧有百十号人自烧断的藤蔓上,径直跌入崖底,一时间死伤惨重,哀嚎漫天。 众人来到了崖底,却听惊呼吼叫声一浪浪传来,金琨闻声而动,抢先奔至陆宁与伏世火身旁,将他们护在身后。 只见众人眼前,竟站着他们心心念念欲要搭救的明霁二派的门人,粗略望去,至少有万众之多。 明夷帮中的旧相识与他们终于见了面,无论此处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叫众人情绪高涨,相互紧拥而泣。 金琨见众人在这哭声一片之中,无不问寒问暖,关心备至,彼此将心中积压多日的怨结都诉说出来。 陆宁看到此处,不禁流泪叹道:“他们原来都在这里,实不枉咱们找了他们数月之久……” 金琨也一般地感叹无以,与众人简单攀谈后,便领着陆宁伏世火二人,在崖底匆匆绕了几圈。 而后,待他们走至崖底石壁前,金琨又抽出随侯剑,在崖壁上猛劈几剑,却仅是留下些许划痕而已。 金琨忙向众人问道:“此处当真是个死局,无处可逃么?” 这些明霁二派的门人,在马和、肖代秋等人的引见下,纷纷向金琨鞠躬行礼,说道:“明老前辈,原来是您在率众搭救咱们,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 立时竟有数千人朝他下拜磕头,再有人说道:“这里从未有人逃出去过,咱们……咱们可好苦啊! “咱们有好几万人都投了他们,只剩我们这点人还在苦苦支撑!还请明老前辈救大伙儿出去,大伙儿可都求求您了!” “是啊,咱们可都受尽了严刑拷打,个个带着伤痛,再也忍受不住啦!求老前辈救救咱们吧!” 也有的道:“原来上月也是明老前辈率众救出了咱们的兄弟! “但他们自那时起,便将咱们带到这无望崖中,这里依旧是暗无天日,有死无生呐!” “这峭壁也不知是何等的石材,竟然坚固异常,即使是刀劈斧砍,也伤不得半分! “其他的法子我们也已想尽,竟是没有半点逃生之望啊!” 众人满是一股哀怨之气,直让陆宁心道:“我此前还曾疑惑,为何金大哥不带咱们去那出云谷救人,却要来到这叶家府中…… “原来大哥他早有所料,自那日咱们打草惊蛇后,他们多半会将门人转移他处,若咱们硬要去救,定然是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损失惨重……” 又想:“如今咱们又困至此处……难道便要全军覆没了么……”一时间,无数哀愁绝望涌向心间,只得用两眼紧盯着金琨。 金琨也如堕入冰窖之中,浑身涌来阵阵寒意。 他看清了此处,正是个地底里的峡谷,这里没有阳光照进,他们此前所见的昏暗光芒,正是来自谷底中的几堆篝火。 第503章 无望崖底 这谷底仅有几亩大小,却站满了万余人,此处除去寥寥几棵小树之外,便剩下一眼泉水供这万余人饮用。 这里四面都是峭壁,除去无望崖上三四十丈的小洞之外,再无其他的出路。 哪怕众人曾想到过叠罗汉、上抛这些笨办法,也始终够不着那处小洞。 纵使金琨一向是足智多谋,也不禁让他顿觉无望,难怪这处悬崖便取名无望! 金琨今日本是踌躇满志,欲凭着两千之众打世鄂东一个措手不及。 纵使今日不能救出二派的门人,也能以这世家府为根基,再经过几道计策连番运用之后,也可让形势逐渐明朗,最终救出门人、达成所愿也是指日可待。 可如今,他为搭救众人,已耗尽了通力,依旧看不见半点的转圜之机,便连自己所领的这两千余人,也是要一同困死在这峡谷之中。 就在此时,在无望崖那小洞中,顿时用粗绳垂下了几十只硕大的篮筐。 底下人群里喊了几声:“今日的饭食来了!”言毕,众人纷纷抢上前去,争夺这些来之不易的吃食,以及用来取暖照明的柴火。 待众人争取之时,金琨却见那些下垂的粗绳竟不曾收回,也无人顺着它们攀上悬崖。 此时又见一贼人立在那小洞之中,俯首向下喊道:“请世家府中的武师、家丁,以及江湖好汉们,都顺着绳子爬上来! “世员外说了,你们都受苦啦,快上去领赏去吧!” 言毕,直有二百余众涌向了那些粗绳,顺着这些绳子攀上。 人群里立时来了情绪,有人大喊:“他们是世鄂东的人!别让他们跑了!让他们与咱们同生共死!” “快捉住他们,以他们为质,叫贼人们不敢妄动!” 一边说着,一边涌出数百人众,朝那些个武师家丁挥舞兵刃,拳打脚踢。 那些江湖侠士见状,领着武师奋起反抗,顿时打作一团,刀光剑影之下,一时间血光飞舞,好不惨烈。 那小洞之中顿时涌出数十人来,他们又朝崖下放了一阵箭矢,立时射杀了数十人之多。 底下的众人无不大吃一惊,他们立即后撤了数丈,再也不敢追击那些攀绳之人。 崖上贼人喊道:“你们这些新来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这粗绳是任谁都能攀上的么?” 那些武师等众,趁机沿着粗绳,攀上了数十人之多。 底下人群中依旧有人不忿,他们大喊着:“留在下面横竖也是一死,冒死攀上却有一线生机,不如拼上一拼,我才不愿束手就擒!” “正是此理!唯有拼上一拼才有生还可能,留在此处,可是有死无生啊!” 他们一边叫嚷着,一边也沿着粗绳而上,竟不去与武师等众拼杀。 此时又听“嗖嗖”声响起,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又射杀了二十几人,但那些武师侠士竟无一人中箭,全数安然地爬上了小洞之中。 看到此处,金琨不禁心道:“难怪那些粗绳不急着收回,也不怕有人伺机攀上,原来却是用的这种雷霆手段!” 此时那小洞里,贼人又高声喊道:“谁说留在下面的有死无生?你们当中若有愿意效忠我们利贞帮的,均可顺着粗绳攀上! “你们不仅不用去死,还能成为我们的兄弟,共享荣华富贵!” 新来的两千之众均是面面相觑,不知何为利贞帮。 而此前的二派门人则聚拢了千余人,朝上头喊道:“别再痴心妄想了! “你们虽然招降了几万之众,但咱们这些剩下来的人,全都是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任凭你们如何对待,休想再劝降我们一人!” “不错!你们尽可劝降些贪生怕死之辈,咱们这儿的人全是我大齐的栋梁之才,你们就别痴心妄想啦!” “说得对!怕死的可不是我大齐男儿!” 人群里忽然变得情绪高涨,人们振臂高呼,恍如真正的胜者正是谷底这些被关押之人。 然而,就在人们不断嘶吼之时,从新来的两千人里,竟走出了几十人,攀向了那些粗绳。 其他高叫聒噪之声顿时熄灭,人们望着那些叛徒,又畏惧头顶的箭矢,均不敢上前阻止。 只得在下方高声喝骂道:“畜生!你们这些畜生必定不得好死!” “汉奸!走狗!丢尽了祖宗的脸面,必定是些断子绝孙之辈!” 也有人垂头丧气道:“人各有志,就任他们去吧……” 小洞中的利贞帮众大肆得意,他们奸笑了好一阵,又朝下面喊道:“我差点儿都忘啦,世员外有令, “从现在算起,三日之后,我们会将谷底的所有人尽数烧死,咱们可不能一直都养着你们这些闲人! “若想不被烧死的,便顺着粗绳攀上,发誓效忠咱们利贞帮便可!” 谷底众人无不心惊肉跳,任谁听了自己的死期,都无法处之泰然。 就在利贞帮众的哂笑声中,顿时涌上了四五百人,他们顺着粗绳迅速攀上,去意甚绝,唯恐不能攀上这些粗绳。 其余等众虽然知道头顶的箭矢厉害,也还是奔出了一二百众,向着那些叛徒展出了各自的绝招。 那些叛徒本就心虚不已,再加上忙于逃生,又怎敌得过那些怒上心头的门人? 是以只几十招之下,不少叛徒都负伤倒地,就在要命之时,头顶的箭矢又应声落下,且是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那些负气的门人。 二派门人又损失了十余人,他们不得不再度后撤,直气得浑身战栗,咬牙切齿。 那些叛徒们得到喘息之机,相互扶持之下,又再度顺绳攀上。 陆宁不禁叹道:“这些神箭手可好生厉害,他们定是精挑细选来的射手,竟是百发百中,从不误杀一人!” 那些利贞帮众将叛徒尽数拉上,又抽回了粗绳,直笑得前仰后翻。 他们不住耻笑道:“你们不是都铁骨铮铮吗?怎地说叛就叛,竟没半点儿骨气?” “哈哈!什么汉奸走狗的,骂得可是解气!可一转眼,自己却做了走狗畜生!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第504章 利贞之帮 利贞帮众足足笑了好一阵子,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洞口,不知去向了何处。 剩下谷底这万余众,竟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人们各自摇头而叹,或是暗自哭泣,而后聚拢成若干个圆堆,纷纷席地而坐。 金琨斜坐在崖壁一角,口中不断重复着:“利贞……利贞……”神情落寞非常。 伏世火对他甚为关切,直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暗中运出通力,查看金琨是否受了内伤。 陆宁也坐在他的身边,眼里尽是关爱之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利贞帮是个什么帮派,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它怎能恁地厉害?” 她见金琨半晌都没有反应,又推了推他,说道:“明老前辈,还请您尽快想个法子,给咱们找条生路吧!” 金琨一怔,眼中尽是茫然,不知作何应答。 此时马和、肖代秋率领廖建元这四人尽数围拢过来。 肖代秋当先叹道:“咱们已经问过这里的门人,他们此前都被绑缚了双手,自出云谷地道行过几百里才被押解到了这儿。 “此后正是从那小洞之中,用那些巨大篮筐,才将他们缓缓放至这崖底囚禁。 “自到了这崖底之后,大伙儿可是什么办法都用过,怎奈此处是个绝境,至今都没有一人能够逃得出去……” 马和也低垂着脑袋道:“别看这里虽有万众,但三天之后,也不知有几人还愿意留在此处,心甘情愿被那大火烧死……” 侯志坤也哭丧着脸道:“这是在逼咱们叛了,大伙儿都不知那利贞帮是个什么帮派, “若真是叛了,也不知是叛出霁云盟、明夷帮,还是叛了国?” 苟鸿才道:“他们这是在以死相逼,若真有人叛了,须怪不得他们……” 廖建元直斥道:“这时又怎能说那些叛徒之事?咱们得想法儿如何逃出去,那才是正经的事啊!” 何振海忽地灵光一闪,叫道:“这里唯有那处小洞可以进出,不如咱们都诈降了吧!总比在这儿坐以待毙的好!” 此议一出,好几人都随声应和,均觉得此计甚妙。 但肖代秋当即说道:“适才那些门人与老夫说过许多,利贞帮众会隔三差五地从上头丢下一些尸首, “说他们都是些诈降之人,他们都被利贞帮的人辨明了假降的身份,就将他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说着,又指向西面的一堆发了臭的尸首,说道:“那些便是诈降的前车之鉴,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马和也点头叹道:“利贞帮到底是什么底细,咱们可都不清楚,是以,无论咱们是真降还是诈降,恐均有覆没之危,诸位可真要仔细想好了。 “好在还有三日的期限,咱们不妨再想想别的法子……” 众人无不唉声嗟叹,陆宁数度思虑之下,带头放弃了诈降的想法,她眼望金琨,一股既甜又苦的思绪涌上心间。 伏世火见金琨神情异样,也已心知不妙,转而依在陆宁身旁,脸上满是茫然失措。 而肖代秋、马和等人,皆是捶胸的捶胸,顿足的顿足,恍如有股绝望阴云罩在他们头上,叫人暗气暗恼,呼吸不得。 金琨竟始终不发一言,只思忖着:“此处是个绝境之地,崖壁又刀劈斧砍不进,想要从此逃出,已无可能…… “适才世勇兄弟启动那机括,我实不该为搭救众人而落入这处绝境之中…… “我若能留在世家府中,只须拼尽全力争斗一番,多少还会有些转圜之地, “如今却落入这般的绝境,别说救上一人,便是自保也是无从谈起……” 一股无力之感顿时涌上金琨心头,他自忖纵横江湖十余载,再大的狂风巨浪都曾历经过,也从未有甚艰难险境能难得倒自己。 而今日这次的绝境,却是前所未有。 面对这利贞帮的无端强压,他不仅没有一个应对之策,更是连半点的余地也寻找不出,直憋得他如被扼住了咽喉,只觉生死存亡仅在顷刻一般。 他抬头望天,却连一轮朗月也无,脑中忽然浮现出弈先生锦囊中所诉:“鄙人可是十分地清楚,你根本改变不了这个江湖,因为它也无人能变。 “我也料到,你定会不留余地地设法搭救这个江湖,因为你不是别人,你可是我的金兄弟呀! “你是挽救钓鱼城于水火的少年英雄,是一心要消灭狂阳的那个愚夫痴汉! “而你今后若要设法搭救这江湖,也一样要有莫大的勇气,可是兄弟你,当真准备好了么…… “你不愿取代九宫派,始终不肯自立门派,鄙人当然理解,因为兄弟你是个好人,你可不能变成个邪魔。 “我曾多次想替你当那邪魔,可惜我没你那本事,我实在办不到, “若你今后当真打算这么做了,或是另有他图,兄弟,你可要做好被邪魔吞啖的后果……” 想至此处,忽听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由远及近,人们纷纷注目而望,却是那运日一边悲哭一边向金琨等众走来。 马和听他哭得太过悲惨,只好将他扶到众人身边坐下,关切道:“运长老,何故如此伤怀? “若是因为他们三日后要烧死咱们,那死的人可远不止你一人,大伙儿可都陪着你赴那九泉啊。” 运日又哭哭啼啼好一阵子,才擦了擦泪水说道:“秀兰啊,她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这里万人之中,还是不见她的影子……” 马和一愕,直与肖代秋哭笑不得地走至一旁。 而廖建元、何振海、苟鸿才、侯志坤这四人则相视而望,听着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嘲笑之声,也面露鄙夷之色。 运日攥紧着拳头,狠狠地道:“你们尽管笑我好了!纵使被你们瞧不起,我也要一直寻她,直至我寻到为止! “你们这些个凡夫俗子,如何懂得我俩的情意!” 廖建元几人只得低垂着脑袋,将那股笑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第505章 争执再起 马和一脸窘相,忙安慰着:“运长老别和这些个等闲之辈一般见识,他们连之死靡它、琴瑟和鸣也都不懂,又如何能明白你们的情意!” 说着,竟脱下外衣给他御寒,而运日却蜷在角落里,用那外衣盖住了脑袋,缩在里头泣不成声。 又过得一会儿,西首忽然出现一阵聒噪之声,一群人迅速朝金琨之处涌来。 当人们走至近处时,被马和与肖代秋双双拦下,那群人却叫道:“快带咱们去见明老前辈! “咱们几个师弟的狂阳犯了,还请他老人家速速医治!” 马和立时会了意,回到金琨席地处将事情禀报了。 可金琨还未开口回话,却见陆宁与人群大声说道:“明老前辈自悬崖上搭救了上千人众,如今已是疲惫至极, “还请诸位体谅一些,莫再打扰他老人家调养休息!” 人群里大为错愕,他们也高声嚷道:“所谓人命关天! “咱们都听说了明老前辈治愈过许多病人,那可是上天派来搭救大伙儿的,还请老前辈大发慈悲,救救咱们的师兄弟吧!” 陆宁不悦道:“如此危急之时,万不可打扰他老人家,咱们理应众志成城, “想法儿如何逃出去才对,怎能依着小性子,不顾那轻重缓急,也不从大局着想?” 廖建元与何振海附和道:“正是此理!咱们可都剩下了三日期限,怎还能先顾狂阳,却不顾自己的性命?” 人群中一些人顿时仰天嚎哭,而一些人则垂头丧气,另一些人却是怒气陡升。 他们商议之下,再度高叫道:“便算三日之后大伙儿都没了性命,咱们若能治愈狂阳, “也可享得片刻的安逸,明老前辈就连大伙儿最后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了么?” 陆宁立时啐得一口,叉着腰道:“你们忒也自私了些! “明老前辈已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如何还能医治狂阳?你们怎就不体恤体恤他老人家?” 这句话虽是说动了不少人,可依旧有人大叫道:“那他老人家为何就不体恤咱们病人的病苦!” “就是!大伙儿三日之后便要被他们烧死,咱们这可是最后的愿望,你们连这点怜悯之心也没有了么?” 在数十人的鼓动之下,立时又有数百之众激愤而起,辱骂怒斥声响绵绵不绝。 此时东首又走来数百之众,他们口中高喊着:“他们这是逼咱们降了利贞帮,叛了霁云盟!叛了明夷帮!” “看来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搭救咱们也是假的!可以医治那狂阳也是假的!” 众人声浪滔天,气势如虹,一路急行而来,与之前的数百之众共近两千人,将金琨等众围在了最里处,渐渐有了威逼之势。 肖代秋与马和见状,立即呼唤之前的两千之众,将人群挡在外头,牢牢护住金琨等人。 这四千人在这偌大的空地上对峙,随时都有拼杀搏斗之危。 廖建元大喊道:“休得胡说!咱们的狂阳都被明老前辈治愈了,那可是千真万确之事!绝容不得你们在此搬弄是非,蛊惑人心!” 肖代秋也朗声道:“咱们这两千之众若是要假意救你们,又何苦与你们一同落入这无望崖下。 “那利贞帮三日后就要烧死咱们,我们又如何能幸免?” 人们见青囊三肖亲自发了话,又见金琨那两千人众志成城的模样,也就没了太多聒噪,渐渐将吵闹之声掩了下去。 便在此时,再闻外围喧嚣声不断,向里处又挤进了两千之众,为首的却是丁诺、郑兆与孙迪这三人。 只见丁诺一路高喊不断,见到了马和等人自也不惧,大声叫道:“快叫明灵子出来,否则可别怪咱们率先动粗了!” 马和一凛,随即怒道:“又是你这泼皮!此前在那双擎山上,明老前辈已对你手下留情,怎地今日反要倒打一耙,还知不知道廉耻!” 丁诺也不搭理他,只一个眼神左右一看,郑兆与孙迪二人立时涌上,将马和推向一边。 丁诺再度叫道:“明灵子!你快快出来受死,否则大伙儿可一个都活不了!你既那般大仁大义,正该以一人之命,换我万众之命才是!” 陆宁怒极,当即抽出长剑一指,喝道:“可好大的胆子!若想见明老前辈,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言毕,长剑疾转,一个剑花已向丁诺刺去。 便在此时,肖代秋忽地伸手一抓,已将陆宁长剑握在手中,细声道:“陆小姐莫急,如今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些泼皮故意挑事,是为了双擎山那梁子来的,且看老夫的!” 又对丁诺凝目道:“丁大侠,你是说若明老前辈不死,死的就是大家伙儿,这话又从何说起?” 丁诺见陆宁一副气急败坏之样,也是面露不屑,大声道:“今日明灵子带来两千之众,你们可是个个高节迈俗,不堕明灵子的名声! “可咱们这些个人都是些凡夫俗子,只想保得一条性命,明灵子若要咱们都和他一般地义薄云天、清风峻节,咱们可就不答应了!” 肖代秋冷哼道:“还请丁大侠直言不讳,不必与咱们婆婆妈妈,尽绕些圈子!” 丁诺忽地笑了一笑,问道:“利贞帮要在三日之后烧死咱们,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肖代秋一愕,与马和、陆宁一望,黯然摇头道:“还未有对策……” 孙迪拍着大腿叫道:“对嘛!既然明灵子都没有法子,还不叫咱们这些人活命么?” 郑兆也是揶揄道:“正是此理!明灵子他挡住了大伙儿的活路,他就必须先死!” 丁诺再道:“适才有人顺着那些粗绳爬至那小洞之中,降了利贞帮。可唯有明灵子新带来的帮众,极力阻止和辱骂他们! “咱们这一万之众已被关押在出云谷中多日,如今又被关在这儿, “可都不曾阻止投诚之人,你们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却来阻碍他们的活路?” 第506章 湮遁解围 他嗓音越渐越大,又再叫道:“如今你们既然未有应对之策,咱们这万余人若想要活命,唯有投诚一路, “你们若再横加碍阻,坏了咱们的好事,咱们便依不得!” 孙迪也附和道:“不错!虽然那小洞之中,会有数十名神箭手帮咱们射杀这些碍眼之人,但奈何你们两千多人,一时间可是杀不过来。” 郑兆接着道:“倘若你们将利贞帮他们惹急了,不许咱们前去投诚,倒不如现在就将明灵子杀了,以绝后患!” 他们这一番话说出,也惹得此前几千之众群情激动,振臂高呼,不多时,又引来了不少人,直有三四千众包围了金琨这两千多人。 肖代秋见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也慌了神,他纵有青囊三肖的名气傍身,又有明灵子的威吓在侧,也是压不住这众人之怒。 倘若当真与他们动起手来,他们这两千之众定将讨不到半点好处。 眼见这三四千众越来越是激愤,不少人都抽出了兵刃,震天价喊着:“明灵子快出来受死!” “你一人死了,好过咱们死上万人!” 陆宁等众无不冷汗夹背,他们这两千余人只得徐徐后撤。 直至撤到了无望崖壁,将金琨一人挤在了最里处,眼见刀来剑往、血风肉雨仅在顷刻之间。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穿过了人群,从孙迪后背转出,来到了丁诺跟前。 他始终默不作声,却将长枪一晃,立时血溅三尺,那丁诺只在瞬息间就倒在血泊之中,从此没了性命。 众人大惊,立时呼喝喊叫,抽出兵刃,朝那人挥舞过去。 但那人身姿疾转,不仅避过了众人围攻,更将长枪一挑,又在孙迪胸口上穿了一个血窟窿。 可怜这孙迪,一声大喊只叫了一半,便跪倒在地,口中缓缓流出鲜血,也不知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抽搐了几回,就此而亡。 众人更是激愤异常,无数刀剑闪着篝火之光,尽数朝那人身上招呼。 但那人早有了计较,但见他忽将身姿一矮,再是着地一滚,已将郑兆抢过。 再用枪尖指着郑兆的喉处,大叫:“莫慌!小心我再将这个头儿杀了!” 众人慌神之下,不得不投鼠忌器,立将兵刃抽回,但那些喝骂之声竟是高喊不断,渐渐震人双耳。 直至有人大叫一声:“啊!这人不是那湮遁道人么!” 此声一来,骂声顿熄,却听惊叫之声四起,又有人叫道:“传言此人神出鬼没,暗中杀了不少的江湖侠士!” “对!就是他!相传他面目全非,一身道人打扮,又是手握长枪,武艺高强无比,甚爱打抱不平!” 再听西首几人骂声更大,朗道:“什么江湖侠士!他杀的可全都是些江湖败类,可算是为我霁云盟除去了不少祸患!” 东首又有几人骂道:“他奶奶的!什么打抱不平!杀我霁云盟的人,还有理了么?你给老子说说,我盟内哪里来的祸患?” 西首又再叫道:“可别再自欺欺人啦!霁云盟里这般乌烟瘴气,你们就瞧不见么?” 双方直互骂了大半晌,忽听那湮遁道人高声笑道:“未想到贫道低调行事,却还能有这番名气。 “看来你们若想杀我,定会有大把的好人护我周全!” 这话一来,西首又是欢呼又是拍掌,许多人叫道:“那是自然!谁人不知湮遁道人为我联盟除去了众多祸患,实在是功标盟史、大慰平生呐!” 湮遁道人再笑过一阵,朗道:“即使如此,你们便知贫道今日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众人举目四望,渐渐明白了湮遁此番深意,顿时有近千人纷纷退了开去,不再纠缠湮遁杀了丁诺二人。 湮遁却依旧挟持着郑兆,大声道:“怎么?还有恁多人要寻明老前辈的秽气么?” 他转头对着西首再叫道:“劳烦诸位,还请替贫道劝劝这些人,他们全都头脑发了昏,怎能对这位得道前辈如此无礼?” 西首这千余众果真甚是殷勤,各自重新返回,苦心劝导余下的两三千众。 可怎奈这些人对那湮遁道人的名号并无印象,任凭这千余人费尽了口舌,被其劝动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湮遁道人摇头叹道:“你们这般不听劝,当真想当叛徒了么?” 此话说中了许多人的痛处,顿让不少人注视这位道人。 再听湮遁说道:“你们曾被利贞数度招降,却依旧不失初志,的确是我大齐铁铮铮的男儿,这本就令贫道钦佩有加! “可是你们今日,又实在令我失望至极!你们怎能去对付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他可是宁宗时代的大英雄,对我大齐可是有着不世之功呐! “今日之事,若是传将出去,你们知不知道那些江湖之士会如何咒骂和鄙夷你们?” 他缓缓昂起了头,大声说道:“你们却不好好想想,是咱们这一万人众志成城有逃生之机,还是始终僵死在此,相互拼杀有那逃生之机? “你们如此本末倒置,颠倒是非,实在是做了亲痛仇快的蠢事呀!” 此话说出之后,人群之中频现窃窃私语,再在那西首的千余人不断劝导之下,又纷纷后撤了一千余众。 如今依旧围着金琨等众的,只剩下丁诺所领的一两千众而已,他们甚恨湮遁杀了丁诺二人,是以无论他人如何劝阻,都动摇他们不得。 正在众人应对失措之际,却见金琨缓缓走上前来,先向湮遁道人鞠了一躬,说道:“多谢道长替老夫解了围!” 他在绍兴分舵处与这湮遁道人有过一面之缘,未料到今日又是被他出手相帮,一时满满的敬意浮在眼中,这让湮遁道人也是频频颔首不已。 金琨又向众人作了一揖,朗声道:“诸位若要投那利贞帮,老夫与所领两千余人绝不横加阻拦!” 数千人同时“唔”地一声轻呼,再听金琨又放低了嗓音道:“只是老夫的确将内力用尽,无法替大伙儿医治狂阳,此事还容事后再提。 “利贞要在三日之后烧死咱们,诸位且给老夫一些时辰,我自有一番计较。 “倘若老夫实在无法救出大伙儿,待到第三日早间,诸位可尽数投入那利贞帮,也好保得一条性命。” 第507章 拥趸渐多 说完,又缓缓回到了原处,靠着崖壁席地坐下,一旁的伏世火再度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这近万之众立时有人欢欣雀跃,高声喝彩道:“明老前辈他肯定有法子救咱们出去,这回大伙儿可都得救啦!” “幸亏有明老前辈在此,否则我们定然是求生无望,求出无门呀!” 说着,竟有千余人顿时向金琨之处大行跪拜之礼,其中笑声与哭声夹杂在一块儿,让他人听了,不得不为之侧目。 此时,人群中忽然涌出三四百人,走向了崖壁的另一侧,朝崖上高喊着:“快放下粗绳,他们不拦我们啦,我们要向利贞帮投诚!” 言毕,小洞中立时放下了数股粗绳,这三四百众顺利攀上,果真未受到任何的阻拦。 只是洞中利贞帮众不断嘲笑道:“就凭这明灵子一人,如何救得出你们一万余众?这实在是异想天开,叫人笑掉了大牙!” 这让剩余几千弟子与明夷帮众疑惑更甚,直好半晌,才有人大声喊道:“明老前辈,您到底有何计较?是想出了法子救咱们出去么?” “是啊!若有法子就给大伙儿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难不成你们逃走时,不愿意带上大伙儿么?” 这些焦虑传导甚速,丁诺所领的两千之众里,顿有一半人又来了精神,不断出言挑衅,以挽回颓势。 但听湮遁道人叫了声:“快拿绳索来!”何振海听了,立即从腰间解下一段绳索,递了过去。 湮遁便将郑兆手脚捆缚了,又往他嘴里塞满了碎布,叫他无法言语。 再然后将他推向了何振海,说道:“此人伙同丁诺等人作恶多端,可得好生地关押起来,不能再叫他为害江湖!” 见湮遁道人捆缚了郑兆,又惹来丁诺那两千余人的不不满,他们纷纷涌上前来,只是不敢真刀真枪地亮出家伙,唯恐对郑兆不利。 他们只叫嚷着:“快放开郑师兄!千万不可囚禁了他!” “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不光杀了丁师兄、孙师兄,怎还敢这般无礼!” “你与那明灵子本就是一丘之貉!都是些惺惺作态之辈,早已祸害了不知多少弟子!” 湮遁道人哈哈一笑,朗声道:“怎么,你们还有甚不满的么? “切不可忘啦,明老前辈已然说过,倘若他救不出大伙儿,你们便投那利贞帮便是! “如若还嫌不够,投入利贞帮之前,你们大可前来取我项上人头!” 众人吵嚷之声顿时熄灭了一小半,只不过丁诺等众拥趸甚多,喊叫咒骂之声依旧不绝。 湮遁道人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拿出腰间酒葫芦,却发现其中美酒已尽,不得不微抖着右手,将它又系回了腰间。 再高声叫道:“你们可都是霁云盟与明夷帮的门人,曾经杀灭过不知多少的亨兵,怎么还是恁地迂腐! “就说那明老前辈,他可是心心念念带着几千人前来搭救大伙儿的,你们不懂知恩图报还则罢了,怎还能不识好歹,倒打一耙?”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肖代秋、马和等众的共鸣,不少帮众喊道:“道长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明老前辈数月以来,始终是不辞辛苦,四处查探大伙儿的下落!” “咱们今日好容易寻至此处,还以为可以将大伙儿从此救出, “却未料落入了他们的陷阱,若不是明老前辈他极力搭救,我们这些人也不知会死伤多少!” 明夷帮众神情高涨,叫嚷之声犹胜往昔,不断高喊着:“明老前辈为咱们不少人治愈了狂阳,那可是千真万确之事! “他老人家所行所想,可全都是为了咱们二派的门人,又怎容你们这些混人抹黑他老人家?” “所以你们别不识抬举,黑白颠倒!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说我们明老前辈的不是?” 丁诺那两千人被这么喝骂一通,立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们左顾右盼之际,又听小洞上大声喊道:“还有降我利贞帮的么?若再没了,粗绳就此收回,今日可不再放下了!” 这话音刚落,又有三四百众沿着粗绳蜂拥而上,从此投入利贞帮之中,他们身后依旧引来骂声一片。 那丁诺的两千余人,虽是被湮遁道人杀了两人,也自知理亏,始终做声不得。 又迫于金琨等众影响颇广,拥趸渐多,倘若真要与之作对,唯恐内部再生哗变,可谓是得不偿失。 是以他们也不顾那丁诺二人被杀,郑兆被绑,只相互簇拥着,尽数退至原处,暗等着那三日之期到来。 见众人散去,马和与肖代秋二人,则请湮遁道人回到金琨左近歇息。 可那湮遁非但不坐,见到金琨后竟再也迈不动腿,只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许久之后,终于躬身道:“贫道请明老前辈与肖大夫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金琨一怔,当即领着肖代秋和湮遁道人,远离众人的视线,走至东南角落一棵小树之下。 金琨也是躬身道:“今日多亏道长相助,老夫深感恩惠!不知此番叫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湮遁道人却颤着双手道:“快!快!给我吃酒!” 金琨欣然解下酒葫芦,交给了湮遁,说道:“未料道长武艺高强,却还这般嗜酒如命,也当真是个奇人异士!” 湮遁道人只顾痛饮其中美酒,直至将酒饮尽,再看那双手时,也果真不再抖动了。 他面色凝重地交还了酒葫芦,抱拳说道:“还请二位多担待些,一会儿若贫道当真说错了什么,就当我是个笑话,不必挂怀于心!” 肖代秋挺着肚腩笑道:“道长言重了,您但说无妨!” 湮遁道人再一拱手,忽地抓住金琨二人的手,两眼紧盯着金琨,眼露期盼地道:“琨儿,是不是你?你如今可娶了肖家姑娘?” 金肖二人均是一惊,但金琨碍于身份,不便回答,肖代秋却问道:“道长,您这是何意?” 湮遁道人眼眶红润地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会使那玉铉分星掌,还有你这背影和眉眼……我绝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琨儿!” 第508章 原来柳太 他抹了一把泪,续道:“你认不出我了么?可还记得我多次回到那守望村中,看望你和我那金思农金师兄么?” 金琨忽然“啊”地一声,浑身如中电击一般巨颤,赶忙撕下了人皮面具,失声叫道:“柳叔叔,原来是您! “我怎说您的声音这般熟悉,您怎……怎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这湮遁道人正是柳太所扮,他甫一看清了金琨的模样,倏地老泪纵横,赶忙将他搂住。 带着哭腔道:“果然是你!我可找得你好苦哇!还真以为你死在那瞿崴的剑下啦……” 金琨也将泪水流在他的肩头,哭道:“琨儿有父母在天之灵护佑,又怎会轻易死去?反倒是您,我多年寻您而不得,实在是愁煞小侄啦!” 见这二人抱头痛哭,也把一旁的肖代秋惹得老泪纵横,无尽感怀。 直过得好一会儿,待二人哭声渐小后,肖代秋才把这二人引至一旁坐下。 他先把当年断山崖一战,和金琨落入悬崖,以及后头在朗月谷中发生的一切诸事,和金琨与肖梨雨喜结连理等事,一一给柳太说了。 之后才问道:“柳大侠,这些年来,琨儿可是找你找得好苦,你都去了何处? “如今又为何满脸伤疤,装成个道人模样,叫咱们这些人始终都认不出你来?” 柳太长长一叹,沉吟道:“我装扮成道人,与琨儿的易容,也颇有相似之处……” 他两手始终握着金琨,续道:“还记得当年在庐陵县中,我们几人一同击退了乌和乌兰几人,我就与弈先生结为了挚友。 “他在庐陵县的客栈之中,曾与我彻夜长谈,无论是谈论霁云盟还是明夷帮, “抑或是整个武林,以及大齐与亨国的战事,我俩的见地都相差无几,可谓是十分的投缘!” 他逐渐看向金琨的两眼,沉吟道:“其时,弈先生曾与我说道,琨儿这般为他人着想,将来注定要孤独一生,难有至亲至真的好友。 “他还特意说道,倘若他与琨儿几人安然无恙,便请我与他们一道,一同谋划江湖之事。 “倘若他们几人出了大事,或是离开了这人世间,他就请我隐匿起来,待到关键时刻,再伺机而动,也好还这江湖一丝清明……” 金琨吃惊地道:“原来早在那时,先生他就对今后之事有所预料了……” 柳太颔首道:“先生他神机妙算,堪称当世之诸葛!” 他再缓得一缓,又道:“后来得知瞿崴坐上了盟主之位,是以我特意传书信与你,说我决心隐退江湖。 “我那时心灰意冷是真,提前按照先生之意隐遁江湖,那也是真的,要不然我为何要取那道号‘湮遁’?” 金琨顿时“哦”地一声,只暗叹着未能通过这个道号,早些猜出柳太的身份。 柳太再度流下泪来,颤声道:“琨儿,当年自知你被瞿崴杀害后,我是何等的悲心欲绝…… “我甚恨我自己,没能与你们为伍,一同在那断山崖中共历生死…… “我不仅没能替金师兄与何师姐报得大仇,还没能保护好琨儿你的周全…… “我痛定思痛之下,也是无法原谅自己,于是我便决定,伺机刺杀一些霁云盟的关键人物,也好替琨儿你报这血海深仇!” 金琨两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喃喃道:“是以你这面容……” 柳太沉吟道:“不错!若要行那刺杀之事,就须得改容换面,叫人认不出我的身份! “若是要如你这般地易容,那也太过麻烦了些,我便学起了你爹当年的做法,自毁面容,才好隐遁在那暗中行事!” 金琨“啊”地一声惊呼:“柳叔叔,你为何这般作践自己?” 柳太摆手道:“你可不知道,我甚恨这霁云盟,自我毁去那容貌之后,的确让我大展了手脚, “这些年下来,我已暗中在盟内离除去了百十人之多!你听那些弟子所言便会知晓,你叔叔我杀的,可都是些盟中败类,是那该死之徒!” 金琨一时间错愕当场,不知该说什么好。 却听肖代秋说道:“柳大侠,你这双手抑不住地颤抖,又那般地嗜酒,恐是这些年中伤心难抑,借酒消愁所致吧?” 柳太再是一叹,颔首道:“不错,美酒可用来消愁,可也消弭了不少斗志……正因我这双手发颤,我那武艺早已是不复当年…… “好在我只在暗中行事,所要杀的人,至今还未能失手过…… “只是今日一时失策,暗中跟着琨儿你们来到了叶家府,也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 肖代秋再叹道:“柳大侠能自毁容貌,实在是叫人钦佩!但大侠如今的模样,叫咱们这些人看了,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夫可以给你易容一番,恢复你原来的样貌,你看如何?” 柳太拱手道:“多谢肖大夫的美意!只是在下还要靠这面容隐匿身份,对我今后行事可大有益处啊!” 金琨偷偷抹去了一把泪水,他戴回了人皮面具,起身而出。 再回来时,却是领着陆宁,与柳太说道:“这位是陆宁陆姑娘,乃明夷帮严帮主的义女! “我们几人曾在朗月谷中同住十年,她已知晓我全部的事情,是以特意给柳叔叔引见一番!” 又简要向陆宁说了柳太之事,陆宁则向柳太道了个万福,二人彼此寒暄了些许。 此后金琨再道:“我找几位前来,是想向你们宣布一事。” 陆宁一惊,当即问道:“金大哥可是想到逃生的法子了?” 金琨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陆姑娘你,不错,我已想到法子了。 “只是我如今已将通力用尽,是以在这三日之中,我须得集中精神凝聚通力,且是要毫无打扰才是。 “所以麻烦诸位为我护法,也好在三日之后,待我通力充盈之时一蹴而就,与大伙儿一道逃出此地!” 第509章 狂阳发作 肖代秋立时拍手道:“有法子便好!我这就告诉马堂主去,让他帮着护法!”说着,已奔出了视线之外。 陆宁也顿生欣喜,直蹦蹦跳跳地道:“太好啦!我就知道金大哥你定有法子!你且放心,有我护在此处,谁都别想扰你半分!” 柳太上下打量了陆宁几眼,只见她眼中掩盖不住对金琨的别样情意,暗想着此人天姿国色,实在是个绝佳的女子。 她不仅与金琨一同来到这无望崖底,还愿意留在朗月谷中相陪十年,就这份情义,已是十分的不简单。 柳太一时间想起了那娥皇女英,心想着倘若金琨不嫌弃,定要给这二人说上一媒,也好告慰金思农与何婉静的在天之灵。 他正要向陆宁开口,却听得崖下又传来一阵聒噪吵嚷之声,陆宁与柳太立时闻声冲去,仅留金琨一人盘坐在那小树之下。 这二人重新回到崖底,眼见肖代秋与马和已派了数百人堵在崖壁之侧,正对近千人众严阵以待。 而那千人直叫喊的叫喊,发怒的发怒,甚至还有些人仰天嚎哭,其声响如海边涛浪一般,一阵阵涌上。 其中有人骂道:“明知三日之后,大伙儿都要被烧死在这儿,你们却和个没事人一般,只知嬉笑怒骂,太也过分了些!” “就是!你们至今还未想出个法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大伙儿去死么?” “我们若是被烧死了,变成了鬼魅,头一个不放过的,可就是你们这些明灵子的人!” 听至此处,陆宁、柳太等人均想:“金琨虽有法子破解眼前危厄,但若此事提前告知了众人, “唯恐被崖上之人得知,最终坏了大事,是以此事还得对大伙儿保密才是!” 肖代秋也想通了此节,直向身旁帮众小声说道:“这些人自知晓了死期,一时犯了狂症,不必理会,咱们好生防范便是!” 帮众立时应下,再叫上几百之众,挡在了最前头,任凭这些人如何咒骂,始终是不为所动。 又过得好一会儿,那千人之后又转出数十个霁云弟子来,他们直下拜磕头,哭天喊地,还有十几人直愣愣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其中几人大叫道:“我们这些人再次恳求明老前辈,尽快救治这些狂阳病人吧!” “我们适才也已求过明老前辈,虽然老前辈您耗尽了内力,可奈何人命关天,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他们吧!” 肖代秋一愕,出于青囊三肖的身份,只好上前替病人查探一番。 他一连搭了好几个脉,的确都是狂阳发作无疑,当下掏出了银针,给这十几人接连扎下,又给他们渡了不少的内力真气,却始终不见有人转醒。 肖代秋眉头大蹙,暗忖:“若换在往常,这种程度的病症,老夫一样是束手无策,不得不让琨儿相助。 “可事到如今,琨儿正在蓄养通力之际,又如何能够打搅他半分? “老夫虽是青囊三肖,以救人为己任,也总不能为救这十几人,坏了琨儿的好事,又毁了这里万人的生机……” 他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闭眼大叹道:“这些病人已病入膏肓,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些弟子纷纷惊叫道:“怎地连青囊三肖也这般束手无策?” 此前那些发狂之人则趁机发难,叫嚷着:“连青囊三肖都治不好的病,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愿给咱们医治!” “说的不错!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法子让咱们逃出去,如今更是连小小的病症都不愿治了,实在是太也无能了些!” “什么无能?我看是狂妄!大伙儿看那明灵子,他始终缩在后头不愿意露面,这不就是狂妄么!” 这些人不断地煽风点火,纵使有不少治愈的病人为金琨鸣不平,可奈何肖代秋此番治不好众人,又如何叫人信服? 就在万般无奈之下,忽见陆宁走上前来,叉腰朗道:“你们胡咧咧个什么?明老前辈和肖大夫又岂是你们能骂的? “小心咱们一气之下,当真不救这些病患了!” 众人更是不服,大叫道:“你这女子纵使再耍凶横也救不了他们,可少在这儿装疯撒泼!” 陆宁怒上心头,却不发作,只转头轻呼一声:“世火,如今只能看你的了!” 伏世火心领神会,走至陆宁跟前,朝众人规规矩矩地深鞠一躬。 朗声道:“咱们可要先说好了,如今是你们求着咱们医治,治好治坏可与咱们无关,你们可能依得?” 那些弟子大为不屑,再叫道:“先治好了再说,少在这儿装腔作势!” 有人又叫道:“治不好不怪你便是!倘若你是故意消遣咱们,可小心咱的拳头!” 伏世火点头道:“好,那我便给他们治了!”说着,已卷起袖子,朝最近一个病人渡入通力。 一旁的弟子很是惊诧,又嚷道:“我们可是叫明老前辈医治!你这娃儿又来捣什么乱!” 伏世火当即收回了双手,正色道:“咱们早已说过,我师父他老人家已是疲惫不堪, “你们若要医治,只能靠我这徒儿了!你们到底让不让我治?” 众人皆是一怔,均料不到明灵子的徒儿那般幼小,左顾右盼之下,也别无他法,只得请他尽力施为。 陆宁会心一笑,暗忖着如今的伏世火,已是个独当一面的小侠,实不枉金琨一番辛苦栽培。 她自然而然地望向那小树之下的金琨,暗想着:“金大哥行事,向来都没叫旁人失望过, “况且他如今又有通力护身,若是要救得这里的万人,定也能水到渠成才是!” 这么一想,已是过了一盏茶时分,忽见伏世火医治的病人转醒,那人忙不迭爬将起来,见身子已是大好,便朝伏世火连磕了几头。 伏世火年纪幼小,哪敢受此大礼,也向那人磕还了回去,再抬起头来时,却是满面细汗,颇显疲累。 他紧接着再去医治第二人,双手放在那病人的胸口时,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第510章 世火行医 陆宁将此一幕看在眼里,心知他此番强行施为,只是将病人的病情稍缓而已,根本无法治愈狂阳。 但纵使是如此,依旧耗费了他大量通力,如今才治到第二人而已,后头还有十人,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这病人果然苏醒,忙向伏世火抱拳作揖,谢声连连,就此去了。 而那围拢的千人见到这一幕时,也有不少人暗自称赞,渐渐地服了这个徒儿。 此时伏世火已是口唇发白,面目发青,浑身大汗,疲惫已极。 陆宁一把拉过他来,甚是关切道:“世火,听陆姑姑的,你不可再治了!” 伏世火一怔,说道:“这怎么行?我已答应治完这些病人,若我言而无信,他们又该去闹师父了。” 陆宁皱眉道:“不成!再治下去你可就垮了,纵使你搭上性命,也救不回剩下的十人!” 她话一说完,又惹来弟子喧哗,有人叫道:“你们到底治不治了?不想治就叫明灵子来治!” “是呀!哪儿有治病只治一半的道理?” 陆宁嗔怒道:“不成!他师徒二人都累坏了,要治也只得等到明日了!” 就在此时,丁诺所领的那群人又趁机涌了上来,一高大弟子喝道:“这孩子都说要治咱们啦!是你这做姑姑的不让他治而已!” 又一女弟子也叫道:“是啊!你这人从中作梗,坏了病人的大事,心地也太歹毒了些!” 高大弟子再叫:“岂止是她一人歹毒!大伙儿再仔细看看,那肖大夫和马堂主始终堵在最前边,我们这些人哪儿能看见明老前辈?” 女弟子接着嚷道:“他们就是要故意挡着咱们,不叫咱们清楚里头的事情!三日之后,他们也只顾着自己活命,哪儿会管咱们的死活?” 这一番挑唆之下,又点燃不少门人的怒火,顿时又有两三千众围在此处,对陆宁二人破口痛骂,毫没遮拦。 陆宁在这十年之中,纵使将脾气收敛了不少,如今也忍不下这口怒气,当下倏将长剑抽出,怒指那女弟子。 斥道:“你姑奶奶我最瞧不起的,便是你们这种煽风点火的孬种!”说着,已将长剑挽了几个剑花,径直朝女弟子小腹刺去。 那女弟子也不惊诧,立将身姿一转,也抽出了长剑,与之斗至一块儿。 陆宁虽使出了明夷离火剑,但这二人的武艺均在伯仲之间,短时内已是百招过去,依旧分不出胜负。 就在此时,却见那高大弟子也举拳朝陆宁击来,顿时成了以二敌一的局面。 陆宁虽是不怵他二人,可奈何自身武艺不济,仅是用长剑勉力接下了这两人的七八招。 待到第九招时,忽见那女弟子长剑猛提,自陆宁腋下向上一划,竟要将她整条手臂切下。 忽听得肖代秋、马和、柳太三人同时惊呼,纷纷飞身抢上,可奈何这三人离得太远,根本不及救援。 便在此时,猛听得“嚓”地一声,众人定睛瞧去,却见伏世火伸手接下了此剑,手中兀自流出几滴鲜血。 陆宁大惊之下,忙不迭抱着他跑向一边,而那女子二人登时被肖代秋三人喝止住,不敢再度向前。 陆宁忙抓起伏世火右手查看,其手心处仅是被剑刃划出了一道小口,另有一片鲜血已经凝固,再也无甚大碍。 陆宁忽地砸下热泪,将伏世火搂在怀中,责怪道:“你这孩子!若你这只手被切了去,我可如何向你师父交代?” 可伏世火仅是“嘿嘿”一笑,说道:“师父给我的通力,端的是异常神奇,它将我变得铜头铁臂一般,还真能刀枪不入呢!” 陆宁嗔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说笑!”忙不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再问:“你真就不怕手被切了么?” 伏世火拍拍胸脯道:“我若害怕,便没资格做我师父的徒儿了!” 陆宁问道:“这话又是你师父教你的?” 伏世火笑道:“才不是呢!师父只是说过,他若连女子都保护不了就别做男人了,我仅是记住了这句话而已! “陆姑姑是咱们这儿少有的女子,我不保护你,又保护谁呢?” 陆宁拿指尖在他脑上一点,心道:“这孩子和金大哥简直一模一样……就这份天真良善而言,或许还超过了大哥许多。” 伏世火见肖代秋等人与那群弟子争论不休,又忙不迭跑了过去。 对肖代秋大声道:“肖爷爷!我还能医治!我只要给他们治了,他们便不会吵了!” 肖代秋如何不知伏世火气息大衰,他刚骂了对方几句,又摆手说道:“不成!你再治下去,可就小命不保了!” 伏世火急得跳将起来,对着对方几人叫道:“我定会给你们治好的!你们且瞧我的好了!” 再猛地拉住肖代秋的衣袖,急道:“肖爷爷!您就信我一句! “我师父都用狂阳十四汤和通力结合的法子,省去了不少气力。爷爷您就想个法子,如法炮制还不成么?” 肖代秋又与对方骂得口沫横飞,但听得这一句,立时来了精神。 顿足道:“是呀!老夫怎忘了这茬!” 他略一思忖之下,忙蹲在一病人身旁,扎下了十余支银针,又花去一顿饭的功夫,给这病人渡去了不少真气。 他此时已汗流满面,招呼伏世火过来,说道:“你来!用你适才半成的通力给他治上一治!” 伏世火大喜,立将小手按在病人双肩,闭上双眼,依言渡入通力。 这一回只用了一小会儿的功夫,这病人果真转醒,当他发现是伏世火医好了他,自是惊喜交加,向他拜得一拜,就此去了。 这么一来,一旁的众人自也是欣喜不已,陆宁更是拍手道:“我们世火当真是聪明,不愧是明灵子的徒儿!” 肖代秋略一抚须,又如法炮制地给其余九人扎下银针,之后也朝几人渡入了内力真气。 第511章 妙祗掌门2 直至他真气不济时,又找来马和、柳太、廖建元等人,接力给所有病人渡足了真气。 伏世火也紧随其后,众人忙活了约一个时辰,才总算将剩余几名病人全数救醒。 那群丁诺所领的弟子,如今早就没了怨言,又在他人不断咒骂和哄赶之下,才将他们全数驱散。 其他颇有微词者,眼见恁多人都拿明灵子没有法子,况且这明灵子的拥趸也是愈渐愈多,只好全数闭上了嘴,默默转身离去。 他们其中有的只等着明灵子带他们逃出生天,有的则决心第二日投入利贞帮,也有的只是想见机行事,不一而足。 而金琨只坐在那棵小树下盘腿打坐,前方远处,却是两三千众围在崖壁之下,将他挡在其他门人之前。 他此番打坐,则径直入了定,他也不吃不喝,恍若这副肉身不在这世上一般。 陆宁等人在中途曾轻轻唤过他几次,却始终未能将他唤醒,从此便不敢再打搅于他。 随着时间一刻一刻流逝,三日之期渐渐接近,众人尽管心中焦急万分,也定要信守承诺,护在金琨之前,不敢逾越半分。 人们只等着三日之后,看他能否领着众人,找出一条求生之路,再创一件江湖传奇。 而这崖底的万余人中,在之后的两日里,则陆陆续续地叛出了两三千人之多,崖下众人虽是痛心不已,也都莫可奈何。 但崖上小洞之中,也是时不时地扔下些尸体,并说他们是假意投诚之人,实乃罪该万死。 这么一来,崖下许多人再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叛出的好,还是留在崖底的好,是以疯癫发狂者,已是与时俱增,再也不是少数。 直至第三日深夜,离那最后期限还有半日之时,金琨却忽然转醒。 他找来马和、柳太、肖代秋、陆宁、伏世火几人,暗地里把他的计划说了。 众人虽对他十分信任,可这计划着实是凶险万分,如若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不仅伤及了无辜,唯恐这里剩余的七八千众也都要全军覆没。 金琨沉吟道:“我这法子的确是凶险万分,如若成了,则众人得救,若是不成,则恐尽数被杀。 “但事起仓促,我已没了其他的法子,只得提前半日,趁利贞帮熟睡之际,突然发难!” 柳太也道:“反正大伙儿左右要被烧死,倒不如拼上一拼,也不在乎这半日一日的活头了!” 陆宁则满是信心道:“有明老前辈的办法,咱们定能一蹴而就,给他个措手不及!” 伏世火也拍手道:“我也和陆姑姑一般地相信师父!” 金琨的眼中尽是坚毅,颔首道:“便这么说定了,咱们尽力而为,成败在此一举!” 言毕,领着这几人,轻轻绕过了空地上熟睡的众人,来到崖壁之下,昂首站定。 金琨伸手轻抚这崖壁,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发令之时,忽闻头顶小洞中一个声音高叫道:“掌门到!众人起身相迎!” 这一声之下,霎时惊醒了不少梦中之人,人们纷纷问道:“掌门?什么掌门?” “是利贞帮的掌门么?” 肖代秋等人自也是大惊失色,在这紧要时刻中,却横生飞来这么一档子事,让原有的计划全数泡了汤。 陆宁忙不迭问道:“利贞帮的掌门是谁?” 柳太茫然望着那小洞,沉吟道:“该不会是那世鄂东吧?” 而金琨却背着手,气运丹田,朗声道:“这利贞帮的掌门,恐是贼人之首! “若老夫猜的不错,此人便杀崴之会上,瞿崴口中袭我明霁二派的‘另有其人’,这人正是人称西蜀豪鹰的章夏忠!” 崖下这几千人顿时惊声尖叫,实不敢信他们亲耳所闻。 那小洞之中忽然传出一阵笑声,这笑声的背后却是一股强劲内力,足以将此声传至整个峡谷,犹如在崖底赫然发出的一般。 笑声过后,果真见那小洞之中站着一人,人们举目望去,只见此人身材矮小,身后背着一根数十斤重的巨杵,不是那章夏忠又是谁? 只见章夏忠俯首说道:“江湖传说明老前辈不仅能神机妙算,且是通晓天文地理、百工奇技。 “便连那紫薇命数、岐黄心术也都不在话下,是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今日一见,那传言果然不虚,实不枉本座特意来此寻你!” 金琨只冷哼一声,却并不答话。 章夏忠再道:“只是本座实在不知,本座身为利贞帮的人,如此机密之事,明老前辈却是如何知晓的?” 金琨只将身子转向了崖下众人,背手说道:“这又有何难解之处?如今霁云盟与明夷帮的门人尽数被绑被杀, “而章掌门的妙祗派却不见有人落难,在被绑的门人之中,也始终不见妙祗派的一个弟子。 “虽说这妙祗派并非什么大门大派,但你这个门派,却始终依附于霁云盟, “又怎可能在霁云盟危难之际,不见妙祗派的半个身影?这也太过异常了些!” 章夏忠直哈哈大笑,拍手称赞道:“真不愧为明灵子,本座这些个失策失算,却全让您捉了个正着!” 金琨也不接话,只高声道:“世鄂东!你给老夫滚出来!” 这话音一落,果见那世鄂东笑吟吟地立在章夏忠之侧,拱手道:“明老前辈,有何吩咐?” 金琨怒哼道:“在你们烧死大伙儿之前,老夫可要当着众人之面,揭露你这腌臜混人的真实面目!” 世鄂东倏地一惊,却听金琨朗声道:“世鄂东本是成都世家的庶子,因其不能继承正统,所以才改名换姓成了叶鄂东, “专门靠那‘济事’一事,赢得了一些名声,也汇聚了巨额的家财!” 他缓缓走进人群之中,想起了当年章夏忠曾数度拉拢自己,再说道:“江湖谁人不知,那妙祗派是个小门小派,实在是不成气候。 “是以章掌门便在我大齐境内,四处笼络可为他所用的俊才之辈,这也是老夫猜到章夏忠是贼人之首的原因之一!” 说至此处,金琨自然是想起章夏忠曾两度拉拢自己,好助其成就大业。 又庆幸当年两番都拒绝了他,否则这助纣为虐之罪,可当真是不小。 第512章 揭穿家底 他又续道:“可是那妙祗派又实在太小太小,其江湖威望也是不值一提,想要聚拢我大齐的俊才,又是何其之难! “所以在因缘巧合之下,章夏忠便许以重利,将世鄂东收入麾下,再利用他的名望,迅速笼络了些江湖人士,为他妙祗派所用。 “所以这世鄂东其人,并无甚鸿鹄大志,这个混人说到底,只是个逐利的商人而已! “他仅是想借商发家,将来再以雄厚的财力,与成都世家相抗,夺下那份庞大的家业罢了!这些事情,老夫可说对了?” 世鄂东此时面如土色,半晌都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金琨再高声道:“老夫只恨一时失察,中了你这混人的暗算,不仅未能救出二派门人,更让两千多帮众受了这无妄之灾! “老夫揭了你们的家底,只想叫大伙儿明白一些,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阴谋,又究竟是些什么面目!” 章夏忠不禁拍手喝彩,大声道:“佩服!在下实在是佩服!难怪本座广传谣言,说那二派门人关在大都景山,也还是没能将您难住! “未料到明老前辈竟是这般地神智妙才!” 崖下众人听得一连串的隐情,自是吃惊不已,他们直惊呼的惊呼,嚎叫的嚎叫,其余之众,也尽在窃窃私语,冷汗频出。 金琨双眼露出怒意,大声道:“你不光传出了景山的谣言,还派出了烛龙浪荡子齐腊!他数度扰我好事,定也是因你的唆使吧?” 章夏忠略微一震,问道:“他也被你看出了么?这回又是哪儿露的马脚?” 金琨朗道:“这烛龙浪荡子,最恨那救人之人,但这世鄂东一直济事为人,他却从来不管不顾,这也太明显了些!” 说完,又怒指着章夏忠,再度喝道:“你话音里中气不足,显然是伤了手少阳三焦经, “原来前些时日,在我绍兴分舵的杀崴之会上,救走乌和乌兰又被我打伤的黑衣人便是你!” 章夏忠不由得大吃一惊,再听金琨怒道:“你这小小的妙祗派,怎地就变成了利贞帮? “你们竟想要囚禁整个武林,你这利贞帮的背后一定还有他人撑腰! “而这个人或是这个帮派势力,又与亨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老夫可有说错?” 章夏忠背在后头的双手猛地一颤,再听金琨最后叫道:“快说!你们捉去恁多门人,又要他们尽数降了你们,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崖下众人已是讶然失色,多数人都忘记了惊吼喊叫,只看着这二人的神情举止,哪敢插上一嘴? 然而章夏忠却不愿答话,只连连拍掌赞许,高声道:“明老前辈竟比本座所料还要高深得多, “本座钦佩之余,还是想问上一句,您这般妙算神机、洞悉世事,是那倒滚心法的功劳么?” 金琨还未答话,终于有霁云弟子高叫道:“倒滚心法?这世上真有倒滚心法么?” “有也是假的!张盟主和诸位掌门曾多次与咱们说过,这世上哪儿有倒着滚的心法?那可是骗人的玩意!” “就是!什么倒着滚的心法,和闹着玩一样,上不了大雅之堂,这心法就是假的!” 忽听得章夏忠仰天长笑,朗声道:“我们利贞帮和亨国都无人不知,那倒滚心法实乃当世的无上心法, “唯有你们大齐却愚昧无知,颠倒乾坤,竟将自己的宝贝叫做骗人的东西!” 众人“啊啊?”惊叫出声,好半晌也未能明白,他们目目相觑,议论纷纷,才知道原来他们又被张浪等人蒙骗了多年。 再听章夏忠叹道:“这部倒滚心法正是一部武林至尊,实乃天下武学的魁首,人人都想占为己有,今日这般好的机会,本座又怎会错过?” 众人又是轻呼一声,纷纷把目光瞧向了金琨,均知这章夏忠定要向他出手,抢夺他身上的那本傲世心法。 这时却听金琨斥声道:“原来章掌门是特意为那倒丨心法而来! “你也无需赘言,你要么烧死咱们,要么放咱们出去,至于其他的,休得再与老夫提起!” 章夏忠疑道:“老前辈如此说来,当真有这把握不被烧死?” 金琨冷峻非常,说道:“老夫既把众人带了进来,就该将他们尽数带出去,你尽管拭目以待,便知这其中的真假虚实!” 甫一听得他此言中成竹在胸,许多人均是欣喜万分,他们无不高呼庆祝,多日来的一口恶气终于松解去不少。 章夏忠略一躬身道:“不敢!本座甚怕把那倒滚心法烧毁,那可得就不偿失了!” 金琨嗤笑道:“章掌门不必客气,你烧不坏老夫,自然也烧不坏我身上的心法。” 章夏忠再度抱拳一揖,沉声道:“在下甘拜下风!为稳妥为上,这三日期限就此作废,咱们来日方长,告辞!”说着,往洞内走了去。 金琨高叫道:“慢着!” 章夏忠脚步一顿,缓缓转过了身来,再听金琨说道:“老夫曾有耳闻,在西方遥远之地,有一群人崇尚黑鹰,说的是否就是你们利贞帮? “你还未告诉老夫,利贞帮为何要绑来恁多门人,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章夏忠背手思索了半晌,再略微一叹,沉吟道:“这件事本不该说,但看在您是明老前辈的份上, “又看在崖下众人或能投入我利贞帮的份上,本座告诉你们也是无妨,还可让余下诸位能够死个明白!” 他大呼一口气,续道:“明老前辈您真是见多识广呐!不错,您所说的那群人,的确就是咱们利贞帮, “而老夫并不是利贞帮的帮主,却是利贞帮在我大齐的使者!我以我的妙祗派为根基,在那儿替利贞帮总领大齐的一应事项! “便连那亨国,也不得不对本座奉若神明,每每都听从咱们利贞帮的吩咐!” 第513章 为心法来 众人疑惑更甚,纷纷左顾右盼,四下低声问道:“这利贞帮到底是个什么帮派?怎会恁地威风?” “他越说越是神秘,还不如不说的好……” 金琨与肖代秋、陆宁等人面面相觑,均暗想着:“难怪我们杀那瞿崴时,那乌和乌兰与瞿崴都对章夏忠讳莫如深,惶恐不安,却原来是这个道理……” 章夏忠阴鸷着脸,嘴角逐渐上扬,提高了嗓门道:“咱们利贞帮枝繁叶茂,无论是在亨国、大齐, “还是在那些个扶南、暹国、蒲甘等国,全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咱们既然有了这份势力,当然是要扩大版图,让更多的国度听令于咱们利贞帮, “这便需要更多的人手充实咱们的帮派,也好早日征服其他国度,叫全世界都向咱们俯首称臣!” 人群中惊呼连连,哀声不断,最后再听章夏忠俯首道:“而咱们大齐的江湖之中,唯明霁二派的功夫最为精湛, “他们尽是些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好可为我利贞帮所用! “是以诸位,我帮捉了你们,也别无他意!你们只须投入我利贞帮来,根本就没那性命之忧,而且还是前程似锦,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呐!” 他一边大笑着,一边走回了洞内,不多时,洞内的火光也逐渐熄灭,再也没了声响。 直过得大半晌,人们才开始议论纷纷,惊恐之色浮在每个人的脸面上,崖底犹如堕入冰窖一般,叫人寒意阵阵,憋气难熬。 马和、柳太、肖代秋等人全数围拢过来,陆宁最先问道:“他们利贞帮既然是要征服别的国度,不就和那亨国侵入我大齐一般么? “为何还要弄得这般神秘兮兮,不敢光明正大地见人?” 马和与柳太均摇头以示,唯有肖代秋抚须道:“这利贞帮既是个帮派,便不能以一个国度揣测。 “他们只想叫别的国度听令于他,而并非打下诸多国土,是以才用不着那般抛头露面吧?” 陆宁疑惑更甚,抚着伏世火的脑袋再问:“可……可纵使如此,也不该神神秘秘,叫咱们追查得那般辛苦,这根本就毫无道理!” 金琨终于沉吟道:“当你的一国之君,以及那满朝文武都听令于他人,然后这份真相叫你得知了,你又会作何感想?” 陆宁忽“啊!”地一声,赶紧双手捂嘴,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就连江湖经验颇丰的马和、肖代秋等人,也是一般地惊诧不已,面上几乎没了血色。 再听金琨缓缓道:“而这份真相,若广而告之了,子民们还如何效忠自己的国家?当朝的官员,还有什么理由护国为民? “是以利贞帮这般行事诡秘,便是不想让普通百姓得知了此事,这么一来,利贞帮既保得了众国的国之大体, “又捞下了不少好处,这比劳民伤财地打下他人的国土,还要高明了不知多少……” 他心中却想着:“章夏忠以妙祗派为根基,在江湖上广泛搜罗人才…… “而当年我在树诚堂里曾与章夏忠有过一面之缘,其时若不是祁偌率众来杀我,我唯恐在那时便先被章夏忠除去了…… “只因我当时若不被他所用,则必会成为其肉中之刺,不除不快,我那一日可当真是凶险,自己却至今才知晓了其中的利害……” 又想:“章夏忠捉我二派的门人,竟是为他利贞帮所用,这份理由我怎觉得蹊跷? “就怕他未将实话托出,这里面又隐有别的目的,可究竟是何等目的,我也是猜不到啦…… “唯恐他们真要断了我华夏的命脉,届时,谁又能阻得了他……” 肖代秋等人顿时脚下发软,无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伏世火更是搂紧了陆宁,眼眶中早已噙满泪水。 崖下这七八千众,自得知了这份真相,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此后,仅一日之间,又顺着粗绳攀上了千余之众,而剩下的人群里,不少人为此发了狂,一股哀怨悲凉之气整日萦绕在人们之间。 另有不少的人,一心只盼着明灵子能想出个法子,领着众人,冲出这个无望之境。 他们先前苦等了三日,早已是别无他念,早将最终的希望,全数寄托在明灵子一人的身上。 而自那章夏忠离去后,崖上小洞之中只用粗绳放下过一些柴火,供崖底照明之用。至于众人的饭食,却再也未放下过半分。 这么一来,人们挨了饿,自然是引来崖下众人的咒天骂地。 此事也不需金琨来解释,便连陆宁都能看得明白,她不住地搂着伏世火,柔声道:“他们这是要饿死咱们,才好得到那倒丨心法, “若是直接用大火烧死咱们,唯恐那心法不保。世火,你怕不怕?” 伏世火眨着两眼,天真地道:“我怕你们饿坏了,我倒是不打紧。” 陆宁心中一暖,从怀中掏出最后一颗方糖,塞进他嘴里。 可伏世火硬是不肯接受,他将方糖砸成了几块,分给金琨、陆宁、肖代秋共食了,才渐渐展开了些笑颜。 伏世火又再问道:“陆姑姑,利贞帮想要众人尽数投降于他,倘若他们早些以死相逼,诸如断水断食,如同今日一般, “那么大伙儿早就会归降了他们。可他们为何还要将大伙儿关在地牢之中,枉费了多番气力,又耗费了恁多的吃食和资财?” 陆宁一愕,半晌也想不出一个缘由,两眼只是看向一旁的金琨。 金琨却叹道:“利贞帮如此地大费周章,并非毫无道理。 “这里头暗合了不少的兵法要义,利贞帮要的是众人效忠他们,若是以强相逼,唯恐众人会不服。 “纵使断水断食可让大伙儿几日内便归降了利贞帮,也一定是与这几万之众结下了生死大仇, “这样便难保日后众人生变,或是临阵倒戈,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想了一想,再道:“是以利贞帮用祁偌统领叛军,却不用瞿崴那位盟主,也是为了稳定军心之用,在这一点上,利贞帮可谓是煞费了苦心。” 第514章 逃出生天2 陆宁又是惊声道:“难道说在今日断食之下,众人即使投入了利贞帮,那利贞帮也不会再用他们,而是将他们尽数处死了么? “只因他们之间已结下了生死大仇?” 金琨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止如此,今日章夏忠将利贞帮的秘事当众道出,也不怕这些秘事流传出去,便是不想留下咱们这些活口了……” 此话一出,引得一旁众人惊声不断。 伏世火也是诧异道:“那么这崖下的几千人唯有逃生这一条路可走了……” 陆宁再问:“利贞帮居然不用瞿崴统领叛军,是因为瞿崴已经声名狼藉了么?” 金琨道:“大致如此,瞿崴也定是知晓,他若投入了利贞帮中,绝不会得到重用,是以才死咬着不叛。 “直至在那杀崴之会上,他得知咱们不会真正杀了他,也猜到章夏忠定要向他下手,是以才不得不叛向了利贞帮,甘愿做那祁偌的下属。” 马和等人均“哦”地一声,这才明白了那杀崴之会上,瞿崴为何急着投入利贞帮的缘由。 金琨见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再也不能受饿,便细声与大伙儿道:“大家如此饿下去,唯恐反叛者渐多,哪怕是意志坚定者也会坚持不住。 “事不宜迟,咱们今晚便按照原计行事,大伙儿众志成城,打回世家府去!” 肖代秋等人听了,均暗自窃喜,又各自四散开去,为今晚之事四处筹备。 待得当晚的四更时分,在火光昏暗之下,金琨亲率肖代秋、马和、柳太、陆宁、伏世火、廖建元、何振海、侯志坤、苟鸿才几人,蹑足来到无望崖那处小洞正下方。 金琨选好了一处崖壁,往身后四下一望,只见其余众人均席地熟睡,未见其他异常,才轻声道:“诸位准备!” 这几人略一点头,却听“噗”地一声轻响,金琨一拳砸进那崖壁之中,形成一拳头大小的坑洞。 这几人无不暗暗喝彩,惊喜之色立时浮于面上。 须知这崖壁光滑如碧,坚硬如磐,纵使是刀劈斧砍,也至多留下些许痕迹,若想要砸出一些坑洞,便是将兵刃砸毁也无法办到。 是以金琨这一拳之下,若无千斤之力,也难以将这崖壁砸穿,这一来如何不叫人吃惊万分,又如何不让人看见了一线生机? 金琨一鼓作气,再并排砸了三拳,又让他砸出了三个坑洞,紧接着轻轻一跃,双脚已踏进两只坑洞之中。 他忙伸左掌,用通力生出一股粘劲,吸住了崖壁,再用右拳砸了四下,依旧被他砸出四个坑洞。 金琨轻呼一声:“道长!马堂主!快!” 柳太二人应了声,同时一跃,柳太立即攀在了金琨后背上,而马和的四肢则攀在另外的四个坑洞之中。 见这二人各自就位,金琨加快了速度,他如法炮制地出拳砸洞,自下往上每隔三尺之距,都叫他并排砸出四个坑洞来。 而后这三人再沿着这些坑洞不停地向上攀上。 金琨这几日间只顾着打坐蓄劲,为的就是今日将这通力蓄满,也好一鼓作气地砸出这些坑洞,再顺着坑洞迅速攀上,才可将众人尽数解救出去。 随着砸出的坑洞越来越多,掉落碎石的声响也是越渐越大,崖下终于有一二百众被这声响吵醒。 但这些人又被廖建元与陆宁等人安抚一阵,心知是明灵子正在想法儿逃出生天,均闭上了嘴。 他们眼望着金琨等人攀爬砸洞的身影,又何曾见过此等神迹,眼前的明灵子便如那天神下凡一般,直个个惊为天人,暗自狂喜。 待金琨三人攀至十余丈时,脑顶的小洞之中忽现火光,利贞帮众顿从洞中探出,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诧异万分。 他们纷纷高叫道:“他们居然上来了!快放箭!快放箭!”言毕,一时涌上十几名弓箭手,向金琨三人射下了如芒的钢箭。 柳太见状,大叫一声,他左手紧抓在金琨肩头,右手却将铁枪舞成了一只圆盾一般,挡去了钢箭无数,不叫任何一支伤到金琨与马和二人。 金琨也是高声叫道:“既然被他们发现了,那两位手上再抓紧些,咱们得加快了!” 言毕,右拳竟加快了数倍速度,只听“嘭嘭嘭嘭”声响不断,数十个坑洞被快速砸出,无数碎石从高空掉落,直叫崖底众人纷纷跃开躲避。 与此同时,金琨口中还长啸不断,其高亢浑厚的声浪在这峡谷间激荡回响,直可传出十数里远。 这叫崖底的六七千众均捂上了双耳,也兀自难以抵挡这声浪穿过耳膜,不少人难以忍受这声浪侵袭,纷纷蹲地干呕。 此时,那郑兆虽被捆缚了手脚,押在人群之中,见到金琨三人攀上了无望崖,就以为可以趁乱逃脱。 他立时吐出了口中碎布,大笑出声,喊道:“来啊!丁师兄一脉的弟子何在?咱们何不趁乱逃了,还干等着作甚!” 那丁诺此前所领的三四百众立时来了精神,纷纷起身抽刃,又有五六个领头的弟子,振臂一呼,就要向郑兆冲去,将他解救出来。 郑兆见他只在一句话之下,便叫来了恁多弟子,顿时喜不自胜,高喊着:“快呀!此时若再不反,待逃出之时,可……” 他话未讲完,忽见陆宁剑光一闪,已将他脖颈处划出一道深口,立时无数鲜血喷涌而出。 郑兆眼露惊恐之状,口中“咯咯”叫了两句,谁也听不出他说了些什么,没过几时,竟摔倒在地,气绝身亡。 那三四百众弟子怒气陡升,一边呼喊着同伴,一边抽出兵刃,朝陆宁挥砍而来。 便在此时,忽见左首处立时窜出七八百众护在陆宁跟前,人群中再转出肖代秋与廖建元、何振海这三人,纷纷向领头的几人击去。 仅二十余招一过,那五六个领头的弟子全被这三人处死。 第515章 垂直攀上 肖代秋手臂一挥,大声道:“谁敢在此关键时刻造次,谁便是我明夷帮的仇家!咱们定斩不饶!” 言毕,又招呼了几声,明夷帮这两千之众纷纷围在无望崖下,将陆宁、伏世火等人牢牢护在身后,只等着金琨三人马到功成。 丁诺所领之众见霎时间没了主心骨,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面面相觑,徐徐而退。 肖代秋面对他们叉腰而立,暗忖着:“幸亏琨儿叫我好生防备郑兆一众,要不然适才一乱, “今日之计恐难达成,这崖底的几千人可就连一人都逃不出去!” 就在金琨这长长的啸声之中,他们三人又往上攀爬了十几丈,柳太手中的长枪依旧是神勇万端,绝不叫一支钢箭遗漏。 而小洞里的利贞帮众见钢箭无用,又见金琨等人已攀爬了一半有余,纷纷慌了神,不得不收起了弓箭,缩回了洞内。 未过几时,忽见十余人再次从洞内探出了脑袋,而这些人的手中,却抱着十余块巨石。 只听一声号令之下,利贞帮众立向金琨三人砸下巨石,这每一颗巨石都有数十斤之重,再从高空砸下,其力道顿时有了几百上千斤的势头。 柳太大惊之下,顿时挥舞长枪挡下了两颗巨石,但那巨石的势道又极其沉重罡猛,直将他右手砸得鲜血淋漓,剧痛难忍。 待下一颗巨石再砸来时,柳太已是惊得不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再挥枪抵挡,便连马和也抽出了长剑,欲与他一同抵挡那巨石。 正在此时,却见金琨抢过了长枪,疾将枪尾甩出,忽听“叮叮叮”几声,枪尾处擦出些许火花,已将三颗巨石击开。 这之后的七八颗巨石瞬息而至,也被金琨如法炮制,一一用枪尾击了开去,那些巨石瞬间落入崖底,砸出了一个个巨大深坑,直骇人十分。 那些利贞帮众大叫道:“这明灵子当真是难缠,再去搬些巨石来,越大越好!”言毕,又纷纷缩回了洞中。 金琨三人自也是骇然不已,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金琨见此处离那小洞还有十丈远,他未等帮众再搬来巨石,立即高叫道:“快踩上我的铁枪,我送你俩上去!” 言毕,立时将铁枪横握,放在马和脚边,马和顿时会意,立将双脚踏在铁枪上,双手又扶在坑洞之中。 金琨猛地挥起右臂,大叫一声:“去!”那铁枪刹那间倏地一甩,已将马和稳稳地甩入小洞之中。 崖下肖代秋、陆宁、伏世火等众见到此景,无不拍手欢呼,便连那些丁诺所领的弟子,也均跳将起来,口中高叫不断。 金琨再将铁枪横摆,叫了声:“道长请吧!” 柳太毫不耽搁,立时伸手握住了铁枪,叫道:“我俩先去洞里阻止他们,你也快快跟上!” 金琨高叫道:“好!我随后便来!”说罢,右臂再甩,也将柳太连人带枪地甩进小洞之中,崖底的喝彩之声再度高涨沸腾。 这小洞之内也是十分狭小,细细长长,只容三四人并排前行,与那月和山下的地道一般无异。 此时马和正手握长剑,刺翻了两名帮众,见柳太也来了,立时精神一震,叫道:“道长!我俩当先猛冲一阵,好叫明老前辈他们没了后顾之忧!” 柳太也是大声喊道:“正是此理!”言毕,立将那天门七十二路枪法舞了出来。 这二人的功夫均在高手之列,对付一众喽啰实不费力,近百招看家本领一展,叫那十几名弓箭手立时没了性命。 其余利贞帮众见了,无不惊慌失措,忙弃了二人不顾,只往地道深处奔逃。 柳太二人则乘胜追击,原本快要追上了,却不料地道的另一头又奔来了数十人。 他们手中兵刃大展,将柳太二人逼退了数步,再朝其余帮众大叫道:“外头的人打进来了,情势已万般危急!咱们赶紧撤了吧!” 其他帮众闻声,果然隐约听见洞外叫喊声不断,他们再也不敢耽搁,只顾闻声奔逃,哪儿还愿理会柳太二人。 原来,适才金琨的那声长啸之所以响彻峡谷,却是为了给世家府外的一千伏兵发出讯号,令他们全力攻进世家府中。 而这一千之众,是早在杀崴之会的前夕,由金琨亲自飞鸽传书,从双擎山调来此处的援军。 金琨早令他们埋伏在府外,并细细交待过,若见金琨等众迟迟未出,只待听得金琨第二回长啸响起,便全数攻入府中,半刻都不许耽搁。 而此时金琨也在这峡谷里突然发难,在崖壁上砸出无数坑洞,欲从这座无望崖中逃脱。 这一里一外同时而动,正好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里应外合之计! 柳太二人见利贞帮众没命似的逃跑,也不知其中的缘由,只好继续前追。 他们直至追出十几里远,又拐过了两个拐角,却忽见右首击来一只近三尺长的鲁班尺来。 一高大身影紧随而至,那鲁班尺由精钢所铸,握在他的手中,犹似一柄利剑一般,几度挑、刺、撩、拨之下,已将柳太袖口切出了几道口子。 马和见这人高大威猛,却能在几招之内将柳太逼退数步,料定是柳太适才被巨石砸伤所致,是以忙不迭倏伸长剑,欲替他抵御一阵。 可谁料,斜地里又冒出一双钢爪,蓦地抓住了马和的长剑,立叫他大吃一惊,忙不迭甩动长剑,向后跃了几步。 再定睛一看,眼前却是一极矮的男子,生得尖嘴猴腮,而双手上却都套了只一尺多长的钢爪。 他的模样与马和颇为相近,再配上手中的钢爪,竟宛似个地鼠一般,看着好生滑稽。 但这矮子不等马和站稳,已是欺身而近,两只钢爪朝马和腋下猛地一插,已惊出他一身冷汗。 马和忙不迭闪身避过,再将长剑横握,一边挡下钢爪的猛攻,一边再退了两步。 待得扎紧了马步时,后腰再一用力,长剑却向矮子右耳刺来。 可这矮子脑袋忽地一沉,竟要贴在地上一般,避开了此剑。 第516章 横加拦阻 紧接着,他的身子忽如陀螺般转起,钢爪兀自伸在外头,马和只须沾着它半分,便会被这钢爪抓下一块肉来。 马和哪儿见过此等怪招,一时间不敢太过近身,始终离他四五尺之距。 可这矮子却忽然放过了马和,方向一转,再向柳太击去。 柳太与那高个子接连过了数十招,右手的伤势也越来越重,又见这矮子像个陀螺般旋了过来,也是惊愕不已。 他忙不迭使出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孤雁出群”,眼见他铁枪先是舞成个盾牌一般,挡去了鲁班尺与钢爪的数度猛攻。 待对方招式用尽后,却将手中铁枪倏地前掷,直向那高个子面门而去。 这本是天门绝技中孤注一掷的一招,正如那孤雁为保住大伙儿而故意脱离群雁,从此一去不返,毫无后路可言。 这铁枪去势甚疾,眼见要将高个子穿脑而过,直吓得他怪叫一声。 便在那万分紧要之时,忽见矮子钢爪一横,堪堪击在那铁枪之尾,那铁枪枪头立时变了方位,在空中也和个陀螺般转了数圈。 高个子刚一脱得险处,又见这铁枪在半空怪转,唯恐伤及自身。 他忙飞身横扑,将那矮子搂在怀中,双双跌在远处,才不让这铁枪的怪转扫中。 而那长枪又转了好些圈,才扎进高矮怪人身后的石墙里,还一度嗡嗡声响甚劲,可想而知柳太那一掷之力,竟是何等的刚猛。 两个怪人骇然之际,马和也迅速奔至柳太身侧,看着他手背上不停滴下鲜血,忙问道:“道长,可还撑得?” 柳太忙从衣摆上撕下布条,将伤口裹好了,咬着牙道:“死不了!只是兵器没了,我这伤势又渐重,恐要拖累马堂主了!” 马和将长剑一竖,说道:“那咱俩便合力一处,先挡他一阵!” 这话音刚落,两个怪人却瞬息欺近。 这一回,那高个子将鲁班尺舞得如剑似刀,招式繁杂,变化多端,径直将马和引了开去,不叫他与柳太合为一处。 而那矮子则趁机用钢爪猛攻柳太腹部大穴,叫柳太在失了兵刃之下,首尾不接,左支右绌,难以抵御。 仅十余招下来,柳太的确只有躲避的份,他几十年的功力完全在那铁枪之上,如今铁枪已失,纵使保得性命也已是十分勉强。 再是十余招过去,那矮子趁他转身躲避之时,左手的钢爪早在他右首处等候,只待他站定脚步,定要将他右臂撕下所有的血肉,仅剩一根白骨。 柳太也是闯荡武林数十年的侠士,江湖经验颇丰,甫一见到此等状况,也是蓦地里大喝一声。 他不得不疾勾左腿,冒着断骨的风险,将自己右腿的转势止住。 纵使是如此,他身姿的转势依旧未停,右臂在那钢爪上一擦,立时划出三道深痕,直鲜血淋漓。 那矮子一招得手,再出狠招,直将钢爪自下而上划出,可立叫柳太开膛破肚,纵使是不死,将来也和个废人无异。 柳太惊得两眼发直,暗叫:“唉!我实不该酗酒成性,否则便不会手脚颤抖,舞不动我那长枪……” 想至此处,他也不闭眼待亡,只等着钢爪穿过他身子之际,大不了捉住这矮子的喉咙,与他同归于尽。 便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忽听“铮”地一声清响,却是金琨从柳太身后冲来,用随侯剑挡去了这钢爪的致命一击。 柳太两眼圆瞪,与马和同时喊了声:“明老前辈!” 金琨迅速说道:“我来晚了一步,辛苦二位!”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剑再挥,又挡下两只钢爪的连番猛击。 金琨来得那么晚,只是怕那崖洞里的粗绳被利贞帮众带走或是毁去,若是没了粗绳,那么崖壁上的坑洞则是众人逃生的唯一之路。 是以他又在接下来的十丈崖壁上,继续奋力砸着坑洞。 但这每一个坑洞,均要花上千斤之力,纵使他有通力加持,但数百个坑洞砸将下来,也已让他的通力迅速衰竭,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此时那矮子十几招击而不得,不禁“咦”地一声,顿时觉得手中钢爪像是黏在他长剑一样,竟还顺着金琨的长剑缓缓转得几转。 金琨再忽地一甩而出,那两只钢爪,竟挣脱了矮子手上的皮带缠绕,倏地向他左首高个子飞去。 那高个子正全力对敌马和,见这钢爪的爪尖朝自己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暗想这矮子视爪如命,纵使是用餐卧睡,何时见他将钢爪脱过手? 他不得不疾伸鲁班尺去抵挡这二爪,可那尺爪一碰之际,他顿感一股如山洪般的巨力袭来。 这股巨力激得他血液倒流,仓皇之际,不得不撒开那鲁班尺,再将身子横跃,任由两只钢爪协同那鲁班尺向身后疾飞而去。 这三件兵刃“噗噗”几声,猛然插进了石壁之上,那钢爪的几根尖爪尽数没入石壁之中,仅留下那皮套还留在外头。 而那鲁班尺则整个儿没入了石壁里,仅是留下一个齐整的孔洞,几无碎石掉落出来。 那矮子大惊之下,忙去那墙壁中抽出钢爪,却听“叮叮”几声轻响,仅是抽出了两只皮套,而那钢爪则断在了墙壁里。 这一来,直惊得这俩怪人愣在当场,自己安身立命的兵刃仅在一招之中便被对方毁了去,暗忖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高强的功夫? 金琨见他俩不敢再攻来,立即回首朗声道:“崖下的兄弟,快攀上来吧!” 柳太趁金琨打斗之际,已迅速奔回那小洞边,左右找了一圈,果真没有发现一条粗绳。 料定是被那些利贞帮众趁乱带离了此地,好叫崖下众人逃脱不得。 柳太只得趴在洞沿,向崖底喊着:“快沿那些坑洞攀上来吧!咱们跟着明老前辈走!” 崖下众人立时欢呼雀跃,近半数人抑制不住激动之情,顿时哭了出来。 肖代秋立时下令:“陆小姐、世火、苟兄弟、侯兄弟,你们四人带着大伙儿先上! “廖兄弟、何兄弟,你们与我留下,咱们三人一同押后,最后再上去!” 第517章 机关穿山 众人抱拳得令,陆宁与伏世火最是担心金琨的安危,当先攀了上去,而苟鸿才与侯志坤则带着众人在后,缓缓沿着坑洞而上。 此时金琨细细看向那两个怪人,才看清了那高个子手中老茧颇多,立时说道:“原来你就是马星波, “这世家府下的机关陷阱,以及这里的洞穴滑坡,定是你的手笔,还真是了不起!” 那高个子正是妙祗派的马星波,他忽地一怔,颤声道:“前日听掌门曾言,你这明灵子能掐会算,怎地连我的名字也算得出来?” 金琨大笑道:“老夫早就听闻章掌门在妙祗派里有两个得力助手,其一便是擅长机关之术的马星波,那霁云四派的机关全都是拜你所造! “你若不是马星波,又如何以那制造机关的鲁班尺作为兵刃?” 那马星波恍然大悟,一时间看向一旁的孔洞,却无法将里头的鲁班尺抠出。 金琨又看了看那矮子,也是笑道:“你是冯俊良,在两个得力助手里,你擅长那穿山之术。 “可你那用来穿山的钢爪,如今却断在了石壁里,老夫不得不说你是浪得虚名了!” 冯俊良爱爪如命,如今这钢爪被金琨一招毁去,恨不得将他剥皮吃肉。 此时又听金琨大肆嘲笑,再也忍受不住,立时大叫一声,朝前一跃而起。 然而马星波却将手臂倏伸,一把抓下了冯俊良,劝道:“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省下些气力吧!” 冯俊良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两眼之中欲冒出火来,直破口大骂了几句。 只见金琨背着双手,朝前走了几步,问道:“你们章掌门呢?为何不随你们前来?” 冯俊良冷哼一声,碍于金琨的威吓,又与马星波一同退了几步。 金琨再问道:“其他帮众都闻声跑了,你们二人却留了下来,怎么?你们便不怕老夫?也不怕老夫外头的几千援军打将进来?” 金琨故意将一千援军说成了几千,果然将这二人吓得面无血色,战栗不已,不敢言语一字。 金琨又有意诓骗他们,叉腰笑道:“我明白了!看来我们选对了逃脱时机,那章夏忠定是不在此处,若非如此,又怎会叫你们这俩草包前来?” 马冯二人的怒气渐盛,却依旧在徐徐而退,并不敢对金琨有半分冒犯。 再听金琨道:“你们这章掌门,又想招降咱们,又不敢拿老夫如何,是以才断了我们的吃食,好叫咱们饿死在这无望崖中! “他叫你俩死守此处,既不许你俩放走我们,也不许擅自撤离,是以我们攀上崖来,你们明知敌不过咱们,却又不敢远逃! “你们那章掌门,便是如此对待属下的,你俩已被他无情地抛弃了,却还傻傻地守在此处!” 马冯二人无不大惊失色,实不敢信是章夏忠将他二人遗弃,他们的四只脚只顾哆哆嗦嗦地后挪,须得相互扶持才不致一同跌倒。 便在此时,地道内忽地传来脚步声响,这脚步来得好快,几乎刚一听见前几步声音,转瞬便见到了人影。 马和当即怒斥道:“又是你这齐腊!你果然是利贞帮的人!你……你不是被明老前辈杀了么,怎地还能活在人世?” 来者正是那烛龙浪荡子齐腊,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剑握在手中,瞧了瞧一旁马星波与冯俊良二人,又看了金琨几眼,却面无晴雨。 他对马冯二人说道:“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抵挡一阵。”说完,已将长剑一横,拦住金琨等人的去路,任那二人从他身旁穿过。 此时柳太也已奔了回来,他大叫了声:“别让他挡住了后头的人!咱们须速战速决!” 言毕,从墙壁中抽出了长枪,疾挽了个枪花,又是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一招“叶底葬花”击出。 但见他右手握在枪尾,左拳虚晃几下,蓦地将长枪向齐腊脚下扫去,其势甚是生猛,激起尘土无数。 马和见状,也将长剑横握,大喝一声,跃至齐腊右首,封住他上盘路数。 但这齐腊却默不作声,只轻轻一跳,立时避过了长枪下扫,他长剑抖处,立将马和的长剑击向了一边。 齐腊再蓦地里前刺几剑,不仅将柳太的长枪远远击在一旁,还生出了股粘劲,将马和的长剑粘得挥舞不得,只得任齐腊的挥动而挥动。 柳太的伤处疼得撕心裂肺,自长枪被击向一旁后,伤口又被撕开了寸余,早已是无力抬起,只得使那用不惯的左手持枪,再度抢上。 而马和招招都任齐腊摆布,惊骇之色渐盛,眼见他二人合力之下,也拿这齐腊毫无办法,不由得悲上心头,手中竟用起了蛮力。 齐腊纵使在占尽上风的当口,依旧是毫无神色,只是手中暗暗加劲,欲将这二人毙于剑下。 便在马和二人束手无策之时,顿见金琨举剑刺来,忽听“铮”地一声,立时将马齐二人的长剑分了开来。 齐腊这一招失守,也并无讶色,却见金琨与马和细声道:“惭愧。” 齐腊未能听清这一句,而马和听了,却也是一头雾水。 但金琨却是心中暗苦,忖道:“我一连砸出了几百只坑洞,再加适才强行催力,用上一招便将马冯二人震慑当场,已耗费了我绝大半的通力, “而今再来面对齐腊这个高手,我已没有把握还能胜他,难道大伙儿便要困在此处了么……” 齐腊一见金琨出了手,也跃向后方,不再向柳太二人出招,冷冷道:“好你个明灵子,你以三敌一,以多打少,便不怕江湖好汉笑话你么?” 金琨横剑一笑,说道:“大伙儿逃命的当口,谁还来和你讲公平对决?” 再将长剑一甩,叫道:“你当真要与老夫为难么?”一边说着,一边挺剑而上,却是明夷离火剑的第四式“明夷于飞”。 但见他长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又忽而自齐腊后肩处刺来,直变化万端,叫人捉摸不透。 第518章 不许叫我 马和与柳太见状,也一左一右各自跟上,直击齐腊左右两端。 齐腊见这三人再度合击,也不讶异,更不答话,只将混凌剑法潇洒舞出,长剑破空之声不断传来。 数十招一过,齐腊已探得金琨气力不济,远不及与他前两回交手时的模样。 但纵使被他发现了这处破绽,在他的心中,也是毫无波澜,众人也瞧不出他半点的欣喜之态。 金琨三人同进同退,三家的招式配合得相得益彰、天衣无缝,却与齐腊的剑招拼得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这几人的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响,正是崖底的众人逐渐攀了上来。 若众人追了上来,而眼前的齐腊与前方凶险未除,难免会祸及众人。 这叫金琨心中渐渐焦急,他一边舞剑,一边大声道:“老夫在那咸宁县中,已是饶你不死,为何你今日还要来坏我好事?” 齐腊瞬息间刺出十余剑,挡下了这三人合围,再冷冷道:“并非我不明事理,只是掌门之命不可违,只好得罪老前辈您了!” 金琨略一颔首,手中剑招不辍,再将“钻火得冰”打出五六个变化,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向齐腊击来,却每次都让他从容不迫地躲了开去。 正在金琨暗叹内劲不济时,但听身后陆宁与伏世火二人跟了上来,那伏世火气喘吁吁,甫一见到齐腊,当即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场。 齐腊见到了伏世火,心头也是猛地一震,手上剑招顿时虚了三分。 金琨三人趁势抢上,三件兵器立时将他压得后退数步,直将齐腊逼向了地道的右首边,直至他一脚踏上了墙壁时,才将退势止住。 但他依旧是失了先机,此时金琨三人招式再盛,直压得他如浸在水里一般,半分气也透不过来,只将身子不住地向后弯去。 伏世火见齐腊性命仅在顷刻之间,忽地惊叫一声,那个“爹”字已挂在了嘴边,正要脱口而出。 而此时却听齐腊大喝一句:“不许叫我!” 他这一叫,已让内劲泄去了少许,再也抵挡不住这三人的猛攻,只好顺势一摔,又在地上滚得几滚,狼狈地向身后奔了数步。 未等金琨几人追来,却听前方有人喝道:“大胆齐腊!你是想叛了掌门么?” 齐腊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急忙奔至他的身后,叫道:“我哪敢叛掌门?这明灵子端的是难以对付,还请员外出手相助!” 来者正是世鄂东,以及世勇、世瑾三人。 世鄂东略一颔首,见金琨三人紧随而至,忙从怀中掏出一物什来,再倏地一扔,那物什忽然张开一张巨网,顿时将金琨三人束缚。 柳太与马和无不大惊,急忙用自身兵刃去切断这张巨网。 可奈何这巨网坚韧无比,无论如何切割,都伤不了它分毫,反倒是叫这张巨网越缩越小,也越小越紧。 情急之下,金琨将手中随侯剑倏地挥砍几下,顿时将这巨网切为了几片,将二人立时解救出来。 便在此时,又见世勇与世瑾兄弟二人也向他们扔来两件物什,那物什瞬息间又张开了两张巨网,欲将这三人罩住。 金琨这回不待巨网及身,早将随侯剑挥起,“唰唰唰”数剑下来,那两张巨网又变成了碎片。 金琨心中暗忖:“这世家府中的金刚网,我本以为是自匈奴贵族中传来,今日再度见到,它又如何不是那利贞帮之物? “惭愧,我若能早日想通此节,也不至于连月来都寻不见贼人的所在了……” 世家一向引以为傲的金刚网瞬间成了碎片,这让世家父子直愕然相视,世鄂东更是疑道:“随侯剑?它怎会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顿见金琨三人直冲而来,而他身后的齐腊也将气息喘匀,再度仗剑抢上,这四人瞬间又斗至一块儿,数十招只在眨眼间打过。 世鄂东见这四人难分胜负,立时叫道:“勇儿、瑾儿!随为父一块儿上吧!咱可不能辱没了世家的名声!” 说罢,当先跃上前去,将左右两掌齐向金琨下盘击来。 世家兄弟紧随而上,一人举拳击向柳太,另一人右拳却向马和而去。 这处并不宽敞的过道之中,本就火光昏暗,此时这七人斗至一处,更难分清彼此,直叫身后的陆宁与伏世火看得眼花缭乱。 金琨毕竟是耗气过多,与柳太、马和二人对付齐腊尚且能拼个不分胜负。 但这时又多了叶家三父子,情势立即急转直下,待三四十招过后,马和顿被世勇击中了左腹。 他剧痛难忍,缩在了金琨身后,金琨见状,也故意挡在他的身前,却未能躲过齐腊凌厉一剑,顿时被他划伤了左臂。 伏世火好容易看清了此节,惊声叫道:“师父!”身姿一晃,竟要冲进打斗之中。 陆宁急忙将他拉过,紧紧搂在了怀里,责怪道:“你怎能这般冲动,若被他们伤着了怎么办?” 说着,也是两眼望向金琨之处,自忖道:“怪只怪我的武艺太过低微,竟帮不上大哥半分,若连世火都看不住,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但伏世火却心急如焚,在她怀中挣扎不断,大喊着:“可是师父他受伤了,我得去保护他!” 这时却见金琨在百忙之中喊了句:“胡闹!你又怎能护我?还不如去多叫些人来!”说着,右手背又被划了一剑,一时间鲜血淋漓。 陆宁大惊之下,也是摇着伏世火,急叫道:“听你师父的准没错!” 伏世火这才冷静了些,他悉心听去,隐约能听见身后传来的无数脚步声,正是苟鸿才等人朝此奔来。 但细听这脚步声,他们离此地还有几里远,根本解不了这燃眉之急。 这直让伏世火喃喃自语道:“他们……他们这般慢吞吞地,定是集结了许多人才朝这儿赶来…… “都怪咱们没有交代好,只顾着师父的安危当先跑来,却未料他们并不急着赶来驰援……” 第519章 血缘之亲 他说着说着,已是两眼噙着泪水,望着陆宁一脸茫然的神色,则更是伤心难抑。 又见这七人斗了两百余招,金琨、柳太、马和三人则是人人带伤,一边拼命抵御,一边徐徐而退,败象已频频出现。 忽然间,伏世火直跳将起来,叫道:“我知道啦!我若把我的通力渡给师父,他定能敌得过这伙人啦!” 说着,又立即变得愁眉苦脸,被陆宁问道:“他们斗得这般激烈,你又如何渡给他?” 伏世火忽觉一阵酸楚袭来,一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努力想着。 过得好半晌,直至瞧见金琨三人险至极处时,果真叫他想到:“师父曾与我说过,那日在断山崖上, “他为了探知范莽叔叔的位置,曾把通力渡入了泥土之中!我何不效法一番!” 想至此处,忙不迭把双手按在地面,暗叫:“通力啊通力,快去帮帮师父吧,这可是关乎几千条人命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地底渡入通力,顿时眼前一黑,倒在了陆宁怀中。 原来这通力和个孩童一般颇有灵性,绝非用常理能够揣测。 当它得知金琨有难时,只等着伏世火下令,便一股脑儿地沿着地上石材,瞬间钻入金琨体内,却让伏世火霎时间流失了大量气力,顿时瘫软倒去。 以它的特性而言,本不愿在他人体内多作逗留,可金琨体内也有股通力响应,是以一时间两股通力合为了一处,立时能被金琨所用。 伏世火的这一股通力虽是不多,也让金琨顿觉得有如神助,挥剑之间又多了几分力道。 他瞧准了时机,动作一缓,脚下一顿,立时卖了一个破绽。 世鄂东见之大喜,顿时举掌击他面门,欲将他一击而溃。 谁料金琨剑锋转得几圈,已挡下齐腊长剑,再极速回旋,立在世鄂东手臂上划了一道深口,顿时鲜血四溢,好生可怖。 世鄂东大叫一声,跃至一旁,他万想不通,金琨适才那一剑本是格挡齐腊的长剑,为何还能将自己的手臂险些切了去。 金琨乘胜追击,身影忽然闪向左首,再度避开齐腊追击,却又伸剑刺中了世勇小腿。 齐腊大惊之下,却是穷追不舍,可谁知金琨又在刹那间移到右首边,刺中了世瑾小腹。 这世家兄弟吃痛万分,赶紧滚向了一旁,与世鄂东挨在一起,只看着齐腊如何应付。 而齐腊见金琨忽然间各个击破,立时明白了其中道理,他依样画葫芦,也不顾金琨长剑凌厉,只将身子忽地矮下。 长剑再度一扫,也已挥中了柳太脚踝,那柳太大叫一声,仰天便倒。 马和直高声惊呼,却听金琨叫道:“马堂主快撤下,让我一人对付他!”说罢,再度挺剑朝齐腊刺去。 可那齐腊仓惶间顿将身姿一转,已然避过了此剑,手中剑光忽盛,依旧要照着马和而去。 那马和非但不听金琨劝说,反而挺剑再上,只迎着齐腊来剑,一心只想刺向他的手腕处。 金琨见马和如此不顾生死,贸然而上,已是险至极处,顿时将明夷离火剑的最后一式“离火同一”击出。 但见他长剑甩处,隐约可见一道火光,其光芒渐炽,宛如将随侯剑变成了一把火剑。 他剑身竟“呼呼”作响,真如着了火一般,一道火树银花将这暗道照得如同白昼。 顿听他大叫一句:“着!”一道火光瞬息飞出,竟有风云变色,气吞山河之势! 齐腊见自己这一剑定可将马和斩杀,却不料他不仅不躲,反而迎剑而上,不知其中是何道理。 恍惚间,右首的金琨却将一火光击来,顿时大惊失色,他已来不及躲避,被金琨一剑穿肩而过。 齐腊惨叫一声,忙向后一跃,将身子从他剑中抽出,靠在一旁墙壁上,金琨却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再度仗剑而上。 此时却听伏世火大叫道:“师父!他……他……” 金琨脚下一顿,问道:“怎么了?”手中长剑依旧要刺出。 伏世火再叫道:“还请师父饶他性命!”说着,竟跪下向金琨磕头。 金琨彻底停下了步伐,长剑指地,心忖:“此前在那咸宁县里,世火曾说与齐腊没有半点情感,今日看来,那只是在照顾我的感受而已。 “他俩毕竟是有着血缘之亲的父子,又怎可能毫无情意?” 他向伏世火问道:“这些人不让咱们逃离此处,你却对他们心慈手软,咱们身后几千条人命你便不顾了么?” 伏世火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住磕头道:“师父……他……他毕竟是我……请师父您大发慈悲!” 此时齐腊一手按着伤处,忍痛叫道:“你不必求他!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足道哉?” 金琨怒哼一声,长剑再指向他,喝道:“你倒是说得好听!你如此助纣为虐,害苦了明霁二派,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脚下再度跟上,欲一剑将他刺死。 便在此时,却听世鄂东磕头如捣蒜,大叫道:“还请明老前辈饶命!我们知错了……” 金琨一怔,长剑停在了途中,却见世鄂东一路跪行而来,忍着剧痛,跪伏在金琨脚边。 再度叫道:“还请明老前辈您大发慈悲,将我等放走,我等定牢记您老的不杀之恩!” 金琨一剑搭在他的肩上,怒斥道:“老夫几日前已上过你一当,险些让你害死了两千余人,你还想故技重施么?” 世鄂东巨抖如筛,颤巍巍说道:“是是是!那就让在下留下,请老前辈放走我这两个犬子,也把齐大侠也一并放了吧!” 说着,两眼看向了世勇与世瑾的所在,却见马和正用长剑挟持了他们。 金琨斥道:“你害死了二派恁多门人,留你又有何用?”言毕,忽将长剑高举,蓄意斩下。 世鄂东直汗如雨下,闭着双眼大喊道:“留我当然有用!我……我好歹也是家财万贯,我愿意将全数家财拱手相让! “想必您这几千人从此出去,吃穿用度哪儿不是花钱的地方?” 第520章 冒死一问 金琨见他极力讨好,也有了些许恻隐之心,本将长剑停在了半空,却不料世鄂东竟是在贿赂于他。 这让他的怒气更甚,再度将长剑高举,却见世鄂东拼命磕头,直将脑袋磕得鲜血长流。 大声叫道:“请明老前辈饶命!我再把章夏忠的秘事说与您听!您看怎样!” 金琨的长剑倏地斩下,立将他一缕丝发斩断,怒道:“好!你先说来!” 他转头一望,却见身后伏世火声泪俱下地对他磕头不断,再说道:“你若能叫老夫满意,我便饶你儿子与齐腊的性命,但你的性命却是不能饶!” 世鄂东直吓得魂飞天际,含泪颤巍巍说道:“还请您先放……” 说至“放”这个字时,忽见头顶留下血来,才知适才那一剑已被金琨划破了头皮。 他本想多狡辩一番,叫金琨先放走那三人,他才肯将事情道出,而如今他被金琨气势所慑,当真是不敢开这个口。 只得再磕头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他稍微一顿,再道:“您定是知道章掌门的脾性,若我今日说了,来日他定会将我除去…… “是以……是以在下有一疑问,想先问问明老前辈您……” 金琨忖道:“看来这章夏忠自是有一番雷霆手段,竟能威慑天底下恁多豪杰。” 又怒斥道:“你怎又将此话说出,难不成你还要戏耍老夫?”说着,长剑再度高举。 世鄂东顿时惊为天人,立即指着这长剑问道:“这柄长剑名为随侯剑,本是那金琨之物,如何又到了明老前辈之手?” 他今日冒死问出这个看似不相关的疑问,实则是出于他商人的本性。 只因当年金琨在那断山崖一役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江湖上虽都说金琨死于瞿崴的剑下,可这金琨到底是死是活,在少数人的心里,依旧是迷雾重重。 而世鄂东正是那心中存疑之人,他只觉得今日若能探得金琨的蛛丝马迹,无论将这件事告诉瞿崴还是章夏忠,又能从中捞到不少的好处。 至于他自己是死是活,也就无关紧要了,毕竟商人赚钱最是要紧,如若今日自己死了,他这两个儿子依旧能在此事上赚取不少。 世鄂东刚一说完,立即向后滚去,金琨这一剑未能砍中,却也不急着去追。 只转头怒哼一声,说道:“马堂主,这事你来告诉他!” 马和长剑依旧指着世家兄弟,说道:“是!明老前辈与我家严帮主本是故交,这随侯剑虽是严帮主赠与金琨金大侠的, “想必是金大侠离世后,严帮主又将此剑转赠与明老前辈了!” 他也怒哼一声,大声道:“这件事情本就微不足道,你这老家伙却在这时问出,又有什么图谋?” 世鄂东一愕,顿时面如死灰,心忖:“原来这件事竟然这般简单……我今日冒死一问,却毫无所获……不值啊,当真是不值……” 正在他摇头嗟叹之际,金琨却道:“既然你说到了金琨,那老夫也有一问!” 他将长剑指地,问道:“既然你是利贞帮的人,又与霁云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你为何要在当年帮金琨开了那座济民堂,并让他诊治那些狂阳病患,你可知,那金琨可是霁云盟的死对头啊!” 金琨自杀崴之会前,便知晓了世鄂东的真实身份,那个时候,这个疑问就留在心中,直至今日才真正有机会问出。 世鄂东自滚了那一滚后,依旧趴在地上,苦着脸道:“只怪老夫当年并不知道章掌门要对付那金琨, “是以就帮了金琨开了那座医馆……到得后来,章掌门对我大发雷霆,我才真正知晓其中的利害, “这才与祁偌、丁诺、邱秀兰等人一合计,决议算计那金琨……” 金琨又问:“难道当年济民堂中,金琨被丁诺等人赶出了济民堂,却是你们几人合谋的?” 世鄂东身上伤处越来越痛,直让他不住颤抖,点头说道:“不错……这些都是咱们几人的主意。” 金琨再问道:“当年金琨那般信你,你本可轻松地将他暗杀了,却为何要那般大费周章? “还有,你既与丁诺等人合谋,为何在你捉拿的门人里,丁诺也在其中?” 世鄂东颤巍巍道:“我们不惜把我的济民堂捣毁,这般煞费苦心,实在是因为章掌门太恨那金琨…… “掌门他本是爱惜金琨之才,早想将他收于麾下,却数度被金琨拒却,掌门盛怒之下,才想叫金琨身败名裂。 “是以掌门不惜毁去一座医馆,造出恁大声势,他这是要在江湖上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好叫后来者不敢像金琨那般造次……” 他缓得一缓,再忍痛说道:“至于为何捉那丁诺,只因他并不听命于利贞帮。 “霁云盟中真正归附于咱们利贞帮的,只有祁偌祁掌门而已,而那瞿崴,也是近些日子才归附咱们的……” 陆宁听至此处,忙捂嘴轻呼,当年金琨在济民堂所受的冤屈,在今日终于昭了雪。 她顿时泪流满面,比她自己受了冤屈还要难受数倍不止,这让一旁的伏世火瞧见了,却不知是何道理,只得替她轻轻拭去泪花。 此时地道里总算奔来了苟鸿才、侯志坤等人,他们身后又跟来数百之众,将这地道挤得满满当当。 便在此时,忽听“嘭嘭嘭”几声轻响。 却是世鄂东与齐腊趁地道内涌入人潮之际,放出了几枚烟弹,这几人也趁乱而逃。 这地道里一时间烟雾弥漫,无法视物,惊恐吼叫声四起。 金琨不顾这雾色蒙眼,径直奔出这道烟雾,再猛地一发力,瞬间追上齐腊这四人,脚下忽地一勾一带,已将世家父子绊倒在地。 紧接着再奔数步,手中长剑已然搭在了齐腊脖颈上,怒道:“你以为你们跑得了么?” 金琨话音一落,却又听“嗤嗤”声响传来,紧接着拐角处转出了两个身影,正是此前的马星波与冯俊良这二人。 第521章 惊现火雷 此时却见他二人手里拿着四只火雷,那“嗤嗤”声响正是火雷上引线点燃所致。 金琨蓦地里一愕,已将长剑缓缓放下,却听马星波大声叫道:“你以为你们能逃出此处么?大不了大伙儿同归于尽罢了!” 说着,又用着火的引线点燃了墙壁中埋设的粗大引线,然后将那四只火雷全数扔进了金琨身后的烟雾中。 金琨大骇之际,眼见那墙壁中的引线很快烧尽,但石墙里还在冒着青烟。 他并不知晓石墙里头的引线还有多长,而马冯二人的身后,却隐约传来打斗叱骂声响。 金琨料定那是自双擎山调来的帮众,正在里应外合,与利贞帮殊死拼斗,意图搭救这崖下众人。 金琨忙暗道:“外头的声响已能传到这里,那么这儿离出口已是不远了。” 以金琨今日的武艺,大可与这几人拼斗一番,再从他们身后逃出,这并非什么难事。 然而他却毅然决然地奔回了烟雾之中,瞬间从里头扔回了四只火雷。 此时那齐腊早已露出不舍之色,直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世家父子立时将他拽走,又对马冯二人叫道:“快走!这儿定要炸塌了!” 齐腊被三人拽住,想要挣扎,却又不敢当真挣脱出来,心知这墙中火雷若是炸响了,伏世火定然难逃一死。 他只看向伏世火的方向,喃喃作声:“你……你不该来这里……” 在他被世家父子拖动之际,不自禁地瞧向了马冯二人,眼中露出一股恨意。 紧接着“轰隆隆”巨响响过四回,地道顶上掉下了些许石块与灰尘,世鄂东几人也已抬起齐腊,奔出数十丈远,向那出口远远逃去。 金琨往回穿过了烟雾,也对众人大喊道:“快!快往回走!这儿还有火雷要炸响!” 众人被适才那四声巨响炸失了神志,许多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只连连问道:“什么火雷?适才那就是火雷么?” “还有火雷?在哪儿呀?究竟往哪儿跑?” 仓促之间,金琨也顾不得解释,又对苟鸿才、侯志坤叫道:“此处地道定要塌方!快叫大伙儿后撤!撤得越远越好!”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将陆宁与伏世火向前猛地推去。 这二人顿时惊觉过来,朝大伙儿大嚷大叫,催促着众人调转方向,极速向后撤去。 可陆宁二人却执意要回到金琨身旁,他们不顾自身安危,只帮着金琨催促众人前行。 金琨见她二人去而复返,已急红了眼,怒叫道:“你们……” 他话未说完,又听巨响再来,墙内的火雷终于被引爆。 连连巨响之下,瞬时间地动山摇,这地道中恍如末日之景般,只见无数巨石与飞石不断横飞掉落,数不尽的烟雾与火光瞬间充满这狭小之处。 巨响之下,谁都听不清他人的喊叫之声,只得朝着后方死命奔去。 可奈何这火雷数量甚多,威力又十分巨大,纵使大伙儿拼命狂奔,可依旧在瞬间被炸死了多人,地道里血肉横飞,可怖非常。 金琨大惊之下,只得左手抓住了陆宁,右手再搂住伏世火,在墙壁上奋力一蹬,顿时叫他跃出十余丈远。 这三人便在这窄道内横身飞出,眼看着前边的苟鸿才与侯志坤被巨石砸中,却是无能为力,心中惋惜不已。 他们只得在无数落石与飞石中闪躲腾挪,不断蹬在数颗落石之上,又借力跃出数十丈远。 一番极险之下,金琨带着陆宁二人终于奔至了塌方的尽头,这儿依旧有大量烟尘弥漫。 他又引着幸存的众人往前奔了半里有余,见这里烟尘未及,才停下了脚步,忽然一头倒在了地上。 此时陆宁几人已是浑身被烟灰所覆,他们见金琨倒地,也不及查看自身的伤势,迅速将金琨翻过,泪水如雨般落下。 伏世火看清了金琨右腹,正被一块碗口大的尖石刺穿,仍在鲜血长流,忙不迭将双手按在他的伤处。 口中大叫着:“通力啊通力!快将师父的伤口堵住!快让他复原吧!” 陆宁更是悲恸难抑,失声痛哭道:“这尖石……这尖石本是要向我刺来,正是明老前辈疾转了身姿,替我将它挡下,这才……这才……” 说至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而她身后站着的数百人,也随着她的流泪而啜泣不已。 伏世火也一边流着泪,一边闭眼细探。 他体内的通力本已全数渡给了金琨,此时他双手甫一碰触金琨的身子,在其体内的通力就犹如苏醒了一般,一股脑儿地涌向他的手边。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在伏世火心念所引之下,将金琨体内的大量通力都引向他的伤口处,并层层叠叠护住伤势,只一会儿便将血流止住。 伏世火心中大喜,又抽出左手,握住了那块尖石,轻轻将其抽出,也不见有多少血流流出。 这么一来,也是让陆宁破涕为笑,她忙抽出身上丝绢,替他擦拭那伤口。 但伏世火却皱眉道:“这尖石拔出来了,伤口却还敞着,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自然是要用针线缝好,老夫上月才教过你,今番地崩山摧之下,你竟忘了么?” 来者正是肖代秋,他本该在那数千人之后才攀上无望崖,适才听见了巨响,使得整个山崖摇摇欲倒,这才抢先攀上,挤至这最前处。 他抢步至金琨身旁,略一搭脉,再细细看过伤处,心中已有计较。 忙从药囊中先拿出一种白色药膏抹在了伤处,再用针线将他伤口缝好,此后又抹上那断流活络膏,便算大功告成。 他想得一想,又与伏世火说道:“你俩通力相通,你既能用他体内的通力将血流止住,自然也能将他救醒。” 伏世火恍然大悟,用力一点头,忙催动金琨体内的通力,替他运起了大周天。 短短半个时辰过去,人们亲眼瞧见金琨的伤口处,迅速愈合结痂,而此前缝合的丝线,也纷纷从他伤处挤出和掉落。 第522章 另寻他途 就在人们感叹眼前这一幕委实是神奇万端,闻所未闻之时,金琨却忽地跃起,全然不像此前那将死之人,又引来众人惊呼不迭,纷纷夸赞不已。 陆宁激动万分,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金琨望向一旁的塌方之处,红着双眼道:“近百丈的地道里, “此时已死去了四五百名兄弟,便连侯兄弟与苟兄弟他们也……” 人们听得此言,一时间哀痛万分,纷纷相拥而泣,难以释怀。 整条地道中,从头至尾尽是悲声一片。 在众人之中,只肖代秋与陆宁、伏世火将心神放在了金琨身上。 特别是那肖代秋,他对这种神奇万端的通力胸有成竹,金琨能够这般迅速地复原,也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肖代秋背着双手行至金琨身后,见这地道已被落石堵死,若想将其全数挖开,至少是几日之后,届时这儿的人们多半会饿死在此。 是以他沉吟道:“此处地道中竟埋下了恁多火雷,便是意图困死这儿所有的人。 “再待咱们没被炸死的人又全数饿死在这儿时, “他们便可重新挖开这条地道,最终将你那倒丨心法拿到手中,它们利贞帮这般行事,也太歹毒了些!” 陆宁也喃喃说道:“他们利贞帮早已想到用火雷这个后手,将咱们堵死在这儿,咱们……还如何能逃得出去?” 她此言一出,不少人都为此哀嚎痛哭不已,人们本想着依靠金琨之力,定能逃出此地。 原本都是欣喜若狂、欢呼雀跃的众人,谁也未料今日之事会再有波折。 是以便连伏世火与廖建元等人,也都是长吁短叹,万念俱灰,各自垂泪。 金琨眉头一皱,忽然将双手往石墙上一按,而后又招呼马和、陆宁等人,穿过地道里长长的人群,往回急行了四五里路。 他最终在地道中一略宽处停下,指向西首的一处墙壁,与马和、肖代秋几人说道:“快叫上一些力气大的兄弟, “咱们从这儿的石墙挖开,约两丈以后,咱们便能通向另一条地道!” 马和大喜道:“妙啊!妙啊!那另一条地道又通往何处?” 原来,金琨用他的通力,只在石墙上略探得一探,便已知晓这四周共有三条地道,且是互不相通。 他们此时所处的地道,则直接通向了世家府内,是三条地道中最短的那条。 金琨沉吟道:“这地下还有另外两条地道,向西北延伸而去,虽不知通向了何方,但老夫猜测,定有一条会通往那出云谷中。” 肖代秋、陆宁等人闻之狂喜,立即找来上百名帮众,各执兵刃,向金琨所指处挖了开去。 更令人欣喜的则是,此处的土石较为松软分散,远比那无望崖崖壁更易于挖掘。 如此仅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虽凿坏了百十把的兵刃,却果真叫他们挖至另一条地道之中,人群里欢呼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金琨当先跃进这地道,再双手按壁,在那通力探知之下,只觉这地道里空无一人,料定那利贞帮早将人手转至了他处。 他转身与众人道:“诸位都随老夫往西北前行,只要找见个出口,咱们就能出去啦!” 众人再欢庆一阵,紧随金琨向西面奔出。 适才在那火雷下受伤的几百人,也被其他帮众和弟子搀扶前行,众人之间再也没了派别之分,全数冰释前嫌,向前逃生。 数千人各举火把,行过二十余里,终于在地道的两旁,见到了数间地牢,那些牢中空空荡荡,并未关押犯人。 运日当即叫道:“果然不错!这些牢房正与关咱们的地牢一模一样,再往前行去,早晚会到那月和山和出云谷!” 马和细细看过那些木栅栏和上头的铁链铜锁,也高声道:“的确!和我在月和山下看见的牢房一样! “明老前辈几月前并未下至地道中详探,就能猜出这些地道往东南方向延伸,一直通向了世家府, “晚辈如今已不能再用‘钦佩’二字表明我心中所想了!” 运日与廖建元、何振海几乎同声叫道:“正是!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伏世火一边蹦蹦跳跳行在最前,一边拉着身后的陆宁,欢喜之状溢于言表。 待再走过四十几里,却被他发现了一处岔道的正中,有一扇不太显眼的石门。 他忙不迭朝那石门用力一推,但纹丝不动,也学着金琨的模样用通力一探,立时叫道:“师父!这儿是一处出口!被贼人们封死啦!” 金琨抢上一探,果真不错,忙令众人凿开此处。 未过多久,果然出口大开,众人鱼贯而出,终于来到一处有着溪水、百花和参天大树的深山之中。 这八九千人站满了小半个山坳,尽管个个都兴奋非常,欢喜雀跃,也不敢大声喧哗,以免引来利贞帮的追兵。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金琨四处望去,却不识得此地,忙问马和:“马堂主可认得这儿是哪?” 马和也没见过此地,忙在人群中问过一阵,终于有人说道:“这儿离绍兴分舵不远,向西北再行几十里便到啦!” 马和心中一怔,问金琨道:“明老前辈,咱们好容易逃出生天,但是人数众多,若要不被人发现行踪,恐是难上加难。 “咱们此时若再回到绍兴分舵,那儿离世家府又实在太近,恐被利贞帮一举抓获,咱们还是另寻他路的好!” 金琨沉吟道:“以马堂主之意,咱们这近万人上哪儿可以歇脚?” 马和思虑了一阵,未能想到很好的去处,陆宁忙道:“自然是回双擎山,那儿有刚建好的工事,早已是易守难攻,也不怕他利贞帮再来强袭。” 金琨道:“那儿的确很好,只不过咱们这儿的几千人,大多都被严刑拷打过, “又有不少门人被火雷所伤,这伤者实在是太多,绝不能行出那般遥远。” 陆宁捂嘴道:“难不成真要回那绍兴分舵?” 第523章 暂避九宫 肖代秋看过四周的地势,回过头与众人说道:“依老夫来看,不如挑霁云四派去落脚。 “此处虽离那天目派最近,但那儿离世家府也是太近,咱们绝不能去,须得另选其他三派才是。” 金琨颔首道:“肖大夫说得是!那咱们便去九宫派吧, “那里的地势更为险要一些,防御工事也比其他三派要做得好些,最是利于抵御利贞帮。” 又转头对陆宁等人说道:“在此之前,咱们还得回绍兴分舵一趟, “那儿有不少的资财饮食,足供几万人远行,若是没了那些,咱们定也走不远。” 伏世火一惊,忙问道:“师父!不是说不去那儿了么?您就不怕利贞帮来捉咱们?” 金琨浅笑道:“世火,孙子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咱们所有人都知道那绍兴分舵危险非常,难道利贞帮便不知道么? “是以老夫料定他们不会先向分舵追击,而是前往别处,更利于咱们远逃之地追去。 “但老夫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去那最凶险之地一趟,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咱们人数众多,又伤兵过半,若不从险中求胜,恐难以保全这近万人呐。” 伏世火两眼乌溜溜转得几转,嘟囔道:“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师父,这些兵法好生厉害,您可要多多教我才是!” 金琨略微一笑,忽地回身朗道:“咱们既已知晓了章夏忠与世鄂东之恶,眼下便先保得自身性命, “待来日时机成熟了,咱们定要找他二人好好算算这笔血账!” 说着当先朝西北方向行了过去,其余之众颇觉金琨此话甚是解气,他们一边或是夸赞或是高呼鼓掌,一边毫不犹豫地朝他跟去。 众人脚力甚缓,直至当日深夜才到达绍兴分舵,他们收整好资财饮食后,又修整了一日半,于第三日清晨时分出发。 这途中,他们又在一片竹林里,与那世家府外的一千伏兵会合。 他们完成了里应外合之计,却一直未能寻见金琨等众,直至今日在探子的通报下,才重新归入人群之中,一同向西而行。 又过得二十余日,一行近万人终于来到了九宫山。 他们一路上并未遇到利贞帮的追击,便连尾随跟踪之人也无,竟是一路毫无波澜地抵达九宫派里。 众人对金琨连番的妙计自然是赞口不绝,又在他的引导之下,加固了九宫派里的防御工事以及机关暗器。 好在九宫派里仅有此前留下的几十名女弟子,这近万人一股脑儿涌了进去,也能居住得下。 金琨再令肖代秋率众照料伤患,另一边又令马和发出飞鸽传书,将双擎山的三千之众,以及其他三派的弟子都带上资财,全数叫到这九宫派来。 马和见这传书所述竟是恁大阵仗,忙与金琨说道:“明老前辈,您将二派的门人全数叫来, “若被利贞帮截获了咱们的传书,便不怕他们将咱们一网打尽么?” 金琨此时正站在九宫派一高楼上,眼望九宫山之下,其中尽是绿色茫茫,只有零星的百花在其中点缀。 他一时叹道:“老夫自然是害怕,马堂主,你就不觉得这儿安静得异乎寻常么?” 马和疑道:“在下并未有此感受,老前辈您何以有这想法?” 金琨沉吟道:“咱们近万人在路上缓缓行了二十多日,除非利贞帮不想要捉拿咱们,否则他们怎可能发现不了咱们的行踪?” 马和点头道:“确是此理!所以……” 金琨接着道:“所以,老夫有种不祥之感,且这感受却在与日俱增。 “利贞帮一定是发现了咱们,但却至今都未能露面,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这里头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马和立现惊恐之色,喃喃道:“他们这是……” 金琨续道:“他们定是在集结大军,好将咱们一举拿下!无论咱们有多么小心,也难以抵挡他们前来。 “是以,咱们不如大张旗鼓地将众人都叫来此处,以免被他们各个击破。” 马和一惊,赶忙拱手道:“在下这便去传书!” 金琨又嘱咐道:“马堂主莫将老夫的话传出去,唯恐造成了恐慌。 “咱们只待双擎山的兄弟与其他三派聚齐,这时间里咱们的伤员也该恢复得差不多, “到时若利贞帮还不来攻,咱们便要前去探明状况,最后再选择是留在此处,还是另谋他路了。” 马和再是一揖,说道:“在下理会得!”说罢,飞身奔出,顷刻间便下了楼去。 马和前脚刚走,却见伏世火奔上了高楼,与金琨匆忙说道:“师父!我在那丨中境界看见了许多人, “且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真是神奇得紧,师父您给我讲讲其中的道理吧!” 原来这一路下来,伏世火对金琨的钦佩已是与日俱增。 他总幻想着在有朝一日,能像金琨那般博学多闻,思维机敏,也能练就一身像他那样的高绝武艺。 再加他本就勤奋好学,求知若渴,如今好容易能够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地练起那倒丨心法。 然而伏世火的悟性并不在金琨之下,只几月心法练将下来,居然让他发现了丨中境界。 当初金琨在境界中好容易所闻所见,如今也尽数显现在他的眼前。 金琨不料他的境界竟能精进如斯,心中也对他甚是怜爱,当即与他一块儿原地盘坐,又在一番悉心教导之下,二人很快又步入了丨中境界。 再过得半个时辰,金琨忽然开口道:“世火,可能听见为师说话?” 伏世火并未睁开两眼,轻轻说道:“能听见,师父,原来进入境界后,还能听见外界的声响,但又不是一心二用,这又是为何?” 金琨说道:“这部倒丨心法实为一部匪夷所思的武学秘籍,若想尽解个中之意,须得深入其中,待一定境界之后,便能无师自解了。” 伏世火不住点头,再听金琨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第524章 丨中所见 伏世火笑道:“我看见了我想学的东西,无论是我想学的医术,还是师父的那些学识,我都能看见! “哪怕是师父还未教我的朗月霁风掌,我也能在境界中一边看一边练,师父若是不信,待我出了境界,便打一套掌法给您瞧瞧!” 金琨颔首道:“孺子可教也,还看见什么了?” 伏世火说道:“我还见到了一些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许许多多的人,数也数不过来……” 他顿得一顿,续道:“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位,他并未与我说话,但我却知道他儿时曾受过重伤,大约十年之前,还曾在生死边际徘徊过一回…… “他心里曾有无尽的冤屈,绝少有人理解他,但他现在却不再执着那冤屈,有的只是…… “只是……我也说不出来,但他始终立在我面前,只拿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我瞧,我对他时而熟悉,又时而陌生,但却始终不知他是谁……” 金琨暗忖:“他一定是见到了我的正真面目,好在那丨中境界也在护着我的身份不被暴露,否则可就麻烦大了……” 又说道:“你这些境界竟与我的不同,那你再细细瞧瞧,还能看见些什么?” 伏世火依言在那境界中仔细搜寻了一阵,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看见了些太为可怖之事……” 金琨再问:“都是些什么?” 伏世火一怔,忽地扑进金琨怀中,瑟瑟抖道:“我……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您便不喜欢我了……或是……或是不要我了……” 金琨浅笑道:“傻孩子,为师早已与你说过,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老夫定会护在你的左右,始终是不离不弃,你便忘了么?” 伏世火竟掉下泪来,紧紧地搂着金琨,半分也不愿松开。 金琨柔声道:“有道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也不必太过执着啦。” 顿得一顿,再道:“还能看见别的么?” 伏世火道:“没了,这回真的没了。” 金琨道:“丨中境界本就无穷无尽,不可能真的没了,世火,你还须多加习练,才能更为精进啊。” 伏世火轻轻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再道:“师父,我其实还看见了许多许多,只是不知道要怎生说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其形、其色,而其中更多的,也是不知其态、其名……我……师父您能理解么?” 金琨感叹道:“原来如此,你这是进入了不可说的境界。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你初学这部心法,竟然就有如此的境地。” 伏世火咧嘴一笑,却不知那不可说境界究竟是何意。 而金琨却在暗想:“世火能有这般境界,实在是难能可贵。 “只要他肯潜心修炼,再假以时日,他定能在此心法上远超于我,最终能够修完整部心法也是指日可待! “到了那时,这部心法的真正传人,便是他了!” 伏世火自得了金琨一番鼓励后,便整日介修起这部心法来。 他本就良善纯净,在这份心境之下,也就没有了多少的私心杂念。 是以练起这部倒丨心法来,便能轻易将万事万物放下,轻轻松松地达到入定的境界。 这么一来,其修炼的进度,直要比金琨精进迅速得多。 于是他越练越是起劲,在入定的那段时日里,哪怕是不吃不睡,也未能觉得任何的不适,反而只觉几日的入定之中,仅仅是过了几个时辰而已。 这些让金琨看在眼里,每每都自叹弗如,回想当年他在入定修炼时,最多也只是持续了四五日而已,今日却被这徒儿轻易超过了。 直至七八日后,伏世火终于出了定,他忙寻至金琨卧房,与他急切说道:“师父!我今日又发现了一件奇事!我这就说给您听吧!” 金琨沉吟道:“在丨中境界里,咱们若见而八分之,便能遇见极微之微,到时所能见到的,尽是些不可思议,又满是稀奇之事。 “世火,你须得记住,切不可为了几件稀奇之事而欢欣雀跃。 “修炼咱们这部倒丨心法,其中的关窍便在于‘放下’二字,若你每每对那些稀奇之事兴奋异常,便做不到这二字。 “这么一来,这部心法你定不能修完,也就达不到最终的究竟境界。” 伏世火慌忙一拜,说道:“是!弟子知错啦!” 金琨却只顾闭目打坐,不答话,也不训话,好半晌都一动不动,完全不搭理伏世火,直把伏世火看得云里雾里。 又是半晌过去,伏世火百无聊赖,既不敢出声询问,也不敢贸然退出,只得学着金琨之样,再度打起坐来。 直至半个时辰后,金琨见伏世火心境平复,渐渐有了入定之象。 才想起了自己当年去寻那达信和尚的一幕,其时达信也是这般地不言不语,以期金琨能将心绪平复,与今日这一幕又是何其的相似。 金琨这才说道:“世火,你寻为师,究竟有何急事?” 伏世火愧色道:“师父,此事倒也不急。只是徒儿在入定之中悟到了一件奇事,想与师父您说说,看我所悟究竟是对是错……” 金琨浅笑道:“在丨中境界所悟之事,哪儿还有错的,你悟到了什么?” 伏世火一怔,两眼眨得数眨,才说道:“徒儿悟到,其实咱们所有人都有自愈之力,无论人们生了何等的病症, “哪怕是那顽固的狂阳,只要方法得当,定会让病人彻底自愈,根本无须任何的药石辅佐。甚至……甚至……” 他越说越是心怯,最后细若蚊呐道:“甚至是生老病死,只须那方法对了…… “所有人都可轻松自主,一样不需外物辅佐,大伙儿不想生病便不生病,不想死便不死…… “师父,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当真都是对的么?师父您知道这些么?” 金琨静如止水地道:“知道,此事你说得很对。” 第525章 神奇绞互 伏世火奇道:“既然这事儿没错,师父您为何不早些将这些法子告诉大伙儿?大家若都知道了其中的方法,又怎会受那狂阳之苦?” 金琨叹道:“只因没人会相信咱们。” 伏世火一惊,小嘴儿不自禁地张大了许多,又听金琨续道:“此事本就不合常理,叫人难以捉摸,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让大伙儿相信。 “世火,倘若你未能见过丨中境界,未能悟到此理,为师又将这件奇事早早地告诉了你,你还会相信么?” 伏世火不假思索地道:“那徒儿定也不能信啦……” 金琨颔首道:“便是此理!况且,你适才说的‘只要方法得当’,这方法可是玄妙得紧呐! “虽说这些方法咱们人人都有希望掌握,但就像咱们这倒丨心法一般, “虽人人有希望练成,若真要将其全数掌握,也仅仅是百万人中的一二人而已,这回你可明白了?” 伏世火细细想过一阵,最后说道:“就像夫子曾说,人人皆可为尧舜一般,咱们每人的确有成为尧舜的潜质, “可真正能达成尧舜那般境地的,也实在是凤毛麟角啦……” 金琨再道:“不错!其他人之所以未能成为尧舜,要么是不知世上有这尧舜,要么是一心向恶,不愿做这尧舜。 “又或是根本不信自己能成为尧舜,也或是那尧舜太过难做,常人难以达到他俩的境地。 “如此种种因由,不一而足,总之那尧舜一定是人人可做,但真正做得到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寻而不得啊。” 伏世火忽然有了难色,说道:“徒儿明白啦,看来徒儿悟的这件事情,根本就没甚作用,悟了也是白悟……” 金琨微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为师相信,早晚有那么一日,定能人人都当上尧舜。 “就比如咱们在丨中境界里看见的景物那样,早晚有一日,所有人都会明白,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巨大圆球, “似这般的圆球,在寰宇之中,有如河中之沙般,任谁都数之不尽,望之不绝。” 伏世火露出一副茫然之色,对金琨所言既相信,又不敢全信。 金琨再笑道:“为师这几日也在境界中发现一趣事,你想不想试试?” 伏世火疑道:“试?境界里的趣事要如何试呀?” 金琨慢慢席地盘坐,说道:“来,随我一道儿,定叫你喜欢!”说完,伏世火已与他并排坐下,盘腿挺胸。 金琨再道:“你将通力从丹田处散向四肢百脉,再闭上双眼,努力想着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想好了之后,咱们再看看结果是什么。” 伏世火一愕,心想:“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事情,我与师父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己又怎可能是师父他老人家?” 但金琨既然这般说,他也不敢多问,只得照做。 待过去一炷香的时辰,金琨终于开口说道:“你睁开眼来,看为师动作。” 伏世火很快睁开双眼,却见金琨缓缓抬起了右手,紧接着却吓了他一大跳,原来他见到自己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 金琨再度抬起左手,与右手双掌合十,再缓缓向前一推,正是朗月霁风掌中的一招“皓月千里”。 再看那伏世火时,也已打完了这招“皓月千里”,且是与金琨的动作分毫不差,就连前后快慢也是不差毫厘。 伏世火越看越是心惊,忙问道:“师父,我究竟是怎地了?怎会与您做一样的动作?我真不想做,可身子却在不由自主地动弹, “我……我绝不是有意在学师父您啊!” 金琨笑道:“别怕,这便是在通力之下,你我相互想成了对方,于是自己的动作,便与对方完全一致了。 “世火,我先停下,你也来做几个动作。”说罢,已将双手放在了双膝之上。 伏世火茫然道:“我也可以让您做我的动作么?”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轻轻跺了几脚。 金琨果然与他一同站起,也一同跺脚,且是分毫不差。 伏世火小嘴一咧,说道:“这个好玩!” 说罢,又原地跳了几跳,他见金琨与他一同蹦跳,顿时玩心大起,竟一路蹦至了屋外。 金琨随他蹦出屋外,也不怕被外头的人瞧见,只心甘情愿地与他一块儿玩闹。 待这二人蹦过长廊的几处拐角,却见陆宁朝他们迎面而来。 陆宁见他二人这般没正经,立时喝止了,还埋怨金琨道:“您老怎可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胡闹,也不怕别人说您为老不尊!” 金琨只得停下来,与陆宁偷偷做一鬼脸,佯装不悦道:“我师徒二人好容易玩闹一番, “早已被好些人瞧在了眼里,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却唯独被陆姑娘你给搅黄了。” 陆宁也不恼不怒,叹道:“我只是怕老前辈您在他人面前跌了身份!” 又将伏世火拉过来,犹如亲母教子一般,训斥道:“世火,明老前辈可是你的授业恩师,你这徒儿没点儿徒儿样,怎成体统?” 伏世火脸上略一羞涩,红着脸道:“陆姑姑,我知错啦!” 可他毕竟意犹未尽,又问金琨:“师父,适才咱们动作一致,我该怎生称呼它?” 金琨道:“咱们就叫它绞互吧,绞缠之绞,互相之互,取它能将咱俩相互绞缠纠结之意!” 伏世火拍手道:“好!丨中境界当真是无穷无尽,里头可有太多奇妙好玩的东西啦!” 陆宁听得云里雾里,摆手道:“你们休再胡闹!我来是有正事与老前辈说的!” 说着,忙将一封书信交于金琨手中,正色道:“这是早上新收到的飞鸽传书,双擎山三千余人会在明日到我九宫山中,明老前辈您看该如何安排?” 金琨拿到这些书信,竟看也没看,提着嗓音,怪声问道:“如此重要的事,你怎此时才说?” 伏世火“嘻嘻”一笑,也跟着道:“是啊!陆姑姑你怎此时才说,险些误了咱们的大事!” 陆宁直两眼一瞪,双手插着蛮腰,佯嗔道:“你师徒二人合着伙儿欺负本姑娘么!” 第526章 齐聚九宫 又听伏世火大笑了一阵,金琨赶紧将他拉至一旁,问道:“世火,明日双擎山的人马要来,若为师将此事交与你,你会如何处置?” 伏世火稍稍一想,说道:“我会率领三千人,下山迎接他们!” 金琨问道:“这又为何?” 伏世火道:“我怕山下有利贞帮的埋伏,所以才这般安排。” 金琨忙抚着他的脑袋,心中甚慰,说道:“你仅短短时日,便学会了恁多兵法,好! “为师便许你三千人,咱们一道儿下山,将他们迎上来!” 翌日,金琨果真找来了马和,令他点上三千之众,又与他和伏世火等人下山相迎。 这些自无望崖下救出的九千人,除去金琨自己所领的两千余众外,剩余明霁二派的门人,人数约有六千有余。 他们在面对生死存亡之时,也未对利贞帮有所屈服,是一群真正心系家国天下的大齐儿女。 如今大伙儿被金琨救至此处,已有大半数投入了明夷帮中,誓死效忠金琨所扮的明灵子,还曾发誓道,哪怕是再历风浪,也必与利贞帮死战到底。 当日下午,金琨便跟在伏世火的身后,任由他自行做主,自己则始终不动声色。 只看着伏世火与马和二人领着众人来到山脚,而那马和甚解金琨之意,有意让伏世火主导众人,凡事都不愿插手,只让他单独决断。 而伏世火也是不卑不亢,先派出十几个探子,在前方百十里的山道中打探了一番。 待确保无虞时,又令一千人伏在西首三十里处,另一千人伏在十里处,再自领一千人众,备好锣鼓唢呐一应乐手,立在山脚,等候众人。 金琨见伏世火应对十分得体,早已不是当初那副唯唯诺诺之样,心中直叹道:“未想到我几乎没怎么教他,他也能这般独当一面。 “想必他在那丨中境界里,当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想至此处,已是接近酉时,西首山道里终于浩浩荡荡走来了三千明夷帮众,他们一见到相迎众人,自是一番欢庆之色。 严倚柔自人群中最先迎上,立在金琨之前,虽是风尘仆仆之象,依旧不减那华贵绰约之姿。 她缓缓与金琨道了个万福,说道:“听闻明老前辈不辞辛劳,终于救出所有的门人,此大功一件,足以名垂千古,经久流芳! “小女子在这儿恭贺您老啦!” 金琨回礼道:“严姑娘过奖啦,你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快与老夫上山,今晚九宫派大设宴席,招待诸位兄弟!” 严倚柔欲言又止,只得跟在金琨身后缓缓上行,两眼一直不离他的背影。 而人群中的一些旧相识,在此番重逢之下自是相拥而泣,倾心吐胆,而一旁的锣鼓声响顿时大喧,更显得热闹非凡。 伏世火则一边与马和将双擎山来客迎上山去,一边又差人向西奔出三十里,将那里的两处伏兵也缓缓带上了山。 又过了三日,金琨得知青原派掌门率众来到九宫山,则亲自领了三千人,下山相迎,颜色甚殷。 当青原派单远、火鸿宇、冷墨燕几人见到那么大阵仗时,也是心中一热,忙不迭向金琨下拜叩首,跪谢好意。 金琨哪儿肯受他们下拜,只轻轻一扶,已让他们下跪不得,欢声说道:“诸位能来此地,便是信得过老夫,我已是荣幸之至,不必行此俗礼!” 单远立即敛衽抱拳,说道:“明老前辈哪里话来!我青原派自收到您的飞鸽传书,知道您救出了近万之众,自是欢喜无以! “我等商议之下,现已将全派四百余众,以及全数家当尽数带来,全凭老前辈处置!” 冷墨燕更是满脸欢笑,她搀着两名女子,与金琨说道:“明老前辈对我青原派实有大恩,哪儿还有不信之理? “您瞧,咱们青原派又有后人了,这都是托您之福啊!” 说着,已将目光朝那两名女子腹中瞧去,金琨也看清了两名女子腹部微微隆起,已是有了孕态。 他立即明白其意,笑道:“原来单掌门与火长老都已娶了贤妻,怎不早与老夫说来,让我好好高兴高兴?” 说着,他左手拉着着单远,右手再牵着火鸿宇,一边上山,一边嗔道:“今日你们可得陪老夫好好吃酒,我得先罚你二人几杯才是!” 众人无不欢颜笑语,带着人马车队,随金琨一道儿上了山,缓缓进入九宫派之中。 金琨一路上说道:“你们是其他三派里最先来此的,再等天门、天目两派到齐后,咱们再来考虑是去是留了。” 冷墨燕接着道:“依老身看来,利贞帮定不会善罢甘休,此地恐是不能久留啦。” 火鸿宇也道:“我娘说得在理,他们先前既能捉住几万人,自会再来这里捉咱们,咱们若是硬要留在此处,恐是夜长梦多呀。” 单远也道:“我们一路上都在谈论此事,总是未有明策。明老前辈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好叫我明霁二派都避过此难?” 金琨沉吟道:“老夫也在筹划此事,待有了万全之策,老夫定会与你们亲口说来。” 正说着,一行人已穿过了门派影壁,见到围墙两侧,都是些打造机关工事的帮众。 他们都依照金琨的工事图纸,正在加固此处的机关暗器,也好抵御将来利贞帮的大举来攻。 几人在说笑之间,金琨无意间一瞥,那围墙上一个挽袖运砖的青色身影,不是那肖梨雨又是谁? 他心中既惊且喜,忙与旁人说道:“诸位请稍待一会儿!”立即向东南处奔出几十丈。 立在一木架下喊道:“清雅大夫亲至,怎不事先告知老夫?老夫未能率众远迎,也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是惭愧得紧!” 肖梨雨“嘻嘻”一笑,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跃下木架,将金琨引至一无人之处。 第527章 好生心疼 她此时穿着一身绣罗衣裳,头戴一支银色凤尾发簪,与金琨丹唇逐笑道:“哥哥,你怎能在大庭广众下恁地油嘴滑舌?也不怕失了你明灵子的身份!” 说着,又缓缓转动着身子,眼含羞涩,低头再道:“你……又是多日未见我啦,哥哥你可想我了?” 金琨本想责怪她几句,但见她这般娇羞之态,也顿时没了脾气,只说道:“这天底下唯有我最思你念你,你说我想是不想?” 肖梨雨略一顿足,轻嗔道:“我与你说正事,你却又来贫嘴!” 金琨多日未能见她,此番一见,自是想拥着她,与她一道儿说说笑笑,好好欢庆一番。 只是在这门派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得佯装嗔怒道:“你不是回朗月谷了么? “怎地又来这儿了?你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太也不像话!” 肖梨雨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喃喃道:“哥哥你……真生我气了么?” 金琨叹道:“梨雨,我才将二派门人救出,正愁如何安顿大伙儿,万一利贞帮大举前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若能在朗月谷里安心养伤,我也没了后顾之忧,可你……” 肖梨雨接着他的话头道:“可我留在此处,定是让哥哥你分心啦……” 说着说着,已是神色黯然,最终只轻声轻语道:“怪只怪我想你想得太急啦,我自得知了哥哥你的消息, “知道了你将众人救至此处,就想着这九宫派于我太过熟悉了些,不如就来此地帮帮你,哪怕帮你搭建机关也是好的……” 说着,就一头望向一旁的木架,那儿还有不少人在抢着完成那些繁杂的工事。 金琨如何不知她的心意,柔声道:“好梨雨,你若留在朗月谷里养伤,便是帮了我的大忙啦。你又何苦如此长途劳顿,可叫我好生心疼。” 心里却想着:“这消息怎就传到了朗月谷?那朗月谷里空无一人,又是谁将消息告诉她的? “而且她来的也实在是太快,怎可能在我刚救出大伙儿才一月有余,她便来了此处?” 又想:“是啦,她定是未能回到朗月谷里,而是偷偷跟在我的左近,才能这般快地到了此地。” 只听肖梨雨歉色道:“其实……其实我猜你定是经过了一番恶战,才能救出大伙儿,所以我就更想知道你可曾受伤了……” 又细细绕着金琨转了一圈,欢心道:“看你还是那般康健,我总算能放下心啦……我对你日思夜想,怕的就是你……你……” 说着,又将脑袋转向一旁,不叫金琨看见她眼中之泪。 金琨的心,一时间全碎了也似,暗忖过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既然不愿回到朗月谷里,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 “也免得我二人整日对对方牵肠挂肚,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肖梨雨忽地一抬头,恨不得拥着他放肆一笑,眼里满满的爱意溢出。 她擦了擦眼角,暖心笑道:“你早就该留我下来啦!无论是在钓鱼城里, “还是在断山崖上,我俩曾数度经历生死,难道还会害怕被人夺去性命么? “只是我俩整日介入骨相思,这才是最折磨人的!我……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金琨也抬起了头,将要流下的泪水硬是倒了回去,再正色道:“你说得对,是我错啦!自今以后,我俩便形影不离!” 又向她招招手,说道:“来,我引你去见我师娘和两位师哥,如今正是我五师哥当了掌门,你我曾遭大劫而未死,正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你!” 说着,已将肖梨雨引至冷墨燕等处,与众人说道:“让诸位久等啦,这位便是清雅大夫肖梨雨,也是这九宫派弟子,想必大伙儿都见过面吧!” 冷墨燕与单远、火鸿宇二人相视一望,显得有些茫然失色,但还是与众人一道儿和肖梨雨问候了一番。 金琨瞧出了这几人一副怪异神色,不知其中是何深意,只是不敢怠慢了师娘几人,依旧领着众人来到正堂之上。 这会儿正巧遇见了肖代秋、陆宁、马和、伏世火等人刚从后门而入,他们见青原派一众到此,忙赶上前相迎,关切殊殷。 肖代秋更是歉色道:“我等都忙于建造工事,未能下山迎迓,还望几位恕罪!” 冷墨燕几人更是摇头笑道:“岂敢岂敢!大伙儿都是自家人,但有工事要做,咱们正好也能帮上一忙!” 金琨趁众人笑声渐隆之际,忙领着肖梨雨走至肖代秋、陆宁二人跟前,伸手一引,说道:“瞧我带谁来见你们啦?” 肖陆二人回头望去,神色间都透着股茫然,问道:“究竟是谁?” 金琨煞是愕然,正要再度开口时,却见廖建元、何振海奔进了正堂里,向金琨拱手高呼:“明老前辈,范堂主领五百余众上山来啦!” 金琨惊道:“是范莽兄弟么?”廖建元再道:“正是!他们这会儿已行至山脚啦!” 金琨拍手道:“好!有范兄弟这个强援来此,我这万余众便更稳妥了些!” 忙与众人作了一揖,说道:“再请诸位稍待些!” 说罢,与廖何二人奔下山去,心中却想着:“范大哥能够去而复返,定是对前嫌不做计较,他此番能顾全大局,当真是比十年前稳重了不少!” 他一边向山下急奔,一边又回首望了望正堂的方向,再想:“为何连二伯和陆姑娘都透着股怪异, “梨雨俏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怎就没能看见?难道是在故意作弄我俩么?” 这三人只一会儿功夫,已奔至山腰处,正好撞见了范莽那五百多人。 范莽见这三人前来,立即飞奔向前,与金琨一揖到底。 高声道:“听闻明老前辈将明霁二派救出了万余众,范某刚得到消息便匆忙赶来相投,心想着您总有用得到我的时候!” 金琨拍着范莽肩头道:“太好了!老夫正愁大伙儿何去何从,范兄弟便来了这里!实乃天助我也! “正好青原派上下也全来了,今晚正该大设宴席,大伙儿好好热闹热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众人往山上引去。 第528章 梨雨之谜 众人刚一过了一处拐角,金琨拉着范莽,特意疾奔数步。 见与众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才细声与范莽道:“范大哥,你能够不计前嫌前来相助,那实在太好不过,小弟我感激不尽!” 范莽连忙摆摆手,略带歉色道:“金兄弟你可羞煞我啦!” 再凑近他的耳旁,轻声道:“今日之事,事关明霁二派的生死存亡,我若再不来,便不算咱大齐男儿!” 他又顿得一顿,续道:“更何况……当日我负气出走一事,实也不该…… “多日之后我才能明白,哪一日我没能压住十年的私仇,险酿大祸,幸亏有兄弟你替我挡着,否则…… “唉……原来我那鲁莽的脾气始终是去除不掉,兄弟,我心中实有大愧……” 他话未说完,已是羞愧满面,金琨则在一旁小声劝慰道:“范大哥哪里的话,大哥你已历练为明夷帮的支柱, “若没有你在,整个明夷帮和咱们俩如何还有今日?你切莫再说自己的不是啦!” 金琨再蓦然间回首,却见到范莽身后的好几个帮众,额头和手臂上均缠着绷带,正是一副伤重之样。 此时众人已向他二人逐渐靠近,金琨忙改口问:“怎么,范兄弟这一路上遇到歹人了么?你们可遭了暗算?” 范莽也回头一望,才明白金琨之意,说道:“我等并未遇见歹人,也未与人交手,只是……” 金琨凛道:“只是什么?” 范莽摇头一叹,怒指着身后受伤的帮众,说道:“他们这几个孬货,在前一日便得知了您在九宫派的消息,却非等到第二日才将这消息告诉我! “他们这般延误消息,倘若真的误了大事,那可是大祸一件!所以我便出手严惩了他们!” 说着,那几名帮众将头渐渐低垂下去,显得很是委屈。 金琨心中直叹:“范大哥如今行事虽更稳妥,但也变得更为凶狠了些。” 是以劝道:“这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既是自家堂中的兄弟,本就该多宽恕些,范兄弟你太也严苛了。” 范莽将手一摆,说道:“若不严加管教,又如何能敌得过那些贼人,在那强敌之下,咱们万不可懈怠半分才是!” 金琨无奈道:“你还未能尽解老夫之意…… “也罢,此事咱们回头再说,掳走二派的那些贼人原来是利贞帮的人,却是以妙祗派掌门章夏忠为首……” 于是他一边向山上缓行,一路将世家府所遇之事,全数细细说与范莽知晓。 范莽一行来到了正堂中,见到青原派一行人,也是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番。 又向肖代秋、马和、陆宁、柳太等人都一一行礼,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愧色。 金琨心情大好,对范莽道:“今日你一定要见一个人,定会叫你大吃一惊!” 说着,又拉着他在正堂前后转了一圈,却找不见肖梨雨的身影,忙问肖代秋几人:“诸位可见到肖姑娘了?” 肖代秋疑道:“肖姑娘?哪位肖姑娘?” 金琨含笑道:“肖大夫不必与老夫说笑,便是你的侄女,清雅大夫肖梨雨啊!” 肖代秋猛地一怔,眼望冷墨燕与陆宁几人,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金琨心中晃过一丝不安,又迅速想到,他定是被众人合起伙地捉弄了。 只因他在几日之前,曾与伏世火一起捉弄过陆宁,是以陆宁才会联合众人,再反过来捉弄他一番。 于是金琨再转至陆宁跟前,稍稍一揖,说道:“陆姑娘,还请将肖姑娘叫出来吧, “莫再与老夫玩闹啦,大伙儿可都与她多日未见,今日正好要把酒一叙。” 陆宁早已是神色大异,此时更是思潮起伏,不能自已,反问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金琨再度察觉了异样,他缓缓看向身后众人,见他们也是一般地神情凝重,再也发不出半点的欢声,不禁心中渐骇。 又转头问陆宁道:“肖姑娘她究竟去了何处?老夫……老夫适才将她带进这正堂里,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么?” 谁知陆宁忽“嘤”地一声,竟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啜泣,一边怒嗔道:“梨雨姐姐她早已死了,您老人家为何还是不懂!” 此时肖代秋忽地挡在金琨面前,对陆宁训斥道:“陆小姐!我俩早先是怎么说的?为何你偏偏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起此事!” 言毕,又低声道:“你快随老夫到后山去,别在此处为难大伙儿了!”说着,已当先从后门出了大堂,朝后山急行而去。 陆宁又抽噎了一阵,两眼怔怔地盯了金琨一会儿,也还是随肖代秋转向了后山。 金琨适才听得陆宁此言,犹如一道霹雳压顶,叫他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便连冷墨燕、范莽等人也是一般的吃惊不已,万不敢信陆宁之言。 直至肖陆二人走后,为了不让马和、廖建元、何振海这些人太过讶异,金琨才强作了镇定,又向冷墨燕几人略一作揖。 问道:“老夫适才已带肖姑娘与几位照过一面,为何陆姑娘还要那般说辞?” 冷墨燕与单远、火鸿宇以及那两名孕妇都是面面相觑。 过得许久,单远才吞吞吐吐道:“明老前辈……我们当时……只当您是与咱们说笑,便并未将此事说破……” 金琨再是一愕,忙道:“什么?” 冷墨燕也叹道:“老身与他们并未见到什么肖姑娘,琨……不,明老前辈,您该不会是眼花了,瞧错了人?” 火鸿宇是也神色愕然,点头道:“老前辈您并未带人与咱们照面……而且您老在那木架的一侧,还自言自语了许久…… “您当时的确像在与人说话,可……可您说的清雅大夫,我们当真未能瞧见……” 金琨身子忽地晃得两晃,闭眼凝思了一会儿,暗道:“难怪在我见范大哥之前,大伙儿都这般神情怪异,难道他们当真没在诓我?” 第529章 亏欠陆宁 柳太则始终一言不发,两眼紧盯金琨,心中一阵阵泛起酸楚。 金琨忙奔出了这间正堂,在九宫派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的确未能见到肖梨雨的身影。 他又心有不甘,再大展通力,短时内沿着山路向山下行过百十里,却依旧未能找见肖梨雨的半点踪迹。 他心中尽管犹如怒涛般地翻滚,还是回到了正堂内,与冷墨燕说道:“请火夫人与老夫上后山一趟。” 说着,却要转出这间正堂,又忽地停下脚步,再道:“范兄弟与道长也一同来吧。” 这四人同时从后门奔出,沿着一条绿荫小道,行过了十几里山路,已到了后山一座小峰的西侧。 几人又沿路绕过了两道弯,眼前才出现一座精致的小亭,肖代秋与陆宁二人正围坐在亭中石桌旁,面色木然。 金琨抬头见那小亭上写了三个字“若澜亭”,想起了双擎山上也有一座“回澜亭”与它非常相似。 他最先走至亭中,与肖代秋道:“二伯,这儿的几人都知晓我的身份,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此事说个明白。 “到底是你们将梨雨藏起来与我逗乐,还是……还是另有隐情……” 柳太先向冷墨燕与范莽自曝了身份,冷墨燕二人本与他是旧识,甫一见到他满面刀疤的样貌,自是一番讶异非常。 柳太最先说道:“琨儿莫急,今日之事,咱们须慢慢说来。” 范莽也是茫然道:“这……这究竟是怎生回事?” 肖代秋大叹一声,搓着手道:“琨儿,今日也怪不得陆小姐点破了此事,反倒是你,你实在是亏欠陆小姐太多太多……” 言毕,陆宁竟掩面背向众人,低头泣不成声。 肖代秋再伸手一招,请金琨三人也围着石桌坐下。 金琨则是两眼不离肖陆二人,心中疑窦丛生。 这几人来得太过匆忙,未能有茶水饮用,肖代秋只得望着这青山峻岭,叹了又叹,才抚须道:“此事还得从断山崖一役说起……” 金琨忙撕下了人皮面具,与冷墨燕、范莽、柳太四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何此事要从十年前的那场恶战提起。 只听肖代秋续道:“当时琨儿被瞿崴一剑割喉,且是鲜血四溢,命在旦夕,随后又被樊复踢下了断山崖。 “梨雨见状,自也是惊恐万分,不得不紧跟着琨儿一同跃下…… “梨雨在此前,已是被叛徒暗算,本就不能久活,此番跃下这断山崖,如何还有性命在? “她若是死了,我又如何对我的三弟交代?于是老夫与陆小姐也就不约而同地跃下了山崖……” 他又转过头来,两眼紧盯着金琨,再道:“老夫实在是命不该绝,跃下这几十丈的山崖,竟然是毫发无伤。 “再加老夫的水性颇佳,在崖下湍急的河水中几番搜寻之下,万幸找见了琨儿和陆小姐二人,却始终寻不见梨雨的影子…… “此后,我们又找到了一条小舟,我将琨儿和陆小姐搬上舟去,又在河水里寻了梨雨好几回,但也是无功而返。 “几日后,咱们的小舟飘进了朗月谷里,琨儿当时命在旦夕,我自然知道他与梨雨的情意,心想着无论梨雨是生是死, “只要将她找着,也可与琨儿生死与共,两不分离…… “于是老夫又驾着那条小舟,在江水中陆续搜寻了几日,但是,除去一只包袱、一柄长剑,和一只木牛之外,老夫便再无所获了…… “我当时便知道,梨雨她早已经不在人世,只好再回到朗月谷里,与陆小姐一同等着琨儿咽气……” 说至此处,肖代秋已是老泪纵横,口中还轻呼道:“梨雨……我的好侄女啊……” 冷墨燕与范莽、柳太三人已是听得不寒而栗,眼眶湿润。 均暗想着肖梨雨既然已死去多年,为何金琨又与她结为了夫妇,此事前后不一,已大大超出了常理。 金琨也越听越是心惊,抓住了肖代秋双手,大声道:“这怎可能……这怎可能? “二伯,我被那通力救醒之后,不是在那处小洞中看见了梨雨么?那怎还会有假?您定是在诓骗我的吧?” 陆宁终于转过了身来,擦去脸上的泪水,语重心长道:“你那时大病初愈,执意要说在小洞里见到了梨雨姐姐。 “我们哪儿敢反驳半句,只怕……怕将真相告诉了你,又会让你的伤势恶化,我们就只好…… “只好顺着你的意思,默认了梨雨姐姐也是被我们救上来的……” 肖代秋从金琨身上解下了酒葫芦,他一连饮下了一半,再道:“老夫当初未能寻见梨雨,本想找个幌子将你骗过, “谁知你始终认定梨雨在那小洞之中,我也只好将计就计,先将你的心绪稳住,以免再出其他的差错。” 他又深深一叹,说道:“琨儿,其实你并非看见了梨雨,而只是患上了癔症! “在那朗月谷的十年之中,你可见我二人与梨雨说过一句话么?你一直以为是陆小姐照料了梨雨十年之久,可你亲眼见过陆小姐医治她么? “又见过陆小姐触碰过她一次么?你根本就从未见过听过,你这不就是癔症么?” 金琨猛地一惊,身子不自禁地往后大仰,暗暗回想这十年之中,果真未曾亲眼见过他二人替肖梨雨医治,也未听过他们与肖梨雨有所攀谈。 他茫然摇着头,喃喃道:“这……这怎可能?” 肖代秋正色道:“怎就不可能?老夫故意以男女之嫌将你支开,每每都请陆小姐进入那小洞医治和照料梨雨, “为的就是不露出马脚,不叫你看出半点端倪!而陆小姐在那空无一人的小洞里,连梨雨的影子都见不着,她又如何医治梨雨? “又如何照料梨雨?我二人这十年以来,只不过是在你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冷墨燕三人早已是惊得合不拢嘴,此时只见金琨已是浑身巨颤,他攥紧了双拳,一字一顿道:“你们当真不是骗我?” 第530章 癔症幻象 肖代秋拍着胸脯道:“当初咱们是在好意骗你,但如今十年都过去啦,你纵是再有癔症,咱们也得将这实话告诉你! “你若还是不信,那就仔细回想回想,朗月谷中的那间大山洞,莫说我们三人住在里处,便是再住进三十人也不成问题, “又为何偏偏要把梨雨放在一旁的小洞之中?我肖代秋岂能做出这等亏待我侄女的事来!” 他胸口起伏不定,再用力说道:“你也不好好想想!老夫这堂堂的青囊三肖,怎会让自己的侄女昏厥十年之久? “老夫的医术便再是不济,也绝无可能让亲侄女受了恁多苦楚!” 陆宁也含着泪水道:“金大哥,肖大夫他今年为何要弃梨雨姐姐不顾,却执意要去双擎山寻你? “他并不是不愿照顾梨雨姐姐,姐姐她也不是病情大好!只是在那朗月谷中,肖大夫他孤零零空守着山洞,你叫他如何忍受得住? “倘若梨雨姐姐真有半点的伤病,肖大夫可是她的二伯呀,又怎舍得离开她半步?” 她缓缓低下了头去,依旧掩面道:“你若真的不信,便怪我好啦……你今日说你带来了梨雨姐姐,我们又有谁能瞧见? “今日我只是实在忍受不住,才将这件事情捅破……十年啦,我真不想让你的癔症再折磨你,也还要折磨着我。我……我心里真的好苦……” 说着,已是哭得泣下沾襟,涕零如雨。 冷墨燕轻轻搂住了陆宁,好生安慰了一会儿,才说道:“琨儿,今日我虽是头一回见到陆姑娘,便知她说的并不假,肖大夫所说也定是真的! “原来你和肖家姑娘的亲事才是假的,琨儿,你还是认清现实些,莫让你那癔症再害苦了他人啊!” 范莽也是叹道:“金兄弟,我十分了解你的苦楚,想当初,我也因断山崖一役而曾怨天尤人,薛师妹之死更是让我痛不欲生…… “还好我仅是变得乖戾了些,未想到你却得了那么重的癔症…… “金兄弟,你听我一句,肖姑娘固然是个好姑娘,但你如此发了狂地念她忆她,她若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难过!” 柳太跟着道:“琨儿,斯人已矣,你万不可太过执着,你那丨中境界不都是因放下而求得的么?你怎就在这件事上,一连十年也放不下?” 金琨已瘫在了石桌上,他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暗暗回想这十年里的点点滴滴,连一缕一丝也不愿放过。 他足足想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只觉得记忆里除去今日之外,其余的日子均无甚异样,根本就不觉得他所见的肖梨雨却是癔症的幻象。 但肖陆二人所说又是毫无漏洞,叫他无可辩驳,这更是让他郁结烦心,分辩不得。 他最后只咬着牙关,艰难说道:“你二位所说,我依旧是难以相信……” 肖代秋忽地一拍大腿,愠怒道:“老夫就你这癔症之事,早已和陆小姐约定,说这癔症可不是一般的病症,千万不可戳破! “陆小姐若不是为了你着想,也不会答应此事!可你看看今日之事,我俩好说歹说,你偏是不能信,这便是这癔症的顽固之处!” 紧接着又是叹道:“此事也怪得老夫,若不是我怕将事情点破,你唯恐陷入了癫狂,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我只想着,要等你哪一日再也见不到梨雨了,你这癔症便是痊愈了,可谁知,你却一连病了十年,而陆小姐也在那朗月谷中空守了你十年……” 他攥紧了拳头,冷峻道:“如今老夫也不怕你真会癫狂,一来有你那通力护你,二来还有世火的通力可以助你,你几已无忧! “倘若实在是不行,老夫只得替你医治,哪怕将你医死在我手里,那也要冒险一试!” 柳太与冷墨燕异口同声道:“当真会有恁大凶险?” 肖代秋颤声道:“不错……癔症也有许多种类,而琨儿的这一种,实在太过凶险,否则我怎能让陆姑娘一忍再忍,长达十年之久…… “倘若今日陆姑娘不点破此事,长此以往,对琨儿也并无好处。 “是以今日之事也怪她不得,只怪我太想护着琨儿,生怕他出了一丁点儿差池……” 紧接着又给金琨搭了一脉,再对陆宁叹道:“是老夫对不起小姐你,害你空等了十年, “咱们今日已然将事情点破,我看琨儿的情形,也不会陷入癫狂,这已大大出乎老夫所期,早知今日,就该早几年将它点破啦!” 陆宁直伏在冷墨燕肩头,哭得有气无力。 肖代秋将此看在了眼里,心生怜悯,再转而对金琨道:“琨儿,老夫今日将实情告诉了你,你便该知道,你根本就未与梨雨成婚! “但你若还想叫我二伯,我便依旧当你是我的侄女婿,你今日定得听二伯一言…… “陆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万不可负了她,她等了你十年,早已等成个老姑娘了! “你若对她有半点儿情意,今日在场的几个长辈,就替你俩做主,促成你俩的姻缘!” 冷墨燕虽是头一回见到陆宁,但听了这番前因后果,不禁对陆宁甚为疼爱,搂着她道:“好!我徒儿若有你这么个媳妇儿,也是他天大的造化!” 柳太也是拍着腿道:“我也早有此意!” 此时金琨的心中,早已是纷乱如麻,又如何听得进这几人的言辞? 他只在心中喊道:“我怎会是癔症?又怎可能是癔症?我掉落断山崖之时,明明伸手捉住了梨雨,又怎在落入水中后,反而寻她不着? “二伯与陆姑娘虽并未给她医治,但我却能常常给她切脉,那些个脉象我都还记得清楚,这又怎是假的?” 转而又想:“是呀!我那通力那般神奇,又何时骗过我了?我将通力不止一次地渡入梨雨体内,这定也是千真万确之事! “还有我新婚那日,我带着她游历整个朗月谷,至今我也历历在目,这些又如何是假的? “前段时日,她还替我行针驱毒,并且很快见了效,那也是毋容置疑之事!这怎可能是我的臆想?” 第531章 春秋大梦 是以他对众人之言竟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道:“定是哪儿出了错!绝对是哪儿出了错!” 范莽怕他当真犯了癫狂,忙用两手捉着他,叫着:“兄弟!你万不可钻进牛角尖里!咱们大伙儿都听得明白,你怎就这般固执!” 金琨忽地甩开他双手,正色道:“非是我蛮不讲理,还请诸位想想,那假和尚在钓鱼城里伤重难治, “柳叔叔将他带至二伯处,却为何在双擎山里消失不见? “而在那绍兴城里,他匆匆与我和梨雨见过一面,此后又让绍兴分舵的兄弟遇见过几回,便从此失去了他的行踪,这又是为何? “他为何又要引我寻到那倒丨心法?难不成梨雨也是和他一样?匆匆出现,又忽然失踪! “前几日,世火也与我说起那丨中境界神奇万方,梨雨这般失了踪,恐也是这个因由!” 范莽愠色道:“肖姑娘之事,又怎能和倒丨心法扯上关系!你还真是异常顽固,这癔症已是到了不可不治的地步!” 金琨再反驳道:“倘若我真有癔症,我那通力为何不将我医好?却尽数医好了我的狂阳,和我那筋脉受损!” 冷墨燕与柳太却是一惊,竟也无从反驳。 肖代秋再喝道:“梨雨怎是消失不见?分明是只有你一人可见,其他人又有谁见着了?你这不是癔症,又是什么?” 陆宁倏地站起身来,一面泪眼婆娑,一面大声道:“如果你与梨雨姐姐当真喜结了连理,我就该在那场婚礼过后,彻底死心,再远走他乡! “可我……可我为何还要回来这儿,始终不离你左右?此后又在那天门派里,我借着告诉你肖代冬大夫的事情时,也曾有意试探过你。 “但你当时依然说你见着了梨雨姐姐,丝毫都不觉有异……我……我当时心中已悲至极处,差点儿真的一去不返了……” 陆宁心中悲苦至极,她将女儿家的心思当众说将出来,也没了什么颜面的顾忌,实在是出于对金琨的爱意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她只觉这十年的付出,以及今日这几人的一番劝说,依旧不能叫金琨有所醒悟。 他却反而将肖梨雨之事与倒丨心法扯上关联,这叫陆宁更是心如寒灰,便将长年积累的爱意与怨念一股脑儿地激发出来。 她顿时羞红了脸颊,转而向肖代秋嘶声叫道:“你们当本姑娘是个死物,任凭你们摆布么?本姑娘的姻缘,才用不着你们来做主! “金大哥可从未负我,反倒是我一直痴心妄想,做那春秋大梦!我……我如今还有什么颜面站在你们面前……” 说着,又对肖代秋露出些许愧色,径直冲出这座若澜亭,向着山下奔去。 又在一拐角处撞见闻讯而来的严倚柔,陆宁那一脸的泪水,以及那悲苦之色直把她吓了一跳,轻声唤道:“宁姐姐……” 陆宁稍稍迟疑一阵,说了句:“倚柔妹妹,我……”未能说完,又掩面奔下了山去。 而若澜亭中的肖代秋被吼得涨红了脸面,他虽知道陆宁此番失态,实则为指桑骂槐,也只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冷墨燕怕陆宁出事,很快追了过去,又向金琨丢下一句:“琨儿你便是做了一辈子明灵子,也还不清陆姑娘的债了!” 她说完时,也已奔至那拐角处,遇见了这里正不知所措的严倚柔,蓦地里一怔。 心道:“可好标致的姑娘,琨儿说来这儿的都是知道琨儿身份的人,那么这姑娘也应该清楚琨儿的事。” 遂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 严倚柔甚是胆小,只颤声道:“啊……我……我姓严……我……我宁姐姐她这是怎地了……” 冷墨燕立即挽着她的手,说道:“你随老身去追她,我随后与你细说!”脚下立时发力,二人便急追而去。 范莽仍在亭中不住劝导金琨:“谁都看得出陆姑娘她一片痴情,兄弟你真不该负了她!” 柳太更是喝道:“傻小子,那么好的姑娘,你上哪儿找去!还不快把她给我追回来!” 但他看着金琨只是伏桌凝思,对陆宁所言所行始终是无动于衷,又怎会动身将她追回。 柳太也只得朝天长叹道:“金师兄、何师姐……我没将琨儿教好,是我柳太无能,我对不住你们二位……” 直至星月满天时,金琨才被范莽、肖代秋几人连拉带拽,回到九宫派的卧房中睡下。 但金琨只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从始至终都难以接受肖代秋与陆宁的一番说辞。 他与肖梨雨的爱意早已是至清至真、至深至切,这十年之中,竟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便是他愿意钻研那倒丨心法,也是因肖梨雨而起。 更是因他心心念念不离肖梨雨,才使得那倒丨心法未能修全。 金琨自小与她青梅竹马,那份爱意在他心中兜兜转转多年未熄,总算在朗月谷中结了正果,本来也算是一段绝美的姻缘。 今日却听得肖梨雨的死讯,这就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又叫他如何能相信白日之言。 但在细想之下,肖陆二人今日所说,又是句句属实。 在那朗月谷中,他的确未见过这二人与肖梨雨说过一句话,也未见过他们亲手替肖梨雨医治。 而自他离开朗月谷后,见到肖梨雨的三次之中,也次次都透着股诡异。 在第一次见肖梨雨时,她却能骑马而出,与他离开朗月谷时的病情正是大相径庭。 在第二次与第三次中,金琨甚至大运通力,以极快的速度奔出数百里去搜寻肖梨雨,比那最快的骏马还要快出不知不少倍。 纵使如此,也寻不见她的半分身影,这本身就极为不合常理。 金琨想不通这些关窍,最后全将这些疑问,再与假和尚的种种疑问归为一处,竟让心中的疑点更甚,也让他二人之事更显得扑朔迷离。 金琨越想越是心乱,他一会儿流泪痛哭,一会儿又疑声连连,不知不觉已日上三竿,暗叹这一夜竟过得这般快速。 第532章 陆宁走失 但他却不敢出屋,不仅是不敢面对屋外之人,也是生怕分辨不出,这屋外世界的真假。 就连伏世火、肖代秋、马和等人连番在屋外相劝,他也始终闭门不出,只整日介困在屋内,茶饭不思。 如此又过得四五日,其时天门派与天目派弟子也收拾了家当,总共七八百名残存弟子也尽数投入这九宫派之中。 霁云四派与明夷帮至今总算到齐,众人的伤病也几已恢复,只可惜这儿的人数仅有一万有余,实不像是两大门派该有的气象。 天目、天门两派到达的当日正午,肖代秋与马和二人正向金琨卧房走去,欲与他商议这万余人去留的事宜。 此时却忽见冷墨燕自远处奔来,极速越过他二人,在金琨屋前高声叫道:“琨……明老前辈,大事不好!陆姑娘她不见啦!” 肖马二人还未来得及惊诧,却见房门倏地大开,金琨一脚踏出,忙问:“几时不见的?火夫人可曾仔细寻过?” 冷墨燕急切道:“仔细想来,应是昨夜睡下后她就不见啦! “老身吩咐了百余名女弟子,在门派中已仔细搜过几回,可就是未能寻见陆姑娘!您…… “您老还是给想个法子,我可是十分中意这陆姑娘的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抓着金琨双臂,指中再暗暗用力,暗示陆宁的失踪,正是他金琨所致,本就该他亲自去将陆宁寻来。 肖代秋也急着道:“陆姑娘兴许是心灰意懒,私自下山去啦……”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盯金琨双眼,眼中一股责怪之意。 马和却讶然道:“那可不得了!如此紧要之时,她唯恐遇到了利贞帮,那就……” 未等马和说完,金琨已闪身而出,眨眼间已消失在长廊尽头,只听他的声音缓缓飘来:“老夫先去搜寻一阵,烦肖大夫与马堂主主持大局!” 金琨去势如风,转眼间已奔至九宫派正堂西侧,再往前奔得一会儿,竟听见一阵凄惨绝伦的哭声传来。 金琨转头望去,却是那运日跌跌撞撞来到这正堂之侧,他悲伤欲绝,又神情恍惚,面色潮红,显然已是豪饮了一顿。 金琨此时甚是惦念陆宁,以为运日所哭的也是她,忙问道:“运长老,陆姑娘怎么啦?” 运日一怔,哭声即止,一边擦着泪水一边道:“什么陆姑娘,我哭的可是我的秀兰啊!” 金琨这才想到运日自那月和山逃出来,连日里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寻见那九宫派弟子邱秀兰。 他又问道:“是邱姑娘还未寻见么?” 运日再抹了把鼻涕,啜泣道:“二派的门人已齐聚于此,我已在人群中寻过数遍,始终未能见到我那秀兰……” 金琨见他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举手投足中也是昏昏沉沉,不伦不类,却唯独对一女子那般痴情,不由得长叹出声。 再听运日喃喃道:“我那秀兰,或许是在狱中死了,或是投了利贞帮,也或是跑了……她最好是跑了…… “若她投了利贞帮,我……我还如何能娶她?可她若是跑了,又跑向了何处?为何她连月以来都不知要寻我?” 他说着说着,忽地一拍大腿,再泪如雨下道:“她最好是跑了……最好是跑了……若她真的死了,我也就不愿再活啦!” 言毕,竟捶胸顿足,伏地而泣,这叫周围其他人看见了,只觉这人既可怜又可笑,纷纷远远避过,哂笑而去。 金琨心道:“他不见了邱秀兰,而我也早早就不见了梨雨,若是梨雨不能叫我找见,我又如何能活…… “原来我与运长老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当初在心中嗤笑他,如今想来,也像是在嗤笑我自己一般……” 想至此处,金琨忙招呼几名帮众过来,将运日搀起,暖声道:“运长老且先去歇息,待得你好一些,再去寻她不迟。” 言毕,又奔出了九宫派,迅速在九宫山方圆几十里内搜过两圈,依旧是毫无所获。 金琨本想再朝远处寻去,忽然心中一个念头升起,霎时间又奔回了正堂。 他急忙招呼马和、肖代秋、伏世火、柳太、严倚柔、廖建元、何振海、范莽、秦志涛、马二才、王庆、吴正豪,以及霁云四派的首领与数百名帮众齐聚于此。 金琨立在群豪之前,朗声说道:“诸位,如今明霁二派具已救出,余下的所有门人已在此地齐聚, “而大伙儿的伤势也几已复原,这都是些令人振奋之事。但那利贞帮势力雄厚,难以抵敌,定然会聚齐大军,再来一举围我驻地! “老夫以为,纵使咱们广修城墙,增设机关暗器,也绝非长久之计。只因那利贞帮能入侵咱们一回,便能入侵第二回, “是以老夫这些时日以来已想出了一条出路,咱们在此坐以待毙,不如举派迁徙,如此一来,不仅可避其锋芒,还可保存我二派仅留的根基。 “不知此计可合诸位之意?” 众人左顾右盼,窃窃攀谈一番,不少人都拱手道:“我们此前还愁抵御不过利贞帮,今日闻得此计,便知其绝妙之处!” “我们全听明老前辈的安排!” 严倚柔也跟着道:“明老前辈既已将咱们救出,咱们又有甚不合意的?我明夷帮任凭老前辈处置便是!” 金琨略微一顿,再问道:“如此大事,怎能凭老夫几句话便作了准?诸位当真就没有异议么?” 单远立时拱手道:“咱们这些人得以保全性命,全赖明老前辈与诸位的大力相助,咱们还会有何异议?我青原派也愿听从老前辈安排!” 见明夷帮与青原派都表了态,天目派、天门派与九宫派的首领也纷纷附和,愿意追随金琨迁徙他处。 冷墨燕也道:“咱们如今保得性命,已是千难万难。若要再度求得安全,除去以死相拼外,便是投入利贞帮了。 “相比之下,也就明老前辈的法子最为稳妥,咱们如今仅剩这万余人了,若再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唯恐让仅剩的门人全数栽了进去。” 第533章 同进同退 严倚柔接着说道:“利贞帮颇具野心,他们定会再度来捉拿咱们。 “此前的数月之间,他们已让咱们投了他几万门人,下一回再来攻打咱们的,指不定便是咱们的旧相识, “我们若不避其锋芒,难道要与他们手足相残不成?” 其他弟子与帮众也纷纷点头应和,都觉得这些人说得在理。 金琨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唯有举派迁徙这一条路可走了!”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锦囊,交给了肖代秋。 再道:“还请肖大夫与马堂主一同带领诸位撤退,一些相关事宜,只须参照这锦囊所述即可。” 又对其他人道:“还请诸位听从二位堂主的安排,有序撤离此地,确保周全。” 冷墨燕忙问:“那明老前辈您呢?” 金琨沉吟道:“听闻陆宁陆姑娘失了行踪,她又是严帮主义女,而老夫与严帮主交情深厚,我绝不可放任此事不管不顾。 “大伙儿先随二位堂主前去,待我寻到陆姑娘之后,便来与诸位会合!” 严倚柔忽流着泪道:“有明老前辈寻我宁姐姐,我便放心啦!还请让小女随老前辈一同去寻她! “我与姐姐手足情深,也绝不能弃她而独自离去!” 单远也抱拳道:“既是严帮主义女,正该当先将她寻见,否则咱们这些人又如何走得心安?” 正堂里多数为明夷帮众,他们更是义愤填膺,不住朗声道:“既然陆小姐不知所踪,我们怎可先行离去?” “不错!陆小姐失了踪,我明夷帮众怎可坐视不管?还请明老前辈带咱们去寻她,无论怎样,咱们都不可辜负了严帮主才是!” 就连肖代秋也沉吟道:“陆小姐若寻不回,老夫才不愿离开此地,大伙儿同进同退,也要同生共死!” 众人越说越是激愤,几无人愿意离开此地,直让金琨等人欣慰无以,当年在钓鱼城中众志成城的一幕,如今又再回到了眼前。 便连范莽也哈哈笑道:“好!可好得很呐!我还寻思着,倘若有人要先行离去,我定要打他娘的,叫那临阵脱逃者就地正法! “如今看见大伙儿的样子,可比起此前那乌烟瘴气的霁云盟,不知要好了多少!我范某先行谢过大伙儿!” 说罢,猛一抱拳,向四周众人不住躬身行礼。 金琨终于也抱拳道:“多谢诸位的好意!只不过兵贵神速,倘若咱们撤离得慢了些,被利贞帮团团围住,咱们这万余人便有了灭顶之危。 “不如诸位先行撤离此地,陆姑娘之事,就由老夫一人承担!” 冷墨燕最先叫道:“便是那泰山压顶,我青原派也随明老前辈共历生死,绝不退缩!” 其他三派与明夷帮众也随声附和,朗声道:“贪生怕死的都不是英雄好汉!” “严帮主为了留下贼人的线索,也不顾自己的性命,无形中救下了咱们! “咱们这些人全都受了他的恩惠,我们又怎能自私自利,临阵脱逃,寒了先人的心!” 就在众人义愤填膺之时,又听金琨愠色道:“胡闹! “我等辛苦寻见了大伙儿,为的便是留下我江湖的命脉,你们怎可意气用事,枉顾了大伙儿的性命!” 廖建元与何振海等人纷纷摆手道:“非是大伙儿不顾这万余人的性命,实在是陆小姐对我明夷帮意义非凡! “咱们宁可都丢了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严帮主的义女出上半分的差池啊!” 马二才与王庆也是叫道:“不错!咱们都不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利贞帮以死相逼,也未让大伙儿投降了他, “在这件事儿上,咱们定要寻见了陆小姐再走,绝不能让他利贞帮看了咱们的笑话!” 金琨顿时一愕,心中既是感慨也是忧虑。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时,马和上前拱手道:“明老前辈,适才我与肖大夫去您的房中,本是要上报几件要事。 “这其中的一件就是,我们在今日初晨,已发现了利贞帮的踪迹,他们就在我九宫山下集结,我们已被他们包围,恐是难以撤离此处啦……” 众人无不大惊,过得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叫道:“如此也好!咱们就与他们拼了便是!” “不错!这样一来,咱们便不用先行撤离啦,可以全数留在此处,等到大伙儿寻见陆小姐为止!” 范莽也朗道:“如此一来,也正合我意!他们既然来了,咱们可得好好筹划筹划,报了此前的一箭之仇!” 金琨暗忖着:“难怪我适才寻至山脚时,发现了几名鬼鬼祟祟的壮汉,原来利贞帮早已在山下部署好了…… “如此一来,咱们一边要面对他们的强攻,一边又要设法寻见陆姑娘,这也太过棘手了些……” 金琨问道:“可探得清楚?他们来了多少人?何时会攻上山来?” 马和道:“他们行踪极为隐秘,咱们的探子只看见零星的一两千人而已,想必未能探见的,恐有近万人左右。 “但他们明显还未备足辎重,若要等他们来攻,也至少要在五日往后!” 金琨寻思了好一阵,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烦请马堂主与肖大夫严防部署,五日之内,绝不许被他们攻破派门! “如今老夫一人去寻陆姑娘即可,无论寻不寻得见,定会在五日之内返回,与诸位共同御敌!” 说罢,只眨眼的功夫,金琨已闪至大堂前门,朝外极速奔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讶,却见严倚柔快速奔向前门,口中大喊着:“还请老前辈带上小女,我须得最先得知宁姐姐的安危!” 而金琨的身影早已奔至门派之外,一句话缓缓飘来:“严姑娘可是严帮主亲女,老夫万不敢让两位帮主之女涉险, “还请诸位对她多加照拂,老夫定然速去速回!” 他心中却暗想着:“惭愧,陆姑娘之事因我而起,我若不亲力亲为,也难以消弭我心中罪责…… “倘若梨雨当真不在人世,那么二伯与师娘便说得对,我金琨欠陆姑娘的,恐是这辈子都无法还清了……” 第534章 陆宁被俘 严倚柔倚着门框,望向正门前的影壁,眼里流出一阵酸楚,心中黯然道:“他……他竟这般心系宁姐姐…… “看来我……我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自从在冷墨燕那儿得知肖梨雨一事以来,虽为肖梨雨离世痛哭过两日,可是心中的一股期盼已逐渐升上。 她只期望着金琨有朝一日,能够接受自己这份深藏于心的情意,哪怕让他发现情意里一丁点儿的端倪,也能叫她心满意足。 却不料今日一幕,她才知道了金琨实则心系陆宁,他的心里定然再没了自己的位置。 想至此处,蓦地里一股热泪掉下,内心里一阵心如刀割,叫她几乎不能自已。 冷墨燕立即从后头将她扶稳,只道她是心系陆宁所致,将她缓缓带回了住处。 而堂上众人也奔至前门,望向那下山的方位,心里均是想着:“明老前辈但凡决定之事,普天之下,谁又拦得住,追得上?” 金琨迅速奔下了山,朝那罕无人烟处寻去,行得几十里密林后,果真叫他瞧见了几百利贞帮众伏在林中,正在整装休憩,熬煮饭食。 这些帮众好生地警觉,甫一见到有人闯入,赶忙放下手中活计,纷纷抄起兵刃,径直向他涌来。 金琨此番旨在寻人,根本无意与之交手,只将脚步再度加快,眨眼间就在众人面前消失,顿让这些帮众高呼不断,还道遇见了这山中鬼魅。 金琨奔得极为迅速,仅用了几个时辰,已将九宫山方圆四五百里处都寻了个遍,也始终未能遇见陆宁的身影。 直到满天星光时,他奔袭至数百里外一田野地头处,才将脚步放缓。 他一边瞧着地里的庄稼,一边暗忖着:“陆姑娘此番不告而别,起因定然是我。 “若她只是负气出走倒还罢了,倘若她被利贞帮捉了去,这份罪过可叫我如何赎回?” 想至此处,又赶忙朝九宫山处奔了回去。 他借着这夜色,暗地里偷偷穿过了四五处利贞帮集结之地,凭着他如今的功夫,在众人面前迅速晃过,竟叫人发现不了他的行迹。 这四五处集结地中,虽有人数几千,也还被金琨一一翻找过营帐,可依旧未能寻见陆宁的影子。 这不禁让金琨觉得既喜且愁,喜的是陆宁幸好未被利贞帮捉去,愁的则是,唯恐陆宁已然远去,此生再也寻她不着。 待得次日初晨时,金琨再度离开了九宫山范围,径直往四周的村庄与乡镇中寻去。 可任他寻过周围几十处村庄,也探不到陆宁半点的消息,顿时一股苍凉之感笼罩全身,叫他连连嗟叹着:“冤孽……冤孽……” 直至当日傍晚时,他寻至九宫山南面一稍大的乡镇里,发现在一处酒馆的外墙上赫然写着:“陆宁在西南二十里处。” 金琨既惊且喜,明知这恐是一处阴谋陷阱,也义无反顾地朝西南方奔了过去。 心中想着:“能在这儿写出这句话来,定是有人捉了陆姑娘。若利贞帮当真没有捉她,便是那亨人了。 “如今大战将至,无论是谁将她捉了,定要以她威胁我明霁二派,若我此番不能将她救出,不仅陆姑娘性命不保,便是我那万余门人也要险上几分。 “唉,陆姑娘此番被捉,罪责全在我,倘若她当真出了差池,在我百年之后去了下面,又如何向严帮主交代此事……” 如此想着,脚下已奔出了几里,看着道路两旁绿意盎然的景色,随手解开了腰间酒葫芦,接连痛饮了几口。 又想:“我宁愿是陆姑娘她恨我太甚,此番是有意戏耍于我……我也宁愿她前几日与我说的那番话,也全都是戏耍我的……” 不一会儿,他已来到一片密林之中,又沿着密林中的一条细道,来到一山坳处。 再在山坳中奔过两三里,终于在一道拐角之后,赫然看见陆宁果真被吊在前方一棵大树之上。 金琨一连寻她几日,此番终于看见了本尊,不禁大叫道:“陆姑娘!”声音中关怀颇殷。 陆宁猛地一回头,实不敢信金琨当真寻了过来,立时失声哭道:“明老前辈……您……您真的来了……” 金琨箭步抢上,再听陆宁尖叫着:“不要过来!此处是陷阱!” 金琨赫然一怔,当即停下脚步,却见陆宁已哭得不能自已,也一时慌了心神。 陆宁久等金琨不来,只以为定会死在了这里,今生今世再也无缘见他。 但如今忽然一见,心中甚是温暖,竟将生死一事抛在了脑后,那掉下的泪儿中,有许多都是对金琨的爱慕之意。 金琨见陆宁哭成了个泪人,只道陆宁经受过一番折磨,必定是痛苦不堪,所以他心中罪责更甚。 再细细看过她的样子,只见她双手吊在粗绳之上,身上衣衫已有些脏乱,衣角上还有些破损。 而她的发丝略显不整,面庞上也少见血色,立时叫金琨想起了当年,肖梨雨被齐腊绑缚掳走的情形。 其时肖梨雨深夜被掳,又在一处小屋内险些被齐腊凌辱,若不是金琨奔袭了大半座绍兴城,也无法将她寻见。 当年那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顿时也叫金琨泪流满面,又朝树上喊道:“陆姑娘,你……你可受了伤?他们欺负你了么?” 陆宁少见金琨流泪,但此时一见,又听他如此的说辞,心中不由得大喊:“他……他对我还是有意的……他果然对我有意!” 顿时心满意足,摇头说道:“我没被欺负……您也别过来,莫着了他们的道!” 这二人彼此误会了对方真正的心意,但他们也是真心为了彼此着想,实可谓造化弄人,令人唏嘘。 金琨直怔仲了好一会儿,总算叫他瞧见林中的簌簌身影,以及地上一层不太搭调的树叶。 他正在思索对策时,又听陆宁哭道:“您若为了救我一人陷入险境,可想过九宫派里一万之众,他们却该如何自处?” 第535章 奇特阵法 金琨却连连叹道:“那一万余众本是老夫救的,我定然要救护到底!而陆姑娘你……” 他一度难以开口,直缓得好一会儿,才续道:“老夫有愧于你……是以我更是救定了……” 陆宁自是知道他话中之意,急道:“瞎说八道!你怎就有愧了?谁又要你救了?” 金琨又踏前了几步,摇头道:“肖姑娘已然是不见了,我不能让陆姑娘你也遭遇不测。” 说着,倏地向前奔去,又蓦地里听见“咔啦啦”声响传来,金琨竟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处陷阱之中。 随着陆宁一声惊叫传来,忽见一大团树叶赫然从陷阱中升起,陆宁只道金琨立时跃了出来,又叫她心中略安。 便在此时,忽见无数箭矢自四面八方汹涌飞来,尽数扎中了那一大团树叶。 再听“嚓啦啦”几度清脆响声,那团树叶赫然间爆开,其中竟然没有金琨的身影。 待得箭矢落尽,再听一声长啸传来,忽见金琨从陷阱中跃出,伸手探向树上的陆宁。 陆宁见金琨两度失而复现,心中一会儿跌落谷底,又一会儿欣喜若狂。 她此时见金琨将要探至脚底,忽觉手上粗绳一紧,竟又被它猛然向更高处拉去。 金琨本要捉住了陆宁,却不料有此一变,眼见自己的身子欲往下跌落,不由得猛提通力,双脚自空中一瞪,将身子又向上跃去。 树林中顿时传来一片惊疑之声,躲在里头的人们均觉这老人怎如同在水中泅游一般,竟还能在半空再度借力跃上,委实是叫人不可思议,大呼邪门。 但就在金琨再跃上时,又忽见树梢上降下一只黑色匣子,在与陆宁擦身而过后,那匣子倏地飞出无数尖刺,尽数朝金琨射去。 金琨大吃一惊,半空中再也无从着力,只得迅速抽出随侯剑,再暗运那通力,让身子瞬时间转得几圈。 无数“叮叮叮叮”响过,金琨已落至远处,那些尖刺尽数被他挡去,也纷纷跌落在地,闪着青绿色光芒,显然都煨了剧毒。 金琨再度抬头仰望,却再也不见了陆宁的身影。 就在他惊诧的同时,却见林中赫然冲出了二千余亨军,喊杀声冲天响起,将他团团包在了正中。 金琨暗叫:“他们果然是亨人没错!” 此时又自北首人群里转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人猛然咳了几声,拍掌叫道:“明灵子果然是不同凡响,今番见你露此神技,真叫人大饱了眼福!” 这说话之人便是那亨国武师乞颜住,他旁边的武师宝古坏则是一脸地不屑,向乞颜住森然道:“我滴个乖乖! “咱们用陷阱捉他不住还则罢了,你却怎能在这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就说你当不得咱俩的头儿,但你偏是不服!不服又得与我犟嘴,犟不过我又想与我过招! “你说,你与我过招,何时又赢得了我?赢不了我,何时又能服我?你不服我,还想叫我服你?你说,你是不是当不得我俩的头儿?” 乞颜住不屑与他搭腔,只抽出了横刀走至一侧,将横刀朝金琨一指,叫道:“给我合围了他!” 这两千余人高声应喝,忽地向金琨围拢过来,极为迅速。 眼见这两千余人脚步颇有章法,金琨不敢怠慢,当即朝北面冲去。 甫一冲出,只见北方的数百人围成了七块阵列站定,其中的每一块都形状各异,有的细长,有的粗胖,只觉它看似各有千秋,实则暗合理数。 忽听得长号一响,这七块阵列蓦地步伐统一,一同朝金琨怒冲而来。 金琨哪儿惧这两千人合围,纵使再来几千人,又能奈他如何? 他瞬时间冲入最正中的一块阵列里,而那阵列却并不慌乱,口号声声高喊,刀槊齐齐而落。 金琨抽出剑来,当先斩杀了二人,但其余军士则立即补上,依旧攻守兼备,严阵以待。 他再冲杀了一阵,见这阵列忽地开口引他进入,又忽地合拢将他包在其中。 金琨见这阵列纪律颇为严明,军士们犹如心心相印般配合得相得益彰。 他本是个博学多才之人,仅是冲杀了几回,就已猜到这阵中的关窍之处。 金琨径直朝阵列中央斩杀而去,但见刀光槊影不住向他挥来,他却丝毫不惧,身姿犹如脱兔一般,叫人始终摸不着边际。 血雨腥风之下,他一连击杀了二三十人,终于到得阵中,果见其中有一身着亨族服饰之人,正举着令旗,大肆挥舞吼叫。 这让金琨大喝一声:“就是你这头领了!” 言毕,长剑抵御了数十把腰刀横挥,又倏地高跃而起,面对下方如林的长槊,忽地疾转身姿,长剑挥处,立将二三十只长槊槊尖齐齐砍去。 众军见始终伤他不着,不禁大感意外,此时槊尖齐断,则更为讶然失色,呆立当场。 此时众军见金琨已然落地,长剑正向那头领直刺而去。 那头领大惊失色,身子蓦地里猛然一转,依旧被金琨切去了肩头一角,立时大声惊叫,鲜血长流。 他连忙后跃了几步,又高声呼喝数声,其余军士忽地围拢过来,将那头领护在身后,不让金琨靠近。 但金琨的武艺早已是非同小可,莫说这几十名军士阻挡,便是再来十倍之多,只要金琨想要取那头领的性命,定叫他活不过半刻。 金琨蓦地长啸一声,正要打出明夷离火剑的一招“事火咒龙”时,却赫然发现这处阵列居然齐齐而动。 但见眼前的阵列正向着左首极速转动,而与之接壤的两处阵列却向着不同方向转动。 急转之下,三个阵列叠为一处,这其中竟生出了数十种的变化。 金琨见那些军士总能从出其不意之地,自不同方向向他击来,且是高声呐喊不辍,甚是扰其心神。 他虽能从容抵御军士次次猛攻,但敌军阵地疾转之下,却再也分辨不清其阵列的核心所在,更遑论将这阵法破去。 第536章 阵法要害 无数刀槊顿向金琨压来,金琨一边极速挥剑,一边暗暗心惊,感叹这阵法着实是精妙万方,若是要从阵法中设法逃脱,委实要费上一番周折。 金琨眼疾手快,连挥数百剑之下,好似让他又寻见了阵中的几个关窍处。 他长剑一边抵御,一边忽地击出左掌,将那极寒之气冻住了几名看似关键的军士。 正待金琨要挥剑斩杀他们时,斜地里又转出三名头领般的人物,他们的刀剑与其他军士混为一体,极为凌厉,一齐向金琨猛然击来。 金琨见他三人带领了三五十名军士,将阵法的效用顿时提升了不少。 他绝不敢托大,倏地几个转身,已跃至三阵的西首处。这里的军士并不甚多,不禁让金琨有空隙暗想:“好个精妙的阵法,好个头领指挥! “这些头领个个都武艺不弱,直与当年营救武丞相时所遇见的高手一样,当真是可恨!他们亨国到底还有多少这类高手?” 想至此处,蓦地里脑后生风,忙将身姿矮下,转头一望,却是宝古坏手持流星锤向他脑后挥来。 金琨忙举剑反击,却见宝古坏左首又追来了乞颜住,只听他高声叫道:“好个明灵子!我数百之众竟还捉你不着,我乞颜住佩服!看招!” 言毕,横刀向金琨腰间猛挥数次,势头迅猛无比。 金琨冷哼一声,向后跃开,暗道:“他们源源不断涌来,何时才是尽头?我万不可与之长久抵敌,赶紧想个法子冲出阵去再说……” 却听宝古坏朝乞颜住喝道:“好哇!你还在夸赞他!怎么?他是你老子还是你祖宗? “是你大舅子还是你老丈人?他送你钱财了还是送你媳妇儿了?你为何每每都要夸他?” 乞颜住怒咳几声,叫道:“休得啰嗦!小心你性命不保!” 言毕,又高喝几声,顿时再引来两个阵列,与先前三个阵列合围一处,阵中军士迅速移动之下,已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金琨一面连连挥剑一面暗叫:“糟糕,仅是这北首的几个阵列就能将我困住,我如何还能冲出? “还有那陆姑娘,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我又要如何救她?” 这五个阵列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其中忽然转出了五名头领,各自带领七八十名军士结成新的阵式,将金琨围在当中。 他们脚步变化万端,刀槊又自四面八方不断舞来,盾牌也是防得毫无间隙。 再在宝古坏与乞颜住合围之下,金琨却渐感吃力,挥剑抵御时再也不如当初那般从容,额上密汗也是渐渐显出。 众人又斗了一顿饭的功夫,金琨见久攻不下,心中暗道:“这阵列久冲不出, “不如回到这几千人的正当中,让我瞧清这阵法的要害,再想法儿突破出去!” 想至此处,脚下不住后撤,剑下一道光芒闪处,再度斩下了几名亨军。 又听乞颜住大叫道:“这人胆怯了!大伙儿紧紧跟上,可别放过了他!” 言毕,自西首再奔来两个阵列,此时这北方的七块阵列到齐,将金琨团团围在了当中。 他们个个训练有素,又时刻变化着步伐方位,直让金琨犹如困兽般,无路可逃。 此时又见乞颜住二人招式大盛,想要趁金琨无力逃脱之际,一举将他拿下,好夺得这不世之功。 金琨眼见他二人锤来刀往,与那几个头领合围之下,难以寻得半分空隙,不由得心中渐急,恍惚间左手臂已被乞颜住划了一刀。 金琨吃痛不已,猛然间着地一滚,又斜斜跃出,再看那左臂时,伤口已被通力堵住,正自愈合。 这一受伤,顿让他心生怨念。 暗想着此番若是落入他们手中,莫说救不出陆宁,便连九宫山上一万之众也是群龙无首,绝难抵敌那利贞帮与亨军的合围。 想到此处,又暗自骂道:“金琨啊金琨,你被梨雨一事闹得心神不宁,怎可只身来此营救陆姑娘。 “难道说你如今武艺超绝,便能不可一世,目空一切,孤身一人前来此地么? “你如此犯险,将那万余门人丢在九宫山上,你叫他们如何自处?你怎能做出如此鲁莽灭裂之事!” 他这么想着,一股黯然悲情油然而生,又想:“我若不心系梨雨,如何还是我金琨?若我不亏欠陆姑娘,我何以来此犯险? “唉,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暗恨自己冥冥之中必犯此错,倘若他早些不顾那狂阳,便可早上许多年,与肖梨雨寻一处田间野地,过上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也不至在那断山崖上,让自己和肖梨雨都历经一死,才造就了今日之境。 又细细一想,若真要他不顾狂阳,他又如何能够做到? 恍惚之间,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怒意,忽地将生死看得极重,不肯松懈一丝一毫,而后又忽地看淡了生死,了无牵挂,顿感轻松。 他便如此地循环往复,患得患失,痛苦不迭。 再过得数百招,金琨将长剑之气直扑向了三四丈以外,激起漫天尘土,纵使如此,他却始终困在这七块阵列里。 他见久久未能破局,忽然间爆喝一声,心中暗叫:“不!我定要弄清梨雨之事!我定要将她寻着!” 他疾将朗月霁风掌的一招“明月入怀”击出,只见他右手剑格开了所有兵刃,左手手掌虎口大开,猛地一震,竟带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这本是朗月霁风掌里极为怪异的招法,它招如其名,是一招将内劲不住自手臂中涌出,又向掌中极速灌进,可将敌手吸入跟前的招式。 此招一旦吸进了敌手,待至触手可及时,金琨便又会在掌中生出一股罡猛劲力,定将敌手的五脏六腑震碎,毙敌只在瞬息之间。 宝古坏一心只在金琨的剑招之上,未料金琨左手还能打出掌法,忙侧身避过此掌,手中流星锤再向金琨下盘而去。 谁料乞颜住看出了其中蹊跷,忙喝道:“快让开!”话一说出口,便已迟了几分。 第537章 星宿伏魔 只见宝古坏虽是避过了掌风,但金琨疾将左掌一横,宝古坏依旧被掌中吸力吸中,身子不由自主地朝金琨扑去。 乞颜住大惊之下,忙向宝古坏激跃而去,用上全身之力将宝古坏撞开,自己却被金琨吸走,去势颇急。 宝古坏刚一得救,茫然叫道:“乞颜住!你……” 只见乞颜住在被吸走的瞬间,倏伸横刀,照着金琨掌中扎来。 金琨却再展神威,他右手在瞬间连挥了数十剑,挡去七名头领与几十名亨军的合围,又在百忙之中抽剑横格,立将横刀击向一旁。 乞颜住没了横刀作为屏障,待吸至金琨近处时,其掌中的吸力顿时化作一股罡猛劲力,结结实实击在了乞颜住小腹上。 可怜那乞颜住,竟没哼个半声,已是仰天飞出,口中喷出的鲜血形成血雨也似,染红了左近亨军的头顶。 宝古坏亲眼见乞颜住被一掌击毙,顿时两眼发直,凄然叫道:“乞颜住!你奶奶的,谁叫你救我了?都这时候了,你还逞哪门子的能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了这句,又忽地流下一股热泪,哭丧着脸道:“老子今日算服你了……你就该当咱们的头儿…… “只可惜……可惜咱们这四人里就剩下我一人了……” 宝古坏在这数十年中,每每都不服这乞颜住。 总要说他当不得众人的头儿,又总想要取而代之,这些话也不知被他重复了几千几万遍。 如今四名武师终于剩下了他一人,大可名正言顺的成为头儿,但此时又被一股莫名的怆然心碎萦绕心间,难以自拔。 宝古坏只顾着伤怀,哪儿还愿向金琨进招,其余七名头领见了乞颜住的惨状,也是暗暗心惊,手中招式顿时变得粗鄙难堪,威力大减。 金琨趁机猛然发力,瞬间欺近了百十招,许多刀槊都在这激烈拼斗之中,被随侯剑斩去一截。 而那断下的兵刃,又在金琨的掌风之下,扎向数十名军士,立时叫他们没了性命。 但他纵使是如此神威,将众军士打得人人心怯,却依旧被眼前七个阵列守得严密十分,难以突破。 面对如此境地,金琨蓦然间灵光一闪,想出了一招反其道行之的法子。 只见他身法飘忽不定,忽地仗剑朝前方猛地逼进数十步,待众军抵御不住时,又赫然间向后疾跃,脱离众人的纠缠。 而众亨军则一会儿齐齐招架,又一会儿茫然而追,时间一长,却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金琨如此反复了数回,七个阵列仅在极短时辰内有些松散,终于叫金琨抓住了空子,甩开纠缠,回到这两千余人合围的空地当中。 他举目望去,原来这层层包围不止是北面有七块阵列。 而另外的东、南、西三面,每一面都分为了七块阵列,且都形状不一,步伐齐整,旌旗飘荡,喊声不绝。 金琨依稀看出了北方阵列里大有斗、女、牛的星宿排列,其他三面又给他看出了娄、胃、鬼、柳、角、亢等星宿。 看至此处,他不禁朗声道:“原来是四方神组成的二十八星宿!” 这四方神正是北方玄武、南方朱雀、西方青龙、东方白虎,其中的每一方都掌管了七块阵列,正好形成了二十八个星宿。 他又朝包围圈正中的两个阵列望去,却是那北极与四辅所在。 金琨剑指那儿,喝道:“休得装神弄鬼!陆姑娘定在此处,快将她交出来!” 他话音刚落,却见这两个阵列从当中大开,露出两个人来,正是乌和乌兰与那陆宁! 但听乌和乌兰大声笑道:“明灵子!本座虽是敌你不过,但你也逃不出我亨国的二十八星宿伏魔阵! “如何?还不快束手就擒,再将那倒滚心法交与本座,否则这位美人儿便要受尽折磨,香消玉殒啦!” 这二十八星宿伏魔阵,实乃亨军中最为诡异高深的一类阵列。 亨军曾靠此阵大破过亨国叛军围城,以及武方瑞数万的精锐齐军。 因此,这阵列被亨国国君视为了镇国利器,并对操练伏魔阵的校尉指挥多番褒奖和升迁。 这伏魔阵,其特点在于千人一心、脚步迅捷、变化万千,叫人难以琢磨其中的关窍。 是以这阵列想要操训起来委实是困难十分,若还想要将这阵列训练成形,军士们往往要操练三年往上。 但纵使是操练了三年,若想要军士们将其精华融会贯通,发挥其最大的效用,又要花费至少一两年的光景。 是以这伏魔阵能够真正掌握的,在亨军全军中也着实是凤毛麟角。 迄今为止,只有一名叫巴拉吉撒拖的彪骑校尉,能将这阵列训至五千人的范畴。 而那乌和乌兰自知晓了明灵子重出江湖以来,曾多番向巴拉吉撒拖借用这阵列,都遭到其无情拒绝。 直至金琨自月和山救出千人之后,乌和乌兰便以此事作为托辞,再费尽了口舌,又许以重金,才从国君那儿将这伏魔阵借来,果真在此紧要时刻发挥了奇效。 金琨见乌和乌兰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当即斥道:“好个卑鄙的大将军!你身为武林宗师,本就位高权重, “却每每趁人之危,尽做些绑人的勾当,便不觉得在属下面前丑态尽出么?” 金琨此言所指的,便是数月前在天门山山脚,乌和乌兰以伏世火要挟众人之事,如今这一幕重又上演,这叫金琨如何不激怒异常? 乌和乌兰又笑过一阵,朗道:“明老前辈此言差矣! “上天给了我亨国绝好的机会,让我抢在那利贞帮前得到这部倒滚心法,本座又怎能轻易将它放过? “待这部心法传遍我大亨国后,便是那利贞帮也奈何不得咱们,您说,待得那时,又有谁会笑话本座今日所为?” 金琨揶揄道:“硕鼠偷来吃食,众鼠欢天喜地尚且不及,的确不会笑话那硕鼠。” 乌和乌兰被他一番揶揄辱骂,忽将猛格刀架在陆宁脖颈上,怒道:“混账!闲话少说,那倒滚心法你交是不交?” 第538章 阵眼盾牌 金琨一凛,直立在当场,牙关紧咬,怒目而视。 此时忽听陆宁叫道:“明老前辈!您还是走吧,此处人多,您敌不过他们!” 金琨沉吟道:“如今之势,你也不用多言,老夫自理会得!” 陆宁眼含热泪道:“您能来此,我已是心满意足啦,您别再管我啦,咱们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您做主呐!” 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喃喃道:“此事须怪我,是我将您引来这处险地,也害苦了二派门人……我……” 金琨抢白道:“此事又怎能怪你?不必再说了!”正说着,已横身抢上,冲入北极阵中。 这里的三四百军士同声高呼,一二百盾牌手将乌和乌兰二人护在身后,另一二百人长槊与腰刀同出,直声势赫赫,锐不可当。 只见金琨将身子转得几圈,手中随侯剑“噌噌噌噌”不断响起,无数刀槊在瞬间被它斩断。 军士们既惊且怒,前赴后继地补上缺位,可金琨那利剑竟如摧枯拉朽般,数道剑气之下,又在瞬间斩去一二十人之多。 亨军死去军士众多,被金琨找见个当口,一个箭步欺近乌和乌兰跟前,身影快如鬼魅,直让她大为诧异,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她早知自己敌不过金琨,但未料金琨的武艺竟恐怖如斯,不禁大声呼喝,忙招呼所有盾牌手合拢,又叫那二十八个阵列极速驰援。 她话音未落,金琨长剑已刺近她面门处,乌和乌兰猛地后仰,左手随意抓过一只盾牌,将这一剑堪堪挡下。 但金琨此番已是怒上心头,不仅因她是杀母仇人,更因她劫持了陆宁,叫万余门人进退两难,陷众人于万分凶险之中。 是以这一剑之下,他用上了狠劲,立将盾牌斩成了两爿。 但就在乌和乌兰这一遮挡的档口,立有七八名盾牌手持盾挡上,将乌和乌兰完全挡在圆盾之后。 金琨再用长剑将盾牌尽数劈烂,又斩杀亨军无算,可无奈这些亨军竟毫不畏死,前赴后继,源源不断涌来新的亨军补上缺口。 而一旁的二十八个阵列也高声呐喊,渐渐逼近,几个步伐快些的阵列,已融入当中的四辅阵里。 他们不断穿插跑动,变化万端,冷不丁地又向金琨挥来腰刀长槊,叫金琨应接不暇,更遑论寻那乌和乌兰和陆宁。 金琨与这些军士直过了千余招,一盏茶的时辰中,竟斩下了近名百军士和三四名头领,叫这阵地中血污狼藉一片。 但又听得包围圈之外吼声如雷,金琨瞥眼间见到远处人影晃动,料定又来了后援,以补充这伏魔阵的折损。 他大骇之下,手背又被划伤两刀,连小腿处也中了一槊。 他这几处伤口虽迅速被通力堵住,也深觉今番难以逃出此阵,心中一股凉意晃过,暗道:“难道我只能到此了么……” 金琨本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尤其是在经历了断山崖一役后,其性格中的那份坚毅,早就不知增长了几倍。 只是现今在这绝境之时,他脑海中总能想起肖梨雨香消玉殒之事。 关于她的种种疑问又不断涌现,顿有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只想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寻见。 但在寻见肖梨雨之前,总不能折在了此等困境之中,以至深情未果,抱恨终天。 他细细看过了这阵法的变化,脑中思虑了无数回,终于让他发现,眼前每个阵列中的头领,实非阵列的关键所在。 当下忙弃了头领不顾,只在阵西南和西北两处斩去几名刀手与槊手,但丝毫未能动摇这阵列运转,情势依旧是危急万端。 他又暗想着:“我依稀记得有一部平平无奇的兵书,其中就有那么一句,大意是往往奇异阵列的阵眼都并不明显,且是在最容易忽略之处……” 他一边挥剑,一边再细看这些亨军,心中默念着:“最容易忽略之处……容易忽略之处……” 当他又斩杀了一名头领时,顿觉得眼前这阵法的变化,实无甚规律可言,反而越看这变化,越叫自己南辕北辙、渐行渐远。 他至今未能突破此阵,唯恐因他太想瞧清其中的变化规律,以为在那规律之下,才能找见阵眼的关窍所在。 而眼前阵法的毫无规律,说不定便是其规律之处。 想至此处,又向阵中匆匆看过几眼,果真叫他发现了几处几无变化之地。 他当下大展明夷离火剑,瞬时间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十几名军士立时成了他剑下亡魂。 再向前杀过一阵,却遇到几排军士槊盾齐举,并肩而立,防御得严密十分。 金琨见他们这般小心谨慎,更觉得自己寻对了方位,急忙左掌横挥,将朗月霁风掌的一招“批风抹月”打出。 霎时间,众多亨军顿感一阵邪风刮过,直吹得他们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手中长槊也顿时七歪八倒,直叫许多军士都暗暗纳罕,惊叫频出。 金琨趁乱抢上,长剑挥处,又有十余名亨军殒命当场,露出了最里面的几名盾牌手。 金琨大喝一声:“就是你们了!” 说罢,脚下连踢数回,地面上“唰唰唰”之下,几只长槊被踢飞窜出。 那几个盾牌手,连同身后的刀槊手,顿时连人带盾都被扎穿,还兀自串在了一块儿,犹似个串糖葫芦一般。 他马不停蹄,又在四五个阵列中穿插几回。 却忽听得身旁惊叫声不断,许多亨军都慌了心神,便连一些旌旗也摇摆不定,甚至有些还倾倒下来。 金琨暗道:“他们果真乱了阵脚,那几个盾牌手脚下几乎未动,定是阵列的轴心所在! “我将他们一齐除去,其他亨军顿时没了标尺,也就不知该如何变化方位和脚步了!” 于是他如法炮制,又在几个阵列之中斩杀了几十个盾牌手。 眼前这数百亨军立时乱作一团,再也没了齐整的步伐,有些亨军甚至丢盔弃甲,只往外围奔逃。 第539章 乌和乔装 亨军一乱,金琨则趁机高跃而起,一眼望见了陆宁所在,她正被几名腰刀手挟持后撤,显得仓惶至极,却唯独寻不见乌和乌兰所在。 他自落下地来,身子顿如长箭般激射而出,手中长剑舞动之下,无数刀槊和鲜血飙上了半空,惊呼惨叫之声更是络绎不绝。 就在数十名亨军气绝之时,金琨终于冲至最里处,瞧清了陆宁那绿色衣衫。 他忙不迭将她身旁亨军斩尽,再疾伸左手,欲将陆宁抢过。 可谁料陆宁忽地一刀横挥,砍在了金琨腰间,顿让他大叫一声,又侧身避过无数刀槊挥来。 紧接着,金琨右手剑倏地猛挥,也将陆宁右手肩头划伤,再忙将左手按在伤处,吃痛后跃。 再细看那陆宁时,却让金琨惊叫道:“居然是你!我怎忘了你的狠辣毒绝……” 原来眼前这陆宁,正是乌和乌兰所扮,她在适才那阵乱斗之中,趁机换上了陆宁的衣衫,为的就是趁金琨不备,一刀得手。 而金琨在那混乱之中,并未瞧清乌和乌兰的颜面,当时她始终是低垂着脑袋,只有那绿衫最为显眼,是以金琨自然而然地将她当成了陆宁。 在这一刀之下,顿叫金琨受伤颇重,他忙运起通力,先将血流止住。 但奈何这短时之内,伤口未能收拢,剧痛也无法祛除,还要大展剑法,应付眼前纷乱如麻的亨军,又如何能让伤处复原? 乌和乌兰数度高呼之下,又隐遁在人群之中,再也寻她不见。 金琨顾不得自身的伤势,长剑挑开了无数刀槊,又在人群里极速望了几眼,始终不见陆宁的影子。 暗忖着:“也难怪陆姑娘劝我回头,这里果然是陷阱重重…… “乌和乌兰早已料定这伏魔阵可将我困住,再加上她诡计多端,狠辣至极,欲将我杀之而后快……” 又想:“这儿就是她为我设好的葬身之处,陆姑娘作为她的诱饵已达到了目的,她怎还可能将陆姑娘留在这里……” 他毫不甘心,极速气运丹田,大喊了声:“陆姑娘,你在哪里?” 可这一声还是石沉大海,纵使他耳力颇为聪敏,也依旧未能听见陆宁半个字的回应。 只有那成群成群的亨军高声呐喊,再度向他猛冲而来。 金琨重伤之下,再也不能过于恋战,忙收回了随侯剑,双掌猛一蓄力,忽从其中发出了耀眼白光。 他大叫一声:“破!”正是朗月霁风掌的一招“夜月昼星”打出,只见他双掌猛然劈向最前的两名亨军,发出“嘭隆”一声巨响。 那两名亨军虽忙用腰刀格挡,可奈何被这罡猛无比的劲力拍个稀碎,而金琨那双掌去势不减,又向前拍在了他俩的铠甲之上。 那两副铠甲应声爆裂成无数碎片,又在强烈劲力带动下,向身后四散激射而出,顿时使好几排亨军跌成一片,当场毙敌无算。 而那乌和乌兰虽是躲在人群之中,甫一见到漫天的甲片,也是躲闪不及,小腹和大腿处顿被甲片击伤,与一旁的亨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掌之下毙人颇多,莫说是这些亨军,便是乌和乌兰也未曾见过如此摧山裂石的劲力。 乌和乌兰与金琨前几番打斗下来,早就对他的武艺甚为恐惧。 如今她受伤剧痛之际,又见阵法被金琨破去,更是惊慌失措,忙弃了众军不顾,向着阵外逃去。 金琨远远瞧见乌和乌兰欲要脱逃,更是狂吼一声:“乌和乌兰!你将陆姑娘藏在了何处?” 再度疾提通力,不顾腰间剧痛,将身子一跃,双脚踩过亨军的头顶,向乌和乌兰疾速追来。 乌和乌兰见金琨来得太快,瞬息间已被他追上了一半,忙高声呼喝,号令众军全数围拢上去,定要将他阻得一阻。 可奈何金琨速度依旧不减,众军又响应不及,乌和乌兰只好从怀中摸出几枚烟弹,疾往四下里一掷,立时烟雾爆散,瞬间覆盖方圆二十余丈。 她犹未觉得脱险,口中大叫着:“众军掷槊!快掷槊将他拦下!”这话音刚落,已奔至了阵外,朝一旁林中逃去。 数百名亨军得令,立将手中长槊朝金琨飞掷而去,可奈何这烟雾遮眼,许多亨军并未瞧清金琨在哪儿。 是以这飞出的长槊大失了准头,反而忙中出错地扎中了几名自家军士。 而金琨此番追出,也着实是勉力至极,他一边捂着伤口,一边从亨军头顶跃下,躲过了无数飞槊的同时,又矮下身子,往人群中钻去。 乌和乌兰刚一钻进林间,赫然间一股烦恶上涌,忙向一旁呕吐了几口。 暗叫:“好个霸道的劲力,仅凭小小飞甲就能伤我如斯,我若还留在这儿,哪儿还有命在?” 她一边想着,一边拐过了一棵大槐树,忽地脚下一绊,竟朝前狠狠摔出两丈有余。 她迅速吃痛坐起,心中想着这一跤定是有人故意使绊,若不是自己疲于奔命,再加上伤痛难抑,又怎会被人轻易绊倒? 她为躲避金琨追击,本不愿报此一绊之仇,以免延误了逃生之机。 但她无意间举目一望,却看清了伸腿绊她之人,居然是藏在大树后的伏世火。 她讶然叫道:“怎会是你?”看着伏世火一副惊慌的神情,心中顿生爱怜,纵使再大的怒火也尽数消弭。 乌和乌兰早将他当作了当年的独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面上流露出几分爱意。 但她忽地后背一痛,竟被追来的金琨点中了魄户与天宗二穴,顿时瘫软倒地。 金琨提起乌和乌兰,怒喝道:“你快把陆姑娘交出来,否则叫你血溅三丈!” 可乌和乌兰又瞟了伏世火一眼,朝金琨反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本座若是此时交她出来,手中便再也没了筹码,我哪儿还会有命在?” 金琨大声斥道:“好你个乌和乌兰,难道你对自己也要这般狠辣!” 乌和乌兰“嘿嘿”一笑,说道:“本座若不是这般狠辣,也不知在这些年里,到底死了几百几千回了?” 第540章 俘获乌和 金琨颇觉此话在理,似那亨国蛮夷之地,若手里缺少了毒辣手段,她也难以攀上今日这个高位。 但金琨辗转多年,终于将乌和乌兰捉在手里,心中的深仇大恨早已是满溢出来,他咬着牙怒道:“老夫真想现在便把你杀了!” 又转而对伏世火问道:“世火,你怎会来了这里?” 伏世火生怕金琨责备,只战战兢兢道:“师父……我……我很想与师父一同来寻陆姑姑…… “便在入定中用通力感知了您的位置,于是就慢慢跟来了此处……” 金琨再问:“只你一人来的么?” 伏世火点头道:“只是我一人来的……我趁肖爷爷他们不备,溜下了九宫山,但我……我已给他们留下书信啦……” 金琨本欲发怒,可想到伏世火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胆识,不仅只身前来寻找陆宁,还能帮他捉住乌和乌兰,本已是非同小可。 不禁心道:“此徒当真没有收错,他如此年少有为,行事又有条不紊、谋勇双全,将来定会大有作为!” 想至此处,忽听林中呼喝声四起,无数亨军追至近处,正挥刀举槊朝他二人而来。 伏世火大叫道:“师父,咱们快跑吧!”说着,已牵着金琨衣角意图往北逃去。 但金琨却一把提起乌和乌兰,抽剑架在她的脖颈处,朝亨军大喊道:“你们的大将军已被我生擒!你们若想要她活命,须得将陆宁带来交换!” 乌和乌兰也顺势喊着:“快将陆宁带来换我!若慢得半分,小心军法处置!” 这一大批亨军本是趁势疾追,甫一听得此言,又瞧清乌和乌兰果真被掳了去,纷纷左右呼喝,将所有阵列原地停住,显得忌惮无以。 不多时,阵列之中转出了几名头领,这几人看见乌和乌兰险至极处,均是暗暗心惊。 待这几人稍微商议了几句,再朝金琨喊道:“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此事我们须向校尉通报!”说着,已有三名头领疾往来处奔了回去。 乌和乌兰愕然喝道:“为何要通报那小小校尉?本座的号令你们都不遵了么?” 但她此言说出,非但没有军士响应,反而令几个头领略微嫌恶,始终不愿接她这份话茬。 乌和乌兰怒不可遏,用上亨语朝这几人破口大骂,却始终未能让这几人开口回应。 仅是过得一顿饭的功夫,三名头领重新回到林中,对众军连连招手,示意他们撤出此地,不用再做逗留。 这不禁让金琨与乌和乌兰都大为惊诧,众军只回撤了几步,又听乌和乌兰大叫道:“你们为何要走?怎不带陆宁前来交换?” 其中一身穿红色外袍的头领转过身来,向乌和乌兰略一行礼,冷冷地道:“巴拉吉撒拖校尉已经细细交代过啦, “说那陆宁实为明夷帮帮主的义女,咱们不敢私自放她,须得先行回到大都,请国君示下!” 乌和乌兰立时怒道:“好大的胆子!他小小校尉竟然不听本座号令,他想要抗命不成!” 那红衣头领再道:“我家校尉直接归国君管辖,大将军您也是在国君那儿才将咱们这伏魔阵借来此地, “是以您根本就没法儿对校尉施令,即便是施了令,我家校尉也大可不遵呐。” 乌和乌兰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了几句,再斥道:“怎么?他便不顾本座的性命么?他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脱离了险处,找国君参他一本么?” 红衣头领与其他几个头领相视一笑,说道:“我家校尉自然是怕的,更怕您心狠手辣,给咱们来个先斩后奏, “叫校尉他先死于非命,然后再给他扣上个玩忽职守的帽子,那可就得不偿失啦!” 他略微一顿,再道:“只不过么……” 此时却听金琨接着道:“不过如今乌和乌兰已被老夫所擒,她便没了用处,再也掀不起风浪,是否是这样?” 红衣头领忍住了大笑,摆手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乌和将军可是咱们亨国人人敬仰的将军。 “她的赫赫战功,在我大亨国如云的猛将里,也都是难出其右!是以大将军实为我军的架海金梁,我大亨国绝不可少了乌和大将军!” 乌和乌兰再度喝道:“话可说得好听!那为何还要对本座弃之不顾?” 红衣头领又顿得一顿,恭恭敬敬地道:“大将军还请稍安勿躁,下官适才是想说,大将军定也不会不知, “我家校尉操训这伏魔阵实在是费尽了周章,又花费了国库过多的银两,历经了数年之久才终于成了型。 “这伏魔阵在那襄阳城中可是发挥了不小的效用,如若缺少了它,那武方瑞恐是捉他不住,正是伏魔阵立下了这份卓着战功,才大得国君的赏识。 “只不过今番一役,竟叫两千人的伏魔阵折损了近两成军力,阵中核心也是损失殆尽,此等罪过定会惹得龙颜震怒。 “我家校尉也是不得已才号令撤军,否则这伏魔阵的根基恐将满盘颠覆…… “到得来日,我家校尉定要为今日一役负荆请罪,跪伏于庙堂之上,乞求国君轻判啊!” 他再深鞠一躬,沉吟道:“是以下官恳请大将军您忍耐些时日,待等到国君的旨意后,咱们再派大军前来,将您迎回大都! “我等今日绝无虚言,万不敢欺瞒大将军您呐!” 乌和乌兰只苦于穴道被封,她面上青筋暴起,大声叫道:“好个不敢欺瞒! “我与巴拉吉校尉都是入朝多年的老臣,他的这番言语,又如何骗得过本座?” 她说这话时,亨军已是徐徐退去,只有乌和乌兰依旧在后头喊道:“我乌和乌兰若不报得今日之仇,定誓不为人! “你们叫那巴拉吉撒拖好好等着便是!” 此话话音渐落,亨军已是一去不复返,直让金琨不禁心道:“想是那个校尉知道乌和乌兰的羽翼损伤殆尽, “四名武师里,唯独剩下个多嘴多舌的宝古坏,其余的军士也就不足为惧。 “是以他不愿救下乌和乌兰,恐怕叫她死在我的手里,才最是随了校尉的心意。 “他此后定要亲自领军攻我九宫山,再以陆姑娘为要挟,好叫咱们投鼠忌器,他便独自创下了不世之功。 “原来在他们亨国之中,也如霁云盟这般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看来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便难免会有些暗地里的争斗,这人心说到底,其实哪儿的人都大致不差……” 第541章 金琨送计 他又细看眼前怒气如雷的乌和乌兰,再想:“不过乌和乌兰此人一向行事狠辣,做下无数孽债,如今关键之时被同伴抛弃,也该她有此报应!” 金琨见亨军既走,本想趁势追出,可奈何甫一动身,顿觉剧痛再来,冷汗频出。 他低头一看,原来腰中的伤口又裂开了几分,莫说去那伏魔阵中将陆宁救出,便是带着乌和乌兰全身而退也是难乎其难。 暗叹着:“罢了罢了,我今日救不出陆姑娘,只好让她再受一阵苦楚。 “好在今日叫我捉住了乌和乌兰,来日那校尉定会带着陆姑娘前来我九宫派要挟,届时我手里也有这份筹码,就不怕他们对陆姑娘胡来。” 想至此处,忽见宝古坏领着数十亨军奔至林中,见乌和乌兰被俘,顿时立在原处,显得惊慌失措,不再敢率众上前。 他大声叫道:“大将军……你……我……这可如何是好?” 乌和乌兰黯然叹道:“宝古将军,快率众回营去吧,你救不了本座,切不可贸然行事……” 见宝古坏不肯回撤,金琨也道:“你这宝古坏,现今怎地不啰嗦了?还想与我一战不成?” 宝古坏身子抖得几抖,暗忖那伏魔阵兀自被他孤身一人斩杀了数百之众,自己带来的这几十人又如何够他杀的? 是以也不敢多言一句,转身催促着众军后撤。 金琨再大声叫道:“宝古坏!你如今一去,下次再随那什么校尉来我九宫山时,你这大将军便活不成了!” 宝古坏一愕,转身问道:“为何?你……你休得危言耸听!下回咱们定将陆宁带来……好换出大将军!” 金琨笑道:“老夫适才叫他们交换这二人,那校尉都绝然不肯,你以为他还会在九宫山将二人换回么?” 宝古坏直“啊”得惊叫一声,想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喃喃道:“这……这……怎地是好……” 金琨正色道:“你且听着,你此次回去,须多集结兵力,哪怕是从别处借些兵来,装装声威也好。 “关键你得记住,你务必要让你家大将军的军力远超那校尉,而且你们的行事言语还要尽量放肆狂妄些, “这么一来,那校尉便会忌惮你家大将军,才肯将陆姑娘带来与我交换。” 宝古坏茫然一怔,不敢擅自做主,只看向乌和乌兰,欲言又止。 乌和乌兰叹道:“宝古将军,便按他说的做吧,你去拜见纳古思将军,定能从他那儿借到几千军力,此事须从速办妥,不得延误!” 宝古坏已是冷汗频频,忙抱拳作揖,带着众军远去了。 乌和乌兰见他行事果决,心下略安,与金琨问道:“你为何要千方百计救我?” 金琨冷笑道:“大将军你莫自作多情,老夫如此行事,是要叫那校尉拿陆姑娘来换你,而不是等他拿陆姑娘来威胁我那明霁二派。 “老夫实则是为了我二派门人的安危,哪儿是为你这恶婆娘着想?” 乌和乌兰如梦初醒,暗忖这明灵子思绪缜密、行事稳健,今日栽在他的手上,也是不冤。 金琨三人不日回到九宫派中,乌和乌兰自是被好生地收监关押,而金琨的伤势也在此后被通力疗愈,再无碍处。 众人见金琨未能带回陆宁,却带回了亨国大将军,尽管心中略安,也还是为陆宁整日心神不定。 金琨甫一回到九宫派中,便得知九宫山山脚已集结了近万之众,其中亨军与利贞帮各占一半。 他略一思忖下,忙吩咐众门人,加固门派围墙,增设机关暗器,再加紧打造好兵刃利器,只等着利贞帮攻上山来。 九宫派中一应事项都要经过金琨之手,尽管劳神非凡,他也甘愿浸淫在这忙碌之中。 只因若是空闲下来,脑海里又满是肖梨雨的样貌,这直叫他心如刀割,彻夜难眠。 十日之后,自九宫山东面一条小道之上,忽然朝山脚徐徐走来了数百之众,足足绵延一二里之距。 其队伍中直旌旗招摇,尖兵利甲,好不威风,便是那战马就有近百匹,马队为首的一人正是那章夏忠。 他身后随之而来的还有祁偌、瞿崴、寒横星、樊复、世鄂东、世勇、世瑾,以及投入利贞帮的霁云盟掌门与长老等人。 尽管如今的霁云盟,多数人都投到了利贞帮,但霁云盟依旧保留了原本的建制,霁云四派也各自按部就班,叫人瞧不出与往常有何不同。 只是在暗地里,他们以利贞帮自称,也都听从利贞帮的号令,而且每个弟子都将利贞帮的黑红长袍穿在里处,以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 如此一来,在明面里,霁云盟虽被利贞帮捉过一回,但其在江湖之上的威望未减,就连那份颜面也得以留存。 而如今的霁云盟,真正的盟主已是最先投入利贞帮的祁偌。 章夏忠令他作为利贞帮在大齐的最大臂膀,实在是件明智之举。 只因此人的野心实不在那瞿崴之下,如今章夏忠颇为看重其才能,决意对其恩威并施,于是便给了他一个盟主之位。 而后又将以前的盟主瞿崴作为天目派长老安插其中,这么一来,定然叫祁偌一面对章夏忠感恩戴德,一面又如芒在背。 祁偌有瞿崴作为掣肘,他便不敢在利贞帮和霁云盟里太过放肆,如此一来,他便能从始至终都对利贞帮忠心耿耿,对霁云盟也能尽心尽责了。 这一行人旌旗飘荡,威势赫赫,待行至山脚东首一山坳之前,又引得巴拉吉撒拖与宝古坏二人亲率百余众,往前迎出数十里之遥。 众人直将数百人马迎至数座营房之侧,才纷纷下马,安营整顿,又不住回首往山上九宫派处了望。 其间瞿崴当先说道:“章掌门,此山峻峭非常,不利马匹行军,是以咱们只得带步兵前去强攻……” 他话未说完,章夏忠忙将手一摆,说道:“此等细枝末节之事,本座何须你来提醒?本座数月前攻下了霁云四派,又何曾派出过骑兵? “想是你这小吴用从盟主做回了长老,心中略有不服,才每每都要说这无用之语?” 第542章 交换人质 瞿崴忙抱拳道:“在下不敢!”心里却将章夏忠等众骂了个千遍万遍。 此时祁偌接着道:“我们仅有半月多的光景,匆忙集结了还不足万人的人马, “便连攻城利器也无甚齐备,今次想要攻破明灵子的万余人众,恐怕是过于艰难了些。” 章夏忠拿眼角一瞟,心忖:“祁偌这厮怎可在军前说出不利之言,他毕竟远不如那瞿崴,这霁云盟里怎都是些庸才之辈?” 又与祁偌说道:“本座此番匆匆赶来,只是忌惮那明灵子狡猾万分,如若让他率众跑了,届时再想要捉他,唯恐难如登天了!” 心中又想:“明灵子竟能率众从无望崖中逃脱,短短时日内,还能将乌和乌兰捉住,此人文韬武略,剑胆琴心,实在是太过棘手。 “我此番前来,定要将他除去,以解去我利贞帮的后顾之忧!” 祁偌再看了看这山势,未能想到良策,抱拳问道:“敢问章掌门将如何捉拿他们?” 章夏忠笑道:“且瞧我计策!” 翌日,他点上三千人马,又令宝古坏带上了陆宁,徐徐行至九宫派之前一箭之地。 祁偌令众军缓缓散开,这三千人众竟站满了半座山头,直威风凛凛,旌旗飘摇,吼声震天,气势如虹。 他们眼前的九宫派派门早已增高了数丈,这其中明霁二派旌旗大展,城垛错落有致,犹如个城墙也似,坚固万分。 而金琨此时也早得到消息,便率领肖代秋、马和、范莽、伏世火、严倚柔等众立在城墙之上。 几人注视着章夏忠等人上得山来,未料其声势竟这般浩大,又暗令门人各自戒备,以防不测。 章夏忠见这里左右树木环抱,可进可退,便利十分。 遂当先上前几步,抱拳朗声道:“明老前辈,咱们一月之间再度相见,在下这厢有礼啦!” 金琨笑道:“章掌门,你我开门见山便可,不必这般转弯抹角!” 章夏忠再拍手道:“好得很!” 又伸手往旁一指,大声道:“本座已将严帮主之女带上山来,想要与明老前辈交换我乌和大将军,你意下如何?” 金琨举目望去,果见亨军之中立着一光头童颜之人,正是那宝古坏,心知他定然借了不少兵来,逼那校尉肯将陆宁换回乌和乌兰。 此时再细看他身旁的陆宁,只见她依旧穿了身绿色衣衫,连日来定是受尽苦楚,模样比此前要消瘦了许多。 她被绳索捆缚了双手,身上也多有污泥,可依旧挡不住她那倾国倾城之色。 看至此处,金琨也是思绪万分,心中暗自怜惜,朗声道:“陆姑娘你受苦啦!老夫这便将你换回!” 此时却听陆宁大声道:“万万不可!老前辈您千万不能再上他们的当啦……”声音中还带着些许虚弱无力。 她话未说完,已被宝古坏点中了哑穴,不让她再度胡言乱语,搅乱换俘大事。 宝古坏又大手一挥,令数十军士将她带向后方,再不叫金琨等众瞧见。 见到如此一幕,金琨已是心知肚明,暗忖:“他将陆姑娘摆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眼,又迅速藏了回去, “定然激得我们心急如焚,接下来,他们可就要盼着咱们忙中出错啦。” 他随即朗声道:“章掌门此言正合我意,老夫早已将大将军备好,正等着与你交换陆姑娘! “依老夫看,诸位且站在原处不动,我们也都闭门不出,只让乌和大将军与陆姑娘二位自行走向对面,如何?” 章夏忠拍掌道:“明老前辈此议公道无私,正该如此!”说着,向身旁众军一招手,令他们将陆宁松了绑,放她自行进入九宫派。 此时的九宫派派门也已大开,从中大步走出一白衣老妇,便是那乌和乌兰。 这二人徐徐向对方走近,两方的军将门人也各自盯着她俩,目光不敢瞬上一瞬。 章夏忠人称西蜀豪鹰,其目光远比寻常人要锐利得多,他远远看清了此人确是那乌和乌兰不假,这才成竹在胸,捻须一笑。 而金琨等众只见那陆宁始终低垂着脑袋,显然是在这些时日之中,已被利贞帮用过酷刑,遭受过不少的伤痛。 待得陆宁二人再行得数十步,正要擦肩而过时,乌和乌兰忽然回首大叫:“此人不是陆姑娘!” 言毕,已从腰间抽出一支软剑,略微一抖,已刺在陆宁脖颈处,顿叫她鲜血汹涌喷出,倒在一旁,就此断气。 乌和乌兰又一脚踏在了陆宁上身,俯身一抓,竟被她抓下一顶假发,再看那陆宁时,却是一男子的模样。 这么一来,直引得马和、肖代秋等众一阵惊呼,便连祁偌、瞿崴、宝古坏等人也是一般的诧异无以。 金琨心道:“原来宝古坏适才将陆姑娘带向后方,正是叫我们看过了真人,好放松了戒备,再用个假扮者顶替。 “这个花招的确比一般的障眼法要高明不少。” 他立时高叫道:“章掌门,原来你言而无信,竟用个男子假扮陆姑娘,想要糊弄过关!” 章夏忠也是冷哼一声,尖着嗓子道:“咱俩彼此彼此而已,倘若我大将军当真发现了陆姑娘是由他人假扮,又怎会当场撞破,不肯回到我军中?” 言毕,只见那乌和乌兰大笑一声,倏地揭去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那冷墨燕! 而她手中的人皮面具自然是出自肖代秋之手,其中毛发皱纹细致入微,足够以假乱真,这才能将章夏忠等众骗过。 如此一来,也引得祁偌等人惊呼不已,原来金章这二人表面上要交换俘虏,却暗地里都未能全信对方,各自都留了一手。 待冷墨燕走回了九宫派时,章夏忠再一挥手,顿见那宝古坏从怀中掏出一物,又用火折子点燃了。 第543章 地动山摇 忽听“嘭”地一声大响,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又在高空炸了个霹雳,引来马和等众惊呼惶恐不已。 肖代秋忙惊道:“他此时发出响箭,是想要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忽听身后隐约传来呐喊吼叫之声。 众人匆忙朝门派西北方和东北方望去,顿见那儿的围墙外火光四起,利贞帮旌旗摇动,正欲攻入九宫派中。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搓手摇头,均将目光看向了金琨,想知道他到底有何良策。 只见金琨回首朝章夏忠喊道:“章掌门,你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想交换俘虏,却是要偷袭我派,可是一番好算计啊!” 章夏忠“嘿嘿”一笑,朗声道:“正所谓兵不厌诈,明老前辈您活了近二百年,又怎会不知其中道理?” 金琨略一颔首,再道:“你故意把瞿崴、祁偌、寒横星等主将连同三千主力军士带来,就是要吸引老夫的注意, “好叫老夫将重兵调来此处,自然忽略了别处的防范,你才好在我派身后偷袭得手。 “如此声东击西之计,险些让你得了手,这已能让老夫对你略敬三分了。” 章夏忠忽地仰天大笑,说道:“想不到似明老前辈这等的身份,也会口出狂言! “什么叫险些得手,分明是你溃败在即,却还在这儿逞口舌之能!” 金琨眉头一挑,再道:“章掌门不信么?那咱们便再看看!” 说着,众人再向西北和东北处瞧去,未过两顿饭的时光,却见那儿的火光浓烟逐时渐熄,便连通天的呐喊之声也渐渐隐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明夷帮的旌旗挂在了围墙之上,众人欢呼雀跃之声一浪浪地传来。 金琨转头笑道:“是啦,你们都站在了低处,如何能看清此情此景,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你们便能明白了!” 果然又过得一盏茶时分,自西面远远奔来几名斥候,向章夏忠禀报道:“禀掌门!我军自九宫派西北与东北两方同时奇袭,却遭顽强抵抗! “我们……我们军将被他们的机关暗器所阻,死伤将士无算,现已全员后撤,还请掌门定夺!” 章夏忠等众无不大惊,瞿崴忙叫道:“他们的机关当真恁地厉害么?” 斥候磕头道:“他们的机关暗器均硕大无比,便是那弩车都要比咱们的大了丈余!咱们可任谁都不曾见过啊!” 祁偌也不禁喃喃道:“这怎可能?当今之世,还有谁的机关之术比得过咱们马星波马长老?” 只见章夏忠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这定是明灵子所为!此人不除,我利贞帮在大齐便难有立足之日!” 此时再听金琨朗声道:“章掌门,你如今可信老夫的了?” 章夏忠怒哼一声,还未答话,却听金琨再道:“只可惜,老夫未能叫你们尝尝机关的滋味,便只能送上一份薄礼,聊表敬意!” 说着,他忽地高举双手,一连拍得三拍,引得瞿崴惊叫道:“不好!定是他又有埋伏,快叫众军后撤!” 章夏忠则呵斥道:“慌什么!他只站在城墙之上,并未亲自领兵,我军只惧他一人而已,便算他另有奇袭,我军已离他有一箭之地,又何足惧哉?” 瞿崴顿足道:“此人深不可测,切不可以常理度之!” 章夏忠直怒喝道:“你怎敢在大军面前擅自堕了士气……”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轰隆隆”巨响自脚底传来,他三千人所处的林地顿时地动山摇,昏天暗地。 章夏忠等人举目望去,但见无数树木轰然倒塌,多处地面被炸出缺口,许多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又有不少人都落入裂开的地面之中。 瞿崴最先叫道:“是火雷!他们早就埋设了火雷!众军快撤!” 但众军早被炸失了神志,直至祁偌连连高喊道:“快下山!霁云弟子随我下山!” 章夏忠眼见霎时间死伤无数,也不得不下令,叫剩余的两千余人尽数下山逃去,仅留下数百具尸体,以及刀槊铠甲无算。 明霁二派旗开得胜,众人无不欢欣鼓舞,高声大笑。 柳太望着此情此景,不禁欢喜道:“我们在无望崖中,曾被他火雷暗算,如今可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啦!” 而何振海却急道:“如此启用火雷,万一伤着了陆小姐,可怎生是好?” 金琨默默拿出了酒葫芦,将其一饮而尽,缓缓道:“章夏忠此番筹划得严密非常,陆姑娘是何等的重要人物, “老夫料他早已将陆姑娘带下了山去,才能专心伏击咱们,好将咱们一网打尽。” 伏世火不禁感叹道:“原来如此,适才可把我给急坏啦!” 何振海、廖建元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钦佩金琨此举的胆识,绝非平凡之人可比。 而金琨面对众人的夸赞,仅是望着天边的云彩,心中缓缓想着:“梨雨,这仅是首战告捷,待我将大伙儿安顿好后,定要想方设法去寻你!” 待马和清点好战场,立向金琨禀报:“明老前辈!我派西北和东北两侧围墙受损,死伤共三十七人, “此外还发现利贞帮与亨军尸首六百三十二具,我派可谓重挫了他们的锐气,还请明老前辈定夺!” 肖代秋、冷墨燕等众闻之,均喜不自胜,纷纷赞叹金琨此番领导有方,才能得此首胜。 金琨立即下令连夜修葺围墙,整顿机关暗器,再将敌方尸首堆在门派之外,又令二派门人轮流休息,好养精蓄锐,等待再战。 众人领命退下后,严倚柔才问金琨道:“咱们用火夫人假扮乌和乌兰,倘若出现了什么差池,您定然还有后招吧?” 金琨颔首道:“不错,假若当时真将陆姑娘换回,火夫人去到他们的阵列之中,定会找机会领兵攻我。 “届时火夫人再在我九宫派前临阵倒戈,定会给利贞帮一个措手不及。 “如若这其中出现了差池,老夫早已定下两三条计策,可确保她万无一失。” 第544章 率众出战 柳太等众这才恍然大悟,又听范莽问道:“利贞帮他们也派来个假陆姑娘,他们便不要乌和乌兰的性命么?” 金琨沉吟道:“据老夫所料,他们的确在乎乌和乌兰的安危,她毕竟是亨国的大将军,其威望可谓不小,否则今番绝不会从三面来攻我。 “但是以章夏忠的脾性,他若始终救不出乌和乌兰,便会找个恰当的借口将她放弃。 “并会将此举转为莫大的仇恨,好用来激励众军士气,最终孤注一掷,即可大举前来攻我。 “届时,咱们再想救出陆姑娘可就难了,是以老夫适才并未乘胜追击,反而要给他喘息之机,只等着与他来日再战!” 众人与帮众弟子纷纷点头赞许,心知适才倘若真的强势追出,唯恐那陆宁性命不保。 另有一些人还暗自惭愧,只因适才见金琨闭派不出,心中还暗骂其魄力不足,难堪大任。 三日之后,章夏忠再领军将五千,将九宫派四面围住,又令众军在门外骂阵,激那明灵子出城与之决战。 金琨只顾坐镇大堂之中,与马和、柳太、肖代秋、范莽、严倚柔等众商议用兵用计之事。 直等到正午时分,听得外头的骂声渐稀之时,才纷纷上得门派城头。 却看见了章夏忠率众将九宫派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五千敌军兵临城下,军士们纷纷披甲携剑,旗鼓挥映。 主帅章夏忠又时不时地将巨杵猛提,惹得士气大振。 而西首处却已派人挖开了地面,从中挖出了数百只火雷,堆在一旁,众军将无不得意忘形,肆意大笑。 原来今日章夏忠领众上山之时,带上了数十只巨大木桶,桶里均灌满了清水。他们在阵前甫一站定,便将清水在四处泼洒。 这么一来,地底下的火雷与引线都受了潮,完全失了效用,才会被他们轻易挖出,又大涨了士气。 明夷帮斥候曾将此事报至金琨,金琨得知后,也不加理睬,此时站在这城头一看,才知对方竟挖出了一多半的火雷。 章夏忠见金琨终于站上了城头,大笑道:“明老前辈,本座劝你快将我大将军交出来,否则我可要将你这九宫派踏平了!” 金琨冷冷道:“你要如何个踏平法儿?就不怕我对你家大将军不利么?” 章夏忠冷哼一声,叫道:“你若对我大将军不利,我便将严帮主之女绑在我身后树上, “再将她当众剥衣,供我军将享用,待她受尽屈辱之后,才当着你的面将她处死!” 冷墨燕、严倚柔等众无不大惊失色,茫然看向金琨,心中惶恐万分。 只见金琨一脚踏在了城垛上,神色甚是坚毅,朗声道:“你且试上一试!” 章夏忠不由得后仰了两番,忽地想起在那无望崖中,这明灵子也是这般地神情,声称叫他试上一试。 其时章夏忠并不敢对崖下众人真以火烧,一是怕烧毁了倒丨心法。 二是忌惮这明灵子早已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说不定他当真有甚雷霆手段,只得按兵不动,再觅他途。 然而章夏忠自放弃火烧之后,果然被这明灵子大展神通,竟让他率众从无望崖里尽数逃脱,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想到此处,他自身那份傲气顿被金琨熄了三分,况且那乌和乌兰又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哪儿真敢试上一试? 金琨仅是寥寥几字,就能挫其锐气,章夏忠当下一怒,大手一挥,令旗晃动之下,五千军将同时呐喊高呼。 章夏忠亲领两千之众从正面攻来,金琨立时发令,数度鼓声之下,城墙上射出一排排长箭,远远落在前方,已是射住了阵脚。 章夏忠喝令驻足停军,暗恼今番欠缺了攻城利器,若要对付这算无遗策的明灵子,着实是过于艰难了些。 他当即哨声一吹,引得九宫派外北、东、西三面的军将,将火油涂上了箭簇,又用篝火点燃。 再听呼啸声起,霎时间箭如飞蝗,纷纷向九宫派里射落。 柳太见九宫派中顿时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忙向金琨叫道:“他们今日专用火来攻,这又如何是好?” 金琨高声道:“打开派门!许我五百人,咱们向前冲杀一阵!” 马和与肖代秋连忙挡在他跟前,叫道:“您可是咱们主帅,万不可冲锋陷阵!” 金琨丢下一句:“我自有良计在身,今日之成败,只在此一举!” 当即飞身下城,点了几百之众,出门前又下令道:“擂鼓三通,吹响号角!” 言毕,喊杀声通天响起,金琨领着柳太与五百余众,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章夏忠。 章夏忠身旁几名军将大肆得意,祁偌拱手称赞道:“他们的机关利器的确是厉害, “可全都是些木制机关,唯独怕了咱们的火攻,章掌门此计当真是绝妙呀!” 章夏忠大笑道:“所谓行军打仗,最为紧要的便是捉住敌方弱处!他们的机关恐是天下无敌, “但也只是色厉内荏之物,今日一战,我军必定拿下他九宫派!” 他信心百倍,当先号令宝古坏与瞿崴整顿阵列,又点上一千军士,也朝金琨等众冲去。 城楼上鼓锤击落,直响天彻地,三通鼓罢,细长的羊角号冲天响起,豪迈慷慨之气顿斥山野。 金琨领着五百余众,终于冲入章夏忠阵列之中,军士与门人各执兵刃,只舍生忘死地拼杀。 肖代秋站在城楼之上,遥望城下厮杀,阴沉沉地不发一言。 众人只见金琨等众犹如一支利刃般,先冲散了敌军阵列。 章夏忠不禁疑道:“他只出兵数百,如何敌得过我这数千精兵?莫不是又有何阴谋诡计?” 说罢,他在当中高喊,敕令重整队列,又令宝古坏率亨军补缺。 金琨长剑连挥,顿叫他杀出一个豁口,大声叫道:“道长!你去挡住宝古坏!我自去与章夏忠一战!” 柳太对金琨言听计从,高叫道:“好!” 他铁枪倏地猛甩,一招“五鬼绝命”击出,瞬间有五六名亨军被他横扫跌出,将那宝古坏连人带锤撞出一丈开外。 第545章 五格巨力 宝古坏心下一怒,直“哇呀呀”吼叫而起,他手中铁链猛然一甩,那硕大的流星锤竟将压在其上的两名亨军一同甩起,赫然朝柳太击来。 柳太大叫道:“好臂力!” 连忙将“金钟大开门”打出,只见他门户大开,任那流星锤轻松而入,此后再将铁枪一抖,立将宝古坏的所有去路尽数封死! 宝古坏直大叫出声,呼喝身边军士一同抢上,一瞬间七八条长槊齐齐而落,才将柳太这一招化解开去。 此时金琨只领数十人从左首冲出,面对三四百利贞帮众的拦阻,他暗运极寒内力,长剑甩处,直让半空中下起了雪花。 那些利贞帮众何时见过此等怪事,纷纷驻足惊叫,面对仅仅几十明夷帮众的猛冲,却往往失神失智,竟叫他们冲散了好一阵。 此时金琨又大叫一声:“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说着,独自矮身窜出,面对无数刀槊挥来,只将随侯剑在后背疾甩,不叫任何一刀一槊欺近身来。 他再向前窜过一阵,又面对数十长槊贴地扫来,也只是横身跃出。 左手随意一抓,已叫他抓住三支长槊,再猛地一掷,面前十余人立时被他串成了三串,直让利贞帮众惊骇无以。 金琨再奔过一阵,终于来到章夏忠跟前几丈,他去势不减,刹那间击出一记朗月霁风掌的“批风抹月”。 顿时,在他面前的二十余亨军竟被一股巨力刮起,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纷纷撞向了章夏忠。 章夏忠忙用巨杵横挥竖挡,将撞来之人纷纷扫去。 金琨见二十余人瞬间被扫尽,又忽地不见章夏忠的身影,深知其武艺不弱。 他再眨得一眼时,却见那巨杵已向他眉心击来,其势直迅猛万端,劲气早已突入脑中。 金琨当下一凛,忙不迭将身子后仰,以避过此杵,可谁知那巨杵竟会转弯也似,依旧朝着他面门落去。 金琨再将身姿疾转,自左首处站直了身来,却见那巨杵始终不离他脑前方寸,叫金琨左右是逃脱不得。 原来这一招式,正是章夏忠独门绝技,五格巨力杵中的第一式“计天格”。 在这五格巨力杵中,会将敌方的头部比作天格,又在这天格中划分出长三、宽三、深三共二十七处方格。 这一式计天格,便是照准了这二十七处方格的方位而精心设下的招式。 其中共有挑、缠、拨、封、架、格、转、突等手法交替运用,让人目不暇接、难以招架。 这一式旨在不让敌方逃出这二十七处方格,会将敌首始终困在格中,叫人避之不及,也甩之不脱,委实是招黏人难缠的凶狠招式。 而这五格巨力杵的由来,却要说到章夏忠年少云游至庆元府普陀山时,在一处深山山坳中,无意间遇见的一名老僧。 当时这老僧正孤身站在瀑布之下,其体格颇为健硕,就算是被那数十丈的瀑水砸在身上,也能将一支巨杵舞得轻松自在,虎虎生风,好生地潇洒飘逸。 章夏忠虽也是武林世家出身,可何曾见过这般刚强迅猛的功夫。 那老僧哪怕是全身浸在水里,也能将几十斤的巨杵搅得瀑下的潭水大起漩涡,其涛浪声响,竟有万马奔腾之势。 章夏忠在那瀑布旁直观看了近两个时辰,但那老僧却半点儿不觉疲惫,早已把他惊得如在天外,那张大的嘴也始终未曾合拢。 他自叹这功夫若能学到手里,莫说是自身这个武林世家,便是在整个江湖之上,也是难逢敌手。 别看章夏忠自身矮小体弱,在家族之内又多遭欺凌,一直是难有出头之日。 但他自幼便不甘落于人后,每每都自命不凡、好胜要强,还颇有四方之志,始终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拨云见阳,荣归故里。 是以他当日便决定要拜这老僧为师,哪怕这老僧再怎样拒却,他也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然而眼前这老僧不仅功夫了得,也是位得道高僧,他自知命中该有这么个徒儿,也未多加推辞,当夜里便答应做他三个月的师父。 老僧为人甚为低调,从不愿抛头露面,今日特意在此操练,也是为收这命中的徒儿而来。 是以这老僧始终不说其姓甚名谁,法号几何,是在哪儿出的家,只在三月之中将这五格巨力杵传授之后,便此云游四方,再也寻他不见。 章夏忠虽不知这门功夫出自谁手,又传承了几年几代,但自习得这套功法的数年后,其武功已入高绝之列,寻遍天下也是罕逢敌手。 此后他仅是花去几年光景,便已坐上妙祗派的掌门,在那高绝的武功之下,想要夺得此等功名,可谓毫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始终是自命不凡,小小的妙祗派根本不入他的法眼。 他这才有了之后西行之事,又在西方诸国中遇见了利贞帮,才算是找见了他此生为之向往的事业。 此时金琨已连连躲避了三四回,那巨杵始终是不离他面门方寸,心知章夏忠的武艺实不在乌和乌兰之下,不由得大叫道:“好招!” 当下不愿再做纠缠,瞬间收起了随侯剑,双手倏地平推,一招“朗月无云”击出,带出无数罡猛之气,将左近所有亨军都刮了开去。 却听“嘭”地一声大响,这一掌又将那巨杵猛地击向一旁。 章夏忠忽地一惊,暗忖自己的臂力早已不弱于当年那老僧,便是在山洪海浪中练杵,也丝毫不惧那滔滔洪浪不断冲刷撞击。 未料今日却禁不住金琨这一掌之力,那巨杵被他击得当即掀起,又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 但那股巨力兀自未减,章夏忠不得不紧抓那杵尾,又在地面上滑出数尺,这才能站定。 章夏忠惊魂未定,待再站直了身时,却不见了金琨的身影。 他四下里寻了一寻,还是找他不见,当即喊道:“众军随我捉拿明灵子!” 大手再挥,又令待命的一千军将齐齐奔出,一边围堵金琨的数百之众,一边又替他寻那明灵子。 第546章 三支火箭 在众军合围之下,唯柳太与宝古坏还能斗个难解难分,其余帮众则难以抵御两千人的合围,只在瞬间便被斩杀了二十多众。 柳太听见章夏忠要全力捉拿金琨,不解其中深意,但眼见同来的五百人逐渐不支,金琨又不在身侧,想要号令后撤,也不敢私自做主。 正在分神之际,忽被流星锤扫中,手臂被尖刃划出几道伤口,剧痛非常。 他当即着地一滚,不再理会宝古坏,只朝亨军压迫最甚处奔去,他铁枪疾扫之下,立时击倒几名亨军,顿替一群帮众解了围。 但那宝古坏紧随而至,流星锤“呼呼”甩得几圈,已将他刚救下的帮众再击倒几人,顿时鲜血四溅,迷人双眼。 宝古坏甚恨金琨杀了他三位同僚,正待他报仇雪恨大杀特杀时,柳太又回枪一挑,立将那巨硕流星锤挡下。 柳太手中再转,已将流星锤的铁链牢牢缠住,引得宝古坏怒道:“你这牛鼻子,自保尚且不及,还要管他人闲事! “老子最烦的便是你们这些个不要命的主!” 言毕,猛地一抽那铁链,竟连人带枪地又把柳太拉近了几尺,再倏地伸出一拳,朝柳太面门击来。 柳太本就受了轻伤,此时又犯酒瘾,手脚兀自颤抖非常,再兼他剧斗了不少时辰,此时被宝古坏猛力一拉,如何还来得及挡下当面这拳。 柳太大惊失色,正待后仰躲避之时,忽见一旁伸来一支长剑,微一晃动之下,已将宝古坏那拳头划烂。 宝古坏当下惨叫一声,松开了铁链不要,忙朝身后跃了几丈。 那长剑正是来自金琨,只见他气沉丹田,朗声叫道:“众兄弟随老夫撤回门派!” 柳太惊道:“这么快就走了?咱们此番出击,究竟是何目的?” 金琨双眉紧蹙,并未答话,接连打出朗月霁风掌的“朗月无云”与“批风抹月”两招。 但见他掌风之下,顿将数十名亨军与利贞帮众击倒,再挽住几名帮中兄弟,催促他们速速回到门派之中。 但章夏忠所领两千军将实非等闲之辈,他们彼此搀扶起对方,数声长号鼓动之下,又朝金琨等众猛地追来。 柳太大叫道:“明老前辈你先带他们走,我来抵挡一阵!” 说罢,他一人留在了最后方,先将长枪猛甩,接连使出几招“横扫千军”,顿时扫倒了几人,再打出几招“叶底葬花”又被他击倒十余人。 但其他军将瞬息而至,眼见就要将其他帮众追上。 他不得不强催内劲,将那长枪疾舞得几圈,再运起内劲,猛然向前一掷,又是一招“孤雁出群”,那长枪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金琨重又见到这一招,知道其威力不小,也瞬息而至,朝那枪尾猛地拍出一掌。 在两股巨力催动之下,这长枪竟有了破空之音,立时穿透了五六人的前胸。 但那五六人还未倒地,长枪仍去势不减,又一连向前猛然穿去,直穿出了二十余丈后,才在众军身后堪堪落地。 此时再看这两千军将时,顿有三四十人瞬间倒成了一条直线,且是血流不止,难有活路。 正在众军惊讶无以时,又听金琨大喝一声,再将一招“镂月裁云”打出。 他掌中一股强劲内力分为了无数片,立时将他跟前亨军击飞了数十人之多。 其他军将讶异之余,再看了一眼被击飞的这几十人,却见他们均被切出无数伤口,适才还完好的军士,只在瞬间便成为了一个个的血人。 更有甚者,其血肉也被剔去,仅留下些许白骨,此情此景,如何不叫人惊恐非常,亨军又如何还敢对金琨穷追不舍? 其余军将的士气纵使再是高昂,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几百人回到了九宫派里,将那派门迅速紧闭。 此时那章夏忠,见九宫派里红光冲天而起,火势已烧得极旺,又瞧见了金琨等众,像是逃遁得狼狈不堪,心知这明灵子大势已去。 便疾运内力,高喊道:“明灵子气势已衰!东、北、西三处军将速架云梯,冲入门派之中! “再速速从里处打开派门,放我等冲入,将其一举拿下!” 他这一声高喊,连方圆十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围在九宫派东、北、西三处的军将也可省去了令旗传令。 他们立时高架云梯,利贞帮众和亨军纷纷抢上,九宫派里的帮众则奋力抵抗,也在围墙内架起了高梯,各执兵刃,与之拼杀。 可奈何利贞帮是自三面同时而入,而九宫派已被大火烧了近一炷香时辰,实则损伤惨重,如今虽是群起反抗之力,也仅是杯水车薪。 过不多时,终于叫亨军自北面打开了个豁口,人们尖着嗓门纷纷呼喊抢入。 亨军一度气势高涨,又瞬间在那豁口处架起了数十架云梯。 人群不断跃入九宫派围墙之内,喊杀之声冲天而起,便连围墙之外都能嗅得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味。 约莫又过去两顿饭时辰,只见九宫派里火光渐熄,黑色浓烟也逐渐稀少。 人们的打斗与喊叫之声也掩去近半,就连门派的城楼上也难瞧见一个人影。 不多时,又见城楼上明霁二派的旌旗倾倒,取而代之的,却竖起了利贞帮与亨军之旗。 章夏忠与祁偌、瞿崴、寒横星等众皆大笑出声,有的甚至已经抱拳恭贺此战大捷。 便在此时,却见那门派大门打开了一道细缝,从中转出一人来,居然是金琨! 只见他手里握着一张强弓,又搭上了三支火箭,大喊道:“所谓礼尚往来,这火箭老夫便还给你们!” 章夏忠等众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心想那三支火箭又能经得何用? 又想,为何是那明灵子从中出来,那数千名军将又去了何处? 正在众人稍惊之时,忽听“咻”地一声破空响起,那三支火箭掠过了章夏忠等众,径直飞向了他们的左后方,远超一箭之距。 第547章 再炸火雷 这里正是堆有火雷之地,此时其左近已是站满了亨军,离那宝古坏也是近在咫尺。 瞿崴与祁偌等人见金琨射向了那处,无不相视大笑,章夏忠当即喊道:“明老前辈!您该不会不知道, “这些火雷已被咱们浇了清水,早已是受潮失效,否则你们早就将它们点燃了,怎又会被咱们挖了出来?” 瞿崴也揶揄道:“兵法最忌故技重施,像您这等的老前辈,向来以足智多谋着称,怎还会犯此等大忌?该不会是您年事已高,脑中糊涂了吧?” 金琨面对众人讥讽,竟是不嗔不怒,只淡淡的道:“爆!” 他话音一落,那堆火雷果然“轰隆隆”炸裂开来,顿时有数十人被炸上了半空,跌落在一旁,难以找见完整的尸身。 其余军将无不大惊失色,可奈何这数百火雷被一一点燃,又有太多的火雷被炸得四面飞起,纵使军将再如何躲避,也难以寻得安全之地。 数百声巨响接连响彻了半盏茶的时光,不少树木都被炸得树干爆裂,连根而起,地面一个个坑洞还兀自冒着黑烟。 宝古坏所领的亨军虽都各自穿了铠甲,也在这短短时间内炸死了数百之众,更何况利贞帮众只用血肉之躯面对这火雷,其死伤更甚。 祁偌与瞿崴、寒横星几人各自被炸伤几处,他们惊慌之际,纷纷捂着伤口,朝章夏忠问道:“章掌门,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章夏忠此时虽未受伤,也面露凶煞之相,惊诧道:“这难道便是他的诡计?” 正欲呼唤九宫派中的军将,却见那派门忽地大开,从中奔出不少利贞帮众与亨军来。 他们此时已多半蓬头垢面,污秽不堪,还有不少的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势,以致衣衫上血迹连连。 那派门处竟无人抵挡,转眼间已奔出了近千之众,他们口中纷纷嚷着:“快逃!九宫派里尽是陷阱,咱们上当啦!” 章夏忠震惊道:“什么!何以如此?” 一群利贞帮众奔至章夏忠跟前,不住磕头道:“他们九宫派里的大火全是点燃了无数干柴所致, “咱们无论是火攻还是翻墙而入,他们几乎都毫无抵抗,原来都是他们做出的假象而已!” 更有的哭道:“自咱们打开个豁口,趁势涌入后,他们才从暗中搬出不少的机关,对咱们一通猛攻,顿时便死伤惨重啊……” “咱们被机关冲散了不少,又被他们暗中的伏兵奇袭,兄弟们死伤殆尽,九宫派里犹如人间炼狱啊!” 众人无不茫然大惊,章夏忠一眼望去,只见逃出来的仅有千余人,其余的三分之二均死在了九宫派里,顿让他痛心疾首。 再转头一瞧,又见身后的军将也被火雷炸死炸伤近半,只喃喃道:“这又是怎生回事?” 原来,金琨亲率五百众自出得九宫派以来,曾朝章夏忠猛攻过一阵,但他仅与章夏忠交手得几合,又忽然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期间里,金琨在瞬间穿过了人群,来到这堆火雷之前。 他在抵御刀槊相加的同时,又伸手在那火雷上只轻轻一摸,一股通力便从之传导了过去。 那些通力按照金琨的心意,在短时之内便将火雷中的水分蒸发殆尽。 此后再沿着脚下草地回到金琨体内,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便让数百只火雷恢复了原有的干燥状态。 所以在此后金琨的火箭落下之时,便能顺利将其点燃,引爆当场。 面对那数千亨军,金琨本可以只身突入,待事成之后再全身而退,不费一兵一卒。 但面对章夏忠与瞿崴这两位高绝,金琨身后是上万帮众要保,实不敢贸然而出。 而且那堆火雷离九宫派过于遥远,他纵使能将通力通过脚下泥土传送,也没法子抵达数丈以外。 是以金琨只好带着五百帮众同出,既能起到障眼之用,也有了疑兵之效,使得此番计谋更易得手。 章夏忠自是不知其中的道理,只得摇头叹道:“罢了,众军随我速速撤下山去……” 瞿崴、宝古坏等人只得各自传出号令,催促着众军极速下山,不敢多作逗留。 此一番交战又歼灭敌军三千余众,重挫了对方的锐气,自金琨以下众人无不欢欣雀跃,大呼过瘾。 当日夜里,明霁二派大设宴席,犒赏众人,人们无不举杯言欢,大畅舒怀。 而金琨只与众人喝过几轮美酒,却悄悄来到正堂的角落里,默默地心道:“此番大胜,又离我去寻梨雨进了一大步。 “陆姑娘……我又该如何救你出来……” 而那伏世火则欢跳而至,拉着金琨衣角问道:“师父!利贞帮他们跃进来,咱们不正好全歼了他们么?为何您又要将派门打开,放他们逃去?” 金琨浅笑道:“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又云,围其三面,开其一角,示以生路,使不坚战。 “意为围敌之时,必对他们留下一条生路,使之不与咱们做殊死之斗,实则是为了咱们好啊。” 伏世火俩眼滴溜溜转了几圈,拍手道:“我明白啦!若他们真与咱们做殊死之争,定会以一当三,届时吃亏的可是咱们!” 金琨扶着他的脑袋,柔声道:“世火当真是聪慧!” 待章夏忠等众回到山下军营时,众军个个垂头丧气,哀怨四起。 主帐之中,众将均是摇头嗟叹,祁偌、寒横星、宝古坏等人均知此役败在主帅失策,但又敢怒而不敢言。 章夏忠瞧在眼里,自知今日若不罪己,日后恐再难领兵。 是以他忽地拍案而起,大叹道:“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攻城本就是下下之策,更何况咱们今日的兵力还不及他明灵子……瞿长老,可记得兵书所载,几倍于敌,才可攻之?” 瞿崴一怔,抱拳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方兵力定要五倍于明灵子时,才可攻城。” 章夏忠扼腕一叹,垂首道:“正是此理,本座这些年来远渡海外,看惯了蛮夷之间的争仗,如今却忘记了自家兵法,惭愧…… “此役失利,罪在本座太过急躁,我帮兵力还不如他明灵子,实不该强行攻他!” 第548章 援军将至 瞿崴叹道:“掌门此番正说在了点子上。” 而祁偌却抱拳道:“掌门不必妄自菲薄,据探子回报,他们明夷帮众早已尽数聚齐,咱们此时再不攻他,唯恐叫他们提前远逃了!” 瞿崴、寒横星、宝古坏等众也均点头应和,颇觉在理。 章夏忠此时面上再泛红光,心想:“实不枉我将祁偌立为盟主,此人忠心为我,他日定可大用。” 但他为不堕掌门之威,又下令道:“迅速催促冯俊良冯长老,令他火速调集援军来此,万不可再做耽搁!” 寒横星此时也抱拳道:“冯长老奔赴北方调集援军,恐在几日之内难以赶来。” 章夏忠愕然道:“不成!远水怎救近火?诸位可有良策?” 寒横星略一皱眉,再道:“属下这就前去催促,能快得几日便快几日!”说罢,转出了主帐,策马向东北方奔去。 瞿崴踱至沙盘之侧,凝目许久,再问:“倘若明灵子此时又率众攻下山来,咱们兵力又远少于他,为之奈何?” 章夏忠细细思索过一阵,背手道:“为今之计,咱们退无可退,只好用疑兵吓退他们,叫他们不敢下得山来!” 宝古坏搓手道:“愿闻其详!” 章夏忠手指向沙盘,说道:“咱们可令一千军将,在下山必经之处分散开来,又各自焚烧枝条, “造成炊烟四起之象,再令两千军将远远防护,不叫敌方探子深入。如此一来,明灵子定会疑我兵力在两万以上,万不敢下山强攻咱们!” 瞿崴见其余将领也欣然合意,于是拍手道:“掌门不愧为西蜀豪鹰,属下佩服!” 章夏忠颔首道:“便烦瞿长老前去布置,务必严密稳妥些!再请祁盟主留下,本座有话与你细谈!” 瞿崴立马抱拳道:“属下得令!”言毕,火速出帐,调集人马去了。 心里却是怒哼道:“章夏忠此役虽败,却是心向祁偌,那是要故意制衡于我! “祁偌那庸才如何做得了盟主?这盟主之位,迟早还要被我夺回来!” 又想:“章夏忠此人空有野心,智谋却远不如我,不如叫我趁此战乱,暗中夺了他的位置,届时便是那乌和乌兰和祁偌,都该听令于我了!” 此后,章夏忠果真用疑兵之计骗过了金琨,使之一直躲在了九宫派里,不敢轻举妄动。 而金琨等众也是整日介召集众人,在正堂上商议破局之事。 如今满堂的二派门人,便连对付那章夏忠等众都难有良策,更遑论救出那陆宁,只得整日介愁云惨淡,长吁短叹。 如此又过了十日,这日初晨,金琨与肖代秋、柳太、伏世火等人还在正堂商议,却见马和忽然奔来,神色慌张异常。 大声道:“明老前辈,我派粮草殆尽,已不足半月用度! “另有探子飞鸽传信,说在舒州发现四万亨军和利贞帮帮众,正朝我派火速行军,至多五日后可抵达我九宫山,还请老前辈定夺!” 众人无不惊慌失措,纷纷失神惊呼,便连金琨也从座上“腾”地跃起,在堂中沙盘边绕了数圈。 他终将拳头砸坏了沙盘一角,悔恨道:“原来他们围山是为了等候援军,那么他们定然是兵力不足,所以多日都不敢来攻!” 范莽也愤恨道:“那么说来,咱们山下上万的炊烟竟是假的? “早知道他们军中如此空虚,咱们就该早几日攻下山去了!不仅能省去不少的口粮,如今咱们这万余人也早已奔出了千里之遥!” 肖代秋接着道:“明老前辈,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攻下山去,别等他们当真到了援军,咱们便无路可退啦!” 柳太也急切道:“正是此理!我愿做前锋,定将他们突出个缺口不可!” 可金琨却摆手道:“我们已中了章夏忠的疑兵之计,若此时贸然出击,唯恐再中了其他计策。 “他此前能隐忍十数年依附于霁云盟,如今好容易做了利贞帮的使者,又在我大齐大展手脚,此人绝不简单,咱们万不可轻敌! “现今虽是中计,诸位也不必心急,我自有良策应对!” 范莽直急红了眼,叫道:“我实恨十日前那火雷没将他炸死……如今之计,又如何是好?” 金琨背手踱了几步,最后说道:“他这十日里只守不攻,如今老夫只得引他与我一战!” 对柳太道:“道长!今日午夜时,烦你领帮众五百,在西面山坡处佯挖地道,切记,要故意叫他们发现你们所为。” 又对肖代秋二人道:“肖大夫与范兄弟,你二人今日领帮众三千,火速挖出一条地道,通往西面山坡, “咱们须得将假戏做足一些,不至露出了马脚,章夏忠若得知咱们挖了地道,来日定会领军来攻!” 几人得令退出了正堂,伏世火忙问金琨:“师父!咱们延误了十日,今番是否失了先机?咱们还能逃出去吗?” 金琨叹道:“有道是兵不厌诈,兵家作战,就是这般你死我亡。咱们的确失了几日先机,且看为师今日如何激他们,好挽回些劣势!” 是夜,西面山坡处果真引发了一阵打斗,好在柳太应对得当,只斗得一小会儿,便引着五百之众徐徐退回九宫派里。 瞿崴的追兵追至九宫派门前,被弓箭挡在了门外,立即回营向章夏忠细细告知了此事。 最后还说道:“他们不仅将地道挖出了数里,还大肆嘲笑我利贞帮无能,连乌和大将军都营救不出,如何还能号令亨军来攻!” 这让宝古坏等人听了,无不气得咬牙切齿。 祁偌也是沉吟道:“若在援军到达后,双方在交战之际,又被他们这般嘲笑,唯恐那些亨人军心涣散,那便大损了我方士气!” 第549章 比武决胜 世鄂东却道:“诸位不必为此介怀,那陆宁也在咱们手中,不惧他此番攻心之计! “只是那明灵子太过狡猾,他们竟要掘地而出,定然还会有其他后手,咱们不可不防!” 章夏忠颔首道:“不错!咱们不去攻他,他便要伺机而逃,若是攻他,我军又兵力不足。 “倘若他总以攻心之计对我,届时唯恐我军士气大衰,难以成事……” 他一边嗟叹一边踱步,直至瞿崴说了句:“掌门,唯恐夜长梦多,这明灵子可是异常难缠的角色,咱们得当机立断才是!” 章夏忠一凛,说道:“连你也是这般想法?” 又沉吟了好一会儿,再缓缓道:“不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又抬头问:“援军几时能到?” 瞿崴抱拳道:“寒掌门今晨刚回到军营,据她所说,援军三日内必达!” 章夏忠捋须道:“还有三日?已等不及啦,明灵子定然要抢先而动……” 他两眼凑近了沙盘上的九宫派,久久才深呼一口气,森然道:“本座自有妙计!” 翌日初晨,章夏忠领兵三千,又带了祁偌、瞿崴、寒横星、世鄂东等众,一路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缓缓到了九宫山上。 他们甚惧金琨的火雷,是以挑了个密林之处,令人将树木尽数砍去,形成个空地,再陈兵于此,距九宫派已远超了两箭之地。 号角吹过三轮后,只见章夏忠立在最前,威风凛凛,睥睨而视,朗声道:“明老前辈,您瞧我带谁来了!” 说着,伸手一指,左首几丈处,正是那陆宁被绑在一木架上,又用碎布堵住了嘴,不能言语。 金琨与柳太、范莽等众尽数来到了城楼上,伏世火当即叫道:“是陆姑姑!当真是她!师父,章夏忠他们真来打咱们了!” 众人终于又见到陆宁,各自百感交集,不少人忍不住朝她喊话,只见陆宁或点头或摇头,缓缓掉下泪来,两眼不离城楼正中的金琨。 金琨立即吩咐了马和几句,令他速去速回,又摸着伏世火的脑袋,朝远处朗道:“怎么?章掌门今日可想明白了,是要与老夫交换人质么?” 章夏忠大笑道:“不错!正可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的本意只是想要请诸位前来,做我利贞帮的门人,为我效力而已! “是以本座实在不忍杀光了你们,否则你这大齐变成了大亨后,天底下便会少了许多英侠,不仅对大亨不利,对我利贞帮更是毫无益处!” 范莽怒哼一声,与旁人说道:“他哪儿会有那般慈悲,明明是打不过咱们,却偏要说不愿杀咱们,好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金琨再朗声道:“章掌门想要如何交换人质?该不会又像上回那样,用个冒牌货来戏弄老夫?” 章夏忠哂笑道:“我俩彼此彼此,您上一回不也用了个假的么?但本座今日前来,绝不会作假,想必您也能知晓其中的道理吧!” 金琨略一点头,知他所言不假,又听章夏忠说道:“为免出现上回的岔子,咱们便不用大动干戈了! “既然大伙儿都是江湖人士,那便按江湖规矩来办,咱们不如来场比武,只有得胜者获得人质,失利者空手而归!如何?” 肖代秋、冷墨燕等人听了此言,既惊且惑,不知章夏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柳太激动道:“他们人数没有咱们的多,使计用谋又远不如咱们明老前辈,本就是不敢招惹我们。 “而他们几日后援兵便到,急的应该是咱们,看来明老前辈此前用的计已然奏效,激得他们坐不住了!” 冷墨燕、范莽等众纷纷欣喜颔首,称赞不迭。 范莽又道:“章夏忠叫咱们以比武决胜负,此事太为蹊跷,咱们莫中了他的奸计!” 金琨却道:“这可是他如今唯一的法子了。他论行军打仗不是咱们的对手, “又怕咱们趁他援军到来前逃离了此地,左右权衡之下,他才想出了比武的法子。” 又对伏世火道:“这法子,却也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伏世火一怔,问道:“为何如此说?是因为这样更容易救回陆姑姑么?” 金琨浅笑道:“救回陆姑娘只是其中之一,咱们粮草殆尽,他们援军将至,处处都对我方很是不利,咱们必须速速决断才是。 “我二派门人若是对他强攻,又恐折损太多,得不偿失。是以这剩下的比武,咱们只需几人的代价,我这里的万余人便都有了生机!” 冷墨燕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挺身而出,欲参与这场比武当中,以解今日之危。 金琨又朝章夏忠喊道:“好!老夫答应你,你想如何比法?” 祁偌、瞿崴等众未料金琨答应得那般爽快,忙暗自揣测其中的道理。 寒横星当先对章夏忠等人说道:“他们定是另有探子探得了咱们的援军!” 世鄂东也道:“或是他们也知夜长梦多,不如提前与咱们做个了断。” 章夏忠却道:“无论如何,今日比武势在必行,否则以明灵子的智计而言,若被他发觉我军兵力不足,立即大举来攻的话,于我军更是不利!” 瞿崴、宝古坏等人这才纷纷点头附和:“掌门所言极是!” 章夏忠再度朝九宫派高声道:“此番比武也着实简单,你我双方都把人质带来,用木架定在这片空地上,作为咱们比武的筹码,谁都不许妄动。 “本座再令众军后撤三里,你的门人也不许出来! “你我双方最多各派百人,再从中挑出十人比试,先赢得六场者为胜。这期间若是有人偷袭舞弊,咱们便只能兵戎相见了,如何?” 金琨刚一听了此议,马和又迅速奔回,对金琨抱拳道:“回明老前辈,后山小路已细细探过,其中并无埋伏! “门派左近也探得清楚,他们的几个探子已被咱们暗中捉住,可以速速走了!” 肖代秋、柳太等众听了,无不大愕,严倚柔当先问道:“咱们今日便要举派迁徙了么?” 第550章 人才凋零 金琨沉吟道:“不错!我们这儿十人在比武之际,会设法儿拖他一阵,便烦严姑娘你带着二派门人,从后山小路退去。 “待行至左近乡镇时,再向西而行,途中万不可停留,走得越快越好,等我几人救出了陆姑娘后,再来与你会合!” 严倚柔颇为在意他的安危,急道:“不成,我要与你们一块儿留下,我哪儿都不去!” 冷墨燕当即拉着她道:“严姑娘,你就听老身一言,陆姑娘已落入他们手里, “咱们可不能让严帮主的另一名千金也身陷险地,只有你领着门人撤退,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严倚柔又道:“可是,若大伙儿不能顺利救出宁姐姐呢,我可是一万个不放心!” 金琨浅笑道:“那你就更该领着大伙儿走啦,这里有咱们拖它一阵,定会给你充足的时辰。 “你若是不走,妄自错过了最后的时机,若再晚一些,咱们这万余人恐全都折在了这儿!” 严倚柔直惊得轻呼一声,忙捂住了嘴,再听金琨续道:“此前咱们丢了陆姑娘,所有人都因她是帮主义女的身份,均愿意等着将她救出后再走。 “严姑娘,你也是严帮主之女,你若不出这个头,唯恐大伙儿都不肯后撤。 “是以严姑娘才是最为关键之人,如今时机转瞬即逝,还望严姑娘以大局为重!” 说着,已抱拳向她鞠了一躬,他身边肖代秋、冷墨燕等众,也都抱拳一鞠,模样殊恭。 严倚柔立即慌了神,再也不敢推辞,她多看了金琨几眼,喃喃道:“可是……可是明老前辈您也颇为关键,所有的门人可都仰仗于您呐……” 金琨再道:“正是因为大伙儿仰仗老夫,是以老夫不得不答应章夏忠的比武。 “你且放心,我自有把握,待比武结束后,咱们定然会追上大伙儿,一起向西而行!” 以金琨等人作为诱饵,前去答应比武,尽量拖延些时辰,此乃金琨为那万余帮众脱困的计策之一。 此外,他还新辟了条山后小径,这小径除去十几人之外,天下再也无人知晓,为众人逃生更添了一份保障。 他还在后山设立了多处暗桩,捉拿了不少前来探路的斥候,不叫那条小径泄露出半点消息。 又在几个无关紧要之处大兴土木,就好似那疑兵之计,用以扰乱敌方的视线,叫章夏忠等人摸不清他们究竟要如何排兵布阵。 如此费尽周章地安排下,如今正是这万余人暗度陈仓之时,金琨此时早已是心有成竹,定叫这万余人众安然撤离,做到万无一失。 又在肖代秋、马和等人的劝说之下,严倚柔终于依依不舍地整装而出。 她带领一万余众,从九宫派密道中迅速走出,待到了后山僻静之地,再沿着那条小径缓缓下山去了。 此时,金琨才高声回应了章夏忠,当即领着近百人自门派大门而出,缓缓走至那空地之处,仅与章夏忠等人相隔十余丈远。 章夏忠也大手一挥,仅留百人在此,其余的三千军马果真向山下走去,后撤了三里不止。 肖代秋、范莽、柳太三人忽地看清了对面那百人里居然站着樊复,立时面面相觑,心中大起疑惑。 均想:“樊复此人当真是反复无常,现今又投入了利贞帮里,他便不怕被他反叛的乌和乌兰暗地里杀了么?” 范莽想不通这些道理,只将搬来的木架摆在最前,亲自钉在泥土里。 又将乌和乌兰用绳索捆缚在上,且细细检查了几回,不至出了什么疏漏。 末了还猛地在乌和乌兰左脸上击了一拳,喝骂道:“贼婆娘!快告诉章夏忠你是真是假,也免得他们不信咱们!” 乌和乌兰被这一拳打得脸颊高肿,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 这一幕不仅让章夏忠等众诧异非常,便连肖代秋、冷墨燕等人也是意想不到,错愕当场。 柳太当即叫道:“范兄弟!你当众打她,便不顾陆姑娘的安危么?” 范莽却朗道:“怕什么!老子只打她这一拳,一解我心中的鸟气而已!”又怒指着乌和乌兰,喝道:“快说!” 乌和乌兰眼里露出一副怨毒之色,立时朗声道:“章掌门!本座与你相识于塞外陇西之地,你可还记得?” 章夏忠当即喊道:“不错!你是真的乌和大将军!” 随后再一挥左手,让身后几人让出了位置,露出木架上的陆宁。 紧接着又转出一女子,倏地扇了陆宁一巴掌,斥道:“你也说一句吧,叫他们信你!” 陆宁不料这一巴掌端的是势大力沉,顿被她打得满口是血,脸现青紫。 这一来,又惹得冷墨燕、肖代秋等人一声惊呼,而廖建元、何振海和一些个明夷帮众也不顾身份低微,直怒视范莽。 陆宁直缓得好一会儿,才挺起胸膛,吟唱了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众人只觉这一歌声煞是好听,却不知其中之意,唯金琨听得明白,这正是他初次上双擎山时,陆宁独自与他唱出的小曲。 金琨眼里也有些许愠怒,他瞥了范莽一眼,与旁人说道:“她确是陆姑娘没错,打她的女子,是九宫派的马庆。” 他两眼凝望陆宁,心里却是想着:“惭愧,陆姑娘此番着实是用心良苦,想来当年她吟唱此曲,定是她记忆里最为铭记的一刻。” 众人朝章夏忠等处细细望去,果然在寒横星身旁看见了两名女子,正是马庆与王奇思。 范莽与肖代秋都在断山崖一役上见过这二人,她们正是肖梨雨口中的马师姐与王师姐。 肖代秋捋须道:“今日比武实在兹事体大,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弟子能够同来,定是被寒横星提拔成了长老。 “呵,霁云盟真可谓是人才凋零,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成为掌门长老,也太过潦草了些。” 第551章 先后顺序 金章双方又用碎布将乌和乌兰与陆宁的嘴紧紧塞住,此举旨在提防这二人在比武之际,出言干扰了打斗,不叫任何意外出现。 此时章夏忠上前走出几步,说道:“此回比武,并无甚规则,咱们也不禁止暗器使诈,只须一方认输或被打死,另一方便算获胜,如何?” 金琨细声与旁人说道:“当心,这规则里恐有奸计!”众人均是一凛,暗自提高了警惕。 金琨也走前几步,与章夏忠道:“老夫便依你之意,咱们如何定那十人的先后顺序?” 章夏忠如何不知这比武的顺序至关重要,只是他既然说出了规则,便不好再擅自定夺此事。 只得说道:“这还要请明老前辈先说说您的意思!” 金琨不假思索道:“老夫的想法很简单,咱们任意一方都不可透露了顺序,以免被对方提前得知,就坏了比武的规矩。 “不如你我各自往旁里走出百步,在泥地上写好顺序后,双方再走至对方泥地处,记下对方的顺序,便都心中有数了。” 章夏忠拱手道:“此议当真是公平,便依明老前辈!” 言毕,金琨与章夏忠分向左右各走出百步,手执树枝,在泥地上写下名单。 不一会儿,双方写毕,互相支会了声,便缓缓走向对方名单处,将顺序细细记在了心中。 章夏忠见到这名单,在心里细细对照了一番,不禁“咦”地一声,错愕当场。 原来这对阵的名单正是:第一局马星波对马和、第二局樊复对柳太、第三局世鄂东对运日、第四局范莽对瞿崴。 第五局世勇对单远、第六局寒横星对冷墨燕、第七局马庆对廖建元、第八局宝古坏对何振海、第九局祁偌对秦志涛、第十局章夏忠对明灵子。 他暗忖这十局之中,除去瞿崴、祁偌、宝古坏可稳操胜券外,其余七局却都是凶多吉少,难以获胜,大叹这名单的顺序怎会排得如此巧合。 此时金琨则一边拿起酒葫芦饮酒,一边缓缓走回众人之中,胸有成竹地将顺序报出,引得众人心中大快,喜上眉梢。 原来,在金章二人写下顺序时,金琨早早将通力流入泥中,探知了章夏忠所写。 于是金琨便根据他写下的内容,细细排布了一番,让十局之中有七局可获大胜,定能赢下这场比武,将陆宁夺回。 金琨朝陆宁看了几眼,转而又道:“章掌门,顺序已定,可就不容更改啦。” 只见章夏忠也不恼不怒,却沉吟道:“原来在第十局里,本座要对阵明老前辈, “老前辈可是百余年前的人物,还好意思与咱们这些后生晚辈动手么?” 金琨笑道:“笑话!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老夫的后辈,难不成章掌门不许老夫参与此番比武?既然如此,为何掌门你不事先说明这项规则?” 章夏忠此话为的是激得金琨不好出手,却未料被金琨反将了一军。 当即再度反唇相讥:“只要明老前辈足够厚颜无耻,不怕天下人笑话您与晚辈争斗,本座也是无话可说呐!” 金琨昂首道:“此番比武之后,天下人均知老夫清除了好些毒瘤混人,想必到时候被人笑话的,可都是那些被我打死之人!” 瞿崴、寒横星等众均怒哼数声,纷纷破口大骂,而肖代秋、冷墨燕等人则各自哂笑,对对面大肆冷嘲热讽,引得士气大振。 章夏忠此番弄巧成拙,也不见多少怒气浮与面上,只是拍手道:“好!那便有请首局的马和与马星波出列,比试正式开始!” 这一句下来,立让两方的争吵掩去,只见马和与马星波已缓缓走向了两阵当中,叫人不得不凝神注目。 金琨不禁暗忖:“他章夏忠若是真想比武,又何必比个十局那般繁琐? “这十局比武里,严姑娘定可将门人带出数十里远,按理说,我才是那急需拖延之人,为何他也要这般拖延? “况且我故意将顺序排得有利于我方,他也无甚恼怒,依旧如此地镇定自若……难道这里头还另有乾坤?” 想到此处,立时转身对肖代秋、柳太等人小声交代了一番,众人顿时变得目光深邃,略有所悟。 此时忽听得“叮叮叮叮”数声轻响,马和的长剑已与马星波的鲁班尺斗了数十招不止。 只见马和的招式刚柔兼济,行云流水,其剑光闪处,尽与鲁班尺呼呼啸声相应,直斗得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这一来立即引得两阵中拍手喝彩,双方士气都不由得高涨了不少。 又是两百余招过去,只见马和长剑剑锋指处,均是马星波胸前的要穴,其认穴之精准,剑法之凌厉,均展现出极深的武功造诣。 而反观马星波,他此时却已是呼呼气喘,招式间十有七八都是回格挡驾,纵使刺出的那两三尺,也是不能攻向要害,往往被马和轻松避过。 这般斗将下去,则让章夏忠等众暗暗心惊,暗忖这马星波在制造机关暗器上,这天底下恐难寻敌手。 正因为他成日里只浸淫在木器机关之中,故而在这武功造诣上,却多有疏忽,难有大成。 是以在章夏忠等人的心目里,马星波多半敌不过马和,他们虽都不说出口,也自是心照不宣。 只盼着这场争斗能以巧取胜,至少也不愿他输得太过难看。 而马和的武艺,早在其加入明夷帮时,便已是高手之列。 再加此后二十余年的历练,不仅叫他当上了堂主,其功法亦是精益求精,别看他身材瘦弱,放在整个明夷帮中也是难逢敌手。 再看马和步步紧逼,一连前刺了十余剑,而马星波则连退十余步,手中的鲁班尺越来越是难以抵挡,冷汗早已湿透后背。 马和终于抓着一个破绽,矮身伸腿扫去,已踢中马星波踝处,引得他一个踉跄,欲朝身后倒去。 马和心中大喜,他趁势一跃而起,长剑直向马星波眉心刺来。 马星波在后仰倒地的当口,又见这一剑再难避过,当即惊得大叫一声,双目圆瞪。 第552章 率先认输 但他手中忽一用力,鲁班尺尺头忽地打开一机关,数枚飞针从中倏地射出,立时扎中了马和肩头。 如此惊天一变,马和如何躲得过去?他肩头顿时剧痛无以,当即摔倒,而马星波却在倒地的那一刹用左手一撑,整个儿又弹将起来。 他脚下疾点,瞬间冲出丈余,照着马和头颅猛然击下! 马和横遭暗算,此时又剧痛难忍,何以挡得下这致命一击?不禁引来肖代秋、柳太等人的大声惊呼。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斜地里伸出一手,赫然捉住这一尺,马星波顿时一惊,举目望去,却是金琨立在眼前,神威凛凛。 正待章夏忠欲开口大骂时,却听金琨高声道:“这一局我们认输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伏世火当先抢上,将马和奋力拖向一旁,远离了险处。 直至金琨放开手后,马星波才举臂欢呼,回身走入人群里,与众人欣喜欢庆。 马和中毒颇深,也懊悔非常,朝金琨歉色道:“我……我竟没留意他的暗器……” 金琨当即拔去了他肩头的飞针,将他搬腿盘坐,双掌再抵在他后背诸穴处。 说道:“马堂主快快收声,利贞帮的剧毒老夫早已领教过,它要人性命也仅在顷刻之间!” 又不禁心道:“马堂主相貌猥琐,不似良人,但却恁地中规中矩,老实本分。 “竟让马星波那看似高大笨拙的人暗算了,真是叫人好笑。”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极速渡入通力,在马和体内快速运起了大周天,不一会儿,马和的面目便由青紫变为了白皙,又从白皙变为了红润。 仅一盏茶时分过去,马和体内的剧毒已尽数解去,他站起身来,与金琨深鞠一躬,回到人群之中,兀自悔恨非常。 这一幕之下,乌和乌兰虽是被堵了嘴,也是眼露得意之色,心想着既然开局得胜,此番定能有惊无险,拿下整场比武。 而陆宁则大松了口气,只因马和是为救她而来,他若是被剧毒毒死,自己定也难辞其咎,悔恨终生。 肖代秋等群豪虽甚是惋惜输了此局,也纷纷对他好言劝慰,还怒斥那马星波阴险狡诈,胜之不武,又大肆赞叹了金琨一番。 便连章夏忠都暗自称赞金琨那异乎寻常的通力,竟是恁地神奇超凡,须知他自大秦带来的毒药,每每都是叫人速死,可从未失过手。 章夏忠收起了那略惊的神情,高声道:“第一局我方侥幸得胜,还请第二局樊兄弟出战!” 那樊复自人群中转出,虽是左袖中空空荡荡,却有一副神情孤傲之态。 他身后的章夏忠等众,本并不看好此人。 但看在马星波也反败为胜的份上,又想到樊复此人心术不正,或有取胜之机,也纷纷高呼出声,令其士气大涨。 柳太缓缓走至两阵当中,正要作揖行礼时,却听樊复大声嚷道:“老子我只有一只右手, “这场比武实在是不公平,不如你也收起你的左手不用,我俩再来公平较量!” 柳太怒哼一声,眼中怒意渐盛,心道:“你这人反复无常,又小人得志。 “你那手臂确是被我砍去,难不成你今日也要将我的手臂砍下,才可彰显公平么!” 当即喝道:“比武的规矩早已说定,你此时还要聒噪什么?接招吧!” 说着,长枪倏地一甩,已将一招“直捣黄龙”使出,那长枪滴溜溜转了两个枪花,再迅速朝他面门刺去。 樊复猛地一惊,急忙后仰而避,大喊道:“你这人不讲武德!趁我不备偷袭于我!” 也将铁枪疾转,“叮叮叮”地挡下了数招猛攻。 柳太这人本就愤世嫉俗,向来都鄙夷樊复此人,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可将他当场杀了,又如何肯轻易放过。 是以他也摒弃了高手过招先行试探的规矩,疾将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白鹤亮翅”、“五鬼绝命”与“金钟大开门”接连使出。 柳太此番只求樊复速死,而樊复的武艺本就难登上乘,在其凌厉枪法之下,哪儿还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樊复手中的铁枪只挡下了先前两招,眼见那第三招猛然刺向自己胸前,忙不迭向后激跃,依旧是被刺中了小腹,当即惨叫出声。 柳太穷追不舍,手中长枪“唰唰唰”疾刺如芒,而樊复只有四脚朝地,仓惶而避的份。 瞿崴见此一幕,心知这樊复难堪大用,却忽而想到此番却是个绝好机会。 若他出言相激,助樊复拿下此局,便是立下了大功,不仅风头盖过了那祁偌,还可叫章夏忠对他刮目相看。 是以他当即喊道:“那个叫湮遁道人的,你可是我霁云盟的人?” 柳太一愕,手中的枪法果然迟疑了半分,叫樊复立刻跑了开去,脱离险处。 柳太当即暗道:“惭愧,只因我杀他心切,竟忘了打出我那武当龙门枪,叫瞿崴瞧出了端倪,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么?” 当下忙换了武当龙门枪的枪法,只见他枪头疾转而下,紧贴地面,疾向樊复推去。 樊复见这招式迅捷无比,刁钻狠辣,他仓皇之际,只得忍着小腹剧痛,再连连后跃,显得狼狈至极。 柳太怒喝一声:“呔!哪儿跑!”枪法再转,挺身追出。 瞿崴再度喊道:“呵!又换成了武当的枪法,怎么?我只说你一句,你便露怯了么?” 又厉声斥道:“快说!你究竟是我天门派里的什么人!休得在此手足相残,坏我霁云盟的名声!” 柳太内心深处猛地一颤,暗叫:“不好,难道他当真知道我的身份了?”手上再是一滞,将绝好的机会错过,顿让樊复死里逃生。 樊复甫一逃得险处,再着地滚得三滚,已离柳太丈余远。 他心有余悸,心知自己敌不过柳太,只得开口骂道:“霁云盟里哪儿有出家的道人?这牛鼻子定是偷学了你霁云盟的武功!” 第553章 柳太发威 转而又迁怒瞿崴、祁偌等人,喝道:“你们霁云盟疏于管教,叫他人偷去了武艺,造就了今日之患! “我此局若不得胜,须怪得你们这些无能之辈!” 此言一出,立即惹来霁云盟众大怒,祁偌、寒横星等人均喝骂道:“你这厮!是你自己武艺不济,怎可怪罪他人!” “你又是个什么德性,有什么脸面说我霁云盟的不是?” 瞿崴正欲喝骂时,却见章夏忠忽一回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将他嘴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瞿崴当即甩袖怒哼,再也不发一言,也为当初出口相帮后悔十分。 此时柳太却暗忖:“我还未暴露,他们却先吵起来了!不对! “我今番若是得胜,我们自会随琨儿远遁他方。又或是双方争锋相对,大打出手,是生是死只在今日而定,届时他们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能如何?” 又想:“不错,暴露便暴露,你们还能拿我如何?” 于是他倏地将樊复追上,长枪再转,招招都击在对方枪身之上,直震得樊复虎口欲裂,胸中烦恶非常。 又过得两招,樊复已是惊声连连,他再度仓惶而逃,不料柳太脚下更快,瞬息间便被他赶上。 柳太当即使出一招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五龙盖顶”,只见他倏地飞身跃起,双手横握长枪,朝樊复上盘猛然刺出五枪。 那樊复慌乱格挡了几回,可奈何柳太此招竟是盖顶的势头,顿被长枪划破左肋,立时鲜血长流,跌倒在地。 樊复吃痛难受,又惊恐万分,忙不迭大叫:“我认输啦!你别杀我!” 可柳太誓要取他性命,哪儿还会听他求饶,手下长枪丝毫不曾停留,径直朝他面门扎下。 便在此时,忽“铮”地一声,这长枪顿被一股巨力击开,众人定睛寻去,却是那章夏忠手握巨杵,挡下了长枪。 只见他再将巨杵一横,所使劲力甚为沉猛,柳太眼见自身去势未停,将要与巨杵撞个满怀,忙倏地后仰,从巨杵之下滑过,险险地避开了此击。 章夏忠沉声道:“我方既已认输,你又何故得寸进尺!”说着,又将巨杵半举,作势击出。 柳太怒气未减,正要反唇相讥时,却被金琨拉回了后方人群里,引来群豪多番夸赞,众人无不拍手嬉笑,出言相慰。 陆宁至此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颜,而乌和乌兰则对她怒目而视,心中大起波澜。 柳太却对此番得胜未露出丝毫笑意,气冲冲道:“贫道总算是瞧明白了,那瞿崴本是出言激我,欲帮那樊复。 “但樊复这厮却毫不领情,反而惹恼了霁云盟,结果却是他好死不死地输在自己的手里!此人反复无常,心地忒坏,此回大败,正是他该有的报应!” 众人又对他劝慰了一番,但柳太兀自意犹未尽,再狠狠地道:“只可惜他被章夏忠救了去,不过他今日得罪了霁云盟, “定也再难久留,待他日又叛了现在的利贞帮,他还能去向何处?” 群豪大笑不迭,各自称赞此言精妙,此时但听金琨朗道:“很好,前两局咱们打了个平手,这第三局,便请运长老迎战那世鄂东了!” 话音一落,运日已走至两阵正中,与缓缓而出的世鄂东略为一揖,说了声:“请赐教!” 言毕,双拳紧握,立时比了个起手式,正待世鄂东来攻。 谁料世鄂东只立在当场,“呵呵”一笑,说道:“运长老你何故惺惺作态?” 运日一愕,当即问道:“何出此言?” 世鄂东侧过身来,右手往身后众人一指,说道:“我两个犬子可都是学了你天目派的功夫,他们见了你,都还要叫你一声师叔! “老夫今日竟要与你这师叔大打出手,你说,我又怎能赐教于你?” 运日点头称是,又道:“既不能赐教,那便出招吧!” 世鄂东又狞笑几声,怒指着他道:“你这叛徒,早已叛出了霁云盟,与那明夷帮狼狈为奸,好不要脸! “我今日出手打你,正是为霁云盟扫清门户,非是我世家不敬师门,你可得理清楚喽!” 说罢,双手一拍,愤然而上,一连出了七八掌,分朝运日前胸、两肋与小腹击来。 运日大喝一声,疾运那大无妄拳,稳稳接下了这几招。 正待运日反击之时,却听世鄂东身后几个霁云弟子高声怒骂着:“运日你这叛徒!有何颜面与咱们交手?” “是啊!若没有霁云弟子叛过去,又如何会有今日的明夷帮!” 寒横星也叫道:“若是你弃暗投明,降了此局,说不定我祁盟主网开一面,对你既往不咎,你还能做那天目派长老,便是做个掌门也不一定!” 而祁偌也是不屑道:“什么掌门长老的,寒师妹你也太大度了些,似此等叛徒若要真心悔改,至多留他一条全尸而已!” 言毕,又引来数十弟子的冷言嘲笑,也把金琨这边的帮众气得怒不敢言。 运日一边耳听嘲讽,一边又与世鄂东连过了上百招,手上劲力却一拳弱似一拳,顿让肖代秋等人都暗觉蹊跷。 本来以运日的武功而言,莫说是那天目派,便是摆在整个霁云盟里,也算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其一双铁拳,早在他青年之时,便叫火劲、解三聚、瞿崴等众钦佩万分。 便连当时的张浪都对他赞赏有加,还送了他一个“铁拳无崖”的雅号,一时间传为佳话。 只不过运日面对一众权贵,只顾得阿谀奉承,又被张浪、瞿崴二人连番欺压鱼肉,将他少年时的凌云豪气磨去了至少七八分。 是以运日在天目派中,仅有威望残存,他多年不曾展示武艺,这雅号便长年不被提起,也逐渐叫众人遗忘了。 此时的运日已是怒怯交迸,如何还能发挥他铁拳的真正本领,只得与世鄂东的双掌拼了个旗鼓相当。 此一节也让金琨瞧个清楚,当即喊道:“运长老,还请收摄心神,莫让世鄂东抢了先机!” 第554章 秀兰为挟 运日当即一惊,暗叫惭愧,想来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如今怎还会受此等的花招摆布? 想至此处,立时怒喝一声,双拳顿将世鄂东来掌顶开,又连忙抢上数步,将大无妄拳的一招“凤凰双展翅”击出。 只见运日双拳蓦地大展,又交叉在胸前,犹如把利剪一般,疾出左拳击他左侧脖颈,右拳再击他右侧脖颈。 而脚下左膝还兀自高顶,正是一记毫无逃路的拳法。 原本大无妄拳的“凤凰单展翅”便是极为高深的一招,而这双展翅又在单翅的基础上再加了一翅一膝。 如此一来,便能在这霸道拳势之下,将敌手的左右前后四路尽数封死,直让其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唯有挨打受死的份!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寒横星急忙喊道:“运师兄,还请手下留情!” 运日听得此句,碍于同盟之谊,当下略有迟疑,劲力瞬时松懈了几分。 是以这一招仅击在了世鄂东的双肩处,饶是如此,也是叫世鄂东肩骨碎裂,惨叫不迭,接连后跃。 冷墨燕瞧到此处,不禁叹道:“那寒横星若是不出言搅扰,运长老此记猛拳,已将世鄂东的脖颈击成个麻花也似。” 肖代秋也是捋须道:“不错,这一记铁拳之下,定可叫他头颈分家,想不到运长老还有此等凶狠的招式。 “只可惜此招之下本是速胜,如今却又给了世鄂东生还之机。” 而章夏忠这边的豪杰里,自是后怕非常,寒横星则万幸那世鄂东未死,再抱拳道:“多谢师兄成全!” 运日本欲乘胜追击,但如今见寒横星言语缓和,当即住了手,问道:“寒师妹,你那弟子邱秀兰是否随你一道儿投入了利贞帮之下?” 寒横星当即一愕,暗想:“我若是实话实说,唯恐他更是气恼,便不肯饶过世员外啦……” 又陪着笑脸说道:“正是!当日我等被一同关在了出云谷地牢里,受尽了苦楚,在众人一番商议下,我便和秀兰等弟子一同投入了章掌门之下…… “只是……只是今番我等来得匆忙,秀兰她并未随军前来……” 运日见其余弟子神色略为慌张,心中很是疑惑,再问:“此话当真?” 寒横星说道:“这是自然!秀兰她还对我说,她恐此番前来,会死于争端战乱……只好等到纷争不再时,才来与你完婚!” 运日心下一喜,可又想起了些前尘往事,再道:“寒师妹此前不是一直反对这门亲事的?怎地今日却一反常态,叫我如何信你?” 寒横星再是一慌,辩解道:“哪儿有的事……当年运师兄实不该当众提起这婚事,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叫我九宫派里的弟子人人都笑话于你…… “其实你只须与我私下合计一番,再由本座和众长老出面促成此事,待你们婚成之后,众弟子怎还会嚼这舌根?” 运日略一点头,眼看世鄂东站在远端,双臂下垂,剧痛难忍,不由得面上稍有愧色。 他沉声道:“言之有理,此役过后,还请寒师妹引我去见秀兰一面,我……我实在是思她心切,我……” 运日自知言语木讷,又转而对世鄂东道:“世员外你双肩已碎,如何还能与我一战?快认输了吧。” 世鄂东“啊”地一声,面露难色,急忙看向寒横星。 寒横星心领神会,赶紧堆笑道:“本座自然要将秀兰带到你面前!可这认输一事,还容再斟酌斟酌……不如此局咱们算战平了吧!” 伏世火、冷墨燕当即一凛,却听金琨叫道:“万万不可!运长老,邱姑娘若真的投了利贞帮,寒掌门此番必定要将她带来此处, “再以她为挟,迫你输掉一局,这才是对他利贞帮最为有利之事! “况且他们之中还有小吴用瞿崴与章夏忠坐镇,这二人都是智谋超绝的人物,定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如今邱姑娘不在此处,不正表明了他们在骗你么?” 运日当即一惊,又听身后的肖代秋大声道:“明老前辈言之有理,运长老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其他帮众也有的喊道:“寒横星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投入利贞帮时我等都瞧得清楚!她仅是与马庆与王奇思两位长老,在同一日投进的利贞帮,何时又有那邱秀兰了?” “不错!霁云盟历来善于坑蒙拐骗,他们的话,又如何信得?” 寒横星当即驳道:“本座所说句句属实!我怎会拿掌门的威望胡言乱语,没得给我九宫派抹了黑!” 瞿崴也是斥道:“我霁云盟实乃名门正派,要论斑斑劣迹,自然是明夷帮最为多数!这个中孰优孰劣,在江湖中早有公论!” 马和、柳太等众自是大为恼怒,当即与对方破口大骂,一时间争辩四起,难有分晓。 运日直惊得瞪大了双眼,他此番实为爱邱秀兰甚切,以致心智迷乱,是非难分,才会一时间信了寒横星今日所言。 直至他思虑了半晌,听得身后众人纷纷驳斥,才渐渐守住了心神,由惊转怒。 指着寒横星斥道:“好个能说会道的掌门!此前还与瞿崴他们一道儿嘲笑于我,怎转眼间便对我百依百顺,你这不是坑骗又是什么?” 又怒指瞿崴,大叫:“瞿崴!你欺我压我可不是一两年的光景,怎地今日又假惺惺地向着我说话了? “我若再信你的,又与那蠢驴何异!” 当即冲至世鄂东跟前,打出一记“金刚插锤”,双拳自下而上猛地一挥,竟把世鄂东击得飞出两丈有余。 世鄂东直口吐鲜血,跌坐在地,运日则怒气不减,乘胜追击,又将铁拳猛地砸下。 世鄂东眼见性命不保,立即高喊:“我认输啦!认输啦!” 运日顿将铁拳停在了半空,难得他激怒之下还能保得一份清醒,再是冷哼一声,回到群豪之间,引来赞誉无数。 第555章 范莽瞿崴 陆宁此时见形势反超,终于眼含热泪,心中感激无限。而乌和乌兰则一脸的木然,不知其心中所想。 寒横星、瞿崴等众也是大骇不已,面对运日今番的言语,他们也是辩驳不得。 好在此局已然结束,这几人只将冷脸一横,犹如输的不是己方一般,不愿对适才的争论再多说上一句。 金琨向运日安慰了几句,又高声与众人说道:“很好!我方二胜一败,下一局便有请范兄弟出战!” 未等话音落去,范莽早已跃入两阵当中,只等着瞿崴出列。 可那瞿崴却迟迟未出,只与身旁众人谈笑风生,眼前的比武好似无关紧要一般。 见章夏忠等众也并不催促,金琨不禁心道:“他们果真是在拖延时辰,可他们如此作为,究竟在所谋何事? “若我未能参透此事,恐将引来飞来横祸……这可怎生是好……” 想至此处,不由得眉头大蹙,暗自沉思。 而范莽却已等得太不耐烦,嚷声道:“瞿崴!在断山崖里,我没能杀了你报仇,今日恰巧又与你一战,还不快出来受死,好解我心头之恨!” 瞿崴正在说笑之间,甫一听得此言,才缓缓转过了身。 冷冷地道:“范莽!你本就是我天目派的叛徒,我身为本派长老,实不愿与你这渣滓动手!” 他缓得一缓,向前踱了两步,再道:“你我心知肚明,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便算与我全力一拼,也是毫无胜算。 “你今日不如自行了断了,心甘情愿地奉上你的人头,我自会请章掌门网开一面,算此局为平局,你可答应?” 听得此言,明夷帮群豪皆是惊怒交加,纷纷破口呵斥,劝阻范莽答应此事。 范莽则高声道:“你们先交还陆姑娘,我便送上我的项上人头,如何?” 陆宁大为骇然,拼命地摇着脑袋,嘴里还发出“嗯嗯”声响,欲让范莽放弃此念。 瞿崴等众也是一怔,均想此人若真愿为陆宁牺牲自己,这里头定是另有乾坤。 便连肖代秋等人也是大惊不已,金琨当即喊道:“范兄弟,你实不该如此冒进,他们只是以言激你,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范莽朗声道:“无妨!陆姑娘作为帮主的义女,我范某人若能以命抵命,也算对得起帮主的知遇之恩! “大丈夫若能死得其所,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章夏忠却抢白道:“岂有此理!陆宁实为本次比武的筹码,怎可为你的一条贱命坏了整场比试?你此番提议大为不公,本座绝不答应!” 金琨又把范莽拉至一旁,小声与他说道:“范大哥,你真不该以命相抵, “咱们今日只须拖他一段时辰,待严姑娘他们走远了,我会再想法子叫大伙儿全身而退,你可得信我!” 范莽却是笑了一笑,也细声道:“金兄弟,我在断山崖上险些将瞿崴杀了,此人睚眦必报,他今番定然要杀我而后快。 “与其让我死在他的手里,不如我将这条性命给了他,若换得回陆姑娘自然是皆大欢喜,若能换得一场平局也是极好的!” 金琨不由得一愕,暗自悔道:“惭愧,我故意安排范大哥与瞿崴比武,只是想弥补日前断山崖那一幕。 “范大哥太想杀了瞿崴复仇,当日我阻止了他,只因瞿崴仍旧是霁云盟盟主,杀他有害无益。 “而如今瞿崴并不在盟主之位,况且几乎整个霁云盟都归附于利贞帮,此时再来杀他,便百无禁忌了。 “我只期盼范大哥在与他对决之时,若能侥幸取胜,固然是顺了他的心意。 “若是败下阵来,我也能保他无虞,只期他心中多年的恶气能够顺遂一些,放下一些……” 又与范莽语重心长地道:“范大哥,今日比武的十人里,我金琨决不许任何一个出了差池! “范大哥此局便是输了,我也能将陆姑娘救回,你可千万别为今日之输赢太过挂怀……” 他见范莽神色甚坚,再握着他的手道:“你若当真一意孤行,可曾想过陆姑娘?你是想叫她永远都活在今日的阴霾里,永远都无法自拔么?” 不料范莽却邪魅一笑,凑近金琨耳旁说道:“你看,你不是挺为陆姑娘着想么?为何大伙儿恁地劝你,你偏就不能娶她?” 金琨一愕,又听范莽道:“你且放心,我只是故意要拖延些时辰。 “我曾在天目派做了十几年的弟子,又如何不知瞿崴他们言而无信?我若当真奉上了头颅,他们才不会将此局当做平局,更不肯将陆姑娘还来!” 金琨这才转忧为喜,那喜色只一闪而过,不叫章夏忠等众瞧出丝毫端倪。 范莽再道:“今日一战,我必败无疑,若是瞿崴将我一剑刺死,你可千万别耗费你那通力救我!” 金琨道:“有我在此,他杀不了你。” 范莽摇头道:“你还是低估了瞿崴的奸恶之处,我若真的死在他手里,你便让我静静地走,回头你再替我报仇便是!” 又扶着金琨的肩道:“你我可是十余年的好兄弟,你就听我一言, “你的通力可得留着对付那章夏忠,万不可为我一人贻误了大伙儿的生机!切记切记!”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金琨肩头用力捏了几把。 又来到两阵当中,大声对瞿崴叫道:“瞿崴!你休想骗我,待我奉上了人头,你们又怎肯言而有信! “你恁地想要我的性命,只不过恨我几月前差点儿将你杀了! “你若真是个人物,便来与我决一生死,休得又耍些阴谋算计,免得辱没了你此前盟主的身份!” 他此言中提到了“盟主”二字,正是瞿崴心中最大的禁脔。 这叫他面上怒气一晃而过,当即踏上一大步,森然道:“范莽,我料你真肯用性命换那陆宁,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不如再投入我的麾下,我定然会好生地待你,将来门派里无论金银珠宝,美酒美人,名望地位,都统统任你挑选!如何?” 第556章 管仲小白 范莽“嘿嘿”一笑,嚷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诓我!我可是你最为痛恨之人,又是你天目派里的叛徒,你又如何能够容我?” 瞿崴沉着嗓子道:“无妨!前朝有管仲与吕小白,如今你我若是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定日后又被传为一段佳话!” 范莽摇着头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范莽,你也无需用当年那些手腕对我,你要杀便杀,我也毫无怨言。” 又双手叉腰,大声道:“我本无意改变这江湖,可你们这些个混人也休想改变我! “你若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鲁莽蠢笨的我,我可要瞧不起你这小吴用了! “今日之势,是你想要重夺盟主之位,又实在找不出得力的帮手,才想着将我骗去,是也不是!” 瞿崴被戳穿了心思,立时变得勃然大怒,他大喝一声,抽出长剑,倏地向范莽小腹刺来。 范莽冷哼一声,蓦地侧身避过,可瞿崴那长剑掠过了范莽身侧,仅在地上一撑,右腿却猛地踢向范莽右肋的大包穴。 范莽大骇之下,忙用双臂一格,依旧被这股巨力击飞四五丈远。 陆宁、肖代秋等人看至此处无不大声惊呼,再看那范莽自地面瞬间弹起,径直奔至瞿崴身侧,双拳向他两肋而去。 瞿崴见状,疾一侧身,长剑倏起,欲切他左拳。 谁知范莽早有后手,立即缩回了左拳,右拳一招“凤凰单展翅”击出,脚下也顺势一勾一顶,立将瞿崴的前、后、下三路封死,令其再难抵御。 瞿崴仓惶间直向左侧斜跃,手中长剑立即划过了七八招,才堪堪避过范莽的纠缠,立在远处,叫了声:“好招式!”不禁心有余悸,暗自呐罕。 瞿崴只道范莽的武功在霁云盟中定在高手之列,今番再度交手之下,竟令他这位高绝都有些措手不及,应对失措。 须知范莽在这十年之中,虽未经历那些大小战事,但他眼见着金琨、弈先生、薛倚等人纷纷陨落,心中怨念炽盛。 是以他每日练功不辍,只想着有朝一日杀尽了霁云盟中的掌门长老,为当年断山崖一役报了这血海深仇。 他在习武的悟性上虽远不如瞿崴、张浪、金琨等众,但好在其心念坚定,愿意以勤补拙,是以十年下来,其武艺已小有所成。 再加今日见到瞿崴这个仇人,更是燃起了他的斗志,于是他遇强则强,竟能与瞿崴暂时打了个平手,顿叫金琨、肖代秋等众大为诧异。 瞿崴正在疑虑时,又见范莽瞬息而至,其双拳如斗,拳风刮脸生疼,与瞿崴在须臾间又是过了近百招。 众人只见这两人从两阵当中上下翻飞,近三百招拼斗之下,由西首斗至了东首,再由东首向章夏忠等众欺近了不少。 祁偌、寒横星等人,见这二人脚下的野草树叶和着尘灰细土,被他们的拳风剑影卷起了丈余方圆,犹如数条倒挂游龙也似,不由得大为惊诧。 众人为免伤及无辜,只好招呼着伙伴徐徐而退,以避锋芒。 正在马和、王庆、吴正豪纷纷喝彩叫好之际,却见瞿崴一剑划中了范莽左肩,将其好大一块衣衫滑落,直鲜血淋漓,叫人不忍直视。 好一个范莽,竟只是轻哼一声,内劲再起,赫然高举左臂,又将几招大无妄拳连续击去,叫瞿崴顿时应对不暇。 瞿崴好容易一击得手,却见范莽发疯似地反扑,忙一后跃,找了个空隙高声道:“好个范莽,果然未叫我看错,只可惜你不肯为我所用!” 当下比了个极为怪异的架式,只见他长剑横在脑顶,左手只伸出二指,祭在胸前,正是他剥庐剑法的绝招架势。 一边还暗忖:“我向来看人极为精准,此前那金琨未被我招至麾下,他却成了害我霁云盟的魁首。 “如今这范莽也如那金琨一般,本是个颇为杰出之人,金琨虽不肯为我所用,可为何他也是不能?” 就在其痛心之时,范莽却将大无妄拳的绝招“天神降龙”最先击出。 只见他略微跃起,左拳下按,右拳也高举过头,罩着瞿崴头顶,一击而下。 其内劲尽数聚于右拳之上,击下的当时,竟形成一股罡猛迅捷的拳风,拳还未至,拳风早已压得瞿崴脑前与胸前烦闷意乱。 待这一拳再欺近些时,瞿崴嘴边的肌肉竟被这劲风不住掀起,但他却分毫不被这劲力所惧,始终站立原地,昂首注目。 待范莽又欺近了几寸,眼见要击穿他的百会穴,此时却忽见瞿崴脚下一转,瞬息间已转了近一圈,再将长剑交至左手,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向上递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朴实无华,其中却蕴含了武学至高至深的道理,正是瞿崴剥庐剑法中的绝招“游龙摆头”。 其剑意便是在持剑者身临险处,对手又稳操胜券之时,再以迅捷无伦的招式绝地反击,委实是一招背水一战、险中求胜的招式。 此招的关键之处在于出手的时机,必定是要等至敌方将要得手的当口,再以迅捷之势赫然而出。 如此一来,不仅骗过了敌方的预判,更叫敌方在短时之内再无后路可寻。 忽听“嚓”地一声,众人再定睛细瞧时,这柄长剑赫然扎穿了范莽的心窝,还将范莽整个儿挂在剑上,举在半空。 两阵之中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那范莽被这剑刺穿了心脏,再也没了半分气力,右拳也倏地垂下,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鲜血顺着长剑流进瞿崴手中。 瞿崴长剑再甩,将范莽甩至肖代秋跟前,朗声道:“第四局已毕,双方胜败均是两局,章掌门,快叫下一……” 他话还未说完,却“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章夏忠大惊之下急忙抢上,略一探脉,却惊道:“你怎中了咱们自己的毒?” 转头朝马星波大喊:“快将解药拿来!” 马星波一怔,急道:“掌门!解药在山下军营里,若现在去拿,可是来不及啦!” 第557章 扯了个直 章夏忠大骇不已,忙将瞿崴搬腿盘坐,单掌贴在他的背后,将一股强大内力渡了进去。 此时范莽却一面吐着鲜血一面喃喃道:“我心知打你不过……但我纵使是死了,也要拉你垫背,也算是……算扯了个直……” 说完之后,脸上还兀自带着笑意。 原来,范莽在马和与马星波剧斗之后,暗地里从地上捡起了一枚飞针。 那是自马星波鲁班尺中射出的暗器,范莽心知利贞帮的剧毒毒性太过霸道,便将其藏在了袖中。 之后在与瞿崴剧斗中,又暗自将飞针藏在了指缝之中,本欲以一招“天神降龙”将瞿崴击毙,怎奈却被瞿崴的“游龙摆头”反败为胜。 范莽甫一中剑,身子还被长剑钉在半空,自知此局再也难胜。 于是便在右拳垂落之际,将飞针在瞿崴的臂膀上轻轻一划,叫他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剧毒。 此一幕只被金琨一人瞧在了眼里,也叫他知晓了其中的缘故。 此时金琨也来到范莽身侧,连点了他胸前几处大穴,将其血流迅速止住,再一掌按在他伤口之上,暗自渡入通力。 轻声道:“什么叫扯个直,有我金琨在,绝不叫范大哥你殒命!” 心中却想着:“原来我安排范大哥与瞿崴对敌还真是对了,范大哥的武艺虽远还不及那瞿崴, “可只要让他见到了这个仇人,立时就有了一股斗志,那瞿崴虽最终能够得胜,也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此时肖代秋、陆宁等众都放下了心来,均知金琨那通力神奇异常,范莽纵使被长剑扎中了心脏,也定能叫他起死回生。 但范莽却猛地挪开了身子,从地上爬起,捂着伤口叫道:“万不可中了瞿崴的奸计,你可是咱们的中流砥柱,我岂能让你白白浪费了通力!” 说着,忽一张嘴,却要咬舌自尽,好在金琨眼疾手快,迅速点了他神藏与神封二穴,叫他立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金琨如何不知范莽此举,为的就是省下他的通力,好用来对付后头的章夏忠等众。 是以他红着眼眶细声道:“范大哥你已死过一回,我绝不能让你再死了!” 言毕,将通力迅速涌入范莽心窝之中,快速愈合了伤口,又缓缓将淤血散尽。 然而范莽却是激动非常,想要出言相劝,又被金琨封住了哑穴,只急得青筋暴起,两眼通红,眼睁睁瞧着金琨用通力将他治愈。 而另一旁的祁偌、寒横星等众竟同时轻呼了一声,大松了口气。 正是那瞿崴在章夏忠的内力运转之下,使其面色由玄青转为了白嫩,再没了性命之忧,惹来身后众多亨军和帮众的大肆夸赞。 而范莽听得瞿崴竟能安然无恙,如何不怒? 他舍了性命不要,只愿瞿崴中毒而死,却让他如此轻易地度过了难关。 若不是他此时穴道被封,定会不顾伤势,再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却听肖代秋朗声道:“原来章掌门学会了西域的锁毒功夫,今日一见,可是叫老夫大开了眼界。” 章夏忠“嘿嘿”一笑,说道:“大齐之地有你们青囊三肖大名鼎鼎,可咱们利贞帮的大夫却丝毫不比你们差! “这种锁毒的功夫可将那毒素牢牢锁住,在数日之内确保其毒性不发,委实是个保命的绝佳手段。 “这一门功夫,可是我求了那西域大夫三年之久,再加上金银万两,他才肯倾囊相授!” 马和、柳太等众均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此等怪异的功夫。 金琨心中却暗想着:“十余年前,我与范大哥初识的那日,我曾用大火烧过乞颜住与乌和乌兰二人。 “我本以为将他二人烧过一回,纵使未能烧死,将来他们也必定是皮肤紧皱,功力大减。 “却未料此后再见他们时,其身上的皮肤却是完好无损,那定也是他利贞帮的大夫所为,似此等将焦皮复原的医术,我金琨还是头一回遇见!” 肖代秋也是钦佩无以,抱拳道:“敢问贵帮的大夫姓甚名谁,老夫很想见识见识!” 章夏忠仰天一笑,沉吟道:“肖大夫可是说笑了,我利贞帮自己的大夫,如何能叫你青囊三肖……”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远处“哗啦”一声轻响,那乌和乌兰的木架底下竟赫然钻出个人来。 又见寒光倏闪,乌和乌兰身上的绳索立被利器切断,嘴里碎布也被迅速拔出,那人大叫道:“大将军快走!这儿我来应对!”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颗烟弹迅速扔了,“嘭嘭”几声响毕,使得方圆十丈内顿时大起烟雾,直叫人惊骇吼叫不绝。 这一惊天变故,当真叫人意想不到,它只在一眨眼间出现,竟让当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防范。 那马和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是冯俊良!休叫他们逃了!” 他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九宫派里喊声震天价响起。 城门上的明夷帮旗帜纷纷倒塌,紧接着竖起了亨军军旗,又有近百名亨军迅速登上城楼,朝天高呼不止。 此时瞿崴与寒横星等人均大喜过望,无不大叫道:“他们成事啦!咱们赢啦!” 他们身边的百余名亨军士气大起,个个振臂高呼,犹似那夺胜之人。 原来那救出乌和乌兰之人,正是善于挖山遁地的冯俊良,他趁众人一心比武之际,早从远处的大树底下开始打洞挖地。 直至这第四局时,终于叫他挖至乌和乌兰脚下,紧接着从地道中突然发难,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进入九宫派的亨军,也是在昨日夜里,冯俊良带着两千余人连夜挖出的地道所致。 亨军们早已算准了这比武的时辰,只待冯俊良将乌和乌兰救出,他们便会挖通最后一段地道,迅速涌入九宫派中,给门派之内施以猛烈突袭。 而这冯俊良正是在昨日清晨,堪堪引着援军中的两千先行军火速赶到九宫山,章夏忠自然是喜出望外,正是有了这名强援,才有了今日之计。 第558章 救下陆宁 马和、柳太、冷墨燕等众甫见惊变,均是高声惊呼,带领单远、廖建元、秦志涛等人一齐冲入烟雾之中,朝冯俊良二人迅速追去。 肖代秋更是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章夏忠!咱们可说好了用江湖规矩比武,你却从中使诈,就休怪咱们不守规矩了!” 章夏忠却大笑道:“本座早已说过,此次比武不禁止暗器偷袭,咱们此番也仅是偷袭救人,正是在说定的规则之内,又怎能说本座从中使诈?” 肖代秋怒哼道:“那九宫派里的亨军又是怎生回事?你贵为掌门之尊,却做那咬文啮字的勾当,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言毕,大手一挥,将身后何振海、马二才、王庆、吴正豪等人,连着百余弟子一齐压上。 乌和乌兰甫一获得了自由身,便如蛟龙入海般,立时放肆狂笑。 她一面随着冯俊良迅速朝章夏忠处疾退,一面大展八式透骨拳,不叫冷墨燕等众靠近分毫。 金琨甫一见得冯俊良从地里钻出,便在心中急叫:“难怪章夏忠如此拖延,原来是早有预谋,专为此事而来!” 但他此时离那乌和乌兰甚是遥远,根本不及拔腿追她。 只得立将眼前的范莽提起,一边朝近处的陆宁狂奔而去,一边解开了范莽的穴道。 大叫道:“范兄弟!可否与我并肩对敌?” 范莽眼见风云突变,早已明白了金琨的心意,也叫道:“我已恢复好了!且瞧我的手段!” 说着,一路向陆宁疾奔,一面又展大无妄拳,抵御祁偌、寒横星等众,替金琨赢得些许时辰。 金琨脚下不住疾点,手中又不断打出“朗月无云”、“镂月裁云”等招式,将他左侧追来的宝古坏、世鄂东、马星波等众击向一旁。 金范二人早已是多次联手,此时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尽管面对数名高手合围,也只在须臾之间,便奔至陆宁之侧。 金琨将随侯剑一甩,立时切开了她的绳索,再摘去她嘴里碎布,拉着她叫道:“陆姑娘!快随我们走!” 但他仅一拉扯,便觉陆宁脚下瘫软无力,险些踉跄而倒,金琨立时明白,陆宁被俘多日,定是受尽了折磨,是以此时早已没了气力。 他情急之下,右手倏挥长剑,抵挡了宝古坏的流星锤和马星波的鲁班尺,左手立时搂住陆宁,与范莽一块儿边打边退。 陆宁自被金琨搂住了,一时间无数倾慕之情涌向心头。 她这些时日来,每每都日思夜想的金琨,终于在这紧要时刻将自己救出,如何不叫她心驰神往、如痴如醉,尽管在这刀光剑影处,也恍如置身事外一般。 那份埋藏已久的爱意终于是按捺不住,叫她不禁美目含泪,轻轻叫了声:“金郎……” 金琨正与人拼斗之中,甫一听得此言,还道自己听错了原意,忙问:“你叫我什么?” 陆宁深深吸了几口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再将他紧紧搂住,细声道:“金郎,我的金郎,我宁愿永远停在此刻,才不管什么你争我斗了……” 此时面对宝古坏、寒横星、祁偌、马星波、世鄂东、樊复、马庆、世勇等高手合围,金琨二人一个大伤初愈,一个只手挥剑,已是颇为束手。 是以金琨虽然听清了陆宁所言,也无法立时回应,只将明夷离火剑的“事火咒龙”与“离火同一”接连打出。 宝古坏等众顿见金琨那长剑化为了火剑一般,其剑气里又冒出了数条火龙,萦绕在金琨三人身侧,将他们护得甚是严密,无不暗暗称奇。 世鄂东与马庆不甚了解这火龙的威力,只当这是一般的障眼招式,直将掌法和剑法尽数朝火龙招呼。 忽听得“嗤嗤”几声轻响,那火龙已将世鄂东手掌烧黑,马庆的长剑也被其烧得通红。 这二人大叫一声,均觉手上滚烫无比,马庆忙将长剑扔向一旁,两人面面相觑,骇然无以。 其余几人更是不敢逼得过近,只得随金琨三人不住缓缓前追,始终不离一丈之距。 陆宁见恁多高手合围,却都敌不过金琨,心中爱意更甚,又轻声道:“我不怪你总是挂念梨雨姐姐,你若容易三心二意,我反倒瞧你不起了……” 她又耳听得寒横星等众呼喝声不断袭来,却根本奈何不了金琨,续道:“金郎,我还是愿意等你,无论多久我都愿等你…… “谁叫我这些年心里只有你一人了……真是冤孽……” 金琨听得此话,手上剑招略滞,轻轻叹了声:“陆姑娘,你该恨我才是,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 陆宁轻嗔道:“你道我恨得起来么!” 随即又捂嘴道:“此番是我任性妄为,私自下了九宫山,才遭致今日之祸……我……我害了恁多人,你便不恨我么?” 金琨摇头而叹,细声道:“此事也是因我而起,当真是冤孽……是我金琨对你不起……” 陆宁倏地掉下泪来,甩着脑袋道:“我不要你对我不起!你只需像对梨雨姐姐一半的对我,我便心满意足啦……” 金琨还未接话,忽见章夏忠与瞿崴双双抢至。 这两位高绝的巨杵与长剑连番挥舞之下,又配合着寒横星等人的策应,立叫金范二人左支右绌、手脚慌乱。 仅几招下来,范莽已被长剑划中了左臂与右腿,手上拳法顿滞,只得护住自身,再也无暇顾他。 金琨大骇之下,忙叫道:“范兄弟,你带陆姑娘先撤,这里我来应付!” 说话间,已将左手甩出,欲将陆宁扔给范莽照料,可奈何陆宁抓紧了金琨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叫道:“我才不愿再离你而去!” 金琨既惊且急,手中剑招不敢怠慢分毫,还未开口说话,却听范莽说道:“别勉强陆姑娘,这里咱俩还能应付得了!” 他虽未听清陆宁对金琨说了些什么,也能猜得出她定是一番痴情倾心,是以才有了这番说辞。 第559章 风情月思 说罢,口中又高声呼喝,叫马和、柳太、冷墨燕等人切勿去追那乌和乌兰,只须速来援手,应付陆宁之事便可。 但范莽见那几人离此处过于遥远,若真等他们赶来时,恐怕早已被章夏忠等众毙于当下。 想至此处,果见那章夏忠巨杵倏地大盛,顿将五格巨力杵的一式“计人格”击来。 此一式的招法,是围绕敌手的中盘而设,将敌手腹背分为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四处方位。 每一方位又有七式不同的或挑、或突、或拨、或扫等招法应对,且是每一招法绝不重复,与那亨国的二十八星宿伏魔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章夏忠此时的巨杵忽封忽缠、忽刺忽砸,早叫金琨眼花缭乱。 又在瞿崴、寒横星的剑招、宝古坏的流星锤、马星波的鲁班尺相继侵扰下,金琨顿被章夏忠一杵撞在了小腹丹田之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陆宁忽地惊叫一声,泪水瞬时间夺眶而出,金琨不顾疼痛,喊了句:“你若再不走,我三人可都要死在一块儿了!” 心中却是想着:“陆姑娘当年带我去樟树分舵养伤,一路上对我悉心照料,还在钓鱼城山谷中帮了咱们义军的大忙, “这些都曾是梨雨亲口与我说来,她还叫我回头要好好报答陆姑娘…… “金琨啊金琨,你跌下断山崖时没能将梨雨救起,如今还救不得陆姑娘,更加无法报答她,你还算个什么男人!” 想至此处,再猛地一甩左臂,已将陆宁甩出十丈开外,金琨朝她那处凝望了一眼,便算是完成了几分肖梨雨的嘱托。 陆宁甫一跌在远处,心中直大叫:“金郎,让我与你一块儿死了便好!我再也不愿与你分开了!” 想至此处,刚一爬起,却被马二才与王庆立时叫上了十几个帮众,将她护在人群当中,不叫她再入险境。 而金琨嘴角的鲜血未去,又收起了长剑,双掌在胸前一祭,蓦地里大喝一声,一招朗月霁风掌的“风情月思”赫然击出。 众人只见金琨两手中猛然击出一寒一热两股劲力,这两股劲力在前击的当口,竟相互缠绕旋转,不住朝前奔去,还颇有灵性般,瞬息而至。 这劲力无论是击在众人身上,抑或是被兵刃挡下,它都会另寻方位,再度相互缠绵婉转地击向下一处敌人。 众人细瞧之下,隐约见这劲力中似有一种百折不挠的模样,任凭前路如何崎岖坎坷,它总能寻见新的角度方位,再去寻下一个目的。 它一时间已将宝古坏与寒横星击倒,令其半晌也爬不起身,似有一股暗劲压在二人胸前,几要喷血而出。 而章夏忠与瞿崴也被这劲力一连击了几回,在这巨力之下,他俩手中的巨杵与长剑已是裂出了几道豁口,直摇摇欲坠,不得不后退了数步。 二人不禁面面相觑,面对这神乎其神的功夫,委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心中猜想:“难道明灵子此人已修至了神境,或是他本人已成为了神明不成?” 众人见金琨重伤之下,还有恁的神威,其劲力丝毫未减,竟将数名高手和两名高绝逼至此等境地,无不骇然当场,不敢冒进。 而陆宁则心中明白,这一招“风情月思”正是金琨专为肖梨雨所创。 只因在那朗月谷中,金琨见肖梨雨多年未醒,他的关爱之情又日渐深切,百般思虑之下,便创出了此招,以寄其爱慕痛恋之情。 在这招式当中,自有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股内劲,彼此辗转缠绵,相互萦绕扶持,与金肖二人的情意如出一辙。 金琨每每打出此一招时,只要他依旧对肖梨雨思之念之、恋之爱之,这一招的效用,往往都会出乎他自己的意料,达到前所未有的境地。 陆宁见金琨这一招之下将众多高手击退,自是清楚了其中的因由。 她当下一抹脸上泪水,喃喃道:“你思念梨雨姐姐并不打紧,我说过了我会等你,我便一定会等你回头来寻我!” 言毕,立时奔向一旁的伏世火,如同自己的亲子一般,将他护在怀中,远离众人的争斗。 而这边厢,正在瞿崴等众茫然无措之际,章夏忠则无奈一叹,忙向瞿崴使了个眼色。 瞿崴立即心领神会,悄悄从怀中掏出一物什,再藏在右手剑柄之后,动作极为隐蔽。 金琨的眼神早已异于常人,这一小小动作终究是让他瞧得清楚,只道这是一件寻常的暗器,手中的招式便又多加了几分防范。 但他所不知的是,这暗器端的是狠辣绝伦,防不胜防,正是瞿崴花费了数年的功夫精心制成,是用来向章夏忠讨好邀功的一件利器。 此暗器名为“毒毛蛰”,是从一种叫“巨蚕蛾”的毛虫上提取的毒毛制成。 其毒毛轻盈无比,几乎细不可见,又被瞿崴煨了层消伽散,这么一来,这暗器便是毒上加毒,其毒性可谓是世上无双。 这毒毛蛰外部是由一玄色铁盒包裹,只须按动机括,顿时便有漫天的毒毛被瞬间射出。 只因这毒毛太过纤细,又数量颇多,可叫对手瞧不清飞来之物,以至顾此失彼,绝难防范,令人命绝仅在顷刻之间。 是以这暗器甫一制成,瞿崴便断定,即使叫他面对三个明灵子,也能将其一举拿下。 也因为这毒毛过于轻盈,若在空中漂浮乱舞,着实难以操控,唯恐其失了准头,误伤了自身或是友军,便得不偿失,也算是这暗器的一大败笔。 瞿崴费尽心血制得的这件暗器,原本是用来对付乌和乌兰之用,他心知亨军势大,霁云盟纵使再壮大数倍,也是难以抵挡乌和乌兰率军来攻。 但正因毒毛蛰的败笔始终无法纠正,自被利贞帮收编后,他便想着章夏忠在西方诸国有过游历,兴许他就有那破局之法。 是以瞿崴便骗过章夏忠,说这毒毛蛰实乃绝世之物,定可助他拿下明灵子。 第560章 樊复立功 而章夏忠一听得此事,便欣喜无比,几番钻研之下,就欣然传了一套掌法给瞿崴,好以这掌风控制那漫天毒毛,使其井然有序,有的放矢,不至伤及自身。 并令他在掌法练成之前不得使用毒毛蛰,只因其双重毒性之下,定可见血封喉,万一铸成了大错,着实是覆水难收。 自有这掌法弥补那败笔,瞿崴自然是内心狂喜,心想着只须将这掌法练成,将来头一个要对付的,便是那章夏忠。 他不光要将霁云盟重新夺回手中,更是看中了章夏忠那利贞帮使者的身份。 他自恃自己那举世无双的智谋,唯有这重身份才能与之相配。 更何况这章夏忠实与己、与霁云盟有着血海深仇,若不将他除去,也难解他心中的这口恶气。 但此时众人合围金琨,依旧是无法将他拿下,还渐渐有了颓势。 是以章夏忠明知瞿崴还未练成掌法,也依旧示意他冒险施展这独门暗器。 他暗忖着,只要能将这明灵子当场制服,哪怕是伤及无辜也在所不惜,今日之战,可谓是胜败在此一举。 瞿崴手中剑法一滞,就在他要按动机括时,又见寒光一闪,瞿崴忽地仰天惨叫,其声凄惨无比,那毒毛蛰铁盒也顺势跌落在地。 正在众人惊慌骇然时,顿有一个黑影奔至金琨身侧,那人大叫着:“我得手啦!你们可得好生护着我才是!” 金琨当即大笑道:“好!樊复,你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原来那樊复乘众人一心打斗之际,早已将伤口裹好,站在了人群的后头。 他找准了机会,忽然掏出一只匕首,朝瞿崴腰间猛地一掷,便迅速奔回金琨之侧。 此时他竟得意洋洋,又开口邀功道:“瞿崴手中可是件绝世暗器,便是你这明灵子也绝对躲不过去! “我今日夺得这头功,还请您同马堂主说一声,叫他给我再多加些赏赐才是! “适才我与那湮遁道人输得那般爽快,也是我特意为之的呀!” 金琨连连挥掌抵御众人合围,眼里余光瞧见了那毒毛蛰的铁盒,就知其巧工精致,定是件不寻常的物什,樊复此举的确是大功一件。 便朗声道:“你且放心,老夫定然重赏你!” 说着,大展朗月霁风掌,护着樊复、范莽二人。 此时少了瞿崴这个强敌,顿让金琨的压力减去不少,他仅将十几招掌法接连击出,竟叫章夏忠等众靠近不得,令这几人心中既急且怒。 瞿崴猛地拔出腰间匕首,看着手中鲜血淋漓,忙掏出怀里的药膏给伤口敷上了,立时一片清凉传来,让他受用无穷。 待包好伤口后,瞿崴又将毒毛蛰拾起收好,只因他暴露了这件绝好的暗器,如今便失了这份先机,无法对金琨再次施展。 直忍着疼痛朝樊复怒道:“好你个叛徒,竟敢偷袭于我,瞧我今日不活剐了你!” 寒横星也大骂道:“好个畜生!我早就说此人反复横跳,咱们万不可用他,你们偏是不听!” 祁偌更是喝道:“兀那樊复!马和许你多少好处了?你这般临阵倒戈,便不怕咱们生吃了你么?” 那樊复只嘿嘿一笑,紧缩在金琨的身后,并不开口答话,仅是随意击出几枪,替金琨、范莽二人从中协挡一番。 他的心中只盘算着这一回下来,又能赚足几千两银子,回头便能隐退江湖,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置办些活计,再娶妻生子,实在是乐得逍遥。 原来收买樊复这一幕,也是金琨依照弈先生所示,向马和特意交代下去的。 弈先生在那长长的锦囊中还这么说道:“兄弟啊,鄙人总觉得事有蹊跷,是以便事先做了些安排, “如若咱们从九宫派返回后,始终是风平浪静,那便万事大吉。 “倘若在这之后,还有着一番大阵仗,而你却奇迹般活了下来,那便是鄙人特意安排之功。 “非是我硬要夸下海口,只是我隐约猜测,凡事都可以安排,也就凡事都有着变数。 “就比如二十余年前的钓鱼城之战,其时之所以死伤那般惨重,定是几个弄权之人特意安排而来, “既然连钓鱼城之战都能如此安排,那还有何事安排不得呢…… “当日樊复引乌和乌兰来杀你我,柳大侠本想将他就地正法,鄙人却拦下了,并对柳大侠说,你卖我一人情,将樊复这人交给我处置便可。 “这之后咱们又来到客栈之中,我与樊复一番交谈之后,便得知乌和乌兰许他一千两银子,叫他留在身旁为其效力。 “于是鄙人当即对他明说,他此番得罪了乌和乌兰,似她这般狠辣的性子,定然要杀了他解恨,也绝不会再给他半两银子! “我当即掏出三千两银票交给他,其中的一千两是我替柳大侠买了他的左手,剩下的两千两我让他先且留着。 “我只要他去霁云盟中跟在瞿崴身旁伺机而动,无论他做成了任何事情,我都另有重赏!兄弟呀,你定要问了,我为何要选他? “只因太过熟悉之人,以及那些个表面君子之人,鄙人都不能十分信他。 “唯独似樊复这等见利忘义又反复无常的小人,鄙人才最好操控于他,他们所行之事,在某些特殊之时,才最为可靠。 “好在似这种的小人并不在少数,前后共有十几人之多,我都对他们许过厚利,倘若你今后当真是有惊无险,那便是这些小人的功劳。 “为兄与你说了恁多,并非是想要讨上一份功劳,只是想叫你知晓,这世间什么人可用,什么人须防, “什么人可亲近,什么人又必须果断处置,这些正是你的欠缺之处,还望兄弟你多多用心揣度才是!” 是以金琨自出了朗月谷后,便暗地里吩咐马和寻到了樊复,并且在他那儿得知了一件真相。 原来,正是因为樊复得了弈先生不少的好处。 是以才在十年前那断山崖一役时,樊复故意将金琨一脚踢入崖底,不叫瞿崴等人将他当场杀了,实则是救了金琨一命。 第561章 还你一手 而其他被弈先生收买的小人,也在崖底的河流中安排了一些小舟,供跳崖之人逃生之用。 是以金琨、肖代秋与陆宁三人最终得救,实在是得益于弈先生的事先安排。 金琨自得知了这个真相,自是一番由衷的感慨,心中对弈先生的那份仰慕,不禁再拔高了数节。 此时柳太、冷墨燕、马和等人终于赶来援手,立与世鄂东、马星波、宝古坏等众纷纷交手敌对。 而范莽也协同樊复奔向一旁,与世勇、马庆等人斗至一块儿,百余亨军、利贞帮众也与上百明夷帮弟子打得喊杀震天。 如今依旧留在原地的,仅是金琨与瞿崴、章夏忠这三位高绝而已。 然而适才金琨过于挂念肖梨雨,他在伤重之下强行击出一招“风情月思”,已是叫他内伤加剧。 再加他救治范莽又耗费了不少通力,如今再与这二人交手,已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难以应对。 好在瞿崴也被樊复伤了腰腹,叫他内劲不能通畅,手中力道也大不如前,是以他们虽是以二敌一,却也不能占到太多的好处。 这边厢,柳太多年后重新见到了樊复,却甚是不解他又何以为金琨所用。 是以他一边挥舞长枪,将寒横星逼退十余步,一边靠近了樊复,细细问了此事。 樊复却大为疑惑,问道:“你这道人干么要问我此事?是啦,你声音怎恁地熟悉,你究竟是谁?” 柳太当即凑近了樊复耳边,把真实身份与他说来。 樊复一惊,略一颔首,手中长枪忽地在世勇前胸划了一道。 甫一得手,便后跃数步,匆匆与柳太将前因后果说了。 柳太恍然大悟,顿与樊复一道儿将寒横星刺中了两枪,叫她不得不后跃数丈,委顿在地。 柳太虽是知道了真相,但他依旧如当年一般,深恨这樊复。 是以长枪朝樊复一指,喝道:“你这小人反复无常!你虽被马堂主收买了,也难保你来日不会再叛了咱们,留你一命也实在是个祸患!” 说着,长枪一转,便要刺他左臂。 樊复惊得激跃而起,仓惶间躲过了此枪,忙摆手叫道:“我现在可是自己人了,你绝不能打死我!” 谁知柳太去势未减,樊复“啊哟”几声惊叫,连忙着地几滚,狼狈至极。 待他四脚并用窜出了几丈后,再高叫道:“可还记得那断山崖一役,我也还有着功劳!” 柳太手中一滞,怔道:“什么?” 樊复忽觉得有门,再叫:“你将长枪收起,我才能与你细说!”说着自己也将手中长枪扔向一旁,以示善意。 柳太根本不惧他耍甚诡计,也将长枪一抛,远远扎入一旁泥土中,兀自嗡嗡作响。 樊复这才颤巍巍凑近柳太身旁,一边防范他暗中偷袭,一边轻声将断山崖中弈先生安排的诸事说了一遍。 说至末尾时,樊复竟贴在了柳太耳旁,毫无畏惧地将话说完。 并最后说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谁叫那金琨还是死了……但那崖底有几条小舟,确实是救了几人,你可去详查!” 柳太自是清楚那断山崖一幕,的确与他所说并无二致。 如今又得知金琨大难不死,却是拜弈先生和他樊复所赐,心中大喜之际,对樊复的厌烦顿时烟消云散,面上也露出了悦色。 樊复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心知柳太再也没了敌意,便与他勾肩搭背,大笑出声。 随后这二人又各执长枪,堪堪逼退了宝古坏与祁偌,而身旁的马和、冷墨燕等众也将马星波、世鄂东等人逼退了数丈不止。 樊复心中大肆得意,便欲得寸进尺,再轻声与柳太道:“当年你砍去我一只左手,现如今咱俩又是一伙儿的。你说,你该如何补偿于我?” 柳太不假思索,连眉头也不皱上一皱,大声道:“我从不亏欠自己人,还你一手便是!” 言毕,右手握在枪头之处,长枪一横,寒光闪过,已将左手斩了下来,但见他一时间惨叫出声,血溅当场。 金琨耳根极为机敏,甫一听得柳太出言便心知不妙,可奈何他甩不脱章夏忠与瞿崴的纠缠,根本不及上前劝阻。 转眼间又见血光甫现,柳太竟自断一臂,骇然之际,金琨大叫道:“道长!老夫适才已提醒与你,你为何还要着了他的道!” 远处的肖代秋已抢至柳太身侧,忙点了他几处穴道,将血流止住。 再从药囊中掏出几粒药丸给他吃了,又给他涂了大半瓶的断流活络膏,然后将伤口用纱布密密裹住,最后再从他的肩头处渡了一段真气。 此番操作一气呵成,仅在一眨眼间便已完成,柳太正要开口夸赞,却被肖代秋数落了几句,一边摇头,一边拾起腰刀,再朝世勇挥砍而去。 范莽甫一见得此景,立时想起了比武之前,金琨曾与他和柳太悄悄说过:“樊复此人已被咱们收买, “关键时刻,可叫他暗中给章夏忠等人致命一击,你俩先别伤着他便是!” 此后他又顿得一顿,再道:“不过樊复此人既能帮咱们,也定然会害了咱们,我三人还须防着他些。” 想起了这些,又叫范莽暗忖:“金兄弟早已嘱咐过咱俩,可柳大侠却在与樊复对决时将他伤得颇重,仿佛有何深仇大怨一般。 “如今他却为樊复自断了一臂,这又是什么道理?他……怎地比我当年还要鲁莽不少?” 想至此处,生怕柳太再出什么差池,忙跃向他的身旁,大无妄拳倏地罩住了祁偌等人,将柳太护在了身后。 便在此时,忽见祁偌等人身后尘土飞扬,却是那几千亨军自三里外奔了过来,他们各自吼声如雷,兵刃高举,欲将金琨等众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人们又见九宫派围墙之外,忽地攀上了不少利贞帮众。 这些人足有一两千之多,他们突如其来,瞬息间便爬上院墙,翻入门派之中。 就在那震天的吼声中,九宫派大门忽地大开,从中又冲出了不少亨军。 第562章 擒贼擒王 肖代秋、冷墨燕等人均是大惊,暗忖着九宫派里上万帮众已被严倚柔尽数带走,此时此刻,仅有此处的一百余人而已,如何敌得过两面奔来的数千精锐? 此时金琨利用与章瞿二人对决的当口,已暗暗用通力修复了伤处,如今无论再如何出招应付,也不会被伤痛所累,是以出掌之间更是游刃有余。 但面对章瞿二人,他依旧是攻守各半,并无多少优势,心中不禁暗叫:“瞿崴被匕首扎中了腰间,本该连站立都不稳。 “而此刻他却能越战越勇,出招与身法均毫无滞碍,这定是他那药膏所致…… “是啦!那药膏定然是出自利贞帮的医术,与那锁毒之术应是出自同一个人,想不到那灵药竟恁地厉害……” 又想:“冯俊良利用地道救下了乌和乌兰,九宫派里忽然出现的亨军恐也与那地道脱不了干系…… “前些时日一直未能见着这冯俊良,想是他近日终于带了些援军来此,是以章夏忠才能有此底气与我等比武,这里头原来是此等乾坤……” 此时金琨眼角一挑,又看清了章夏忠身后数千名亨军奔来,而左首间又有一个白色身影飞驰欲至,正是那久久未见的乌和乌兰! 金琨略一惊诧之下,暗忖此时被两面夹击,本已对己方大为不利,如今乌和乌兰再来,如何还能抵挡? 他来不及多想,脑中唯剩下了四个字:“擒贼擒王!” 仅略一耽搁,乌和乌兰已大展萨摩殊密功的第四层,转眼间已叫她奔出了三四十丈。 直奔至金琨等人近处,顿将八式透骨拳的一招“开天掘地”袭来。 只见她脚下“腾”地离地而起,右拳高举过顶,猛地向金琨面门冲来。 这一招讲究的是力量从踝至脚,再以脚至腰间发力,此后将全身之力赫然弹射而出,最后那劲力又尽数聚在右拳之上,大有开天辟地之势。 金琨自然是对此等招式闻所未闻,心中不禁大为骇然。 然而他却受制于章瞿二人,莫说要擒住那章夏忠,便是在二人合击之下全身而退也兀自难得,更何况此时又多了个乌和乌兰。 这边厢又忽见章夏忠那巨杵虎虎生风,尽数朝金琨下盘而来,正是五格巨力杵的第三式“计地格”! 这“计地格”乃根据天圆地方之说,又自七十二地煞术演变而来。 是将敌方的下盘看做成一个圆柱,有三十六般杵法正是围绕这圆柱而设。 又将敌方脚下的土地看做一个方阵,又有三十六般精妙的变化专门为此而来。 于是这上圆下方便应对了天圆地方,两个三十六招变化,便应对了七十二地煞之术。 是以这一式,光变化便有七十二种,又能在应敌之时,将几招变化合多为一,凭空生出些新的招式。 所以这巨杵的挥、扫、点、拨之中,仅是这一式便有无穷的变化,叫敌方捉摸不透,也抵御不过,只有仓惶躲避的份。 此时金琨见那巨杵不断在他下盘封、格、转、突,不仅招式繁琐多变,还不住地挑起他脚下泥土,一时间却想不到太好的应对法子。 而眼见乌和乌兰的右拳离他仅不到三尺之距,瞿崴的长剑又向他腰间刺来,则更是险至了极处,哪里还有转圜之地。 金琨在这电光石火间顿时急中生智,蓦地里疾运通力大喝一声,将身子向后翻跃,激起无数气浪,顿时避过了章瞿二人的招式。 待他掠过章夏忠头顶时,忽地左掌击他右肩,右掌再击他左肩。 那章夏忠大骇不止,不料金琨竟会打出如此怪异的招式,而他手中的巨杵已将劲力用满,再也来不及遮拦,只好弃了巨杵不要,回掌相隔。 然而金琨变招甚速,立将双手交叉,赫然使出朗月霁风掌的一招“水中捉月。” 这一招是武林掌法中少见的擒拿招式,只见金琨手臂暴长,倏地伸出,两掌间猛然生出一股吸力。 章夏忠如何知晓这掌法竟是一招擒拿,是以他大惊之下,本能地被这吸力所引,立被金琨捉住了双肩,一时反抗不得。 但无奈金琨如此后翻而起,却避不过乌和乌兰的铁拳,只好将脑袋一侧,竟让左脸硬生生挨了她这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胜似龙象之力,立叫金琨喷出一大口血来,与章夏忠一块儿远远落在一旁,又顿见一物什忽然跌落。 金琨待双脚着地之时,两手又立时回转,右手扣在章夏忠脖颈处,左手已搭在他内关与外关二穴。 立时高声道:“章夏忠已在老夫手中,若想要他活命,尔等便速速退下!” 宝古坏、马星波等众无不大惊,纷纷朝身后挥手,示意那几千亨军停下步伐,不得再上前来。 肖代秋与马和数声呼喝之下,也令明夷帮众与亨军等人纷纷跃开,莫再动手挥戈。 祁偌再高举令旗,令从九宫派中冲出的亨军不得靠近。 但这些亨军虽是停下脚步,嘴里却高喊着:“章掌门、祁盟主!九宫派中空无一人,想是被他们逃啦!” 祁偌、寒横星等众皆是大惊不已,章夏忠虽被扼住了喉咙,也是勉强叫出:“好哇!难怪你那么痛快答应了比武,却原来是金蝉脱壳之计!” 金琨冷哼一声,说道:“章掌门也是个绝好算计,我俩彼此彼此而已。” 而瞿崴与乌和乌兰此时看清了金琨面庞,更是惊得讶然失色,他们也不敢上前,只失声叫道:“你……你竟是金琨!” 原来,乌和乌兰适才那一拳击在金琨脸上,竟将他的人皮面具击落,露出了本来面目。 如此一来,在场的祁偌、宝古坏、寒横星、世鄂东、世勇等人,以及马和、运日、柳太、单远、火鸿宇、秦志涛等众均瞧见了金琨的模样。 众人一时间均惊恐失色,纷纷高呼着:“看呐!他竟是金琨!” “非也!金琨早已死了,他怎可能是金琨!” 第563章 本来面目 群豪十年之后再见金琨,恍如隔世一般,直个个惘然失措,面面相觑,杵立当场。 便连伏世火也是目光呆滞,失声叫道:“啊!他!” 他抓紧了陆宁的衣袖,细声与她说道:“他这模样……便是我在丨中境界所见之人,他便是我师父的真面目么?” 陆宁抚着他的脑袋,又将他搂进怀中,轻轻叹道:“此一节终究是隐瞒不住,待日后陆姑姑再与你细细说来……” 而金琨突然之间暴露了本来身份,他也不愿再戴回那只面具,只冷峻着神色,昂首挺立。 爽朗笑道:“老夫承认我就是那金琨!你们可都信得?” 章夏忠虽被金琨扣住了脖颈,但他拿眼角一瞥,不禁也倒吸了口凉气。 沉吟道:“明老前辈倒是十分像那金琨,只可惜你这声音根本就不是金琨该有,就连你那武功造诣,又岂是那金琨可及的?” 瞿崴一听章夏忠如此说来,为了附和于他,也颤声道:“不错……大伙儿别被他吓着了,这明灵子仅是长得极像金琨而已! “他若真的是金琨,就算他当年未被我杀死,其喉处也被我划过一剑, “如今定有一道深疤分外显眼,但明灵子身上却没有,这足以证明此人不是金琨了!” 原来,金琨喉处的确有过一道深疤,但此时早已是消失不见。 这全赖那神奇的通力之功,这十年中,在这通力的不断运转之下,其周身的伤痕已尽数被它修复个干净。 此时章夏忠也附和道:“不错!瞿长老那剥庐剑法是何等的傲绝群雄,金琨在那一剑之下,又岂有不死之理?” 金琨甚恨章夏忠遗祸江湖,此时又被他提及往事,则怒哼一声,手中又加了些气力,叫章夏忠再也出声不得。 此时世瑾却高声道:“那为何明灵子近二百岁的高龄,还是那般的年轻,又好巧不巧地与金琨长得这般相似?” 肖代秋上前几步道:“这便是那倒丨心法的功劳!” 众人尽数瞧向这青囊三肖,只见他捋须道:“老夫在一本近乎失传的医书《岐黄要略》上看到过这么几句:‘修不世出之心法者, “入无量境,可得一真浩气,曰通力,助内力,诸行无碍也。’ “这便是说那倒丨心法的通力,端的是神奇非常,是以明老前辈才可用他那通力,疗愈众人的狂阳!” 他缓缓踱至马和、冷墨燕等人之前,面对远处的数千之众,再高声道:“书中其后又说:‘凡返老还童、脱胎换骨者,无论延年益寿、生老病死,亦不在话下!’ “这就是说修习这倒丨心法之人,无论是生老病死、延年益寿,抑或是返老还童,尽数不在话下! “是以明老前辈适才跌落了一层面皮,就是那脱胎换骨之术,顿时让他年轻了数十岁不止!这便是倒丨心法的精妙所致!” 他说至激动之处,声调兀自拔高了不少,心中却暗叫着:“惭愧…… “为了替琨儿遮掩,老夫后面这段话却是随口编来,千万别被人戳破了才是……” 肖代秋身为青囊三肖,其在江湖之上本就是威望素着,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都会对他尊敬有加,不敢妄自揣度。 是以他这一番话下来,不仅明夷帮众甚为信服,便连利贞帮众也大致信了。 众人均缓缓点头,心忖这倒丨心法竟恁地神奇,不仅能医好那狂阳,还能脱胎换骨、延年益寿,难怪这明灵子活了近二百年还未死。 哪怕叫他再活上个二三百年,恐也是不在话下。 想至此处,众人无不摇头嗟叹,不少人都对那倒丨心法变得垂涎三尺、望眼欲穿。 肖代秋见此一幕,还道已将所有人骗过,却听乌和乌兰大笑了一阵,高声叫道:“你们所有人都不信他是金琨,但本座偏偏就信了!” 肖代秋惊道:“乌和乌兰!休得胡搅蛮缠!” 乌和乌兰却冷哼数声,朝肖代秋揶揄道:“数月之前,本座曾潜入你那绍兴分舵中, “也将张浪的面皮撕了,却露出了你的模样,难道你这鬼神叹也修了倒滚心法不成?” 肖代秋心中猛地一震,暗叫:“糟糕!我怎忘了这回事,这叫我如何能圆回?” 他目光扫得几扫,却见众人眼中尽是疑惑,并无几人信了乌和乌兰所言。 又想:“是啊!当日她当众撕毁我的人皮面具,在场中人尽数是我明夷帮的兄弟,乌和乌兰仅是来了一人而已,她并无其他人证,我还怕她作甚?” 又再度叉腰朗道:“你空口胡诌,这里谁能信你?” 他身后百十名明夷帮众均随声附和:“不错!蛮夷将军的话怎能信得?” 马和心中如明镜也似,也叉腰朗道:“乌和乌兰你信口雌黄,连个人证也寻不到,这世间谁能信你?” 乌和乌兰被当众诬陷,直怒哼一声,喝道:“你们又何来人证了?” 肖代秋“嘿嘿”一笑,高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来了,别躲在后头,快快现身吧!你与他们说说,老夫所说的医书到底是真是假?” 随着他话音落去,众人无不左顾右盼,半晌之后,却听祁偌也叫了句:“快有请肖神医,与他对质一番!” 此时亨军身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转出一人影来,正是那肖代春。 众人只见他不断伸手捋须,且是面露难色,缓缓向前走了十余步。 直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兄弟所言……应是不假,老夫已无甚好说……” 言毕,却觉面上无光,只得背手而退,一路摇头晃脑,嗟叹不已。 明夷帮众立时大笑如雷,纷纷拍手叫好,不住叫着:“看见了吧!便连肖神医也是这般的说辞,这还有什么假的?” 祁偌、瞿崴等百十人见明夷帮气焰那般嚣张,却碍于章夏忠被制,也只得低头惋叹,哑口无言。 他们虽都不信金琨是那明灵子,但只要是乌和乌兰开了这口,也自该与她同进同退,才能显得己方占尽了道理,绝不可与明夷帮众意见相同。 第564章 岐黄要略二 而肖代秋却是暗自得意,心道:“这本《岐黄要略》实乃世间孤本,藏于我那书架之上,大哥他又如何能见着? “我这大哥的医术虽远超于我,却好在其过于爱慕虚荣,他自恃那神医的身份,绝不敢说他没看过这本《岐黄要略》,所以我才敢公然找他对质。 “他若不肯出来对质,我反倒要下不来台,谁知那祁偌虽当上了盟主,依旧还是那般草包,竟将他硬给请了出来! “是以此番我侥幸辩赢,实则是你霁云盟太过无能所致!” 就在亨军与利贞帮众窘态频出之际,又听乌和乌兰大笑数声,叫道:“你们莫给他们骗了! “这明灵子居然会使玉铉分星掌和那明夷离火剑,这些可都是金琨会使的招式,他若不是金琨还能是谁?” 这话一落,两阵之中都发出“咦咦”之声,均觉此话在理。 直至冷墨燕朗声道:“明老前辈可是近两百岁的世外高人,会使一些它门它派的绝技,又有甚奇怪的?” 马和也应和道:“不错!明老前辈与咱们严帮主可是故交,兴许咱们帮主的明夷离火剑是明老前辈传授的也不一定! “我明老前辈可是大伙儿都敬仰的前辈高人,他怎可能是金琨金大侠,大伙儿可别听那老婆子满口胡诌!” 明夷帮众纷纷出声附和,不断臭骂乌和乌兰等众,纵使利贞帮中有些人相信那明灵子就是金琨,也被其声浪掩盖,听不见半点聒噪。 此时那瞿崴也低垂着脑袋,咬着牙道:“这明灵子怎可能是金琨?金琨当年的确被我一剑杀了,这还有甚争议的?” 乌和乌兰哼声道:“瞿长老,你杀金琨的确是大功一件,若他侥幸未死,咱们也无人怪你,你何至于在这紧要关头与本座作对?” 瞿崴历来好大喜功,适才他出言反驳,也是将多年前的那份功劳,用作将来坐上章夏忠之位的资财。 今日他被乌和乌兰说中了心中所想,更是厉声道:“分明是你在这儿挑衅于我! “你说,就算金琨那年当真未死,以他的武功而言,如何能超过你我二人? “这世间唯有明灵子的武功能够冠绝天下,他若不是明灵子,还能是谁?” 乌和乌兰怒不可遏,但又一直找不到说辞,只得连啐数口,背手转至一旁站立。 而利贞帮众见这二人如此争吵,多数人也不知要相信谁的话,只得一时错愕当场,难有分辨。 见众人这般犹豫不定,金琨心中却是不住地涌起一股称心畅意。 想起当年他面对众人的连番冤枉,竟是百口莫辩,未有几人能信得过他。 今日他被打掉人皮面具,只好当众承认了他就是金琨,竟也是同样的无人肯信。 这般百折千回,循环往复,虽是至今都没人信他,但今日却保住了明灵子的身份,如何不叫他升起一股快意恩仇之感? 此时他一手制住章夏忠,另一手解下了腰间酒葫芦,将其痛饮而尽,再将那葫芦远远地甩出。 他面带轻蔑之意,昂首叫道:“乌和乌兰!你这宵小之辈,就算是做了大将军之位,哪怕是生出一对翅膀,也没资格质疑老夫的身份!” 乌和乌兰忽地向后一仰,面上又露出一抹惊色,心道:“此番话我曾两度与金琨说来,这人不是那金琨还能是谁?” 她一时间转惊为喜,又转喜为怒,怒指着金琨,朝身后大喊:“此人正是那金琨无疑,你们怎就不信?” 金琨却大声笑道:“老夫早已说过我就是金琨,可此等荒唐之事,便是你这大将军将嘴说烂了,也是无人肯信呐!” 冷墨燕与柳太等人也是大笑出声,暗叹金琨此番计谋可是运用得绝妙十分。 乌和乌兰直暴跳如雷,回头喝道:“金琨!你可好毒的奸计……” 话未说完,那章夏忠却忽地叫道:“乌和将军!本座还制于他人之手,你怎能在此不断争辩,还不快快解去今日之危!” 乌和乌兰等众均是一愕,当即不再开口争辩,只是面对如今的困境,却不知如何开解。 冷墨燕见众人不愿再争,便有意挑拨一番,好将那章夏忠晾在一旁,又可多拖延一段时辰,让严倚柔那一万之众再走得远些。 于是她出声喊道:“明老前辈怎可能是金琨?这世间怎还有这等奇事?” 利贞帮中也有人叫道:“不错!金琨狗贼怎会有如此神功?又怎可能自那无望崖中逃脱?我才不信!” 明夷帮中也有人高声道:“他若真是那金琨,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明老前辈,老子定然打他娘的!” 这说话之人见旁人对他怒目而视,又改口道:“但明老前辈就是明老前辈,怎可能是金琨嘛!” 仅有少部分人依旧低声喊着:“这人的模样就是金琨,他若不是金琨还能是谁?” 也有的叫道:“这世间哪儿会有那般凑巧之事,想要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也实在是难如登天,此人定是金琨无疑!” 见众人又在为金琨一事争论不休,章夏忠身为众军领袖,却被金琨扼住了喉咙,绝难发声制止,直气得面色通红,青筋暴起。 此时宝古坏也是高举流星锤,尖声叫道:“明灵子若真是金琨,我也不稀罕他! “纵使我打他不过,也定要拼上性命,叫他吃我一锤!吃不了一锤,也该吃我一拳!哪怕拳头也吃不了,便吃我一屁墩!” 明夷帮中又有人喊:“我不信金琨能有明老前辈的功夫,也不信他有明老前辈这般的威望!” 众人便这么一人一句地喊叫不止,逐渐从争辩变为了咒骂。 九宫派长老王奇思更是啐道:“金琨狗贼作恶多端,他杀师背伦,还杀了咱们众多掌门长老,今日大伙儿都别再替他开脱啦! “此人确是明灵子,又怎能是那狗贼金琨?” 第565章 口中狗贼 明夷帮里更是有人附和道:“说的不错!金琨狗贼大肆售卖假药,害死了不少的狂阳病患! “而明老前辈却救下了我们上万之众,他怎是那金琨?” 这两番咒骂下来,无论是明夷帮众还是利贞帮众,均有不少人站将出来,纷纷咒骂十年前的那个金琨。 直至火鸿宇走在了阵列最前,朗声道:“我父火劲是因救我引发了旧伤,最终气竭而死!你们怎可将我父之死,怪罪到我七师弟的头上!” 单远附和道:“我七师弟才不是你们口中的狗贼!” 转身又对身后的明夷帮众喊道:“我青原派在此亲口为他正名,咱们明霁二派如今合为一处,实不该就此事有所分歧!” 明夷帮里立时再无异论,而利贞帮里,却依旧是对金琨骂个不停。 此时那寒横星收起了长剑,走向前来,叉腰而立,叫道:“咱们九宫派的贾重周贾掌门, “以及那余艳竹余长老,可全都是他金琨杀的,这你们还如何狡辩!” 她话音刚落,却见廖建元站了出来,怒斥道:“寒横星你休得血口喷人!贾掌门在数月前才死在了全丰镇里,这可是我们几个亲眼所见! “而那金琨金大侠早在十年前便与世长辞,他又怎能杀得了贾掌门?” 何振海也接着叫道:“贾掌门是明老前辈与我几人亲手所埋,你们若是不信,就随我们去一趟全丰镇,便知真假!” 人群中顿时发出“唔”地一声,见这二人正是明灵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均知他们所说不假,于是又慢慢将目光瞧向了寒横星。 而寒横星甫一听见“全丰镇”几字,再也不敢多发一言。 好在廖建元二人并未亲见贾重周正是被她杀害,否则今日这寒掌门不仅要威严扫地,还会横生出许多祸端。 此时那伏世火也挣脱了陆宁怀抱,冲至何振海身边,指着寒横星叫道:“你!原来你就是寒姑姑,枉我娘还天天念你的好!” 他说着说着,已红了眼眶,咬着牙续道:“我娘是因重病而亡,又怎是被金琨金大侠杀害?我娘说了,谁敢诬陷金大侠,我便要与谁势不两立!” 寒横星听伏世火之言颇有蹊跷,细瞧之下,又见他眉目间尽是余艳竹的影子,叫她不禁晃得一晃。 瞪眼惊道:“你是余师姐的孩子?” 伏世火轻轻一点头,一行泪水倏地掉下。 寒横星茫然问道:“你娘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了哪里?你爹又是谁?” 伏世火直抹了把鼻涕,说道:“我娘在我六岁时便撒手人寰,也埋在了全丰镇里……此后婆婆她老人家便一直照料着我……我爹……我爹……” 寒横星又问:“谁是婆婆?” 伏世火啜泣了好一阵,嘶声喊道:“就是你们嘴里说的贾掌门呐!” 他此言一出,立即惹来不少人的惊呼,人群中也不住地议论纷纷。 只因几波人证连番作证,众人都道那金琨恐是被冤,但霁云盟要如此费尽心思地冤枉一个人,又究竟是何等的目的? 此时那九宫派长老王奇思再也按捺不住,直挺身而出,昂首叫道:“什么余艳竹的孩子!什么全丰镇贾重周!你们只是些信口雌黄之辈! “金琨他作恶多端,专用假药害人,吃他假药病死的,我们霁云盟中又何止成百上千! “便是他那济民堂开着的时候,也被他毒死了八十多人,这些你们总不能反驳了吧!” 忽听“混账”两字大声叫来,远处的陆宁终于也奔至伏世火身旁,怒指王奇思道:“济民堂一事,全是祁偌与世鄂东精心谋划而来! “他们故意要金大侠身败名裂,可好生的卑鄙!此事是世鄂东在那无望崖里亲口承认的,世鄂东!你敢不认么!” 众人纷纷瞧向人群中的世鄂东,而那世鄂东则略一慌神,再缓缓转出。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扑朔迷离,正待狡辩,却听金琨朗声道:“世员外,此事是你亲口与我说来,当时还有几人可做见证,你须狡辩不得!” 世鄂东一愕,喃喃道:“是啊……我章掌门如今在你的手中,又如何还敢狡辩?只好将此事认了吧!” 说着,向金琨深深一揖,又走了回去。 金琨冷笑一声,心想世鄂东此番以退为进着实是精彩,不仅将他当日所说推得一干二净,也未能惹恼章夏忠等众。 这实在是一个攻守兼备,一石二鸟的绝妙花招。 这让金琨不禁揶揄道:“世员外不愧为世家府的后人,你如此老练狡狯,难怪可与利贞帮同流合污。 “那利贞帮和瞿崴、祁偌等人,可个个都似你这等的阴险恶毒、狼心狗肺之辈!” 那祁偌听得此言,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放肆!我霁云盟和利贞帮可轮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而那金琨不仅对咱们霁云盟犯下累累罪行,他还间接害死了明夷帮的杜良平与佟乃仁两位堂主, “似此等无情无义之徒,你这明灵子居然也要为他开脱,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此言一出,顿有明夷帮众恍然大悟,人群中不断细细私语,对在场中人更是指指点点。 过不多时,果有一明夷帮众开口叫道:“是啦!我虽是恨霁云盟入骨,可细细想来,那祁偌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他身边之人立马附和道:“不错!我明夷帮那两名堂主之死,的确是和他金琨脱不了干系!” “什么叫脱不了干系?这绝对就是那金琨故意为之! “你们可别忘了,十年前霁云盟灭我绍兴分舵时,打的可是剿灭金琨一人之名,咱们帮内可是死了数千的帮众,这全是他金琨一人所害!” 此时顿有二三十名利贞帮众,向西面走出百余步,其中更有人骂骂咧咧道:“金琨这狗贼,竟能引得青原派的来包庇他! “幸亏我等投了利贞帮,否则留在那霁云盟里,哪天若是没了性命,却又有别的门派出来包庇,我也就死得冤了!” 第566章 忘恩负义 他身边众人更是朝着西边狂吐了几口唾沫,有的还骂道:“便算他杀师是假,可他害死了两名堂主,又害当年的明夷帮死了几千兄弟! “我正是因为此事耿耿于怀,才不得不投来利贞帮,我可不愿留在明夷帮里,也不愿稀里糊涂地被金琨他们谋害了!” “我呸!狗贼金琨曾经亲口承认杀了我张浪张盟主!这狗贼虽然死了,我也是要剥其皮,啖其肉!再将他挫骨扬灰,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竟有不少人忽地宽衣解带,朝着西面撒尿吐沫,指天咒骂。 就连明夷帮里,也开始有人鼓掌欢笑,叫道:“看呐!他们朝着西边,那可是咱们绍兴分舵的方向!” “不错!当年那金琨狗贼就死在分舵的断山崖之下!咱们多年来未能寻见狗贼的尸体,他们便朝着他身死的方向侮辱他!” 听见众人如此地冤枉辱骂,金琨却始终未曾言语半句,心中更是毫无波澜。 他如今只是觉得,无论受冤也好,受辱也罢,他是金琨也好,不是金琨也罢,这些对他来说都已无关紧要。 兴许曾经的那个金琨,当真在十年前就死在了断山崖之下。 而如今的这个金琨,早已是看透了荒凉之人心,和那寒冷之人性。 他曾经历过刻骨铭心,便知何为痛楚,如今就自然而然地懂得如何护着自己的羽翼。 更何况他还在丨中境界里见识过许多世间至理,这叫他早已不同于常人,确是个能将万事万物放下,做到心中无甚挂碍之人。 如今依旧能让他萦于怀中的,除去眼前危机之事,便满是那肖梨雨了。 他或许还会对一旁的陆宁留有深深的内疚,但除此之外,又除去生死,恐再无大事能叫他思潮起伏,心旌摇曳了吧。 不过一旁的冷墨燕、马和等众却是被这些无端凌辱惹得怒不可遏。 肖代秋当即怒斥:“尔等愚人,休得再胡言乱语!金大侠所为之事,又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懂得?” 单远也是骂道:“我青原派已将事情澄清,你们这些个腌臜混人,却依旧要辱及逝者,做那猪狗不如之事!” 陆宁也怒指着本帮帮众,喝道:“你们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连我义父都赏识十分的金大侠,你们也敢口无遮拦,我明夷帮再也留不得你们这些混人,全都给我滚吧!” 她话音一落,果真有几个明夷帮众连啐几口,狠狠道:“咱们在那无望崖下都不曾倒戈,未料时至今日还是成了叛徒!” “罢了罢了,这明夷帮才是那本末倒置的帮派,又如何敌得过利贞帮?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们纷纷脱去了外衣,走至利贞帮与亨军阵前,对敌方跪地磕头,就算是投了对方。 而其他辱骂的帮众则有所收敛,他们虽不再咒骂,但是面上仍有不屑,心里也在为将来去留之事踌躇不已。 陆宁见此,如何不怒上加怒,她本欲喝令帮众去捉拿那些叛徒。 此时却见眼前白影一晃,伏世火已冲在阵前,伸手怒指前方,胸前起伏不定,叫道:“你们!你们!还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他手指之处,便是明夷帮与利贞帮中,咒骂冤枉金琨之人。 他已被气得浑身巨颤,含泪喊道:“我娘承蒙金大侠不杀之恩,已是感激不尽,叫我后世子孙永远铭记这份恩情, “你们却还要在我这人证面前冤枉金大侠,简直是胡搅蛮缠!毫无人样!” 这时明夷帮中再也无人吱声,反倒是适才几个叛徒却叉手笑道:“你这小孩也能指责起大人了,当真不害臊!” “好好好!你金琨金大侠武功盖世,心地纯善,他未曾杀了余长老,也没杀他的师父,任你如何说便如何是了吧!” 眼见众人哂笑不已,伏世火直急红了脸面,再顿足斥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人!枉费金大侠在钓鱼城里几番不顾性命地搭救你们! “也枉费他费尽了心力,再用那狂阳十四汤给你们医治狂阳!金大侠他虽亲手杀了张浪,但他不光毫无罪责,且是大有功劳! “只因他为这江湖扫清了孽障,实则为你们除去了一个大祸患呐!” 他不停喘着粗气,面色又由通红转为了煞白,依旧大斥道:“金大侠那么好的人,你们却要冤他杀了这个杀了那个,又有谁亲眼见他杀了的? “你们受了他恁多恩惠不说,硬要在此满嘴冤枉你们的恩人!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人,是那畜生! “不!你们连畜生都不如,你们实无理由活在这世上,无端地玷污这天地正气!带坏了正道人心!” 说至此处,他已骂至气竭,忽地两腿一软,就要仰天跌倒。 此时那陆宁一个箭步上前,两手将他稳稳扶住,柔声道:“世火,你怎知道恁多事的?又何以如此火大?” 伏世火朝她略微一笑,细声道:“陆姑姑,这都是我娘说与我的…… “我娘去世之前,多番与我说过金大侠,我们家可是要世世代代都维护金大侠的声誉,绝不可叫他受了半点冤枉。” 再指着那群人,续道:“他们如此地辱骂我家恩人,我伏世火除非是个傻子,又如何不引来盛怒?” 陆宁心中一暖,又将他搂在了怀里,口中喃喃道:“可真是个好孩子!” 但那群辱骂之人依旧是不依不饶,有人阴阳怪气道:“你们如此维护那金琨,难道眼前这明灵子当真就是金琨不成?” 此话一出,不禁引得肖代秋、冷墨燕、范莽等人心下一惊,生怕此番弄巧成拙,反倒害金琨暴露了身份。 这时忽听运日怒喝一声,他高声叫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纠结明老前辈的身份,当真是可笑!” 他再上前了几步,叉腰喝道:“我身为霁云盟的叛徒,还在那天目派时,便与金琨交手过数次, “我俩都在对方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彼此的怨结也已是根深蒂固! “倘若明老前辈真是金琨所扮,他定然会嫉恶如仇,杀我而后快,又如何会留我在明夷帮里?” 第567章 拿我如何 马和、单远、火鸿宇等众纷纷点头应和,颇觉此话在理,这顿让肖代秋、冷墨燕等人暗自松了口气,眼光不自觉地看向了金琨。 乌和乌兰将这几人的眼神记在心里,忽而仰头大笑道:“高啊!实在是高啊!” 又转而对金琨叫道:“金琨,你费尽心机扮成明灵子的模样,再用尽了手段,收买了不少人为你开脱, “如今却有一多半人不信你就是金琨!但你骗得过他人,须骗不过我!” 而金琨只冷哼一声,暗道:“骗不过你又能怎样?你还能拿我如何?” 他又回想起当日运日从月和山地牢逃出,再匆匆来到九宫派的情形。 其时正是因为运日有了二派门人的下落,再加此后果真在月和山下发现了门人的踪迹,实则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金琨这才对运日的仇怨既往不咎,在平常走动时,也对他礼敬有加。 但这时再听利贞帮众讥笑道:“这明灵子怎可能是金琨,反倒是那娃儿,兴许是明灵子的野种,否则他也犯不着生恁大的气!” 他话中的娃儿便是指伏世火,如此一来,又引起不少利贞帮众的讥笑侮辱。 这一幕瞧在金琨眼里,如何不叫他心中大怒,正要破口大骂时,忽听得“嗖嗖”几声破空轻响,远处的讥笑之人纷纷倒地,兀自大口地吐着黑血。 又见乌和乌兰怒指着倒地的十几人,高声嚷道:“谁再敢欺侮这孩子,便是与本座过不去,这些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在场之人无不讶异非常,眼见这十几个倒地之人,正是中了乌和乌兰的毒镖,过不多时便痛苦死去,却始终不知乌和乌兰此举为何意。 原来乌和乌兰早已将伏世火看做是她当年已故的独子,伏世火但凡受辱,便如同她的独子受辱一般,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恶气,故而出手便杀死了十几人。 眼见乌和乌兰如此地狠辣绝情,章夏忠终于开口喝道:“乌和将军,你何故滥杀我利贞帮的兄弟?老夫可还未死,你就要反了我不成?” 他虽是被金琨扼住了喉咙,依旧要勉强运气喊出这些话,以至其面上青紫非常,青筋暴起。 听得章夏忠说出如此刺耳之言,乌和乌兰却是无动于衷,始终是叉手而立。 但那瞿崴则捉住了向章夏忠表功的机会,当即指着她怒道:“乌和乌兰!你这是要阵前倒戈了么?难道你也要当叛徒不成?” 乌和乌兰很是不屑,冷哼道:“本座只是杀了几个放肆的帮众,你身为霁云盟的长老,有何资格染指利贞帮和我亨国之事?” 瞿崴怒气更甚,再叫:“如今咱们三家合为一处,全都是齐心合力,始终听从章掌门的调遣,我怎不能说你?” 乌和乌兰讥笑道:“你们的祁盟主还未曾言语,你却强要出头,想是你这瞿长老还想做回瞿盟主吧?” 瞿崴的野心向来是重夺盟主之位,如今他被当众戳穿了心思,直怒不可遏。 又恐其拆穿他欲夺章夏忠权位的意图,是以他赫然抽出长剑,脚下急点,剥庐剑法瞬间向乌和乌兰击去。 口中还叫着:“你这叛徒竟要叛了我们,瞧我替章掌门拿你!” 这话音还在空中回响,两位高绝却早已交手了二十余招。 一时间里,剥庐剑法与九旋金刀大开大合,相互撕咬纠缠,刀光剑影四处闪现,令人目不暇接。 而一旁的众人,只觉这二人每一招每一式均是势大力沉,以至其刀剑之气涌出了一丈有余。 众人若离他二人靠得近了些,唯恐其伤及无辜。 是以大伙儿不得不远离这二人,他们脚下一边移动,一边亲眼瞧见这二人仅在瞬间便过了五六百招。 半晌过后,又见瞿乌二人斗至几棵大树之侧,所到之处,无论是地面草地,花丛荆棘,抑或是树枝树干,都在刹那间多出了无数刀痕剑迹。 数不清的花草树枝被二人的罡气所折,再忽听“咻”地一声,瞿崴一路直冲,竟将乌和乌兰逼上了一棵古樟树。 乌和乌兰脚下不住后退,待踩在一根树梢之时,猛地再展萨摩殊密功的第四层,令其内力霎时间暴涨数倍不止。 忽听乌和乌兰大喝一声,金刀疾转下劈,反逼得瞿崴疾速退下树干。 赫然间再是“轰”地一声巨响,却是那金刀劈中了树底的一颗巨石,无数碎石四下里激射而出,引得众人纷纷抵御躲避。 但饶是如此,依旧有些武艺低微之人被碎石所伤,转眼间数十人纷纷倒地,又闻喊声四起,哀嚎不断。 其余众人无不被他们的武艺所慑,要么被惊得目直口呆,要么是冷汗涔涔,均是暗忖似此等对决当真是世间罕有,而今日之战,定然要冠绝武林。 瞿崴已和乌和乌兰过了两千招不止,依旧难以决出胜负,他灵机一动,脚下倏地向南连点。 数十招快如闪电的剑招之下,竟引得他二人慢慢奔向了伏世火与陆宁之处。 他故意引二人靠近伏世火,定是要以这孩子相挟,似此等低劣的伎俩,乌和乌兰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不禁怒道:“卑鄙无耻!我看你终其一生都做不得盟主了!” 言毕,再展萨摩殊密功,金刀与长剑赫然一碰,“铮”地一声,两件兵刃竟同时脱了手,倏地横飞出去。 乌和乌兰眼见没了金刀,两只猿臂瞬间暴长数尺,猛地捉住瞿崴双肩,再赫然一甩,已将瞿崴甩出数丈不止。 这一甩,其劲力竟是无比地雄浑,赫然朝两阵之中的金琨和章夏忠二人撞去。 金琨此时已是万分提防,他一手扼住章夏忠脖颈,另一手立在他肋下一拖一带,这二人顿时窜出丈余,避开了瞿崴这猛烈一撞。 便在这时,金琨忽见金光一闪,却是瞿崴在半空中接住了乌和乌兰飞出的金刀,此时那金刀正向金琨面门大肆劈来。 金琨始终怀疑这二人是假借互斗欲行不轨,是以只防这二人横加突袭,却并未料到那飞出去的金刀,竟还会有这后手。 第568章 剧毒毛蛰 他心下稍慌,匆忙只手抽剑,猛地横挥,“噌 ”地一声,那金刀被他远远震飞,竟半晌都不见其掉落。 仅仅是他抽剑击刀这细微的档口,瞿崴早已脚下发力,他瞬息而至,大无妄拳的一招“天神降龙”正从金琨脑顶击落。 直到此时,肖代秋、马和等群雄才反应过来,纷纷发足狂奔,欲上前伸以援手。 但这高绝交手,那是何其的快速,又如何能帮得上半分? 瞿崴这一招来得快如闪电,正是用上了他毕生武学之大成。 他誓要在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之下拿下金琨,好在霁云盟里拔得头筹,将来便可撼动祁偌的盟主之位,再来夺取章夏忠之权。 金琨见此招快得出奇,万不敢托大,他大喝一声,通力立时贯通右臂,让适才挥出的那一剑疾速回转,剑尖朝上,欲将瞿崴这一拳逼开。 瞿崴见金琨那横挥而出的剑,竟能拉住势头飞速回转,已是大吃了一惊。 他眼见这一剑定要将他的拳头刺穿不可,却依旧不急着撤拳,反而左拳再朝金琨下颚击来,欲与金琨来个两败俱伤。 金琨素知瞿崴足智多谋,却不知他有朝一日也能这般凶狠,宁可叫右拳废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金琨顿将通力暴然下沉,脚下略一侧步,已是避开了头顶一拳,再将随侯剑赫然一格,欲将瞿崴的左拳拦下。 瞿崴万料不到金琨在这转瞬之间,竟能将手中长剑接连变换数个方位,大骇其武艺着实是匪夷所思。 但他的左拳依旧是去势不减,虽是不停地催逼内力,也无法瞬息间将它收回。 便在这时,金琨倏地觉得后背生风,心知是乌和乌兰从身后偷袭,顿时让他心下骇然。 他只手对付瞿崴这位高绝,已是勉力而为,如何还能应付另一位高绝的偷袭? 是以他不得不将左手里的章夏忠远远甩去,再疾速背过左手,以抵御乌和乌兰这雄浑一拳。 此时瞿崴见金琨为了抵御乌和乌兰,竟将手中长剑略一停滞,他心中大喜,立将左拳偏过,同时右拳再挥向金琨的面门。 金琨自将章夏忠放开后,要同时应付两位高绝,本并不吃亏,是以他只须将脑袋向右一侧,自可化解此招。 孰料瞿崴忽地将右手腕上抬,赫然从袖中露出一物什来,正是那毒毛蛰的铁盒。 再听“咔吧”一声,无数根毒毛激射而出,径直朝金琨面门而来。 瞿崴在这绝好的档口射出这独门暗器,早令他心中一阵狂喜。 须知在这绝短的距离内,金琨不仅躲避不过,其毒毛蛰也不至四散开来,从而伤了瞿崴自身。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会害了金琨身后的乌和乌兰,但瞿崴只想着拿下金琨即可,乌和乌兰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金琨甫一见这惊天之变,心知再也躲避不过,眼见已有近百根毒毛扎中了脸面、脖颈和前胸处。 一瞥眼间,又见那章夏忠也朝他冲来,面对三大高绝联手对付,他当下也不再犹豫。 只见他左手刚接下乌和乌兰一拳,再倏地将身子转了半圈,双臂迅速在身侧画了个圈,伴随他赫然长啸一声,再奋力向前猛推双掌。 这正是朗月霁风掌的一招“日月经天”,这招以极为雄浑的内力所推,顿朝正前方打出一道惊天气浪。 这道气浪,就好似那日月每日经过长空,风雨无阻,无从更变,于是这一招也就没了破绽,一经发出,再无转圜破局之处。 是以乌和乌兰、瞿崴与章夏忠这三人好似面对一面气墙一般,而这气墙正以推山蹈海之力,向三人猛然压来。 这三人如何见识过此等招式,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催出毕生之力,各举双掌抵御这道气墙。 倘若金琨面对的是两位高绝的合力,这一招之下,八成是打个平手。 然而他此时面对的却是三位高绝合围,又中了剧毒无比的毒毛蛰,此战若是败了,金琨身后这万余人便群龙无首,再也不知如何自保。 是以金琨此招打出的气浪,则是调动了他所有的通力及内力,使得浑身肌肉紧绷,血脉偾张,以至于身体多处的细小血管都爆裂开来。 于是这一掌便达到了金琨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是他豁出性命,力挽狂澜的一掌。 乌和乌兰三人纷纷咬紧了牙关,面对这倾倒之势,也只有奋力抵御的份,想要在短时内找到破解之法,已是绝无可能。 马和、柳太等众此时才堪堪赶至,但略一靠近这四人,便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们各自弹开。 如秦志涛、廖建元等武功低微之人,更是被这股巨力所震,纷纷跌坐一旁,众人无不目目相觑,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而这三位高绝被那气墙向后推出三丈后,终于叫他们稳住了阵脚,而这气墙也因其气竭而消弭于无形。 三人虽未被气浪所伤,亦是惊魂未定,他们各自互望了一眼,无不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好在这三人的武艺均在高绝之列,倘若其中一人的武艺稍差了半筹,也绝无可能平安无事地挡下如此一招绝技。 而金琨用尽了浑身之力,此时已是气喘如牛,身子不住地晃动,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他忽地吐出一口黑血,显然已是身中剧毒,这叫群雄们瞧见了,无不大惊失色。 金琨缓缓看向了一旁,两眼凝望着远处,喊了声:“世火!”言毕,竟仰天倒去,再也没了呼吸。 陆宁见此一幕,直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你不可以死!”一边说着,一边抹着泪花,朝前冲去。 群雄更是惊得有如晴天霹雳,肖代秋当即高喊道:“大伙儿快将明老前辈抢回来!” 说着,大手一挥,协同运日、范莽、柳太、马和、单远、冷墨燕、廖建元、何振海、秦志涛等十余人一同压上。 第569章 两颗解药 此时章夏忠也是右手高举,喝令祁偌、寒横星、宝古坏、世鄂东、马星波等众蜂拥而上,先行抵御一阵。 他自己则忽地脸色黝黑,晃晃悠悠地来到金琨的尸身之侧,眼见他的确没了气息,这才跌坐一旁,对金琨嗤笑道:“死得好,哈哈,死得好!” 他正要在金琨尸身上搜寻那本倒丨心法,却是一阵晕眩袭来,口鼻处也蓦地流下不少黑血。 章夏忠再也难以动弹,只得朝身后轻呼道:“瞿长老,你可带解药了?” 原来,在金琨那招“日月经天”的气浪之下,又引起无数毒毛蛰随风激舞。 这毒毛几乎细不可见,纵使章夏忠这三人有着高绝的武艺,在这气浪之下,又如何躲得过这件绝世的暗器? 瞿崴与乌和乌兰早已是跌坐在地,面色发黑,口吐黑血,亦是中了此毒。 他二人早知这毒毛蛰本是见血封喉的暗器,此时还能不死,实在是仗着这身高绝的内力强撑着。 瞿崴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从中倒出了最后两颗药丸,暗忖着这里有三人中毒,而两颗药丸定然是不够。 于是他悄悄藏起那两颗药丸,又赶紧摇了摇药瓶,故作着急之样,造成解药用尽的假象。 只因他深知,今番若不替章夏忠解毒,他便必死无疑。 只须他这一死,将来自己无论是做那盟主,还是利贞帮的使者之位,都是手到擒来之事。 瞿崴本打算偷偷服下一颗解药,却不料乌和乌兰喊了句:“才两颗解药,咱们三人却要如何分它?” 原来乌和乌兰一直死盯着瞿崴的一举一动,早已将他那点儿细微处瞧得清楚,心知他定是另有谋划,是以立马出言拆穿了他。 瞿崴不禁心生怒意,又不便发作,甫一听得章夏忠又朝他索要解药,当下则毫无犹豫,向他抛出了一颗。 章夏忠接过后当即服下,随即盘腿而坐,暗运内力,以便加速化开这药力。 乌和乌兰见这解药仅余一颗,颤悠悠地道:“你为何不多带些解药?如今我们三人都中了毒,章掌门分了一颗去,我俩却要如何分它?” 瞿崴此时中毒已深,浑身直巨颤不已,他冷眼瞥过乌和乌兰,心中甚恨她坏了大事。 说道:“你道这解药得来容易么?本座……不,是在下耗费了两年的功夫,才好容易得出这两颗而已。” 说完,竟将解药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抛给了乌和乌兰,自己则吃下另一半。 乌和乌兰接过半颗解药,也迅速服下了,叹道:“也罢,总好过没有。回头待此地事了,再找肖神医医治便是!” 心中却是暗自庆幸,若不是她当场揭穿了瞿崴的伎俩,只怕如今连这半颗解药也得不到。 又想:“瞿崴给了章夏忠一整颗解药,兴许是等章夏忠的剧毒解去,再求他用那锁毒的功夫搭救我俩。是以他如此分药,当真是十分绝妙。” 便在这三位高绝席地运功之时,一旁的肖代秋、马和与寒横星、祁偌等众直斗成了一团,喊杀呼喝之声再度震天响起。 冷墨燕与火鸿宇、单远三人则大展青原派绝技,与寒横星、马庆、王齐思这三个九宫派门人斗得不分伯仲。 而马和则协同范莽、柳太三人,与祁偌、马星波、冯俊良打得各有千秋,他们短时之内虽各有负伤,自也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尽管群雄拼了命地不住抢进,也均无法靠近金琨半分,更何况金琨之侧还有三位高绝看护,纵使能近得了身,又如何敌得过他们三人? 如此一来,群雄虽是拼尽了全力,也实不知这一战斗至此等田地,又该如何收场。 那伏世火正惊慌失措地站在群雄身后,他此时已是满脸的泪痕,显然是为金琨之死伤痛欲绝。 而眼见远处的数千亨军正在缓缓压上,他心中更是焦虑至极,顿觉此战败北仅在顷刻之间。 他此时心急如焚,一会儿瞧见陆宁正勉力应付世勇的强攻,一会儿又见何振海被肖代春连劈了两掌。 心知哪怕没有远处的亨军,群雄也定敌不过章夏忠等众。 正没理会处,他忽地灵光一现,暗叫:“是啦!师父他倒地之前,为何要喊我的名字?” 他急得直跺脚,双手死命的挠着头发,不住地原地转着圈儿,喊道:“为何啊?这究竟是为何啊?” 他想过许久,依旧是不得其法,干脆跪伏在地,悲恸而哭,再喊:“我……我要是有师父一半的聪慧,便早就想通此节了……” 他忽而又依着乌和乌兰三人的样子,也是盘腿而坐,意图就地入定,只想着在那丨中境界里,兴许就能寻到这份答案。 如此仅是过得一会儿的工夫,待那通力行至脑顶百会穴时,终于有一画面浮在他的脑中。 那便是金琨在倒地的那一刹那,曾用手指指着自身的丹田,这一细微的动作看似漫不经意,但在这丨中境界里,却显得分外惹眼。 果不其然,伏世火的脑海里再度闪出一处画面,那便是金琨曾悉心教导他的一幕。 脑中的一片氤氲之中,但听得金琨浅笑道:“你将通力从丹田处散向四肢百脉, “再闭上双眼,努力想着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想好了之后,咱们再看看结果是什么。” 如此一句之下,顿让伏世火猛地惊醒,大声道:“是啦!师父所指的便是绞互!” 再细细一想,又自言自语道:“这绞互可让我与师父动作一致,好似同一个人一般,且是分毫不差……师父此时提起那绞互,难道是……” 想至此处,他再无停滞,忙奔至肖代秋左近,朝他喊道:“肖爷爷,我有法子救师父啦!” 肖代秋此时正与寒横星斗至酣处,甫一听得此言,猛然一惊,便再也不顾寒横星,冒着被她长剑刺伤的风险,毅然决然地向后跃去。 寒横星此时的长剑堪堪要刺中肖代秋的背脊,却被斜地里转出的秦志涛与廖建元接下,替肖代秋拦下这致命一击。 第570章 柳太发狂 肖代秋好容易奔至伏世火身侧,又远远向金琨处眺望一眼,柔声道:“世火,你师父八成断了气,你又如何能救他?” 伏世火早已是心急火燎,也不知如何给他解释“绞互”二字。 只平躺在地,大叫道:“肖爷爷,我知道师父还未死去,这可是通力的神奇之处!您就将我当成师父,您给我医治,便是给师父医治啦!” 言毕,赶紧运用金琨之法,将那绞互之境迅速达成。 肖代秋忽地喜惑交迸,但此时群雄正在拼命之时,也来不及细问。 他迅速俯下身去,亲眼瞧见伏世火的面色由红润转为黝黑,与远处的金琨并无二致。 他再伸指一探,果然是中毒之象,诧异之余,心中忙暗道:“世火只在转眼之间,脉象便如此地孱弱,估计琨儿的脉象也是如此…… “那通力的神奇之处本就远超想象,说不定此法真能让琨儿转危为安,那咱们这儿的兄弟,与那远走的万余众可都有救啦!” 想至此处,忙从药囊中抽出银针和药丸,再运用肖家的祖传之法,迅速替伏世火拔去剧毒。 但这毒毛蛰实乃天底下最毒的毒蛾与那消伽散混合而成,便是那消伽散也能算得上是天下奇毒,此时若想要将它单独拔除,又是何其之难? 一晃眼间,二十余针齐齐扎下,几颗药丸也已塞入伏世火口中,肖代秋马不停蹄,再催逼自身的内力,替伏世火迅速渡入真气。 一盏茶的时辰眨眼而过,只见伏世火的双眼、双耳以及鼻孔、针眼处缓缓流下少许黑血。 而此时肖代秋的脑上已是细汗频出,他暗自愧道:“他们利贞帮也不知是怎生制得这毒药的, “无论我如何催逼,也仅能逼出这点儿剧毒,这又如何能救得了琨儿?” 他再度加大了内力,以至其红光满面、青筋暴起,依旧是不得其法。 再想:“可惜我身边药材匮乏,更何况此时事出紧急,这拔毒便如那抽丝一般,又怎能一蹴而就?” 就在肖代秋心焦如焚时,忽觉伏世火的胸口猛然一跳,不禁失声道:“这……难不成便是通力?” 又思忖着:“这通力本就可解百毒,为何琨儿还能被这剧毒伤着?” 再转念一想:“兴许是琨儿适才替马和与范莽解毒疗伤,耗费了不少通力。之后又与三位高绝过招,以至其通力所剩无几…… “是以这剧毒突如其来,所剩的通力定然抵御不住,这才……” 自想通了这一点,肖代秋赶紧将双手放在伏世火的胸口处,大声道:“世火! “若你还能听见,便随老夫的手法而动,你们哪怕还剩下一丁点儿通力,我也能为你俩将剧毒解去!” 言毕,试图用他自身的内力真气,去引导伏世火体内的通力,使其流通奇经八脉,直达周身百穴。 而这边厢,马和、柳太等群豪只道金琨已死,心中悲恸已极。 他们在与祁偌、马星波等众的互斗之中,更是用上了十二分的气力,使其斗志不降反升。 只因金琨这一去,在场的百十名帮众与豪杰便不能全身而退,就连远遁的严倚柔和那万余之众,也不知能否平安度过此劫。 莫说那三位高绝正自中毒调息,便是其余的高手也是武艺高超、人多势众,若想要从中取胜,犹如那炭中取栗、虎口拔牙,实为九死一生。 此时马和与祁偌已是斗至千招之上,虽是各有负伤,也依旧未分胜负。 马和心知祁偌那极寒幽境掌之威,今番能与之拼斗至此,实在是因马和将此战作为背水一战,万不敢掉以轻心。 但他眼看一旁的樊复却远远站立,并未上前援手,心中早有不快。 直至他使出剑下绝招,将祁偌逼退了数步时,才大声叫道:“樊复!你收了我的钱,便该替我办事!还不快来帮我将祁偌杀了!” 樊复忽地一凛,心知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却又不敢当真与那祁偌交手。 只得喊道:“我去助道长一臂之力,回头再来助你!” 言毕,纵身一跃,已跃至柳太之侧,手中长枪立将冯俊良的两只钢爪架开,叫道:“道长,你可还撑得?” 此时的柳太新断左手,本是绝难敌得过冯俊良。 但他眼见金琨只在转眼间就倒地而亡,顿时如入魔怔一般,每招每式之间均变得疯狂已极。 须知金琨正是金思农夫妇之子,金思农夫妇本与柳太有着救命之恩,这三人之间早在三十年前便是生死之交。 而金琨更是柳太自小看着长大,二人虽以叔侄相称,但金琨自幼父母双亡,与柳太相处的时日更为长久,其情其义,早与亲父子并无二致。 是以如今的柳太见金琨已死,便如发了疯也似,全然不顾那钢爪之利。 他宁愿周身被冯俊良抓得伤痕累累,也要拖着一条残臂,与之拼个你死我活,也算是为金琨报了杀身之仇。 此刻好容易有樊复从旁策应,顿时是以二敌一的局面,本该立刻取胜才是。 樊复却未料那柳太好似充耳不闻一般,只顾披散着头发,两眼血丝密布,口涎与鼻涕四溢横流,断臂处兀自滴血如注,叫人看了不禁生出几分胆寒。 樊复提高了嗓门道:“你这道人,难道疯了不成?” 然而柳太只停顿了一瞬,便又高举长枪,再朝冯俊良杀去,完全不顾樊复的不断问询。 只见柳太出枪一招快似一招,但这其中章法已失,招式全无,仅是靠着一股子狠劲在与冯俊良相抗。 转眼间已过了百招,而樊复非但不帮手,只在一旁不停喊道:“我说你这道人,怎恁地不识好歹?我好意帮你,你却始终不理不睬!” 柳冯二人又过得百招,再听樊复喊道:“你好歹也是个侠士,这湮遁道人的名号在霁云盟里不可谓不响! “但这明灵子才刚一死,你便要发疯,哪儿还有侠士的影子,我可要瞧你不起了!” 第571章 活活咬死 但柳太依旧是不闻不问,口中只发了狂地吼叫,数招之中又被冯俊良抓了三道。 但柳太竟似毫无痛觉一般,依旧挥舞着长枪,涨红着脸面不住向前进招,那模样叫人看了,无不叫人心生恐怖。 樊复又喝骂了几句,见柳太依旧是疯疯癫癫,死性不改,他略一颔首,小声道:“既然如此,便拿你开刀了!” 言毕,忽然跃至柳太身侧,手中长枪寒光一闪,立时将柳太的右手砍了去。 便在柳太通天的惨叫声中,群豪均知晓了这幕惊变,但都碍于眼前强敌环伺,始终分身乏术,只得纷纷对樊复咒骂不已。 樊复甫一得手,赶紧跃向一旁,叉腰叫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今明灵子已死,明夷帮已成强弩之末,再也难有作为! “尔等识相的,还不快快降了我利贞帮?” 范莽等群豪听见了,无不大生怒意,咒骂之声直有增无减。 马和一边以巧妙剑法应对祁偌,一边喝骂道:“这狗贼果然叛了!算我马和瞎了眼,竟将大把的银子送给你这该死行瘟的!” 心中却是自责道:“弈堂主生前叫我好生提防着此人,未料今日还是被他害了同僚,来日若到了下头,可叫我如何面对堂主……” 廖建元也将掌法上下翻飞,大骂道:“好个禽兽!我咒你个不得好死!最好是万箭穿心而死!死无葬身之地!” 火鸿宇因金琨被冤之事,本不喜对他人评头论足。 但今番见到金琨新死,阵营中又出叛徒,便忍不住喝道:“好你个畜生! “我青原派无论是存是亡,都要世世代代记住你这畜生! “还有那不共戴天的利贞帮,我青原派但凡还有一人,也要将你们千刀万剐,叫你们不得好死!” 面对无数的斥责,樊复又大叫了几句:“你们再骂也是没用! “事到如今还不如给自己谋个后路,你们是想死在这儿,还是要与我利贞帮共享富贵?如此简单明了之事,你们怎就不知变通?” 但众人的辱骂之声不绝于耳,毫无转圜的余地,樊复也只得一脸的苦相,莫可奈何。 只因他本想拉拢冷墨燕等群豪投入利贞帮,也算是为利贞帮纳了份投名状,好叫利贞帮重新再接纳他这叛徒。 而此时这投名状非但无从说起,而那边厢,利贞帮又是对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对他剥皮啖肉,是以他在两个阵营之间都毫无生路,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只得摇头大叹:“唉……只因我太高估了明灵子其人,想不到他传奇如此,也能被人杀了去…… “这笔生意算是我败了,这江湖之中恐再也不能容我,也罢,也罢……”说完,便要趁机逃下山去。 这一幕被众人瞧见了,不仅是明夷帮群豪对樊复骂个不停,便连利贞帮里十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大肆臭骂。 其中竟有十几人急忙摆脱眼前的对手,欲上前去拿住樊复。 便在这时,忽见那柳太甩脱了冯俊良的纠缠,只拖着两只流血的残臂,发足狂奔,瞬息间便追上了樊复,一脚将他踢翻。 口中还大喊着:“我与这霁云盟不共戴天,你们谁都别想活!” 樊复万万未料柳太在断去双手之际,还有如此的蛮力,这一脚竟将他踢得内息大乱,胸中忽现一口郁结,难受已极。 樊复根本爬不起身,只能将手中的长枪祭在胸前,以防备柳太的后招。 而柳太再度高跃而起,朝樊复落下时,双脚倏地绕过他的长枪,竟打出了天门七十二路枪法的一招“直捣黄龙”。 这本是用在双手的枪法,如今却被柳太以脚代枪使了出来,力道又翻了数倍不止,只一脚便将樊复踢得狂呕不止。 柳太见樊复如此狼狈的模样,并未乘胜追击,只狂吼道:“张浪!你给我起来!我俩再来一决生死!” 章夏忠和范莽等众再是一惊,均暗忖着柳太竟把樊复当成了张浪,他如此的胡言乱语,莫不是当真犯了癫狂? 而樊复接连挨了两脚,浑身早已散了架,只是万幸自己未死,如何还有气力站起身来? 他甚恐于柳太的癫狂,宁愿死在章夏忠等人的手里,也不愿让眼前的疯子将他蹂躏至死。 是以他忍着巨痛,猛然提起仅存的内息,再着地一翻,迅速向着打坐的章夏忠三人爬去,只盼着这三人能有一人会伸出援手,助他脱离险境。 柳太见樊复匍匐而动,再度气红了双眼,大吼道:“张浪!枉你是一代宗师,休得逃走!” 他越是发狂,两手的伤口越是血流如注,众人见他犹如一只夜叉一般,拖着鲜血一跃而起,猛地将身子砸在樊复的后背。 那樊复被砸得惨叫不已,直尖声大喊:“住口!你住口!” 原来柳太已骑在他的后背之上,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以至其鲜血喷涌而出,这叫旁人看了,无不心惊肉跳,怛然失色。 樊复的喊叫直凄惨绝伦,但柳太一旦将他咬住,如何还愿松口,喉中竟还能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句。 众人细细一听,像是在叫:“你当初便是这么吸人血的吧!你当初便是这么吸人血的吧!” 樊复再叫得几声,只一声低似一声,待其鲜血流出一大片后,便再没了声响。 此时群雄再向他瞧去,只见他全身竟毫无血色,已然失血而亡了。 但柳太并未觉察,依旧是死咬着樊复不放,他两眼中竟滴出血来,兀自死命地甩着脑袋,两脚还时不时地踢上几踢。 众人瞧见这一幕,如同瞧见个饿虎扑食一般,那柳太如何还有半点的人样,只是个兽性大发的疯子,而这疯子和这惨状,直叫旁人不忍直视。 樊复已是死去多时,柳太依旧猛甩着脑袋。 便在人人嗟叹万分,只专注眼前的拼斗之际,忽见一人影晃至柳樊二人跟前,而柳太则立即瘫软在地,眼神变得迷离呆滞。 众人定睛瞧去,那人正是金琨!一时间惊呼与诧异之声雄起雌伏。 第572章 金琨复生 范莽、冷墨燕等众均是喜庆欢呼,手中的招式相较于此前,不禁又多了几分力道。 他们虽不知金琨是如何由死复生的,但只要金琨能重归阵营,那么今日一战,以及他们身后的万余帮众,便都有了生还之机。 而陆宁则跳出了战团,奔向伏世火身侧,立即将其抱起。 又对着金琨之处,向天拜倒,泪眼婆娑道:“老天爷护我金郎不死……我陆宁……我陆宁来日必救死扶伤、行善积德,以报此恩!”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将伏世火紧紧搂在怀里,对他亲了又亲。 二人的泪水混织在一块儿,又缓缓看向远处的金琨,心中不禁默默祷告。 而祁偌、寒横星等众均是讶异无以,纷纷失声叫道:“不可能!这怎可能!” 须知那毒毛蛰实乃天下第一奇毒,凡中此毒者,若是没有解药,怎能还有活口? 便是那章夏忠及乌和乌兰、瞿崴三人,虽及时服了解药,也是被这毒性折磨得痛苦不堪,只得就地打坐调息,慢慢等待那药性解毒。 此时章夏忠环顾了众人,又细细回想此前那一幕幕,才从肖代秋与伏世火这二人身上发现些端倪。 暗忖道:“那鬼神叹在众人剧斗之时,却单独与那孩子鬼鬼祟祟,此后那明灵子便起死回生了……这难不成又是那倒滚心法之功?” 想至此处,暗觉今日若不将金琨彻底除去,再夺到那倒丨心法,小则会叫他心痒难耐,枉费了这数年以来卧薪尝胆的苦心。 大则恐危及将来霁云盟的运势,便连他的利贞帮都恐有倾覆之危。 而金琨此回醒转,正是因为伏世火及时进入了绞互之境,才变得与金琨的动作和神态相同,又兼得同伤同毒。 是以在肖代秋一番引导之下,才调动了伏世火体内的通力,并将其行至各处要穴,与奇经八脉之中,这才有了解毒的奇效。 但这剧毒实在过于顽固,金琨体内的通力也所剩不多,半晌之下也仅仅是解去近半的毒性。 纵是如此,也足以让金琨醒转。 然而金琨甫一醒来,匆忙瞥了一眼两阵中的剧斗,便顾不得毒性未能尽解,主动断开那绞互之境,再奋力爬起身来,迅速奔至柳太身旁。 瞧见了这一幕,顿让肖代秋与伏世火二人狂喜万分,高声欢叫。 原来这绞互之境端的是神奇万端,真能将金琨从生死线上拉回。 但金琨又实在是操之过急,毕竟还有一半的毒性未能解去,这让肖伏二人看在眼里,直忧喜交迸,难以自持。 此时金琨已点中柳太的膻中、大椎两处大穴,与他小声道:“柳叔叔,我回来了!还请收摄住心神,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言毕,再从他的双肩处渡入通力,立即给他双手止了血。 柳太虽是浑身瘫软,但依旧是嘶吼不断,面色也从通红变为了暗红,显然是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又谈何收摄心神? 柳太此态,自然是被金琨看在眼里,他见通力渡入后,竟起不到多少作用,忙细声问道:“柳叔叔,你这是怎地了?你不认得我了么?” 未等柳太答话,却忽闻得无数脚步声渐近,正是远处的亨军与利贞帮众奔至了近处。 这几千亨军和帮众的声势过于浩大,若让他们全数压上,这百余明夷帮众和群豪也绝难抵御得住,今日的事态已入非同小可之境。 金琨心知此时已迫在眉睫,便不再多问,掌中渡入的通力又加大了数倍,以期能压住柳太的这份癫狂,才好做之后的打算。 但如今却是事与愿违,往昔神奇无比的通力,此时却并不能随心所欲,达到万事万能的境地。 再看柳太的面色,此时又从暗红转变为了深红,与那黝黑也相差无几,这一幕顿让金琨大感意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最先奔至的数百亨军已冲入剧斗之中,仅是一会儿功夫,便叫几名帮众成了刀下之鬼。 便是那冷墨燕、单远等人也在短时之内受了刀槊之伤,再也不能支撑多久。 而一旁的何振海却被三只长槊扎中,瞬间便没了性命。 金琨心急之下,再点了柳太神封、魂门、冲门三处要穴,忙道:“道长你且稍安勿躁,此时大伙儿正在危难之时,我去去便来!” 说罢,身子瞬息而动,径直朝章夏忠三人而去,他心知若要扭转今日之势,还得将那章夏忠再度擒住才是。 然而此时战局大乱,章夏忠数声喝令之下,那数百亨军早将道路堵死。 甫一见到金琨欲朝自己奔来,章夏忠心中很是忌惮,再度喊道:“祁盟主、马长老、寒长老,莫管眼前之人,先将明灵子拦下才为正途!” 祁偌三人心知有理,顿时弃了马和、范莽、冷墨燕三人,一齐朝金琨蜂拥扑去,而马、范、冷三人则又被亨军层层围住,脱身不得。 金琨又何惧这三人合力,他未等那三人近身,只将朗月霁风掌的“批风抹月”与“皓月千里”击出。 三人顿时被他掌风刮起,远远跌在了五丈之外。 待这三人艰难爬起身时,却不知在何处受了内伤,一时间各自晃得几晃,再也不敢贸然向前。 正待金琨再向前疾冲时,亨军之中又忽然转出了宝古坏、世鄂东、马庆、世勇、冯俊良五人。 这五人尽展毕生绝学,招式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打了金琨一个措手不及,总算是将他拦下,顿解章夏忠满腹焦躁之情。 金琨则苦于自身的通力锐减,适才勉力击退了祁偌三人,又面对五名高手同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便在这几人连番的强攻之下,金琨只右手持剑,左手出掌,堪堪接过了百余招,手中力道却一招低过一招,一时间竟守多攻少,难有胜算。 而宝古坏等众见金琨竟有了力竭之象,心中升起一阵狂喜。 第573章 无形之手 刹那间,一只流星锤、一柄长剑、两只钢爪,配合着双拳双掌,自四面八方向金琨击去。 众人无不左右腾挪,上下翻飞,招式中赫赫生威,令人目眩神迷。 再斗过两百余招,眼见金琨愈来愈难以招架,宝古坏竟大笑出声:“你这明灵子也有今日,瞧我替我那三位同僚报仇!” 这一声之下,其余几人均暗自觉得,这宝古坏从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废话,竟恁地一反常态,实属不易。 是以这几人顿觉今番定会大有可为,于是便将手中的招式又增强得几分,欲一举拿下眼前的明灵子,夺得一份不世之功。 然而金琨毕竟是聪慧过人,他与这五人堪堪过了两百余招,总算觅得他几人招式间的破绽。 只见金琨一改招式,并不与这几人硬拼,却忽地在他们之间横跳竖窜,左右腾挪。 一晃眼间,却见金琨忽地矮身,避过所有的兵刃铁拳,抱着宝古坏大腿一侧一转,瞬息欺近冯俊良身后,再“噗”地一掌,顿将他打得鲜血喷出。 那冯俊良竟连闷哼也无,只横倒在地,不知死活。 正在其余几人惊诧之际,再见金琨侧身躲过世鄂东的双掌,又将双手在其腋下一托一推,世鄂东这铁掌竟砸在马庆握剑的右手上。 那右手顿被这股巨力所牵,手中长剑竟不自觉地向斜后一划,在世勇胸前划了个一尺有余的口子,顿使他像个血人一般,直惨叫不已。 世鄂东见状,再也顾不上金琨,忙将世勇拖向一旁,并从怀中掏出金疮药给他抹上,一副关怀备至的神态。 而宝古坏与马庆见瞬息间便折损了两人,如何还敢向金琨进招?只目目相觑,缓缓退却。 金琨则乘机暗运通力调息,心中忖道:“好险,好在我重伤之下还能智取,若是栽在了这几人的手里,今日还如何带领大伙儿脱身?” 正当他再对宝古坏二人出手时,却见人影一晃,一柄长剑带着寒光赫然向他后脑挥来。 好个金琨,竟未见他转身,便疾速矮下身躯,不仅避过了此剑,还能将手中随侯剑自身后挥去,再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击向那长剑。 “噌”地一声响起,那长剑顿被挑至半空,兀自疾打着转儿,向远处落去。 未等招式变老,金琨倏地转身而起,一掌击向那来人,却看清了这人竟是瞿崴,不禁说了句:“你的毒可解得真快!” 瞿崴一边展开大无妄拳与金琨周旋,一边揶揄道:“明老前辈可莫要说笑,中我毒毛蛰还能不死的,这世上除了你,便再无他人了!” 原来瞿崴此番前来对付金琨,实则是勉强而为。 远处的章夏忠依然在原地打坐,他的毒素未能尽解,仍然无法站起运劲,又何况瞿崴那仅有半颗解药的药力。 是以瞿崴体内的毒素还未解去一半,但他如此作为,实在是因其精心算计而来。 他只以为,若此番他败给了金琨,也能给金琨阻得一阻,不至让他大杀四方,以致将章夏忠、乌和乌兰等众迅速除了去。 更何况此时亨军已至,金琨纵使再是神功无敌,也不至于敌得过那数千军将。 待事情过后,章夏忠、乌和乌兰、祁偌等人自然要给他记上一功,为他今后谋篡之计夯实地基。 倘若此番侥幸赢下了金琨,那么拿下明夷帮等众自也不在话下。 此后只待一个绝佳的时机,瞿崴只须暗中绕至章夏忠身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致命一击。 那么这利贞帮的使者之位,便可在今日拿在手里,又岂不快哉? 是以瞿崴不等自己的剧毒解去,硬是拖着病躯,也要与金琨周旋一番,虽是瞬间就丢了长剑,也依旧要用那大无妄拳尽力施为。 而这边厢,柳太却忽然翻身而起,朝天嘶吼,如同个野兽一般,眼中冒着金光,发疯似地朝人群中奔去。 他最先奔至世鄂东身旁,不等世鄂东反应过来,倏地挥起左手,只一拳就将他远远击开。 柳太虽是双手齐断,但却将金琨渡来的通力强行留在体内,未被金琨收回。 而这通力也无法尽数依从金琨之意,仅是留在柳太两手的伤处,先将血流止住。 事到如今,这通力竟又钻出伤口之外,再渐生渐长,犹如长出了一双无形之手一般。 而此番击开世鄂东的这一拳,正是那无形之手所为,这一幕叫两阵的群豪看见了,当真是匪夷所思,不明其意,惊叫之声顿时四起。 章夏忠见那无形之手光芒四射,耀眼骇人,却又叫不出其中究竟是什么颜色,也是纳罕不已,缓缓道:“这……难道便是那通力了?” 而金琨一连接了瞿崴的“凤凰单展翅 ”、“凤凰双展翅”、“天神降龙”几招,甫一见到柳太此景,也是吓了一跳。 暗叫:“我已将柳叔叔的穴道封住,他为何还能冲破穴道?为何还要如此地发狂?” 不禁高声叫道:“道长!还请收慑灵台,勿叫自己走火入魔才是!” 然而柳太竟完全未察觉金琨已起死回生,对金琨之言兀自充耳不闻,对自身的伤势也是浑然不觉,又将一拳猛然砸向地上的世勇。 那世勇惨叫一声,倏地喷出老大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就此而亡。 世鄂东早被击至远处,见此情景,先是愕然当场,再瞬间从丧子之痛中清醒过来,于是脚下狂点,怒而向柳太肋下猛挥一掌。 谁知柳太竟不闪不避,还朝世鄂东大喝一声,其声响彻了半座山顶,在众人头顶之上缭绕不绝。 此时柳太深红色的面孔上,不住地流下血泪,与口涎混杂在一块儿。 四只犬齿竟好似那獠牙一般,又有无数的热气从他口中喷出,使他犹似那地府的恶鬼,叫人看了无不感到可怖万分。 这一幕也着实将世鄂东吓了一跳,挥出的这一掌,仅在半途便滞得一滞。 柳太当即抓准时机,一手夹住了这掌,另一无形之手猛地砸在世鄂东左脸上。 第574章 六月飞霜 这世鄂东的武艺虽远不及瞿崴、乌和乌兰这等的高绝,但在江湖之上自也是跻身高手之列。 平常时,若论单打独斗,少说也能在柳太手下接过数十招。 而今时今日,却连他的一招也接不下,这一拳竟将他打得晕头转向,仰天便倒。 可柳太却又朝他连砸数拳,一边砸还一边怒喊:“打死你个霁云盟!我叫你们阴险狡诈!叫你们勾心斗角!” 这几拳之下,早将世鄂东打得鼻青脸肿,鲜血四溅,只须再砸得两拳,非得要了他的性命不可。 便在这时,忽闻一支剑声响过,一道寒光猛向柳太心口刺来,却是那马庆持剑来救。 而柳太却并未抬眼瞧她,只伸臂一挡,任凭那长剑穿过断臂,却未闻柳太喊叫半声。 此时再看那断臂,却是青筋凸起,肌肉紧绷,将那一剑牢牢夹在肉里,竟无法抽出。 便在马庆大骇之下,顿见柳太那无形之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再猛地一发力,已将其脖子扭断,这九宫派长老就在这瞬息间便没了半点气息。 但柳太仍不肯放下马庆的尸首,他依旧死命地掐着她,朝天怒吼:“叫你们冤枉好人!叫你们把这江湖搅得乌烟瘴气!” 寒横星、祁偌等人远远瞧见了这一幕,如何不惊诧万分,他们高叫之下又见一只流星锤远远甩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柳太后背上。 那流星锤上的尖刺,将柳太砸出了十数个窟窿,鲜血迅速流下,而柳太的身子只晃得一晃,对这一击却毫无痛感也似,依旧是傲然挺立。 远处的宝古坏掷出这一锤,旨在救下世鄂东与马庆这二人,本并不期望能砸中柳太。 然而此时却一击即中,又觉得这一击似乎并未伤其分毫,反而大出意外,还叫宝古坏生出了一股惧意,不禁“咦”地惊叫而起。 柳太缓缓将手里的世、马二人放下,又从后背上将流星锤拔出。 他转向远处的宝古坏,眼中的血泪不停流淌,心中的恨意已至极点,使其胸脯起伏不断,热气不停地从他口中汹涌而出。 他蓦地长啸一声,再喊:“我今日定将你们霁云盟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言毕,猛将手中的流星锤甩出,又拉着末端的铁链,借着这一甩之力赫然跃起。 堪堪要落在宝古坏跟前时,柳太早将双臂大展,无论宝古坏使出何等招式,他都照单全收,只顾着将宝古坏紧紧抱住,发了狂地使出一股荒蛮之力。 而宝古坏的浑身武艺都在那流星锤上,如今流星锤已失,纵使对柳太接连打出了三掌七拳,也是于事无补,顿被柳太一双大手死死地箍住。 柳太双手越箍越紧,口中不住叫道:“杀了你们!一个不留!杀了你们!一个不留!” 纵使宝古坏也是位武艺一流的高手,面对柳太那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力,愣是毫无半点的反抗之力。 他被箍得愈来愈是难受,脸颊被憋得通红无比,没过一会儿,忽听得“咔啪”几声脆响,却是宝古坏的臂骨与肋骨被柳太生生箍断。 但听得宝古坏接连发出惊慌惨叫之声,金琨便心知不妙。 他与瞿崴已周旋了数百招,在百忙之中一眼看向那柳太时,却见他已是全身青筋暴起,皮肤已呈黑紫色,浑身鲜血淋漓,还有一柄长剑兀自插在他的残臂之中。 金琨急欲摆脱瞿崴的纠缠,但面对瞿崴的步步紧逼,金琨只得一边朝柳太方向腾挪,一边暗暗蓄劲,以期能够一招制敌。 如此再过得十余招,瞿崴见金琨剑招放缓,左掌的力道也愈来愈是孱弱,只道金琨剧毒发作,已是穷途末路。 他瞟了一眼北首席地而坐的章夏忠,暗忖今日之计很快便要得逞,正自窃喜不已。 不料金琨忽地斜撤一步,再立了个弓步,又大喝一声,双掌倏地向前平推。 瞿崴见这一掌虽是声势浩大,却又平平无奇,他并不惧怕,只将双拳交织前胸,欲轻松挡过,而后再做计较。 可就在这瞬时间里,只见方圆十数丈之内,忽地天地变暗,半空中顿有无数的乌云齐聚。 祁偌、寒横星、马星波等人还以为变了天气,大不了雷电交加,本也并不在意。 可谁知瞬息间狂风大作,忽然下起了暴雪,亨军与群豪惊骇之下,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风,令人冷颤不迭。 不少亨军立时被冻得手脚麻木,顿被明夷帮众抓准了时机,立时斩杀了数十人之多。 而王奇思、肖代春等豪杰也被这寒气所侵,面对眼前的敌手,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攻守。 这便是金琨朗月霁风掌里的一招“六月飞霜”,正是自他多年前受冤之后,再从那股冤气中所领悟的一个招式。 这一招式是以他的极寒之气作为根基,再将这寒气发挥到了极致,可叫方圆十数丈里天地无光,霎时间寒如地狱。 就如同金琨当时受冤的心境一般,十分地压抑可怖。 此招的威力本就十分巨大,不仅在对敌之时所向披靡,还极易反噬自身,是轻易不会施展的一个招式。 再加上金琨在习练倒丨心法时,早已将那股冤气放下,不愿再纠结这些尘缘往事,否则这部心法也是绝难练成。 是以这霸气无比的一招,他本就不愿使出,也只有在如今这处险境之中,才迫不得已将其打向瞿崴。 瞿崴硬接下了金琨这一掌,未料这掌力竟冰寒如刀,只觉这寒气瞬间传遍了周身,令他全身都冻成硬邦邦的一整块,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几乎无法动弹。 瞿崴不禁暗叫糟糕,还以为此番必死无疑,骇然之下又觉这道寒气太过熟悉,便喃喃叫道:“这寒气……这寒气……” 北首的乌和乌兰虽还在席地打坐,自见到了这一幕,也冷冷地道:“哼!还说你不是金琨,这极寒之气你又如何解释?” 第575章 癫狂致死 然而金琨见瞿崴再也不能与己纠缠,却并不乘胜追击,他立时横跃几步,落在柳太身旁,接连点中了他的几处穴道。 此时的柳太已是癫狂不已,虽被金琨点了穴道,也是不能叫他停下,而他怀中的宝古坏早已没了气息,却是被他活活紧箍而死。 这点穴之术居然失了灵,直让金琨心中一凛。 再加柳太如此地发狂,不禁让他暗想:“柳叔叔的这种癫狂实在不妙,定要速速将他制止,否则恐伤其性命!” 想至此处,暗运通力在指尖,再点了他几处穴道,却遭到柳太体内的一股狂气相抗,只是让他稍稍滞得一滞,依旧是万分地癫狂。 又听柳太朝金琨喊道:“我今日若不杀光霁云盟里的阴险小人,我定誓不为人!”言毕,依旧箍着宝古坏的尸身,狂气四溢。 金琨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暗道:“我还道柳叔叔已学会了移经换穴的功夫,原来是他自身的狂气在拼命抵御我那点穴之法!” 于是忙向他喊道:“道长!你且瞧清楚了,这宝古坏可不是霁云盟的人,你快快清醒一些!” 说罢,又用手刀在柳太背、颈等处连斩几刀,也是无法令其昏厥,更是让金琨讶异无比。 金琨再无他法,只得收起了随侯剑,一手强行将柳太抱住,另一手扯出了宝古坏的尸身,远远扔向一旁。 柳太的手里没了尸体,更是癫狂到无以复加。 他一边死命要挣脱出来,一边仰头发出嚎叫,叫声直遍布四野,久久回荡在群山之间。 这叫声让章夏忠、瞿崴、乌和乌兰等人听来,纷纷皱眉不已,只因这绝不似常人之声。 与其说,这是来自夜叉夺命的尖啸,不如说是地狱恶鬼的吼叫,才更为贴切一些。 这时金琨也铆足了劲力,左手夹着他的臂膀不敢放松丝毫,右手再抵着他的后背,极速地渡入通力,以期这通力能叫他恢复些清明。 孰料,柳太那无形之手倏地缩回了体内,又在体内变为了通力,正与金琨渡来的通力极力相抗,不叫他得逞分毫。 金琨直惊得无以复加,按常理来说,柳太体内的通力也是自金琨而来,如今却为何要违背他的心意与之相抗? 金琨掌中又加大了数倍的力道,而其遭到的抵抗也是成倍成倍地增加。 不禁让他暗叫糟糕,急忙忖道:“柳叔叔体内仅留有一小股通力,却为何能有如此之力与我相抗?难不成全是因他癫狂所致?” 金琨再无他法,转而向远处喊道:“肖大夫!还请速来!” 肖代秋本挡在陆宁与伏世火跟前,眼见柳太这般癫狂,早知不妙,便急向陆宁二人交代了几句,再朝金琨二人奔去。 此时他正奔在途中,又听见金琨高声唤他,心知定是通力也对柳太失了效,忙叫道:“你快将他放开!” 金琨蓦地一怔,他好容易才将柳太制住,绝不可再任他癫狂下去。 金琨只道自己听错了,并未加理会,手中的通力再强劲了几分。 肖代秋直发足狂奔,再喊:“快放开!快放开!否则便来不及啦!” 金琨倒吸一口凉气,只得迅速将柳太放开,唯恐其癫狂到无以复加,以致无法收场。 谁料金琨刚一松手,柳太的吼叫已达到了极点,忽见其仰天振臂,浑身筋脉倏地爆裂开来,鲜血溅出一丈不止,又再晃得几晃,仰天便倒。 金琨大骇之下,忙伸手将他扶住,惊道:“道长!你……” 言毕,一探其脉,竟是死脉,再探他的呼吸,也是全无,原来柳太就此殒命了。 金琨毫不甘心,暗忖这通力有着起死回生之效,再速将右手按在柳太肩上,极速渡入通力。 然而半晌过去,这通力犹如泥牛入海,竟起不到半点功效。 他再加大力道试了一试,却马上垂下手来,只低垂着脑袋,暗暗掉泪,心中悔恨无以。 原来,柳太所有的经脉皆断,无论渡入的是内力真气,还是那神奇万端的通力,都无法在其体内顺着经络运转。 这就好似那破了口的皮球,无论怎样往里吹气,也不能使其重新充盈,恢复如初。 范莽、冷墨燕等人见到金琨这副模样,便知柳太已横遭不测。 群豪们虽个个悲愤嚎哭,却碍于眼前的亨军所阻,拼命抵御尚且不及,如何还能上前一探? 此时肖代秋已来到二人身边,也是对柳太的离世惋惜不已。 他叹得几声,与金琨轻声说道:“柳大侠之前见你死了,就此发了狂……他这疯狂,却是我平生仅见…… “以至你死而复生,他也是没能觉察,无法从那疯狂之中跳离……” 金琨偷偷抹去泪花,细声道:“二伯,你叫我将他放开,我终究是放得晚了,这……都是我的错……” 肖代秋拍着金琨的右肩,再道:“此事也怪不得你,你不将他放开,他便气憋在体,活活爆脉而死…… “你若将他放开,我也是别无他法,他最终也会因癫狂而死……总之柳大侠他一代英侠,今日却必死无疑……” 金琨心中悲恸无以,深知柳太这般地发狂,全在自己深中毒毛蛰之毒,命悬一线所致。 只因金思农夫妇对柳太有着救命之恩,而金琨又是那夫妇唯一的后人。 金琨也实在是命运多舛,他自幼便丧父丧母,是以柳太为报其父母之恩,只得对金琨照料有加,将其视如己出,二人情同父子,彼此相依。 柳太多年以来勤修苦练,终于练至一流高手的武艺,为的便是要为金思农夫妇复仇。 好叫自己在百年之后,见到地下的那对夫妇,也能有个好的交代。 而适才柳太见金琨被三大高绝打死,他心心念念要照料的子侄就此殒命,还谈个什么报恩复仇,谈个什么好生交代? 如此的惊变,如何不叫柳太精神失常,发癫发狂,以至最终自己折磨死自己? 未等金琨伤感几时,却忽觉背后生风,便猛地一把将肖代秋推开,叫道:“快去护住陆姑娘!” 言毕,霍地拔地而起,左掌向身后猛劈,挡下章夏忠这夺命一杵。 第576章 殊死一搏 金琨借着这一掌之力,远远向后飘去,再转身时,却见是章夏忠与乌和乌兰一同攻来。 再细看这二人的面庞时,依旧有层黑紫色浮在面上。 他料定这二人的剧毒未解,定是强行勉力奔来,好与他先做个了断,再去捉拿那逃走的万余帮众。 金琨心中疾转了数十个念头,当即脚下连点数次,不叫这二人追上,却转而朝瞿崴猛冲过去。 那瞿崴被金琨的“六月飞霜”所伤,正在原地盘坐,运功驱寒。 此时正在紧要关窍之处,他猛地见到金琨再来发难,本就慌神愕然,失了先机。 他本能地拾回长剑,短时之内根本不及蓄力出招,只将“龙进海宫”这一看门的招式打出。 这一招之下,顿见数道剑气在其胸前形成一个旋涡,只期待金琨的掌法剑招袭来,定叫他的内力化去,好给自己留得一条逃生后路。 金琨曾在断山崖上见过此招,当下便毫不犹豫,倏地抽出随侯剑,照着那旋涡之处长驱直入。 瞿崴见金琨这天下无敌的武艺,竟进入了自己的圈套,心下莫名一喜。 却不料金琨的随侯剑自进入旋涡之后,竟脱手扔出,任由这旋涡化去了劲力。 他右手再迅速化作掌法,正是一招“皓月千里”击去,顿见一股泰山压顶之力,猛然击在瞿崴的前胸。 瞿崴还未惊叫出声,顿被击飞两丈有余,直口喷鲜血,昏死在地。 金琨适才还被章乌二人奇袭,便在瞬息间做好了决策,绝不可让瞿崴同来,若是三位高绝一同联手,他必定是有死无生。 是以他迅速甩开了章乌二人,又在出招之间,从剑法变为了掌法。 其时,他的手掌离瞿崴还有三尺之距,但这一招“皓月千里”本就是个御敌于数丈之外的招式,是以这一掌根本不需触及瞿崴,便已将他远远击飞。 然而章乌二人紧随而至,见金琨只在一瞬间就改变了决策,又能在一招之下将一名高绝击溃,均暗叹其武功谋略,不愧为当世第一。 今日若不将其拿下,将来无论是对于亨国还是利贞帮,必是头号大患。 是以这二人疾追之下,各将看家本领使出。 章夏忠最先将那五格巨力杵的第四式“计外格”打出。 只见他手中的巨杵横挥竖劈,使得虎虎生风,数十招挥动之下,已将金琨所有的退路通通堵死。 原来这“计外格”的招式出自于天文专着《甘石星经》,是照着经书中所载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运行出没的规律演化而来。 此一式是将敌手比作人们所处的世界,再利用五星运行与出没的规律时辰,围绕这个世界,打出巨杵的方位和力道。 是以这一招式,往往施展了出来,便可将敌手死死困在巨杵的围绕之中,并将其所有出路堵死,使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而乌和乌兰则紧随其后,她先是大展萨摩殊密功的第四层,再以此基础上,又右手横握猛格刀,将九旋金刀的第五式“五旋追风”打出。 金琨一掌击飞瞿崴之后,眼见两位高绝同来,自己虽是剧毒未解,通力也大为损耗,竟是毫无畏惧。 他见乌和乌兰这一刀后发先至,叫了句:“来得好!”立时展开朗月霁风掌的绝技与之周旋。 乌和乌兰的九旋金刀一共分为九式,且是一式快过一式,这第五式的刀法,已是快过疾风,瞬息间,金刀舞成了一座金罩也似,将二人笼罩其中。 章夏忠也叫了句:“好个什么?此时此刻便是你明灵子的死期!” 他之后挥来的巨杵,不仅招招将金琨困在其中,且是每一杵都雄浑无比,其破空声响犹如鬼号,让旁人闻之,不禁骇然当场。 这三位高绝便在这两阵之中大开大合,离得近的亨军与群豪,无不被这三人的锋芒所慑。 他们纷纷远离躲避,生怕一个劲风刮来,顿时半条性命便不由得自己了。 三人瞬息打完三百余招,无数巨响之下,每个人的身上仿佛都有着雷电霹雳,场面愈来愈似修罗战场一般,直压抑肃杀,恐怖空鸣。 只因这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今次一战,不仅决出生死,更是决出几派乃至几国之运。 是以他们都把毕生武艺之精华尽数拿出,越打越是猛烈,完全不似三个身中剧毒之人。 不少群豪看至此处,再也没有心思剧斗,不住与敌方挥手示意,纷纷停下了打斗,只凝神注目这三人的生死对决。 而远处的陆宁则紧紧搂着伏世火,她目光始终不离金琨左右,心中也深知此番决斗的意义所在。 过得良久,才与伏世火喃喃道:“世火,姑姑现在便告诉你,你这师父,便是我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男子……” 她只觉得,此时正是双方搏命之时,若再不与伏世火说来,恐怕将来便再也没了机会。 这让伏世火大惊道:“什么?” 金、章、乌三人转眼间过了两千余招,竟从两阵之中斗至南首的一片林间,又从林间斗回至九宫派前几箭之地。 这三人所到之处,无论树木草地,抑或是巨石荆棘,均是狼藉一片。 更有甚者,在三人远去之后,脚下的草地竟迅速枯萎,抑或出现点点火光。 这些均是因高绝之间的剧斗,由内劲之气猛烈碰撞所致。 乌和乌兰直一刀快过一刀,已记不清有多少亨军和利贞帮众被其刀气所伤。 群豪之间纵使有打斗不辍的,也是越战越远,首要提防的并非眼前的敌手,却是这三位高绝打出的绝猛内力。 金琨能与眼前二人斗至此时,全凭着一股恨意和不甘硬撑,否则以他损耗过半的通力而言,根本斗不过这天下二绝。 他的这股恨意,自是想起了柳太死前喊出的每一句话,他如今才知晓柳太这些年来,到底有多恨霁云盟里的那些龌龊小人。 第577章 日月经天 今日若不将他们尽数杀绝,如何还对得起柳太这些年来的辛苦养育之恩? 而他的不甘,自是因为他身后有着万余的二派门人,更有肖梨雨的下落需要他去找寻,也有陆宁的那份孽情,却不知该如何去还。 是以金琨的双掌越打越是雄浑,他一连躲过十几杵的横挥直撞,再绕过乌和乌兰扑面而来的金刀,忽然大喝一声,却是一招“批风抹月”打出。 乌和乌兰见这一掌来得并不迅捷,本不想躲过,孰料一阵邪风刮过,顿被其掌风扫中了左肩,立时将她撩出丈许。 乌和乌兰心中也甚恨金琨将她囚禁多日,眼见二人联手都拿他不下,不禁心生一计,大喊:“你始终藏着你那极寒内力又是何意? “本座才不管你是金琨还是明灵子,你今日定是难逃一死!” 金琨如何不知她此计是以言相激,本不愿理会。 可眼见乌和乌兰接连打出九旋金刀的第六式“六旋逐电”、第七式“七旋流星”、第八式“八旋云走”时,便知其不仅仅是逞口舌之能。 金琨已看不清其刀刃的锋芒,仅觉察着一股内劲在空中极速流转,这才能辨清那金刀的走向。 然而他毕竟是以一敌二,未过几时,已被那金刀在两臂上划过了三道。 惊骇之下,金琨连退数步,忽地向后一跃,在半空翻滚之时猛地大喝一声,又是打出了“风情月思”这招。 乌和乌兰顿觉一寒一热两股内劲,彼此纠缠地袭来,忙横过金刀格挡,却被这股怪力一带,那金刀竟在章夏忠的臂膀之上划过一道深口。 章夏忠立时吃痛大叫,手中招式顿缓,骂道:“乌和将军!你连自己的兵器也把控不住么?” 乌和乌兰也是愤恨道:“怪只怪我这九旋金刀太过迅捷,我根本收不住招式!” 言毕,立时冲入利贞帮中,倏地扔出几名帮众,未等这几人落地,再展开九旋金刀,意图藏在这几人身后,以便出其不意地突袭金琨。 然而金琨对乌和乌兰的狠辣毒绝再熟悉不过,他冷哼一声,双手灌满了通力,再猛地打出一招“日月经天”。 章乌二人只见一面气墙自金琨手中推出,这气墙所过之处,无论是那几名帮众,还是那九旋金刀,无不被这气墙所挡,远远弹出三丈有余。 章乌二人再度见到如此怪招,依旧是心有余悸。 待得乌和乌兰远远落在一旁后,再钻入人群之中,她如法炮制,又将几名利贞帮众高高抛起,朝金琨掷去。 此时却听章夏忠骂道:“乌和将军!休得再用我帮的兄弟替你遮挡!你为何不用你自己的军士,如此作为,是否太龌龊了些?” 谁知乌和乌兰并未羞愧,反而啐道:“几条人命又何足道哉?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明灵子将我俩杀了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再持金刀,躲在几名帮众之后,再展那“八旋云走”。 章夏忠直怒不可遏,眼见这几名帮众落在金琨身旁,均被他一一扫落,却未再使出适才的那招“日月经天”。 直至面对乌和乌兰的金刀袭来,金琨也是用寻常的招式腾挪格挡一番,并未如适才那般极力反击。 章夏忠仅凭这一处细节便瞧出了些许端倪,他料定金琨定然是毒入骨髓,再加他连番剧斗,之前还耗费通力替人疗伤,此时正是他的气竭之时! 章夏忠并未细想,当下大喝一声,顿将五格巨力杵的第五式“计总格”击出。 此一式实为这套功夫的终极一式,其讲究的便是将先前四式融汇贯通,再化零为整,最终和合而出。 是以这“计总格”打出来,也是同时打出了前四格天、人、地、外的所有精华之处,令得金琨眼前所见,处处尽是这巨杵的残影,煞是好看。 然而此一招式看似将前四式尽数打出,显得过于结根繁琐,实则却是契合了道家之理。 以道家之修,其究极之处,却是说出了“无为”二字。 是以这一招式使至极处时,则是化繁为简,真正做到“无为而无不为”。 其结果便是在此终极招式之下,总能毙敌无数,冠绝天下,从而达到“无所不为”。 乌和乌兰瞧见此招端的是精妙非常,料定章夏忠已将他的绝招打出。 她便再不犹豫,忙催逼内力,赫然将萨摩殊密功提升至第五层,再将九旋金刀的绝招“九旋擒龙”同时使出,好似一个游龙出海般,直鹰飞戾天。 这萨摩殊密功共分为八层,但千百年来少有练过第四层者,而修完全部八层者则更是亘古未有。 是以乌和乌兰能练至第五层,实则是受到了上天眷顾,让亨国终于有了位数百年都难遇的奇才。 这第五层的境界,不仅使其内力可在瞬间拔升三倍不止,还隐约有着强悍霸道的远古巨力。 再配以九旋金刀那足以擒龙逐神的“九旋擒龙”,使得二者相得益彰,相辅相成,这刀速之快,内劲之猛,早非普通高手能及。 章乌二人这一杵一刀,均是打出了各自的绝招,他二人周身竟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是以这刀杵的合力,已远超千斤。 它们所达之处,虽不能当真驱仙逐神,也绝非金琨这血肉之躯可以抵挡。 场边的群豪眼见这一幕,无不发出一阵惊呼,均知如此的招式实乃当世少有,金琨在二人绝招的合击之下,纵有再高的武艺,也绝不能活命。 而陆宁则不顾一切地冲向金琨,一心只愿与他同生共死,却被伏世火与肖代秋紧紧地按住。 她纵使拼命撕扯,也挣脱不了这两人,两眼只好一瞬不瞬地盯着金琨,心知眼前这金郎已是看一眼少一眼,心中只想着,或许她当真与他命中无缘。 金琨面对二人的绝招,自然是不敢怠慢。 他左右是躲不过这刀杵齐来,只得将通力赫然聚于掌中,两手再奋力前撑,霍地一声,竟形成一股不知是何等颜色的气墙。 第578章 朗月孤圆 那刀杵齐齐击在这气墙之上,再也没了后招,确是三方拼尽了全力,以内力相互对峙,以至噼啪之声更剧,早已点燃了几丈之外的枯草。 这面气墙正是由通力具象所来,它比起世间寻常的兵器,则更为地坚不可摧。 但金琨也的确是通力将竭,终究耐不住章乌二人的逐龙之力,只得被他二人一连推出十丈之外,以至地面上擦出火花无数。 金琨眼见身后便是参天古树,若被这二人推至树前,便再无路可退,自己则必死无疑。 他脑海中转瞬闪过数十个念头,终于奋起周身之力,再将两掌一偏,终将后退的路线堪堪绕过了那棵古树。 此时乌和乌兰却斜嘴一笑,心道:“别以为你转了方向便能留得性命,今日一战,无论你是金琨还是明灵子,终究要死在咱们手里!” 她并未将此话开口说出,只因以内力对决之时,一旦张开口便要泄了真气,倘若真气泄出了一丝一毫,在高手的对决之中,也能足以致命。 金琨甫一瞧见乌和乌兰那副模样,便知其心中所想。 随着他“哼”地一声,章乌二人手上一滑,刀杵忽地劈了个空,再看那金琨时,却眼睁睁地消失在二人面前。 大骇之下,章夏忠最先叫道:“在地底下!”言毕,巨杵倏地在地上凿出一排坑洞,其声如撞钟,顿时激起尘烟漫天。 原来,金琨自知在他二人合力之下几无胜算,仓惶之间,猛然想起那冯俊良正是自地道中钻出,才将乌和乌兰救下。 他当时所处之地,离冯俊良钻出之处并不太远,遂赶忙分出一股通力,自他脚下钻入土中,一探便知,其地道的一段恰好在那古树之侧。 是以就在乌和乌兰斜嘴一笑时,金琨脚下便踩出个坑洞,再猛地一发力,便将整个身子都没入那条地道里。 此时章乌二人利用刀杵一路凿去,也同时发现了这条地道,却越凿越是心惊。 均想:“从这地道的凿痕上看,定是那冯俊良所为,然而我二人却从未知晓此处有这地道,他明灵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这心念转瞬即逝,这二人一路凿至另一棵巨树之前,猛地发现前方已被巨树挡住,再无通路,不由得骇然当场。 再想:“这明灵子若沿地道逃至此处,早就被我俩打死啦,如今却未见其人,难不成他真有飞天遁地之术?” 忽听乌和乌兰喊道:“一定在后边!” 她话音刚落,又听“腾”地一响,金琨果然从二人身后的地里腾空而起,欲居高临下,给这二人以致命一击。 乌和乌兰一听得这声音响起,直惊得暗叫糟糕,心想高绝之间的争斗,若被人暗算抑或是失了先机,那便是有死无生的境地。 但章夏忠则是毫无半点迟疑,他一边转身一边喊道:“他这回可跑不了了!” 言毕,手臂忽地大张,猛地以毕生之力将那巨杵朝金琨掷去,那巨杵纵使是自下而上飞出,其破空之声也犹如猛虎下山之势。 乌和乌兰立即转惊为喜,叫了声:“好法子!” 疾运萨摩殊密功的第五层,将内力尽数贯于猛格刀上,也如法炮制,猛地朝金琨掷去。 只听“嗖”地一声,那猛格刀竟后发先至,再“叮”地一声大响,却是撞在了巨杵之尾。 那巨杵本就去势甚疾,再在那萨摩殊密功的一撞之下,那巨杵更是迅捷无比,“嘭”地发出剧烈音爆之声,只眨眼间便欺至金琨面前。 金琨见这二人瞬息间便能扭转乾坤,转败为胜,心中既佩且惊,眼见这巨杵再也避不过,只得疾伸双手,以期能接下这致命的一击。 原来,凡武功造诣到了至高至化之境,招式之间往往可连天通神,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于是武艺高绝之人,在那绝境之时,便如同是逢生之地,即是死时,也是生机。 故而章乌二人能立即扭转败境,正是契合了此意。 而金琨甫一接住这一杵时,顿觉一股滚烫的内力烧至全身,猛地里激起一口鲜血汹涌喷出,顿叫一旁的群豪惊呼尖叫不已。 但那巨杵去势未减,竟又顶着金琨向高空飞出数丈。 金琨如何不知这一杵之力端的是刚猛无涛,定可震天动地,绝不可硬生生地满盘接下,否则定将粉身碎骨,不留全尸。 他再无退路,只仰天长啸,赫然将双手一歪,引得那巨杵飞向身后的巨树之上。 那巨杵甫一碰到巨树的树叶时,便“嚓啦”一声,忽地燃起大火,而金琨兀自还留在半空,但这股邪火竟在瞬间就将那棵巨树点燃近半。 章乌二人见至此处,无不相视而笑,只在地面等着金琨落下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好个金琨,纵使受了恁重的内伤,依旧将双掌大开,他借着身旁大火的热气,竟可在空中再是一跃。 待他跃至高处时,蓦地双手过顶,在那半空之中,双掌聚起的通力,犹如托起一轮圆月一般,正是他朗月霁风掌中的绝招“朗月孤圆”! 金琨在创立此招时,他正身在朗月谷中,那一日夜里,他望着头顶的孤月,顿从自身的身世上有所感悟。 他只觉得这世事唯艰,身边之人无论好坏,无论是父母、师父、肖梨雨,还是张浪、冯勇、董邦莠之流,均要以各式各样的方法远离自己。 他顿觉这人生似乎都要以分离作为结局,或许自己将来也会成为孤身一人,便如同那朗月一般,独自孤傲,却再无跟伴。 是以这招“朗月孤圆”便因此得名,也因他顿悟了这件人生结局,便将此招列为了整套掌法的绝招。 此一招式虽是绝招,却并无多少的动作点缀,仅是双手过顶,蓄通力于两掌之间,再用这看似圆月的通力将敌方击溃。 如此朴实无华的一招,表面看确实是平平无奇,然而其内力则足以毁天灭地。 第579章 祁偌反叛 即便是金琨在朗月谷的湖中习练此招时,也不敢过多的发力。 以免这无边的巨力将那湖面激起十数丈巨浪,不仅可将他那小舟倾覆,还可将他几人居住的山洞尽数淹没。 是以在如此一招之下,纵使是章乌这等的高绝,也是绝难抵御。 眼见金琨迅速落下,这二人虽是看出这一招非同一般,竟还是无从躲避,硬是强伸双掌,生生接下这摧天毁地的一掌。 这二人顿觉一股巨力袭来,剧痛之下,仿佛身在幽冥之中,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自主,只得任由身子向后方远远跌去。 如此一来,一旁激斗的群豪都不顾眼前的敌手,纷纷涌了过来。 他们眼见章夏忠与乌和乌兰双双倒地不起,而金琨则立在几丈之外,昂首挺立,他身后的巨树兀自在烈火中噼啪作响。 肖代秋、马和等人均知他们此番胜了,众人一阵欢呼雀跃,喝彩叫好。 但数百亨军依旧围拢过来,与群豪再度交起手,喊杀打斗之声依旧是不绝于耳。 而祁偌、寒横星等人迫于金琨之威,万不敢上前将章乌二人扶起,唯有陆宁缓缓行至金琨身旁,眼中尽是关怀之意。 她此时不知该不该与金琨说话,也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只轻轻叫了声:“金郎……” 金琨右手一摆,将她轻轻推向一旁,对章乌二人高声道:“章掌门,乌和将军,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章夏忠接连吐了几口鲜血,他叹了又叹,才回首与祁偌等人叫了句:“快叫利贞帮众东撤三里!” 乌和乌兰也是疼得连连气喘,有气无力地与亨军道:“众军也东撤三里,不得有误……” 章乌二人心知此番伤势过重,再也难以抵御金琨。倘若再不撤军,唯恐金琨发起狠来,自己哪儿还有命在。 而他们也是清楚非常,若他俩被金琨杀了,有数千亨军和帮众在侧,那么自明灵子往下,对方定也是一个都不能活。 他们此番实在是败得无话可说,金琨留住他二人的性命,为的就是让明霁二派全身而退。 三人彼此都放过对方一马,只要留得性命在,将来之事,便还容再议。 亨军与利贞帮众接令后,立马撤了个干净,唯独马星波、寒横星等人心有不服。 祁偌当即叫道:“掌门!他们不就一个明灵子厉害些么,咱们有数千援军在此,还怕他作甚?” 言毕,伸手一招,引得寒横星、马星波、世鄂东、肖代春、王奇思这几人同来,又将远去的利贞帮众与亨军招来。 这几人迅速聚齐,依旧震天呐喊,朝金琨扑将过来。 此时马和也叫了句:“如今可是你们自己找死!” 大手一挥,立有运日、范莽、单远、火鸿宇、冷墨燕、廖建元、秦志涛、肖代秋、马二才、王庆、吴正豪、陆宁、伏世火等人同来,挡在金琨身前。 章夏忠顿时怒上心头,喊了声:“祁偌!你要反了么?”但耐不住伤势过重,又猛地咳出几口黑血来。 他心中再是清楚不过,只要他与乌和乌兰一死,那么数千亨军与帮众就得听从祁偌的调遣。 只要今日与明灵子一战取胜,祁偌将来定是权势熏天,不可限量。 是以祁偌此举,是看准了章乌二人伤重势微,便立时将他二人架空,想要当场夺权罢了。 祁偌又怎会搭理章夏忠的这句辱骂,只领着这几名高手,与马和等人再度交手,一时刀光剑影再现,场面实非章乌二人可控。 然而祁偌所领的几人之中,世鄂东与寒横星早已受了伤。 再加瞿崴重伤倒地,昏死当场,此时虽是刚刚苏醒,依旧是一蹶不振,还有那冯俊良也始终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宝古坏、世勇等人的尸首便在不远处,身体余温未去。 是以他们真正能出力交手的,只有四人而已,又如何敌得过马和、范莽等十几名高手的合围? 于是在数十声高喊之下,只在十几招之内,世鄂东与寒横星顿时伤上加伤,纷纷倒地不起。 而马星波、肖代春、王奇思这几人也在百招之内受伤落败,立被范莽等人用绳索捆缚了手脚。 就连世鄂东与寒横星也一同被绑了去,远远地扔在地上,任人耻笑。 远处的亨军与利贞帮众离众人还有一箭之地,却远远地瞧见众人尽数落败。 又见章夏忠与乌和乌兰向他们频频挥手,不得已下,只得来而复返,又朝东面远远撤去了。 群豪此番大获全胜,自是欣喜无比,章夏忠等人不是重伤倒地,便是被绳索捆缚,究竟要将他们是杀是留,都等着金琨如何发落。 然而金琨眼见马和、范莽等众一路拼杀至此,也是叫他心生愧疚。 只因他体内剧毒未去,又被章乌二人合力一击,已是被那一杵震碎了脏器,此后又不顾一身重伤,勉力打出那招“朗月孤圆”。 此时的他仅是站在原处强撑而已,便连亨军后撤三里,也是他巧施的妙计。 好在章夏忠二人贪生怕死,未有多少周折,便顺利撤了军。 如今的金琨再也禁受不住与祁偌等人交手,只得将他们交给马和他们处置。 他暗地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却连迈出一步都叫他疼得撕心裂肺,眼见范莽等人迅速取胜,也只能会心地点了点脑袋。 此时再看那祁偌,已是浑身上下受了十余处伤,鲜血早将一身白衣浸透。 他正被马和与单远、火鸿宇三人围在当中,但这三人见祁偌好似发了狂地吼叫,便想起了适才柳太发狂的模样。 是以这三人也不着急要他的性命,只将他围在当中,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下场。 祁偌与三人对峙半日,见他们不愿再度动手,忽地朝天大笑道:“怎么?不敢杀我了吧? “我可是霁云盟的盟主,你们无论谁将我杀了,将来霁云盟和利贞帮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这话之前已是极力运过内力,是以此时的声音宛如个女子也似。 第580章 多年悬案 单远当即斥道:“我呸!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我身为青原派掌门才不认你这盟主,你可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祁偌的身子不住地摇晃,发丝随风凌乱飘舞,显得狼狈不堪,他大肆奸笑道:“你这掌门是你自己封的,怎能算得了数?” 单远又骂道:“真不要脸!你被章夏忠这个洋人的奴才封为盟主,就以为是正统了?” 祁偌心知今日大势已去,自己这好容易得来的盟主之位,终要成为黄粱一梦。 如今天幸等到章夏忠受伤之际,他祁偌竟也不能独揽大权,如何不叫他发癫发狂? 他依旧大笑过一阵,叫道:“你这腌臜泼皮休得狂妄!今日是非成败还未有定论,你们惧怕我霁云盟久矣,否则你们早就将我等杀了!” 单远性格耿直,不善口舌争辩,直气得咬牙跺脚,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火鸿宇早就按捺不住,大声对他说道:“师哥!我早已恨他入骨,不如现在就将他杀了吧!” 祁偌嘴角又流下血来,嗤笑道:“恨我的人又不缺你这一个,来呀!来杀我呀!” 说罢,却将手中的长枪远远扔开,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单远蓦地领悟火鸿宇所指,指着祁偌喝道:“好!咱们今日便杀了这厮,好替师父他老人家报仇!” 言毕,与火鸿宇一块儿大展双掌,便要朝他劈去。 谁知祁偌忽地一矮身,想要逃脱开去,却被马和一剑从他的胸口处刺下。 如此一来,直吓得祁偌惊叫不已,大喝道:“慢着!我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果见马和这一剑堪堪刺穿他的外衣,离他心前仅有寸许。 马和怒喝道:“这就怕死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一剑也不抽回,只逼着祁偌跪伏于地,不让起身。 祁偌哪可能如英雄一般地舍生忘死,他只道自己必死,谁知只喊了一嗓子,果真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他急忙吞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叫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又指着单远道:“只是他要用报仇的名义杀了本座,本座才死不能认!我可从未害过火劲,你们休得栽赃于我!”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自己却不相信,只因他如此的说辞,可叫他多苟活一时而已。 火鸿宇气极,一把抓过祁偌的衣领,怒斥道:“我父之死定是因你而起,你死到临头还不敢认么?” 祁偌急闭双眼,生怕他的铁掌落下,只得故技重施,大叫:“火劲早已是死无对证,你们如此冤我,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火鸿宇这一掌果真停在了半空,竟久久落不下去,直气得他连连颤抖。 正没理会时,却听金琨大声道:“别以为你是盟主我们就不敢杀你,你也太妄自尊大了些!” 他缓缓走向火鸿宇身侧,心中一路想着:“当年弈先生不叫我杀瞿崴,就因为他这个盟主若是死了,势必和张浪死时一样, “定会惹得群豪争权夺位,届时便会江湖大乱,生灵涂炭。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这祁偌虽也是盟主不错,但如今的霁云盟却听从西洋利贞帮的调遣, “早就不是我中华正统,若将他杀了,反而会大利我华夏武林!” 他本想着,不如叫大伙儿将霁云盟里所有的罪魁祸首该杀的杀,该剐的剐。 但却因柳太之死对他刺激过大,直至此刻都无法叫金琨心境平复。 他忽而觉得,如此简单地将这些恶人杀了,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是以他欲将柳太心心念念的,事关霁云盟的真相,非要在今日大白于天下不可,更何况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不断为之拼搏的夙愿。 于是金琨直走至祁偌跟前两丈处停下,凛然道:“你想要死得瞑目还不简单么,这便叫你心服口服!” 说罢,朝远处喊道:“有请肖大夫!” 肖代秋当即一凛,立即明白金琨所言何事。 他奔至祁偌之侧,朝他怒指道:“十余年前,在那绍兴济民堂里,曾有八十几名病人莫名其妙地死了。 “其时的江湖传言,却都说是当年的金琨金大侠施以黑手将他们杀了。” 他略顿得一顿,两眼扫过寒横星等众,见他们眉宇间竟是一股幸灾乐祸之态。 于是续道:“但据老夫多年来的钻研查察,这些病人并非死于当年金大侠之手,而这真正的杀人凶手,却是你这祁大盟主!你认是不认?” 马和、范莽等群豪均是“啊、啊!”地惊讶出声,他们早知当年那桩悬案颇为诡异,却万想不到这幕后黑手竟是眼前之人。 祁偌虽被长剑制住,依旧要笑道:“好你个鬼神叹,青囊三肖是何等的威名,想不到你也要与我玩这死无对证的勾当!” 肖代秋“哦?”地一声,再道:“你定是死不承认喽?” 祁偌冷哼一声,道:“今日咱们尽数败了,你们自然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又如何由得了咱们?” 肖代秋“嘿嘿”一笑,朗声道:“我以青囊三肖的名义笃定,当年杀害那八十名病人的凶手,定是你这深寒圣手祁偌!” 祁偌满脸不屑,斥道:“青囊三肖虽是人人敬仰,但阁下今日所言,却是名不副实啊!” 肖代秋也不恼他,只向远处喊了声:“世火,你能不能将那些烫伤的兄弟叫来?” 伏世火立时心领神会,当即冲入那百余名帮众之中,不到半晌时光,居然揪出三名帮众来。 将他们带至肖代秋身侧,他才无奈说道:“肖爷爷,只找见了三名兄弟,其他几人都随严姑姑去啦。” 肖代秋笑道:“无妨,足矣!” 当即令那三人脱去上衣,露出胸前、腹部及手臂上满满的伤疤。 群豪眼见这些伤疤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则焦黑如炭,很是可怖,他们惊讶之余,自是不知肖代秋此举所为何意。 第581章 悬案始末 又在肖代秋的一番示意下,其中一人当先站出,大声道:“我等本是霁云盟弟子,十余年前,因那狂阳屡屡发作, “又没钱买那易阳丸,便毅然叛出了门派,前往绍兴济民堂中找金琨金大侠与清雅大夫医治!” 紧接着第二个帮众又接着道:“那济民堂中的狂阳十四汤实在是灵验对症,我们在堂中治病的数百人,都被那汤药控住了病情。 “而且金大侠与清雅大夫仅以汤药的本钱收取咱们的费用,叫咱们人人都治得起病,他们可都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呀!” 肖代秋摆手道:“莫说别的,就说你们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吧。” 先前那帮众朝他一拱手,再度挺胸道:“那段时日里,金大侠会用他的极寒内力,给咱们这些病重的优先压住狂阳。 “这本是件极大的善事,金大侠可是耗尽了内力真气,替咱们辛苦医治的呀,却不知为何那日夜里却突然死了四十多个病人……” 这回又轮到冷墨燕、陆宁等人发出了惊诧之声,而后头那帮众一把将说话的帮众拦下,埋怨道:“你不会说便让我来说吧。” 言毕,又朝众人一拱手,续道:“虽是死了四十余人,但绝不是金大侠所为,他本就在殚精竭虑地救治咱们,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咱们呀!” 说完又缓了缓,再道:“出事的那日深夜里,我们师兄弟一共七人忽然被一股寒意惊醒,那股透心的深寒将咱们冻得手脚僵硬,口齿也被冻得做声不得…… “你们绝对不知那究竟是有多冷,咱们这七人颤巍巍跌下床来,根本就呼救不得。 “我们本想摇醒其他的病人,却发现这几十人都尽数断了气,也闹不明白他们都是怎生死的……” 他忽地流下泪水,又用袖口擦了擦,接着道:“我们惊骇之下,恐有歹人在侧,于是谁都不敢发出动静, “只好匍匐在地,忍着极度的寒冷,缓缓爬出了那间病舍…… “黑灯瞎火之下,咱们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在一间黑室之中看见了些许火光…… “那是……那是清雅大夫的炼丹房,那火光正是那炼丹炉之火……” 他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啜泣道:“咱们这些人实在是冷极了,总算见到炉火,如何不叫咱们惊喜? “咱们七人便赶紧围在那炉火旁意图取暖,可谁知……谁知咱们体内的寒意端的是太过邪门,即使紧围着炼丹炉,也无法叫那寒意驱散…… “咱们也实在是冻得狠了,好几人都差点儿冻失了神智,眼见已有人命在旦夕,万不得已之下,只得纷纷抱住那丹炉取暖……那丹炉……丹炉……” 之前那帮众见他已是泣不成声,只得接着道:“那丹炉是何等的灼热,咱们这皮肉之躯又如何经受得住?但若不抱紧那炼丹炉,咱们必定会被冻死……” 说着,他便指着三人身上那瘆人的伤疤,也掉着眼泪道:“咱们的伤疤便是如此来的…… “好在那炼丹炉在短时之内将寒意驱散,否则咱们这七人不是被那寒气冻死,便是被那丹炉烫死…… “在那之后……咱们猜测定是有人要杀咱们,便再也不敢逗留,纷纷连夜逃离了绍兴府……” 言毕,与其他二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听至此处,肖代秋连连颔首,回想起了数月前的一段经历。 原来,当时金琨还在领着众人寻那明霁二派,其时他们正好在天门派安顿。 那日临近午时,伏世火匆匆忙忙地奔至金琨房中,拉住肖代秋叫道:“肖爷爷,您快跟我来,瞧我发现了些什么!” 肖代秋本想跟他去看个究竟,却被它事所扰,此后又随金琨去了趟庐陵县的螺山与青原派,救下了冷墨燕与火鸿宇母子二人。 在母子二人身上,自是得知了火劲之死的真相,也无意中觉察到火鸿宇身体里有着两股极寒内力。 于是肖代秋与金琨仅凭这一点,便断定是那祁偌在暗中害人。 他们还推测出来,济民堂里死去的八十多号病人,定也是祁偌所为,但仅凭火鸿宇这一处脉象而言,证据又过于单薄,故而并未对外宣称此事。 待回到天门派后,肖代秋再度找到伏世火,询问此前所为何事。 于是伏世火便将七名身有伤疤的狂阳病患找来,这才得知当年那济民堂一事的真相,是以又急忙找来金琨说了此事。 想至此处,肖代秋又上前两步,对着祁偌与众人高声道:“当年金大侠有一独门秘方,那便是以极寒内力替人医治狂阳, “这一疗法的效果极好,且是好过那霁云盟的易阳丸和清雅大夫的狂阳十四汤。 “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有些病患被极寒内力医治过后,便会昏睡几个时辰,身子差些的,还会昏睡一整日。” 他缓缓走至金琨身侧,想起金琨这些年所受的冤屈,实在是非常人可以忍受,不禁心生酸楚,替金琨大为不平。 于是肖代秋更为卖力地道:“济民堂出事的当日,金大侠不遗余力地给五十几个危重病患渡入了极寒内力, “这些病患患病日久,均经受不住那寒气的侵袭,于是在当日夜里,这几十人虽是如往常般睡着,实则是因那极寒之气而昏睡。便在此时……” 他忽地转头怒瞪祁偌,狠狠地道:“此时便被这恶贼趁虚而入,他偷偷绕过了金大侠他们,也将自己的极寒内力打入病人的体内,让他们在睡梦中死去! “这便是清雅大夫多年来都查不出死因的缘由,只因人死脉绝,死人在生前无论渡入了何等的内力,在死后全都消弭于无形,根本就无从查起!” 他最后直咬牙切齿道:“而这幸存的七位兄弟,正是金大侠当日最先医治的几位。是以他们昏睡的早,醒来的也更早些。 “要不是这几位兄弟机缘巧合地活了下来,今日又如何能在这儿揭露祁偌的罪行!” 第582章 能奈我何 祁偌被人连番数落,恼羞成怒道:“休得满口胡言!你说我给病人渡入了极寒内力,可有何证据?” 又指着那三名明夷帮众道:“他们身上纵使是伤痕累累,又岂能证明是我害的?” 肖代秋冷笑道:“那些伤疤当然不是你害的,但他们三人,还包括火掌门之子火鸿宇的体内, “至今都留有两股极寒内力,其中一股是出自金大侠之手,那另一股嘛,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会有这极寒内力?” 火鸿宇听至此处,当即怒指着祁偌,大喝道:“不错!这厮趁我狂阳发作之际,偷偷将极寒内力打入我的体内,使得我病情加重,不日便死! “要不是我父亲耗尽真气替我医治,我如何还能活至今日?而我父亲最终因耗气过度,以至旧伤复发,才不幸撒手人寰…… “祁偌!我今日便要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雪恨!” 他越说越是激动,本欲上前劈上一掌,却被冷墨燕用力拉住,才就此作罢。 祁偌当年所做之事,本是极为隐秘,今日被人当众揭穿,他虽是心虚不已,却如何敢就此承认? 是以他依旧要狡辩道:“你口口声声说这几人都有两股寒气,咱们又有谁瞧见了?” 肖代秋叉腰笑道:“祁盟主,你如此诡辩未免太拙劣了些。你若是始终不信,咱们就找人稍一搭脉便知!” 他转而朝寒横星、肖代春那几个被缚之人说道:“我肖代秋已赌上我青囊三肖的声誉发誓, “大哥,你敢不敢也赌上你的声誉,来给这几位兄弟搭上一脉?” 肖代春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紧闭双眼,只躺在地上,始终是不肯吱声。 陆宁、马和等人这才恍然大悟,便连寒横星、王奇思等人也是讶然失色。 人们心中均想,就连肖代春都不敢尝试之事,如何还假的了?这多年来的悬案,终于在今日昭了雪,原来当年的金琨当真是被人冤枉的。 祁偌心知大势已去,除去狡辩,便再无活路。 于是仍要嘴硬道:“我与金琨同样有着极寒内力,那些病人为何不是被他的内力杀的,反倒是我?” 那三名明夷帮众同时叫道:“金大侠救人无数,又有何等理由要杀咱们?” 祁偌也是叫道:“那我为何要杀你们?我却是什么理由?” 肖代秋当即大笑一番,朗道:“这理由也再简单不过! “定是你们当年的盟主张浪,欲让金大侠身败名裂,只因若有金大侠以狂阳十四汤救人,那张浪的易阳丸便再也卖不动了!” 再度转身喝道:“大哥,我说得对是不对?” 肖代春当即也怒哼一声,索性呻吟了几句,便假装重伤昏迷,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代秋说得兴起,再道:“我事到如今才算有所开悟,那易阳丸里有几味珍贵的西域药材, “便是我这青囊三肖都难以寻得,而你们霁云盟却可以常年制得那易阳丸! “如今想来,定是那利贞帮暗中助了你们,原来你们霁云盟早就与利贞帮有了勾结!是也不是?” 此时无论肖代秋如何逼问,肖代春只是假意昏厥,再也不做半点争论,令人不知事情的原委。 范莽怒极,一把提起那肖代春,斥道:“你们霁云盟向来都是这副德行,要么嘴硬死不认罪,要么装死蒙混过关!也忒不要脸!”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力掐住肖代春的内关穴。 肖代春的生死大穴被掐,如何还能假装昏厥,直疼得昂头高叫,不住地摆动身躯。 人们并不知道肖代春作假,更不晓得范莽暗施手段,只道肖代春迫于范莽之威,不得不苏醒过来,重新面对肖代秋的逼问。 便在肖代春叫得凄惨之时,忽听得一旁瞿崴叫道:“如今我们都是些手下败将,你们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咱们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切莫干些折磨人的勾当!” 他重伤之际,兀自高声喊话,自然是疼得死去活来。 他如此替人出头,为的还是要赌上一把,倘若今日不死,将来必定要重夺高位。 此时金琨已暗自调息了一阵,身子稍感舒适。 他行至瞿崴身侧,拾起随侯剑指着他道:“上回在杀崴之会上,还有许多话想要问你,却被那乌和乌兰与章夏忠中途打断。 “如今老夫便在这里,当着所有豪杰的面问你,你当初那盟主之位,是否是章夏忠暗中助你得来的?” 然而瞿崴却不惧他以剑相逼,不屑道:“您老智慧无双,这么简单的问题……又怎会想不到?” 金琨长剑一晃,已将瞿崴双手手筋挑断,斥道:“老夫要你亲口说来,休得与我插科打诨!” 瞿崴直疼得大喊了几声,心中叫道:“我如今双手已断,武功尽废, “将来若要做那盟主和使者,又要难上数倍不止,我万不可让他将我杀了,只得再用言语迫他!” 是以更为不屑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前辈高绝,竟会如此对付我等被俘之人…… “你便不怕天下人耻笑么?有本事……有本事你就将我杀了!” 金琨长剑再抖,又挑断他双脚脚筋,再道:“别以为老夫是明灵子,便定会恪守江湖规矩!非常之时,我便是滥杀无辜,你又能奈我何?” 瞿崴又疼得震天惨叫,直缓得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你断我手筋脚筋,与杀我何异…… “为何那祁偌可以不停狡辩,我便不行……只因他是盟主么?” 金琨二话不说,俯身点了他头顶百会与神庭二穴,再冷冷道:“你还要与老夫嚼舌根么?” 这两处穴道实乃生死大穴,但凡被人点中,轻者昏迷瘫痪,重者当场而亡。 此时金琨以通力为媒,点过这两处穴道后,顿让瞿崴觉得体内的血液如那怒江翻滚一般,仿佛时时刻刻都能被那血液冲破血管,立即暴毙而亡。 第583章 吐露实情 瞿崴被这股力量憋的浑身通红,难受至极,连忙叫道:“我说!我说!当初我那盟主之位,的确是章掌门暗中助我夺来…… “否则以我那微末的武功,又如何能够力压群雄……” 金琨眼角一挑,再道:“如此说来,你那剥庐剑法也是他传授于你的?” 瞿崴喃喃道:“正是……我自得了这来自西域的剑谱……才能跻身高绝……” 金琨冷哼一声,又道:“能让你跻身高绝,你才肯归附于他,你便如此想要争那盟主之位?” 瞿崴虽是痛苦已极,依旧苦笑了声,续道:“想要争夺盟主之位的,又岂止我一人…… “自张浪死后,我若不与他们争,他们便要与我争,谁又能独善其身……那天目派里个个野心勃勃,又有谁能与我同心协力…… “不得同心,便是异类,早晚会有性命之危,我不得不想法儿自保,这才求助于章掌门……” 金琨略一颔首,沉声道:“原来你是要还章夏忠的人情,所以你比那张浪还要变本加厉地盘剥你的门人!” 瞿崴直喘得好几口气,才辩解道:“我那也是万不得已……我若赚得少了,如何还能稳住四派里愈来愈贪心的掌门和长老…… “他们……他们各个都对我那盟主之位虎视眈眈……我若不去丰满羽翼,便是那章夏忠也时刻觊觎咱们的霁云盟! “就连张浪也是一样……他当年不也对前盟主容言心暗下杀手了么……” 说至此处,瞿崴已是面色通红,口鼻流血,他颤巍巍地抬起臂膀,发现手掌已无从用力,只好用胳膊拭去面上的鲜血。 金琨催促道:“继续说下去,若全都说了,我才能饶你不死。” 瞿崴颤声道:“明老前辈想要知道些什么?” 说至此处,章夏忠与乌和乌兰同时呼喝,欲阻止瞿崴将一些隐秘之事说出。 但范莽、肖代秋等人也是怒喝制止,斥道:“你们死到临头,还怕你们的丑事被人知晓么?胆敢再聒噪一句,小心你们的脑袋!” 章乌二人果然低垂着脑袋,再也不敢多言。 金琨向他二人瞟过一眼,又与瞿崴说道:“就接着当年张浪害死容言心一事往下说。” 只见瞿崴直哼哼了一会儿,再缓缓道:“三十余年前的那场钓鱼城之战,张浪为了夺得盟主之位,先是勾结了亨人,再设计害死了盟主容言心……” 金琨立时心道:“关于勾结亨人一事,张浪在死前也与我提到过一些。看来瞿崴的智计再是高超,也必畏惧那生死一关,不敢以谎言欺我。” 但瞿崴此言一出,冷墨燕与寒横星同时惊道:“什么?” 这二人同时大惊,只因他们都亲历过当年那场大战,当时战况之惨烈,足以叫后来人都为之胆寒。 冷墨燕高声叫道:“既然张浪早已与亨人沆瀣一气,那为何咱们的义军还会十去七八,死伤如此惨重?” 瞿崴苦笑道:“这是张浪为了讨好亨国所致,那一战,可以说是他的献媚之战……” 寒横星虽与瞿崴同属一系,但她并不知晓那一战的秘事,不禁也瞪着眼问:“他为何要讨好亨人?” 瞿崴续道:“只因他觉得……咱们齐人根本斗不过亨人……倒不如举派相投,还能给弟子们留条性命……” 冷墨燕细细回想起当年那一战,自也是红了眼眶,再问:“难道是张浪……是他故意让咱们战死两万义军么?” 瞿崴此时已痛得汗如雨下,他长长一叹,气若游丝道:“张浪为了讨好乌和将军,向她施以善意……的确是暗中谋划了多条计策……”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乌和乌兰,接着道:“在那钓鱼城的战场上……张浪与乌和将军里应外合……连连施计…… “终于叫咱们的义军,在仅仅五场交战之中,便死伤万余之众…… “但不久之后,就有数名掌门和长老觉得这其中很是蹊跷,便找我前去商议…… “我们……我们起初都怀疑过张浪此人,但又不敢相信,他真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我们便将此事按下不表,直至他设计陷害盟主容言心一事,被我和运师弟知晓了……” 说至此处,瞿崴的口鼻之血再度流出,乌和乌兰顿时又揶揄一句:“将死之人还是少说两句的好,留着气力才好上路!” 瞿崴根本不愿理睬,他侧过了脑袋,续道:“他要陷害盟主一事,正是他与几个长老共谋而来…… “我与运师弟二人本就武功低微,也毫无地位,根本就无力制止……只能在暗中将此事说与几名师兄弟知晓,但他们却都以为咱们是在造谣伤人…… “还险些被他们当做奸细给杀了……直至容盟主当真战死时,我俩才鼓起心中的那份正义,想暗中将那张浪除去…… “可谁知,我俩还未动手,却先被张浪捉了……原来正是我们告知的那几名师兄弟出卖了咱们……” 运日看瞿崴痛苦如斯,实在是心生不忍,本想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却发现此后的事情,自己竟全不知晓,只得等着瞿崴把话说完。 又听瞿崴说道:“张浪将我俩好一顿毒打,运师弟已被张浪打至昏厥,我也实在熬不住,只得向张浪求饶…… “张浪本不愿将我放过,但我知道他杀了容言心,是想取而代之…… “于是我说就出我曾与几名掌门长老秘谈一事,又告诉他,那几人将来恐对他不利,对整个霁云盟更是不利…… “张浪见我说得真诚恳切,又亲自去暗查了一番,这才肯信了我…… “在那之后,天门派掌门云善和,青原派掌门雷行天等人果真战死,四大掌门已去其三,定是那张浪暗中报复所为…… “就在咱们悲痛欲绝之时,张浪才来到牢中将我俩放了……并因我的揭发之功,让我与运师弟都做了天目派的长老……” 说至此处,只见瞿崴声音愈渐愈细,口鼻之血也是愈来愈多。 第584章 当年酒家 此时冷墨燕与寒横星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斥道:“好个卑鄙无耻之徒!那几大掌门原来是因你出卖而死,你还有何脸面做那长老和盟主!” 瞿崴也未能心生愧疚,只颤巍巍向金琨求饶道:“还请老前辈……饶我……性命……” 然而金琨因恨他出卖同僚,并不为所动,再问:“那么当时义军折损两万余人,与陷害那些掌门的因由却是不一样吧?” 瞿崴颔首道:“的确,张浪曾与我说……只要义军死伤多了,霁云盟对亨军的威胁便会减轻不少…… “只要霁云盟的人数少了……他做那盟主之位,便要稳当得多……” 冷墨燕忽地怒斥:“张浪那衣冠禽兽!他死于我徒儿之手,也是他该有的报应!” 运日与寒横星也是连声咒骂,便连一旁的乌和乌兰也一块儿骂了。 这三人都曾亲历三十余年前的那场钓鱼城之战,其时的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叫她们至今都犹如梦魇一般,难以忘却。 如今总算知道了这场战役的真相,如何不叫她们悲从心来?便连其余群豪也是一般地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运日更是气愤已极,忽地举拳朝乌和乌兰挥去,却被范莽、肖代秋二人拦下,只等着金琨会如何发落。 又听金琨说道:“张浪将恶事做绝,你也赴了他的后尘,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如此心高气傲,怎又投了他利贞帮?” 瞿崴此时虚弱得已无力睁眼,只叹道:“你道我真愿投他么……真愿将我多年的积蓄拱手相让么?” 他缓得好一会儿,再道:“要不是他利贞帮势大,将我等捉了……我本宁愿……宁愿遍体鳞伤也是誓死不从…… “但章夏忠为了拉拢我……再将一套掌法传与我,又许我将来……随他走访利贞帮总部……那可是我心驰神往之地,我又如何拒绝得了…… “于是……我便选在那地牢里练起那套掌法……那地牢中有间石室,里头无光无声,是修炼掌法内功的最佳之地…… “我在那石室中已修炼半月之久,正练至紧要之处,却被你们闯进了地牢,弄出泼天的声响…… “我被这声响搅扰,以至走火入魔,昏厥在地……此后便被你捉了去……” 言毕,竟昏迷不醒,再也未发一言。 马和、运日等人均“哦!哦!”出声,这才明白当日在月和山之下,为何如此轻易就将那瞿崴俘获。 金琨一探瞿崴的鼻息,便知他已离死不远,不禁心道:“原来我那七位伯伯都是死于张浪的野心, “也不知父母亲得知了这个真相,会否在泉下瞑目…… “瞿崴已被我废去了武艺,量他再也不能作恶,看在他将真相和盘托出的份上,便饶他一命好了。” 想罢,忽地右手一拂,便将瞿崴的穴道解去,过不了一会儿,其肤色已然如常。 直至瞿崴渐渐苏醒,一旁的群雄更是心中不平,均想上前要了他的性命,但都碍于金琨之威,不敢擅自做主。 金琨缓缓走向乌和乌兰,与她说道:“你也瞧见了,瞿崴虽是作恶多端,但他将钓鱼城埋藏多年的真相道出,老夫也能饶他一命。 “你这亨国的贼首,在我齐国作恶远比他多,你今日要死要活,还用老夫多费口舌么?” 乌和乌兰大为骇然,颤巍巍向后爬了数步,依旧是无力起身。 她身为一代宗师,虽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但怕只怕金琨既要将她的手筋脚筋切断,又要留下她一条性命。 须知她一生嗜武如命,若是手脚齐断,如何还能承袭那萨摩殊密功的功法? 如何还能以大将军的名号,号令数万亨军,驰骋沙场,建立不世功业? 那萨摩殊密功经过三十年的磨炼,好容易叫她练至第五层,已是二百年来无人能及。 倘若再给她一二十年的光景,最终练至了第六层或是第七层,更是她大亨国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届时,她定可再以大将军的身份,为国君打下千里江山,而她乌和乌兰之名,定然是流芳百世,永为后世敬仰,以弥补她缺失后人之憾。 是以此时此刻,她生怕金琨不给她留下机会,是以战战兢兢地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金琨悠悠地道:“说也简单,老夫想要为我的几个朋友复仇,找一找那几名杀人凶手。” 乌和乌兰蓦地一震,暗忖她一生杀人无数,若全要她来偿命,便是千百条性命也是难以偿还。 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凶手?” 此前金琨曾擒住乌和乌兰多日,却并未在九宫派牢里将这些问题向她审讯逼问。 只因其时陆宁也在章夏忠的手里,乌和乌兰便有恃无恐,完全不惧任何的严刑拷打。 是以肖代秋等人无论换了何种酷刑,她竟连章夏忠的布防都不肯吐露一字,更何况这三十年前的陈年旧事? 再加上金琨又太过繁忙,他对九宫派里大小诸事都要过问,闲暇之时又忍不住想念肖梨雨,是以在乌和乌兰身上竟没得到半分消息。 而事到如今却是时过境迁,不仅陆宁得救,便是此番比武也已大获全胜,此时此刻正是逼问她的最佳时机。 此时金琨背过双手,一边踱步一边沉吟道:“也是三十余年前,在那天目山的山脚下,有一间小酒家。 “你曾经在那儿,与天门派的柳太柳大侠大打出手,而后从远处赶来了夫妇二人,他们本欲搭救柳大侠,却不料又来了三名黑衣人。 “那三名黑衣人与你的目的一样,也是向那夫妇二人索要老夫的倒丨心法,以及三正的下落。如此一事,你可还记得?” 乌和乌兰凝眉暗想,心中总算是如释重负,暗忖当年那一幕里,自己并未滥杀无辜,遂说道:“仿佛确有其事,你朋友可是那柳太?” 第585章 黑衣真身 金琨所述的,便是他出生之时,一家三口横遭黑衣人追杀一事。 其时金思农夫妇曾带着襁褓中的金琨,上到天目山向肖代春求医,但求医一事并未如愿,自下了天目山后,便遇上了乌和乌兰几人与柳太剧斗。 而当时追杀他们的黑衣人也恰巧赶到,此后,何婉静主动牺牲了自身,才换得金思农与柳太脱险。 从此,金家与柳太的缘分才算真正开始。 此时金琨望了一眼柳太的尸身,心中百感交集,又道:“老夫想要问你的,其实就是黑衣人。 “起初那黑衣人本有七人,他们在宁海县忽然出现,欲抢夺老夫的那部倒丨心法。 “老夫又怎能让他们如愿,便与他们一路剧斗,中途我还杀了其中二人,直斗至庐陵县塘头村时,才遇见了曾与你交手的夫妇二人。 “而你在天目山山脚下所见的,正是其中的三个黑衣人。” 他此时说的,便是当年真正的明灵子被黑衣人追杀一事。 听了这番话,反让乌和乌兰笑道:“明老前辈莫要说笑了,你要寻那黑衣人,又怎会寻到本座头上?” 金琨“噌”地抽出随侯剑,朝她当头一挥,斥道:“休要与老夫偷奸耍滑! “你当年曾与那几名黑衣人说道:‘你们明明已经得到了心法,但你们的主子却推脱说,你们江湖在百年里无人见过那心法…… “待我回我大亨国禀明国主,就说你们的主子并非真心,毫无信用可言,我大亨国可不能再上了他的当!’ “还说:‘你们这些狗腿子,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少在这里误我大事,回头还有好几笔账,要和你们的主子算算!’ “你若不认得他们,又何以说得出这些话来?” 言毕,一缕发丝忽从乌和乌兰头顶飘落,吓得她手脚巨颤,面色煞白,立马道:“您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啦…… “当年张浪曾与我提起过,在宁海县里有人发现了您的踪迹,那几个黑衣人,兴许便是他派出的杀手……” 心中则是暗忖:“那小酒家前,明灵子并未现身,他又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倘若这明灵子就是金琨,而这金琨在三十几年前,也不知有没有生下他!” 金琨已是气极,以至牵动内伤,胸口欲要炸裂也似,他一边手捂在胸前,一边心道:“没错,当年张浪临死之前,曾默认过此事。” 又再剑指她的眉心,怒喝:“那些杀手到底是谁?” 乌和乌兰直心惊胆寒,甚惧他发起狠来,当即高叫:“本座当真不知!您定要信我!” 她见金琨这一剑并未刺下,才稍稍定了定心神,续道:“若……若我所料不错,此地少说也有一两人,正是当年那五人之一!” 金琨略一颔首,轻轻道了句:“说得不错。” 心中却是暗道:“当年张浪所派的杀手,自然是来自霁云盟里,这一点我在早年里便已猜到。 “只是多年以来,我并无真凭实据,是以始终查不出真凶是谁。如今实在是天可怜见,看来今日便是我的报仇之时!” 当即走至众人当中,高声道:“三十年前的那五名黑衣人,如今的年纪应在五六十上下。 “倘若他们藏在诸位当中,便给老夫站出来,咱们今日就来了却这三十年的孽账!” 他环顾众人,好半晌未见有人挺身而出,于是再道:“老夫曾与那夫妇二人联手对付过五名黑衣人, “便在交手之中,那妇人曾用一把剪子,削去其中一人的半只右耳。 “你们究竟谁是那些杀手,还不快快给我当场认罪,倘若被我找出那缺耳之人,你们可都活不了了!” 他此话一出,利贞帮等人自章夏忠以下,均是面色难看,他们不禁目目相觑,心中既急且惧。 只有肖代秋、冷墨燕、陆宁、范莽几人知道,金琨此举实是为了找出当年杀害明灵子与金思农夫妇的凶手,金琨就是要在今日,为这几位先人报仇。 金琨又细瞧了在场的每个人,心道:“这里所有人的双耳俱全,若当年那杀手果真在这其中,定是用了和二伯一样的易容术。” 又想:“这里符合年纪的,当年又是霁云盟门人的,无非就是肖代春、瞿崴、祁偌、寒横星、运日这几人。 “而世鄂东、马星波、冯俊良三人恐也脱不了干系。” 当下再也不犹豫,倏地朝捆缚在地的寒横星、马星波二人凭空打出一掌“批风抹月”。 一股刚猛无比的邪风倏地刮过,以至草飞树摇,直吓得这二人肝胆巨颤,但他二人的双耳仍在原处,并未缺损。 金琨沉吟道:“不是你们。” 又转至瞿崴与祁偌身前,如法炮制地打出“批风抹月”,霎时间尘烟漫天,也依旧未见异常。 此时只剩下肖代春、世鄂东、马星波与运日这几人存有嫌疑,金琨并未停歇,将要再打出那招时,忽听身后“噗通”一声响起。 金琨猛地回头,赫然发现正是那运日跪在地上,朝他不住磕头道:“是我!是我……还请明老前辈饶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去半只右耳,露出残缺的另一半,兀自瑟瑟发抖。 金琨历经多年,总算找到了这缺耳之人,依旧是大惊失色。 想起这运日如今不仅投了明夷帮,更对救出明霁二派有着不小的功劳恩惠。 但当年的杀手却又偏偏是他,今日到底要不要向他寻仇,这叫金琨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便连冷墨燕、陆宁等心慈之人也是“啊、啊”出声,不仅讶异无比,还为运日当年之事惋惜非常。 直好半晌,金琨才说道:“好,你便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吧。” 运日略微一揖,缓一缓心中的惊惧,依旧跪地道:“当年张浪曾对咱们说,在宁海附近发现了您老的踪迹。 “便集合了盟中七位一等一的高手,叫咱们前去将您拿下,最为要紧的,便是要夺下您的那本倒滚心法……” 第586章 横星狡辩 他越说越是心怯,生怕惹怒了金琨,只得简要地道:“此后……此后的事情您便知道啦…… “咱们虽有七人,却被您杀了两个,您也受了不小的伤势……再然后,咱们一路斗至塘头村中,也和那夫妇二人交了手…… “此后我等五人均败在了您老手里,虽是全身而退,却也并未远走…… “不日之后,又在金田镇的一家医馆伏击了夫妇二人,您当时并不在那儿,咱们只道您已仙逝…… “此后,咱们几人的伤势深重难返,不得不回到天目山请肖神医医治…… “而这……这最后一次,便是听说有人大闹肖神医的出云谷,我们一探才知,正是咱们追杀多日的夫妇二人自投罗网,于是…… “于是我们便在天目山脚下那酒家之前,又将他二人追上,却……却摄于那乌和乌兰之威,以致无功而返…… “咱们七人虽是作恶多端,却当真是未杀一人啊!还请明老前辈您开开恩,饶了在下吧!” 这七名黑衣人作恶多端不假,未杀一人却不是真的。 当年明灵子与金思农夫妇在塘头村的家中,曾与那五个黑衣人以内力相抗,最终闹个两败俱伤。 明灵子在多日之后,因伤势过重,最终不治而亡。 而那金思农虽巧遇肖代冬医治了一番,也只多活了十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但在此前,七名黑衣人追杀明灵子时,他们曾杀过几名村民逼明灵子就范,而事到如今,运日却全推了个干净。 金琨听运日讲起这些往事,与自己所知的大有不同,叫他心中如何不掀起波澜? 不禁咬着牙道:“快说,其余四个黑衣人都是谁!” 运日蓦地一愕,颤抖更剧,支支吾吾地道:“这……我……” 金琨霍地一甩长袖,斥道:“运长老!你难道要我像逼问瞿崴那般逼你不成!” 运日面上一惊,他实不愿被金琨切断手筋脚筋,又不愿吐出一个字来,只苦着一张脸,连连磕头不迭。 这让金琨不禁暗忖:“当年张浪临死之前,也是这般地守口如瓶,始终不肯说出杀手是谁。 “他们霁云盟里本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害人无数、恶事做尽,却为何都在为同僚相互遮掩? “难道这便是他们历经风雪后仅剩的良心么?当真是讽刺!” 再喝道:“你早已叛出了霁云盟,即使将那几个杀手当众说出,还能有何顾忌的? “你就不想想你那数十年中,在张浪和瞿崴之下所受的恶气?也不想想你求而不得的邱秀兰么?” 听见“邱秀兰”三个字,运日当即一凛,说道:“对呀!我怎忘了!” 群雄莞尔一笑,心想这运日恐是霁云盟中最为老实木讷的长老,他竟能在这生死关头,忘了自己已投入了明夷帮,还与霁云盟有着不小的怨气。 也就是他这份木讷老实,运日才能顾着与盟中诸人的同盟之谊,哪怕他从中受尽了折磨,依旧是不敢轻忘。 运日终于站起身来,先挺直了身子,再躬身道:“这头一个便是九宫派的余艳竹,此人销声匿迹多年,也不知其是死是活。” 金琨颔首道:“原来她也有份,只可惜她多年前死在了全丰镇里,不能向她寻仇了。” 言毕,转头望了一眼伏世火,只见他将脑袋深深低垂,正自愧疚万分。 金琨不禁暗道:“所谓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倘若余艳竹此时仍然活着,我也不知该如何对她下手,世火这孩子定也不知应该偏向哪方…… “如今余艳竹已死,反倒成了件好事,唉,实在是天意弄人!” 又听运日续道:“接下来便是九宫派的寒横星了!” 寒横星甫一听得自己的名字,蓦然一震,连忙坐起,本要狡辩几句,却听金琨喝道:“很好,当年那对夫妇本是老夫的挚友, “你们几人将我三人打成重伤,最终那夫妇中的丈夫不治身亡,留下独子孤独存世,好不凄惨,我今日便要替他们一家报仇了!” 他刚一抽出随侯剑,却忽见伏世火扑在金琨脚边,大喊:“师父!还请饶我寒姑姑一命!” 金琨闻之一愕,寒横星却是喝道:“求他做什么?我寒横星向来行得正坐得端!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运日想要污蔑于我,想是没有那么简单!” 运日当即顿足道:“你撒谎!你敢做却不敢当!枉你还是九宫派一代掌门!” 伏世火双手连摆,叫道:“寒姑姑您就别说啦!运伯伯并未骗人,我娘在临死之前,已将她一生的罪过都细细说与我了。 “你们的确在三十年前扮成了黑衣人,前去……前去追杀我师父……” 说着,又向金琨连连磕头,这让金琨不禁心道:“原来他竟晓得当年之事,但这件事情毕竟与明灵子恩公相关,是以世火始终不敢向我提及。 “这并非他有意隐瞒,定是害怕此事给我俩之间造成了隔阂。” 此时却听肖代春喊了句:“杀人偿命,古来有之,寒掌门当年所做之事,老夫也是晓得的!” 寒横星一怔,身子忽地瘫软倒地,喃喃地道了句:“呵呵,好个驱无常,你了不起,真了不起!” 此时已有三人作证,再加肖代春的威望颇高,便算他满口胡话,旁人也定然当真,是以寒横星如今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狡辩不得。 她缓得一缓,依旧是不甘,又骂道:“什么劳什子肖神医,简直是徒有其名! “你急于出卖于我,还不是想要邀功,好留得你那一条贱命!正好当年那五个黑衣人里,并没有你这神医!” 却听肖代春冷冷地道了句:“老夫一生救人无数,还不能换回自己一命么?” 寒横星再也顾不上他的威望,直对他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却听金琨问道:“世火,你娘还和你说什么了?” 伏世火已磕得额头肿起,他抱着金琨左腿,两眼带泪道:“我娘还说,她与寒姑姑虽已刀剑相向,但我娘却并不恨她! “只因寒姑姑与我娘,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姐妹之间纵使再有嫌隙,有朝一日,也定能尽数化解。 “我娘还说……还说无论何时何地,也要叫我想尽办法,必须保得寒姑姑的周全!” 第587章 祁偌陌路 金琨愠怒道:“好个想尽办法!寒横星这般地恶毒,她不光害了你母亲,还杀了老夫挚友,更是杀了养你育你的贾重周贾掌门!你还要为她求情么?” 众人听得“杀了养你育你的贾重周贾掌门”十几个字,无不大惊失色。 只听火鸿宇、单远异口同声道:“贾重周她果然不是七师弟杀的!” 便连章夏忠、瞿崴等人也是愕然半晌,纷纷心道:“原来贾掌门早就死在了她的手里,难怪她能接任那九宫派掌门了!” 伏世火也是猛然一怔,依旧磕头道:“若是寒姑姑死了,我娘在这世上便再无姐妹啦!还请师父您老格外开恩!” 金琨一脚将他甩向一旁,喝道:“老夫别的事情依得,今日之事却由不得你!”言毕,提着随侯剑缓缓走向寒横星。 寒横星自是吓得动弹不得,而伏世火却手脚并用,瞬间爬至金琨跟前,再抱着他的右腿大声哀求道:“婆婆虽也死在了寒姑姑手里, “但婆婆在临死之前,不也求您饶过寒姑姑么?您难道就忘啦?” 金琨怒道:“老夫当时可没答应贾掌门!” 伏世火大叫道:“难道您想让婆婆死不瞑目么?想让我娘也死不瞑目么?” 言毕,已是涕泪如雨,还把额头磕出了血来,滴在地上,已成一片。 金琨一愕,见这位爱徒头一回对他这般哀求,还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立即软下心来,不再朝前迈步。 但他忽而又想起一事,遂问道:“你自娘胎中便中了剧毒,你娘可和你说了其中的缘由么?” 伏世火毅然道:“我娘怀我时便已身中剧毒,所以我生下来便带毒啦,这便是缘由!” 金琨再一颔首,心道:“余艳竹临死之前,将其一生之恶均向世火道出,却唯独不说世火染毒之事。 “但世火之毒,毕竟是我金琨害的,而余艳竹却对他谆谆嘱咐,叫他定要维护我金琨的清誉…… “看来,九宫派一代长老风云半生,在临死之前当真是改过向善了。” 金琨渐渐将长剑指地,虽是犹豫不决,但心中总是喊着:“杀父之仇绝不能不报!” 此时却听寒横星叫道:“用不着你们动手,还容在下自裁!” 范莽等人忙看向金琨,只见金琨沉吟道:“便由她吧。” 伏世火一顿,茫然叫道:“寒姑姑你为何要自裁?” 此时陆宁已用长剑割断了绳索,让寒横星终得自由。 寒横星立即站起身来,接过了陆宁递来的长剑,不忿道:“本座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如何还能做那掌门……” 说着,将长剑缓缓向颈前横过,又惹得伏世火大惊失色,伸手大喊:“快快住手!” 不料,寒横星竟忽然飞身纵扑,长剑直指伏世火咽喉,叫道:“九宫派可不容这竖子污蔑,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一边心道:“我今日定是难逃一死,倒不如博他一博!” 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见寒光一闪,寒横星瞬间被串在了随侯剑上。 金琨怒哼一声,再将随侯剑赫然一甩,已将寒横星甩出十数丈,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上,发出骨骼碎裂之声,就此而亡。 伏世火猛地一震,忽而又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不敢替寒横星收尸,也不敢抬眼望向金琨,只默默低头啜泣,心乱如麻。 群雄看至此处,各自唏嘘不已,陆宁再将伏世火揽在怀里,只好陪他一块儿伤心落泪。 金琨虽杀了一名杀父仇人,却未觉得快意恩仇,直呼出好长一口气,说道:“运长老,下一名黑衣人是谁?” 章夏忠、运日、肖代春、王奇思等人听得此话均是心下一凉,不知金琨今日还要屠戮多少豪杰。 运日急忙拱手道:“是!下一名便是如今的盟主祁偌!” 他话音刚落,忽听得祁偌在一旁尖叫道:“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还请明老前辈饶我一命!” 说着,直伏在马和剑下,浑身抖如筛糠,全无一盟之主的威望气概。 金琨缓缓走至他跟前,斥道:“你如今便肯招了?何以适才又百般狡辩?” 祁偌的身子晃晃悠悠,鼻涕眼泪已是落了一地,不住磕头道:“是在下的错……都是在下的错!” 他此前始终不肯招认,只因自知今日大势已去,倒不如狡辩拖延一番,不料竟有了奇效。 而此时又见到瞿崴废去了武艺,寒横星更是血溅当场,直吓得他魂不守舍,为了苟活性命,不得不将诸事认下。 又听金琨问道:“你错在何处?” 祁偌哆哆嗦嗦道:“三十多年前,我实不该听那张浪的挑唆,前去追杀您老……”一边啜泣,一边在地上磕头无数。 金琨冷冷道:“就如此了么?” 祁偌一愕,还道金琨要挥剑杀他,当即尖叫道:“不不不!当然不是……” 又想了一想,连忙道:“十余年前,那济民堂里死的八十多名病人,正是在下所杀……您…… “您老和肖大夫说得不错,我正是趁他们昏睡之际,将极寒内力渡入他们体内,目的便是将众人害死……再嫁祸给金琨金大侠……” 陆宁瞧着祁偌这副狼狈模样,却与伏世火一块儿破涕一笑,内心深处为金琨复仇一事感到宽慰暖心。 金琨再道:“便只这些了么?” 祁偌连忙摆手道:“在下只想到这些了!还请明老前辈指引一二!” 金琨想起了当年之事,遂背手道:“好,老夫问你!在那济民堂里,你为何还要将清雅大夫肖梨雨掳了去?” 祁偌“啊”地惊叫出声,急道:“非是在下色胆包天呐! “清雅大夫的医术承袭于青囊三肖,自是十分的了得,万一让她查出那些病人的死因,我便逃不了干系! “但也因她是肖神医的侄女,来头实在是不小……是以在下也不敢杀她,只得将其掳走后再…… “再做打算……明老前辈,您定要信我才是!”说罢,依旧是磕头不断。 第588章 手刃仇人 金琨知他说得在理,便不再计较此节,又道:“此事你也认了,老夫便再说一事!” 说着,目光扫过群雄,忽而伤势反复,又咳了几声,续道:“起初瞿崴并未归附利贞帮,是以数月前攻入双擎山的,便是你这祁盟主了吧?” 祁偌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寻常,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自是清楚,这份罪过要大过此前所有的恶行,实有万劫不复之危。 但在场的人证实在不少,是以他绝然否认不得,若要他当场认下,也是万万不敢,直吓得他浑身剧抖,面色发白,几要昏厥。 运日甚恨霁云盟的所作所为,当下抱拳道:“明老前辈,当日带上数万利贞帮众攻入双擎山的, “正是这祁偌,严帮主所中之毒,也是他自章夏忠那儿得来的!” 世鄂东、马星波等人也是纷纷附和,以期能减轻一些罪责,最终能够逃过一劫。 金琨再一颔首,提高了嗓门道:“祁盟主,你如何说?” 祁偌只跪伏在地,气喘之声愈来愈剧,半晌都不见有何回应,像是默认了此事,也像不敢认下,却绝不像个无辜之人。 金琨长袖一甩,冷哼道:“好个没骨气的盟主!” 再转向群豪,朗声道:“祁偌此人恶贯满盈,罪不容恕,老夫定不能留他!火大侠,就由你代劳了吧!” 火鸿宇一喜,立向金琨行了一礼,高叫:“多谢明老前辈成全!” 再转向祁偌处,喝道:“我今日便替家父报了这血海深仇!” 言毕,疾催自身内力,原地转了一圈,再将双掌齐出,“啪”地一声,已将玉铉分星掌的“一曝十寒”使出。 这一掌之下,四周顿时如冰天雪地般奇寒无比,火鸿宇正是要以一个阴寒的招式,力压祁偌那极寒内力。 但这一招将要触及祁偌之时,却见一个身影瞬息而至,用后背挡下了双掌,令在场群雄都所料不及,顿时惊呼声四起。 那身影“噗”地喷出无数鲜血,朝祁偌喊道:“盟主快逃!我来抵挡一阵!” 忽见金琨倏地晃过,已用左手将那不速之客高高捉起,狠狠地道:“邢德业,你是来送死的么?” 这身影便是那邢德业,他在早些年里,曾与冯勇一道儿和金琨称兄道弟。 此后却在那断山崖一战中,这二人突然反叛,不仅放走了运日,还重伤过肖梨雨,一度让金琨等人深陷困境之中。 如今十年过去,金琨依旧是对他恨入骨髓。 若不是他二人反叛,肖梨雨便不会重伤,说不定此后坠入断山崖下,肖梨雨也不会销声匿迹,不会在那朗月谷里,一躺就是十年。 此时金琨对他怒目而视,直扼住了他的脖颈,将其颈椎掐出“咯咯”声响。 邢德业的脸面瞬间通红,两眼也瞪得愈来愈大,指着金琨艰难说道:“啊你……竟是……金……琨……” 他这一句说得有气无声,旁人都听不见,金琨只想要立刻将他杀了,手上再度用力,却又牵动了伤势,令身子晃得一晃。 邢德业见有机可乘,立即对他连踢几腿。 金琨这高绝的功夫,又如何会让他得逞,立将他甩至半空,待其落下时,却用随侯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随侯剑再是一甩,邢德业的尸身立时跌在地上,又被金琨踏在了脚下。 肖代秋与陆宁、范莽、冷墨燕几人,见他如此干脆地杀了这仇人,自也是一阵欣喜,彼此间不住拉手欢呼。 但如此一幕,也叫章夏忠、乌和乌兰等众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这其中的意味。 而这边厢,祁偌虽是被邢德业挡下一招“一曝十寒”,但因其伤势过重,又被金琨吓破了胆,只跑出十余步便被火鸿宇一脚踢翻在地。 祁偌的功夫本是高手之列,原本不惧火鸿宇那初学的玉铉分星掌。 但他重伤之下却只知要逃,连任何招式都想不起半分。 又如何记得他十年前曾许以重金将冯勇、邢德业二人收买,如何知道那邢德业此番挺身而出,却是为报他那知遇之恩。 祁偌只匆忙挥拳遮挡,却依旧在肩、肘、肋处连中了火鸿宇四掌。 直至被火鸿宇击飞至半空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武艺多在那长枪和掌法之上。 如今却是赤手空拳,又伤重力弱,如何还敌得过正当壮年的火鸿宇? 甫一跌落在地,祁偌只感内脏里翻江倒海,不得不大叫:“火大侠饶命!别杀我……” 火鸿宇怒道:“你当年杀人时,又何曾饶过别人性命!” 言毕,倏地跃起,双掌齐齐击下,却是玉铉分星掌的绝招“阴凝阳战”! 这两掌结结实实击在祁偌胸前,那祁偌闷哼一声,吐出一口幽幽内气,还未觉察到这一招下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便已肺裂而亡了。 章夏忠、肖代春等众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火鸿宇已奔至冷墨燕跟前,朝她跪拜道:“娘!孩儿今日终于报了父仇!” 言毕,冷墨燕与单远一同抢上,与他一块儿相拥痛哭,心中多年的愤懑终于一扫而光。 金琨也是暗忖:“祁偌这一死,不仅是报了师父的大仇,便是弈先生与薛师妹,以及严帮主和梨雨的仇也都报了。 “原来祁偌一人竟有恁多罪孽,倘若真让他继续做那盟主,这江湖便再无宁日了。” 他一眼扫过章夏忠等众,又在心中叫道:“柳叔叔,你在那边也能安息了吧,你痛恨的仇人还杀得不够,我今日定要叫他霁云盟分崩离析!” 想到此处,当即高声道:“运长老!那最后一个黑衣人又是谁?” 运日立时指着人群中叫道:“便是那小吴用瞿崴!” 瞿崴本是伤重伏地,虽心知早晚要被运日指认,也是惊叫道:“明老前辈!您不是饶我一命么?还请您再高抬贵手!” 言毕,竟不顾四肢不利,依旧挣扎地跪起,向金琨叩首不已。 运日深恨那瞿崴,立即斥道:“你恶事做绝,比起那张浪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何还能饶你!” 第589章 再度反扑 又向金琨一揖,与群雄也行过一礼,朗道:“瞿崴手段之恶毒,远超当年的张浪! “只因在三十余年前,我等五人在那塘头村的夫妇家中,曾合五人之力将明老前辈打至昏厥未醒,我们五人自也是伤重难返。 “其时,我们都迫于明老前辈的神威,也不知他是当真仙逝了,或根本就是在戏耍我等,竟无一人敢去搜他身上的那本倒滚心法。 “于是祁偌与我略一商议,便要瞿崴上前一搜,我们都知他智计无双,定能达成此事。 “可谁知瞿崴日后始终记恨此事,以至其性情大异,总想着要在掌权之后,再肆意欺压报复我等。 “但咱们的身份又在盟中举足轻重,是以他不敢明面上与我俩过不去,就变本加厉地将那口恶气撒在了弟子之上! “他用尽了手段,叫弟子们饱受那狂阳之苦,榨取他们每一文的血汗钱,还不住地派出杀手追拿叛逃之人,叫全盟上下如在那兽笼之中! “弟子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得任其摆布,整日介暗无天日!当真是作了大孽啊!” 瞿崴被他激得浑身剧颤,终于喝道:“住口!你满口胡言……” 说完,一连喘了好几口气,再道:“在那塘头村时,我接连断去三根肋骨,本是五人里伤势最重的那个…… “而你们却趁人之危,知道我势单力孤,无力与你们相抗,你们便以死相逼,竟叫我去给明老前辈搜身…… “你们个个都十分清楚,只有逼我去搜那本倒滚心法,才能万无一失…… “只因为……倘若明老前辈未死,那么头一个被他打死的,便只有我一人而已,你们还可趁机远逃…… “倘若明老前辈已死,而我又搜到了心法,你们便要来抢夺……我那时伤势颇重,又如何争得过你们…… “你们的用心何其歹毒,多年来我始终未向你们寻仇……但你今日却反要倒打一耙!” 运日连啐数口,怒道:“你向来能言善辩,我……我说不过你!” 他直怒得连连顿足,足足想了好一会儿,才再朗道:“瞿崴被利贞帮捉去后,章夏忠本是以礼相待,劝其投入利贞帮, “但他却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身傲骨,竟是誓死不从!但在他得知祁偌做了盟主之后,便料定他今后再也不能盘剥弟子,赚不到那些黑钱了。 “他唯恐祁偌、寒横星等人向他伺机报复,这才与章夏忠深谈了一番,然后便以一套掌法作为交换,终于肯投进那利贞帮!” 言毕,再向金琨高高抱拳,朗道:“瞿崴此人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其所犯罪业,也是罄竹难书,还望明老前辈您明察啊!” 群雄今日终于知道瞿崴何以会这般乖戾,以至霁云盟中民不聊生,分崩离析,是以纷纷颔首惊诧,大声叫着要将他立即处死。 而瞿崴则因其伤重,实在是无力辩驳,众人只道他自知大势已去,已放弃了最后生机,直骂声更甚,仿佛口中能生出利刃,能即刻将他处死一般。 此时金琨将手一挥,立将这股声浪压下,说道:“瞿崴此人罪无可恕……”说至此处,他又因牵动伤处,大声地咳了几声。 便在这时,忽见一身影瞬息而至,一只形如树枝的大手直探其咽喉。 金琨猛地一惊,瞥见来者正是章夏忠,当下再不犹豫,身子蓦地后仰,堪堪将其避过。 章夏忠一抓不中,身子猛地朝前一倾,立从金琨身侧绕过,再倏地将腿一勾,已踢中金琨小腹。 章夏忠心中一阵狂喜,大叫:“他果然撑不住了,还不快动手!” 金琨被这一腿踢得吐出一大口血来,他接连退了数十步,不得不疾拔随侯剑,剑尖猛插在地,纵使如此,还又退得几步,才堪堪将这身形稳住。 待他欲再抢上时,却听得身后风声劲急,忙侧头一躲,忽见一柄金刀划过,正是那乌和乌兰瞬间拾回了猛格刀,再杀至此处。 原来,章夏忠虽是身中“朗月孤圆”倒地不起,但兀自暗运内力,短时之内已调息得当,虽还未恢复五成功力,却在时刻预备着突袭。 此后金琨连杀寒横星、祁偌二人,章夏忠也将每处细节都瞧得清楚。 此时再听得金琨咳声连连,料定其内伤颇重,难以久持。 是以他决意孤注一掷,豁出性命不要,也要试图扭转今日之势,否则等着他的,唯有被杀这一条路而已。 此时肖代秋、冷墨燕等群雄见章乌二人再度杀出,也是连声发喊,各持兵刃,朝他二人一拥而上。 金琨连番被乌和乌兰刀锋所逼,再度牵动了伤处,趁群雄将她围住之际,忙撤至一旁,疾运通力,迅速调息。 心道:“惭愧,我是万万料不到,他二人在‘朗月孤圆’之下竟还有余力…… “他二人定是调息了良久,否则也定是敌我不过,而我反而是一心放在寒横星等人身上,对伤势不管不顾……是我大意啦……” 他一眼望去,却见肖代秋、马和、冷墨燕三人缠住了章夏忠,而范莽、秦志涛、陆宁三人则早与乌和乌兰的金刀过了百招不止。 此时运日则带着马二才、王庆、吴正豪几人挡在金琨身前,劝道:“还请明老前辈退后些,勿让这两个恶贼伤了您!” 金琨摆手谢过,依旧站在原处,眼见这八人拳来掌往,刀飞剑舞,斗得难解难分。 霎时间,忽听“嗤嗤”两声,却是乌和乌兰的猛格刀划中了秦志涛胸膛,顿叫他血流满襟,委顿在侧。 便在众人惊呼的同时,再听“嘭啪”声响,却见那肖代秋闷哼一声,竟被章夏忠双掌击飞丈余,远远跌在一旁。 金琨见状,将随侯剑一横,说道:“不成,他几人拦不下这两个高绝!”言毕,猛地向前一冲,却又被运日拦下。 一旁的吴正豪急道:“明老前辈您且歇着,肖大夫他们就算都败下阵来,还有咱们几人在此!章夏忠他们早已身受重伤,咱们还怕他作甚!” 第590章 欠你太多 金琨连忙摇头道:“这二人本就是高绝,非寻常人比得!此番他们又是殊死一搏,定能以一当十,大伙儿便是全都压上去,也绝难将他们拿下!” 正说话间,却见马和长剑倏抖,竟被章夏忠闪身避过。 那章夏忠找准了时机,忽地大喝一声,猿臂猛地暴长,赫然击向马和右肩。 这一掌势大力沉,万难招架,竟将马和的肩骨击个粉碎。 只见马和惨叫一声,长剑被这巨力甩向一旁,自己也是倒地不起。 而那边金光闪处,但见范莽矮身避过,再疾出左拳,击向乌和乌兰的左肋。 但乌和乌兰再将萨摩殊密功催至第五层,那金刀便有如灵性一般,须臾间调转刀锋,在范莽左拳上赫然砍下一刀,那金刀嵌入骨中,直鲜血直流。 运日等人连连惊叫不绝,暗忖着范莽此前还可与瞿崴斗个数百招,如今以三敌一却还会败下阵来。 原来果真就如金琨所言,这二绝已是到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境地,绝非普通高手可以抵敌。 此时金琨脚下疾点,不等范莽的左拳被整个儿砍去,已将随侯剑一伸,堪堪击开了乌和乌兰这一刀。 但她竟不理会金琨,金刀再转,已向陆宁脖颈处扫去。 以乌和乌兰那狠辣毒绝而言,金琨虽早已料到会有此骤变,但他被自身伤势所碍,竟无法抽回随侯剑格挡,只得身形倏闪,用后背生生地挡下了此刀。 陆宁顿时惊叫道:“不可!”眼中尽是疼惜。 却见金琨终于挥起长剑,忍着剧痛将那金刀猛地格开,大叫:“范兄弟,火夫人!快快退下,我来对付他们!” 言毕,伸手将陆宁远远推开,眼见陆宁那满眼的柔情,心中不禁叫着:“我金琨欠你太多,怎还能让你犯险?” 范、冷二人各捧着伤处远远避开,但运日、单远、火鸿宇等人哪能坐视不管,纷纷挽袖抽刃,便要一同抢上。 此时陆宁却大叫道:“我们绝敌不过这二人,快别给明老前辈添乱了!” 言毕,眼见金琨的后背血流不止,便知其通力无法立即疗愈他的伤势,不禁眼含热泪,难以自持。 运日等几人果真驻足不前,眼见这三位高绝再度斗得昏天暗地,便是远远站着,也恐其中的劲气伤及自身。 金、章、乌这三人均大伤难治,如今却仍然斗得不可开交,犹胜往昔,实则是做着殊死一搏。 他们每人的心中都清楚万分,倘若此战落败,那么死去与失去的,绝非场中这三人那么简单。 然而金琨的伤势却远超章乌二绝,他明知拼斗不过,依旧在身中十数刀之下,紧咬着牙根,通红了浑身肌肉,与二绝拼至了两千余招。 群豪只见自金琨身上甩出的血滴愈来愈远,也愈来愈是密集,无不大感交集。 但他们四顾之下,却再无他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金琨与二人死斗。 肖代秋的伤势颇重,无法医治他人,却也不住地向众人出言相慰。 他本意是要稳住大伙儿的心绪,可是越到后头,他的声音则越是低弱,直至最后,竟带着一股绝境之意。 而伏世火则与陆宁紧紧相依在一块儿,冷墨燕师徒三人自也是以手互牵,眼睛紧盯着三绝剧斗,无论其结局如何,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场中忽听“叮”地一声刺耳脆响,金琨那柄随侯剑被远远击去,引得群雄再是一声惊呼。 乌和乌兰一击得手,原也得意非常,但她却心知眼前这明灵子绝非常人,仅占了一招的便宜,也绝不能将他拿下。 是以她并不愿乘胜追击,而是从怀中掏出三支毒针暗器,倏地朝远端的陆宁掷去。 金琨猛地一惊,已然知晓乌和乌兰那狠辣的阴谋。 但他也心知,由高绝掷出的暗器,其速度迅捷无比,几乎目不所及,群豪之中本就无人能防。 他再无他法,只得弃这二绝不顾,通力在瞬息间暴涨数倍,身法猛地一晃,已激跃数丈,竟伸手将那三支毒针稳稳接住。 而远处的陆宁还未来得及惊叫,便见这危机已被金琨化解,心中无不惊喜交迸,对金琨那份爱意几要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章夏忠也瞬息从身后追上,一掌劈在了金琨后肩之上。 金琨顾不上感受疼痛,只将身子朝乌和乌兰刺来的金刀迎去。 乌和乌兰见势一喜,金刀猛地朝前一送,“噗”地扎进了金琨左肩,还高叫道:“你不要命了么?这就认输了么?” 谁知金琨非但不躲这金刀,反而再朝前赫然用力,任由那金刀将他身子穿透。 与此同时,他身后顿传来一声惨叫,原来那金刀不仅扎穿了金琨的左肩,便连同章夏忠劈在他后肩的那一掌也同时扎穿。 金琨倏地口吐鲜血,脸上却浮出一抹笑意,有气无力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唯有此法了……” 言毕,他再仰天一啸,左手紧紧捉住那柄金刀,右掌猛地朝乌和乌兰打出一招“朗月无云”。 同时左手也是运起通力,在那金刀的映衬之下,赫然出现一条昂首飞舞的金龙。 那金龙神威非常,一边啸声如云,一边再以雷厉翻江之势,朝章夏忠骤然击去,这一招便是明夷离火剑中的“事火咒龙”了。 金琨竟能以刀为剑,还是左手而持,而那柄金刀兀自扎在体内,还能反向向后击出此招,可谓是神乎其技,其武艺恐早已超越了化境。 章乌二人便在这同来的两招之下,分自左右横飞出七八丈远,纷纷跌在地上,狂吐了数口鲜血,再也无力起身半分。 马和与范莽同时跃出,将那摇摇欲倒的金琨稳稳托住。 伏世火也是一个箭步抢上,眼见金琨伤重难治,直红着眼眶叫道:“师父您快躺下,我用通力给您医治!” 金琨略微一笑,再回首眺望远处的数千亨军和利贞帮众,见其虎视眈眈之样,大有前压之势。 是以说道:“我不能倒下。”又向马范二人道:“多谢……二位也快去治伤吧。” 第591章 问个清楚 这三人同时懂得金琨之意,作为群雄之主,他若是被人看出了颓势,远处那数千人定会轰然而上,届时此处的百余人便再无生还之机。 范莽与马和二人听得金琨说话间尚有底气,料其伤势并不致命,于是只好放开金琨,替肖代秋等人运功疗伤去了。 伏世火也只得手牵着金琨,暗中渡入通力,但他大部分的通力都用在适才的绞互之上,此时只渡入一小会儿,便已倾尽了所有。 这让他心中顿生懊悔绝望之感,眼泪扑簌簌地滴落。 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金琨缓缓将金刀拔出,却无法将鲜血止住,而金琨的周身还有无数的伤口,也早将衣襟染红。 此时群雄才均回过神来,对金琨此番的大胜无不拍手喝彩,不少人都以手拂面,只因此胜得来太过不易,不得不让人笑中带泪。 金琨眼见那乌和乌兰已是气息凝滞,肤现灰黄,料定她已离死不远,于是抓紧运转了两个小周天。 又在伏世火的搀扶下,来到乌和乌兰跟前,俯身给她扎下了几枚银针,用以稳住她的气脉,叫她不至于立即气绝而亡。 乌和乌兰在这银针之下,终于恢复了些神智,忙问:“为何救我……” 金琨摇头道:“乌和乌兰,你休得自作多情。老夫治你并非是要救你,而是要在你临死之前,有些事情想问个清楚。” 乌和乌兰虽有浑身钻心的疼痛,仍冷笑道:“本座向来不受威胁……你要杀便杀……想要撬开我的嘴,还是别费气力了……” 说这话时,一旁的伏世火也跪伏在她的身旁,又拿起金琨的银针,替她连扎了四五针。 末了还说道:“师父,您行针的穴位不对!” 金琨心知他的医术是得了肖代秋真传,便道:“那你再给她扎几针,莫叫她死了。” 伏世火乖巧非常,立即替乌和乌兰搭了一脉,又点了点头,再将最后几针扎下。 乌和乌兰被金琨打至重伤,自知再难活命,本欲一心求死,却不料还能得到伏世火的一番救治。 她在这几针之下,果然是神清气朗了不少,相比适才苦痛挣扎的境地,简直是受用无穷。 是以她又细细地瞧过伏世火的模样,发觉他与当年的独子竟是一般地机灵,不由得又想起了与独子相处的难忘时光,一股舐犊之情莫名地自心中升起。 伏世火将所有银针拔下,无意间瞥见乌和乌兰瞧他的眼神,那其中竟有一股母亲般的关爱情深。 再看了一眼,却发现她那双眼睛,竟越来越像他的生母余艳竹,也越来越像余艳竹临死之前,那副与他依依惜别又肝肠寸断的模样。 伏世火心生不忍,忙与金琨说道:“师父,她也活不了多久啦,咱们别杀她了行吗?” 金琨沉吟道:“此人杀我齐人无数,实在是罪孽深重。就算老夫不杀她,我明夷帮里也大有杀她之人。” 伏世火一怔,急道:“您……您既要杀她,那为何还要行针救她?还要让我也救她?” 金琨叹道:“你既救了她,便来看看她到底是何等的死有余辜。” 转而对乌和乌兰斥道:“老夫问你,二十余年前,你那四名武师领兵攻进青原派中,究竟是因何缘由?” 他问的便是,当年金琨初入青原派时,门派便横遭乞颜住等四名亨国武师的奇袭。 其时青原派的实力最为孱弱,弟子们又普遍年幼力薄,是以亨人甫一攻入便呈败象,还一时有了灭派之危。 而火劲为救那董邦莠,也险些命丧乞颜住之手。 全派上下虽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此难,火劲也落下了终身不治的内伤,最终也因不遗余力地救治火鸿宇,以至牵动内伤而气绝身亡。 此时乌和乌兰只将目光定在伏世火身上,对金琨这提问竟似充耳不闻。 金琨更是怒道:“老夫实不该让世火救你!”说着,已半举右掌,欲朝她面门击去。 乌和乌兰猛地缓过神来,立即叫道:“我说!是我有意要削弱你们霁云盟……当时你们霁云盟表面上,还在帮助齐国对付我的大亨国……” 说完,体内气息忽地岔乱开来,引来一阵剧咳。 直缓得好一会儿,她才续道:“但本座惧你霁云盟太过强盛,便要寻那最弱的一派先行剿灭…… “但是张浪却不许本座如此作为,他说青原派也是霁云盟的门下,倘若尽数灭去,将来恐收不回钱财了……” 她此话一出,冷墨燕、火鸿宇、单远三人同时大惊,当年青原派被袭一事又浮在了脑中。 金琨收起了右掌,冷哼道:“你不是不愿答话么?怎地又开口了?” 乌和乌兰脸上闪过一丝窘态,只低头不语,不愿回应此话。 金琨想起乌和乌兰适才受了伏世火的恩惠,心想她忽然愿意开口,兴许便是此因。 于是再问:“看来此事还与张浪有关,收不回钱财又是何意?” 乌和乌兰拿眼偷瞄着伏世火,她此番肯将实话托出,便是想在临死之前多看他几眼,否则以她刚烈的性子,也绝对不肯吐露半句话来。 于是在她吐了好几口血后,又接着道:“本座早在钓鱼城之战以前,便与张浪相识了…… “其时张浪着实是野心勃勃,他因大齐将亡,便想要投入我亨国之中,谋个一官半职…… “但他当时还只是个长老,实在是人微言轻,本座又如何能答应他……” 她显然太过难受,又将身子挪了挪,再道:“于是他又想了个法子,便是每年都会给我亨军上供四十万两白银,以便讨好我大亨国…… “但他也提了个条件,便是让我军助他夺取盟主之位,并且答应在他上位之后,上供的白银还会更多些……” 金琨沉吟道:“原来张浪害死三位掌门,又让义军十去七八,最终折损两万余众,便是这么来的。” 乌和乌兰颔首道:“不错……此后张浪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还不断向本座提出条件…… “就比如叫我答应在大齐灭亡之后,必须给他高官厚职,同时还要能统领霁云盟…… “他还让我帮他找出三正,并且将他们除去,也叫我四处去寻你,要我夺你的那部倒滚心法……” 第592章 多谢张浪 她说至此处,又仔细望了金琨几眼,实在不能信他便是明灵子本人。 而金琨却是心道:“难怪爹娘在天目山山脚下遇见柳叔叔时,乌和乌兰正在打心法和三正的主意。” 乌和乌兰早已料定眼前之人正是金琨,但她再也无力就此事争辩,只得再道:“但他每年要上供四十万两白银,又是谈何容易…… “起先的二十多年里,他只得靠外借,或是做些生意度日……实在别无他法时,他也会劫掠些富商豪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和、肖代秋、冷墨燕等人听了这话,无不破口大骂,令在场的霁云盟以及利贞帮等众都无地自容。 金琨当即打断道:“老夫问你当年奇袭青原派一事,莫再扯些别的!你当时只派了四名武师前来,为何你却未能现身?” 乌和乌兰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其时本座有事在身,便指派四名武师前往…… “至于奇袭青原派么,你还得多谢那张浪,他还救过你们青原派呢……” 她一心只把眼前这明灵子当做金琨,是以说到青原派时,便直说“你们”二字。 听得张浪曾救过青原派,直让冷墨燕、火鸿宇等人连连怒哼,破口大骂不已。 金琨疑道:“张浪作恶恁多,怎还要青原派谢他?” 只听乌和乌兰再道:“我军头一回去奇袭青原派,也是事不凑巧……若不是本座临时被国君唤回了大亨,如今哪儿还有什么青原派…… “当时只有四名武师和数百军士前去,若能将青原派剿灭了固然是好,便是剿灭不了,也可以这门派向张浪讨个好价钱…… “但那次奇袭之后,张浪曾向本座大发雷霆,还威胁本座,说我若敢再动他霁云盟之人,今后不仅得不到分文白银,还会遭到霁云盟的连番讨伐…… “本座见他当时的霁云盟一片欣欣向荣之状,也不敢太过放任,只得就此作罢……” 她两眼直盯金琨,续道:“但二十年后,在又一回的钓鱼城大战里,正因那金琨加入了义军, “我军与他连番较量之下,他却让我亨军折损颇大……本座又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 “于是在大战结束后,我已集结数万亨军,屯兵于江西境内,说什么也要剿灭你那青原派!” 她略微一顿,哂笑道:“后来张浪得知了此事,便连夜赶到我军营之中,阻我前去攻你…… “他与我说,倘若四派灭去一派,便会少了一派的供银,这便是收不回钱财之意…… “他请我高抬贵手,还与本座说了这么一件事情…… “他说,有种叫狂阳的病症已现,他已让肖代春研制出了一种叫做易阳丸的解药…… “这病症配合这解药,不仅可以大大削弱霁云盟的实力,还可赚取更多的钱财…… “他还答应,待事成之后,便将每年的供银从四十万两涨至五十万两……本座见有利可图,这才答应放过了你们青原派…… “张浪此举不仅救了青原派,也救下了他金琨金大侠!你说,你们该不该拜谢他张浪?” 言毕,又不顾自身的伤势,竟仰天大笑不已。 如此一来,直激得金琨、冷墨燕等青原派之人勃然大怒。 乌和乌兰大笑过后,忽然阴沉着脸,喃喃道:“我亨国连年征战,以至国库空虚,只得向利贞帮借银一亿两,才得以维持…… “这笔巨款实在是难以偿还,本座便要求张浪,将每年的供银涨至六十万两…… “后来我又见霁云盟因那易阳丸已是赚得堆金积玉,就再将供银涨至八十万两,那张浪却从无怨言…… “你可知……你们那青原派,以及整个霁云盟,在张浪一任上为何从未被我亨军侵扰……这可全是因为那每年的八十万供银呐……” 金琨听过此话,略一思索,便愠怒道:“第一回钓鱼城之战,张浪以折损两万义军作为代价,助他当上了盟主。 “这第二回钓鱼城之战,却只派出五千义军,其目的不在守卫城池,而是要转移弟子的视线,叫他们只顾钓鱼城,而不顾那岌岌可危的襄阳! “他连番苦心经营,便是为了让襄阳城破,好早日将我大齐江山让给你们亨国,他才有那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缓得一缓,又再怒道:“他原本不用派出义军,也能达此目的。 “但这驰援钓鱼城又是前盟主定下的规矩,他若强行更改,定会寒了弟子的心! “所以他只得沿袭这规矩,好在他还要靠全盟的弟子赚那黑心钱,否则我大齐早已亡了!” 乌和乌兰忽地高声尖笑:“你心心念念你的大齐,我也是在替我亨国偿还借银…… “你我各为其主,均无过错……如今你赢了……你……还愿杀我么?” 金琨很是不屑,正要大肆驳斥时,却见乌和乌兰忽地两眼上翻,口吐白沫,剧颤不已。 金琨知她即刻便死,连忙俯身下探,不顾自身的伤势,硬是将一道通力渡给了她。 大声道:“你现在还不能死!适才老夫也已问过,三十年前,在那天目山脚,你们围攻柳大侠一事,你可记得?” 乌和乌兰在弥留之际顿被这通力一激,又恢复了些神智,当即点头以示。 金琨再问:“你当时出现在天目山山脚,谈论的却是倒丨心法一事,定是刚从天目山而来的吧?” 乌和乌兰缓缓吐出了几口气,气若游丝道:“不错,本座是去找那张浪了…… “当时那几名黑衣人便是张浪派来追杀你的,他们……他们明明有你明灵子的下落,也有倒滚心法和三正的下落,却偏偏不肯与我说来…… “张浪其人,诡计多端……他表面要归附我们亨国,实则也在防范于我…… “之后我见他武艺并未大进,不似得到过倒滚心法,我才暂且作罢…… “但我始终会拿此事要挟他,便是要他每年八十万供银,他也不敢辩驳半句……” 第593章 终知死因 金琨打断道:“住口!老夫问你,当时还有一对夫妇与柳太联手对付你,你可还记得?” 乌和乌兰两眼忽地睁大了不少,直半晌才说道:“那对夫妇是你什么人?” 金琨心中想起父母的那些往事,不由得悲愤交加,愠怒道:“你定是记得的,那你又是如何杀的那妇人?” 乌和乌兰两眼不离金琨那面庞,心中思虑良久,仍是想不明白这明灵子为何要问起此事。 她又看了伏世火几眼,眼中的伏世火已然成了当年独子的模样,这让她心中暖意渐浓,仿佛又只身回到了三四十年前的光景。 她自知此命只在旦夕之间,于是对万事万物也不愿多做争执,对金琨的讯问也不愿再做隐瞒。 只得悠悠地道:“那妇人太过狡狯……她用尽了心机……要我将她男人和柳太放走,才肯答应告诉我关于你和三正…… “以及倒滚心法一事……但她始终什么也没说……本座自知上当,便……一拳将她脖颈击断……” 言毕,又两眼直盯着金琨,喃喃道:“你……究竟是……” 金琨一等数十年,今日终于知道了生母的死因,自是一番百感交集。 他缓缓俯下身去,凑近她的耳边,细声道:“我就是那对夫妇之子。” 又稍顿了会儿,再开口道:“我就是,金琨!” 乌和乌兰一惊,暗道:“难怪在钓鱼城里,我头一回见到金琨,他便提到二十年前,那天目山山脚一事…… “其时我还并未明白他所为何事,原来……原来……” 但她早已是体力不支,只得口唇翕张道:“你……你今日是来报仇的么?” 金琨重又站直了身子,问道:“那妇人临死之前,可曾说过,她的儿子将来会替她报仇么?” 乌和乌兰缓缓道:“她儿子若能为她报仇的话……那我儿子也定能为我报仇……至少,也能阻他一阻……” 此时她已是神志不清,思维杂乱,才错解了金琨之意,也以为她的独子依然存世。 说这话时,她已将目光放在了伏世火身上,两眼之中满溢着一股浓浓母爱。 谁料伏世火忽地一愕,叫道:“我?” 他心知乌和乌兰在弥留之际,此言必定是在胡言乱语,忙摆手道:“不成! “适才我请师父饶你一命,他也不曾答应,我可阻不了他来杀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乌和乌兰大惊失色,全然忘了满身的伤痛。 她全身剧颤而动,极力要挣扎着坐起,以至其青筋暴起,双眼充满血丝,却依旧事与愿违。 只得伸手前指,口中再大叫:“你不阻他么?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为娘?” 她尽管大声叫喊,眼中也不曾带有一丝的恨意和怒意。 伏世火忽而变得仓皇无助,暗想:“她……她为何自称为娘……她把我当成什么了?” 没等他问出口来,忽见乌和乌兰展臂大笑,口中还大肆叫着:“为何?这究竟是为何!” 她虽发出的是笑声,却比这世间最可怖的哭声,还要凄厉三分。 大笑过后,乌和乌兰又发狂般地仰天长啸,仿佛要质问这老天,她戎马一生,一心精忠为国,绝无半点的私心,如今却为何要如此待她? 那啸声还在山谷间回荡之际,忽见她手臂倏地跌落,脑袋一歪,两眼依旧凝望着伏世火,一代宗师就此殒命,引得章夏忠、肖代春等众一声惊呼。 伏世火害怕至极,只依在金琨身旁,瑟瑟发抖。 金琨一手抚着他的脑袋,柔声道:“莫怕,此人一生杀人无算,最终却被自己吓死,也是她应有此报。” 心中则暗道:“母亲,今日孩儿终于为您报得此仇,您和父亲定是在为孩儿欢喜吧! “假和尚,无论你是生是死,你的仇我已替你报了,却不知此生,我能否有缘再见你一面……” 金琨默默站立了一阵,终于缓缓走向一旁的章夏忠。 这章夏忠的伤势虽不及那乌和乌兰,也只得横躺在地,半分也动弹不得,还因巨痛所致,兀自喘着粗气。 此外,又有马和、冷墨燕二人用长剑将他制住,以防他再施狠手。 金琨刚一站定,章夏忠却当先开口道:“乌和将军死了,你便要杀本座了么?” 金琨冷冷道:“你以为如何?” 章夏忠“嘿嘿”笑得两声,正色道:“我谅你不敢杀我,你可是连瞿崴都不敢杀!” 金琨略一颔首,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 转头叫了声:“范兄弟,便请你代劳吧!” 他此言一出,又叫章夏忠、马星波、肖代春等人的心绪跌至谷底,纷纷暗忖着今日在场诸人,是否都要被这明灵子清算。 范莽心中一喜,立马抱拳道:“多谢明老前辈美意!” 他快步走至瞿崴跟前,双目凛凛深邃、锐利如刀,对瞿崴怒斥:“十年前的那场断山崖之战,你瞿崴亲率霁云盟杀我数千帮众, “我量彼堂堂主弈先生、金琨金大侠、清雅大夫肖梨雨和帮众薛倚等人,全都死在了那场血战之中…… “你欠我帮累累血债,今日竟这么找你还来,也还是便宜了你这畜生!” 又缓缓看着自己的右拳,喃喃道:“十年前,霁云盟前盟主张浪便是死在这拳之下。 “今日,又有一个前盟主也要死在这一拳上,原来我这铁拳,是为专杀盟主而来!” 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去,罩着瞿崴猛地砸下。 那瞿崴手脚筋均断,又重伤伏地,只得高叫着:“明老前辈!您不是饶我不死么……” 他话未说完,头骨已被铁拳砸碎,红白相间的污秽溅了一地。 群雄再次发出轻呼之声,他们是为瞿崴的殒命唏嘘,也为霁云盟的种种恶行而唏嘘。 但任谁也想不到,曾经盛名天下、熠熠光辉的江湖第一大名门正派,竟是此番的下场。 便连章夏忠、肖代春、王奇思等人也是惊叫出声,暗忖这明灵子已连杀数人,到底何时才能杀够。 第594章 放走运日 而金琨眼望范莽得意自鸣又感怀而叹的模样,也是别有一番感慨。 便在此时,忽听“噗通”一声,只见运日朝金琨赫然下跪,不住磕头叩拜道:“当年那五名杀手,如今只剩下我一人而已…… “还望明老前辈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条小命!” 金琨冷眼望他大半晌,也不将他搀起。 而运日已将头皮磕破,还不住大叫道:“明老前辈!在下早已与霁云盟分道扬镳! “那瞿崴投入利贞帮时,我也是不为所动,始终未叛我大齐!还望您老明察! “我……我还拼了命逃出月和山地牢,才将那地牢之谜公之于众的呀!求您老千万开恩,饶我一命啊!” 金琨双脚并未移动半分,直至运日跟前磕出了一个小坑,才沉吟道:“运长老不辞辛劳,将月和山里的消息带给了咱们, “对我明霁二派的万余之众实有大恩,我等众人定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而三十余年前,追杀老夫与那对夫妇的杀手,也是感激运长老你坦诚相告,我才得以将仇人手刃。如今老夫又怎忍杀你,做那忘本负义之事?” 运日闻之大喜,只抱拳在胸,泪流满面,额头还兀自滴着血滴,却不知说什么好。 金琨又道:“只不过么……” 运日忽而大惊失色,生怕金琨有了悔意,只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却听金琨续道:“只不过我那挚友夫妇,还有不少的亲友都在我明夷帮中, “当年你又的确伙同瞿崴他们追杀过夫妇二人,是以我这明夷帮也不能再留你,你可能明白?” 冷墨燕与火鸿宇、单远异口同声道:“明老前辈言之有理!” 只因这三人均知,金琨所指的夫妇,便是金思农与何婉静这两位青原派门人。 运日毕竟是要杀他们青原派门人,将来如何还能与他结伴而行、同进同出? 运日先是一愕,又大喜过望,遂向金琨行了一大礼,恭声道:“在下明白啦,多谢明老前辈的宽宏大量!” 又朝肖代秋、范莽、冷墨燕等群雄深鞠一躬,说道:“数月来多谢诸位的照拂,咱们后会有期!”言毕,径直朝着山下奔去。 众人瞧他的姿态,并无一丝半点的落寂之样。 只见运日朝着远处大喊:“秀兰!你既不在利贞帮里,也不在明夷帮中,定是躲起来生我闷气罢了! “秀兰,我的好秀兰,我今日正巧得了自由之身!你且等着我,我这就去寻你,无论天涯海角,我定要将你寻见!” 此时金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暗道:“恩公、父亲、母亲,你们三人之仇,我今日终于报了! “这些年间,我为此事多有辗转,最终还是将那运日放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转而深吸一口气,再想:“原来这便是报仇了,多年的一块心结终于落地,原来竟是这般轻松快活…… “想我金琨此生除去梨雨之外,便再无憾事啦……” 想至此处,不自禁地与陆宁四目对望,从她的眼里,也能感受到那份大仇得报的喜悦。 金琨再开口道:“章掌门,你如今还会觉得老夫不敢杀你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出右掌,章夏忠见他如此,身子不由得挪了一挪,颤声道:“你不能杀我,我身后可是数千亨军…… “我若死了,他们便会一拥而上,你们任谁都跑不掉!” 金琨不由得暗忖:“是啦,这句话可好生熟悉。恩公叫我别杀,弈先生也叫我别杀,难道我当真不能杀他?” 又想:“我若将他杀了,和杀了瞿崴并无两样,只是他们群龙无首,是他们争权夺利,是他们生灵涂炭,遭殃的可都是些外族而已,又关我大齐何事? “这些个腌臜扔货,我正该将他们杀了,让那劳什子利贞帮和霁云盟闹个永无宁日,才最合我金琨的本意!” 是以冷哼道:“原来你竟会替咱们着想,明夷帮可得好好谢你了。” 他略微一顿,提高嗓门道:“可老夫偏偏不爱受人钳制,你且听着,老夫既要杀你,也能全身而退,你便受死吧!” 说罢,霍地向下劈出一掌,但掌至半途时,忽见一物自右首凌空飞来。 金琨忙收回了这掌,本能闪身一躲,却不料那物什忽地大张,赫然形成了一张巨网。 金琨暗叫:“金刚网!”但随侯剑并不在他身上,也无别的利器能将其毁去。 但他反应极为迅速,猛地一掌“批风抹月”劈去,那巨网虽是透风之物,也被这雄浑无比的邪风远远刮去。 不等招式使老,金琨再打出一招“皓月千里”,顿见一股强劲内力激射而出,将那网后之人击飞三丈不止。 金琨由于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发两招,且每一招都力沉迅猛,有那击岩碎石之势,以致牵动身上伤势,令身子又晃得两晃,险些呕出血来。 他沉声喊道:“世鄂东!你是来救主的么?” 原来来者便是那世鄂东,他趁金琨等众忙于报仇争辩时,便先暗地里用袖中的利器将绳索割断,只等着章夏忠在危难之时再出手搭救。 然而他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又被金琨那制敌于数丈外的掌法劈中,顿时跌倒在地。 只见他口中鲜血狂吐不止,但依旧缓缓爬向了章夏忠,还喃喃道:“掌门……事到如今……我总算是对您尽忠了……” 章夏忠眼见世鄂东的这副惨状,叫他心中既憾且痛,立时悲咽道:“鄂东,你实不必如此……当真难为你啦……” 金琨暗运通力调息了一番,终于厉声道:“世鄂东!章夏忠与瞿崴、祁偌本是蛇鼠一窝,他们故意制造狂阳害人无数, “就连你的两个孩儿都身患狂阳,你为何还要与他们同流合污,今日为何还不要命地救他?” 世鄂东竟不顾金琨此话,一路爬向章夏忠,在离他不到三尺处才终于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595章 迂腐员外 未等粗气喘匀,却向金琨驳道:“只要有我章掌门一句话……那张浪和瞿崴便会常常送些易阳丸给我儿医治,且…… “且是分文不取……这些年来,几千两的药都让咱们白白吃了……章掌门如此的大恩……我又怎能不报?” 金琨一甩长袖,怒斥道:“迂腐!害人的是他们,治人的也是他们,又何来的恩德?” 世鄂东已是极度虚弱,他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再度说道:“说他们害人的,也仅是你们的偏颇之词…… “章掌门他们好心替吾儿医治,怎能……怎能说他是害人……你休得含血喷人!” 金琨再怒道:“他们给你二子治了十余年,几千两的药都用了,却始终未能治愈,你还说他们好心?” 世鄂东缓缓道:“肖神医想尽了法子才制出那易阳丸……无数弟子的狂阳都得以制住,已是煞费了苦心……这便是医者仁心呐……” 金琨大声道:“肖神医便又怎样?他只是制住了狂阳而已,并且那每月的费用竟如此高昂,你便不觉其中有异? “倘若这世上有人可以治愈这狂阳,你又如何说?” 世鄂东不顾伤势深重,拼命摇头道:“不!绝无可能……连肖神医都医治不好的病症……又怎可能治愈?” 金琨摇头道:“世员外你家大业大,在江湖中也是颇有阅历和名望之人,人人都传言,你能行人所不能行,达人所不能达! “老夫本以为,你也该在为人处事时颇有些建树,想不到你却是这般冲弱寡能、半青半黄,是我看走眼了……” 心中却暗道:“便连当年的弈先生也说看他不透,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此时那章夏忠忽而叹道:“鄂东,明老前辈当真可以治愈狂阳,今日咱们犬落平阳,莫再逞那口舌之争了吧……” 世鄂东一惊,欲挣扎着起身,颤声道:“这世间真有了治愈之法?那肖神医却该如何自处,那霁云盟又该……” 转而又对金琨狠狠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留你!” 言毕,疾提内力,欲与金琨拼个你死我活,却引得范莽、马和等人高声呵斥。 但世鄂东却忘了自己的伤势本就颇重,他竟将内力强行猛冲伤处,待勉强汇聚至胸口时,便再无出路。 他那内力虽不深厚,但几番鼓荡之下,却叫他忽地喷出一大口血来,而后竟仰天而倒,又吐出数口幽幽之气,便气绝而亡了。 在肖代春、王奇思等人正自唏嘘之时,又听金琨说道:“整个霁云盟是如此,如今的利贞帮竟也是如此。老夫实不该留你们在这世上!” 言毕,他再举右掌,霍地朝章夏忠面门劈下,其势猛烈异常。 便在此时,忽见一个身影疾闪而至,瞬息间竟用后背替章夏忠接下了这一掌。 那身影蓦地口鼻喷血,溅出数尺之远,趴在章夏忠跟前,眼见再是难活。 陆宁忽地喊了句:“他竟是齐腊!” 伏世火见到如此一幕,也是惊得大叫一声,又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小嘴,不敢在群雄面前显得对齐腊过于关切热忱。 群雄的目光细瞧过去,果真是那齐腊! 他们均想这齐腊的武艺已超普通高手,却在金琨一掌之下几乎要了性命,无不大感意外。 原来这齐腊自远处奔来,本欲赶在金琨这一掌落下之前,与他出掌相对。 但金琨这一掌落下来是何等的凌厉,齐腊离他又太过遥远,尽管极力而奔,也是万难在行进之时侧过身子,再伸手掌,最后将章夏忠救下。 是以他只得用后背硬生生接下了这掌,但这一掌劈下,却是伤其要害之处,较之寻常部位更要致命几分。 章夏忠也是大惊失色,忙爬向齐腊之侧,将其翻过身来,哀声道:“齐腊,你又何苦如此……” 齐腊再吐了几口血,幽幽地道:“恩公……我齐腊为报您的大恩大德,绝无怨言……” 章夏忠怜惜不已,心知如今只有金琨、肖代春和肖代秋这三人可以救他。 遂忙向金琨拜倒,凄声道:“齐腊并未为难诸位,还望明老前辈您能开开恩,请肖神医或是肖大夫救他一命吧!” 金琨十年前在余艳竹的求情之下,已饶过齐腊一命,不料如今十年过去,与当年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竟又有人替他求情。 不禁说道:“老夫也无杀他之意,但他何以愿替你而死,而你这般的位高权重,又为何愿替他说情,你须得说个清楚。” 章夏忠实在是伤重,根本无力起身,只跪在地上抱拳道:“本座替他说情,实在是因他是个忠心耿耿之人! “他今日又救下本座一命,我若再不替他说句话,又与那茹毛饮血的畜生何异?” 金琨本不屑再度多言,但碍于一旁的伏世火之面,只得再问:“他为何要这般忠心耿耿?他又替你做过什么恶事了?” 章夏忠双手撑地,暗忖这明灵子兴许真能救齐腊一命,便快速说道:“我不如从头说起,大约二三十年前,本座在一处镇子上偶遇个十岁的孩子, “其时,他正提着把利刃,当街与数名壮汉做殊死拼斗。当时可有满街的百姓围观呐,本座细问之下, “才知那孩子为救他父母弟妹,满世界地借钱借药均是无果,以至其一家四人皆命丧毒蛇之口。 “此后那孩子只身来到这镇子上,仅用一把利刃,便在一夜之间,将不肯借出银两的十余名亲戚杀了报仇。 “而当时与他死命拼杀的壮汉,却是当初不肯赊药的药铺掌柜所派,那小孩与这些人血拼,也是因他要杀那掌柜报仇。 “但那几个壮汉个个都是练家子,这小孩又如何敌得过? “本座见那孩子戾气颇盛,虽是未练过武,但举手投足之间尚有章法可寻,今后倘若加以深造,定是个栋梁之才,便出手将他救了……” 金琨暗自回想起十年前齐腊与他说过的身世,与章夏忠所说的大致不差,便抢白道:“那小孩便是齐腊吧?” 第596章 两条性命 齐腊不顾他的伤势,拼命摇着章夏忠,说道:“恩公……往事休再提起……” 章夏忠只一摆手,向金琨续道:“正是!也正因为本座救下齐腊一命,又出了银两将他一家四口都妥善安葬了,他才愿意追随于我,从此对我忠心不二。 “我见他心中的恨意颇盛,做起事来都有一股子狠劲,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便将他安插在天目派中,暗地里做些扰乱和抹黑霁云盟的事。” 说至此处,范莽、冷墨燕等众才恍然大悟,事到如今,终于知道齐腊的身世身份,与他那乖戾的秉性,究竟是来源于何处了。 金琨颔首道:“你将齐腊托付给张浪,并以你那利贞帮的身份施压于张浪,是以这齐腊便破天荒地学会了两派的绝技,可是这样?” 章夏忠恭声道:“真是万事都如老前辈所料,齐腊只极力地抹黑霁云盟,并未与诸位为难,是以,还请老前辈不计前嫌,救他一救吧!” 说着,又是向金琨一揖。 正在金琨犹豫之间,顿见伏世火走上前来,也向他连连磕头,高叫着:“还请师父救他一命吧……他……他……” 齐腊甫一见到伏世火,不由得一惊,喜道:“世火!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在那地道里,已被那火雷……” 说至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在喉。 伏世火目光轻柔地看着他的双眼,想叫他一句“爹”,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直愣愣地好半晌,脑中闪过许多往事,终于红着眼眶道:“我娘不让我认你…… “只因你离开我俩之后,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又做了些大奸大恶之事,叫我娘俩蒙了羞……” 齐腊一抹面上的泪水,咬着牙狠狠道:“不认便不认!只是我说破了天你也不会相信……我并未违背与你娘的誓言…… “我之后做的恶事,皆为报恩公的恩情所致,绝不像以前昧了良心做事……” 伏世火一怔,终于掉下泪来,叫道:“既然没做亏心之事,那你还不快求我师父救你!” 齐腊抬头望了眼金琨,又摇着头道:“我齐腊自家族巨变以来便从未求过人,你要我求他,也是休想……” 伏世火嗔道:“我师父本也不愿杀你,连章夏忠也都替你求情!这儿可是死了恁多人啦,你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么? “你只须开口求我师父便可,我师父人可好啦,他一定会叫肖爷爷救你的!” 而齐腊只自顾自地喘着粗气,时不时还吐出几口血来,于伏世火所说竟毫无回应。 伏世火的泪珠儿连着串儿滴落,怒指着他道:“你怎地和当年离开我们母子时一样,总是那般顽固不化! “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娘,直至她咽气时都未能再见你一面,你便这般地狠心么?” 他见齐腊仍是毫无动作,直站直了身子,一面紧攥着拳头,一面顿足道:“你可是知道?我娘并不恨你!” 说至此处,齐腊的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光亮,连那急喘的粗气也是放缓了些。 再听伏世火大吼道:“我娘一直说你其实是个好人,还是个苦命之人!说你只是身不由己,才做了许多违背良心之事! “我娘可是在咽气之前还盼着你回家,与我们一家团聚啊!爹!” 他终于叫出了心中的那句“爹”,终于向着齐腊伏地而跪,嚎啕大哭不止。 齐腊此时已是呆愣当场,他再抹了抹面庞,却发现不知何时已满面泪水,泣下沾襟。 他轻轻地道了声:“知足矣!” 本想着挣扎而起,却是伤重难返,事与愿违,只得转头朝章夏忠说道:“恩公,当年您从几个打手手里将我救下…… “又肯将我收留,教我功夫,此等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些年中,我虽为您做过不少事,也是无法报您的恩情于万一…… “事到如今,我须还您两条性命,才能完全回报您的恩德……” 说至此处,章夏忠眉头不由得一皱,再听齐腊续道:“适才我帮您挡下致命一掌,便算是还了您一命……这第二条命么……” 说着,竟颤巍巍地从衣襟中抽出一只包袱,将其打开,露出了许多的信笺。 齐腊痛苦不堪,直咬着牙说道:“这便是一些妙祗派、利贞帮和霁云盟之人,与利贞帮总舵,或是他们彼此来往的书信…… “他们尽是些狼子野心之徒,都想要取代恩公您的妙祗派帮主,或是利贞使者之位……在这之中,还……还不乏要杀您之人……” 说完,便将这只包袱递给了章夏忠。 而章夏忠眼见这信笺足有百封之多,眼里竟涌现出根根血丝,直阴沉着嗓子道:“这些……这些书信你都是从何而来?” 齐腊望了一眼金琨,终于瞧清了他的面目,不禁暗惊道:“这不是金琨么?他不是早已死了么?” 但他的眼中竟无丝毫惊惧之态,与章夏忠缓缓道:“起初……明灵子在明夷帮忽然成势,在下便觉得太过蹊跷, “我唯恐其势头遏制不住,将来恐会对付到我利贞帮的头上…… “于是我便上了双擎山,与明灵子交手之下,发现我根本敌不过他,才知道此人确是那明灵子无疑,这才罢了手…… “直至后来,我探得明灵子进了绍兴叶府,我又恐他对世员外不利,便策马疾奔至绍兴,再度与他交手,却……却险些被他杀了……” 此时金琨忽地抢白道:“谁知老夫此举,实在是帮了你的大忙,可是这样?” 齐腊一怔,继而叹道:“不错……我早就察觉妙祗派、利贞帮与霁云盟中有不少异常之人,而在那叶府之中,明灵子又正好当众将我打死…… “我便趁着那假死之机,暗地里跟踪探查了那些可疑之人……原来这些人当真是要叛了恩公,他们…… “他们平时畏我太多,但在我假死之后,便都放松了警觉,是以数月下来,果然叫我盗取了恁多书信……而那些没被我发现的书信,也只会更多……” 第597章 音律杀人 章夏忠目光如炬,急忙拆了两份信笺看了,只见他双手颤抖加剧,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地转过几回,额头豆大的汗珠就势而下。 齐腊只道他这是激怒所致,孰料章夏忠长叹一声,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摇摇晃晃便要摔回地上。 然而他却颤巍巍地将身子撑住,也不知聚起了多少内力,竟将包袱内所有未拆封的信笺尽数撕碎,又随手一扬,那碎纸片便被几阵微风吹得满地皆是。 随着群雄唏嘘之声退去,齐腊终于从地上爬起,颤悠悠地道:“恩公,您不愿看完它们么?” 章夏忠满心的悲苦,只叹道:“不必啦……他们一个个的,不是要反我便是要杀我,只是大同小异罢了……就随他们去吧……” 齐腊直摇着脑袋,说道:“我齐腊如今已还了恩公两条性命,便与妙祗派和利贞帮再无瓜葛啦……” 章夏忠一惊,不及擦去嘴角的血丝,指着他道:“你……难道要……” 齐腊艰难起身行了一大礼,恭声道:“恩公始终是我的恩公,但我再也不愿为您效力啦……这十余年来,人们眼中的齐腊,并不是真正的齐腊…… “我……我实不愿当那淫贼,也不愿做那奸细……更不喜欢……不喜欢救人于水火……” 说完,他忽而眼望金琨,又猛咳得几声,身子摇摇欲坠,立被冲上来的伏世火一把搀住。 伏世火此时终于得知齐腊的苦衷,满怀深情地再喊道:“爹!原来这些年都是咱们错怪你啦!” 齐腊一手抚着他的脑袋,心中暖意无限,柔声道:“世火,以后爹再也不做那违心之事啦……自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伏世火直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便在群雄都为父子二人大生恻隐之心时,忽听章夏忠阴恻恻地道:“齐腊,你可知叛我利贞帮是什么后果?” 齐腊沉吟道:“知道,必定是身首异处!”说完,伏世火忽地惊叫一声,将齐腊再搂紧了些。 章夏忠侧着脑袋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叛我?” 齐腊轻抚着伏世火,心中想着:“自与艳竹成婚之后,我才过上了些许快活自在的日子。然而却好景不长, “为了不牵连他母子二人,我不得不远逃他乡,躲避仇人的追杀。然而那些仇人,我本与他们无冤无仇,不正是你章夏忠硬逼出来的么?” 这些话他并不愿当众说出,只想深埋在心里,也不论世人会如何看他。 齐腊只对章夏忠正色道:“我适才已经说过,我实不愿再做那负心违愿之事…… “我为报您的深恩,这十余年来却是被整个江湖所不齿。 “为避那些本不是仇家的仇人追杀,我不得不四处躲藏,直闹得妻离子散,有家难回,我哪儿还像个常人一般……” 章夏忠当即斥道:“你当初的誓言不就是为我赴汤蹈火,毫无悔意的么……你……竟恁地言而无信,便休怪本座清理门户了!” 说罢,又吐出几口血痰,强行聚力,欲站起身来。 伏世火当即叫道:“师父!快救救我爹!” 金琨未等他话音落下,早已挡在齐腊跟前,与章夏忠喝道:“齐腊这人不遗余力地奸淫九宫派弟子,在钓鱼城中也欲侮辱严帮主的义女。 “此外,他手段太过狠辣,不仅劫掠百姓、滥杀无辜,还抢了九宫派长老为妻,这些种种劣行,老夫只道他是一心要抹黑霁云盟。 “然而直至今日我才终于知道,齐腊原来是另有苦衷。章夏忠,齐腊今日之言,你是否要全盘否认?” 他心中却是暗道:“当初齐腊打断我五师哥的腿,自也是要嫁祸给天目派,但此事最终被我瞒下了,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想起来,十年前自我饶他一命后,他果真再无劣迹传出,看来他真如余艳竹所言一般,当真是改过自新了。如此说来,他还真的罪不该死……” 章夏忠“嘿嘿”一笑,劲力一松,再也站不起身,只摇头叹道:“有明老前辈替他维护……本座即便是否认了,那又有什么用?” 随即缓缓从怀中抽出一只灵巧精致的短笛,当着众人之面,兀自吹奏出一支小曲来。 群豪无不相顾而视,心想这章夏忠到底是一代宗师,死到临头时,竟还有闲情雅致,玩起那袅袅音律。 金琨与伏世火等众不知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只立在原地,暗自戒备。 这曲子刚刚吹至半曲时,忽见齐腊惨叫数声,蓦地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 金琨与伏世火各自都吃了一惊,忙将齐腊平放,伸手在他肩上渡入通力。 这通力虽有起死回生之能,但奈何这二人的通力都已消耗殆尽,形同杯水车薪一般。 伏世火心急火燎,百般无奈之际,朝外大喊道:“肖爷爷!求您快救我爹一命!” 肖代秋答应一声,急忙奔至跟前,刚一搭脉,便阴沉着脸道:“他……已经去啦……” 伏世火立时愣在当场,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直大半晌过去,才伏在齐腊的尸身上,哭得呼天抢地。 金琨怒冲冲地抓起章夏忠的衣领,将他提至前胸,喝道:“你用音律杀人,叫我等都防不胜防,可好生地歹毒!” 章夏忠又是“呵呵”一笑,有气无力道:“他在早年间便被我暗中下过剧毒…… “其毒无色无味,药性藏于心包,倘若他不叛我,便终身无碍……今日他要叛我,我万不得已之下,才吹出了这支曲子…… “只要我这曲率与他心率契合,便会引发药性……这利贞秘法……让老前辈见笑了……” 说至此处,伏世火忽地揉身而上,大叫着:“我要替我爹报仇!”言毕,一掌劈在章夏忠左臂。 章夏忠是何等的高绝,他此时虽是气力衰竭,但其内力犹在,只见他并未用力,臂膀上的肌肉只是自然而然地反弹,已将伏世火震出一丈开外。 第598章 所谓利贞 金琨见此更是怒不可遏,直高举右掌,便要猛力劈下。 章夏忠立时高叫道:“明老前辈您想知道些什么?” 金琨一愕,右掌停了在高处,问道:“你什么意思?” 章夏忠见金琨再将右掌缓缓放下,不由得又笑了几声,那笑声激得他喉中痰血一度浑浊,直咳了十数声才得以止住。 又缓过了一会儿,他才悠悠地道:“乌和将军、祁盟主、瞿长老……他们全都死了,你又如何会放过我…… “他们在死前都说出了些陈年秘事,你便不愿叫我说了么……” 金琨疑道:“我还未问你,你反倒要主动提出此事,究竟是何意图?” 章夏忠凄凉道:“本座不求你能饶命……我只求能将心中所知尽数道出,也好叫我走得心安些呐……” 说罢,竟眼神哀怨地望向地面,那一张张由信笺撕成的纸片,还随着些许微风上下起舞。 金琨终于明白,原来章夏忠自负是利贞帮使者,量金琨再有胆量,也绝不敢杀他。 但金琨却接连两番狠下重手,每一番都足可叫他魂归西天,又如何能饶他性命? 而妙祗派、利贞帮和霁云盟中,又冒出来恁多的奸细,不少人都惦记着他那掌门或是使者的位置。 今日即便是大难不死,将来这三大门派也由不得他来统领,即便大伙儿表面上一派融洽和睦之气,也必定是貌合神离。 说不定哪天就像那瞿崴谋害张浪一般,若章夏忠也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也绝非怪事。 是以章夏忠思来想去,觉得左右是活不长久,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如做上一桩好事,到时也能走得心安理得一些。 金琨想通了此节,遂说道:“你就将你那利贞帮是怎么回事,以及你又是如何接近亨国与霁云盟,等等之类不可告人的秘事,全都说与老夫吧。” 章夏忠略一颔首,望了望身边的肖代春、马星波等人,也不惧这些人恨他道出门派秘事,不禁嗟叹一声。 他目光逐渐顺遂,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我妙祗派人丁不兴,除去依附霁云盟之外,实在是无甚作为,被许多江湖门派唾骂嘲笑…… “好在当时,世鄂东在江湖上骗来了少许的资财,本座有了这些资财,便赌上全派之运,决定朝西洋走上一遭…… “以期能从西洋带回些武功秘法,抑或是稀世珍宝,也好光大我那妙祗派…… “不料这一走,果真叫本座遇上了利贞帮,在我数年卧薪尝胆之下,终于通过重重考验,跻身于利贞的中层……” 金琨插口道:“原来章掌门早有布局,世鄂东在二十年前便开始替你收揽资产了。 “这么说来,世鄂东在霁云四派之侧均设有叶家府,便是为了替妙祗派招揽人才与诈取资产之用了。” 章夏忠苦笑道:“不错,鄂东为本座费尽了心血,却落得如此下场……此后之事,你们也都知道啦…… “在本座潜心经营之下,我终于成为了利贞帮在华夏的使者……这利贞帮的总舵,便是立在大秦以北两千余里,有个叫撒克逊国的地方…… “那利贞帮中,人员复杂,世界各国之人都有,便如撒克逊人、高卢人、日耳曼人,以及佛郎机、大秦、罗刹诸国人等,应有尽有…… “他们尽是些出类拔萃、人中龙凤之人,我华夏称他们为权贵,而那些外国人,却称作什么精英…… “那些权贵并非富可敌国那般简单,他们一旦联合起来,可是世界上多少个国家都不敢得罪的呐……” 他的气息逐渐虚弱,极力地举起左手,指向远方的亨军,再道:“就比如他亨国,找我利贞帮借了一亿两白银,用于他对大齐攻城略地…… “当时双方谈妥,一亿两白银借贷二十年,二十年后须得偿还我利贞帮两亿两银子…… “如今距离偿还之日仅剩五年的光景,但他们所还的银两还不足五分之一…… “如若他亨国无力偿还,按照当初的约定,我利贞帮便会联合罗刹国及钦察汗等几国,侵吞他亨国所有的土地…… “我利贞帮的可怖之处便是如此,我们虽不以国度相称,却可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 听至此处,肖代秋、冷墨燕等群豪均“啊!啊!”出声,讶异当场。 他们始终都不敢相信,这世道之上,还能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金琨自幼便博览群书,多少知道些利贞帮的秘事,但章夏忠今日所说,也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不禁说道:“也无怪你会锁毒的功夫,以及那音律杀人,那利贞帮果真不简单。” 章夏忠眼神中晃过一丝自豪,说道:“不光是这些,便连他亨国的二十八星宿伏魔阵阵法,也是在二百余年前,我利贞帮高价卖与亨国的……” 金琨已是惊得手指微抖,再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接近霁云盟的?” 章夏忠稍稍思虑一会儿,再语重心长道:“那就要从三正说起啦……” 金琨惊道:“你也知道三正?” 章夏忠嘿嘿笑道:“大齐有你这明灵子算出了三正,我利贞帮的能人异士可不比你们的少…… “我们虽未算得似你明灵子那般快捷,但甫一算出那张浪是三正之正道,便知他定会不利于亨国,是以利贞帮便指派本座,暗中将其除去……” 金琨再是一愕,不禁心忖:“张浪怎会对亨国不利?此事可从未听说过……如若此事为真,那张浪的野心,足可与他章夏忠不分伯仲。” 再想:“不过,若张浪当时并未入邪,他以三正的身份再对亨国不利,这便说得通啦。” 于是问道:“是以,你便用利贞帮给的毒药,交与那瞿崴,怂恿他暗中给张浪下毒,令其内力渐失,最终死于非命?” 章夏忠颔首道:“不错,那瞿崴自视清高,早有野心对他张浪取而代之,是杀他的不二之选…… “只可惜瞿崴太过于孤傲,自当上盟主之后,竟一心只为赚取钱财,始终都不肯归附于我…… “于是我利贞帮在拿下明夷帮之后,便顺道将他的霁云盟也尽数绑了……但此人终究是毫无气节之人,本座只是稍稍威逼利诱之下,他便归附了…… “这人绝不可久留,而本座再也不能叫他当那盟主,只得以长老之位辅之,待其再无价值时,便会将其除去……” 第599章 狂阳由来 马和、范莽等人纷纷摇头嗟叹,均想这权力之争,原来远不止他们所见的那般肤浅,竟是如此地血腥无情,不可思议。 章夏忠接着说道:“此后,我们又算出了三正的第二人,便是那正气武方瑞,他一样会对亨国不利…… “于是我便暗中联合乌和将军,最终策动那刘梦岩反叛,令武方瑞羽翼大损,才终于将其诛杀……” 一旁的陆宁不禁心道:“原来武丞相之死,也与这章夏忠脱不了干系,此人真该千刀万剐…… “他利贞帮竟如此的可怖,就连霁云盟和大亨国都玩弄于他们股掌之上,当年金郎纵使听从了弈先生开宗立派的建议,也定是枉然了……” 章夏忠却又叹道:“只可惜……这三正中的最后一正却始终算不出……否则……否则……” 金琨见他的气息不住地衰弱,再难说出话来,便连忙点下他太阳与风池二穴,问道:“否则怎样?” 章夏忠顿觉精神一振,续道:“否则本座便不会轻易对明夷帮和霁云盟用兵,那霁云盟中的狂阳正是由本座亲手所创…… “若是在用兵之时将他们除去了,狂阳弟子便会大大地减少,那不就是自断财路了么……”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均叫道:“啊!这狂阳竟是他一手造成的!” 连陆宁也是叫道:“此前那《南八传》被肖代春所得,这狂阳不应是出自他的手笔么?” 陆宁如今敢公开说出《南八传》,正是她早将那狂阳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肖代秋等众,如此一来,狂阳出现的真相,便在明夷帮中广泛流传开来。 章夏忠幽幽一笑,说道:“这《南八传》记载了霁云祖师的功法由来,倘若将修炼的武功招式与内功心法的顺序颠倒, “则必定会走火入魔,以至阴衰阳盛……如此一节,正是本座从利贞帮的诸多武功书籍中所悟得…… “利贞帮从大齐各处收集的《南八传》共有二十余本,其余的皆在收集之时尽数毁去…… “自本座悟得此理后,便仅留下两本,再将其余的全数烧毁……此后,本座曾托人送一本给肖代春,并将修炼之法也偷偷托人传与了张浪…… “并骗他说,如若不修内力,则弟子的武艺可在短时之内大涨,霁云盟必定会前途无量……而《南八传》的最后一本,却不幸被本座遗失了……” 金琨茅塞顿开,说道:“其时你们已经知道张浪是三正之一,是以你们欲以停修内力相佐,悄悄地削弱霁云盟,将来便能更好地暗杀他张浪。 “你这一切的手段,都是为了对亨国有利,而你所托之人,八成便是乌和乌兰吧?” 心中却暗道:“他遗失的那本,最终却机缘巧合地到了二伯的手里,真是天佑我华夏,天佑我武林。 “否则我金琨恐终其一生,都无法得知那狂阳的由来。” 章夏忠颔首道:“您全都说对啦……可是世事难料,张浪自弄出狂阳之后,又叫肖代春研制出了易阳丸,而这狂阳却变成他张浪敛财的手段…… “不过如此也好,本座此后又买通了瞿崴,叫他暗杀了张浪…… “于是本座既做了利贞使者,又靠那易阳丸从中抽成,如此的好买卖,本座又何乐不为……” 群豪无不瞠目结舌,原来那张浪与瞿崴的秘事之上,竟还有这一层的因果。 今日若不是章夏忠亲口说出,人们只当张瞿二人所说为真,那么这天底下最贪婪恶毒的,就非他二人莫属。 人们想至此处,纷纷交头接耳,扼腕咒骂,都道这江湖之事,当真是诸事难料,乾坤难定。 金琨忽而踏前一步道:“你们即便算不出三正中的最后一正,为何却要向明夷帮和霁云盟出兵?” 章夏忠顿将脑袋一侧,疑道:“你身为明灵子,定不会不知那最后的三正也是个习武之人,必定有那扭转乾坤之力吧……” 金琨从未听明灵子说过此事,便敷衍道:“这三正各有各的命数与职责,他们各安天命行事,老夫也从未横加干涉。 “至于他们是否有那扭转乾坤之力,老夫另有自己的卦象算筹,想是与你那利贞帮的算法结果并不一致罢了。” 章夏忠略一颔首,说道:“你说得也对……只不过我利贞帮算出那最后的三正,实乃帝座星中神农紫气所化,他上能开邦定国,下可保境安民…… “我们知道,他若在江湖之中,也定是祁偌瞿崴之人的晚辈而已,但虽是晚辈,也绝不仅是个盖世无双之辈…… “本座既知他恐威胁亨国与我利贞帮,又算不出这人姓甚名谁,便干脆大举出兵,将明夷帮与霁云盟之人全数擒住…… “为剿灭那最后的三正,又将那些晚辈中的佼佼者尽数处死,其余之人便收编整合,为我利贞帮所用……” 单远、冷墨燕等人无不怒上心头,原来章夏忠攻打明霁二派,竟还有这一层伤天害理的因由。 章夏忠说至此处,两眼深邃地望着金琨,再道:“明老前辈神机妙算,又机敏过人,应不至想不到这些事情吧……” 金琨知道章夏忠此番要套他的话,遂故意闭口不谈,只将双手背后,警惕远处的数千亨军。 章夏忠见金琨并不接话,好生地没趣,又感自身气息愈来愈是难以为继,若始终无人救治,离命终也仅在几日之间。 他摇头叹道:“罢、罢、罢,您不说也罢……如今本座话已说尽,我本荣耀一生,绝不想死在宵小手里,您便将我杀了吧……” 伏世火一凛,立即挽袖踏前,高声道:“我现在便将你杀了,好替家父报仇!” 但金琨却一把将他拦下,说道:“不用你动手。” 伏世火抬头凝望金琨,急道:“师父!我欲替父报仇,为何不能亲自动手?” 想了一想,又道:“难道我便是那宵小么?您真要遂了他的意?” 第600章 求死不成 金琨说道:“此人实乃罪魁祸首,倘若叫你一招处死,也太过便宜他了。” 伏世火疑道:“那却要如何?” 章夏忠见这二人如此作为,真怕死于他人之手,便欲举手自戕。 可他此时却手脚巨颤,口涎绵绵,连站立起身的气力也无,又遑论集聚内力,一掌将自己击死? 章夏忠几次尝试均是未果,自然是怒上心头,直急红了脖子,大骂道:“兀那明灵子!你也太歹毒了些! “你为何不来杀我!我……我如今求死都不成么……这他娘的什么世道!我求死还不成么!” 金琨见章夏忠如此狼狈,心里竟燃起一股快意。 他缓缓抚着伏世火的脑袋,嗟叹道:“世火,你可看好了,如今的章掌门已是穷途末路。 “他那利贞帮之下的霁云盟,无论是盟主、掌门还是长老,几已死伤殆尽,便连乌和将军也未能存活。 “再加他们门派之中虎狼环伺,剩下无论是谁,都可能因争夺那盟主掌门之位,将门派闹个天翻地覆。 “到时群雄并起,他们眼里最大的障碍便是这章夏忠了。 “别忘了你生父齐腊,他已查出几个门派里出了不少的奸细叛徒,是以如今我们不杀他,那些个马星波、肖代春之流难保不是那奸细, “他们既已暴露,如何还能留他章夏忠? “就算他们全都不是,为了争权夺位,他们定会将这章掌门碎尸万段,否则,章掌门但凡有了一条生路,又为何只求让我杀了他?” 伏世火如梦初醒,拍手叫道:“对!咱们可不能便宜了他!就让他那些手下将他撕了,才最能解我心头之恨!” 章夏忠直怒不可遏,红着两眼斥道:“明灵子狗贼!你也忒恶毒了些!本座即便是死了,也定要化作厉鬼向你索命!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金琨忽地拍手道:“是了,我竟忘了告诉你一事。” 又缓缓走至章夏忠跟前,凑在他耳边,细声道:“我便是正知,三正中的最后一人!” 章夏忠一惊,缓缓转过头来,两眼直直地盯着金琨,一时不敢相信此言。 金琨嘴角一翘,续道:“你费尽心思地除去了三正之二,便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出最终还是死在了三正的手里吧?” 章夏忠口唇翕张,竟掉下眼泪来,问道:“你……你不是明灵子么……又怎可能是三正……” 金琨浅笑道:“我这副脸面,自然是金琨,又怎能不是三正?” 章夏忠两眼逐渐瞪大,见眼前之人的确与金琨相貌无差,口中只“啊、啊”地叫个不停,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金琨再续道:“我既告诉你我是金琨,我也不怕你将此事传扬出去。因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马和、吴正豪、廖建元几人,又转向一旁看了肖代春、王奇思,和远处的亨军、明夷帮众及利贞帮众几眼。 接着说道:“因为根本没人信我是金琨,更没人信我就是三正呐!” 说着,又略一抱拳,轻声道:“章掌门,晚辈金琨告辞!” 心中再道:“严帮主,晚辈费尽周折,终于找出这罪魁祸首,如今已算是为您复了仇啦!” 他这番话,直气得章夏忠鼻涕与口涎、眼泪齐出,却始终起不得身,也发不出半句话来,只“你、你、你……”地惊叫不停。 金琨领着伏世火走向一旁,又招呼众人将肖代春、冯俊良几人的绳索解去。 他再气运丹田,向着亨军的方向朗声道:“老夫已活了近二百年,再活个数百年也是应当! “是以老夫定会紧盯着你们,但凡叫我再见到你们四处作恶,老夫定会再出江湖,便如今日一般,将尔等罪魁尽数诛杀!” 说罢,又招呼马和、范莽二人,带上上百明夷帮众,速速朝九宫派退去。 而伏世火则匆匆奔至一大树底下,朝着一座新坟连磕三头,再狠狠抹了把泪水,朝着金琨等众急追了过去。 原来,就在章夏忠道出秘事之际,王庆、吴正豪、火鸿宇等几人便帮着伏世火挖好了土坑,将齐腊匆匆葬下。 又用一根粗树枝从中劈开,插入土中,当做墓碑。 上用利剑雕刻“先考上齐下腊之墓,不肖子伏世火立”等字样,伏世火又将手指划开,任血液滴入刻字之中,当做朱砂用途,新坟便这么草草建成了。 眼见金琨等众纷纷进入九宫派中,场中仅剩的章夏忠、肖代春、马星波、冯俊良、王奇思五人才面面相觑,始终未有一人开口道出半个字来。 他们甚惧明灵子之威,只因三大高绝几被他一人除去,又被金琨适才的一番言语震住,不禁大为骇然、后脊发凉,均不愿轻举妄动。 大伙儿见章夏忠已是口不能言,他既未能发令,远处的数千亨军和帮众便不敢靠近,只得任金琨等人远去,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直过得好半晌,肖代春自恃除章夏忠外,就数他的资历最老,终于开口道:“章掌门伤重难治,几位以为如何?” 马星波不假思索道:“自是请肖神……”他话未说完,却被冯俊良一把拦下,又与他耳语了几句。 这马星波才低垂着脑袋,再也不肯说上一字。 那肖代春人称肖神医,本该由他替章夏忠医治,但他始终都不为所动,自是因利贞、霁云二派的奸细败露所致。 他此时若是医治了章夏忠,将来的党派之争中,他定是讨不了好去。 再者,他也不知在场的几人中是否存有那些奸细,倘若此时轻举妄动,唯恐会被奸细先行下手,闹得个一命呜呼。 而冯俊良阻止马星波将话说下去,自也是这个道理。 这三人便只得彼此相视,好不尴尬。 此时忽听山下传来阵阵号角声响,几人正在诧异之间,那王奇思立即夺过了马星波的鲁班尺,迅速对准章夏忠扣动了机括。 但听“嗖嗖”几声,数枚飞针激射而出。 第601章 九宫后人 那章夏忠本就伤重难治,甫被飞针剧毒所侵,立时惨叫一声,这一代奸雄只在瞬间便气绝而亡。 肖代春三人直惊诧得无以复加,又听王奇思大声道:“大伙儿都听好了!章掌门、乌和将军,以及祁盟主、寒掌门、瞿长老等人都是被那明灵子所杀! “此时亨国援军已至,还不快随我追进九宫派里,将那明灵子一众全数拿下!” 肖代春当即明白,王奇思用毒针杀死章夏忠,其动作十分的隐蔽,实是为了不让远处的亨军及利贞帮众瞧得清楚。 她此番再将章夏忠身故的真相隐瞒,定是为那奸细一事不再败露,抑或是为她将来夺权先行谋划。 这里头的牵扯极为浩大,各路英雄之间的利益交织又是十分地错综复杂,是以肖代春只将身子向后挪了数步,以示善意,也表示他不愿参与其中。 而马星波立时喊道:“明灵子可是连番斩杀了数名高绝,此等神威,又岂是我辈所及?你便忘了他离去之前放下的狠话么?” 王奇思怒斥道:“亏你追随了章掌门多年,怎恁地容易上当!明灵子分明被章掌门打至重伤,必定是命不长久,否则也不会出言恐吓我等!” 马星波再道:“明灵子武艺之高超,已是无人能敌!他被所有的江湖好汉敬仰,又怎会轻易出言恐吓?” 冯俊良也道:“没错,他若真是命不长久,又怎会轻易地将我等放了?” 王奇思再骂道:“蠢货!他是怕咱们都死了,那咱们身后的数千人定会一齐压上! “他是万不得已才出此诡计,咱们此时若再不去追,定要失了先机!” 而冯俊良此前虽阻止马星波说话,如今章夏忠已死,情况已是大有不同。 他如何不想争做妙祗派的头把交椅,是以他故意不救章夏忠,只等着他人将章夏忠杀了,他冯俊良便可借着复仇的名义拿下头功,做那妙祗派的掌门。 于是冯俊良当下喝道:“笑话!我妙祗派怎会听你这霁云长老的调遣?” 言毕,两只钢爪一立,便朝王奇思下盘扫来。 谁知王奇思端地雷厉风行,也不与他硬拼,只猛一后跃,朝远处大喊:“章掌门已被……” 甫一说出这几字时,冯俊良直吓得魂飞天际,生怕她说出:“章掌门已被冯俊良杀了。”便会惹得那数千亨军朝自己一拥而上。 而冯俊良又是重伤在身,在短时之内定也拿不下王奇思,如此一来,自己必会被那数千人剁成肉泥。 然而王奇思却只喊着:“章掌门已被明灵子所杀!他临终的遗命,是叫我等为他报仇,众位将士兄弟,还不快随我速速捉拿明灵子!” 喊罢,再连声高呼,将远处的亨军与利贞帮众尽数唤来,只向他们稍稍交代数句,又偷偷拔去章夏忠身上的毒针,便带领五六千众冲至九宫派之内。 肖代春眼见王奇思只瞬息间便化解了争斗,不禁叹道:“好哇,如今九宫派又出了个寒横星!” 说着,也追至门派当中,四处搜寻明灵子的踪迹。 冯俊良早已吓得四肢乱颤,眼见这几千人浩浩荡荡,尽数听从了王奇思的号令,他如何还敢造次,只得混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 这边厢,金琨领着众人甫一撤回九宫派后,便忽地脚下一绊,竟仰天而倒,不省人事。 陆宁始终不离他身侧,此时眼疾手快地将他托起,急问道:“怎地了?” 其余群雄也均是关怀备至,纷纷抢前欲探其究竟。 此时肖代秋上前搭了一脉,心头蓦地一惊,皱眉叹道:“明老前辈剧毒未去,五脏与经脉俱损,竟是伤至如此…… “原来此前,他在众人面前精神奕奕之态,竟都是装的……” 言毕,忙将金琨放倒,从药囊中掏出三种不同的药丸,迅速给他服下,又在其胸前及后背各扎下十余针,再对其推宫过血,助其气血畅行。 众人自也是被这一句吓个不轻,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又是心急如焚,生怕外头的亨军全数压上。 他们眼见肖代秋始终是眉头紧锁,心知金琨这一回当真是伤势不小。 就连陆宁等人都只道金琨第二回击倒章乌二人时,有了伏世火将通力过渡给他,也能将其伤势稳住,却不料竟是这般地重伤难返。 陆宁通红的两眼中满是哀怨关切,轻轻道了声:“金郎……” 也不知金琨是听见了此声,还是一时恰巧,他忽而转醒,幽幽地道了句:“咱们从九宫派原有的密道下山,万不可与严姑娘他们同路……” 这一句几无气息,但他此时转危为安,也顿让在场的群豪一阵狂喜,陆宁则更是喜极而泣,说道:“好!咱们这就走!” 群雄听得此言,都暗叹金琨此举太为精妙。 只因一来,若与严倚柔那万余人同路,唯恐被其追兵追上,闹得个一网打尽,远不如化整为零来得安稳。 而二来,金琨早就令帮众将那条老密道加以改造,纵使追兵中有王奇思这等九宫派之人,也定会被密道里新增的机关暗道拦阻,使其绝然追赶不上。 众人稍一说定,范莽便抢先将金琨负在背上,从密道入口窜入,其余百余人等,也各执火把紧随而上,迅速下得山去。 他们身后的王奇思则率领数千人马,转眼间便冲入九宫派里,便连马星波与冯俊良二人,也在肖代春的简单医治下都跟了进来。 但众人寻遍了九宫派,始终见不着半个人影,王奇思当即喊道:“他们定是从密道下了山,诸位速随我来!” 在那密道里,王奇思等人也是大为骇然,只因众人面前竟多出了三四条岔路,而许多暗门机关更是叫他们意想不到,只得费时费力地一一尝试。 众军在密道里直困了近一个时辰,王奇思才不得不下令撤出密道,再从九宫山主道下山,四处搜寻明灵子等众。 金琨虽有范莽负着下山,他们这百余人也行得并不迅捷。 第602章 选他一战 只因金琨伤势实在过重,众人为免路途颠簸再伤其身,只得缓缓沿密道而下。 待从密道下至山脚时,已是临近午时,众人好容易离开了密道里的黑暗,见到那阳光和煦,却忽听得远处窸窸窣窣作响,人影不住晃动。 再过得一会儿,又听呼喊吼叫之声此起彼伏,在远处旌旗摇动之下,时不时还传来数声号角声响,一听便知这里的人数实在是不少。 众人大骇之下,立即躲在了树丛与杂草之后,这才瞧清了左近漫山遍野尽是亨军的人影。 他们以数百人为一小队,两队之间至多只隔六七里远。 群雄的眼前足有三四支队伍,从他们口中说话得知,这些亨军正在山野间四处搜寻明灵子等众的身影。 范莽急道:“他们那么快便下山了么?” 肖代秋咬牙说道:“他们本剩下了冯俊良、王奇思这几人,若数千亨军肯随他们从大道下山,也绝无可能那般迅捷!” 此时金琨则从范莽背上落下,气息虚弱地说道:“那些亨军中多有怨言,若老夫所料不错, “定是那四万援军刚刚赶至这山脚,还未能休整调息,便得到山上斥候的急报…… “这里的亨军,或是由那巴拉吉撒拖校尉统领,正在漫山遍野地搜查咱们……” 马和惊道:“是了,咱们在山上一直未见那巴拉吉撒拖,却原来在这山脚围堵咱们……” 范莽则咋舌道:“那四万援军竟来得如此迅速,若不是咱们提前迫那章夏忠来攻,此时咱们九宫派便会被他们强行攻入啦!” 秦志涛、王庆等人纷纷点头称是,而金琨则摆手道:“他们的援军纵使再快,也绝无可能那般迅捷……这定是他们的先头军,至多几千人而已……” 肖代秋则叹道:“这儿几千,再加上山上那几千,也是人数过万了,咱们这百余人可该如何脱身?” 肖代秋此言之下,便是冷墨燕这等的前辈高手,也不禁黯然失色。更遑论火鸿宇、伏世火这等的小辈,只得垂首嗟叹,目光呆滞。 金琨当先走出几步,回头说道:“诸位都随老夫来,我无论如何都应带着你们离开此地。” 众人看他眨眼间已走出十数丈远,均心惊不已,须知他此前还曾昏厥倒地,不得不被人背负前行。 陆宁最先追上前去,却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压着嗓子道:“您等我会儿,让我搀着您些!” 可金琨却道:“我等逃离之机转瞬即逝,你们须跟紧些…… “咱们若被人发现了,万万不可叫他们看见有人背负或是搀扶我,否则他们便知我伤势深重,届时咱们这百十人定会有灭顶之灾……” 陆宁蓦然心惊,再是几个箭步跟上前去,心想:“我可不管你如何说法,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任你从我身边走了开去!” 其余众人全数紧跟在金琨身后,一面躲避亨军的四下巡查,一面搜寻那下山的路线。 可任凭大伙儿如何搜寻路线,都不及金琨选定的那条最为隐秘周全,竟令这数千亨军每每都与这百十人擦肩而过。 尽管九宫山山脚的这片树林茂密非常,若要在这儿躲过数千人的搜寻,也着实是冒着极大的凶险,费尽好一番思量。 这让群豪穿过几队亨军之时,每每都心惊肉跳不已,各自暗叹在闯荡江湖的数十年中,可从未有过如此惊心动魄之时。 如此已走过半个多时辰,金琨等众直绕过了十数队亨军的搜寻,刚一走出山脚树林时,便来到一三岔路口处。 此时却听得前方农田之中喊声大作,一群利贞帮众足有千人之巨,忽地朝他们猛冲过来。 群雄均是大惊,纷纷叫嚷着:“还是中埋伏啦!” “这些人忽然冲出,定是有备而来!” 马和当即冲在最前,将金琨挡在身后,大叫着:“明老前辈!这儿我来挡他一阵,您快带着大伙儿原路返回!” 言毕,倏地抽出长剑,便要跃上前去,却被金琨一把拦下,只听他说道:“不必啦,是老夫故意要选他们一战!” 范莽也惊道:“选他们一战?何以如此?” 金琨却捂着胸口叹道:“咱们在林中穿梭多时,早已将行迹败露,此时身后的亨军已集结近两千之众,万万回去不得…… “而这儿的利贞帮众,定是由肖代春他们所领,老夫在他们面前连杀数人,早已叫他们胆寒心惊, “届时再与之动起手时,他们定会心生畏惧,咱们便先胜他一筹!” 众人听后,都觉他说得有理。 均想着他能带领大伙儿,在密林中不断躲避亨军的搜寻,又能主动选择与利贞帮一战,定是他那神奇万端的通力所致。 此时那千人的利贞帮众已冲至跟前,围住了众人的右翼,而左侧又从一片庄稼地里冲出千余众,喊杀声震天响起,围向金琨等人的左翼。 就在此时,忽听一哨声响起,利贞帮众闻声息鼓,再也无人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将金琨等人围个水泄不通。 便在众人左顾右盼时,利贞帮里忽然走出几个人来,便是那王奇思、冯俊良、马星波与肖代春四人。 王奇思当先大笑道:“明老前辈临走前的那一番话,当真将咱们吓个不轻呐!如今还不是叫咱们捉到了么?” 金琨也从群豪之中站出,强忍着伤痛挺胸说道:“老夫行走江湖百余年光景,怎还会干那恐吓之事?你若是不信,咱们便走着瞧吧!” 王奇思再揶揄道:“未料人人敬仰的明老前辈,竟是如此嘴硬。您若是真有那本事,为何不将我等尽数杀了,却还逃得如此狼狈?” 金琨冷哼道:“老夫也是未料你们竟都活着,你们不该为了掌门和使者之位,或是那霁云盟盟主之位拼个你死我活么?” 此番言语让所有利贞帮众都听个清楚,顿让王奇思怒上心头,她当即大手一挥,便喝令帮众速速压上,捉拿这明灵子。 第603章 恁地逞能 但这些帮众曾亲眼目睹过金琨的神威,其罡猛劲风所至之处,直叫不少人都伤及筋骨,便是章夏忠那三大高绝联手,也都叫他尽数杀了。 如今这明灵子正俏生生地站在眼前,他们如何还敢上前半步? 王奇思恨意更甚,大喝道:“你们怕些什么?这明灵子已叫章掌门他们打成了重伤,他此时已是将死之人,还不快将他速速拿下!” 然而帮众们只是四下张望,虽手握兵刃,还兀自微微颤抖,依旧是无人敢冲向前。 金琨一声冷笑,忽地脚下连点,瞬息间欺至王奇思跟前,脚下只轻轻一勾,那王奇思竟仰天而倒,摔出三丈不止。 正在肖代春、冯俊良、马星波大骇之际,金琨早已奔入帮众之中,只见他出手如电,接连点中二十余人的胸前大穴。 其余帮众见状不得不疾速而撤,然而金琨顿将内力冲出手指之前,所呈之气犹如握着一把利刃一般。 所到之处,又被他在瞬息间点倒了百余人众,硬生生将那包围圈切出一道缺口。 肖代春三人本已知晓金琨伤势不轻,欲一同上前将其合围,但见帮众们瞬间倒地,一个个痛苦惨叫不止。 这三人均惊诧那明灵子,怎地还有如此的神威,以致事到如今,也是不敢上前半步。 金琨如此极力地催逼内劲,顿让身子负担过重,一口鲜血堵在喉中,险些喷吐出来。 他不得不将身影数次闪动,重新回到群豪之间,却又摇得几摇,将要摔倒之际,顿叫陆宁一把扶住。 陆宁自一路下得山来,都将金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而金琨的伤势已愈发地严重,她又如何不知。 她始终将此事急在心间,许多话儿都不敢当众说出,此时便趁机在他耳边细声道:“你怎恁地逞能,不要命了么? “他们便是十万人追来,大不了大伙儿与他们拼了便是,你怎又要逞强出头?” 金琨回首一望,见她眼中闪着泪光,却浅笑道:“不碍事,非是我要强出头,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且放心!” 再朝身后喊了声:“快随我冲进玉米地里!”言毕,当先而动,自那包围圈的缺口冲出。 陆宁也大喝出声,当即拉着伏世火从缺口冲过,其余百十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出。 而那两千利贞帮众均被金琨的神力所慑,竟眼睁睁地任这百余人从中穿过,无一人敢上前拦阻半分。 不多时,那王奇思终于吃痛爬起,顿足怒斥道:“还没看见么?那明灵子重伤难治,已是强弩之末,还不快追!” 她虽几度催促,但这两千人中尊令者委实不多,正在王奇思怒躁交迸之时,却听隆隆声响,身后竟奔来数千亨军。 亨军为首之人正是那校尉巴拉吉撒拖,王奇思见之大喜,便将他们遇见明灵子、帮众们又惧怕前追之事简要说了。 巴拉吉撒拖身为亨国人,本就瞧不起齐人,如今听得他们竟因怯战而放跑了明灵子,更是一脸的鄙夷。 他二话不说,只抽出战刀,连声呼喝下,数千亨军立时钻入玉米地中,行进之中竟鸡犬无惊,令肖代春之辈无不暗叹其军纪严明非常。 王奇思不肯落于人后,当即高声呼喝,领着数百利贞帮众冲在了最前,欲在亨军之前将金琨等众拿下。 这片玉米地足有五六十亩之巨,待亨军好容易从中钻出时,眼前竟是一处山石阻挡。 转过这不大的山石之后,却见远处那金琨已重新戴回了面具,且只留他一人,正与那王奇思所领的近千人遥相对峙。 巴拉吉撒拖直大骇不已,他万万未料这明灵子竟是那般地神威难挡,那千余人里竟无一人敢上前与之一战。 心中暗忖着:“无怪我那伏魔阵被明灵子一人杀去了数百之众。 “也无怪那乌和将军本是战功赫赫,却为夺他那倒滚心法,竟用尽了一切手段,才从国君那儿,把我这伏魔阵连哄带骗地借了去。” 便在他一晃神之间,却见冯俊良抢先发难,他手持一双钢爪跃至金琨之处,连挥之下,直“嗖嗖”作响,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冯俊良此番当先而动,实则是为争那妙祗派掌门而来,他只须将这重伤之下的金琨拿下,便能稳稳夺下掌门一职。 将来便是夺下那利贞帮使者之位,也是指日可待,是以尽管他的伤势着实不小,也依旧咬牙而上,勉力要与金琨殊死一战。 反倒是金琨过于气定神闲,他冷眼瞧那冯俊良的招式,悉心揣摩其精妙与破绽之处,只以玉铉分星掌的招法抵御那如芒的钢爪。 在不住呼喝吼叫之下,冯俊良百十招过后,竟与金琨战个平手。 他心中不住生疑,不禁暗想:“此前眼见明灵子的伤势发作,似要跌倒,而如今的明灵子却是下盘平稳,吐纳均匀,却反倒拿他不下。” 再过得二百余招,忽见金琨疾退两步,呼呼两掌之下,一股热气从其掌中汹涌而出,瞬间形成一股迷雾,正是那玉铉分星掌的“烟炎张天”。 冯俊良如何见过此等招法,他不仅在那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便是他那对钢爪也是映不出半分光泽。 就在他惊惧交加之际,忽地脑后猛中一掌,冯俊良只觉一股极热的内力涌入脑中,如在脑内猛然灼烧一般。 他还未来得及口鼻喷血,其灼热之气已将他的血液蒸发,这一掌的威力竟如此地恐怖,便是那招“赫赫炎炎”了。 待迷雾散去,王奇思、马星波、肖代春三人见这冯俊良再抽搐了数次,便倒地而亡,后脑上还兀自“滋滋”地冒着热气,无不惊骇当场。 其余利贞帮众更是不敢向前,但那巴拉吉撒拖却连连发喊,喝令亨军全数压上。 王奇思与马星波也有夺位的想法,他们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之机,立时叫上数百帮众,抢先朝金琨猛然奔去。 那金琨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面对王马二人的联手,只将那玉铉分星掌尽数施展开来。 第604章 真假明灵 王马二人一剑一尺,只几十招下来,其力道竟一阵强似一阵,反而是那金琨却始终遮挡多于反击。 又过得十几招,便好似适才那掌“赫赫炎炎”耗尽了金琨的修为一般,此番他再也聚不起内力,举手招式之间已难有作为。 面对此后而来的数百帮众,他更是无所适从,慌乱之间手臂已被一剑划中。 金琨大骇之下,连番将玉铉分星掌的几个绝招使出,好容易才击退了十几名帮众的合击。 马星波又是一尺朝他面部挥来,金琨尽管疾速矮身低首,却再也避不及,竟被这一尺结结实实地扫中,就连面具也被它远远击飞。 利贞帮中有人太过眼尖,当即喊道:“看呐,这人不是明灵子!” 又有人叫道:“不错,这人是青原派掌门单远呐!” 那面具之下,的确是青原派单远,他此番失了伪装,心中惧意更盛。 只得窜入利贞帮众之间,利用人数嘈杂之地,躲避王马二人的追击,但其招式之间再无章法可言。 然而王马二人见他逐渐心怯,才不管眼前之人是否是明灵子,硬要争抢眼前这人,好抢得一份功劳。 又听帮众大喊:“这人假扮明灵子,看来明灵子当真已死!” “不错!那明灵子既死,我利贞帮又能号令中原啦!” 单远心惊不已,暗自叫道:“惭愧,我习练玉铉分星掌的时日不长,与明老前辈实有千差万别,终究是没能将他们骗过……” 他出招的力道已大不如前,只得应付面前这些利贞帮众,若是王马二人齐至,恐再难撑过十招。 然而那王马二人来得好快,将要抢至单远面前时,忽见二三百名帮众就地而倒,兀自痛苦喊叫不止。 王奇思最为机警,她见此番变故不小,纵有再大的胜算也强收了招式,回首急叫:“你们怎地了?” 马星波见状也放过了单远,只听见帮众纷纷呻吟叫嚷:“腹中如火般灼烧!” “我像是被人劈了数掌,骨痛欲裂!” “我……我分明是寒冻无比,这定是什么妖法!” 就在众人惨叫惊骇之际,忽见自左首草丛间转出一人来,正是那伏世火! 他朝单远轻喊一句:“单掌门,这边来!” 单远眼疾手快,当下再打出一招“烟炎张天”,一股热浪之下顿时形成了一片迷雾,叫王奇思等人互不能视,只得高声喊叫。 单远窜过人群,迅速钻进草丛之中,寻见伏世火时,再将他一把夹在腋下,一面发足狂奔,一面大笑道:“世火,你这通力可来得再及时不过!” 伏世火并未得意,只是笑道:“师父果然最信得过单掌门,大伙儿就在前面拐角处等着咱们呐!” 说着,已指向数里之外的一处羊肠小道,小道的尽头正拐向西面,不知通往何处。 单远心下一喜,直夹着伏世火一路疾奔而去。 原来,自金琨在玉米地前接连点倒百余人时,便知自己的伤势过重,再也难以为继。 于是他突生一计,偷偷地在其余帮众身上留下些许通力,以备后用。 此后,当众人钻进玉米地时,金琨再将那张人皮面具递给了单远,并嘱咐道:“单掌门,为今之势,老夫不得不请你帮个忙啦。 “你打扮成老夫的模样,再用你那玉铉分星掌对敌,定可骗过对方。 “待得情急之时,我那徒儿定会及时相助,激发他们体内的通力,定可叫对方心生恐惧,暂时不敢追来。” 单远心领神会,他二话不说,立时接过面具戴上,又朝明夷帮众借了与金琨相似的衣裳穿了,便扮做明灵子的模样,挡在那玉米地之后。 而那伏世火则从始至终都躲在草丛后头,瞧准那单远在危急之时,便疾奔向前,与那些利贞帮众靠得稍近一些,再连忙催动其体内新生的通力。 那通力本是神奇之物,这番催动之下,帮众体内的通力也被其连连调动,以致那二三百之众立时发作难受,倒下一片,哀嚎之声四起。 如此一来,人们闹不清那数百人倒地的因由,不禁惊惧四起,直呼明灵子定会使出妖术咒法之类,定是一般凡人绝难抵敌的仙家。 是以,所有帮众均顾盼而退,不愿再朝前追去。 就连王奇思也不禁沉吟道:“虽说他面具之下是那单掌门的模样,但咱们仍是被他骗了…… “这人定是那明灵子本尊,想不到他还有此等神力,难不成他当真成仙成神了么?” 心中则暗忖道:“幸亏我那时及时收了手,否则我二人一番强攻之后,此时定也和他们一样痛苦哀嚎了。” 肖代春及马星波听得她此言,均觉甚是在理,他们四下望了眼倒地的帮众,也是不敢朝金琨追去。 而这边厢,金琨等众终于等来了单远、伏世火二人,陆宁这才大松口气,朝金琨叹道:“原来明老前辈早有计划,可叫我好一个提心吊胆!” 群雄见状,均开怀而笑,陆宁接着问道:“您的这个法子,当真可让咱们脱身么?” 金琨则伤痛难抑,勉强浅笑道:“能,但还不够……咱们还得速速西撤,与严姑娘他们先行会合……” 说罢,再也难以自持,又被范莽负在了后背,群雄再几番呼唤之下,这百余之众才急忙朝西面奔去。 如此仅奔得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前方几里之外,又有一条大江横在面前。 众人若要渡得江去,须得再朝南面疾驰三十余里,才能遇见一条铁索渡江,但在如此开阔的地界,又轻易改变了方向,定会被后来者追上。 群豪各自有伤在身,脚下步伐难以快驰,如此只过得两顿饭的功夫,果真听得后方隆隆之声传来。 众人回首一望,竟是那校尉巴拉吉撒拖及王奇思二人,带着亨军与利贞帮众足有六七千人,朝此处疾奔而来。 第605章 念念有词 金琨见此状况,又从范莽后背跃下,转身朗道:“不必走啦,咱们迎敌吧!”又拒却了陆宁的搀扶,直昂首挺立,站至众人之前。 群豪们也自知逃离不过,纷纷驻足抽刃,朝涌来的亨军怒目相视。 而肖代秋心知金琨伤势不妙,抓紧这个当口,又朝金琨后背连续扎下十数针,却不见对他有半点益进,不由得心下一沉,眉头大皱。 巴拉吉撒拖率四千亨军最先赶至,其大军浩浩汤汤,旌旗蔽空,金戈交鸣,脚步声碎。 只听一声令下,众军于金琨等众十丈处停下,尽显其军纪齐整,威武万千。 巴拉吉撒拖并不急于拿下金琨等众,只因他这校尉乃归国君专辖,已享尽了荣华富贵,他便再也没了升迁之意,也就不愿博取什么功名。 而他在此前,已亲眼瞧见那单远假扮的明灵子,不知用了什么妖术,竟让数百人连番倒地,顿叫不少军士都瞠目结舌,心生恐惧。 这一场面实乃他平生仅见,是以一番思忖之下,仅肯配合着利贞帮追杀明灵子一众。 倘若真要动起手来,他会叫王奇思、肖代春之流先发制人,自己的亨军便在其身后静观其变。 此时他见王奇思亲率千余帮众迟迟而来,却不见肖代春和那马星波的身影,便讥笑道:“想是那肖神医年事已高,步伐早已不济, “或是他只专职于医病,本就无心追敌,故而才这般惫赖拖沓,久久不见其身影吧?” 王奇思见他当众讥讽霁云盟,又怎能不怒,当即冷声道:“肖神医与马星波被明灵子的神威所慑,未能前来,你可满意了?” 巴拉吉撒拖浅笑道:“不敢,我只是笑话你们大齐之人个个都那般孱弱,无怪被我大亨国拿下了江山!” 王奇思直怒不可遏,刚要发作时,却见金琨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吓得陆宁惊慌失措,赶忙帮其擦拭血迹。 王奇思当即大叫:“看呐!这明灵子分明就是将死之人,我们快快将其拿下,为章掌门和祁盟主报仇!” 言毕,大手一挥,令利贞帮众大举前压。 这些跟来的帮众虽只不到两千人,但他们从未见过金琨的武艺,是以根本不惧明灵子之威,又始终心系章夏忠的大仇。 他们眼见利贞帮的魁首逐渐凋零,马星波又不愿追来,便只好听从霁云盟长老的调遣,前来向明灵子等众寻仇。 是以王奇思这一声令下,他们再无他虑,尽数前冲,顿与马和、范莽等百十人交起手来,而那三四千众的亨军却只是远远观战,毫无动手之意。 在群豪之中,马和与冷墨燕、火鸿宇、廖建元、秦志涛几人,率六七十众挡在金琨左首。 范莽则联合肖代秋、单远、马二才、王庆、吴正豪几人,率剩余五六十人,守在金琨右首,不叫利贞帮众靠近金琨分毫。 陆宁则与伏世火二人守在金琨身旁,全然不顾群豪与自身的安危,只处处担忧金琨那愈渐愈重的伤势。 众人呼喝杀伐之声直冲云霄,刀光剑影之间混合着血腥哀怨之气,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里,地上已七纵八横地躺下了三四十具尸体。 群豪在逃下九宫山之前,曾亲历过一次恶战,本就个个带伤,如此厮杀之下,更是力竭难持。 恍惚之间,冷墨燕与肖代秋各中了一剑,而范莽和单远也被十数人合围,腰间均被利器所伤。 群豪的招式之中再也不见了凌厉之势,往往两三人站至一团,形成合守之势,堪堪挡下那近两千人的连番猛攻。 过不多时,忽听一声凄厉惨叫,却是那马二才被三剑齐中,立时喷血而亡,其死状直惨目惊心。 伏世火当即大叫:“师父!咱们守不住啦,您快想个法子!” 金琨却对此句听而不闻,只冷面面向众人的激斗,口唇念念有词,却不闻其声。 只顷刻间,又听金琨“嗯?”地一声,却见一道白光瞬息而至,停留在他右肩之上。 他终于面带笑意,望着右肩之物道:“你来啦,定是那时辰到了!” 那白物“咕咕”叫了几声,陆宁细望之下,才看清这正是严倚柔的那只白貂。 又听伏世火大叫道:“看呐!那些亨军是怎地了?” 陆宁顿生疑虑,抬眼望去,竟瞧见足有八九百名亨军或是捧腹哀嚎,或是委顿不振,或是倒地不醒,乱成一片。 另有数百件兵器与旗帜四下倒去,人们惊恐之声四起,原本齐整威武的军姿,顿时显得仓惶混乱,狼狈不堪。 那巴拉吉撒拖见此一幕,如何不惊,左右呼喝之下,却不见慌乱的将士们回应半句。 众军直惊恐的惊恐,嚎叫的嚎叫,根本无人愿听将领的指挥,又听有人大叫道:“妖术!这定是明灵子的妖术!” “那明灵子已是二百岁的神仙妖怪,咱们寻常人等,又如何能敌得过他?” “早就有人提及此事!说那明灵子太过妖邪,但乌和将军和章掌门他们却总是不听……” 巴拉吉撒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于大骇之下立时定住了心性。 又细细回想起,此前金琨口中曾念念有词,尔后又有一白色之物停在他的肩头,与此同时,军中才出了此等异象。 不禁心道:“难不成这明灵子真会使那妖术?但妖邪之说,绝难叫我信服!” 刚想至此处,却听军中大喊:“咱们上当啦!快跑啊!” “凡人怎能敌得过妖人?想活命的都赶紧跑呀!”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亨军已相互招呼催促,竟往来路奔回了两三千之众。 那王奇思等人本气势如虹,早呈胜象,但此时听得亨军嚎叫奔逃,那些利贞帮众便再也无心恋战,立时弃了群豪不顾,也纷纷追着亨军而去。 群豪见敌手瞬息间跑个干净,终于如释重负,纷纷询问金琨这怪事的因由。 金琨则抚胸叹道:“此事还容我稍后解释,咱们先行渡过身后那条大江吧……” 第606章 全缺长川 他话音刚落,范莽便当先将其负在背上,再叫上百余之众,一同朝过江铁索而去。 而金琨两番计策之下,已是叫对方闻风丧胆。 是以他不再顾忌被人负上,只是暗道:“今日之战折损了何振海与马二才两位兄长,此事须怪我金琨未能思虑得周全……” 原来,早在十数日之前,章夏忠以炊烟之计围困金琨时,金琨也用严倚柔的白貂施了一计。 因那白貂曾携消伽散之毒,叫金琨等人染过剧毒,故而金琨便知白貂本身并不惧此毒。 他便将得来的消伽散反复涂于白貂之身,又令其在夜半之时,迅速钻入亨军军营,将剧毒染在亨军的衣物之内。 那白貂迅如雷电,尽管毛发雪白,但在夜色的掩护下,军营里也无一人能瞧清它的身躯,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剧毒染尽了数百亨军。 而那消伽散实乃天下奇毒,若用在习武之人身上,可叫其内力在不知不觉中消退散乱。 若用在寻常人身上,便会出现精力衰退、萎靡不振、腹痛昏厥等状。 但其效用发作甚缓,故而十余日下来,亨军虽是数百人中毒,也均不自知。 他们只在今日长时奔袭之后,其气血运转甚速,早被金琨算好了发作之期,故而才有了刚才的奇事怪情。 如今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金琨领着百余人终于渡过江去,又经过了一片开阔之地,最后钻入一片树林之中。 陆宁、伏世火、冷墨燕这几人见这树林茂密非常,是个藏身的绝佳之所。 再加渡江之后一片坦途,又离天黑之时不远,不禁叫几人心情大好,仿佛已脱离了险处。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众人刚穿过树林还未行得几里时,忽而又闻身后金鼓齐鸣,吼声不断,又是那亨军及利贞帮众疾速追上,向众人不断压来。 金琨等人回身望去,见来者仅有两三千众,比适才的人数竟少了一半,便心知定是敌人甚惧那明灵子,故而未敢全数追来。 待追兵迫近些时,果见这三千人马又是那巴拉吉撒拖和王奇思所领。 这二人两番追逐之下,虽是被金琨吓退了半数兵马,但巴拉吉撒拖从军日久,经验颇丰,不多时便叫其重整了军将,又向西面疾追而来。 而那王奇思也是如寒横星、贾重周之类的人物,她曾立志要将霁云盟重塑回数十年前的昌盛之貌,不叫江湖人士再度笑话这曾经的名门正派之首。 是以王奇思的狠辣手腕绝不在张浪、瞿崴之下,故而利贞帮众尽管逃散了多半,此时也能叫她重新挽回了千余之众,终于立在金琨等人之前。 那巴拉吉撒拖高声喝令道:“众军听令!给我杀尽眼前贼子!拒不上前者,立斩不饶!” 只见夕阳余晖之下,金戈齐鸣,两千亨军高声发喊、各举刀槊,又在众人极速运转之下,竟形成了二十八星宿伏魔阵,其势直气吞山河,锐不可当。 而王奇思也将长剑高举,朗声道:“众人随我诛杀明灵子,莫叫亨人抢去了头功!来日利贞帮中大小的交椅,均在此战中定夺!” 利贞帮众甫听得此言,无不兴奋异常,纷纷各执兵刃,如疯狂野兽般地冲杀而来。 这边厢,马和、肖代秋二人高声怒吼之下,冷墨燕、廖建元、秦志涛、王庆、吴正豪、火鸿宇等群雄领着百余人则呼喝不断,迎敌而上。 众人均知此番恐是生死决战,故而举手出招之间,再也不留半分的余地。 群雄与那伏魔阵虽是以武相争,可真正战至焦灼之时,则更接近于贴身肉搏,是以一番拼斗之下,众人竟有了股轩昂豪迈、宏放豁达之意。 伏世火见只在霎时之间,明夷帮众已倒毙十余人。 而其余的多数人中,也仅是凭着一腔热血枉然赴死,其沉雄悲壮之态,直叫人黯然动容。 此时金琨也从范莽背后跃下,向前踏了数步,却被陆宁一把拦下,垂泪叫道:“你不许去!除非你还有别的计策,否则我定不放你过去!” 金琨叹道:“陆姑娘,你我心知肚明,今番咱们再难度过此劫……” 陆宁抢白道:“我才不管!你们为救我一人而来,我又怎能让你们尽数死在了此处!” 一边说着,一边啜泣难掩,叫旁人见了,无不心生怜意。 然而金琨却捂着胸口说道:“我们这些人答应与章夏忠比武,不仅是为救你一人……严姑娘他们不就脱险了么……” 转而又向范莽问道:“范大哥,你以为如何?” 范莽却是爽朗一笑,说道:“我等早已看淡了生死,今日咱们无论是生是死,我也是一般地满意! “但若眼见兄弟们舍生忘死,我又怎能独活?” 说着,也挽袖朝前数步,又被陆宁死命拽住了衣襟,痛哭道:“你们……你们可都想过,若大伙儿都为我死了,我又如何能活? “你们今日的数番努力,不也付之东流了么?” 金琨与范莽相视一笑,一股坦然之意油然而生,二人均望着那一抹夕阳,暗赞那绝美之境映在当空,已是不枉了此生。 就在此时,忽听北方灌木丛中有人大喝一声:“全缺堂兄弟听令!随我诛杀亨人,为明老前辈保驾护航!” 这声令下,忽地窜出六七百明夷帮众,赫然冲散了伏魔阵东北一角。 但见这批明夷帮众兵刃齐动,直奋勇冲杀,毫不畏死。 而亨军被这声势所慑,一时乱了阵脚,其北方阵地中,斗、牛、女三阵之处死伤颇重。 陆宁细细眺望过一阵,蓦地喜道:“竟是叔父!他将全缺堂的兄弟都带来啦!” 转而又怒瞪金琨,嗔道:“叔父早已失踪多日,如今却忽然现身,定是与你合谋了今日之计!你可倒好,竟始终瞒着我不说,叫我两头替你们担心!” 原来来者正是那陆长川以及全缺堂的兄弟,众人早已埋伏在侧,只等着金琨等人现身时,才猛然从灌木丛中冲出。 第607章 易水萧萧 金琨叹道:“咱们围困九宫派时,无意中竟得到陆堂主的飞鸽传书,只是当时你还被困于章夏忠之手,是以你并不知晓…… “那传书中说道,陆堂主自利贞帮攻入明夷帮时,便率部分帮众一路南逃,却被追兵一路逼入了蒲甘国内…… “直至两月之前,他才探听到我等的消息,是以疾速传书于我…… “我便告知他,我一万余众被困于九宫派一事,还与他约定,就在这几日中,赶至这左近接应我等…… “但他们远在蒲甘国,又如何能在十几日内赶至?我本不报希望,没想到,他们今日还真是来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生起深深敬意,而陆宁却捂嘴道:“他们那时带走了两千之众,如今却只回来这么些人么……” 众人说话之间,那伏魔阵就在巴拉吉撒拖几声令下,迅速稳住了阵脚。 此时正以北、西两方共十四块阵列,将陆长川等人团团围住,一时间杀声四起。 但陆长川等众长途奔袭了十数日,早已是辛劳困顿,疲累不堪。 要不是此番先声夺人,就以伏魔阵的军纪而言,他们也绝无可能在短时之内冲破三个阵列。 而此时这伏魔阵已是转守为攻,全缺堂兄弟再也没了半分优势,霎时间里已倒毙了六七十之巨。 便是那陆长川本人也被刀槊齐砍,顿时伤了三四处,直鲜血长流,手中剑法威力大减,已是难以为继。 而这边厢,巴拉吉撒拖竟能叫伏魔阵首尾兼顾,在东、南十四阵猛攻之下,已叫那百十名明夷帮众折损过半。 肖代秋、马和、单远、秦志涛、廖建元等人本就个个带伤,此时更是伤上加伤,好几人竟浑身是血,依旧要咬牙硬拼,不肯退缩半分。 便连那冷墨燕、火鸿宇母子二人,也身中数刀,只得委顿在旁,伤势颇重。 而那王庆为搭救他二人,竟掷出了自身兵刃,虽是替二人挡下了致命杀招,但自己却没了遮挡,顿被三刀两槊扎成了刺猬一般,当场毙命。 金琨看至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陆宁,朝前几步吟唱道:“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范莽则大笑出声,接着吟唱:“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陆宁惊叫道:“你们这是何意?” 金范二人相视一笑,一同激跃而出,顿时淹没在伏魔阵的人海之中。 陆宁直尖叫一声,甩泪叫道:“你绝不可再离我而去!”抽出长剑,也向阵列冲去。 但这二十八星宿伏魔阵犹如铜墙铁壁一般,防范得万分严密,又岂能被她轻易攻破? 她只得不要命地挥舞长剑,也不顾那刀槊自四面八方齐齐而至,一心只想冲至金琨之处,与他一同御敌。 而此时金琨则气运丹田,高声朗道:“诸位!这伏魔阵的阵眼在盾牌手处,将他们尽数除去,此阵必破!”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掌法迭出,成片的亨军立时毙于掌下,而他自身也牵动了伤情,以至内息纷乱,几度险些呕出血来。 群豪甫一听得此言,立时一振,直将招式大举击出,均朝那盾牌手处一路斩杀而去。 那陆长川虽是疲累已极,但他眼角余光处却扫见了陆宁,顿时精神百倍,便按照金琨所说之法,立时奔至几个盾牌手前,当场刺杀数人。 陆长川虽年逾花甲,但却并无子嗣,只把兄长陆长岳留下的独女视作掌上明珠,对其宠爱备至。 然而十年前的那场断山崖之战中,陆宁却失踪了十年之久,众人只道她跌入崖底,最终殁于水中。 这叫他几度痛彻心扉,便连祭拜兄长时,都未敢提及此事,陆宁已成为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痛处。 而正是在金琨的回信之中,他才得知了陆宁的下落,这使他狂喜不已,立时率众破除了万难,终于在今日火速赶至了此处,欲与陆宁见上一面。 是以他甫一见到陆宁,便不断地呼喝指挥,只用半晌的功夫,已叫他在北方七阵中稳住了阵脚。 反倒是那七阵被斩去了不少盾牌手,顿失了阵眼,亨军一时间再也无甚章法。 伏魔阵只坚守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不少军士被逼得倒拖着兵刃,仓惶散去,使得败象频现。 而马和、冷墨燕等众见北方初定,也是为之一振,当即如法炮制,带着身边帮众,高声呼喝着朝一众盾牌手斩杀过去。 那些盾牌手本就司职坐镇指挥,于打斗杀敌之事并不精通。 而群豪们瞬息间杀去了护住他们的腰刀手,便再无屏障可依,数十人尽数毙于刀剑之下,南方七阵顿被破去。 这直让伏魔阵中掀起一阵哗然,叫其余亨军听闻了,不得不心生畏惧,士气大衰。 那巴拉吉撒拖见状直怒不可遏,他手挥长鞭,高喊了几句亨语,而他身边的几个将领也是不住地重复高喊。 东、西阵列的盾牌手立时闻声而动,他们扔了盾牌不要,忙从他人手中接过刀槊,伪装成了一般亨军,混迹在人群之中,叫陆长川与群雄们难以追寻。 十数个阵列便趁群雄们寻不到盾牌手时,不断地穿插流传,只一会儿功夫间,又斩杀近百帮众。 自此,东、西阵列立时融入南、北两阵之中,又再度分离而出,便如换了个阵法也似,重又活了过来,伏魔阵由此转败为胜。 陆长川眼见带来的帮众转眼间将要折损近半,如何不惊惧交加。 他未料这伏魔阵竟恁地精妙难敌,如今莫说要替金琨等众解围,便是全身而退也是绝难做到。 便在此时,金琨再度高声喊道:“这些盾牌手都换了兵刃,但他们脚下几乎未动,也几乎不会挥动兵刃对付我等!” 陆长川与群豪们立时如梦初醒,不住四下呼喝,指引帮众们左突右进,在众多阵列之中撕出一道道裂口。 第608章 事火咒龙 而群豪们挡驾进击之间,专挑不动之人斩杀,一时间哀叫震天,惊吼之声亦是渐起。 如此一来,无论群豪们是否错杀了隐匿的盾牌手,也能令这伏魔阵运转不畅,威力骤减。 冷墨燕、火鸿宇等人虽折损了不少帮众,此时也顿觉压力骤降,高声呼喝道:“明老前辈说得对!照此法砍杀蛮夷,则此战必胜!” 帮众们虽被群豪领至四处,但甫一听得此言,无不振臂高呼,士气大起,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亨军竟被斩去二三百众。 巴拉吉撒拖耗费十数年的苦心,终于习得这威力无边的二十八星宿伏魔阵,为亨国创下过不少功勋战绩。 如今却被金琨在不到一个月的光景里,两番大破阵法,折损兵力近千,这如何不叫他怒上心头,深恨这几近妖邪的明灵子? 他狠甩皮鞭,高声喝令道:“众将听令!四方阵列呈防御态势!其余军将专杀明灵子一人足矣!斩他人头者赏千金!活捉此人者赏万金!” 众亨军但听得有此重赏,顿时兴奋异常,竟有近千人弃了陆长川等群雄不顾,径直朝金琨与范莽二人冲杀而来。 而冷墨燕、马和、单远等众听得此言,亦是骇然无以,他们何曾见过两军对垒之中,一方宁愿放下胜败不顾,只专杀一人之事? 群豪当下再无他念,只四处嚷叫,迅速集合帮众,欲替金琨遮挡些许。 但这伏魔阵一旦呈现守势,也近乎停滞了流转,是以如今即便没了盾牌手的指挥,也能将阵势稳住。 只见此时的军士之间,忽而相互倚靠兼顾,阵列与阵列之间好似那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竟叫群豪在冲撞之间毫无进益。 而此时的金琨与范莽二人,早已是伤上加伤,尤其是金琨那几道内伤更是重重加深,本该委顿昏厥的伤情,却只是靠着一口气硬撑着。 他举剑挥招间虽是不能连贯,但普通亨军也接近不了他二人。 而他与范莽自冲入伏魔阵以来,这拳剑下的亡魂已有近百之巨。 自亨军得到专杀明灵子的军令后,众军再度蜂拥而上,这二人一时间只觉茫茫无边的人海扑面而来,拳剑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也总有力竭疏漏之处。 便在大无妄拳自西首一连击倒十几人后,后继的亨军则迅速跟上,范莽再也应对不及,当即抬脚一扫,顿有七八名亨军朝金琨横飞而去。 金琨虽是胸中起伏不定,见到飞来的亨军也是不惧。 当下剑招突变,忽地直上直下极速一劈,所来的亨军均被劈成两爿,无数血水横飞四射,场面可怖至极。 但上千亨军竟视若无睹一般,眼前纵是那刀山深渊,也定要前赴后继地向这二人激跃而来,一时间,其嚎叫怒喝之声直声震寰宇,气势凛冽。 金琨见眼前的亨军已有排山倾覆之势,仍要偷空拭去嘴角的血迹,再与范莽相视一笑,然而喉中却是一甜,一口鲜血终于汹涌喷出。 范莽蓦地一惊,眼见亨军已至,他俩合力应对已然不及,金琨却要先行陨殁,心中虽有不甘,也只得束手待毙。 便在此时,二人眼前倏地奔来一条火龙,赫然挡下二十余件兵刃。 那火龙好似长啸一声,又将二三十名亨军击中,众军直四散倒去,不住地惨叫出声,兵刃亦是散落一地,顿解金范二人的困厄。 金琨诧异道:“这一招竟是‘事火咒龙’,这……” 再回首一望,却是那陆宁冲破了层层防御,终于杀至二人跟前。 此前陆宁所练的明夷离火剑,就连前三式也未能掌握。 如今为了心上之人,却将那从未用过的高深招式使了出来,这在江湖数百年的风雨之中,也实在是件罕事,便连范莽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张嘴结舌。 就在金琨惊诧的当口,忽地内息岔乱,竟仰天倒去。 那陆宁瞬息抢至,一把扶住了金琨,只见她面上泪血混杂,汗水也黏着些许丝发,略显疲态。 她目光深情中又带着几分坚毅,最终却冷冷地道了句:“你便这般狠心么?” 金琨面露愧色,喃喃地道:“陆姑娘……”话未说完,却见四五十件刀槊齐至,令这三人已险至极处。 范莽当先怒喝,直将大无妄拳的“太岁斩妖”、“揉肘取海”、“天王托塔”、“凤凰单展翅”连番使出。 亨军只见无数拳影齐至,还未能分辨这招式为何,却已被砸中数拳,直有十几名亨军被那恶猛刚烈的拳劲击飞开去。 这十几人横飞之下,顿将十几件刀槊挡下,剩余的三十几件依旧照着金陆二人猛烈刺下。 金琨再无犹豫,强行催动内力,左手将陆宁拉至身后,右手长剑瞬息间怒挥十余次,但终究是力竭难敌,依旧叫一支长槊扎中了左肩。 陆宁惊叫道:“谁叫你救我了?” 金琨忍痛道:“我若不救你……又如何达成梨雨的心愿……” 他心中既忆起了肖梨雨,便不知自哪儿来的精力,当下忽地忍痛施为,霎时间将明夷离火剑的绝招“离火同一”使出。 此时他那随侯剑顿如着火了一般,再听金琨沉吟道:“我若不救你,又如何扫尽我心中愧意……” 言毕,竟揉身而上,倏忽之间,已钻入亨军之中,叫旁人再也寻他不着。 仅在呼吸之间,无数的亨军竟被一股巨力冲飞两丈有余,身上还被熊熊火焰灼烧,痛苦喊叫之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又见金琨手中的长剑闪着光芒,在亨军中不住地穿插往回,横挥竖砍,数不清的亨军立时成了剑下亡魂,直让其余亨军心惊胆颤,杵立当场。 陆宁见他顷刻间便斩杀二百余众,如此地强行施为,定是自绝后路的打法。 她立时怒怜交迸,大叹数回,也随他一同钻进了亨军之中。 范莽见这二人如此打法,如何还能独善其身,也是一跃而起,却被王奇思领着数百利贞帮众拦下。 第609章 尸山之巅 这批帮众一会儿化作古怪阵列,一会儿又齐齐涌上,直叫范莽瞻前顾后,左支右绌,竟一时挣脱不得。 而陆宁甫一接近了金琨,便再展“事火咒龙”,忽见一条火龙围着金琨那光芒而动,顿为他斩杀了几人,一解他身后之危。 再听陆宁嗔道:“你口口声声都是梨雨姐姐,你不仅心狠,更是个痴心人儿!” 说着又啐了一口,续道:“冤孽!但我偏偏就要为你这混人甘愿赴死!” 言毕,与金琨倚背而斗,数招之下,又增添十余具死尸。 此时那巴拉吉撒拖见死伤颇巨,直气急败坏,更是高声怒斥,喝令众军不断上压。 凡见脱逃畏战者,当即将其诛杀,叫其余近千亨军只顾朝着金琨二人拼命合围,不敢退缩半分。 而金琨二人面对无数的刀光槊影更是险象频出,虽又斩下近百之众,周身也被划出数道伤口。 但这二人竟不知疼痛,只顾着挥剑斩杀,只待这千余人全数被他们斩尽为止。 足足过去近一炷香时辰,这二人虽不知疲累,但挥剑之中也是愈渐缓慢,无数的汗水均和着剑上的血水不住滴落。 金琨但有空闲之时,定会一把拉过陆宁,将她护在身侧,不叫亨军再伤她分毫。 而陆宁却每每都要怒挣而出,再为他挡下无数杀招,尽心守护她心中的金郎。 这二人便你救我我救你,来来回回也不知多少个往返,再也算不清究竟是谁欠了谁的债,谁又伤了谁的情。 巴拉吉撒拖眼见这二人已站至数百具亨军的尸山之巅,犹如天神一般,威风赫赫。 但时候一长,也细细地瞧见,他二人已是不断气竭,便连举剑突刺也是吃力万分。 巴拉吉撒拖当下便再无顾忌,急点了二百余亲信,怒喊道:“众军将随我诛杀这齐国贼子!光我军魂,扬我国威!” 军士们当即随他各举兵刃,同声高喊,一拥而上。 那亨军斩尽了一批又来一批,金陆二人眼中的军将犹如无穷无尽一般。 但此时他俩已是强弩之末,力竭伤重,再也难以为继。 如今又见巴拉吉撒拖领着军将再度冲向这尸山之上,便知他二人大限已至,绝无转圜之地,一股绝望之意颓然而升。 然而正在金琨的出招之间,他眼角余光扫向了远方的榆树林中,忽见一棵树下正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人。 这人身材高大威猛,身穿海清道袍,脑顶无发,也无兵刃,只依在榆树之后,竟好似那假和尚的身影。 金琨心下一惊,再定睛瞧去,却又寻不见任何人影,不禁暗道:“难道这是我临命终时的幻觉么?” 转而又想:“我金琨一生兜兜转转,尽是为复仇和含冤抱屈之事疲于奔走,却未能珍惜与梨雨那相依相伴之时…… “以至她终于离我远去,难续前缘,也不知该是不该,值是不值…… “时至今日,我似乎能领悟假和尚的仁者无敌,以及恩公曾说的‘别杀别杀’了……却不知我此生之中,是否也到了此种境界……” 想至此处,竟红了眼眶,转而又凝望陆宁一眼,说道:“快将我扶稳了!” 陆宁知他定是要作最后一博,当下再无他想,只用力捉住他的臂膀,眼里无比的坚毅之中,又带着无数的爱意与怜惜。 金琨此时已无力挥掌,但他却强行凝气,再将那朗月霁风掌的内力行于丹田之中,又逐渐上行,聚于胸膛的膻中穴里。 此穴正位于胸肺之上,他再将这内力自胸口喷出,以最强内劲高喝道:“我华夏儿女,又岂能败于尔等蛮夷!”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啸猛地吼出。 这一长啸,其声浪恍如有形之物一般,实有怒涛拍浪之势,亦有雷鸣爆裂之威。 令他面前的四五百亨军顿感震耳欲聋,内脏碎裂,四肢剧痛,不少军士均委顿倒地,直惨叫哀嚎不迭。 而被这声浪当场震死的兵卒足有七八十之巨,便是那一般的将领,也被震死了四五人。 忽听亨军中一凄惨绝伦的声音喊道:“校尉他……他快不行啦!” 众军回首望去,只见那巴拉吉撒拖倒在尸山之侧,直七窍流血,不见其呼吸起伏,也不知是生是死。 军中顿时惊声四起,不少人手忙脚乱地将他从尸山上抬下,哭喊呜咽之声连成一片。 那二十八星宿伏魔阵顿时慌了阵脚,也不知是谁高喊了声:“主将已死,还不快撤!” 众亨军甫一听闻,便立时丢盔弃甲,旗帜与兵刃也扔了一地,纷纷往来处疾速远逃。 那王奇思见状不妙,已早于亨军先行后撤,此时再也寻不见半个利贞帮众的身影。 亨军撤得极为迅速,肖代秋、冷墨燕等群豪终于摆脱了敌手,他们无不欢呼怒喝,一面相互庆祝,一面向金琨围拢过来。 陆宁始终扶着金琨的臂膀,她虽也被这声浪震得耳膜流血,却觉金琨已再无半分气力,随时会倒,只得拼命倚着他的身躯,心中关切殊盛。 过得良久,她才红着眼眶说道:“他们都跑啦,我扶你下去吧。” 此时金琨再也不能言语,只手握她的臂膀,暗暗用力,以示暂不可动。 如此过得半刻多的时辰,果然见前方又熙熙攘攘地出现几十名利贞帮众。 待他们走近些时,又立时驻足不前,有人叫了句:“看呐,那明灵子当真未死,还真被人说中了!快与我回报王长老去!” 言毕,当即领着这几十人向回奔去,马和等群雄也不前追,只是任其远离。 直至此刻,金琨才将精力一松,顿时昏倒过去,群豪无不大骇,纷纷将他平放在地。 肖代秋最先拿出银针,给他周身上下连扎了四五十针,直把陆宁看得目瞪口呆。 只因她自幼见这鬼神叹替人医治时,至多也是十几针便有奇效,如今却比往时多了数倍,那么金琨此番的伤情必定是非同小可。 正在陆宁暗暗垂泪之时,肖代秋才叹了句:“天色已暗,咱们先将老前辈带到隐蔽之处再做定夺。” 第610章 金郎金郎 也不闻有人应和,范莽当先负起金琨,走在最前,几十名帮众与群豪则紧随其后。 群豪们个个神色黯然,心中均知金琨此番垂危,定是难以回天,却又无人肯将此事说破。 只听单远沉声道:“他们此番退兵,定是再不敢来追了。” 秦志涛也道:“不错,有明老前辈数次大展神威,他们早已吓破了胆,如何还敢再追?” 火鸿宇叹道:“今世若无明老前辈,莫说是这里的几十人,便是严姑娘他们的万余人众,也一个都不能活了。” 其余帮众无不随声应和,却不见有半点欢喜庆幸之意。 只有陆宁、冷墨燕、伏世火这三人轻声啜泣,紧紧跟在范莽身后,不肯远离金琨半步。 陆宁始终捉着金琨的臂膀,心中不住暗想:“金郎,金郎……你该叫我如何喜你爱你…… “原来你早为咱们谋划了这条退路……这连番的计策一环扣着一环,如今天也黑了,他们再也追不上咱们了,而你却……” 她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指缝不住滴落,再想:“原来你也是这计策里的一环……你为了咱们,明明几度没了气力,却又频频施展神力……你……” 忍不住开口叫道:“你一生只顾着救人,又何曾想过你自己!” 这一突兀的叫声,引来群豪的共鸣,人们一面叹息,一面步履沉重地向西行了几十里路。 众人终于来到一座高山之侧,纷纷翻过了山去,再往西面行过十余里,进入了一片梧桐树林中。 肖代秋见众人疲累已极,便叫大伙儿在一片空地上席地而坐,范莽这才将金琨平放在地,也原地坐下,两眼不敢离开金琨半分。 而几十明夷帮众则散至空地之外,围成个圈儿,将十几名群豪守在当中。 人们纷纷从行囊中拿出些干粮吃了,算是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 众人于逃遁之中,并不敢生出明火,只得借助这满月的月光,看清彼此的面庞。 直过得许久,才见肖代秋红着眼眶道:“诸位,老夫实在不愿说出此话……” 他叹了又叹,终于抬眼望着头顶的朗月,沉吟道:“明老前辈他……恐无法再见到明日的日出了……” 群豪心中虽早有准备,但这句话竟是从青囊三肖的嘴里说来,也不得不再吃一惊。 马和当即爬起,痛哭道:“这怎可能?明老前辈不是有那通力护体么?肖大夫曾与我等说过,那通力可是有着起死回生之效!如今便不作数了么?” 肖代秋垂首叹道:“若不是这通力护着老前辈,他在数个时辰前便没了……如今这通力早已耗尽,如何还能救他的性命?” 肖代秋一面说着,一面又从药囊中拿出七八只药瓶,再倒出几十粒药丸,一股脑儿地塞进金琨嘴里。 而后又执起银针,再是四五十针扎下去,末了还不肯收手,又将双掌悬于银针之上,向金琨源源不断地渡入真气。 群雄甫一听得此言,又如何能够接受,不住地叫道:“这怎可能?这怎可能?” 马和与范莽见状,也一同抢上,纷纷在金琨脑顶和两肩处渡入真气。 马和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却始终不声不吭,欲将浑身的真气都渡给金琨,以期能创出一点一丝的奇迹。 而范莽却是痛哭失声,抽泣道:“您若走了,便是要丢下咱们么?咱们这江湖又该如何?当真是保不住了么?” 此言一出,竟惹得群豪个个流泪恸哭,均觉这江湖若没了他明灵子,定也是一盘散沙,此后便会渐渐没落,再也难复当年的繁荣。 如此过得两个时辰,那轮朗月依旧挂在半空,并无半颗星辰作伴。 此时忽听金琨开口说道:“昆仑……昆仑……” 群雄闻之大喜,纷纷围拢过来,却又不敢高声侵扰。 人们只见金琨并未转醒,心中又是一沉,均是暗忖,适才的那句恐是他的梦中呓语。 陆宁急忙问道:“昆仑什么?您想说什么?” 肖代秋当即撤去双掌,用水囊给金琨缓缓喂进几口水,又在他胸前不住地推拿揉捏。 直过了半炷香时辰,金琨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看眼前众人,心知已脱离险处,便喃喃道:“快与严姑娘他们会合……此后咱们这万余人,便同去昆仑山……” 陆宁再问:“为何是去昆仑山?那儿太过遥远,您是怕亨人他们再追来么?” 金琨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只缓缓道:“我曾以言威吓……说我会始终盯着他们,但也只有良善之人会被这厉言所慑…… “但这良善之人在霁云盟中已所剩无几,更何况还有那亨人和利贞帮……奸邪之人早晚会得知我的死讯,必会再度追来…… “是以咱们须得想尽法子,保得这江湖最后的星火……” 陆宁、冷墨燕等人听得“我的死讯”这几字时,又是悲从心来,均捶胸顿足,幽咽哀哭,不能自已。 金琨又轻声唤了马和附耳过去,在他耳边轻语了数句。 那马和双眉大蹙,依旧抱拳说道:“谨遵号令!请老前辈您万万放心!” 金琨颔首道:“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我等只须叫亨军他们惧怕咱们,令其不敢紧追即可…… “待得数月以后,我万余人众便在昆仑山落脚……那儿幅员辽阔,易于藏身,除非咱们主动现身,否则他们绝找不着咱们……” 肖代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一定要去那昆仑山?这天下之大,哪儿不能藏身?” 金琨正了正身子,口唇翕张道:“那昆仑山虽是苦寒之地,却有八柱擎天,还是那十二条龙脉的汇集之地…… “咱们一路西行,虽凶险万分,但只要到了那儿,借助那龙脉之气,定能将我华夏江湖延续千年……” 他缓缓伸出双手,握住了单远和范莽,与他们说道:“倘若我江湖儿女无法在中原立足,那么远去昆仑山,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法子…… “我等但凡有一男一女到达那昆仑龙脉,即可一间房一间房地重建、一门一派地重建……我华夏江湖绝不会在咱们手里绝迹……绝不会……” 说至此处,金琨忽然恶烦上涌,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再度昏厥过去。 第611章 身份曝露 群雄无不大惊,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血迹,冷墨燕与马和则一同抢上,迅速替他渡入内力真气。 肖代秋又连忙抽出银针,替他寻位扎下,而单远与范莽却悲咽道:“谨遵明老前辈指令!我等定不负所托,前往昆仑山中,续我江湖一脉!” 其余几人则齐齐跪倒在侧,已是泣下沾襟、涕零如雨。 眼见金琨半晌都未能转醒,陆宁直哭得呼天抢地,大叫道:“金大哥!金大哥!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若是没了你,可叫我怎么活!” 陆宁此言甫出,令马和与廖建元等人均是失声惊道:“难道……难道这明老前辈当真便是金大侠么?” 单远与火鸿宇也同时拉着冷墨燕问道:“他当真是咱们的师弟?” 众人眼见冷墨燕与范莽二人点了点头,更是惊得无以复加,任谁都不敢相信,眼前已尊称了多日的明老前辈,竟是十年前早已失踪于断山崖下的金琨! 此时肖代秋凝望手中的银针,正色道:“老夫此针下去,只可叫他续命一刻而已。” 冷墨燕再也忍受不住,连忙催促道:“快!快救救我那苦命的徒儿!” 肖代秋大叹出声,立时在金琨后脊处扎下了这针,而陆宁则扑在金琨身旁,埋头恸哭。 如此过得半晌,在众人一片悲哭声中,忽听金琨开口道:“明灵子永不会死……而我金琨会死,你们又何必救我……” 群雄见金琨再次转醒,本该大喜过望,又想起他仅剩一刻的命数,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哭。 而陆宁却惊叫一声,握着他的右手,问道:“难道适才咱们的话,你竟听见了?” 在群雄的期盼之下,金琨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朗月,颤声道:“听见又能如何,我金琨对武林已再无用处…… “我正该寿终之时,你们再怎样救我,也是无益……” 陆宁一面流着泪,一面嗔道:“你事到如今,反倒说起混话来!你当真要丢下咱们么?” 廖建元、吴正豪等众不住地磕头道:“无论您是明老前辈也好,还是金大侠也罢,我们这些人都是您救下的,我们定世世代代深感您的大恩大德!” 火鸿宇也紧握着他的左手,正色道:“师弟,你已行人所不能行,实在有大恩于我等,又怎能说你对武林再无用处?” 单远也急道:“你以一己之力救下整个武林,早已是功德无量,定能福寿无疆,怎可今日就死?” 金琨浅笑过一阵,气若游丝道:“这个江湖,根本无人能救……我金琨此生的确是救过不少人,但我不能救下江湖……救这天下…… “我也实在是累了,总不能只叫我一人……做了天下人都该做的事,你们可知这个中艰辛…… “所以忘掉我吧,我从未出现在这个江湖,而这江湖也不认得金琨……” 陆宁又再嗔道:“你想叫咱们忘了便能忘了么?你……我知你冤深似海,但你已将一生的冤屈洗净,为何还要恁地妄自菲薄!” 金琨叹道:“洗冤……洗冤……那是我金琨少不更事时,才会做的蠢事……如今最为要紧的是……” 转而对火鸿宇说道:“是等你们到了昆仑山,先行安顿下来……无论前途如何凶险,也须不断壮大我正统门派,潜心专研武学精义…… “待得时机成熟之时,定要重返中原,将亨国蛮夷赶出我大齐江山!”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用力在火鸿宇手中一捏,那火鸿宇当即垂泪道:“是!晚辈谨遵明老前辈的教诲!” 金琨又是一笑,却牵动咽喉,猛咳了几声,惹得陆宁不住地替他拭汗顺气,眼中映着无尽疼惜。 这二人彼此凝望一眼,一边是满眼愧色,另一边却只有一往情深,两人心中均是有口难言,只得都将话儿深埋心里。 良久之后,金琨才续道:“师哥莫要折煞小弟啦……天幸有我恩公明灵子,也天幸叫他算出了三正…… “这江湖再也没了明灵子的护佑,也没了我金琨做那愚昧无知之事……但这江湖不能没了倒丨心法,不能没了恩公明灵子的传说…… “也幸得有我那徒儿伏世火,他才是恩公的真正传人,我将他托付给你们……望你们对他耐心照料一番,拜托诸位啦……” 说着,已眼望身旁的伏世火,与他相视而笑。 肖代秋、马和等人连连应道:“你且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金琨略一颔首,也实在是没了气力,只得口唇微张,紧闭双目,不住地连喘粗气。 伏世火缓缓来到陆宁身侧,也握住金琨的右手,闭上双眼,缓缓进入丨中境界。 他看见一片朦胧之中,金琨仅是二十几岁的模样,正在一寺院的丈室之中,与一老僧彻夜攀谈。 其时那丈室之外,正立着一位清瘦老者,只见他忽地伸手一指,却听屋内金琨叫道:“那幅字怎生不见了?是我眼花了么?我适才可瞧得十分真切!” 那清瘦老者捻须一笑,竟忽地凭空消失不见,而那屋内烛光却是亮了一整夜。 此时伏世火再度被白色朦胧笼罩,也不知过得多久,眼前又是那二十岁的金琨,正在一处山野之间,费力地挖着一座石子坟。 伏世火回首一望,忽见远处又缓缓走来那位清瘦老者,又见他远远地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朝那坟茔连指数次。 此时那坟中的木棺刚刚打开,金琨眼见满是黄泥覆盖,只得又从棺中不住地挖出黄泥。 几刻之后,终于被他挖出一只黑色布鞋,伏世火竟听见金琨心中说道:“为何这棺材并未启封,恩公的遗骸却消失不见?” 伏世火眼前连闪数幕,却是时光流转,已来到十几日之后,那石子坟已被金琨重新修葺了一番。 只见那金琨朝着新坟连磕几头,说道:“只待有缘之时,晚辈再来祭拜恩公!” 待他站起身时,那清瘦老者忽地出现在他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第612章 世火梨雨 但金琨却对那老者视而不见般,又听他暗道:“是啦,我在康平镇中曾巧遇过达信这位高僧,他不仅学识渊博、卓尔不群,且是位肯为民舍命的大德。 “他的宝刹又恰巧在此处庐陵县中,我不如去寻他那灵泉寺,就倒滚心法里诸多的难题,向他请教一番。” 言毕,飞身上马,不知朝着何方,风驰而去。 伏世火立时有所领悟,捂着嘴道:“那……那老者……莫不是他……” 正在他惊诧之时,眼前又连转数幕,且每一幕都是金琨与一青衫女子形影不离。 无论是在那青原派中,还是在那钓鱼城内,抑或是在一些药铺之中,伏世火都看得出,这二人是彼此深爱着对方,依恋着对方。 那女子虽不是绝美之姿,却也身姿婷立,皓腕如雪,气若幽兰,宛若温玉,叫人看了,不自禁地觉得,她与金琨实乃绝配。 这一幕幕看在眼里,竟让伏世火不自知地掉下热泪,那热泪掉在手上,着实滚烫。 令伏世火不禁暗道:“我……这是怎地了……” 然而眼前再转一幕,却见那金琨自断山崖上跌落,那青衫女子也跟着跳下。 这二人在半空中曾以指尖相碰,蓦地光芒一闪,掉入河水之后,金琨曾一度历经生死,心中也一连苦闷数年。 伏世火茫然道:“师父他……寻不见心爱之人了么?” 他终于放开了金琨的手,但脸上热泪依旧,眼见金琨仍是昏厥,忽地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大叫道:“师父!您醒醒!快醒来看看世火啊!” 但金琨已是没了求生之意,离命终时,恐只在呼吸之间。 伏世火哪能甘心他就此死去,再度摇着他的身子,发了疯地叫道:“师父!您不是说好了,无论何时,都与我不离不弃的么?难道您要食言了不成?” 这一声喊叫是何等的凄厉,直让群雄均心生动容,各自摇头嗟叹,暗暗抹泪。 伏世火见始终未能摇醒金琨,虽是哭得肝肠寸断,依旧吟唱道:“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这一句诗歌唱出,顿让金琨那盲眼掉下泪来,许久许久,他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因这一诗歌,正是当年肖梨雨在八咏楼上与他深情唱来,如今旧调重闻,金琨虽在弥留之际,也依旧被这歌声所引。 伏世火见金琨终于转醒,略微一笑,急道:“师父!您快看看我!” 说着,立时把束发解下,那千千发丝披在肩上,俨然是个女孩模样,顿叫群雄惊愕当场。 陆宁茫然问道:“世火你……竟是个女孩儿?” 伏世火颔首道:“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儿!” 说着,又看着金琨,目光犹豫,再吟唱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歌声婉转幽怨,亦是当年肖梨雨所唱,直让金琨瞪大两眼,浑身微颤,好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你……你……是……” 伏世火的泪水不住地滴落,她将金琨与陆宁的手拉在一块儿,说道:“她已陪你十年,你为何还那般执着?” 金琨见伏世火神色之间,宛如那肖梨雨的模样,心中蓦地一阵彷徨。 他又缓缓闭上了双眼,看见自己正在一处极黑极暗处奔袭。 奔着奔着,眼前忽地出现一点星光,再往前奔去,那星光愈渐愈大,直大到满眼皆是,成为了脚下这片大地。 他仍不停地奔着,奔进了大海里,也奔进了泥土之中,那泥土里的深处满是些球状物,再不住地奔下去,无数越来越小的球状物都浮在眼前。 他似乎有些累了,但却不知为何要不住地奔跑,直至他看见眼前的球状物在疾速地震动,再奔下去,那些震动也变得虚无一物。 他心中涌起无数迷茫,不知如何排解,只得继续向前狂奔,直至他在虚无之中再度看见一点星光。 那星光又逐渐变成了大地,最后归于虚无,如此地循环往复数次,也不知奔了多远,奔了几时几年的光景…… 终于,在无数色彩斑斓的巨球之前,他终于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这让他不禁叫了声:“梨雨!” 那青色身影恍惚不定,金琨决意要奔向她的身旁,却忽地停下脚步,回首看向来路,说道:“恩公……丞相,先生,师父,严帮主,爹,娘…… “我尽力啦,我……我可做到了?” 此时陆宁见金琨再也没了呼吸,直扑在他身上,再大的哭喊声也掩不住她内心的悲痛欲绝,再多的不舍,也唤不回半分往事云烟。 群雄们也纷纷捶胸顿足,或是相拥而泣。 这轮朗月的冷光之下,多少英雄豪杰都没了慷慨激昂,却尽是一片血泪盈襟,映衬着无穷无尽的透骨酸心。 也不知过去了几时,人们还在一筹莫展之时,却听伏世火惊叫道:“快看!师父的尸身……” 群雄转头望去,却见金琨的周身竟冒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氤氲,任谁都不曾见过这等颜色,谁也叫不出那颜色的称呼。 肖代秋擦了擦眼角皱纹里的泪花,喃喃道:“这……便是那通力了吧?” 正说话时,那氤氲却疾速散去,这直让陆宁再是捂嘴一惊。 她本想着既有这通力相护,金琨或许还会起死回生,而这通力却匆匆散去,这仅留的一丝希望,或许再也留它不住。 群雄再是发出一阵惊呼,却见金琨那尸身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在人们还未能尽解其意时,他那尸身已是愈来愈模糊,最后竟在人们眼前硬生生地消失不见。 人们直惊得四下顾盼,不知所以,如此之事可谓是前所未有,肖代秋与伏世火相视一望,均觉此事定与那倒丨心法相关。 他俩还未将想法说出,又有人朝适才尸身处一指,却见那些本被压折的小草,奇迹般重又竖立起来。 第613章 诸行无常 那些本被损毁的绿叶,也重又回到完美无瑕之态。 此外,土地里又迅速冒出一些嫩芽,那些嫩芽生长得十分迅速,只在眨眼的功夫,便长成了成草的模样,还兀自发着幽绿色的光芒。 有一丛绿草愈长愈高,直长至近三尺时,这丛绿草忽地向外舒展开来,从中竟冒出一件略显粗糙的物什。 陆宁将它拿在手里,喃喃地道了句:“木牛……” 她熟知此物,它曾常年摆放在朗月谷那小洞之中,金琨曾将它赠予过肖梨雨,正是她二人的定情之物。 此时,众人只听半空中悠悠地飘来一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人们盛惊之下,却不知这声音来自何处,他们纷纷四下找寻,但这梧桐林中哪儿还有其他身影,纵使有人奔出数里之外搜寻,也是无功而返。 这声音本是苍老气衰,是以有人说,这定是个老者说来,还有人说,这便是金琨的声音,也有人对这两个说法全不认同。 而陆宁却斩钉截铁地道:“这分明是金大哥喉咙未曾受伤的声音,又怎是个老者说来?” 群雄中未有定论,又在这梧桐林中搜寻了一夜,始终未能寻见金琨半分的影子。 是以人们中有人说金琨并未死去,只因他那尸身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消失,此事太过蹊跷,万不能以常理度之。 也有人说金琨确已死去,因为群雄曾亲眼见其断气,而他那一身的通力也迅速消弭散尽,定是他那伤势深重难愈,纵有通力也是枉然。 更有人不住地质疑,只因肖代秋曾说金琨那通力早已耗尽,那为何在他死时,还有恁多的通力消散。 又或者,那消散的并不是通力,而是人们还未曾知晓的物什,只因那倒丨心法委实是莫测高深,纵使遇到百思莫解之事,实也寻常。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群雄们便匆匆伐了些木材,打造了一口粗简的棺材,并令四人将其扛在肩上,而那棺中只放了那只木牛。 他们又扯碎一些白布衣衫,做成了孝帽,给每个人戴在头上,也做出几件丧幡,再令人用木棍撑起。 群豪们便扮做出殡的模样,一路哭哭啼啼地向西而去。 直至日上三竿,众人已走出五十里路,刚在一山丘下拐过一角,却忽听身后喊声大起。 群豪回首一望,却见几里之外,正是那王奇思带着数百亨军与利贞帮众再度追来。 他们人数虽是不多,却声势浩大,纷纷高声吼叫,正朝着这几十人狂奔而来。 群豪们却颇为不屑,脚步依旧未停,仍是缓缓向西行去,未有半分惧怕之态。 王奇思等众来势未减,未过几时,已追至十几丈处,眼见便要将群豪追上,却见王奇思忽地停下脚步,又喝令众人驻足。 有亨军急道:“贼子就在眼前,你又为何要停?” 王奇思本是个善于钻营之人,她本有数千兵将捉那明灵子,但几番下来,却依旧是无功而返,这叫她如何甘心情愿? 此前她也得知,那明灵子虽是大破了二十八星宿伏魔阵,却已是伤上加伤,几近油尽灯枯,于是她便料定,明灵子必是个将死之人。 完好无缺的明灵子她绝不敢追,如今那风中残烛的明灵子她却是不怕,王奇思便以此为由,连夜召集军将,重又追来。 却不料那亨军和利贞帮众曾几番追杀遭阻,便知那明灵子实在是诡计多端又鬼神莫敌,早叫多数人胆寒心惊,故而能应召前来者,仅是这区区几百众而已。 此时却听王奇思沉吟道:“贼子们逃了一夜,本该发足狂奔,早已逃出百里之外,或是隐匿行踪,专走那深林密处。 “如今却被咱们在官道上轻易追到,你们便不觉蹊跷么?” 又有利贞帮众不忿道:“你看他们抬棺戴孝、丧事具备,这明灵子分明已死,你还怕他作甚?” 王奇思摇头道:“正是因为他们大张旗鼓地出殡,才最为可疑!若那明灵子当真新死,他们本该弃尸而逃才是正途。 “如若真要给他出殡,也该先行停尸七日,但现今仅是过了一夜,便要着急出殡,此事也太过可疑! “再者,咱们已追至近处,他们既不快速逃离,也不转身应敌,这分明就是处陷阱,你们还瞧不出来么?” 那利贞帮众如梦初醒,只吐了吐舌头,未敢再言。 而此前那亨军续道:“这儿也可疑,那儿也可疑,到底有诈无诈,咱们叫上一队人马先去打他一架,不就知道了?” 王奇思眼望群雄领着明夷帮众逐渐远去,不住叹道:“可惜咱们人手实在太少,那明灵子可是以一己之力连斩伏魔阵数百之众的魁首,我们万不可冒这凶险。 “况且此前几回,咱们已是连番上当,此人当真是智计无双,我等不必与之硬拼,不如先行撤回九宫山,再做计较!” 那亨军本欲再作争辩,但此时已有近三百亨军当先回撤,必是畏惧那明灵子的计策所致。 是以他再也未敢开口,只得随王奇思等众原路回撤。 直至那几百追兵撤出视线之外,群雄们才大松了口气,此时忽见自南面奔来二百余人,正是陆长川所领的全缺堂弟兄。 那陆长川甫与众人汇合,便大笑道:“那王奇思当真是有些头脑,竟不上当,否则今日定叫她死在我的剑下!” 陆宁奇道:“叔父!这……这可是金大哥定下的计策?” 陆长川与马和相视一望,神色间又是一阵黯然,便把此前金琨交代之事,全数与大伙儿说了。 原来,早在金琨以一啸之力,将巴拉吉撒拖等众震退之时,金琨便悄悄与陆长川吩咐了今日之计。 金琨令他领兵行在暗处,只许在南面远远追随,待得有追兵追来时,他这二百余众便立时成了奇兵,再给追兵予猛烈奇袭。 而马和则是在金琨弥留之际才得到吩咐,令他在金琨离世之后,让众人乔作出殡之样,只向西面缓行。 第614章 雄奇昆仑 这一计策故意将漏洞百出,好叫追兵轻易地看出其中蹊跷,让他们辨不清个中的虚实,从而便可兵不血刃地退敌,为众人西行施以大助。 将这些说完后,马和又沉吟道:“明老……不,是金大侠他最后与我说道:‘自九宫山以来,在这四番连环计之下,定可叫众蛮夷再不敢追。 “但诸位还须马不停蹄,直达西域昆仑,方能脱困。’” 陆宁听完后,身子直晃得几晃。 她自金琨死后,曾哭昏过数回,如今只有憔悴二字浮在脸上,那绝世的美貌也已大不如前。 她轻轻地扶着那只木棺,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儿般落下,心中悲凉道:“你已走了,却还要留下这精巧的计策助咱们脱险…… “登徒子!你是想叫这里的所有人,都永远对你念念不忘么……” 群豪们自也是一阵悲从心来,大伙儿直痛哭了好半晌,才在肖代秋的催促之下,再度朝西而去。 如此又行至当日夜里,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镇,终于在这儿与严倚柔那万余众会合。 严倚柔在此处已等了近一日光景,早已是心急如焚,如今又见不着金琨的身影,忙拉着陆宁问了又问。 待陆宁将所有分别以来的事情说了,这二人却再也不能自已,只得相拥而泣,许久也难以释怀。 直至翌日初晨,这万余人才纷纷整顿行装,沿着金琨所指路线,一路朝西域昆仑而去。 这一路着实是长远艰难,人们根本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只因若是追兵又来,便再没了明灵子的庇护,只得马不停蹄,一路向西疾行。 前一两个月里,众人只觉一路重峦叠嶂,且是雨水增多,道路泥泞难行。 人们虽是行得累了些,却也是昼伏夜出,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在大伙儿常常见到墨黛色浓云缠绕山间,行在其中,虽有股凉意袭来,却恍若行在仙境一般,让人稍解困乏。 也好在此后再无追兵,人们不住赞叹金琨妙计的同时,也不住地在心中怀念起这位不世英雄。 待得第三个月时,众人已达西域边陲,此时道路不仅更为崎岖,气候也是愈发地寒冷。 脚下的山脉更是重重叠叠,连绵不绝,有时山峰青似水晶,有时又静似屏风,有时也险如恶狼,叫人在大叹与大骇中不住往返。 直行至第四个月时,人们终于能远远望见昆仑山上的两座主峰,只见其高风峻骨,险峻雄奇,撑天而起,好不宏伟。 行在昆仑山脉时,又见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几座苍翠欲滴的山峦则是蜿蜒回旋,好似一朵精巧的雪莲,圣洁绝伦。 到得山巅,再眺眼望去,更是万仞云霄、气势磅礴,而脚下的雪山则耸入云天,犹似一条光闪明晃的银龙。 这直叫群豪无尽地感慨这莽莽昆仑,不愧为龙脉正气的聚集之地。 群豪领着这万余众在雪山之巅行得十余日,终于在玉虚峰距离峰顶几里的一面峭壁上,将金琨的木牛和随侯剑葬在了一座衣冠冢内。 在下葬的当日,从天空的晚霞中,竟奇迹般地朝那新冢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端的是庄严肃穆,至圣至明,直照至第三日落日后,才缓缓退去。 这直让劳顿多日的万余众都大叹那明灵子的神迹,纷纷朝那新冢磕头跪拜,而他们的泪花都凝成了冰珠,不住地洒落在这圣洁之地。 是以人们又在玉虚峰西面的一处隐秘山坳驻扎下来,决定就在此处,重建明夷帮往日荣光。 数月迁徙下来,这万余众已是历尽千辛,光是病死途中的帮众,便有五百之多。 人们久乱思定,一面在山坡、洞穴处搭建起房屋楼宇,一面欲重选一位德才兼备之人,坐那帮主之位。 肖代秋和陆长川二人则是资历最老的人选,帮主之位本该在他俩中选出。 然而这二人颠沛日久,均没了凌云之意,而那马和也因金琨、弈先生相继离世而颓唐厄困,毫无号令群雄的心思。 是以在众人百般推脱举荐之下,才选定由范莽暂领这帮主之位,只因其年轻力盛,又激昂澎湃,而他的武艺更是在众人之上,是重建明夷帮的绝佳之选。 但那霁云四派皆因霁云盟已是声名狼藉,均不愿再以霁云自居,却又不肯放弃自身数百年的派别。 于是在几番商议之下,就由范莽将他们归为明夷帮的四支新堂,而各派的掌门,也自然成了新堂堂主。 单远、冷墨燕、火鸿宇这三人终于有了归宿,自是大喜过望。 他们青原堂虽只有数百之众,却也是四堂中势力最盛的一支,自然成为了四堂之首。 而范莽为保明夷帮迅速兴盛,又与几位堂主商议探讨了好几番,终于定下了一些新规。 这新规颁布之时,明夷帮众发现它在老规之上,只新增了几条。 其一便是,四大新堂凡有武艺超群者,各堂的绝技,无论是玉铉分星掌、纷若剑法、天门七十二路枪法,还是大无妄拳,均可任其修习。 其二,各堂之间不得横生冲突,不得卖国求荣,有违者定斩不饶。 其三,各堂弟兄不可私自离帮,且须谨记不远前的殷鉴,各堂应众志成城,壮大我帮,随时等待复国之机。 其四,永世铭记明夷帮出于何处,待得帮派壮大时,定要重回双擎山,重归我华夏江湖。 此外,范莽还秘密与当日参与九宫山大战的群豪,和部分的帮众细谈过一回。 他让大伙儿歃血为誓,定不能将金琨便是明灵子一事对外透露半字,否则不光横遭天谴,还将被本帮追杀到底。 而那严倚柔则从始至终均不参与帮内之事,她终日郁郁寡欢,难有笑颜,也总闭门谢客,多日不出闺房。 众人只道她因金琨离世,终日陷于悲恸之中,冷墨燕与陆宁、伏世火三人对她连番劝慰也无济于事,就连肖代秋的汤药也对她未见几分药效。 第615章 思君寻君 数月之后,严倚柔却忽然在众人之前现身,将她誊抄的数卷《降阳书》分发给肖代秋、范莽、单远、陆宁、伏世火等人。 人们得知此书为金琨所作,自是讶异无以,纷纷如获至宝,悉心珍藏。 几日之后,严倚柔来到闺房的后院之中,在石桌上捧起一只锦盒时,已是泪落盒中。 只因那盒内装着的,正是她那只寿终正寝的白貂。 其时正是朗月当空,她拿起锄头,在后院的土壤里仔细挖了个小坑,将白貂悉心葬了。 而后,她又拿起金琨亲手所写的那部《降阳书》,双手捧在面前,对它闻了几闻,还能依稀嗅到金琨当年的味道。 过得许久,她终究依依不舍地将其放入怀中,又用针线将它细细缝在衣内,如此才能些许感到,金琨就在离她不远处。 她终于坐回石桌之侧,对着似乎近在咫尺的朗月叹得几声。 忽然吟唱道:“一抹似曾相识眉,青丝别处忆知环,可叹潘安年少时,三生石上岁月悭……” 唱罢,再拿起一杯鸩酒,就此饮下。 自严倚柔死后,陆宁着实是悲哭了十数日,但有一日,她又忽然找到了伏世火,二人决意一块儿为明灵子着书立传。 这二人已是情同母女,如今为了着书,只终日关在房内,始终是形影不离。 数月之后,一部《明灵传》终于写成。书中先说明了明灵子的出生来历,之后再从他算出三正时详细说起。 而后也记载了明灵子做过的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再之后,却写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数十年,又在三正降生之日纷纷前去助缘之事也详说了。 接下来,便从江西塘头村遇见金思农夫妇说起,此后一路说至双擎山遇袭,以及明灵子重出江湖,历尽了无数艰辛,再将明霁二派搭救之事做了着重描述。 直写至九宫山下,明灵子为保群雄,连出四重连环计,但仍因伤重不治,最终驾鹤西归。 以及最后群雄又依照明灵子的计策,远赴昆仑山脉,重建明夷帮等事。 而整部《明灵传》中,却始终不提金琨扮做明灵子的模样,也不写是金琨真正地搭救了明霁二派。 伏世火对此事颇有不解,而陆宁则几番解释道:“我深知你师父的性子,以他的为人, “若真想以金琨的身份行事,又为何要扮做明老前辈的模样?我便知他定是不肯公开身份的。” 说至此处,甚为那日当众喊出“金大哥”几字感到懊悔,正因那一次的冲动,竟让不少人都知晓了金琨的真实身份。 若不是当时情势危急,以至她失神失智,则定要为这心上人隐瞒终身。 陆宁直叹得几叹,见伏世火仍有几分不解,又道:“你身为金大哥的徒儿,须得清楚他的一生。” 于是,便将金琨生平大小之事,原原本本地与伏世火娓娓道来。 而伏世火也将那丨中境界里,见到明灵子相助金琨一事与她细说了。 这二人直说了一整夜,直至次日清晨,陆宁已不记得掉过几回眼泪。 她终将所有的内心话儿讲完,本欲拿出怀中的一包毒药,效法严倚柔自戕。 但她忽地灵光一现,猛然起身叫道:“你既说明老前辈曾活过来一回,还助金大哥找见了倒丨心法! “而金大哥也曾与我说过,当初明老前辈竟消失在塘头村那石子坟里,是以他便一度怀疑,说那假和尚便是明老前辈所扮! “只因那假和尚也消失在双擎山里,虽然金大哥在之后又与他见过几面,但至今都不知他的下落!” 伏世火一怔,知她爱金琨至极,还道她入了魔怔,便开口劝道:“陆姑姑!你已说了一夜,还是歇会儿吧!” 而陆宁则用力地捉着她的双臂,大声道:“他们同样是消失不见,而金大哥亦是消失不见! “明老前辈能活过来,金大哥又为何不能活?我竟没有早些想到,他既是明老前辈的传人,定然不会那么容易地死去! “是啦,他一定还活在这世上,我要去找他!” 陆宁一向雷厉风行,当即便回到住处,细细收拾起行囊,心中回想起与金琨的种种,竟嗔道:“登徒子!向来只有我恨你、气你、离开你的份! “你又怎可离我而去?瞧我如何将你找见,到时,再瞧我如何收拾你!” 她又想起当初自己曾两度离开过金琨,如今已是异常的懊悔,否则记忆中关乎他的种种,便不止那么少了。 伏世火哪儿知道陆宁竟言出必行,且是丝毫未缓,当她时过半日后终于来到陆宁的住处时,才知道陆宁已是不辞而别。 伏世火当即追出了明夷帮,却并未寻见陆宁,又赶忙追下玉虚峰去,终于在一片雪地里远远地瞧见了陆宁的背影。 她一面急追过去,一面大声喊道:“陆姑姑!我几时还能再见到你?” 陆宁与伏世火情意殊深,她的心中也是万般不舍,当即回头将伏世火搂在怀中,柔声道:“咱们有缘自会相见,你若是想我了, “便去那丨中境界吧,指不定在那儿,你能常常见着我。” 伏世火的泪花在这冰天雪地中已凝成了冰珠,说道:“你不如也把我带上吧!” 陆宁揪着她的脸蛋道:“傻孩子,明夷帮需要你,你可是明灵子的徒儿,这个江湖也需要你的倒丨心法。快回去吧,莫叫肖爷爷他们找你找得急了。” 说着,又起身缓缓远去,期间还一度回头望了望那甚为可爱的伏世火,不禁说道:“你……真是越来越像梨雨姐姐了。” 伏世火心中直急痛交织,她目送着陆宁远去,在那大雪的寒风里,隐约听见陆宁吟唱着:“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思君如陇水,长闻鸣咽声。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第616章 千年之后 此后在数年的光景里,伏世火以《降阳书》为宗旨,又结合她那愈发深厚的通力,替明夷帮中所有的病患根除了狂阳。 这狂阳虽已在昆仑绝迹,却不知在中原大地上,是否依旧泛滥成灾。 是以这《降阳书》被范莽当做明夷帮的至宝,并结合金琨曾经宣扬的练功法门,决意将二者代代相传,直至明夷帮覆灭为止。 又是数年过去,肖代秋再次来到断山崖边,在这儿摆放了一应祭品,又焚香三炷,燃火烛两支,向着崖下祭奠起肖梨雨来。 肖代秋对着这空旷幽深的山崖,大声诉说着自肖梨雨落崖后,他与金琨等人所发生的种种事宜。 说至情深时,不禁怆然泪下,悲咽道:“梨雨……老夫多想见你与琨儿双宿双飞……怎奈你们竟是同样的人儿,有着同样的终局……” 时光荏苒,千年之后,已来到西元的二〇七〇年。 这一年中,在江西省塘头村内有了考古发现,大量的宋代古墓被挖掘出土,其中竟有不少“霁云盟”、“青原派”、抑或是“青原堂”的字样。 其中引起大量媒体关注的,便是一部名叫做《明灵传》的古书。 古书中不仅记载了明灵子的生平,也将一些年代、武功、门派、江湖争斗等事项记录得颇为详尽,引起了社会大量的热议与争论。 这争论其一,便是说这《明灵传》实为一部伪书,只因这宋代墓穴中,为何记载的朝代却是那齐朝。 人们向来只知唐宋元明清,却从未听说过有齐一朝,还曾延续了数百年之久。 是以这部古书的发现,有人信其真,便有人斥其假。 争论的其二,便是千年以前,坊间是否真有书中所述的江湖门派,以及各类神乎其神的武功招式。 但因这世间当真存有峨眉、武当等门派,是以这争论的焦点,便集中在那些武功招式之上,而人们却各执观点,始终是未有定论。 而这争论的其三,是参与人数最多的一项,便是直指明灵子生平中种种怪事而来。 除去不信真有明灵子的人外,剩下的言论里,共有四种对明灵子的主流说法。 这第一种说法,便是那民间灵异之说。 是指那明灵子已属鬼神之类,故而他的种种神奇之处,均是鬼神作祟,所以此种说法,遭到垢病最盛。 而第二种说法,便是外星人说。 就说那明灵子实非地球人类,而是由外星人所扮,而他的种种神奇,便是难以想象的外星科技所致。 第三种说法,支持者较多,便是阳明心学之说。 这种说法则是指明灵子的倒丨心法,已达王阳明心外无一物之境。 人们引用最为经典的典故则是,说那王阳明曾游历南镇,其友遥指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而王阳明则对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一说法,好似那薛定谔的猫一般,那装猫的盒子打开与否,盒内的猫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所以说这明灵子已达如此境界,他的功法之所以神奇万端,便是由此境界而来。 第四种说法,则为支持者最多的一种,就是那量子学说。 这说法认为明灵子修习倒丨心法时,要将万事万物全数放下,当心中再无一物时,他便到达了量子境界。 是以他便能不断地看见细小的细胞、分子、原子直至量子,又在量子中看见一片虚无,虚无中又无中生有,重新见到这浩瀚无边的宇宙星系。 也正因这倒丨心法达到了量子之境,才使得其功夫已至神境,远超当时世间的普通功夫。 支持者还以为,这倒丨心法正因达到了量子之境,才与今世的量子工程机相互呼应,故而造就出一个崭新的平行宇宙。 于是那《明灵传》中记载的齐朝,便是不同于唐宋元明清的另外一个平行宇宙。 而那边的齐朝,正好与本宇宙的宋朝相应,所以这书中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故而人们将这一宇宙,称作为齐朝宇宙。 但无论是何种说法,终究难有定论,这《明灵传》虽曾红极一时,最终还是安置在博物馆内,供世人源源不断地探讨出新的说法。 那一日深夜时,博物馆内所有的灯光忽地熄灭,馆内所有的监控以及安全设施亦全数失灵。 至此之后,《明灵传》失窃,再度引发民众的高度关注。 数日后,某地的一座别墅三楼里,一张硕大书桌之前,一名老者将这本《明灵传》拿在手里,细细地翻阅了数十页。 直至将这本书看完,才沉吟道:“若是量子学说的话,便能解释明灵子、假和尚、金琨,以及那副‘不苦者有智’字画消失的因由了。 “而那个被金琨称作‘绞互’的功夫,不就是利用了量子纠缠么?” 他说至此处,缓缓打开了房间墙壁中的一扇隐藏暗门,走入暗门之后,又在一条长长的细道中穿过了另几道暗门。 直至找见一台精致的保险柜时,才解开了几道防盗机关,终将这本《明灵传》仔细地放在当中。 待他重新走回那张书桌之前,再伸指往耳后一点,向远方拨出了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