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王的福气女》 第一章 「公子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们两老平日管教不严,纵容小女任性妄为,才让她害得公子你昏了过去。」 「我们刚刚听了事情的经过,也觉得这件事是小福不对,小福性子冲动,但她没有恶意,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哪来冒出这些乡下人?吵得他心烦意乱,头昏眼花。 南宫桀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才听完两个老的唠叨完,就见一个身材娇小,年约十七、八岁的乡下姑娘,排开不断向自己道歉的众人,挤上前来。 她拍着胸脯,豪气万千的道:「我钱小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既然是我引起的,自然也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小丫头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串,令始终未吭一声的南宫桀敛眉,露出一脸冷若冰霜的骇人表情。 站在最前面那个双手扠腰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更正确的说法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来福酒楼里吃饭,准备带着府里的小厮前去宜昌打点生意。 用膳时,他派小厮出去买东西,不久,酒楼里似乎有人在调戏一个弹曲卖唱的姑娘,因而引起一阵骚动。 说他冷血也好,绝情也罢,对于这种事,他向来懒得理会。陡地,一道清亮娇脆的嗓音大骂那个登徒子,不一会,耳后就传来一阵打斗声。 只记得酒楼里一阵大乱,最后也不知怎地,他感到后脑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刻钟前,他头痛欲裂的从黑暗中醒来,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来福酒楼,而是一户农家。 眼前一家数口个个争先恐后的向他道歉认错,略微理了一下头绪,南宫桀猜测自己之所以会意外昏倒,肯定和眼前这个粗蛮的小丫头有关。 「事情就是这样,我因为要救那个被人非礼的姑娘,不小心将茶杯误砸到你头上,见你昏迷不醒,又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姓什名谁,才自作主张,把你扛回我家。」 扛回她家?扛 南宫桀上下打量说话像蹦豆一样劈哩啦的姑娘,看她个子娇小,四肢纤细,身上分明没几两肉,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能扛得动他堂堂七尺的大男人? 见他对爹娘、妹妹的话都没有反应,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也加入游说行列— 「公子,总之我妹妹是无心的。」 「是啊公子,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南宫桀再也受不了,冷眼一射,阴恻恻的瞪着众人,顿时钱家七口就像见到恶鬼般,一个个都不敢再吭声。 他们一大家子和这位公子对看也不是办法,钱小福忙推着爹娘和哥哥出去,临关门前,告诉他们自己会搞定这件事,要他们放心。 待她阖上门转过身,就见那个之前被她一杯子砸得不省人事的倒霉鬼,正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 「这么说来,我之前遭暗算、昏倒,都是拜你所赐?」他的声音平缓,可语调中却带着几分指责和不满。 之前忙着解释,钱小福这时才有空打量眼前的男子,瞧乌发如墨,五官深邃精致,说不出的俊逸倜傥。 她不会用过多华丽的言词去形容他人的长相,可眼前这俊美的男人,真是像极了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只是这位神仙公子的脸色是不是太差了点?眉头皱得很紧,目光冷得可怕,就连刚刚说出口的话,都冷得令人起鸡皮疙瘩。 但既然她要负起责任,就没在怕的了。 「没错,我知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可是当时情况紧急,那位姊姊被人非礼,我是一时情急才……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话还没讲完,他一脸不耐的甩开头去,摆明了不想听,看得她脾气也来了,急吼吼的道:「说起来这件事你也有不对,身边有个姑娘家被人非礼欺负,不但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甚至我和那登徒子起争执时,你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照样吃喝,闹开时又不会机伶点躲开。」 南宫桀闻言,差点被她给气昏过去,伸手指了指自己仍旧有些疼痛的脑袋,「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你的茶杯砸到?」 钱小福自知理亏,顿时火气消了一大半,「那……那不然,你说你想怎么样?」 她皱着眉、嘟着嘴,粉嫩双颊白里透红,虽然穿着朴素,却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 自幼围在南宫桀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再美的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而他也极少有耐性去打量别人的长相。 小丫头最吸引他的是她的大眼,看得出她单纯、直率的个性,不像其它人对他总怀有目的或心机。其实,这次他居然被一只杯子砸昏,自己是要负一些责任。 由于双亲已逝,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他每天要操劳的事情多如牛毛。说起百年酒庄,东辰国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少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中最出名的,当数独家名酒「桃花醉」。这桃花醉酿法奇特,做工繁复,也正因为如此,才备受天下嗜酒者的喜欢。 而就在不久之前,酿制桃花醉的大师傅突然因病去世,独门酿酒秘方世间只剩酿酒师的独生女赵如梅知道。 他本欲以高价将桃花醉的秘方买下来,赵如梅却不肯答应,并提出如果想得到桃花醉的秘方,除非他娶她为妻! 南宫桀自幼最讨厌被人威胁,而且他自认南宫家一直很礼遇赵家,就算赵如梅是酿酒师的女儿,在南宫府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按照千金小姐来照办。 没想到那女人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借机威胁他!气极之下,他发布了一道公告,向全国上下招揽新的酿酒师傅。 只要对方酿出来的酒能让他感到满意,他不但会施以重金酬谢,若对方有未嫁的女儿,还可以嫁进南宫家做庄主夫人。 这消息一出,各地的酿酒师纷纷前来献技,可直到今日,依旧没有遇见合适的酿酒师傅。 如今第二轮大赛即将展开,他每日忙进忙出,疏于休息,日积月累之下,才会被一只小小的茶杯砸昏了过去。 但这些话他怎么可能对眼前这肇事者坦白,虽然他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可就这么轻易饶过把自己砸昏的小丫头,也实在有些不甘心。 正想出口刁难,就听见外面雷声大作。 钱小福脸色一凛,指着他鼻子道:「你……你先不要动喔,等我回来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转身一溜烟跑出去,片刻工夫,就见她扛了几只草筐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草筐里皆是各式各样的药草和干花,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并且散发着怪味的东西都掺和在一起。 南宫桀好奇的打量着筐里的东西,「这些是什么东西?」 「酿酒的原料。」她抽空回答,边手脚利落将各种干料摆放在桌子上。 「你会酿酒?」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钱小福回头睨了他一眼,嘻嘻一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咱们东辰国最大的百年酒庄已经发出公告,准备招揽新一任的酿酒师,举凡有点酿酒知识的人,都跃跃欲试。」 她对百年酒庄的向往,缘自于多年前,记得有一日看到街边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当时天寒地冻、冰雪袭人。 那老乞丐孤单单的等待好心的路人施舍些银两,就在这时,一顶路过的软轿停下,自轿内步出一个贵公子,好心的施了一锭银子到老乞丐的碗中。 事后,她才知道当时那位好心公子,就是百年酒庄的少庄主南宫桀。 这些年来,自他成为庄主后,她无数次听闻他的善举,譬如几年前邻省受灾,他竟一口气捐出了五十万两文银赈灾。 这样充满仁义善心的男子,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钱小福不否认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南宫桀不知她的心事,哼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大志向,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你以为百年酒庄酿酒师一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比试的吗?」 钱小福也没好气的回哼他一记,「百年酒庄无非就是凭着桃花醉发迹致富。可桃花醉再完美,终是有它不足的地方,就是贪杯即醉。」虽倾心庄主,但提及酒,她可是就事论事。 瞧她年纪轻轻,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由得皱眉深思。 没错,桃花醉虽然是百年酒庄最引以为傲的独家美酒,可很多客户也都反应,这酒味道虽美,却极容易醉人,关于这项缺憾,他始终无能为力改善。 他忍不住问了酒庄其它酒的品价,便听她滔滔不绝分析其它几款酒的优点与不足。渐渐的,南宫桀发现自己竟听得如痴如醉。万万没想到,一个住在乡野村间的野丫头,对酒的研究竟这么通透。 「喂,你问了我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赔偿你?」 话题急转,南宫桀先是一愣,随即淡然一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如今你将我砸伤,这笔帐,咱们自然要好好算一算。」 话一顿他又道:「我并非不讲理之人,在我头伤未愈之前,就由你这个肇事者亲自来伺候照顾我好了。」 「啥」 钱小福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的母鸡被炖成了鸡汤,而那碗鲜嫩可口的鸡汤,此时正摆在他们家「债主」的面前。 就看南宫桀慢条斯理的将一小块鸡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好半晌,才扒了口饭,之后夹了一块土豆,静静打量了那熟透了的土豆片刻,却将土豆放回原位,不再理会。 钱小福就这么狠狠盯了他好半晌,终于,他略显冰冷的目光向她飘来,她没好气的瞪着他问:「莫非是咱们家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自从这可恶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之后,她顿感乌云遮顶,前途一片黑暗。不过就是被一只杯子砸到而已,瞧他明明身强体壮,却死赖在她家里不肯离去,半个月不到的光景,便把她家养的鸡鸭吃得差不多了。 面对她的恶声恶气,南宫桀倒也不在意,在钱家住了这几日,渐渐对钱家有了一些了解。 钱家共七口,除了钱小福之外,她还有四个名叫恭喜发财的哥哥。 这个家很有意思,一家子男人长相粗蛮又孔武有力,偏偏对家里的两个女人又爱又怕。尤其是四个高壮的男丁,极害怕他们娇小瘦弱的娘。 他总感觉钱大娘似乎并非生来就是属于乡间,她谈吐高雅、气质脱俗,依她的条件,应该能嫁得更好,偏偏她选择了钱老爹,即使家境小康,但眼中总是散发着幸福满足的目光。 而他之所以决定留在钱家,就是因为他发现钱小福略懂酿酒技术,才暂时放弃前去宜昌的计划,准备留在这里暗中观察。 几日相处下来,让他感觉到这个家很温馨、和睦,尤其是钱大娘脸上温柔慈祥的笑容,以及柔柔的嗓音,总会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正暗自思忖,就见他的碗里多了鲜嫩的青菜。 钱大娘笑咪咪夹菜给他,慈祥又极其轻柔,「清离公子,这几日见你每顿饭量极小,这样长久下去,伤了胃,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言词间完全没有乡野村妇的刁蛮粗鄙,倒多了几分清贵高雅,尤其是那一声清离,唤得他心神一荡。 来到钱家,他故意隐瞒自己的姓名,清离是他的字,知道的人也甚少。 自他十几岁父母相继病逝之后,偌大的南宫家家业便落到他头上。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不曾享受过父母的宠爱,每天忙忙碌碌,只想着如何壮大酒庄,成就自己成为一代酒王。而这一刻,孤寂多年的心,竟被钱大娘灿烂而真挚的笑容感动。 对方见他直盯着碗里的青菜,忍不住担忧的道:「瞧我胡涂的,清离公子怕是不爱吃这种乡下野菜……」 南宫桀迅速摇头,「不,不是!」 说着,他急忙将菜夹进口中用力咀嚼,脸上还露出感激的微笑,「钱大娘,这韭菜很好吃……」 嚼着嚼着,他不由得轻皱眉头,「只不过,这韭菜是怎么做的,怎么有些不像韭菜的味道?」 众人经他这样一说,反倒惊愕,不知该怎么回他。 唯有钱小福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一眼,「什么韭菜,这分明就是蒜苗。」 说罢,众人张口哈哈大笑。 南宫桀一愣,再仔细瞧盘中那明明很像韭菜的东西,顿时又是皱眉又觉难堪。 可见钱家人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笑得那么开心,慢慢的,他也弯起唇瓣,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原本对他有着敌意的钱小福,忍不住多睨了他一眼。刚刚是她看错了吗?她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东辰国位于中原东部,历代帝王都擅于骑射,精于领兵,发展到今日,从以前只有十五个城池的小国,壮大到现在独占半片中原的泱泱大国。 当朝皇帝正值壮年,心地仁厚,爱民如子,自继位以来,极受民间百姓爱戴。 而京都便是名扬千里,奢华非常的永安城。 兰山村则位于永安城外三十里地,是个极小的村落,村民皆以砍材养家禽为生,平日邻居相处得极为和睦。 在此住了十数日之后,南宫桀渐渐发现钱家虽然穷困,但一家七口和乐融融。 日子久了,他竟不由自主的贪恋钱老爹钱大娘的亲切,习惯和钱家那四个莽夫一样的年轻人斗嘴,更慢慢对钱小福口中的酿酒经产生了极浓的兴趣。 他故意掩去自己是百年酒庄庄主的身份,只告诉他们自己名叫清离,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在外地开了一家小酒馆,可惜生意不好,经营惨淡,所以这次来永安城,想谋些别的求生之路。 钱家父母听到他家人皆不在人世,无不露出心疼之色,无形中,便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关心。 昨日他和钱小福聊着酒经的空档,听说她为了去参加百年酒庄举办的酿酒大赛,决定去绝顶山采些酿酒的原料,他听得心动,便也兴起了与她同去的想法。 可出门之后,才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身为百年酒庄的少爷,自幼出门不是马车便是软轿,几时走过这么多崎岖山路? 从兰山村到绝顶山这几十里的路程,南宫桀徒步前进,走到最后,他连喝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而钱小福身上明明背着一只大筐,却步履如飞,一路上还笑他是只软柿子,才走几步路便满头大汗,窝囊到了极点。 南宫桀心底气个半死,却又无力反驳,只能用厉眸狠狠瞪她一眼,「你是姑娘家,举止这样粗鲁,将来哪个男人愿意将你娶回家?」 钱小福听了也不生气,只嘻嘻一笑,「别人娶不娶我,我不在乎,我心里已经有想要嫁的人。」 南宫桀见她脸上露出少有的娇羞,本来就可爱漂亮的小脸上,绽放出天真烂漫的光彩,在阳光照射下,显得那么亲切可爱,双颊呈现诱人的桃红色,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只是听她亲口说出她已有意中人,他心中竟没来由得一阵烦躁。可很快的,他便甩开这无聊的想法。她有意中人,关他什么事! 「是哪个男人那么倒霉,居然被你看中?」但难掩的酸意仍破口而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钱小福不在意他的嘲讽,露出一脸向往,「他就是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 南宫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吃惊的看着眼前那一脸陶醉的小女人。她的意中人居然就是他 可他认识她吗?还是说……她也像永安城里的那些姑娘,听闻他家产丰厚,长相英俊,便整日作着嫁进豪门的美梦。 「他是个善良的男子,还记得几年前,那时我在永安城东街的市集卖柴,亲眼看到他拿了一锭银子,送给一位快要被冻死的老乞丐,没想到他虽是有钱公子,心地却如此善良。」 南宫桀不禁皱起眉头,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件事? 可是当他看到她眸中没有贪婪也没有痴狂,而是对南宫桀这号人物的崇拜和尊重。一时间,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彷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无法控制的坍塌了。 「清离,你家人真的在你很小的时候,就都离你而去了吗?」 南宫桀猛然回神,不由自主的望向她那双纯真黑眸,亲情永远都是他内心最禁忌、最不可碰触的话题。 虽然南宫家家大业大,仆役成群,可他却极少体会寻常百姓家,那种被关心呵护的温暖感觉。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落寞寂寥。钱小福虽是农家姑娘,却也明白他脸上的哀伤。 「」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她哥儿们似的对他笑了笑,「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以后,由我来做你的亲人和朋友,我娘就是你娘,我爹就是你爹,我哥哥便是你哥哥。」 这番话说完,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忙红着脸急道:「我……我是说我可以把我爹娘哥哥一半的亲情分给你啦。」 南宫桀心头一颤,跟着她一起笑出声,反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发丝,沉笑道:「你这个傻瓜。」 第二章 两人停停走走,总算在两天之后来到了绝顶山。 一路上说说笑笑,有钱小福这个机伶的小丫头陪在身边,南宫桀倒也忘了疲劳。 “这么说来,你之所以对酿酒这么有研究,就是因为你口中刚刚所说的那个老酒鬼了?” 他就说嘛,一个乡下野丫头,每日靠打柴种地为生,怎么可能会对酿酒感兴趣,原来她在几年前竟有这样的奇遇。 钱小福点了点头,“其实,他本来不叫老酒鬼,这外号是我帮他取的。” “还记得三年前,我和哥哥一起来这绝顶山上打猎,途中因为意外和哥哥走散了,失足跌落山底,醒来时,才发现我幸运地被一个老爷爷所救。” 忆起往事,钱小福红扑扑的小脸绽放出十分动人的光彩,“这位老爷爷十分奇怪,见我醒来,便嚷嚷着要我报恩,而报恩的方式竟是要我做他的徒弟。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武林高手,后来才知道他不是要教我武功,更不是要教我读书写字,而是教我酿酒的方法。我见他对酒痴迷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便给他起了绰号叫老酒鬼……” “真是一段奇异的师徒缘份。那么,那个老酒鬼现在在哪?” “他呀,一年之中总要消失几个月,每到年末的时候,他便会回到这绝顶山,嚷着要我给他打酒喝。” 钱小福将身后的大竹筐放到地上,此时黎明时分,绝顶山被一片雾气包围,空气中散发着清新沁人的味道。 翠绿的草叶上,晨露轻滚,在朝阳的折射下,就像一颗颗美丽的珍珠,闪耀着亮眼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的从竹筐中取出一只小水壶,弯下身将草尖上的露水一滴滴倒进壶里,南宫桀看了极为不解,却见她忙得不亦乐乎。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回头对他一笑,“老酒鬼曾告诉我,若想制出世间的佳酿,必须取天地之泪水,而所谓天地之泪水,当然就是指花花草草上的露水,清晨的凝露汇集着大自然的光华,酿出来的酒味道自然比普通井水所酿出来的味道,香醇甜美得多。” 南宫桀听她仔细的讲这番从未听过的酿酒经,突然觉得自己的酿酒方法是多么的迂腐沉旧。他不否认百年酒庄的名酒桃花醉的确是世间珍品,可再完美的东西,也有它的不足和缺憾。 如果钱小福真能酿出更美味的佳酿,倒也不失为一个重大商机。况且他前些时日也品尝过她亲手酿的米酒,果然与外面卖的味道很不同。 静静打量她采集露水的认真模样,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悸动。小福,莫非你真是我南宫桀今生的福星? 他静默不语,痴迷的看着她忙前忙后,娇小的身影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晨露中来回飞舞忙碌着。 “清离,你瞧那边—” 一根细细手指突然朝他眼前一指,就见不远处的峭壁上,长了十几株粉白色小花。那花的叶子形状很可爱,就像蝴蝶的翅膀,晨风轻扫,那几株小花在风中轻轻抖动。 钱小福像见到珍宝般,忙不迭的跑了过去,边道:“这花名叫蝴蝶香,可是绝顶山上的极品。听我师父说,用这蝴蝶香酿出来的酒,不但有提神醒脑的作用,而且酒放得时间越长,酒香就越诱人。” 她瞧了瞧那生长在崖壁上的几株小花,一副跃跃欲试的往前走去。 仰头看了半晌,南宫桀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不行!那花儿生长的地方太高了,而且这崖壁又十分险恶,我不准你上去。” “没关系,我小时候和哥哥来这里砍柴,也经常会来这里爬着玩。” 没等他再次开口阻止,钱小福已经顺着崖壁爬了上去,他只能满脸担忧的站在下面。就见她身手利落的爬到那几株蝴蝶香的地方,刚刚想要伸手摘下,陡地轰隆隆一阵声响。 他不禁再往上望去,只见山顶隐约有道黑影向下滚落,朝钱小福的头顶砸去,仔细一瞧,竟是两颗大石,他吓得脸色一白大喊,“小福小心!” 崖上的钱小福不明所以,手中还抓着花茎,下意识往上一看,可此时已来不及多做思考,因为那两颗大石直直向自己砸来。 她心一惊,脚下一个踩空,便直挺挺向下坠去,就在她已经做好被砸死的准备时,只觉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抱住。 “咚咚”两声巨响,耳边传来一声痛呼,她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可是身上却一点都不痛,待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他紧紧护在怀中。 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再仔细打量南宫桀,发现他的一条腿竟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吓得她脸色惨白。 她忙起身奋力将大石搬开,而此时的南宫桀一张俊脸已毫无血色,殷红的鲜血不断从裤腿内渗出来。 “清离,你怎么样?痛不痛?” 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意外,更没想到清离居然会奋不顾身的保护她。如果刚刚不是他挺身相护,恐怕她已经命丧黄泉。 南宫桀只觉得自己的右腿已经失去知觉。但见她眼角挂着泪珠,一脸自责愧疚,他忙轻声安慰,“我没事,死不了。” 那些善心义举,他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身边事务,他自幼冷清惯了,从不知体贴和保护是何物,可刚刚事发瞬间,他拼命告诉自己——他不要她出事!然后毫不考虑的护住她。 钱小福轻轻翻开他的裤管,只见伤口血肉模糊,这绝顶山离城镇甚远,如果将他背回城里给大夫瞧,恐怕伤口早已恶化。 又急又怕的她,快速分析事情该如何解决才是上上之策,她打量四周片刻,突然弯身,一把将南宫桀背到背上。 就算他再有定力,此刻也红了脸,闪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茅草屋,那是我师父曾落脚的地方,趁你脚上的伤还没恶化之前,必须帮你尽快止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落,她利落的背着南宫桀向山底下走去。 此刻的南宫桀不知是该气还是怒,或是对自己正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感到丢脸,不过他终于肯相信上次在来福酒楼被她砸昏后,果然是她把他扛到兰山村的。 见她颈间渗出一窜窜汗水,他心头一紧,顿觉心疼又感到窝心。这丫头,此刻爬上拼了命也要护他完好无缺的回去吧。 半刻钟左右,他果然看到了那间茅草屋,屋子小得可怜,屋内有个用干草堆成的草床。四周设施简陋到了极点,大概是长时间没人居住,屋顶有好多处可以直接看到天空。 钱小福轻轻将他放在草堆上,然后跑到一个残破的柜子前东翻西翻,“太好了,这药粉果然还在。” 待她回到他身边手中多了一只褐色小药瓶,她撕下衣角,小心翼翼的拭去他脚上的鲜血,再将药瓶里的粉末洒到他脚上。 南宫桀不吭一声的由着她处理伤口,她动作记轻,仿佛她稍微用力,便会将他弄痛的模样。 受伤的腿疼痛依旧,只不过洒了药粉之后,伤口的血竟然慢慢止住了。 “这药粉是我师父临走时留下的,他心地善良,见了受伤的小动物,便会拿出这药帮它们止血治疗。” 听到这里,南宫桀原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感激顿时烟消云散。“难道,你将我当成那些可怜的山猫野兽了?” 面对他不满的低叫,钱小福却瞬间红了眼,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看着躺在草堆里的清离,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他刚刚居然会不顾性命的救她。 虽然她自幼有家人的疼爱与关心,却也知道,亲情与爱情是不一样的。 与清离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慢慢发现他虽然外表冷漠,有时候还很毒舌,可内心深处却很善良。 她不知道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也一直将记忆中那个从未看清面孔的南宫桀,当成今生的归属。 可是娘说,天地之间,能为她遮风挡雨,肯为她吃苦受累,愿为她放弃生命的那个人,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她出生书香门第,却爱上了不识字的爹,因为娘说,只有爹能为她做到这些。 所以她宁愿放弃富贵荣华,与爹在偏僻贫困的兰山村,庸庸碌碌、平平凡凡的过这一辈子。 此刻她心中所泛起奇怪的感觉,是感激他不顾性命的救了自己,还是不知不觉中,有什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南宫桀见她泫然欲泣,顿时察觉自己刚刚的话肯定让她内疚,他强忍着痛笑了笑,“你已经将天神惹怒了,现在来哭已经晚了。” 钱小福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看他,“我……我什么时候惹怒天神了?” “还说没有?那几朵蝴蝶香定是天界的名花,如今被你摘去,天神一时震怒,便丢下两颗大石砸你。” 他眼带几分笑意,“幸好这灾被我扛下,才救你一条性命,不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还要谢谢你这次将遇难的机会让给我,这样一来,我以后便可一生无恙了。” 钱小福被他一番瞎扯逗得又哭又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乱开玩笑。” 见她止了泪,心下一松,可这时由于失血和腿间隐隐传来的剧痛,令他累得抿嘴阖下眼。 钱小福见状,忙将随身带着的水壶递给他喝。 “不要,这是你辛苦采来的露水。” “没关系,露水没了,还可以再采,你现在身子虚弱,若口渴,肯定更加难受。” 她轻轻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把水壶放到他口中,“喝光了我再采,你安然无恙比较重要。” 听着她伴着哭腔说完了这番话,南宫桀心头一暖,入口的露水有些冰、有些甜,湿润了他的喉咙,也止了他的口渴。 他知道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是她亲手采的,里面凝聚着她的心血和天地的精华,更掺杂着她的真心,迷迷糊糊中,外面似乎响起雷声,要下雨了吗? 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慢慢迷乱,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出奇的冷,隐约中,他看到雨水顺着房顶漏洞的地方滴了进来,落到他身上。 后来不知怎地,那冰冷的感觉竟慢慢消失,他反倒感觉有一股温暖正紧紧包着他的全身。 外面的雨势好像越来越大,雷声也极震耳,可一切的一切,好像离他越来越远。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待南宫桀睁开眼,发现阳光已直射进来,只不过胸前似乎有什么压着,仔细一瞧,竟是钱小福趴在他的胸前。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摸,她的头发,衣服上竟是湿的,难道,这丫头竟用自己的身子给他挡了一夜的雨? 置身在简陋的茅屋里,可此时此刻,望着伏在胸前的钱小福,却让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睡得极沉,挺翘的鼻子发出沉稳的呼吸,近看,他才发现她有着浓密的眼睫,粉红的唇瓣上,许是口渴,上面有着细小的皱纹,让人忍不住想要舔湿它—— 就在他想付诸行动的时候,她竟在他胸口上轻轻蹭了几下,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小猫在对主人撒娇。 二十有二的南宫桀,至今未有一妻半妾,但对于情爱之事,他是极有经验的。怀中这柔嫩的身子,一会儿拱一会儿蹭,即使他腿上伤痛未愈,却丝毫不影响他生理上的本能反应。 见她嘤咛了几声,伸出小舌,不自觉的在唇上舔了舔,让它变得如同一朵吸引对方的香甜花蕾,让南宫桀看得双眸绽放亮光。 几乎是迫不及待,他搂过她的肩头,想也不想的对准那晶亮的小嘴便亲了上去。钱小福被这股突来的力道吓了一跳,几乎是出于本能,一拳重重挥了过去,听到惨叫声,她才惊醒,意识到至今又闯了大祸。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揍你的……”这已经是钱小福不知道第几次向他道歉。 自从一个时辰前,她在睡梦中揍了那个想要非礼至今的登徒子,出手之后,却赫然发现,挨揍的居然是她的救命恩人清离。 南宫桀好气又好笑的瞪她一眼,“说起来我还真是倒霉,先.是为了某个笨蛋被砸伤,之后又挨某个笨蛋的拳头,原来你们兰山村的人都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这丫头的力气大,连揍人都这么痛。 钱小福猛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兰山村的人从上到下都很好、很善良,清离,刚刚真的是我不小心……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我我……” 她一急,说不出话来,恨不能掏出至今的一颗真心给他看,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见她脸上的愧疚之色,因为他的不理不睬越来越浓,他心升一股不忍,开口安慰道:“我只是觉得你刚刚睡着的样子很可爱,一时情不自禁,才吻了你。” 钱小福前一刻还担心他怪罪至今,此刻听他这样一说,她忍不住张大小嘴,呆愣在当场。 南宫桀不后悔向她坦白,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她。 “四哥,我不是说过,这酱炒豆腐别放太多的辣,清离最近喉咙不舒服,吃不得这么刺激的东西,还吩咐你让娘多熬些梨水,因为梨水有止咳消炎的作用。” 钱小福娇嗔的瞪了哥哥一眼,“算了算了,就知道你脑袋笨,把我对你说的话都丢到脑后。” 她气急败坏的念了自家哥哥一顿,最后仍是不情不愿的接过哥哥送来的饭菜。 最近她为了酿出好酒,便和清离一起动手,在自家后院盖了一幢专门酿酒用的小作坊。 而且为了能赶上百年酒庄举办的第二轮酿酒大赛,她可是卯足了劲,不眠不休的留住小作坊里忙碌。 而清离对酿酒也极有经验,两人不断的讨论着酿酒方法,不知不觉中培养出甜蜜的感情,自从那日他在绝顶山向她表露心迹后,她心底的情愫也慢慢滋长。 虽然他们之间不说太多情啊爱啊,可内心深处,那股浓烈的吸引,却让她的心头每天都是甜的。 被妹妹训了顿的钱大财没好气的哼声,又瞪了不远处的清离一眼。 “小福,不是哥哥爱说,自从你和那个小白脸从绝顶山回来之后,我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像此刻,我才不过是忘了给他送梨水,你竟斥骂我。” 钱小福脸蛋一红,没好气瞪了哥哥一眼,“臭四哥,你胡说什么!” 钱大财不满的瞪大双眼,看到不远处的清离因为他挨了妹妹的训斥,脸上露出可恶又欠扁的笑容,便气不打一处来。 “小白脸,你别得意!我警告你,我家小福可是钱家唯一的女娃,从小到大被我们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你这小白脸要是敢打我妹妹的坏主意,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南宫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威胁,事实上,自从他和小福从绝顶山回来之后,彼此间就像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而他知道,小福的四个哥哥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还时常吵嘴说笑,仿佛他们也是自己的哥哥一般。 钱家二老得知他为了救小福而被石头砸伤了腿,更是把他当成钱家的救命恩人体贴照顾,真想永远留在这里,就算没了庞大的家业,没了豪宅佣仆,他也甘之如饴,在所不惜。 一旁的钱小福却听不下去了,见哥哥越说越离谱,忙扯着哥哥的衣袖,硬是把她哥哥赶出了小作坊。 “你……你别听我哥哥胡说八道,他嘴臭,自他口中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怕他介意,她赶紧安抚。 南宫桀笑道:“你哥哥没说错,我本来就对你有非分之想。” 钱小福脸蛋一红,忍住内心窃喜,娇羞的嘟着嘴道:“你又逗我了。” 说着,便佯装忙碌的将注意力集中在酿酒的工作上。 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一把将她抓到自己面前,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真的以为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和,想与你亲近,都是你逗你而已?” 他认真的模样吓了她一跳,“我……其实我……” “这段时间你一直将心思放在百年酒庄的酿酒大赛上,可你是否想过,一旦你的酒被百年酒庄的庄主选上,意味着什么?” 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自然知道自己对外界发布的公告中,是以何种条件作为诱饵。 上一次的酿酒大赛,并没有人赢得比赛,因为那些人酿出来的东西,皆无法与百年酒庄现在的招牌酒桃花醉相抗衡。 赵如梅始终不肯交出秘方,他更是不会为了那秘方,而同意将她娶进家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却没想到,冥冥之中竟让他遇到了小福,这个聪明善良、勤劳体贴的好姑娘。 他存有一份私心,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这份感情,因为他的身份而变质。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向她坦白,自己就是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 一方面是想试探她会不会也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样,冲着自己的身份而来,另一方面,在他得知自己曾是小福心中想嫁的那个男人之后,他也想知道,清离的出现,会不会改变小福的初衷。 钱小福被他的问题问得狠狠愣了一下。若不是经他提醒,她竟忘了……忘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很想嫁的那个男人,那个名叫南宫桀的男人。 已经有多久不曾想起这个名字了? 自从和清离至绝顶山下来之后,她每天想的是清离,念的是清离,记挂着的统统是清离。 那么,她又为什么如此执着的用尽全力,想去参加这次的酿酒大赛呢? 想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望进他一双漆黑的双瞳里,“其实……我不过是想酿出我真正喜欢的酒,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已。” 听她这样一说,南宫桀展眉一笑,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强行压住心头莫名升起的感动。 “小福,早晚有一天,我会要你知道,你今日的努力,统统都会得到回报。” 第三章 “怎么样、怎么样?这酒的味道还可以吗?” 历经了一月有余,两人又是研究又是探讨,先后研制出十余种酒,可惜在品尝之后,总觉得味道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 事后钱小福做了数次修改,又先后将井水换成山泉水,又掺入了花草露水,泡入补身的丹参灵芝掺入其中,才得以大功告成。 可有过前几次失败的经验,这次她不敢抱太大希望。 她看着清离端起酒碗,优雅的浅尝一口,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他一开口,便否决掉她所有的心血。 事实上南宫桀并非故意不去理她,实在是入口的酒香余韵令他非常惊愕。 刚刚打开坛盖时,飘荡在空气中的酒气已经让他震惊,没想到浅尝一口,一股甘甜、浓烈、沁人心脾的味道便在口中炸了开来。 一瞬之间,仿佛四肢百骸都得以舒展,只有淡淡的辛辣留在舌根处,没多久便化为浅浅的甘甜,而胃里的馋虫像是听到了巫师的咒语,疯狂的肆虐着他的灵魂,渴望喝到更多。 酒碗中乳白色的液体微微晃动着,那碗明明廉价到了极点,可他却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却是世间极品,人间佳酿,珍贵得千金也难以买到。 舍不得一口饮尽,他好想寻一处山野之地,慢慢品味着剩下的余韵。 钱小福见他好半响没有反应,不由得更是担忧害怕。“清离,你没事吧?这酒里放的明明都是些补身滋养的药材,你怎么喝完之后就变傻了,难道这些补身的东西混在一起反而对身子有害?” “呃……” 就在她低头碎碎念的时候,身子蓦地被用力搂住,自头顶传来一道激动的嗓音,“小福,我们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这样呆着。 她不知道成功这两个字对她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眼前的清离肯定了她的秘方,就像肯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般,令她心情万分激动。 “成功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小声询问。 南宫桀微微一笑,“我猜百年酒庄的桃花醉很快就会被它取代了。” 他并非否认桃花醉的存在和意义,但他相信,会有更好的东西将面世。 而他亦相信,小福是个不折不扣的酿酒天才,今天能酿出这种世间极品,有朝一日,还会酿出其他更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绝世佳酿。 经他一提醒,钱小福才想起再过几日便是百年酒庄第二轮酿酒大赛的终止日。 她却犹豫了起来。“我……我突然不想去参加百年酒庄的酿酒大赛了。” 与清离多日相处下来,一颗芳心早已毫无保留的全给了他。即使南宫桀是自己曾经期望过的终身伴侣,可今时今日,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又如何能与清离相比。 见她面露迟疑,心思摇摆不定,南宫桀全看在眼里,笑在心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傻瓜到底在苦恼些什么。 “为什么不去参加?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心血受到世人的肯定吗?” “可是……” 她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酿出的酒能够被世人广为品尝喜爱。 但同时心里又十分矛盾,思索片刻之后,眼前突然一亮,“清离,这酒是咱们一起努力酿制出来的,不如这样,就由你代替我去参加这次酿酒大赛好不好?” 南宫桀差点被她的提议逗笑了。他怎么可能去参加自己一手策划的酿酒比赛。 但与此同时也让他更清楚明白,她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提议背后的真正心意。 “我怎么可能剥夺你的功劳,从头到尾,用尽心思将这世间佳酿研究出来的那个人,是你钱小福啊。”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轻笑道:“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今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嫁给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现在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为什么要放弃?” 钱小福顿时红了脸,神情看着他,“其实我……” 他轻轻掩住她的唇,冲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因为我而埋没了你的才华,有什么话,等比赛结果出来了再决定。” 嘴里虽是这么说,可他心中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他是清离,也是南宫桀,眼前有个姑娘,可以为了一无所有的清离而放弃家财万贯的南宫桀,这样的好姑娘,他怎能舍弃? 他要给她一个惊喜,要让她站在备受世人瞩目的地方,迎接世人的羡慕。 等到他的真实身份揭开那一天,他会告诉她,从头到尾南宫桀与清离是同一个人。 “先不说这个了,这好酒酿出来后,你可想过要给它取什么名字?” 钱小福自幼大字也不识一个,虽说她娘出身书香门第,可自幼她最讨厌读书习字,小时候被娘逼着学了几个大字,长大后就都忘光了。 想了半响,她口中喃喃念着,“他们百年酒庄的招牌既然叫桃花醉,那么我们这就就叫做打桃花。” 南宫桀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平日机伶得很,没想到取出来的酒名竟如此俗烂,“再取。” “唔,那叫桃花香如何?” “你非要围着桃花这两个字打转不可?” 钱小福不满的扯着衣摆,嘟着可爱的小嘴,“可是人家真的不会取名字嘛!” “每一种酒名背后,其实都有着属于它们的意义。就像桃花醉,当成酿酒师之所以会如此命名,是因为他在酿此酒之前,有一次多贪了几杯,便在一片桃花林中沉睡,梦中,似乎得到上天指引,醒来后便酿成此酒,所以才命名为桃花醉。” 钱小福听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原来桃花醉还有这样一段缘由,其实我之所以酿酒,最初的想法无非是寻找一段属于我的缘分,至于名字为何,倒也没仔细想过……” 南宫桀想了想,蹙眉道:“你这缘分二字,倒是给了我启发,都说三生石上定姻缘,相爱的两个人觉得彼此之间能拥有三世姻缘,便是上天恩赐,又岂知人都是贪心的。” “若彼此心意相通,生死相随,岂会满足于短短的三世缘份,十世百世千世情,才会让世间相爱的情侣,真切的感受到永生永世……” 他忽然灵机一动,“小福,不如咱们就将这酒命名为“千世情缘”可好?” 钱小福听他话中字字珠玑,又将这酒的名字取得极好,心底不由得十分感动,“原来我亲手酿出来的酒,竟也可以取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这可是你费尽心血酿出来的宝贝,此酒只知天上有,世上难得几回尝。可我倒是希望,从此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尝到由你亲手酿出来的这杯前世情缘。” 这是他的承诺,生生世世,再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若我应了你的要求,你又拿什么来与我交换?” 见她此刻可爱的模样,声音温柔动听,漆黑的目光毫无半分心机,让他忍不住想给她所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钱小福岂会看不出他眼底的真情,她嘻嘻一笑,“我要的东西可多了。” 说着,可爱的扳起自己的手指头,“我要你从今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准没事对我发脾气,不准不理我,一定要疼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不准打我骂我惩罚我,还有……” 她突然抬起头,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你永永远远的相信我。” 南宫桀露齿一笑,“没想到你人小,要求可真多。” “怎么,你做不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 “那如果你做不到呢?” “如果我做不到,就让老天爷罚我被天打雷劈,五雷——唔!” 轰顶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小手捂住了口。 “不准随便发这些狠毒的誓言!”她摇了摇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负了我,我不要求你别的,只希望你能将这千世情缘发扬光大,让东辰国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品尝到它的美好,而我……将会躲得你远远的,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南宫桀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泛疼,他恢复一脸正经,沉声道:“小福,不会有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她坏坏一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趁他一个不留神,挽起衣袖,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 南宫桀痛得大呼一声,就见自己光滑的臂弯处,此时印着两排血牙印。 钱小福笑嘻嘻的一头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口说无凭,这牙印,便是你答应我最有力的证据。” 南宫桀不由得被她纯真的样子都得会心一笑,伸手揽紧她柔声道:“你亲手酿制的这千世情缘,便是你我之间最幸福的约定,并且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 钱小福最终还是将千世情缘送到了百年酒庄,也就是南宫家的府门。 当她问清离为什么不肯跟她一起去南宫府送参赛品,他却说这千世情缘是她一个人的心血,当然得由她亲自奉送才有意义。 她哪里知道,清离与南宫桀根本是同一个人,她更不知道,清离之所以不踏进南宫家的大门,是因为他怕被家人认出他来。 钱小福只身一人将酒送进南宫家负责管理这次酿酒大赛的管事者手中后,便与事先在外等候的南宫桀一同离开。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褪去一身昭显富贵荣华的昂贵锦衣,此时的南宫桀身穿一身米白色粗布衣。一头如墨般漆黑、如丝般顺滑的长发,也学着山野农夫,只在头顶打了个简单的发髻。 只是,再粗俗、再普通的装扮,依然掩不去他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高傲气质。 即便走在路上,依旧吸引那些妙龄少女频频回首张望,并在私下小声议论那眉清目秀、俊朗逼人的农家小哥,究竟是谁家儿郎。 唯有钱小福看不懂那些姑娘们,频频投来的艳羡目光,只把身边的清离当成寻常男子一般,毫无拘束的与他谈天说地。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酿酒大赛最终胜利者真的是我,我会与他们庄主南宫桀说,我并不打算交出这千世情缘的秘方。” 她想了想又道:“你之前不是说家里无亲无故,曾经在异地也开过小酒坊?所以我决定待这次酿酒大赛结束之后,我们合开一家酒坊,主打招牌酒便是这千世情缘,你说如何?” 也不等南宫桀表态,她便拍着他的肩膀,一副一切由我做主的模样,“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咦,那些人在干什么?” 钱小福被不远处的人群吸引,走进一打听,才知道是金龙绣坊的绸缎正在清仓贱卖。 “我听娘说,这金龙绣坊的丝绸是永安城的老字号,布料质量都是上等,要是价位公道,不如买上一些,清离,你在这边等我。” “小福……”南宫桀还来不及扯住她的衣袖,便见她急冲冲的冲了过去。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性急,不过回想她刚刚那番话,倒是极富深意。 到底是个单纯的小呆瓜,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是真实身份,还不知道这小东西会吃惊成什么样子呢! 眼看第二轮酿酒大赛将近,他想,他也该找个借口离开钱家了。虽说只是分离几天,可一想到与钱老爹钱大娘钱大哥他们分开,南宫桀心底竟产生一股离别的愁绪。 他住在钱家的日子虽短,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何为亲情、何为天伦之乐。 当然,最让他舍不得的就是小福,两人这段日子朝夕相处,他怎么舍得说离开就离开…… “喔!”就在南宫桀暗忖该找什么借口离开钱家时,只觉后脑一阵剧痛。 还来不及破口大骂,一只大手便从身后围了过来,一块散发着异样味道的帕子紧紧掩住他的嘴,下一刻,视线意识渐渐模糊,一股庞大的力道便拖着他的身子迅速向后退去。 不远处的钱小福似乎感受到不安,忙不迭从人群中挤出,手中还捧着一块刚刚裁好的雪白缎料。 四处张望,小脸露出焦急神色,“清离……清离……你在哪里?别玩了,现在可不是玩捉迷藏的时候……” 当南宫桀被身后那股力道扯出了这条巷尾时,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便是钱小福慌乱的奔跑,那块白绸被丢弃在半空中,可怜无助的随风飘荡。 “清离……清离……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你在哪……” 他试着伸出手,想抓住那抹仓皇无助的身影,想将她的身子揉进怀中,可他却什么也无法做到。 黑暗降临,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距清离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二天,这十二天中,钱小福与家人四处奔走打探,可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也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清离这个人完全不了解,只有之前曾听他说他来自异乡,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准备独自来永安城闯荡。 钱家人从上到下又都是老实人,听他将自己的身世说得如此可怜,哪舍得多问其他。 自从清离失踪之后,她整日没了笑容。 钱家爹娘又都是过来人,在女儿与清离朝夕相处,共同酿制出千世情缘时,便已看出这两个娃儿两情相悦,恐怕早已互许终身。 一家人看着她日益憔悴,皆心疼得半死。 眼看着百年酒庄第二轮比赛结果的宣布日期即将到来,他们便劝小福先莫焦急,至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再去想方法寻找清离。 钱小福哪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酿酒大赛,她现在心心念念想的只有清离一人,酿酒大赛这件事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可家人却说那是她辛辛苦苦成果,就算她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在乎比试结果,至少也该想想,千世情缘中,清离也出了一份心力。 就这样,心神不宁的钱小福,来到南宫家在永安城最繁华的芙蓉街举办的酿酒大会现场。 百年酒庄在东辰国的影响力果然不同凡响,听闻酒庄要招揽新一任的酿酒师,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卯足了劲,想一举夺冠。 而无数酿酒师之女,听说可以趁这次比试的机会嫁紧南宫家,成为百年酒庄的庄主夫人,更是使足全力,盼着自己可以酿制出天下一绝的世间佳酿。 所以在顺天七年,阴历六月初九这一天永安城芙蓉街整条街道上,挤满了驻足围观的百姓。 钱小福身材娇小,个头不足,虽然她也是这次参赛的酿酒师之一,可那么对膀大腰粗、身强力壮的莽汉围守在这里,早将她挡得无法见到前头。 这边人群骚乱,大伙都纷纷翘首期盼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大驾光临。 只听不远处有人高喊,“让开让开,大家都让开,南宫庄主到……” “爹,我早听说南宫桀不但富可敌国,家产丰厚,而且还年轻英俊,一表人才,若这次咱们能被庄主选中,女儿的后半生便不用愁了。” 钱小福听了这话有些感慨,若是以前她恐怕也会为了那个位置,而争得头破血流吧。可是现在她只想她的清离,至于南宫桀早已被她遗忘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就连此刻马上就可以目睹他的尊容,也引不起她一丝兴趣。若不是千世情缘清离也出了一份力,恐怕今日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酿酒大会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原本的纷乱渐渐平息。 “感谢各位今日前来参加百年酒庄举办的这场酿酒大会……” 清冷而悠扬的声音在群众面前悠悠响起,那声音虽淡,却洋溢着一股让人信服且无法抗拒的震慑力。 所有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皆屏着呼吸小心聆听。 唯有钱小福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得浑身血液倒流。“清离……是清离!” 她忙不迭抬起眼,顺着人缝拼命的向台上望去。 只见讲话的那位俊雅公子,身着一袭银色广袖提纱外氅,内衬纯白雪缎长袍。 银冠玉簪,舒眉浅笑,说不出的俊俏潇洒,慑人心弦,只是那神情淡漠清冷,仿佛万事不萦于心,却仍难掩眉宇间那令人心荡的英气。 钱小福呆了呆,只觉得胸口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那俊美飘逸的公子,不是清离还会是谁。 只是……为什么明明是清离的面孔,却顶着南宫桀的名字? 还有,那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粉衣少女,又是何人? 心下诧异吃惊之时,只闻得台下众人一阵欷吁低叹,直到那清冷悠扬的嗓音再次飘入耳中,她才明白为何众人如此沮丧。 “各位辛苦酿出的佳酒这次虽然无一中选,可为了表示我们百年酒庄对各位酿酒师傅的感谢之意,本庄主决定给每位酿酒师打赏五十两文银,以示对各位辛苦酿酒的酬谢,另外……” 他的目光淡淡飘向伫立在自己身边的粉衣少女,声音依旧谈如清水,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经过这两次酿酒大赛,本庄主已经决定从今日起,酿酒大赛彻底结束,而我,将会在不久之后,迎娶百年酒庄招牌酒桃花醉前酿酒师傅之女——赵如梅小姐为妻,届时,还请诸位来南宫府上喝喜酒……” 话音刚落,便惹来一群失恋姑娘们的声声叹息。 众人心底皆知,桃花醉的存在,造就了百年酒庄今日在酿酒业的地位。 而赵如梅是桃花醉创始人的独生女,自幼便在南宫府长大,可以说是南宫府上的大小姐。 今日酒庄庄主亲口向众人宣布两人即将成亲一事,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仍旧令所有姑娘伤心失望。 钱小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与那个粉衣姑娘成亲,那么……她呢? 曾几何时两人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她以为今生今世,自己已经找到属于她的依靠。 可为何此时此刻,那个本来已经给予她无数承诺的男子,竟搂着别的姑娘,堂而皇之的大声宣布,他们即将要成亲了? 眼眶一下子被无法控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疯了一般冲出人群,大声高喊,“清离,你为什么忘了我?” 人群一下子因为她的呼喊而变得骚乱起来,众人皆不解,这个小丫头到底中了什么邪,竟会疯了一般就这么冲了过去。 围守在台前的家丁见有人试图上前捣乱,一个个神勇异常的围了起来,牢牢的将她制服于台底。 钱小福由着众家丁扭住手臂向后拖扯,小小的身子就像一只无力的蚕蛹,被层层丝线牢牢束缚。 南宫桀因为这一处的混乱而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似有意若无意的瞟向那个被众人扯住的小小身影。 钱小福终于与他四目相对,虽然身子被人用力向后拖去,可眼中却升起一股如饥渴者,见到水和食物的希冀与挣扎。清离,你看清我了吗? 清离,你认出我了吗?清离,我是小福,是小福啊…… 那冰冷无情的目光,只淡淡扫了她苦苦挣扎的容颜一眼,便冷冷的别过视线,头也不回的朝一顶奢华的软轿走去。 那一刻,钱小福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世上最绝情的一幕。 心底某一角落,像被什么利器狠狠刺伤,所有的爱恋嗔痴,皆从那个被刺穿的伤口滚滚溢出。 她天真的想要留住最后一抹只属于他们曾有的温情,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那道冰冷而又陌生的目光,掠过自己面庞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彻底被改写了。 臀后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她被南宫家的家丁,狠狠丢弃在人群最后的角落,耳边不断传来咒骂和教训声,让她识相点,休想再这样的场合中兴风作浪。 她听不清也看不见,那声音越来越遥远,痛意越来越麻木。 她就呆呆的坐在地上,由着那些渐渐散去的路人,一个个将同情的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直到街面人影渐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孤伶伶的坐在原地,任泪水奔流…… 第四章 “什么?你要去永安城找南宫桀?” “你疯了吗?那个负心汉都已经将事情做得那么绝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真没见过这种混蛋,我看他住在咱们家这段日子,分明就是利用小福来帮他酿酒,现在好了,他不声不响的回了永安城,还学会如何酿制小福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千世情缘,简直可恶透顶!” 自从家人知道清离就是百年洒庄的庄主南宫桀,并且在酿酒大赛上与小福对面不相识之后,钱家四兄弟便把南宫桀视为敌人。 看着几个哥哥一致反对,钱小福原本忧郁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愁绪。 钱大娘适时插话进来,“我倒觉得清离公子并非是一个负心之人,或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她知道女儿倾心于他,如今眼看着女儿为了他而变得抑郁憔悴,心底自是不忍。 “可是娘……” 其余钱家兄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使了眼色,摸摸鼻子乖乖出去。 她坐到女儿床边,温和的抚摸她略显苍白的面颊,“小福,娘了解你的心,若你执意想去,娘不会拦着你。” “娘……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忘了我们的誓言?” 得到母亲的支持,就这样,钱小福告别了家人,带着些许银两,只身一人来到永安城,直奔南宫府邸。 南宫家是永安城的大户人家,平日守卫森严,陌生人根本无法随意进入。 钱小福曾试着和门口的守卫大哥沟通,言明自己来找南宫庄主有事。 可守卫看她一身粗布衣裳,摆明是个乡下姑娘,哪肯同意放行让她进去。 思来想去,她便每日守在南宫府门前,期望着南宫桀出府之时,乘机上前问个究竟。可左等右等,三、五日后,她依旧不曾看到他踏出大门一步。 她身上的盘缠快要花光了,如果再等不到南宫桀,恐怕她就要饿死街头。 既然正门无法进入,她灵机一动,便寻到了南宫府邸的偏门,小时候与哥哥们时常爬树捉鸟,也许可以从偏门的院墙上爬进去。 当钱小福绕到南宫偏门,并贼头贼脑探索该从哪下手向里爬时,耳边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姑娘,你是什么人?在这做什么?” 一位五旬老者突然从门内步出,他的身材略瘦,面孔却十分精明,看其穿着,倒也体面。 钱小福被老者吓了一跳,忙不迭收敛心神,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老实说她想偷爬墙吧! “莫非你就是老吴介绍到咱们南宫府上当差的丫头?” 呆了好一会,她才明白对方误会自己的来意了,“其实我……” 她刚想坦白一切,随即又怕自己将目的说出口后,眼前这位老伯会像大门的守卫大哥一样将她赶走。 不如将错就错,承认自己是来南宫府当差的丫头,只要能见到南宫桀,当几天丫鬟又有什么不行。 “是啊,我的确是来府上当差的。” 就这样,钱小福被对方从偏门领进了南宫府邸。踏进院内,才发现这宅子的占地极宽敞,她自幼在乡下长大,哪见过这等奢华的场面。 仅是一个小小的后花园,不有假山流水人工湖,几幢琉璃彩瓦的大宅子更是富丽堂皇到住房难眼花缭乱。 老伯自我介绍,说他是南宫家的总管,姓蔡,叫他蔡总管就行。 还告诉她,在南宫家当差,规矩虽然不多,但千万注意主子喜欢安静。 如果她不想惹主子发脾气或者是被赶出南宫家,就要恪守本份,千万别没大没小的在宅子里大声喧哗。 接下来又啰嗦了十几条家规,还拿出一张黑纸白字契约,让她在上面按下手印。 钱小福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蔡总管告诉她,每个进府当差的下人,都要签份雇佣契,为了见到南宫桀,她只有乖乖盖下指印。 刚进府,钱小福便被分配到杂物房打杂。据说上一任在这里打杂的仆役,因老家淹大水才离开,所以这差事便落到她头上。 只不过杂物房距主人房十分遥远,而且南宫府有明文规定,非主人房伺候的下人,不可以随便撤离职守,四处走动。 所以直到现在,她没能找到机会见到南宫桀本人。 钱小福又气又急。她总不能真在这里当一辈子的丫鬟吧,可是见不到南宫桀,就这么悄然离去,又觉得不甘心。 “你没听错吗?庄主真将成亲的日子定到了今年的九月二十八?” “怎么可能会听错?那日我送换洗衣衣服去庄主的房里,亲耳听见他与如梅小姐说,今年的九月二十八,将会迎娶如梅小姐为妻。” “就是因为这样,如梅小姐才决定在成亲之前,回岭南老家祭祖,若不是庄主最近忙于公务,怕是会亲自陪着如梅小姐一同前往呢……” 几个小丫头穿着相同的衣裳,梳着同样的发髻,每人手中捧着一堆衣裳,从不远处走来。 当钱小福亲耳听见南宫桀即将在今年的九月二十八与别的女子成亲时,只觉得脑袋晕眩了下。 手中的菜籽被她紧紧捏在手中,尖细的菜籽刺得她一阵刺痛,但此刻,到底是手痛还是心痛,她已分不清。 泪水没出息的泛出眼眶,一滴滴掉在地上,消失在泥土中…… 很快地,她粗鲁的用衣袖拭干泪水,望着主宅的方向,眼中闪着从未有的坚定目光。 不管你是一无所有的清离,还是百年酒庄的庄主南宫桀,等我看到你的那一天,我都要你亲口给我一个答案。 然后,我们便一拍两散。 然后,我会潇洒的离开。 我发誓,我的生命中,将不会再有你的存在。 但临走前,我绝对、绝对要狠狠揍你一顿,以泄我心头的怒气! 今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遥远的空中不时有雄鹰翱翔鸣叫,南宫府后花园的漆红凉亭内,坐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一身白衣,一顶银冠束于脑后,两鬓青丝在风中来回摆动,说的潇洒俊逸。 凉亭位于后花园一处假山上,而假山下面,则是泛着清澈绿光的湖水,此时微风轻送,荡过湖面,将一缕缕凉爽送到凉亭深处。 白衣男子此时正手握一只精致透明的翠绿色酒盅,一阵阵酒香也在空气中四处飘荡。 “这么说来,吴大富是铁了心要与咱们百年酒庄抢生意了?” 轻轻啜着盅内香醇的酒液,他抿了抿唇,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悦。 坐在亭内的另一男子,二十五、六岁上下,虽然不如白衣男子那般英俊倜傥,但长相斯文,和他坐在一起,并不逊色。 此人便是百年酒庄的大管事蔡毅然,也是南宫家老总管蔡忠的独生子。 因自幼在南宫家长大,小时候便随南宫桀一同学习打理生意,如今已升到了酒庄大管事的位置。 南宫桀极信任他,由于一年之中,他会因各种原因不时需要外出,不在府里的日子,偌大的宅子便交给蔡家父子照管。 蔡毅然虽然年长他几岁,但若论性格脾气,却时不时流露出几分急躁和冲动。 “可不就是吗?那该死的吴大富,从他们大富酒庄搬到永安城那天起,便摆明了想与咱们酒庄作对。” 他越说越恼怒,“他明知道桃花醉是咱们百年酒庄的招牌酒,居然在几个月前,将他们新酿制的酒取名为桃花醒。不但如此,还故意降低酒价,并在暗中诋毁咱们酒庄的桃花醉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味道也大不如从前……” 南宫桀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受到影响,依旧优雅的端着酒杯,细细品尝杯中的液体。 只是每浅尝到一口,便会不经意皱起眉头,似有什么不满。 不远处传来一阵人群嘈杂声,好像有人在扛东西,他坐的位置极高,稍微挪动视线,便可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府里几个身材壮实的工人在蔡总管的指挥下,正奋力抬着几只酒缸向杂物间的方向走去。 本来他对于这种事极不在意,只不过那些工人中,两人一组,肩上扛着用麻绳绑着的沉重酒缸。 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男子,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倒,踉跄了下,眼看整个身子向前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蔡总管的身边跳出一个瘦弱无骨的丫头,眼明手快的一把扛住那即将摔破的酒缸。 小小的身子微一用力,那只能把她装在里面的大酒缸竟奇迹般的被她顶住了。 南宫桀为她偷捏一把冷汗的同时,也深深的惊叹,她真的是一个姑娘家吗?只见那帮了工人大忙的丫头咧嘴嘻嘻一笑,阳光下,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两颊若隐若现两颗可爱的小梨窝。 虽然穿着府里的丫头的衣裳,眉宇间也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可那明朗清脆的笑声,却震得他心房颤抖。 蔡毅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庄主可是在看跟在我爹身边的那个小妹妹?” 南宫桀收回打探的视线,迅速整理心中那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轻声道:“只觉得她有些生面,是新来的丫头?” “是啊,她名叫钱小福,是我爹不久之前找来看管杂物间的,别看那丫头个头小,身子纤细,力气却大得很,人缘也极好。” 不知为何,钱小福这三个字居然让南宫桀产生了一股熟悉感。 待那娇小的身影随着工人的眼前消失,他才发现坐在对面的蔡毅然,竟满脸探究的打量着自己。 俊容一冷,他轻哼一声,“吴大富既然想用那种低劣的方式对付百年酒庄,他们也不用手下留情,得拿出对策回击才是。” 说着,原本冰冷的眸底,一抹狠绝目光一闪即逝。 不待蔡毅然回覆,他起身,淡淡瞥了眼石桌上的酒壶,“另外,告诉府里新来的酿酒师,这酒的味道很糟糕,并非我想要的那种口味,让他不管想什么方法,给我重制。”说完,长袖一甩,转身走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主子,蔡毅然不解的搔了搔脑袋,他家主子到底想要哪种味道? 自从前阵子他从外乡远游回来后,整个人变得怪怪的,若问到底怪在哪,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在他离开永安城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钱小福还没等到机会狠揍那忘恩负义的南宫桀一顿,府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为百年酒庄的酿酒处就设在南宫家的后院,这样不但方便管理,同时也能让南宫桀随时监督酿酒的时度。 就在几天前,工人因要酿制槐花酒,便在院子里晒了大量槐花。 熟料这些槐花招来了一群蜜蜂采蜜,短短一上午的工夫,偌大的晾场便被层层的蜜蜂给团团包围。 工人见状,担心槐花一旦失了蜜汁会前功尽弃,所以一群工人便拿衣裳蒙了头,驱赶蜜蜂不成,反而惹火了它们。 当时正逢庄主来后院品尝师傅新酿的桂花酒,躲避不及竟被发了狂的蜂群螫咬。 一时之间,酒坊大乱,人们惶恐不安,也不知最后谁想出生烟驱蜂的主意,那群惹怒的蜂群终于渐渐散去。 在场的工人们大多数都被蜜蜂螫到,但在涂了大夫给开的药方,身上的红肿很快便消失。 唯有庄主,因肤质特殊,被螫到后,脸上居然起满可怕的红疹,任凭大夫想尽办法、查遍医书,就是不见半点效果。 这样整整三天过去,南宫桀的病情越发严重,急得蔡总管团团转,府里上下也人心惶惶。 当钱小福听闻下人们偷偷议论着南宫桀的病情后,忧心了起来。 不会吧,她还没有机会找他问个清楚,他怎么就生病了呢? 趁着府里乱作一团,钱小福悄悄的寻到主宅南宫桀的寝房,顺着窗缝,向室内打探,当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南宫桀,心底不由得一颤。 瞧他白皙的两颊起着又大圆的红疹,说是红疹,倒不如说是红色的脓包,不但脸上如此,就连被子外面的手背上也起着相同的脓包。 房里坐着请来的大夫,蔡总管以及酒庄大管事蔡毅然也在一旁小心守着。 钱小福看了蹙眉深思,南宫桀现在的症状,她以前好像曾经见过…… 想了好半晌,她双眼一亮,当下飞也似的跑进房。 “蔡总管,清……呃,我是说庄主的皮肤是不是天生敏感,一旦被蚊虫叮咬,便会发炎,严重时还会高烧不断,甚至昏迷不醒?” 蔡总管见钱小福急冲冲的从外面闯了进来,本想斥责她无礼,可转念一想,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庄主自幼的体质与常人不同? 看着主子的神智始终恍惚,有时好像醒了,可意识混沌,开口说些别人所听不懂的胡话,让人见了,好不担心。 “庄主的皮肤的确很敏感,我还记得他五岁那年,同老爷出门几日,回来后,却浑身发热,隔天一看,全身上下竟起满水泡。 据老爷说,他们住的那家客栈不干净,夜里被虫子咬到,结果回来后越来越严重,许多大夫登门诊治都无效。 最后还是一个路过家门口的老和尚看到庄主的情况,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当时只有老爷、夫人见过老和尚治疗的过程,如今老爷夫人都已离世……” 说到这里,蔡总管忍不住老泪纵横,一脸哀戚。 钱小福忙上前安慰,“蔡总管莫要悲伤,虽然我不是大夫,可自幼在乡下长大,曾见过我们村里的邻家小弟弟和庄主的体质有些雷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症状想要治好,并非不可能。” 说着,她便奔到南宫桀的床边,上下打量他狼狈的俊容,又轻轻碰了碰他脸上肿胀的红色脓疹,这才发现,他不但脸上和手臂上受到了感染,就连脖颈也无一幸免。 “蔡总管,庄主身上这疹子发得不轻,若不尽快用药,恐怕会窜至全身;我们乡下人穷,就算患了病,也没钱到城里治,所以老一辈的人便传了许多治怪病的土方。若蔡总管信得过我,给我两天时间,我尽快赶路到绝顶山采些药草。在我没回来之前,请蔡总管一定要让庄主的身子保持干燥,若他发汗,定要及时拭去……” 众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虽说心底仍旧有些质疑,可眼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答应她。 钱小福不敢耽搁,只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干粮。 为缩短时间,本来蔡总管想为她准备车马,但绝顶山路途崎岖,而且如果坐车,便一定要走大路,这样一来,恐怕会更耽误时间,所以她当下决定徙步前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治疗那种红疹的药草名叫仙乐草。 这种草在绝顶山上随处可见,她曾见过同村的人用仙乐草给人砝疹,效果奇佳。 由于害怕耽误治疗的最佳时机,钱小福整整一日没命的赶路。 到了绝顶山时,太阳已经西落,趁着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她努力寻找仙乐草的踪影。 它与杂草长得极像,但草叶略显宽大,而且叶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白线,据老一辈人的说法,这白线里的汁叶,是上等良药,可治百病。 幸亏她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对于哪里长仙乐草极为熟悉,只用了半个时辰,便采了半箩筐。 此时天色已黑,虽然她对绝顶山的地形十分了解,可今夜多云,天空中竟连半颗星子也寻找不到。 但因一心挂念着生病的南宫桀,钱小福不敢多做停留,只能摸着黑,一步步往山下走。 也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突然她整个人就这样顺势滚了下去。直到小小的身子被一块大石挡住,才停止了这骇人的下坠。 身上好痛,事实上每一处都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却倔强的不肯流下一滴。 脑海中一边浮现出往日自己与清离,在这绝顶山上相处的每一幕,那时他为了救她而被大石砸伤,当时的痛,是不是也像此刻的她这般难以忍受? 忍着刺骨的酸痛,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力爬了起来,她不能倒下,因为她的清离还在等着她的药草。 虽然……虽然现在的她在他眼中已经变成陌生人,但至少那个男人曾经给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 咬紧牙关,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就这样一跛一跛的赶路,只是这绝顶山夜里太黑,每走几步,她便会被东西绊住摔倒。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也不知这样摔了多少回,当她终于赶到南宫府的时候,天已经放晴大亮。 蔡总管没想到她说两天的时候,她却一天便赶了回来。 瞧她一身狼狈模样,头发乱了,小脸脏了,衣服也被划裂了,甚至还有几处沾染着血的伤口,没有处理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钱小福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急着将自己辛苦休来的仙乐草拿去清洗。 洗完后又取来一只捣药的碗,在众人的诧异下,抓起一把仙乐草便用力捣起来,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捣出一碗汁液。 此刻,她面容十分苍白,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赶路,纵使是铁打的人,也体力不支了。 她将盛满了草汁的小碗递给守在一边的蔡总管手中,“用干净的布醮着这药汁,慢慢涂到庄主的红疹上,涂完后,若无意外,十二个时辰后,那些红疹便会消失。”一说完,钱小福便直挺挺的摔倒在桌下,整个人就这么昏死过去。 蔡总管按照钱小福昏迷前的交代,将药汁涂到庄主的身上,果然,过了一夜,南宫桀身上肿大的脓疹便开始慢慢消肿。 到了第二天,那些可怕的脓疹不但彻底消失,而且一丝印记疤痕也不曾留下。 蔡总管以及众对于这神奇的疗效皆感到不可思议,而南宫桀的高烧也因为脓疹的消失,而慢慢退掉。 就这样在房里休养个三五日,原本病恹恹的南宫桀变得神清气爽,对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事后,当他听蔡总管的叙述,才得知府上竟有这么个奇人,当下便吩咐他将人叫来房里。 南宫桀优雅的坐在紫檀大椅内,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个长得瘦弱矮小的丫头,不正是那日在凉亭中看到的那个姑娘吗?就近打量,他发现她长得满可爱的。 大大的双眼,闪着热诚天真,粉嫩的嘴巴微微噘着,圆润的双颊有着浅浅的梨窝,皮肤水嫩光滑,让人很想捏她几下。 只是下巴和耳朵上,还残留着几处伤口。听蔡总管说,为了给他寻找治红疹的草药,她徙步上山,没有休息的赶了一天一夜,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府里,最后才体力不支的昏倒在地。 想到这里,南宫桀骜打心底泛起一丝不舍和疼惜,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丫头,何以如此尽心尽力的为他卖命? 钱小福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痴迷的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俊容。 两人曾牵手共同漫步在花前月下,他文采极好,会把她比喻成月下仙子,而他就是仙子的守护之神。 他曾说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保护自己,可此时此刻,他对她竟如此陌生,虽然他就坐在面前,却感觉他离她好遥远。 容颜依旧,但人事全非,现在的他,是她的主子,而她,只是他的个人。 南宫桀惊讶她如此坦荡却又执着的眼神。他深知自己的容貌,也习惯了府上新来的丫头,会时不时用种含羞带怯的目光偷偷打量他。 可眼前这丫头,看他的眼神中,没有崇拜、没有羞怯,反而带着几分心痛和复杂,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指控。 “听说我的病之所以会好得这么快,都是你一人的功劳。” 钱小福很快回神,向他投去真诚的一笑,“只是巧合罢了,我也是突然想起咱们乡下有治这种脓疹的药方,所以才斗胆一试。” 见她如此谦虚,南宫桀对她的印象不由得再加几分。“这次你了救我,受了不少罪,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和心愿,我会尽全力为你办到。” 心中虽对她万分感激,可自幼性格孤冷,喜怒鲜少形于色。 这个世上有太多事情是金钱可以收买的,而他南宫桀,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如今她救自己一命,奉送千金万两,又有何难? “我……我不要赏赐,只想问你一些问题。” “噢?”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在今年农历三月上旬到五朋下旬这段时间,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南宫桀不解。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蹙眉细细思索了片刻,三月到五月…… “我在宜昌忙着打点生意,直到六月才回到永安。”虽然去宜昌的记忆有些模糊,可他不会记错,一年中,他总要抽出几个月的时候去宜昌打点一番。 当钱小福听他亲口说出那段时间并非在兰山村的时候,整颗心随着他的答案彻底绝望了。原来……原来他果然不想认她。 她笑自己太痴太傻,竟天真的以为只要他看到自己,一定会记起往日的情份,就算不再续情缘,至少也该告诉她,他有什么苦衷,不得不舍下她。 没想到在他心里,钱小福这个名字,从来不曾存在过。 见他回得理直气壮,一口恶气冲上她心头,真的很想狠狠揍他一拳!可是,不值得。像这种忘恩负义、到处留情的臭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发脾气揍人。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管他是清离也好,南宫桀也罢,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一刀两断吧。 “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成了,既然庄主您大病初愈,就该躺在床上好生休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是不准随便踏进主人房的,所以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告退了。” 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话,也不理会身后南宫桀的低唤,钱小福气急败坏的转身小跑离开。 南宫桀对她的行为大为不解。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有话想说,她怎么就跑了呢? 还有,刚刚是不是他看错了,她眼底那晶莹湿润的水意,是泪吗? 第五章 钱小福一路从南宫桀的房里走出来,心底将那该死的家伙从头到尾骂个半死。 他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他那段时间去了宜昌!如果他那里去了宜昌,那么住在兰山村的清离又是谁?难道是他的魂魄吗? “小福姑娘,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听说庄主把你叫去问话,这次你救了庄主,想必庄主定会给你些贵重的赏赐吧。” 拦住她的人正是蔡毅然。自钱小福救了南宫桀之后,他便对这个丫头另眼相看。 钱小福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庄主,心中十分火大。 可蔡大哥平时待她极为和善,他爹蔡总管对自己也很照顾,就算心里有气,也死忍着不好对无辜之人发作。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够帮到主是前世求来的福气,哪里敢要什么赏赐。蔡大哥,我还要忙着干活,便不与你多说了。” 匆匆向蔡毅然道别后,钱小福火速回到她所居住的下人房,打开房里的柜门,发现自己的随身物品实在少得可怜,根本不必怎么整理。 想起南宫桀明明近距离见到了她,可仍不肯认她,看来她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她决定待时日向蔡总管说清楚后,便死心的回兰山村,从此再也不踏进永安城半步。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就如同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晚她睡得极为香甜。 翌日清晨,她才刚起床,就听见蔡总管在门外叫唤,“小福,你起床了吗?” 钱小福忙穿好衣裳,前去开门。 蔡总管顶着一张慈祥的笑脸道:“小福,你要走好运了,庄主昨晚吩咐下来,让你今儿清晨起来后就去他的书房,他有事要亲自对你讲。” 去他房里?昨天不是见过面了,还能有什么事? 见钱小福一脸犹豫,蔡总管忍不住催促,“还不快着点!庄主的规矩多,他最讨厌等人,若是去晚了,免不了一顿训斥。” 钱小福听了,险些气死。他规矩多?他讨厌等人?这些都管她什么事?反正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谁管那家伙高兴与否。 可转念一想,好歹她目前也是府里的丫头,就算要离开,至少也该支会一下主人才是,她便随着蔡总管来到了南宫桀的书房。 门开的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一身白衣的他,显得冷傲清高,让人不敢靠近,就怕玷污了他灵境之气。 书房两边高高的文卷架子上,一层一层摆放的都是各类书籍,室内一鼎紫铜香炉,正袅袅冒着沁人的熏香。 而南宫桀正站在紫檀木雕是书桌后,手提狼毫,轻点漆烟墨,在一块洁白的缉丝上小心的勾画着。 “庄主,听说……” 见钱小福敲门进来,他只淡淡睨了她一眼,见她讲话,便伸出食指,冲着她摇了摇。 本来她心中满怀要辞别的说词,此时见他一脸认真,提笔在绢丝上画画,便不敢出声打扰他。 好奇的她小心翼翼走上前,细细打量绢上的图案。就见一只展翅雄鹰在天际翱翔,虽是淡淡几笔随意勾勒,却很有意境。 钱小福是个粗人,哪懂得什么诗啊画的。 可亲眼看到人家作画,每一处落笔都极有韵味,她渐渐看得痴了。以前只知他文采好,没想到画工也极为精致。 就在她看得出神,他突然顿下笔尖,淡声道:“我已经问过蔡总管了,他说你现在在杂物间那边打杂。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想接受我的谢礼,但思来想来,我总觉得过意不去。蔡总管说你为人老实厚道,若真硬塞给你一笔银子,怕你也不会接受,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调你来我书房伺候我。” “什么?可是庄主,我……啊!” 闻言,钱小福太过激动,想就近理论,双手扶案时,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墨汁,几滴墨水溅了出来,直直落向那块雪白的绢丝上。 几滴刺眼的漆黑,便将那只展翅飞翔的雄鹰污得十分狼狈,她看了小脸一白,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南宫桀见她吓得不住道歉,忍不住微微一笑,“无碍,你不用怕。” 说着,他再次提笔,在污处轻勾几笔,就见鹰身上的墨水被很有技巧的掩去,其中一块最大的黑渍,轻轻几笔,又勾勒出一只小鸟的模样。 一鹰一鸟,同时展翅于天际,虽然看起来怪异,却又透着几分协调。 钱小福看着他一脸认真作画,剑眉微拢,黑睫轻垂,几缕黑发顺着肩膀倾泄落下,衬着一身白衣,这样的美男子,让人怎能不倾心。 “你瞧,这不就没事了?”他将笔放下,双手拎起那块绢丝刚刚那惨遭污染的地方,竟再也看不出。 “其实有时候作画和做人一样,要懂得变通,你以为很多东西都无法挽救了,但换个角度思考,或许别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定。” 钱小福虽听不懂他那转来转去的话中意,可之前被她丢到天涯海角,对于他的好感和爱意,却因这温情的一刻而又统统回笼。 就在这时,有下人过来敲门道:“庄主,您的早膳已经备好了。” 南宫桀却看向钱小福,“你也没吃,不如与我一起用膳如何?” 钱小福听了脸蛋一红,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邀请自己与他一同用膳?有些心动的她突然想起——不对!她今日前来,是要向他辞行的。 “其实我……” 南宫桀看出她要开口拒绝,俊秀的面容染上一抹寂寥的神色。 “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一同用膳了……” 虽然他从清离便成了南宫桀,可经她在南宫桀的打探,得知他之前说的那些事情果然属实——除了隐瞒了他是百年酒庄庄主的身份。 记起以前每次提起他的家人,他眼里便会露出受伤的神情。 甚至好几次,他还偷偷叫她父母为爹娘,因为他说,他已经好久没叫过爹和娘了。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软,所有离别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钱小福点了点头,答应他的邀请。反正等吃完这顿饭,她再开口说要离开也一样啦。 就这样,南宫桀笑颜再次浮上俊容。 他就知道这丫头心地善良又好骗,看来自己算计得没错,怀柔要比金银珠宝更加能说动她。 别问他为何一定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也别问他为何执着要让她陪自己用膳。 他只知道,他想这么做,就像上天冥冥中指引他,出于本能的他想留她在身边。 真的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吗?他自己也没用答案。 当钱小福想起自己去见南宫桀的真正目的是想向他辞行时,已是三天后的事。 而这三天,她竟听他话乖乖的从杂物房的小打杂变成了他书房里伺候笔墨纸砚的丫鬟! 说她痴也好,说她笨也罢,能够整日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听他说话,与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即使他已经不认识她,她仍觉得是一种幸福。 她的这些想法,南宫桀当然不会知道。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就是单纯的想将她留在身边,喜欢同她一起吃早膳,喜欢看她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笨拙而小心的磨着墨。 偶尔,他还会从她的眼里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光芒,仿佛多年前,又或者是上一世,彼此的灵魂曾交流。 这日,南宫桀接到外地百年酒庄分号传来的加急信件,因为账目上出了一些问题他必须想对策解决。 所以钱小福没被他叫进房里伺候,自从她不在杂物房当差之后,整日闲得发慌。今天南宫桀又因公事没空理她,她晃来晃去,便晃到了后面的酒坊。 酒坊占地十分广大,聘请来的工人有上百名,钱小福本来对酿酒就极有兴趣,今天趁着没事,便来到这里看工人酿酒。 蔡毅然平时会守在酒坊监督工人们干活,一看到可爱的钱小福来到这里,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小福姑娘,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 她嘻嘻一笑,“庄主房里来了客人,所以今天放我一天假。” 说着,她四下嗅了嗅,“咦,我闻到了很浓的糯米味,蔡大哥,那么这次酿的是糯米酒?” “当然,咱们百年酒庄虽然主打的是桃花醉,但桂花酒、桂花酒、红花酒,还有糯米酒也很出名。” 对于这些事,钱小福自然是知道的。她以前为了能够就近南宫桀,私底下曾下过一番苦心,去研究百年酒庄的几种名酒。 看了看旁边的水缸,她俯身嗅了嗅,“蔡大哥,这里的水是井水嘛?” “是啊,那些是今晨打出来的井水,晾些时辰便可使用。” “蔡大哥为什么不用山泉水呢?山泉水甘甜清爽,对身体也好。糯米酒本身酒的度数不高,酿出来后的颜色似奶浆一样润滑,又略带几分甜甜的味道,而山泉水较之井水酿出来的酒,不仅味道更加纯正,而且放得越久,酒香越浓。” 蔡毅然听到她极有条理的说完这番话后,忍不住惊讶道:“小福姑娘,你居然懂得酿酒?” “呃……我也是随口一提,胡说八道啦!” 钱小福不想卖弄自己,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向来不是自夸之人,只是给一些良心上的建议而已。 偏偏她越是自谦,便越发引得蔡毅然想问个清楚。 就这样,两人寻了处清凉感境的地方侃侃而谈,时不时还会传出一阵阵或爽朗、或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当南宫桀亲眼看到他们相谈甚欢、喜笑颜开的一幕时,原本毫无表情的俊脸上蒙上一层慑人的阴郁。 “庄主!” 酒坊的工人见一袭白衣、身形修长的南宫桀出现在这里,一个个恭敬的打招呼行礼,同时也引起蔡毅然的注意。 “咦,庄主你怎么来了,账房的事情都忙完了?”外地分号的账目出现问题这件事蔡毅然也略有听闻,还担心他忙得分身乏术呢。 南宫桀听他如此问,心底不由得一阵闷。 听他说的,好像他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他和钱小福之间热络的交谈,而这个猜测竟令他心底不舒服到了极点。 蔡毅然天生豪迈爽朗,见自家主子阴着脸,还以为是忧心着分号账目的问题,当下便咧开嘴角笑了笑。 “庄主也别担心,咱们百年酒庄在外省设立了几十家分号,请来的管家都是手脚干净信得过的人这次账目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只要用心调查一番,便会水落石出。” 自以为是的安慰一番后,他忙扯过钱小福,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庄主,我刚刚和小福聊天时才知道,她居然……” 未等他将钱小福会酿酒的事情向南宫桀禀告,就见南宫桀眼底的阴郁和脸色的阴沉比刚刚更浓了几分。 他居然敢肆无忌惮的扯着她的衣袖? 他居然可以那么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 这两人之间什么时候熟识到这个地步了? 最让他讶异的是,他居然容不得其他男子对钱小福产生半点邪念,哪怕那个人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蔡毅然也不行。 就在南宫桀为自己这突然冒出的霸道想法感到震惊时,就听钱小福娇呼一声,“蔡大哥,你不要动!” 蔡毅然吓了一跳,竟真的一动也不敢动,就见她蹑手蹑脚的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从他头上拈了一只小小的瓢虫。 她将身上还带着几块小花斑的七彩瓢虫捧在手心,细细打量,“是红贝壳呢,这种瓢虫已经很少了,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到……” 她正兴致勃勃是说着,却感觉到头顶传来两道灼热而恐怖的视线,抬头一看,南宫桀那慑人阴冷的目光正狠狠盯着她。 她……她做错什么了?不过是捧着一只可爱又漂亮的小瓢虫而已。 “钱小福,你没事可做了吗?”不但眼神冷,连声音也冷得可怕。 “庄主,你不是说今天放我一天假吗?”她一脸莫名。 南宫桀依旧阴着脸。刚刚那一幕,真是刺眼到了极点,她居然毫无顾忌的与其他男子作出那么亲昵的举动。 “我突然想起书房里还有一些书需要清理,希望在我回去之前,你能尽快将事情做完。” 钱小福呆呆的点头,“哦,我知道了。”但书房中有东西需要清理吗? 带着满腹疑问,她向蔡毅然道别,便离开酒坊,回到了主宅。 见蔡毅然嘴角还噙着欠揍的微笑,南宫桀气不打一处来的轻哼一声,“你们刚刚似乎聊得很开心。” 蔡毅然粗神经的一点也没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是啊,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说话聊天,竟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南宫桀猛然一震。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舒服、惬意、畅然,只要与小福在一起,似乎所以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的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却又意外的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欲望……他想要她!想将她纳为己有!除了他,谁都不准碰她! 直到晚上天色已黑,南宫桀都没有回到书房。 钱小福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清理哪些书,便将他书架上的书统统搬下来,从头到尾清理了一遍。 晚膳过后,累得腰酸背痛的她刚想回屋好好休息一番,便看到蔡总管推门而入。 “小福,原来你在这里啊,庄主刚刚差人找你,说有事情找你。” 钱小福不懂南宫桀能有什么事情找她,她现在又累又饿,只想大吃一顿再睡上一觉,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抗,这是南宫桀的规矩。 心里老大不情愿,但她仍来到南宫桀的卧房外小心的敲门,“庄主,我是小福,听说您,有事叫我……” 过了半响,屋子里并没传出任何声音,她又轻敲了几记,依旧没得到半点回应。皱起眉,她轻轻将门推开,南宫桀的卧室她以前送东西的时候来过几次,房间内的摆设富丽奢华,好不耀眼。 只不过这时屋内空空的,寻了半响,也不见半个人。奇怪,蔡总管明明说南宫桀在房里的呀! 就在她举步想离开忙得时候,从卧室后面的屏风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是小福吗?”说话间,还伴有一些哗啦啦的水声。 “我听蔡总管说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原来他在屏风后面洗澡。 “的确是有些事情,也不知怎地,自从上次涂了你从山上才来的仙乐草之后,身上总会时不时的发痒,不知是不是那仙乐草留下的病根,所以才让蔡总管叫你过来瞧瞧。” 病根?钱小福心底担忧,忙走了过去,“不会呀庄主,这仙乐草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草药,而且……哇!” 刚定过屏风,就看到南宫桀正赤裸着身子浸泡在大木桶中,水面还冒着白雾热气。 一头长发顺着脖颈披散下来,发梢湿透,双颊白中透红,说不出的诱人。 虽然她以前也曾与清离之间有过亲密接触,但乍然看到这幅画面,还是吓了好大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庄主,刚刚说……自从用了仙乐草后,总觉得皮肤发痒,身上……可有起什么疹子之类的东西?” “唔,这个倒是没有,那种痒,就好像从皮肤里面出来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莫非真是因为庄主的体质与旁人不同,所以用过仙乐草后,身体依然感觉到痒?” 钱小福哪懂得这些,她之所以知道用仙乐草治红疹,也是凭着乡下的土方子,至于仙乐草的后作用,她倒是没听过。 眼下听南宫桀这样说,她不由得开始忧心起来,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直奔至浴桶边,透过浓浓水雾,细细打量他光裸的肌肤。 幸好浴桶中飘着花瓣和乳白色的牛奶,让她一时之间无法看清下面的光景。 南宫桀十分坦然的接受她的打探,并顺手丢过一支浴刷,“光看是没用的,你快帮我刷刷。” 他强烈的想要她!怕夜长梦多,他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 姑娘家都十分注重名节,既然这样,就先从这里开始吧,让她将自己全身看光光,全身摸光光,也许她会主动…… 想到这里,南宫桀心底不由得一阵舒爽畅快。他倒是开始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钱小福不明所以的接过浴。有没有搞错,她又不是他房里伺候的丫头,凭什么叫她给他刷身子? 还有,他刚刚不是说身子痒吗?既然痒,刷几下又有什么用? 见他怡然自得的靠在温暖舒服的大浴桶内,一脸等待她的伺候,哪有半点肌肤发痒的难受样。 就算她再傻再笨,此刻也明白南宫桀之所以会玩这一招,肯定是哪个地方瞧她不顺眼,借机整她呢。 可恶的家伙,明明说好了给人家放假,却又被他叫到这里,充当他的侍女给他刷背。 钱小福沉下小脸,嘟着嘴,道:“庄主,你身上哪里痒啊?” “全身都痒!”他答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当初药是她找的,现在找她来负责,也是理所当然。 “那总该有一个最痒的地方吧。” “这里,这里最痒。”伴随着水珠哗啦啦的声音,一只修长的、还滴着温热水珠的大手递到钱小福面前。 她一看,就见他的手臂上有着浅浅残留的一口牙印,那牙印虽然浅薄,可印在浸过水的肌肤上,却十分明显。 脑中猛然回想起几个月前,在那个小小的酒坊里,两人许下承诺,互诉衷肠,他指天向她保证,今生今世,定不负她。 而她则孩子气的不肯相信,便一把扯过清离的手臂,狠狠咬下一口,“口说无凭,这牙印,便是你答应我最有力的证据。” 可今时今日,他不但负她,连带也抹去对她的记忆。 南宫桀见她呆愣许久,觉得奇怪,“你在想什么?还不过来好生伺候?” 钱小福死死盯着他的手,“我……我看庄主这臂上有两排浅浅的牙印,有些奇怪,这牙印是谁咬的?” 可南宫桀却目光坦然的盯着那牙印半晌,“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里有牙印呢,莫非是小时候府里养的狗咬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狗咬的,差点把钱小福气疯了。 狗?该死的臭男人,那牙印明明是她咬的! 当下气不过,她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拿起那把打刷子用力的刷刷刷刷刷,似刷掉他一层皮。 南宫桀被她粗蛮的力道吓了一跳,“喂!很痛……喂你轻一点。” “庄主,您刚刚不是说全身上下都很痒吗?搞不好真的是仙乐草的后遗症,小福可是很怕担责任,庄主您别怕,小福这就给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洗刷一遍!” 说着,手下力道更粗暴,就算南宫桀再皮糙肉厚,此刻也被她搓得连连皱眉。 他想告诉她他一点都不痒了,可是看着她虽然绷着小脸,但粉嫩的脸蛋在水雾中越显娇柔红嫩,双眼含着灵动之气,仅仅是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 就在她的小手顺着胸口向下刷去的时候,南宫桀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欲望,一把将她抱进大浴桶,水一下子溢出了大半。 这突来的动作吓了她好大一跳,还没等她回过神,双唇,便被他用力吻住。 第六章 翌日清晨,钱小福蹑手蹑脚的从南宫桀的房中跑掉。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昨晚竟因为一个亲吻,让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之前无论她如何打探询问,他死都不肯承认彼此曾经相识,昨儿个夜里却突然把她叫去房里覆雨翻云,被他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南宫桀之所以不肯与她相认,真因为内心深处有什么苦衷?钱小福怎么想也想不通。 本来凭她的力气,若想反抗倒也不难,不过……最后仍敌不过内心深处的希翼,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待醒来,后悔已晚,趁着他还没睡醒前,她忙不迭穿好衣裳,打算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结果刚出门,便撞见蔡总管。 她素知蔡总管比其他人都起得早,却没想到自己才从南宫桀的房间跑出来,就被他逮个正着。 当下小脸一红,窘得无地自容,还没等他询问,她忙抢先开口道:“我今儿个起得早,想过来问问庄主有什么吩咐,结果庄主还没醒,是我太冒昧了,我这就离开。” 一口气说完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钱小福飞也似的跑了。 蔡总管看着钱小福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又见她双颊潮红、发丝凌乱,衣裳也没穿戴整齐,心下已经明白几分。 直到早膳过后,南宫桀都没看到钱小福来书房伺候,如果他没猜错,那丫头定是怕与自己见面。 回想起昨夜那场突来的情事,南宫桀坐在书房里忍不住遐想连连,想到情动之处,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对于覆雨翻云之事,他不是没有经验,只不过随着年纪增长,怡红院、翠香院里的那些红牌姑娘,甚至大家闺秀,也无法让他有任何欲望。 万万没料到,那个钱小福竟引起他的性致。而她那娇嫩的身子,带给他莫大的快感和满足。 她的娇喘、她的嘤咛,以及那双漆黑大眼内所流露出来的动情神韵…… 想到这里,南宫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望,再次被勾动了起来。 只不过……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他从美梦中转醒,居然没看到她的身影,他能理解她定是害羞跑掉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他书房伺候呢? 眼前来回晃动的又是谁的身影? 猛一抬头,看见蔡总管一张大脸,他吓了一跳,不禁皱眉道: “你是何时进来的?” 对方慈祥一笑,“我进到书房已经有一盏茶的工夫,可庄主居然没有发现。” 南宫桀难得俊脸微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回庄主,这是酒坊刚刚送来的几壶新酿的酒,劳烦庄主尝尝味道。” 南宫桀冷着俊脸,看着蔡总管将一只托盘放在案前,上面工工整整的摆放了四只精致小酒壶。 此时,他没有半点心思想去品尝这些酒,因为他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钱小福的身上。 蔡总管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心知肚明的问:“庄主可是在想小福姑娘?” 见主子表情一下子变得怪怪的,他心底了然。没想到主子果然对那丫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说起这钱小福,她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才来府里几天便深得人心,十分讨人喜欢。” 说话间,他细细打量主子的脸色。“起初还以为是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没想到她不但聪明可爱,还在庄主您危难之时挺身相救,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可多得,庄主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说了一堆赞美的话之后,他将最后的问题丢给了南宫桀。 南宫桀当然是这么想的,越是与钱小福相处,他的心便越无法控制的受她吸引。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梅小姐再过段时日就要祭祖回府了吧。” 正当他飘飘然的回味着与小福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时,蔡总管的一句话,陡地打碎了他心底所有的甜蜜。 如梅?赵如梅? 他早将这个名字的主人抛到不知名的角落。 是啊!如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他竟然在她离去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想过她!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娶她?想到这里,南宫桀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那段记忆太模糊了。 好像是……赵如梅的父亲曾是酒庄的酿酒师傅,因为她手里握着桃花醉的配制秘方,所以他才会答应将她迎娶入门。 是这样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庄主……”蔡总管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若您真的对小福姑娘动了心,您打算在如梅小姐回府之后,如何安排她?” 南宫桀被问得一时哑然无言,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在这之前,他完完全全忘了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赵如梅这号人物。 见蔡总管目光灼灼瞅着自己,他心底突然有些闷。 他忍不住道:“有什么难以处置的,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待如梅回府后,我自会与她商量,纳小福为妾。” 但他知道,这并非自己的最终决定,只不过一时之间,他还没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对策。但不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弃小福! “看来庄主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总之,这件事我会从长计议。” 一主一仆在书房内的一番对话,没逃过刚刚差点推门而入钱小福的耳朵。 当她亲耳听见南宫桀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心底竟凉了一半。 当他是清离时,曾经要与她牵手千万个来生来世,虽然她知道,千万个来生来世对她来说太过奢侈。 她只求这一生,然而在这一生里,他不能给她全部,那么……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南宫桀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前阵子酒庄分号的几个负责人,差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礼品孝敬他,其中不乏一些名贵古玩、丝绸软缎,还有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香帕软巾。 当钱小福被叫进书房,他便将这些名贵新奇的玩意统统塞到她面前。 “你瞧,这是南海珍珠,磨了粉煞到粥里,不但美容养颜,还能滋补强身,还有这株是千年人参,泡在酒里效果无穷,还有这……” “庄主!” 当南宫桀打算将整整一箱子的礼物统统送给钱小福时,只见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府里的丫头,现在您把这些值钱的东西送给我,若是被其他下人知道,岂不是给我在这府里头竖敌吗? 再说我从小在庄稼地里干粗活,哪受得起这些又是珍珠又是人参的名贵玩意。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庄主没过门的娘子再过不久就要回府了,您还是把这些珍奇玩意留下,讨好未来的庄主夫人吧。” 不理会南宫桀的俊脸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郁,钱小福迳自说着,可每说一句,就觉得心在滴血。 她不想这么刻薄的,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又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毕竟南宫桀已有未婚妻,而她只不过是府里的丫头,就算之前曾救过他,那又如何,难道她天真的期望他报恩,对自己以身相许吗? “小福,你在说些什么?” 南宫桀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未婚妻,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 是,他的确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可……可他此刻的心里只有她钱小福啊! “若庄主是为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那么大可不必,小福虽是个乡下姑娘,但直到有些有钱公子哥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却不想负责,再说我是什么身份,不敢高攀,更不会利用昨晚的事,缠着庄主给什么名份,况且……” 目光一黯,她自嘲道:“就算嫁不进大门大户,但找个庄稼汉子,哪怕容貌丑些,年纪大些,小福将来还是会嫁人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每一句就像是万根利器,在她心窝上不停的挖,不停的戳,那种痛,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就算万般不愿意,就算她不愿离开他,但难道一辈子要留在府里,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小妾?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她真的做不到! 南宫桀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伤透人心的话,更把他认为是那种玩弄感情的纨绔子弟。 就在他要发怒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庄主不好了!” 闯进来的是蔡毅然,他一脸神色慌张,“刚刚酒坊里发生事故,几个工人昨天多贪了几杯,竟将酿酒的方子下错了。” 南宫桀原本被钱小福气得半死,现在又听到酒坊出事,陡地冷下俊脸。 “酒庄的规格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不管任何人犯错,下场皆是一样,通知那些闯祸的工人,他们明日不必来酒庄上工了。” 此话一出口,蔡毅然脸色更加难看,“可是庄主,这些工人中,有几个在咱们酒厂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还有那个新来不久的马大勇,他对酿酒十分痴迷,上次你不是还夸他有酿酒天份,要他在酒庄里好好做吗?” 那些人整日与蔡毅然称兄道弟,私底下早就像哥儿们似,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纵然他是酒庄的大管事,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眼见主子脸色不豫,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料钱小福在这时站了出来,小声道:“昨天是大勇哥的生辰,我去酒坊的时候,就听广山叔说晚上要给大勇哥庆祝。 他们平时做事兢兢业业,对酒庄又极为忠心,这次因喝了酒误事,也实属意外。况且刚刚蔡大哥也说,下个月要有一批酒赶着送往宜州,若是现在解雇他们,酒庄一时难以请打这么多工人。” 她忍不住提议,“倒不如先留下他们将功折罪,每日多加些工,若到时候庄主还是想按酒庄规矩办事,再将他们遣掉也不迟啊。” 钱小福在府上待了些时日,稍有空闲,便会到酒坊晃晃。 自小性格开朗的她,家中又有粗蛮的四位哥哥,很快便与那些工人打成一片。 现在他们因为犯了错事,要被南宫桀赶出酒庄,一方面是不想让那些好哥哥们就这么失了营生,她知道被赶出去的工人,想再找份差事,别家酒坊的老板肯定是不会雇用的。 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南宫桀做人这么冷酷决绝,虽说酒庄有酒庄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人? 蔡毅然没想到一个乡下姑娘,竟也能说出这番至情至理的话,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南宫桀的心底却起了无明火。他好心想讨她欢心,可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出那番令人心碎的重话。 现在却口口声声为他人求情,即便知道她说得有理,仍忍不住想要和她唱反调。 “你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丫头,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你以为宠你几天,便能腧越自己的本份,插手管主子的事?” 他很气她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嫁给乡野村夫、老点丑点都无所谓,她到底将他置于何地? 钱小福原本还期待自己能动之以理、晓之以理,结果却换来这番教训。 心底一痛,一双大眼内顿时升起令人心疼的水雾。她略带斥责的瞪了南宫桀一眼。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只是个丫头,而不是主子。对不起,我收回刚刚那番话,以后会谨记庄主的教诲,绝不在主子面前腧越本分了。” 说完,也不管室内两个大男人惊讶的表情,一转身,气急败坏的跑了出去。 话一出口,南宫桀就后悔了,可又觉得若自己追过去会失了颜面,毕竟他高傲惯了,哪能容得别人这样指责自己。 况且,蔡毅然这个家伙还在这里盯着他,他要是真追了出去,以后岂不是落下话柄被他嘲笑。 蔡毅然哪懂得主子心底的想法,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对劲,而且庄主的表情还很难看。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南宫桀轻叹一声,脸色也慢慢从阴森可怖,变成了无奈,那种无奈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宠爱孩子的父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却舍不得打骂一下。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若误了下个月月初送往宜州的槐花酒,丢了银子事小,失了信誉却无法弥补,所以……你就按小福刚刚说的那番话去做吧。” 一口气说完,他转身离开书房,独留蔡毅然讶异的张着大嘴,活像吞了一枚生鸡蛋般。 庄主居然会为了个丫头,而改变他一向做事狠绝的风格?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当南宫桀忙完了酒坊的事回到宅院时,就看到蔡总管急忙的迎了过来。 “庄主,你快去看看小福姑娘,她刚刚来找我,说是要辞职回老家,死也不肯再留在府中继续当差了。” 这个消息对南宫桀来说简直是重大打击。该死的钱小福,她竟想趁他不在时落跑! 当他怒冲冲来到钱小福的房里,她正在收拾东西,床上摆了几套粗布衣裳,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被她整整齐齐的排放好。 “钱小福,你在做什么?” 明知她打算离开,可亲眼看到她收拾细软准备离去,他的心还是揪痛了下。 他居然在害怕,怕她一走了之,从此再也不能见面。 正在收拾行囊的钱小福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大家都说庄主聪明机智,一点就透,怎会看不出来我在干什么?” 酸溜溜顶他一句,回头继续手中未做完的活。 南宫桀被她顶得险些岔气。看不出这丫头片子平时乖巧懂事,酸起人来倒真夜是厉害角色。 见她将衣裳细软一样样打点妥当,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那些东西甩开,“你别想走!” “你可是南宫府的主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粗蛮的事?” “哼!既然还知道我是这里的主子,你要走,可有过来只会我一声?还是你以为我们南宫家的别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我已经和蔡总管说过了。”她弯腰想要捡起被丢到地上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扯了过去。 “你天真的疑问只要只会过蔡总管,就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说着,他从袖内取出一张白纸展开,“钱小福,这可是你当初入府签下的契约,上面有你的手印,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在你当差期间,除非主人亲自将你赶出府,否则你必须做满三年才能走。” “什么?三年?”钱小福大吃一惊,当初签这份契约时,她一心只想着要找清离当面问清楚,至于契约的具体内容她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更别说必须做满三年。 南宫桀见她似乎对契约的内容完全不解,心底已经猜出她定是不识几个字。 当下心生一计,他继续道:“不只要做满三年,而且这上面还清楚的标明,若是中途执意毁约,必须赔偿五百两文银才可以离开。” 钱小福瞠目结舌。有没有搞错?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三两银子,就算做满三年,也赚不出五百两! 见他露出得意的笑脸,顿时一股火气冲上她心头。 当初若不是为了找他,为了弄明白他为何不告而别,她怎么可能只身一人离开兰山村,来这里当下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要她赔银子,作梦!钱小福急吼吼的跳起来,一把扑到南宫桀的胸前。 在他惊讶的当口,粗暴的抢下那纸契约,用力撕个粉碎,最后甚至还把那团碎纸塞到嘴里,想湮灭证据。 “喂,那东西很脏……” 见状,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既心疼她吃了这些污浊的东西,又气她为了离开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好不容易将那团碎纸吃得干干净净,钱小福万分得意的擦腰瞪他,“契约限制被我吃了,我看你还能拿我如何?” 见她扬起小小的下巴,柳眉倒竖鼻头泛红,她明明气个半死,可这副俏丽模样,竟让他情不自禁想疼她、宠她。 情生义动,南宫桀也不理会两人刚刚还吵得很凶,一把将她扯至怀中,将她柔嫩的身子困在自己的臂弯之内。 “笨蛋,就算你把它撕了吃了,我也不准你离开南宫家半步!” “你……你这人好不讲理,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留下?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别忘了你自己说的,我是个恃宠而骄的丫头,被你宠个几日,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爬到你的头上撒野。”她故意拿他的话气他。 “对不起,我上午不该对你说那番话,当时我被你气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你别生我的气。” 身为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从来不向任何人道歉,他认为道歉是一种极其无能的表现。可如果道歉的对象是钱小福的话,他不介意认错,哪怕从此被她瞧不起,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钱小福抬头看见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担忧神情,那道歉的言语明明不感人,可她知道,无论是南宫桀还是清离,都一样高傲自负,肯低头向人道歉,已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 她心中一揪,深知这男人是打心眼里不舍得自己离去。其实,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身边,她也是万不得已啊! 她真的不贪心,只要求一份专一的爱,即使没有华衣豪宅,只要相爱的两人厮守一辈子就已止够。从他的道歉、从他的拥抱,她明明感受到他是在意她的,她也是真心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 就在她犹豫之间,抱着她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钱小福慢慢地抬起了手臂,回抱他。 最后,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小脸贴近他的胸膛,难过的哽咽出声。 第七章 “蔡总管,为什么你刚刚念给我听的,和庄主念给我听的内容差那么多?” 钱小福皱着细眉,“庄主明明说过新的契约书里,月钱由原来的三两银子涨到十两银子,每月还有四天时间可以自己支配时间……” 她手中抖着的这份新契约,是南宫桀今天早上重新书写的,因为昨天的那份旧约被她在气极之下吃下肚。 按照他的说法是,不管两人私底下的关系怎么亲近,府里的规矩是不能破坏的。 她能理解他的难处,为了不想他为了自己大开先例,况且他这次重新拟定的契约,条件不知比从前优渥了多少倍。 她本来还抱着一定要出走的念头,经过昨天他一番诚挚的道歉,又无法抗拒与他在一起的诱惑,最后很没出息的答应他留下来。 南宫桀大概是怕她反悔,才将原本的契约内容稍作更动,并且还好心的书写两份。两人各执一份,这样一来,她再想吞,就吞她自己那份,他保留的那份,是死也不会再拿出来让她湮灭的。 没想到这份契约还没被她收好,就被蔡总管看到,还照着上面的字朗声读了出来。 只是,为什么她听到的内容,和南宫桀亲自告诉她的竟然差别这么大? “蔡总管,麻烦你老人家再读一遍给我听,我刚刚一时情急,竟没听明白。” 瞧她心急的样子,蔡总管拿过契约,指着上面苍劲有力的黑字说道:“庄主的契约上一共写了五条。” “第一,从顺天七年阴历七月十八日起,钱小福正式成为南宫家一员,身份将不再是下人,而是直接听令于家主,吃穿用度,皆与主人相同。第二,钱小福每月月钱十两文银,若有任何意外,可以无条件去账房任意支出。第三,钱小福在南宫家可以自由走动,若想出门,必须经由主人亲口应允。第四,从即日起,钱小福将终身陪在南宫桀身边,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有逃跑的念头,否则将视为违约,赔偿方式,黄金十万两。第五条,此约定的有效期限暂定为八十年。” 一口气读完,蔡总管不由得嘿嘿一笑,“小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你恐怕是被庄主给骗了,这哪里是什么劳动契,分明就是一份私定终身的契约啊!” 钱小福听懂之后,一张小脸气得一会白一会红。该死的!南宫桀居然骗她。 一把抢过蔡总管手中的契约,她飞也似的冲到南宫桀的书房,“啪”一声,她奋力将契约放到他面前。 “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契约里到底写的是些什么?为什么别人告诉我的,和你告诉我的差那么大?” 她快气死了,他居然不问她同意与否,便骗她签下这份卖身契,还说什么若是违反契约内容,居然要她赔偿黄金十万两。 坐在桌后老神在在的南宫桀,似乎早料到她会跑来兴师问罪,脸不红气不喘的投给她一记无赖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合约的真实内容。”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骗我?”她微眯起眼。 “非也非也。”南宫桀起身,越过紫檀桌,举着修长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两晃。“我当初可是尽心尽力的挑重点讲给你听,至于那些不重要的,我不是让你自己看清楚吗?” “你……你可恶!明知道我一个字也不认识。”钱小福气得抓过契约就要撕个粉碎。 “你尽管撕,别忘了我手中还保留另外一份,如果你再敢闹出走,下场可就不是区区五百两银子能轻易解决的啰!” “你……你……你这个无赖!” 她气得直跺脚,偏偏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是她不识字,傻傻的被他欺负,才会糊里糊涂按下手印,就这么的把自己卖了。 南宫桀被她涨红小脸的模样逗得心里好乐。回身坐回椅子上,他是个商人,当然知道采取何种方式,才能给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 昨天她闹着要出走的那一幕,把他吓到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也会有令他害怕的事情。 所以才使出贱招,设下圈套,即使因此被她认为他就是个无赖也无所谓,重点是,这下她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钱小福哪容得他如此得意,当下想也不想,一跃跳到紫檀桌上,然后朝他扑去。南宫桀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本能的接住她的身子,双手一用力,便把张牙舞爪的钱小福揽进怀里。 “我从来不知,原来你竟是这般热情,现在天还亮着,就猴急的对我投怀送抱。”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钱小福见偷袭不成反被他戏谑,一张俏脸涨红。 “谁对你投怀送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快点放开我,你抱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关系,你喘不过气,我帮你……这样行吗?”在她挣扎时,他霸道的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任凭钱小福再怎么撒野,也抵挡不住他的柔情攻势,只能沉浸在他的亲吻中。 “砰!”此刻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蔡毅然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庄主!嗯,那个……我……我似乎走错地方了,两位继续。” “砰!”被推开的两扇门又被人用力关上,随即就听他的大嗓门在外面高声嚷着。 “所有的丫头家丁们听着,庄主今日公事繁忙,没接到命令切勿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钱小福再也受不住窘迫,将小脸深深埋进南宫桀的怀中。完了!从明日起,她真的没法在南宫府做人了。 南宫桀却因为蔡毅然的大力宣传笑得开怀,他很满意这意外的收获。 今儿天气真好,天很蓝,云很白,鸟儿知了在歌唱,花儿绽放着美丽的娇姿,草儿吐露着沁人的芬芳…… “但这些当然都不是最养眼的。要说咱们府里最让人眼睛一亮的,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娃,哪个不把庄主您当成天神般开待……” 南宫家的后花园里,就见两条身影在湖边散步,那笑得比花儿还甜的钱小福一边走着,一边拿着手中的洁白羽扇给她家主子搧风。 从她那小嘴里,极尽可能的吐出讨好之词。 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层层波光,湖内鱼儿游来游去,湖中白荷盛开出洁白的花瓣,衬着翠绿色的荷叶,给后花园增添美意。 南宫桀嘴角噙笑,状似很享受的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奉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她继续道:“谁不知道咱们庄主不但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连做生意的手段,也旁人无人能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上等的丝帕,踮起脚尖,故意在他的额角拭了拭。 “哎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也不知怎的,庄主今日的脸色看上去比昨日不知红润多少倍。瞧,再配上这紫竹纺做出来的衫袍,真的是玉树临风……” 南宫桀终于忍俊不住,笑道:“这次又是谁找你当说客,来向我求情?” 钱小福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他哼了一声,“听说你最近有了新绰号,叫做福星小妹,举凡府里头的下人,无论谁做错了事、犯了府里的规矩,只要找你福星小妹,无论惹下多大的祸事,最后都能迎刃而解化险为夷。”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钱小福窘得小脸通红。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近府里犯了错的下人,因为害怕主子发怒,便一个一个的找上她,希望她可以出面为自己向南宫桀求个人情。 钱小福心地善良又极好说话,看着那些下人害怕担忧的模样,便想方设法的出手相助。 南宫桀虽然年纪轻轻,可平日为人严谨、铁面无私,没犯错还好,若犯下错事,定会严惩绝不姑息。 大概是上次酒坊的事件被人走漏了风声,所以大家都以为府里唯一能让庄主改变心意的人就是她钱小福了,然后她便莫名其妙的成了所有人的救星。 今儿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负责打扫的丫头珠儿因做错了事坏了规矩,便急急忙忙的求她出面帮忙,让她在庄主面前给她说情。 钱小福不忍珠儿一副泪涟涟的可怜模样,便趁着南宫桀来后花园散步时,打算先讨好,博了他的欢喜,再出面替珠儿求情。 嗯!至少以前她都是这样做的,而且百试百灵,没想到今日却被他一语揭穿。 既然被人看穿底细,她当下撤了小羽扇,再将丝帕揣进怀中,小心翼翼的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喔!” “说!”南宫桀笑睨着她。 思忖了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其实珠儿也不是故意的,昨天她带病上工,头脑有些不清楚,所以……在打扫祖宗牌位的时候,不小心……将老祖宗的牌位……打坏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得听不见。 所有南宫家的下人都知道,祠堂是个严肃的地方,那里摆放着南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目前当家主人南宫桀,每到初一十五便会去祠堂祭拜,如今珠儿打坏了牌位,侮辱了老祖宗,被庄主知道了,肯定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听到这里,南宫桀的脸色变了几变,声音有些低沉,“打坏了牌位?” 见状,钱小福担忧的蹙眉,“你不要怪她,其实珠儿很可怜的,她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好,她为了伺候她娘,家里及南宫府两头跑,昨天打坏牌位,绝对不是故意的……” 以前那些找她求情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南宫桀无心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又一次的由着她帮忙说情。 可是这次,她也不敢保证珠儿不会被责罚,毕竟像南宫这种大户人家,最在意的就是祖宗家法。 一颗心吊到半空中,她静待主子的裁决。 过了许久,只听他轻声道:“看来这些下人还真把你当成了南宫府的救星了。若我真答应了你宽恕珠儿的过错,身为主人的我,怕是难以服众啊!” 瞧他摆出一脸铁面无私的严厉之色,她不禁在想,之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为他人求情,是不是真的让他很为难? “不过……若你肯说些好话,做些讨我开心的事情,说不定我真的会网开一面,不去追究那个珠儿的罪责。”说着,眼睛邪气的瞟向身旁的小人儿。 钱小福立刻脸红,嘴有些笨拙的问:“怎……怎么讨好?”每次被他用这种眼神一盯,心底便如同小鹿乱撞,跳啊跳啊,跳个不停。 南宫桀俊容一冷,“还用我教你吗?之前你都是怎么做的?现在照老规矩来就是了。” 这下钱小福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了半晌,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像慷慨赴义一般踮起脚尖,抱住南宫桀的身子倾身向前,小嘴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对于南宫桀来说,这哪里是亲,分明就是小鸟啄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情意。 俊容再冷,“怎么学了这么久还是学不会?有你这样亲人的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 说着,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粗蛮的吻住她的小嘴,“要这样……这样……这样才对。” “等,等一下啦,你还没答应我宽恕珠儿……” 南宫桀被她气晕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别人的事! 虽说祠堂的祖宗牌位不可以轻易破坏,可若真是因为这件事责罚了珠儿,小福定会伤心。 他不忍见她难过,也珍惜这段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感情,即使为了她得改变自己多年来的冷漠高傲,他愿意。 钱小福从他霸道的吻中感受到了他浓浓的爱意,她的清离,终究是疼她惜她爱她的。至于有关他的未婚妻,有关他为何没有遵守他们的诺言,现在的她太幸福,暂时不去多想,只想好好珍惜这美好的时光。 “等一等,等一等啦!庄主,喂。” 肩上扛着大包小包的钱小福,气喘吁吁的追上对方的脚步,一把扯住他的袖袍,“都叫你等一等,你却假装听不到,越走越快。” 南宫桀没好气的回头瞪她一眼,“你不是精力旺盛、脚步如飞、身轻如燕吗,怎么?才扛这么点东西,就累得走不动了?那可不行喔小福,如今你可是咱们府上的大红人,身上肩负着几十口人的重要委托,若是怠慢了哪一个,回去可是不好交代呢。” 他突然停下脚步,“这样吧,我先找家酒楼吃些东西,你继续忙你的,等忙完了再来找我。”酸溜溜的说完,他打算转身闪人。 钱小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忙扯着他的手臂,讨好的笑说:“别气、别气,这不是都忙完了吗?走了大半天,想必你也渴了累了,咱们找家干净的饭庄,填饱肚子再说。” 说起来这件事她的确有错,昨儿个他在自己的央求下终于答应今日带她出门透气游玩。 她一时兴奋,便将要出门的事情告诉了珠儿,珠儿又告诉了露儿,露儿通知了芳儿。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在府里当差的丫头们便一个个找上门,求她带这带那。钱小福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便笑嘻嘻的一一答应她们的要求。 结果大清早她和南宫桀出门之后,大街小巷的让他陪着自己给府里的丫头们带胭脂水粉、布匹缎料,折腾来折腾去,大半天的工夫就这样浪费掉了。 起初南宫桀还捺着性子陪着她东走西走,可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大少,才走了半天,脸色就开始变黑,等到她将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他不禁用酸溜溜的语气损她。 她自知理亏,赶紧讨好他,“庄主想吃些什么?今日我请客。” 南宫桀哪舍得真的气她,虽说这大半天的工夫都浪费掉了。 可是与她在一起,看她认真的与那些小摊贩的老板讨价还价,甚至为了一文钱争得脸红脖子粗,这样一路下来,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 可热恋中的人多数都是心胸狭窄的,她给那些丫头们买这买那他可以忍。 但她居然也帮酒坊里那些工人东奔西走,虽然明知道她与他们关系单纯,他还是无法控制妒意横生。 此刻见她露出讨好笑容,心底虽还是气着,倒也不想再为难她,其实,若小福不是这般善良、个性爽朗,他又怎会如此倾心于她。 看她大包小包扛满身,南宫桀忍不住扯过两件重的帮她提着,但仍绷着俊容,转身便迈进一家豪华的三层酒楼。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钱小福忍不住心头一暖。嘿嘿,她就说他面冷心热,舍不得生她的气。 两人相继走进天地酒楼,这里的菜色在永安城很有名,可惜价钱太高,小门小户是没什么机会来这里用膳的。 店小二看到贵客临门,立刻上前招呼款待,“两位里面请。” 南宫桀坐定后,问店小二可有什么特别的招牌菜,他立刻奉上笑容介绍。 “要说咱们天地酒楼最有名的菜就是烤鸭,最有名的酒,就是大福酒庄的桃花醒。” 钱小福一脸不解,“不是说咱们永安城最有名的百年酒庄的桃花醉,这桃花醒是何物?” “呃……”未等店小二应声,南宫桀开口道:“既然店家这么说,那便来一壶尝尝吧。” “庄主……”钱小福不懂他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为什么要吃别人家的酒?况且桃花醒这三个字,分明就是冲着桃花醉来的。 南宫桀只是笑笑,不多做解释。 他早就听蔡毅然说过,桃花醒如今在永安城已深受众人喜欢,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品尝,既然今日有缘,他倒想试一试,为何桃花醒如此受欢迎。 钱小福皱起眉头,瞪他一眼,“你有时做事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笨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百年酒庄的酒固然有声望,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和你讲多少次了,别叫我庄主。” 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他不想她总以下人自居。 她嘿嘿一笑,“人家叫习惯了嘛。” 事实上她更想开口叫清离,可惜直到现在他仍不肯认她。 或许他真有什么苦衷,如今他对自己这般细心体贴,她又何必苦苦相逼? 南宫桀也不再恼她,既然她不想改口,就随她叫吧,反正只要她明白,他是疼她宠她的就足够了。 没一会儿工夫,店小二便将酒菜全呈上,钱小福对桃花醒很感兴趣。 他倒是想尝尝,何以桃花醒可以让百年酒庄一向引以为傲的桃花醉失势,她给自己和南宫桀各斟一杯,浅尝一口后,两人皆愣在当场,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邻桌有几个客人大声交谈,其中一人道:“桃花醒果然是好酒,比那桃花醉不知要美味上好几分。” “就是就是!” 一旁的中年男子忙着附和,“不但味美价廉,而且入口不醉,多贪几杯也没关系。” 几个男子不顾旁人在场,大肆夸赞大富酒庄的桃花醒,贬低百年酒庄的桃花醉,惹得周围用餐众人无不侧目。 钱小福听不下去了,忙站起身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南宫桀扯住了手臂,“你要做什么?” “去问问那些人,何以咱们百年酒庄的酒会被他们说的如此不堪?他们刚刚那番话实在是太过份了!” 南宫桀忙瞪她一眼,“公道自在人心,况且你说了又有何用?那些人无非是些吃酒的客人,哪懂得什么叫真正的佳酿?” “可我就是气不过啊!这什么见鬼的桃花醒,分明就是骗人的东西,味道刚入口时的确很香醇,可是细细品味之后赫然发现,这酒中掺有西域美人娇啊!” 南宫桀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你如何得知这酒中掺有西域美人娇?” 他很震惊,虽然他知道小福聪明伶俐,却没想到她不但懂得品酒,还可以一口尝出桃花醒其中某一种素材就是西域美人娇。 就连他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仅刚刚浅酌那一口,也不敢贸然做出断定,何况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就听她声音甜脆道:“西域美人娇的汁液十分甜美,可惜含了七分毒性,尝久了,对身体会很有影响。而这桃花醒的发酵时辰也不够火候,甜中带涩,入口的感觉虽不错,但酒入腹后,竟有烧胃之感、日久天安,定会喝坏了身子。” 她这一番话,令南宫桀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这斗大个字也不识一个的钱小福,对酒的认知居然更胜自己一筹。 未等他开口讲话,只见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了过来,冲着南宫桀抱拳,“若老朽没有猜错,这位公子可是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 南宫桀与钱小福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对方虽年过五旬,但身材高大面露红光,眉宇间透着几分贵气。 南宫桀忙起身回礼,“在下正是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不知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 对方微微一笑,指着钱小福道:“刚刚听闻这位小姑娘的话后,深受教诲,没想到姑娘年纪小,却能说出这番精辟的言论。 我是陕北隶县的酒商,早就听闻永安城是酿酒盛地,这次前来,就是想找一家信得过的酒庄为我们酿一匹好酒。 如今亲耳听闻贵庄一介女流之辈对酒也有这般深入研究,实在佩服得很,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南宫庄主未过门的妻子吧!” 钱小福俏脸一红,害羞的睨了南宫桀一眼。 南宫桀也不解释,只露出浅淡的笑容,“老先生切莫过份抬举,内人面皮爆嫩,您一夸她,她便不知东南西北了。” 他者一声内人叫得钱小福心底麻酥酥的,但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人家才不会不分东南西北,老先生您莫听他胡说八道。” 见两人一个俊郎有情,一个俏妹有意,老头微微一笑,“看得出南宫庄主和准夫人还真是恩爱有加,就是不知南宫庄住可否与我进一步详谈?” 南宫桀不疾不徐的回道:“在下求知不得。” 南宫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小福出一趟门,竟谈下一笔大生意。 隶县酒商在听闻百年酒庄酿有上十种美味佳酿之后,当下便签下一笔五十万两银的契约。 虽说百年酒庄每年的订单不下千万两白银,但酒坊的工人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还是为此高兴不已。 “人人都说你是南宫府的福星小妹,今日一看,你不只是他们的福星,更是我的福星。”南宫桀由感而发。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福不时给他惊喜。 钱小福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福星不福星的,我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份,况且能够帮到酒庄做生意,这也是我的荣幸,只不过……你骗人家说我是你内人,这是不是不太好?” 南宫桀笑看她一眼,“难道你不想做我的内人?” 他自己也没想到,对于一个陌生人,他竟毫无保留的想要承认他与小福之间的关系。捏了捏她的翘鼻,将她带坐到自己的怀中,准备亲热一番,就听到蔡总管在外面敲门。 “庄主,酒坊刚送来一壶新酿,庄主要尝尝吗?” 钱小福知道南宫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酿酒师傅酿新酒给他品尝,所以忙不迭想跳下他的腿,却被他霸道的牢牢抱紧。 “不许你逃开!” “可是被人家看到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蔡总管又不是外人,你以为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知道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戏谑的说笑一番,朗声命蔡总管进来,钱小福羞红着小脸不敢抬头,就听蔡总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福姑娘今儿个怎么这样害羞,见了老朽也不打声招呼一下,莫非平日曾亏待你?” 钱小福没好气的瞪了老总管一眼,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面带促狭的笑意,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蔡总管,你和蔡大哥一样总喜欢捉弄人家。” 对方嘿嘿一笑,“这说明小福姑娘惹人疼爱,你瞧瞧府里上下,哪个不把你当成神仙般看待,现在在咱们府上,你的话有时候可比咱们庄主还有分量呢。” 南宫桀淡笑一声,“当着主子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们两个的胆子倒真是不小。” “庄主,您要树立威信,可千万别在小福姑娘面前,姑娘家的脸皮薄,您若吓到了她,小心她以后再不理你。” 说着,蔡总管忙将酒倒了出来,小心奉到南宫桀的面前,“庄主您尝尝这酒的味道怎么样?可合您的心意?” 那弄个就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随即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不是我想要的味道!蔡总管,你和他们说过我的要求吗?为什么到现在,酿出来的味道还是相差这么多?” 蔡总管听了,脸色不太好。“您的要求我已经同酿酒师傅说了好些次了,但他们就是揣摩不到庄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酒的味道很差吗?”钱小福不明所以的接过他的酒杯轻尝一口,“嗯,很好的玉米酒,香浓可口,辣中带着甜爽,对于玉米酒来说,也属上乘了。” “可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味道。” “噢?那你想要的,是何种味道?” 南宫桀想了半晌,“那种感觉用言语实在无法说清,有些甘甜,有些浓烈,只要喝上一口,仿佛四肢百骸都可以得到舒展,那股辣令人回味,那种甜让人向往,可究竟是什么味道,我也实在说不上来。” “此酒只应天上有,世间难得几回尝。” 钱小福不由自主的道出这句话,令南宫桀心头蓦地一颤,似乎有段不知名的记忆在心底炸开。 遥远的过去,曾经在一间小屋子里,他似乎也曾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 钱小福见他面露神往,忍不住有些激动。 千世情缘!若是她没有猜错,南宫桀一直在找的那股味道,就是千世情缘。 那酒的名字明明是由他取的,为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难道……在他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第八章 “蔡总管,我们可是讲好了,这件事是咱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在我将酒酿好之前,你千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庄主喔!” 钱小福神秘兮兮的对老总管眨了眨眼,便开始着手酿酒的大小事宜,她要尽快准备好酿制千世情缘的材料。 不管南宫桀想要的那种味道是不是千世情缘,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也要尽力去试试看。 看着小福身系围裙,在小作坊中忙来忙去,蔡总管抚着胡子嘻嘻直笑。 “放心吧,小福姑娘,我的嘴可比我那混蛋儿子要紧得多,不过你会酿酒这件事,还真是让我很惊讶,你确定你酿得出来庄主想要的那种酒吗?” 他搔了搔头,“这可是件艰难的差事,你可要想清楚喔!自从庄主上次外出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对酒坊新酿出来的酒液变得十分挑剔,他总是说那些新酿的酒味道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颗真是苦了那些酿酒师傅。” “蔡总管,你说他自从上次回府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你可曾从他口中听说过,那次出门他经历些什么事?” 钱小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南宫桀与清离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他摆明了以前不认识她。 若说他不想与自己相认,可当他得知她想离开南宫家的时候,却又使尽手段强行挽留她,这一切实在太不合理了。 蔡总管若有所思,并细细打量她半晌,“小福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我想要一个答案。”钱小福毫无畏惧的迎视对方灼热的视线,“如果我说,在我入府之前便与南宫桀相识,你相信吗?” 蔡总管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像是在打量,又似在研究,突然他灿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丫头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呢!” “什么意思?” “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还记得当初你入府之时,我问过你可是由老吴介绍过来的?那是提起老吴,你的神色显得十分慌张,便引起我的好奇,表面上我不动声色,背地里还是调查了一番,你与老吴根本素不相识! 当时我怕我你进府另有目的,便日夜小心提防,直到庄主生病,你挺身相救,确定你对咱们南宫府没有恶意。但对于你为何会进府、为何会接近庄主这一点,我还是心存迷惑。” 钱小福直到无法再隐瞒,便将自己当初与南宫桀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讲给蔡总管听。 “这么说来,你当初之所以会将错就错进了府,就是想知道庄主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忘了你?” 钱小福含泪点头,“我不在乎他负我伤我忘记我,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会这样?他突然从清离变成了南宫桀,突然与我素不相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谁能给我个答案?” 过了许久,蔡总管呐呐道:“小福,你可知……庄主姓南宫,名桀,字清离,而清离二字,除非亲近之人,否则他不会随意告诉别人,就连庄主未过门的妻子小梅小姐,也不可以随便唤出这个名字。” 钱小福情绪激荡。那个名字具有这么大的意义,那他…… “庄主并非是见利忘义之人,你说他曾经对你许下山盟海誓,承诺娶你为妻,可又突然相对不相识,莫非……在庄主离开府的那段时间,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让他忘了你,也忘了那段记忆?” 还没等蔡总管查到水落石出,回乡祭祖的赵如梅便回到了南宫府。 当钱小福兴致勃勃的闯进南宫桀的书房,准备与他一同分享酒坊里的乐趣时,就看到身穿一袭华丽粉色罗裙的赵如梅正面带笑容,在南宫桀的面前忙来忙去。 而南宫桀至始至终,眼中皆透着几分不耐,似乎对赵如梅的过度热情感到烦躁。 “这种野生人参是我们家乡的特产,我知道你平时最喜欢喝人参汤了,所以专程带了几株回来给你,还有这是……” 未等她逐一介绍完,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与下人无异的丫头,急吼吼的闯进来。 她脸色一沉,瞪着钱小福,“哪里跑来不懂规矩的丫头,难得不知道这里是庄主的书房吗?” 钱小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这位身材高挑,貌若天仙的少女,就是南宫桀未过门的妻子吧?前阵子她与南宫桀过得太愉快了,让她彻底忘记了他还有未婚妻的事实。 钱小福被眼前的事实打击的不知所措,又被他的未婚妻训斥一顿,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竟忘了回嘴。 许久没吭声的南宫桀,听见赵如梅不客气的训斥小福,当下便起了火气。 “如梅,有些事情不懂就不要乱说,小福不是府里的下人,而是我南宫桀的贵人,她不但救了我的性命,更为咱们百年酒庄立下不少功劳。”说这话时,南宫桀的口吻异常冰冷。与往日对待钱小福的态度截然不同。 此时他目光清冷,说的话并非严厉的责骂,却令人感到不安。 这样的南宫桀,钱小福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前也曾听蔡大哥和蔡总管说过他性格冷漠、待人高傲,她还以为他们在唬她,没想到是真的。 赵如梅没想到南宫桀居然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前这样斥责自己,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细细打量了钱小福,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朴素,但眉宇间流露出俏皮可爱的气质。 难得她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着未婚夫与一个丫头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赵如梅暗气在心底,但当着南宫桀的面,却不好表现出来。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眼下见南宫桀如此护着这丫头,明白若是硬碰硬,肯定对她不利。 当下她便奉上一脸假笑:“是我糊涂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怠慢了这位姑娘,刚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千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钱小福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这女人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桀,你还没给这位姑娘介绍我的身份吧?”说着,赵如梅主动上前,热络的牵起钱小福的手,“我是桀未过门的娘子,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偷望了一旁脸色难看的南宫桀一眼,硬着头皮道:“我……我叫钱小福。” “原来是钱姑娘啊,刚刚怠慢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 “哪里,其实我……” 未等钱小福讲完话,蔡总管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庄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今儿特意按照您的吩咐。炖了小福姑娘喜欢喝的牛肉萝卜汤。” 这句话听在赵如梅的耳里,十分刺耳。南宫桀居然为了一个丫头,特意吩咐厨房煮她爱吃的食物? 看来,在她离开南宫府的这段时间,果然发生了很多事,她虽然脸上维持僵硬的笑容,可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温和之色。 入夜,钱小福红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的未婚妻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可她不想与别的女子一同分享相公啊! 表面上赵如梅对她和气,可就算她再蠢再笨,也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敌意,显然也绝容不下她。 今日的晚膳如同嚼蜡,她不想让南宫桀不堪,更不想让自己难堪,虽然蔡总管不停的在席间说这说那试着缓和气氛,但她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明知道他有未婚妻,明知道早晚要面对今日的局面,可这些日子以来,与南宫桀朝夕相处,习惯了被他宠被他疼,她便天真的以为只要逃避去面对现实,就可以永远的和他长相厮守。 结果呢,人家正牌夫人回来了,那么她这个小小丫头,是不是该认清自己的立场,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她真舍得离开吗? 初踏入南宫府时,或许能舍下这段情份毅然离去;可今时今日,一颗心早已经为他沦陷,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着呢么离席的,只知道当她终于躺道床上,已经全身无力。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可笑,耳边想到幼时娘对自己所说的话——小福,女人这一生最幸福的,便是能够寻到那个一生一世只牵你的手的男子! 一生一世只牵我的手……这样的男子,在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咿呀”一声轻响,接着传来一阵轻弱的脚步声。 钱小福吓得猛然起身,刚要开口呼叫,就被一只大手掩住嘴,黑暗中传来一道极熟悉的嗓音—— “嘘!小福,是我。”是南宫桀。 “你……你半夜不睡觉,干么偷跑跑进我房间?” “我想你!” 掀开被子上了床,在黑暗中,他一把将她狠狠揽进怀中,那股力道像是要将她的身子揉碎般,害得她险些断气。 钱小福本想抱怨他太用力,虽然看不见他,却感觉他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小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答应我,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南宫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神过,不知道为什么,赵如梅的突然回来,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那女人真的是他的未婚妻吗?可为什么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在她身上,他丝毫感觉不到一丝雀跃和爱意? 他也曾问过自己,他与赵如梅之间真的有过恩爱吗? 可每次闭眼回想,他所看到的都是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着他,如梅是他的娘子,娶如梅为妻,将是他今生今世的使命,不得违抗!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没有爱,明明没有情,为什么她要娶她?为什么不得违抗? 有太多的疑问,从赵如梅出现的那一刻起涌至心头,但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却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不安,仿佛他将要失去什么…… 是小福,他的小福! 晚膳时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他全看在眼里,竟让他的心好疼,他多想把她抱进怀中,告诉他,他今生今世不必负她。 可他却只能僵硬的坐在原位,陪着她一起吃着食不知味的晚膳,陪着她一起不安,往日那个恬噪的丫头,今天却像丢了魂似的,连踏出房门的步履都显得好沉重。 胸前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手指轻轻一摸竟是她的泪,心中一痛他忙将她搂得更紧。 “别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答应我,求你答应我!” 钱小福紧紧的回应他,抱住瘦长的他,试探的仰起小脸,轻轻蹭蹭他的脸颊。 南宫桀立刻回应她,两人一阵耳鬓厮磨,舍不得分开。 “你就这样跑来,真的没关系吗?”她像小猫一样缩在他怀中,用力吸吮着他身上的气味,感觉此刻他真实的在她身边。 “她还不是我的妻!”好半晌,南宫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未等钱小福做出回应,他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黑暗里,传来他浓重的喘息,“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人陪我走下去!” “告诉她,我现在没空,晚些再说!” 打发了前来传达的丫头,南宫桀的脸色已经露出些许不耐,这已经是赵如梅那女人第九次派人来叫自己过去。 一旁伺候的蔡总管见主子脸色奇差,忍不住道:“庄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如梅小姐,不怕冷落了这未来的夫人吗?” 他的话得到南宫桀一记大大的白眼。“什么未来夫人,我又没一定要娶她进门。蔡总管,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会同意娶她?”对于自己为何会答应娶赵如梅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透。 他只记得自己几个月前因事出门,至于外出的那段记忆十分模糊,自出门后再回到南宫府,然后赵如梅成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一切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蔡总管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庄主你忘了吗?咱们府里从前酿制桃花醉的大师傅在不久前因病去世。自他去世后,桃花醉的秘方便落到如梅小姐的手中。如梅小姐曾与庄主说过,如果肯答应娶她为妻,他便交出桃花醉的秘方。那时少爷对她的提议很是不满,所以举办了几场酿酒大赛,就是想从各地选出一批精良的酿酒师,来取代赵家的桃花醉。 可不知为什么,你自从三月离开,五月底再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不但取消了酿酒大赛,还对外宣布,要迎娶如梅小姐为妻。” 听着这些话,南宫桀的脸色慢慢阴冷了起来。 “当时府里的人都以为庄主是因为寻不到比桃花醉更好的美酒,所以不得已同意如梅小姐的提议,况且您与如梅小姐本来就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宣布成亲也是理所当然。” “三月到五月?” 南宫桀轻喃,猛然想起钱小福在那次救了自己之后,她曾问过她想要什么赏赐,她什么都不要,偏问他三月到五月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小福会问这个问题? 三月到五月……他明明去了宜昌啊! 可他去宜昌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段记忆竟是这样模糊? 他连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都能清楚的说出来,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他却忘了? 见南宫桀陷入失神,蔡总管小心打量他。 小福那日对他说,这段时间,庄主明明去了兰山村,并且在那里与她定下今生今世情缘,可庄主却抵死说他去了宜昌…… “庄主,若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些日子,你与如梅小姐的婚期就要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响雷,震得南宫桀愣住。婚期就要到了吗? 他茫然的看着蔡总管,“若是我现在取消婚约,可……还来得及?” 蔡总管抿唇一笑,“庄主是主我是仆人,既然庄主想要做此决定,我自然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此刻的窗外,一个人影悄然离去,眼底正流露出一抹阴毒狠辣的目光。 “啪!” 一个震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惊扰了赵如梅慌乱的心。只见一个当差的丫头摔倒,摔破了茶杯茶碗,也洒了一地的点心。 赵如梅刚刚亲耳听到南宫桀与蔡总管的谈话,一肚子气无处发,刚好看到这笨手笨脚的丫头。她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揪起那个闯了祸的丫头,狠狠甩了她两记耳光。 丫头捂着脸颊,惊恐的看着对自己大打出手的人。 “蠢货,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连平地也会摔倒,还是你瞧见南宫府的东西不顺眼,故意摔碎它?平日庄主和蔡总管纵容你们,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忘了自己姓什名谁,一个个妄想飞到枝上做凤凰是不是?” 她心底有气,尤其看着这些丫头,便想到了那个被南宫桀呵护在手中的钱小福。 闯了祸的正是府里工作好些年的丫头珠儿,看到赵如梅气上心头,吓个半死。 她跪在地上不断哭诉,“如梅小姐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几日我娘病了,我整日照顾,已经多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所以刚刚才会失神,不小心打碎了杯碗……” “哼!不小心?我让你不小心,”啪!“我让你不小心……” 她边骂边打,眼看下一个巴掌就要落到珠儿的脸上,却在半空中被人用力拦住。 钱小福一把将撒野的赵如梅推至一边,扶起一脸红肿的珠儿,“就算她弄坏了杯碗,最多拿钱赔偿就是,你干么动手打人?” 若不是她亲眼看到赵如梅对珠儿动手,她怎么也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暴力的女人。 被推开的赵如梅吓了一跳,待看清推自己的正是钱小福,她更是恼恨万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庄主的新宠啊!不过你别忘了,就算南宫桀宠着你纵容着你,他最多就只给你一个妾室的名份,妾斗不过妻的,更何况你现在在南宫府里连妾的身份都不是,无非就是一个被主子偶尔宠幸一下的贱人而已。” 赵如梅左一个妾、又一个妾,听在她耳里已经是莫大的讽刺,现在居然又骂她是贱人?就算她再老实好欺负,也无法容忍别人践踏她的自尊。 “还以为在有钱人家长大的姑娘都有涵养,今日见了赵小姐之后,终于推翻了这句话。” 她冷哼一声,“虽然我自幼生长在乡下,大字不识几个,但至少我懂得一个‘理’字,可怜你即将成为南宫府的庄主夫人,却愚蠢得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看在我这个乡下姑娘的眼中,真是个笑话。” 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钱小福扶着珠儿,转身离开。 赵如梅被她那几句话气得脸色发青,紧紧的握住双拳,咬牙切齿道:“钱小福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惹怒了我!” 两天后,赵如梅从被她派出去的探子口中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钱小福居然就是南宫桀在离府那段期间认识的那个姑娘。 在南宫府邸,别人不知道南宫桀三月到五月之间去了哪里,她赵如梅可是清楚的很。 当初她用桃花醉的秘方逼他娶自己为妻,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拒绝。 本以为他只是闹闹脾气,最终还是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岂料,她居然会在离府的这段日子里,遇到了一个乡下丫头,并与那个丫头私定终身。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对他做了那件事。 眼看她快成为南宫夫人了,她绝不让自己功亏一篑! 眼底闪出数道阴险可怖的光芒,心底阴毒的计谋也慢慢成形。 赵如梅随意走着,不经意注意到钱小福行迹诡异的朝酒坊的方向走去,她立刻尾随跟上。 第九章 到了傍晚用膳时分,南宫桀突然传令今日公务繁忙,晚膳直接命下人送到卧房即可。 这个命令一下达,南宫府内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包括蔡总管也不明所以,但他毕竟是下人,所以也不敢多问。 但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庄主明明对外下令说是忙于公事,可负责送饭的下人却见如梅小姐赖在庄主的房里不肯离去。 大伙都知道,庄主极宠小福姑娘,就算正牌未婚妻回来了,小福姑娘也没有因此而失宠。所以大家都在猜,钱小福这个乡下丫头很有可能取代赵如梅在府里的地位。 但眼下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庄主不但对外传出假消息,还吩咐了两个心腹的家丁在门外把守,外人不得入内? 钱小福本来在酒坊忙着偷酿千世情缘,也无意中听到下人们私底下的议论。 南宫桀与赵如梅单独在卧房里? 南宫桀还对外传今日忙于公事,不见任何人? 前几日他亲口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难道就是这样的交代? 忍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和猜测,她倒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当她来到南宫桀卧室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家丁守在门前。 “对不起小福姑娘,庄主已经下令,今日不见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小福姑娘在内。” 钱小福还想再追问下去,但也知道南宫桀一旦下令,便不容人反抗。 她本想就此离开,却无法压抑内心深处的疑问,看了看这房子的四周,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习惯攀爬的她小心翼翼的向房顶爬去。 轻轻的掀起一片瓦块一看,南宫桀哪里在做什么公事,他与那个赵如梅此刻正同桌用着晚膳。 赵如梅笑眼如花,时不时为他夹菜,而南宫桀也面露温和,将她夹来的每一样菜都吃完。间或传来两人聊天的声音,以及赵如梅的笑声。 钱小福就这样怔怔的趴在房顶上,看着室内温馨幸福的画面。 她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像个傻瓜一样,趴在这里偷看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姑娘相处甚欢的场面! 他说,今生今世定不负她,可眼前这又是怎样回事? 那个口口声声说必不负她的男子,传令不见任何人,却唯独与他的未婚妻躲在房里共用晚膳。 而她呢?每天每夜都想着再度酿出千世情缘,只为他那一句“味道不对”,便倾尽心思,只为博得他的笑容。 钱小福啊钱小福,你还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儿,你以为你一个乡下丫头,如何与这种娇滴滴的大美人相提并论? 赵如梅说得对,她才是南宫府未来的庄主夫人,即便是有一天南宫桀肯给她一个妾的名份,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妾而已。 妾斗不过妻,况且,她又有什么本钱与人家斗?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 看着眼底下那温馨和乐的场景,她突然觉得很羡慕,是啊!他们才是未婚夫妻,而自己则是第三者。 回想起南宫桀第一次对自己许下诺言,没多久,他就宣布,将会在不久之后迎娶赵如梅为妻。 而第二次对自己许下山盟海誓,却让她看到了眼下这刺眼的一幕。或许,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她一点都不重要。 她只不过……是南宫桀在未婚妻不在自己身边时的一个小小的慰藉品而已。 钱小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屋顶,怎么回到房间,也不记得天究竟是何时黑的。 “小福,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也不知自己这样呆坐在床上多少个时辰,南宫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看着他满脸通红,口中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唇边还露出浅浅的微笑,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低头便吻住她的唇,同是将那浓浓的酒气传到了她口中。 她欲拒绝,却逃不过他的吻。 “别逃,再也不让你逃了,再也不给你逃开我的机会……”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小福,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钱小福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略显醉意的笑脸,心痛如绞,“你喝酒了?” 他在她柔嫩的小脸上轻啄一记,眼神带着几分迷蒙。他今日的确是喝了不少酒。因为他很开心,他终于成功的与赵如梅解除了婚约。 回想起今天清晨发生的那一幕……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亲口告诉赵如梅自己无法履行约定将她迎娶入门时,她非但没有同自己吵也没有同自己闹,反而异常冷静。 “我自幼与你一同长大,还从未见你对哪家姑娘真正动过心,虽然你的决定让我很难过,可是我也知道强摘的瓜儿不甜,若是我执意想嫁进南宫家,恐怕将来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得到幸福。 你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便非常的喜欢着你,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嫁进南宫家的时候,你却提出这样的要求……身为你未婚妻的这些日子里,我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对我而言是一种遗憾。 可是现在再来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要你的补偿,也不要你的道歉,只求你能够陪我吃顿饭。像天底下所有的夫君陪自己的娘子那般,简简单单的吃上一顿饭,让我稍微感受一下被疼被宠的感觉,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打扰你了。” 南宫桀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虽然他对赵如梅没有爱意,但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在这偌大的府里,她是自己童年时唯一的玩伴。 他不能给她名份、不能给她地位,如今,她卑微的只求自己陪她吃顿饭,就算再狠心的人,面对这样的恳求,也无法说出个不字。 想了半晌,他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赵如梅随即又道:“我知道你心底喜欢的是那个钱姑娘,现在你答应与我单独吃顿饭,钱姑娘若是知道了,心底必然不会痛快,不如你吩咐下去,说今天晚上有公事要忙,暂不接见任何人可好?” “你想得倒是周道,这件事若是让小福知道了,她肯定要多想了,别看那个丫头平时大刺刺的,心眼可是小得很呢。” 说到这里,南宫桀不由得一笑。“好,就按你说的,今晚暂不见客。” 结果他满足了赵如梅的条件,与她共吃了一顿晚膳,两人忆起童年的许多趣事。 一想到自己与赵如梅之间的婚约这样轻而易举的取消,他恨不能马上告诉小福这个好消息。 有太多的话想讲给她听,有太多的喜悦想同她一起分享,心底作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可眼皮却渐渐沉了下来,抱着怀中娇软的身躯,嗅着那让人舒服的味道,没多久,他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钱小福见他就这样睡着在一旁,唇边还噙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心中一揪,忍不住轻轻抚摸那俊美容颜上的每一个线条。 清离,不管你待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两人世界不该有第三者介入。 再给我几天时间,待千世情缘醉成的那天,也将是我离你而去的时候! 南宫桀很郁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大清早起来之后,小福就给他脸色看。 回想起清晨自己在小福的房间醒来,她不但没像往日那般伺候自己更衣梳洗,还冷冷的道—— “庄主,府里人多嘴杂,你天天晚上睡我这里,就不怕谣言四起,坏了我的名声吗?再说,这件事若是传到了赵小姐的耳里也不太好吧?” 也没等他辩解,这丫头便皱着眉头对他下了逐客令。 大概是昨日喝了些酒,让他的头有些晕晕的,此时的他只想找双小手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场面。 南宫桀当下便沉了脸色,自己为了能摆脱掉与赵如梅的关系费尽心力,如今但没换来半句软声细语,反而还被数落一顿。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现在在南宫府里,有哪个人不知道你钱小福就是我南宫桀的女人,况且……” 他恼道:“我喜欢睡在哪个房里,也由得那些下人们评论吗?我倒是想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敢在主子背后嚼舌根,若真是被我逮到了,看我不拧了他的舌头!” “哼!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自然是想拧谁的舌头就拧谁的舌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好歹我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既然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就别总是做这些伤风俗的事情。” 南宫桀觉得这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过了,可小福一副横眉冷目的模样,顿时气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火速穿了衣裳,恼怒的瞪她一眼,“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男子,一直以为自己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换来回报,可是结果呢……” 想到自己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本以为今日起来后会换来她的雀跃和感激,不料等到的却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气得口不择言,“你若不希罕我的心意就直接说出来,还当我南宫桀找不到女人,非要你钱小福一人不可!” 见她因自己的话瞬间红了眼,心底也有些不忍,可一想到自己受到的委屈,他便恼恨的不想再与她继续争执下去,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 结果这整个早上,他就在抑郁中度过。 自从昨天与赵如梅谈开之后,有关于桃花醉的秘方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 但他没想到赵如梅居然肯将配方无条件的送给自己。 “这怎么可以?桃花醉是赵师傅当年的心血,虽说百年酒庄历经了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接连为自己创下了十几种不同口味的名酒,桃花醉仍是有它本身的意义和价值。如梅,一万两白银买你这桃花醉的配方,我不想亏欠你,还希望你能接受这个条件。” 赵如梅却摇了摇头,“我爹曾说,当年若没有南宫老庄主的出手相救,便没有我们现在的赵家,如今我爹过世了,可他的教诲我断不敢忘记,所以这成两白银我实在是不能收下。” 未等他做出回应,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不好了,庄主,酒坊出事了!” 蔡毅然极少会露出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能让他变脸到这种程度,南宫桀也隐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酒庄下个月要送往陕北隶县的那批酒,酿制材料昨晚全部被人毁坏,其中还有不少名贵药材全数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桀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直着身体怔怔的坐在原位,也不知过了多少,才阴沉的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昨晚工人收工回家后,我照例都有巡视一下,今日工人上工时,却看到酒坊被人明显的破坏过,而且丢失和遭损坏的东西几乎都是运往隶县的那些酿酒店配料。” “怎么会这样?”赵如梅也凑了过来,“什么人和咱们百年酒庄有这种深仇大恨,竟做得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蔡大哥,酒庄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蔡毅然抚着下巴想了片刻,“若说酒庄最大的敌手,就是不久前和咱们结下梁子的大富酒庄老板吴大富。从大富酒庄的分庄设立在永安城之后,他们便想尽一切下流的手段与咱们为敌。” 她累索了半晌,突然道:“莫非……咱们府里有内贼?” “如梅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如梅有些为难的看了始终保持沉默的南宫桀一眼。“虽然有些话我实在是不想说,可是……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恐怕真的会养虎为患。” 南宫桀听了心神一凛,表情不悦道:“你把话说清楚!” 当南宫桀和蔡毅然在赵如梅的带领下,来到酒坊的一个偏僻角落时,只听到一间房子里传来两个人隐约的谈话声—— “小福,这府里人多嘴杂,就算你掩饰得再好,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到底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是蔡总管的声音。 “这种事,就一五一十的坦白,又有什么意思?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他来说,也许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一阵沉寂之后,“蔡总管,不管怎么样,这府里上下只有你最懂我,我告诉你的那些事,你千万不可以透露给别人知道……努力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成果,就是不知道,这成果到底是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小福,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别愣着了,快点过来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一会儿带着你的成果好去见庄主。” 却听见钱小福道:“还有什么可见的?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以后……我与他再没关系了。” 门外偷听的南宫桀脸色骤然一变。 以后再没关系?那该死的女人……说的可是与他之间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为什么小福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她与蔡总管有什么事要对自己保密? 为什么她会说出,她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从此后便与他再无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到一阵烧东西的焦糊味从房里传出来。 当他推开那两扇木门,当里面的一切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狠狠的吃了一惊。 只见钱小福和蔡总管正蹲在地上烧东西,那堆东西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过从味道上闻来,应该是药草。 “庄主?”正忙着收拾的蔡总管看到门被推开,先是吓了一跳,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孔之后,更是大吃一惊。只见南宫桀站在房子的门口,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丝毫温暖不了他的表情。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发出两道精光,连表情也阴冷骇人。 钱小福也吓了一跳,与蔡总管两人呆呆的看着如门神一样的南宫桀。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到底在做什么?”南宫桀看着地上烧焦的东西,心底产生无数个猜测。 钱小福和蔡总管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回答。 “钱小福,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赵如梅已经先发制人,一脸怒气腾腾的挤了过来,“真没想到你竟这般忘恩负义,桀对你一片真心,甚至为了你要与我退婚,可是……可是你却做出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那个吴大富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奸细?” 面对被这一连串不实的指责,钱小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你在说些什么?” “哼!我在说些什么?你心里比我还清楚。我就知道你鬼鬼崇崇的定是有什么阴谋,没想到今日果然被我逮到了。”她娇斥,“前两天我不小心看到你总是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后院,没想到你居然每天晚上趁着工人下工之后来这里打探地形,事后,我更是查到你居然与吴大富暗中早有勾结……” 说到这里,她露出痛心的表情,“钱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咱们百年酒庄与隶县签下契约,可你却在工期将至之时,偷偷将这批酿酒的材料全部烧毁。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将会导致百年酒庄名誉扫地,也会陷南宫桀于不仁不仪?” 钱小福听她劈哩啪啦说个不停,一时之间听不出个究竟。 而一边的南宫桀却始终冷眼与她相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全是对她的怀疑和打探。 那陌生的眼神让她内心揪成一团,她不断的摇头,拼命的想要解释,可赵如梅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隙。 蔡总管更是目瞪口呆,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蔡毅然也被眼前的事实打击得白了脸。 当钱小福终于听明白赵如梅将奸细的罪名扣到自己的头上时,她顿时气得大吼,“喂,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毁灭证据?哪有破坏酒坊?哪有背叛南宫家?哪有受人指使?” “还不承认?”赵如梅眼神一冷,打了个手势,没多久,就见珠儿一脸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 “珠儿,现在庄主人就在这里,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庄主,把你那晚听到的事实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庄主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小福看着这个被她当成姐妹一样照顾的人,不懂为什么这件事珠儿也参一脚。 珠儿怯怯的看了众人一眼,当她看到南宫桀冰冷的面孔后,狠狠打了个冷颤。 “说!”一道骇人的命令响起,吓得她双膝一软跪倒于地。 “回……回庄主……那天我不小心经过后花园,看到蔡总管和小福姑娘两人神神秘秘的在一起交头接耳,我……我一时好奇,便偷偷的跟了上去探听,结果,结果被我听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说到这里,她怯懦的看了死死盯着自己的钱小福一眼,“我……我听到,小福姑娘和蔡总管说……说她的义父就是大富酒庄的老板,她之所以会潜进南宫家,就是受了吴大富的指使。这次与隶县的生意之所以会谈得这么顺利,全部是她从中一手操作,目的就是待工期接近时,她好从中破坏。因为这样一来……”她咬紧牙,“她就可以成功的破坏百年酒庄的商誉。可是府里的下人是不能随便进入酒坊的,所以小福姑娘便拜托蔡总管从中帮忙,而给蔡总管的酬劳是……五……五千两黄金。” 当珠儿的话说完后,不仅钱小福狠狠的吃了一惊,就连蔡总管父子也是惊讶不已。 珠儿哆嗦的看了众人一眼,“因为小福姑娘说,在南宫家做一辈子总管,也不可能赚到五千两黄金,但只要蔡总管肯帮这个忙,大富酒庄可以保证蔡总管一家从此飞黄腾达,大富大贵。” “你胡说八道!我爹不可能是这种人。”蔡毅然气个半死。他爹在南宫家侍候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怎么可能会为了五千两黄金做出这种事来? 珠儿被吼得刷白了脸,“我……我不敢撒谎,这……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说着,她又偷瞟了钱小福一眼,只见对方也在狠狠的看着她。 她打了个大大的冷颤,小声嗫嚅道:“对不起小福,我知道你平日待我好,可是……可是不管你对我再好,我也不能让你毁了我们百年酒庄,小福,别再错下去了。” 第十章 钱小福没有回应珠儿,只是无畏的迎视着南宫桀,“她说的这些,你都信吗?”她的声音微抖。 南宫桀隔着一段距离,死死盯着那个他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的人。 那张熟悉的面孔,两只黑潭似的大眼内,闪着动人而又单纯的光芒,甚至还含着几分让人心疼的水气。 她要哭了吗?还有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小心,带着一丝丝的绝望,好似在等待着他的裁决。依旧是记忆中那张可爱的脸庞,为什么会变得好陌生?甚至令他心碎。 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同时涌上心头,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声音显得好遥远、好冰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蔡总管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你刚刚烧毁的那些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刚刚说,完成了这里的事情就要离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小福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那冰冷、犀利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质疑。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南宫桀竟然会将这样尖锐的矛头指向自己。 胸口处仿佛被一个尖细的东西划开,疼痛迅速蔓延,摧毁了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堡垒。 他每说一句,那堡垒便多坍塌一分。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什么,抑或是想要解释什么,却被他硬生生的打断。 他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步步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瞅着她,“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为了你,我甚至与赵如梅解除了婚约,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那个吴大富真的是你义父?你之所以混进我们南宫家,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真的是为了毁掉我们百年酒庄的声誉?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突然笑了,只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你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大字也不识一个,却偏偏懂得酿酒,甚至比我府里任何一个酿酒师都聪慧,我早该怀疑到你头上了是不是?” 看她拼命摇头,眼底已经盈满泪水,他却无情冷哼一声,“按这么推算下来,那次你所谓的舍身相救,搞不好也是你接近我的计划之一。我明明问过你想要什么赏赐,你不但一分钱都不要,还表现出一副想离开这里的样子,噢,对了!若我没有猜错,这招应该叫做欲擒故纵吧!” 钱小福被他一步步紧逼,逼到了无处可退,脸色惨白得没有半丝血色。 蔡总管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庄主,你误会小福姑娘了……” “你给我闭嘴!”南宫桀的怒气终于爆发,“我那么信任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当成我的心腹至亲,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蔡总管,五千两黄金对于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你真的觉得南宫家这间庙太小,我不介意你们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清离!”钱小福声嘶力竭的怒吼。 南宫桀先是一愣,就见她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尖锐的呐喊伴随着眼泪,“你可以不记得我,可以不相信我,难道在你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蔡总管,你也不再信任了吗?你看看他,睁开眼睛看看他!” 她指向老泪纵横的老管家,“他已经快六十了,从你出生那天起,便把你当儿子一样的看待,你笑他会跟着你笑,你愁他也会跟着你愁。你生病的那几日,蔡总管疯了一样的为了你四处寻医,那些大夫说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蔡总管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 他甚至跪在那些大夫面前说,挖心挖肝只要能救回你一条性命,他什么都愿意舍,这样的老管家,你居然不问是非,只因别人一句诬陷,就狠心怀疑他?是不是在你的记忆里,我的影子一点都不剩?我是小福!小福!你的小福啊!你难道忘了吗?在兰山村的那间小作坊里,我们共同酿出了千世情缘?你曾亲口答应我,从今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会对我发脾气,不会不理我,一定会疼我爱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你也不会打我骂我惩罚我,还有……你还答应我,会永永远远相信我……” 她每说一句,南宫桀的表情便震惊几分,脑海中突然劈开一到裂痕,遥远的角落里,隐约浮现出那早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 手臂突然被拉起,褪了宽长的衣袖,一股钝痛在臂间蔓延,就见钱小福对着他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再抬头时,他看到的是她那张已经被泪痕爬满的绝望小脸,更令他心惊的是,臂间的那两排牙印,居然与新添的牙印完全符合,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两排牙印你总该记得……”她的声音慢慢恢复平静,唇边荡起一抹凄凉的笑容,“你现在一定很痛吧,当我第一次要下去的时候,你也说很痛,可是你知道吗……世间还有另一种痛,比你这伤口还要更痛……” 握着他的大手,抚向自己的胸口,“清离,这里……我这里好疼……”她边说边哭,“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把这种疼痛留给我,你真的好残忍……” 她放下他的手臂,扯出一个绝望的笑容,“什么千世情缘万世情缘,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些可笑的往事罢了。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之间的缘份便到此为止吧。 如果你怀疑我故意破坏酒坊的生意,你可以去衙门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蔡总管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他只是一个希望你能露出真心笑容、幸福生活的老伯伯而已。” 一口气说完,也不给南宫桀消化的机会,钱小福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出了南宫桀的视线。 蔡总管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他一脸怨慰的瞪着南宫桀,“庄主,为什么你这样糊涂?你可知,小福这几天日熬夜熬,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取来一只精致的小酒壶,“小福说,这酒名叫千世情缘,里面有你最想要的那种味道:她还说,这酒里承载着你们之间对彼此的承诺。庄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你对于小福,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南宫桀颤抖的接过那小酒壶。千世情缘?好熟悉的名字,小福……清离……钱大娘……恭喜发财钱家四兄弟…… 当壶中的酒液顺着喉咙慢慢滑下的瞬间,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在胃中炸开! 记忆出现混乱,扭曲着他的思绪,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在脑子里转动着一段有一段的画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东西可多了……”有个女孩笑嘻嘻的板着手指对他说:“我要你从今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准没事对我发脾气,不准不理我,一定要疼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不准打我骂我惩罚我,还有……” 她突然抬起头,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你永永远远的相信我。” “没想到你人小,要求可真多。” “怎么,你做不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 “那如果你做不到呢?” “如果我做不到,就让老天爷罚我被天打雷劈,五雷——唔!” 轰顶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小手捂住了口。“不准随便发这些狠毒的誓言!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负了我,我不要求你别的,只希望你能将这千世情缘发扬光大,让东辰国的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够品尝到它的美好,而我……将会躲得远远的,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小福,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口说无凭,这牙印,便是你答应我最有力的证据。” 臂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拉起袖口,看着这两道清晰的牙印,顺着那淡淡的疤痕覆盖在上面,上面还渗着浅浅的血渍。 是她的……是她的…… 为什么他会将这段记忆完全抹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在那个街头,自己满眼幸福的看着那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头,为了给自己买一块布料,竟冲进层层人群。 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钝痛,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里,看到了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在人群中茫然的呼喊着清离“ “小福……”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南宫桀终于忆起从前的一切。“噗!”他吐出口黑血,染红了衣襟,吓坏了众人。 “我不管,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尝试,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把那个贱人忘了,并且乖乖答应我为妻,我什么都不在乎……” “摄魂术是唯一的方法,只要摄了他的魂,不怕他不乖乖听从你的命令,将你娶进门……” 不要……不要…… 南宫桀在黑暗中努力挣扎,可他的反抗却微不足道得可怜,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控制着,浑浑噩噩,一段有一段的记忆接连跳脱出来。 赵如梅奸佞的冷笑,居高临下的站在她床边,那个该死的臭道士不知道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又是扯他头发,又是采他的鲜血…… 小福……小福你在哪里? “清离,你真的忘了我吗?”一张哭的梨花带泪的小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清离,我们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开,清离,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清离,我是小福啊……” “小福……小福……” “庄主,庄主快醒醒。” 南宫桀猛然从混乱的昏睡中惊醒,看到的就是蔡家父子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看着他满面惊慌,蔡总管忍不住老泪纵横,“庄主你总算醒了,大夫说你那天太过激动,怕你怒极攻心,若有个什么闪失,恐怕……恐怕……” “小福……小福在哪里?” “庄主,小福姑娘自那日离府之后,就再也不曾回来过……” 最后,还是蔡毅然狠下心肠,讲事实的真相道出,“自你吐血昏倒后,珠儿便悬梁自尽,幸好发现得早,后来才得知那日珠儿诬陷小福的那些话,都是赵如梅从中指使她说的。” “只因珠儿的娘患了重病,需要大笔银子治疗,珠儿为了给她娘治病,便收下了赵如梅的好处。可当她亲眼看到小福因此离开南宫家,又见你为了小福吐血,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自己因为一时糊涂闯下了大祸,才会愧疚的上吊……” 南宫桀似乎听到了心破裂的声音,全身的力气被一丝丝的抽走。 当他猛然回想起那天小福的带着满脸的绝望,从自己身边跑开的画面时,“不——” “庄主,你要去哪里?” 蔡总管和蔡毅然看到一脸苍白的南宫桀飞也似的跳下床,踉跄的跑了出去,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砰!”南宫桀一脚踹开赵如梅的房门,就看到她正在收拾行李,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她还未从踢门的惊讶中回神,一只大手已经毫不客气的扼住了她细嫩的喉咙。 “你对我使了摄魂术?”被剥夺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恢复,南宫桀终于忆起那日在市集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被迫仰着脸望着他的赵如梅,惊恐的试图想去扯开他扼在自己的颈间的手指。 眼前的南宫桀俊美依旧,可那张脸却扭曲的如同地狱的魔鬼,严重释放着利箭一样凶狠的光芒,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可怕模样。 她自幼与南宫桀一同长大,见惯了他的淡漠疏离,高傲自负,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凶狠残佞,嗜血阴毒的表情。 她惶恐的摇着头,希冀若可以用濒临死亡的无助来博取他的同情,可显然她对自己在南宫桀心底的地位高估了。 喉间那股几乎要剥夺她性命的力道,在无形中加强,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阴间的入口。 “还是不肯说吗?”他红着双眼,嘲弄的冷笑一声,“既然你死也不肯道出真相,那么我只能成全你了……” 说着,勒住她脖子的手一用力,就要结束她的小命—— 赵如梅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她被这样的南宫桀吓得一惊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你……你想知道什么,我……我统统都告诉你。” 他才慢慢的松力,倨傲的看着她无助的脸,“从头到尾一五一十,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赵如梅,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爱了眼前的男子十几年,要尽心机用尽计谋,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突然哈哈大笑,却也泪流满面,“没错,我的确是对你使用了摄魂术,可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你逼我的!” 控斥的双眼瞪着面无表情的南宫桀,“我们一起长大,你明知道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人,可是你呢?你问问你自己,你曾认真的看我一眼?你从来都是那么高傲自负,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就连那年我为了博你一笑,不惜下厨学艺,最后因为切菜而割破手指,你也不过是淡淡的看我一眼,说我流出的血很脏……”她突然悲伤的扬起笑容,“没想到这样冷情冷意的你,居然可以对一个乡下丫头露出那么真心温暖的笑容!你知道吗?当我亲眼看到你站在街口,望着人群中那个不起眼的下贱丫头,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来,我不允许……绝不允许……我守了你那么多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夺走!” 她像疯了似地瞪圆了眼睛,“那个道士对我说,只要摄了你的魂,便可以让你将那段时间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为了不让你的那段记忆变成一片空白,我还让他对你施法,让你以为那段时间身在宜昌,并且要你取消酿酒大赛,宣布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南宫桀越听越心惊。难怪每次回想起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那么模糊。 而且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娶她为妻,明明他们之间并无深厚的感情。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逼着他这么做,而他却无力反抗。 耳边又响起赵如梅凄冷的笑声,“不过那个女人也真蠢,我不过是安排了一场与你用膳的温馨假象,她就被嫉妒蒙蔽了眼。然后我故意带你到她的秘密酿酒的地方,想造就你的误会,没想到天助我也,她跟蔡总管的对话让你相信我的谎言。” 南宫桀听了心惊,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诡计。 她愤恨的瞪着他,“南宫桀,你真的以为,当日你向我提出解除婚约时,我会心甘情愿的答应吗?我没有那么宽大的胸襟,更不可能眼睁睁成全你们,我恨钱小福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恨蔡总管虽自幼看着我长大,可一颗心却便向着那个贱女人。而我最恨的就是你!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对我这么冷酷无情,我又怎么可能对你使出摄魂术?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她宛如深受打击的退后几步,“摄魂术居然敌不过她亲手酿给你的一杯酒。” “这么说来,隶县的那批酒之所以遭到破坏,珠儿诬赖小福和蔡总管一事,全是你一手策划的?” 一块一块拼凑,南宫桀终于明白了真相,他误会小福了! 想起小福在临走时那绝望,心碎的眼神,硬生生的扯痛了他的心,而他成为重重伤害她帮凶! 赵如梅得意的冷笑,“是我做的又怎样?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这个卑鄙的贱人!”再也不想听下去的南宫桀,想也不想的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结束她的性命。 “庄主……” 就在赵如梅差点就死在南宫桀手中时,蔡总管及时闯了进来,见状忙上前阻止。 “庄主冷静一点,杀人偿命,况且为了这种人杀人,根本就不值得。”蔡总管对赵如梅失望透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姑娘,竟狠心到这种地步。 在蔡总管的劝解下,南宫桀慢慢的松开手,他红着双眼,狠瞪着眼前这该被凌迟至死的赵如梅,突然冷冷一笑。 “是啊!像你这种女人,杀了你,污了我的手。蔡总管,赵如梅乱用邪术,害人不浅,把她送去衙门,一切,交给大人裁决。”说完,他漠视赵如梅绝望的表情,头也不回的离开。 “喂,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的话?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家小福不会见你,你最好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小福那丫头就是傻,当初好心把你带到我们家,供你吃、供你住还费心照顾你,结果呢?竟养出了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当南宫桀马不停蹄的找到兰山村钱小福的家时,却遭到钱小福四个鲁直哥哥的无情阻挡。 他怎么也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这个局面,钱家恭喜发财四兄弟宛如四尊不可侵犯的门神,死死守在家门口,任凭他赔礼、道歉好话说尽,就是不肯让他踏进大门一步。 最后,他干脆直挺挺跪在钱家大门前,身称若见不到钱小福,就跪死在这里不走了。 “哼!你用不着表现出这幅假惺惺的可怜模样,你知道我们家小福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你以为你跪一下、道个歉、说几句好听话,小福就肯原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吗?” 钱家老四性子最直,也最疼自家妹妹。这次小福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家后,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这可吓坏了他们四兄弟。 当问明事情的原委,四兄弟便把南宫桀列为钱家的头号敌人,恨不得拆他的骨、剥他的皮,亲手将他剁尸万段。这会只把他挡在门外、斥责一顿,已经很客气了。 对于钱家四兄弟对自己的敌意和谩骂,南宫桀能够理解,但他也只是受害人,他们都中了赵如梅那个坏女人的计谋,只是小福为此承受了太多的苦。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跪在这里,心甘情愿的接受恭喜发财的指责,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最卑微的姿态等待小福的原谅。 钱家四兄弟轮流骂了一圈之后,发现南宫桀依旧不痛不痒,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只盼小福出门与他相见。 最后,四人骂他实在没意思,气得干脆不理他,让他就这样跪死好了。 就这样,南宫桀从早上跪到晚,天真的希望小福可以看在他如此真心诚意的份上,至少出来见他一面。 可是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天空中慢慢飘下细雨,仍不见小福的身影。 细小的雨丝变成大雨,打湿了他的发,浸湿了他的衣裳,冰冷的寒意侵入骨髓,长跪的膝盖也痛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跪了多久,模糊的视线里徒地看见两只绣花鞋,头顶的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抬头望去,竟是一把用旧的油纸伞,而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印象中曾给予他无限温暖和亲情的钱大娘。 对方的脸上依旧泛着慈祥的微笑,即使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中,一样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清离公子,呃……或许我现在该叫你南宫庄主。”她伸出手,将跪在地上的南宫桀轻轻扶起,“你身娇肉贵,我们小户人家哪承受得起如此大礼,下雨天凉了,你快回去吧,否则身子受寒,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承担不起的。” 南宫桀顺从她的意慢慢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酸痛得失去知觉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双明明枯瘦的手,却有力的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 短短两个字,竟让一向铁血冷情的南宫桀喉间泛酸,热泪盈眶,“钱大娘,求你……求你让我见见小福,可以吗?” 钱大娘露出一脸的为难,最后戚戚然道:“小福……小福已经在昨天离开这里了,临走之前,她曾交代过我,说有朝一日如果你找上门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两张纸,交到南宫桀的手中。 南宫桀仔细一看,竟是他当初在嬉闹之下,逼着她签下的卖身契,上面有她红红的手印。 “小福说,既然你毁了你们之间的约定,那么这张契约自然无效。而另外那一份,是小福求着我为她代写的酿酒秘方。她说千世情缘是你们合力完成的,如果你还记得你曾对她许下的誓言,那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南宫桀颤抖的接过那两张薄纸,慢慢回味钱大娘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 小福走了…… 小福离开他了…… 当这个意识渐渐清晰,他终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 第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负了我,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将这千世情缘发扬光大,让东辰国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够品尝它的美好,而我……将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自从钱小福一声不响的离开之后,这句话每日每夜在南宫桀的耳边回荡。 小福,我没有负你,我只是……在很不小心的情况下……把你给忘了。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为什么你要那么狠心的离我而去? 南宫桀心里有太多话、有太多委屈想要对钱小福倾诉,但事情已发生,再也无法挽回。小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一年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悲伤之余,他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千世情缘上面,为了实现当时对小福的承诺,让千世情缘在东辰国发扬光大,甚至名传千古,他将商人最狡诈的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 短短一年的工夫,千世情缘成了百年酒庄最新的招牌酒。 千世情缘因为味道醇美,清香宜人,而且名字又起得好,意义悠远情深,久而久之,竟成了大街小巷人人喜爱的佳酿。而桃花醒也因酒会伤身,大富酒庄也因此搬离永安城。 更甚者,不知是谁为了这千世情缘拟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一个痴情的男子,因为负了心爱女子,便酿制了千世情缘,并立下誓言,今生今世若找寻不到心爱女子,决定终生不娶,纵使死后入黄泉也要继续寻找,直至千世万世,绝不放弃! 这个传说感动了众人,并为大家所津津乐道,视为一段传奇佳话。 而从前那个众所周知的桃花醉,不知何种原因,居然成了百年酒庄的禁酒。 自一年前开始停止生产,桃花醉的原配方继承人,因为意图谋害百年酒庄庄主,被衙门收押,最后被判流放关外,终生不得再返回永安城。 这一年多来,南宫桀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将千世情缘推到酒界的最高地位,还布下天罗地网,四处寻找钱小福的行踪。 而他也不只一次亲身前往兰山村,拜见钱家人,起初,恭喜发财四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还对他敌意甚深,不肯给他好脸色。 贵为百年酒庄庄主的他,坐拥财富无数,向来睥睨天下,唯独在见到钱家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得那么谦卑。 日子一久,钱家四兄弟也慢慢被他的真诚打动,后来又得知南宫桀那时之所以不认得小福,完全是赵如梅从中使坏,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便不再对他冷言冷语,不再怨他气走妹妹。 而钱家父母本来就是老实人,这一年来亲眼看着高贵的南宫桀视他们二老为亲人,三番两次提议要把他们一家人接去城里居住,可二老过惯了这种清淡的日子,于是婉谢了他的好意。 南宫桀见他们不肯同自己去南宫府,干脆把千世情缘赚来的银子送到了钱家,因为这酒是小福的心血,钱家自然有资格拥有这笔巨额的财富。 可惜的是时光匆匆,小福依旧音讯全无,就连钱家父母和四兄弟也开始为她担忧。 而这一年之间,南宫桀因为痛失她,派出去的探子又都打探不到她的踪影,由于心底太过担忧挂心她,再加上日夜操劳公事,他竟生出心病,身体的情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蔡总管在眼里急在心里,请来了多位大夫,一翻搭脉诊治之后,皆道:“心疾太重,气血不平,精力交瘁,恐难治愈。” 这些话无疑是判了南宫桀死刑,蔡总管和蔡毅然听了又是心惊又能是忧心,整日让人参鹿茸补着给他吊命。 可南宫桀的气色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竟久病在床。 “庄主,你自昨日起到现在,连口水也不曾喝,这是我刚命下人炖的雪梨粥,你从小最怕苦,所以里面放了好些糖,味道很不错。” 蔡总管扶起南宫桀让他靠坐床边,一匙甜汤送到他嘴边,眼带希冀的求着自家主子多少喝一点。 眼下的南宫桀,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双颊塌陷、两眼无神,一脸病容,散发着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 每当蔡总管看到这样的他,眼底便忍不住泛起湿润,可他害怕主子看到自己流泪难过,只能强忍着。 南宫桀虚弱的靠在床边,试着喝一口,但甜汤到了嘴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他依然淡笑着。 “亏你还记得我最讨厌苦涩的味道,想起小时候,每次我病了,都是老总管喂我喝药,那时候我最怕喝苦味的东西,你便趁着爹娘不注意,在药汤里放糖,虽然会减少一些些药性,却不会让我感到痛苦。” 说着南宫桀抚着胸咳了几声,觉得好累,但有些话不能不说。“蔡总管,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那时我不分青红搭皂白的怀疑你和小福勾结外人,还说出那番伤人的重话,这件事,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咳咳…… 蔡总管听了忍住老泪,上前轻拍他的背,”庄主快别这么说,自始至终我从未怪过您,况且那时庄主是中了赵如梅的计,才会说出那些话。“ 说着说着,泪抑制不住滑了下来。自已打小伺候到大的孩子,今日竟病在这副模样,任凭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诊治,也诊不出半点结果。 他心知这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可小福一走就是一年多,没消没息,很多人在猜测,说她已遭遇不测,否则为何找不到人。 南宫桀并不傻,虽然嘴上不说,可心底有底,所以才由着自己的病情恶化。 就这样一日过一日,百姓们渐渐知道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久病成疾,恐怕时日无多。 其间钱家父母和四兄弟曾来探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才多久不见,好好的一个人竟病得如此严重。 弥留之际,南宫桀将亲信叫到床边,他吩咐蔡总管,若自己真的提早辞世,百年酒庄的产业将划到钱家的名下。酒庄则交给蔡毅然经营,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千世情缘继续发扬光大。 蔡毅然堂堂七尺男儿,眼看着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主子,居然在正值青年之际交代遗言,哭肿了双眼,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不理会众人的哭泣与难过,南宫桀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抓着蔡总管苍老的手,“希望在我死去之后,焚烧掉我的尸骨,并将骨灰酒向大地,希望能在冥冥中保佑小福幸福安康。别忘了挖下我的心放进冷藏室,若有朝一日小福回来,求她……亲自为我埋葬。还有再挖下我这双眼睛埋到山谷的最高处,因为我想亲眼看到她嫁人生子,拥有快乐的一生……” 未等遗言交代完毕,所有人已经哭成一片。 就在众人陷入难以抑制的悲伤中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久违了的声音—— “清离,你这番遗言实在太可怕了,你确定你不是想要化作厉鬼,来报复我失踪整整一年之仇?” 所有的人,包括已经奄奄一息的南宫桀,在听到这清脆悦耳的嗓音后,皆吃惊的望向门口。 只见门口处站了一位俏丽少女,身着一袭淡白轻纱,看似淡笑风生,眼底却已渐渐升起氤氲水气,喉头哽咽的站在门口,仿佛脚下生了根一般,久久无法移动半步。 南宫桀就这么痴痴的与朝思暮想的人儿四目相对,生怕一闭眼,那张熟悉的面孔就会消失不见。 他试着伸出后,想要抓住那抹身影,可用尽力气,却只微微动了动肩而已。 小福,是你回来了吗? 小福,你终于在我临死之前,肯来见我最后一面……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在南宫桀病入膏肓之际,在外游荡了一年多的钱小福也听说了百年酒庄庄主即将离世的骇人消息,带着满腹忧心,她匆匆赶回了永安城南宫府。 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孤傲、目空一切的男人,竟在她走后这一年里变得如此憔悴。 当初她备受心痛煎熬,爱了两次,伤了两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心想,与其继续留在这个伤心地,不如远走他乡,今生今世不再见他。 这一年她游遍大江南北,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当千世情缘慢慢被大众喜爱,她亲身体验到南宫桀履行了当年的誓言,并竭尽全力,将千世情缘发扬光大。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听到千世情缘的传说,感动的同时,也深深思念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直到传出南宫桀病重的消息,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想要再见他一面! 幸好她赶回来了,当她亲耳听到南宫桀亲口说的那番话,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恨不能扑到他怀中,告诉他,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原谅他。 而奄奄一息的南宫桀,许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钱小福,奇迹似的撑了下来,经过十数日的调养,他的病竟一日好过一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可他仍然不敢相信小福真的回来了,每日在临睡前,他都要抓紧着她的手,死也不肯让她离开。 起初钱小福念关他病重的份上也不跟他计较,心疼的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但是日子久了,见他的病情明显好转,却还是像膏药一样,每日张开眼就死黏着她,即使睡着仍想巴着她,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虽然听蔡总管说,那时南宫桀之所以会不记得她,全是因为赵如梅对他施了摄魂术,并非故意食言,为此她还心疼他许久。 但一码归一码,即使他现在是病人,也不能为此把她当成无事闲人一般,日夜死缠着她吧! 这次她急慌慌从外地赶回永安城来看他,都还没踏进自家门一步,更别提拜见自家爹娘和兄长了。可每当她提出要回兰山村去见父母时,南宫桀就会像孩子一样露出既委屈又难过的表情,更夸张的是,眼中还会闪着让人心痛的水雾。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消回家的念头,就等他病好了再提离府之事。 前些日子南宫桀的确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就连她这个不懂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那红润的面颊代表着健康。可前来为他治病的大夫却告诉她,南宫桀这情况是回光返照,一定要小心照顾,多加呵护才是。 吓得钱小福真以为南宫桀很快就会死了,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每日每夜守在他身边,不敢轻易离开半步,就算看到他睡着了,他也时不时采探他的鼻息,确定他仍有呼吸。 这样一连过了几日,南宫桀的气色依然很好,磨人的功夫也益发精湛,害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隐藏着某个阴谋。 “庄主,再这样下去,就连特街边的傻子也盾得出事有蹊跷,而且这些大夫已经不只一次的向我抗议,表示不愿再陪着你撒谎,要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了。” 蔡总管从没想过,他家精明的主子,自从大病初愈之后,居然变得这么孩子气。 主子恢复健康是好事,可现在府里的人皆人人自危,害怕被庄主逮着,陪着他一起对着钱小福撒谎。 为此,一向性格爽朗的蔡毅然,打着去外省出差的旗帜逃出府外,他可不想陪着这位病好后,心智竟比从前幼稚不知多少倍的主子继续疯下去。 南宫桀也很苦恼。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怕小福知道他病好后就会对他不闻不问,他可不想再一次被抛弃的悲惨局面。 “总之,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你吩咐下去,切莫让府里那些下人将我病的消息泄漏出去,谁若敢坏了我的好事,就把他们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还以为这场大病让你变得仁慈了,没想到身子骨才好一点,居然又恢复了恶劣本性!”未等蔡总管应,钱小福已经推门而入,并且不客气的出言指责南宫桀。 她就说事情可疑,果然,刚刚偷听了蔡总管和南宫桀的那番对话,才知道这可恶的男人居然从事头到尾都在耍着她玩! 南宫桀见事迹败露暗叫不妙,刚想拉着蔡总管为自己解释,对方竟佯称有事要忙,转身逃难去了。 真是没意气!南宫桀在心底腹诽,可脸上却陪着笑,“小福……” “你装病?” “这个……” “还伙同整个府里的下人一起骗我?” “我……” “哼!摆明了把我当成傻瓜一样耍,是吗?”见他吞吞吐吐,钱小福不知该气还是笑。这男人从前明明很成熟很懂事的,可此刻却像极了争宠的孩子般耍小心机。 “小福,你听我说!”怕她转身就逃走,南宫桀一把将她抱至怀中,“虽然我的病已经好了,可是……可是如果你就这么离我而去,再也不理我,我真的不敢保证还会不会再病重一次。” 被迫窝在他怀中的钱小福,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忍不住好笑的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离你而去?” “你心心念念着要回兰山村,难道不是要离我而去?” “兰山村有我爹、我娘,还有我四位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回兰山村?”见他脸色一白,钱小福知道他是真的很怕自己离他而去,柔声又道:“我回兰山村,又没说过不回来。我是直接回来看你,我爹娘也不知道,这一年多的分离,相必他们一定很担心我,如今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去探望家人,难道有错?” “你……你是说,你回去之后,还肯再回到我身边?”南宫桀为这个答案而欣喜万分。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若你不想让我回来,我便不再回来。” “谁说的,谁说的!”南宫桀慌张的摇头。“早知道你是这般心思,那咱们还等什么,我这就吩咐人收拾些简单的细软,我陪着你一起去探望咱们的爹娘还有哥哥。” 钱小福俏脸一红,没好气掐他一记,“什么叫咱们的爹娘,他们是我的爹娘,和你可没关系。” 南宫桀却无赖的笑道:“小福啊小福,看来你还有所不知,在你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我早已改口叫他们爹娘,他们也早将我当成女婿看待,这也只有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不顾别人的担心和死活,整整一年在外面四处逍遥。” 说着,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这次你回来,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再离开我半步了!” 钱小福将小脸埋进他胸膛,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啊!遇到了这个让她见一次爱一次的男人,在确定他也只爱她一人之后,今生今世,她断然不会再生出离开的念头了。 百年酒庄因为千世情缘这一招牌名酒,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东辰国大江南北,只要提到千世情缘,自然就会想到百年酒庄。而南宫桀也获得酒王的美誉。 自从南宫桀恢复健康之后,前来登门拜访的酒商络绎不绝,这日,正当他忙着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就见蔡总管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脸慌张的跑进来。 见状,南宫桀忍不住蹙起眉头,“蔡总管,你从哪里捡来的孩子?怎么抱到我的房里?莫非是毅然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帐,你们蔡家的私生子?”只见小家伙身子软软、皮肤白白的,顶着一头短发,小脸哭成了泪人儿。 他对小孩一向没什么好感,又怕极了那些小家伙震耳欲聋的哭声,所以自幼便把小孩子视为危险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蔡总管没好气地哼他一声,“庄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要说到私生子,我倒想问问庄主,你到底在外面欠下了什么风流债?刚刚我才一出府,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这个小宝宝,旁边还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清楚的写着,这孩子就是庄主你在外面的私生子!” “什么?”原本还抱着开玩笑心态的南宫桀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我的私生子?这怎么可能性?”他忙起身快步走到蔡总管面前,仔细瞧着他怀中哭成泪人儿的小东西。 近看,这眉眼五管果然与自己有几分肖似,小东西身上穿着白色绸衣,两条小嫩腿上穿着白色开裆裤,两腮肥嫩嫩的,嘴角还淌着口水,虽说哭相狼狈,模样却甚是可爱。 “庄主,这里没有旁人,你就招了吧!这孩子到度是你同哪个女人留下的风流债?” 虽说小福姑娘前些日子已经答应了少爷的提亲,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给小福姑娘知道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什么风流债?怎么可能是我的风流债?”他一脸惊慌,“到底是谁想陷害我?是不是瞧咱们南宫家如今在酿酒界的地位越来越显赫,才想出这么卑鄙的招数陷害我?” 蔡总管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有可能。可是这孩子……”仔细打量怀中的小人儿,细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说不出的娇弱可爱,让他这个老头子越抱越爱不释手。南宫桀却冷哼一声,虽然越瞧越发现那孩子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可他真的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小福的事情啊! “蔡总管,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小福知道!你去帐房多领些银子,在小福看到他之前,赶紧把他送出府,把他送给好心人家养……” 还没等他吩咐完,门外便传来钱小福的声音,“咦?我怎么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清离,是从你房里传出来的吗?” 南宫桀脸色一白,想要阻止她进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钱小福兴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蔡总管怀里的小男婴时,不由得眼睛一亮,忙接过来抱在怀里,“好可爱的小宝宝,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南宫桀急忙道:“是蔡总管从外面捡来的弃婴,我正打算让他去帐房领些银子,把小家伙送出府,交给外面的好心人抚养。” “弃婴?”钱小福好奇的打量怀中的小家伙一眼,又细细注视着一脸惊慌的南宫桀,“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哪里像我了?”南宫桀立刻叫了起来,“就是你看错了。” “不会呀!”她摸着小家伙的脸蛋,“你瞧,你们的眉毛很像,眼睛很像,嘴巴的开关也很像,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极了是你的儿子。” 南宫桀怕她误会,忙指着那小不点,“他眼睛长得那么细,嘴巴嘟得那么高,两颊肥得像小猪,而且一哭起来就丑得要命,哪里像我?我南宫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难看的儿子?” 一口气说完,就见钱小福没好气的瞪向他,“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承认他是你儿子了?” 蔡总管似乎从中看出了端倪,他总觉得小福与这孩子的感觉很不一样。 而南宫桀从头到尾只担心她会以为这小家伙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怕她气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所以死命摇头。 “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儿子!” 这下,钱小福变了脸色,一把将怀中的小宝宝护紧,哄着已经渐渐不哭不闹的孩子。 “小离,既然你爹不认你,那么娘只能带你离开这里了。都怪娘不好,居然还让你背上私生子的罪名,你一定要记住你爹这张脸,等你长大成人之后,若走在路上见到他,别忘了啐他两口知道吗?”说着,她不理会南宫桀和蔡总管惊讶的表情,转身就向外走。 气死她了,这几日费尽心思,才安排了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喜给他,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敢说她的宝贝儿子又丑又难看? 好容易回过神来的南宫桀,及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小……小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 他很惊讶,他真的很惊讶! 小福消失的这一年多,难道……难道…… 他不敢妄自猜测那种可能性,因为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眼前这个被小福抱在怀中,五官样貌与自己相似的小家伙,真的是小福为他生下的宝贝吗? “喏!”那个软绵绵的小可爱,被钱小福气呼呼的丢进他怀里,并嗔怒的狠瞪他。 “南宫桀,当初为了生下这个小混蛋,我的小命险些丢了,你真的以为这一年来,我在外面走得很潇洒吗?才离开你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怀了孩子,若不是有位好心的大娘将我留在她家中,恐怕我和孩子……” 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滑了下来,“就在我万念俱灰,想要放弃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千世情缘的传说,正因为这样,才激起了我活下去的念头,才让我有勇气将小离生下来。我每日都在想着,我们当年在那个小作坊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不相信我的清离真的那么绝情,因为千世情缘里,承载了我们之间太多的誓言与约定,不管这个约定最终会不会实现,只要让我知道,它还存在,那就足够了。” 南宫桀听她声泪俱下的讲述着她这一年来的经历和坎坷。忍不住也热泪盈眶。 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小福,居然会给他生下这么一个可爱的宝贝。更是愧疚在他们母子性命垂危时,自己没在他们身边陪伴着。 一连串的惊喜和震撼令南宫桀喜不自胜,娇儿、美妻,此刻如此真实的陪在他左右,今生今世他再无所求!他感动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娇妻坐下。 目睹这一切的蔡总管见两人在一起,细诉往日衷情,又见自家主子喜获麟儿,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画面,真是说不出来的感人。 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老泪,悄悄离开刻意,看来庄主和未来夫人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讲,该将空间留给这对苦尽甘来的有情人。 他坚信,这次庄主定能顺利的将小福姑娘娶进门,一家团圆。 第十二章 可转念一想,好歹她目前也是府里的丫头,就算要离开,至少也该支会一下主人才是,她便随着蔡总管来到了南宫桀的书房。 门开的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一身白衣的他,显得冷傲清高,让人不敢靠近,就怕玷污了他灵境之气。 书房两边高高的文卷架子上,一层一层摆放的都是各类书籍,室内一鼎紫铜香炉,正袅袅冒着沁人的熏香。 而南宫桀正站在紫檀木雕是书桌后,手提狼毫,轻点漆烟墨,在一块洁白的缉丝上小心的勾画着。 「庄主,听说……」 见钱小福敲门进来,他只淡淡睨了她一眼,见她讲话,便伸出食指,冲着她摇了摇。 本来她心中满怀要辞别的说词,此时见他一脸认真,提笔在绢丝上画画,便不敢出声打扰他。 好奇的她小心翼翼走上前,细细打量绢上的图案。就见一只展翅雄鹰在天际翱翔,虽是淡淡几笔随意勾勒,却很有意境。 钱小福是个粗人,哪懂得什么诗啊画的。 可亲眼看到人家作画,每一处落笔都极有韵味,她渐渐看得痴了。以前只知他文采好,没想到画工也极为精致。 就在她看得出神,他突然顿下笔尖,淡声道:「我已经问过蔡总管了,他说你现在在杂物间那边打杂。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想接受我的谢礼,但思来想来,我总觉得过意不去。蔡总管说你为人老实厚道,若真硬塞给你一笔银子,怕你也不会接受,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调你来我书房伺候我。」 「什么?可是庄主,我……啊!」 闻言,钱小福太过激动,想就近理论,双手扶案时,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墨汁,几滴墨水溅了出来,直直落向那块雪白的绢丝上。 几滴刺眼的漆黑,便将那只展翅飞翔的雄鹰污得十分狼狈,她看了小脸一白,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南宫桀见她吓得不住道歉,忍不住微微一笑,「无碍,你不用怕。」 说着,他再次提笔,在污处轻勾几笔,就见鹰身上的墨水被很有技巧的掩去,其中一块最大的黑渍,轻轻几笔,又勾勒出一只小鸟的模样。 一鹰一鸟,同时展翅于天际,虽然看起来怪异,却又透着几分协调。 钱小福看着他一脸认真作画,剑眉微拢,黑睫轻垂,几缕黑发顺着肩膀倾泄落下,衬着一身白衣,这样的美男子,让人怎能不倾心。 「你瞧,这不就没事了?」他将笔放下,双手拎起那块绢丝刚刚那惨遭污染的地方,竟再也看不出。 「其实有时候作画和做人一样,要懂得变通,你以为很多东西都无法挽救了,但换个角度思考,或许别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定。」 钱小福虽听不懂他那转来转去的话中意,可之前被她丢到天涯海角,对于他的好感和爱意,却因这温情的一刻而又统统回笼。 就在这时,有下人过来敲门道:「庄主,您的早膳已经备好了。」 南宫桀却看向钱小福,「你也没吃,不如与我一起用膳如何?」 钱小福听了脸蛋一红,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邀请自己与他一同用膳?有些心动的她突然想起--不对!她今日前来,是要向他辞行的。 「其实我……」 南宫桀看出她要开口拒绝,俊秀的面容染上一抹寂寥的神色。 「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一同用膳了……」 虽然他从清离便成了南宫桀,可经她在南宫桀的打探,得知他之前说的那些事情果然属实--除了隐瞒了他是百年酒庄庄主的身份。 记起以前每次提起他的家人,他眼里便会露出受伤的神情。 甚至好几次,他还偷偷叫她父母为爹娘,因为他说,他已经好久没叫过爹和娘了。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软,所有离别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钱小福点了点头,答应他的邀请。反正等吃完这顿饭,她再开口说要离开也一样啦。 就这样,南宫桀笑颜再次浮上俊容。 他就知道这丫头心地善良又好骗,看来自己算计得没错,怀柔要比金银珠宝更加能说动她。 别问他为何一定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也别问他为何执着要让她陪自己用膳。 他只知道,他想这么做,就像上天冥冥中指引他,出于本能的他想留她在身边。 真的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吗?他自己也没用答案。 当钱小福想起自己去见南宫桀的真正目的是想向他辞行时,已是三天后的事。 而这三天,她竟听他话乖乖的从杂物房的小打杂变成了他书房里伺候笔墨纸砚的丫鬟! 说她痴也好,说她笨也罢,能够整日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听他说话,与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即使他已经不认识她,她仍觉得是一种幸福。 她的这些想法,南宫桀当然不会知道。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就是单纯的想将她留在身边,喜欢同她一起吃早膳,喜欢看她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笨拙而小心的磨着墨。 偶尔,他还会从她的眼里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光芒,仿佛多年前,又或者是上一世,彼此的灵魂曾交流。 这日,南宫桀接到外地百年酒庄分号传来的加急信件,因为账目上出了一些问题他必须想对策解决。 所以钱小福没被他叫进房里伺候,自从她不在杂物房当差之后,整日闲得发慌。今天南宫桀又因公事没空理她,她晃来晃去,便晃到了后面的酒坊。 酒坊占地十分广大,聘请来的工人有上百名,钱小福本来对酿酒就极有兴趣,今天趁着没事,便来到这里看工人酿酒。 蔡毅然平时会守在酒坊监督工人们干活,一看到可爱的钱小福来到这里,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小福姑娘,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 她嘻嘻一笑,「庄主房里来了客人,所以今天放我一天假。」 说着,她四下嗅了嗅,「咦,我闻到了很浓的糯米味,蔡大哥,那么这次酿的是糯米酒?」 「当然,咱们百年酒庄虽然主打的是桃花醉,但桂花酒、桂花酒、红花酒,还有糯米酒也很出名。」 对于这些事,钱小福自然是知道的。她以前为了能够就近南宫桀,私底下曾下过一番苦心,去研究百年酒庄的几种名酒。 看了看旁边的水缸,她俯身嗅了嗅,「蔡大哥,这里的水是井水嘛?」 「是啊,那些是今晨打出来的井水,晾些时辰便可使用。」 「蔡大哥为什么不用山泉水呢?山泉水甘甜清爽,对身体也好。糯米酒本身酒的度数不高,酿出来后的颜色似奶浆一样润滑,又略带几分甜甜的味道,而山泉水较之井水酿出来的酒,不仅味道更加纯正,而且放得越久,酒香越浓。」 蔡毅然听到她极有条理的说完这番话后,忍不住惊讶道:「小福姑娘,你居然懂得酿酒?」 「呃……我也是随口一提,胡说八道啦!」 钱小福不想卖弄自己,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向来不是自夸之人,只是给一些良心上的建议而已。 偏偏她越是自谦,便越发引得蔡毅然想问个清楚。 第十三章 就这样,两人寻了处清凉感境的地方侃侃而谈,时不时还会传出一阵阵或爽朗、或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当南宫桀亲眼看到他们相谈甚欢、喜笑颜开的一幕时,原本毫无表情的俊脸上蒙上一层慑人的阴郁。 「庄主!」 酒坊的工人见一袭白衣、身形修长的南宫桀出现在这里,一个个恭敬的打招呼行礼,同时也引起蔡毅然的注意。 「咦,庄主你怎么来了,账房的事情都忙完了?」外地分号的账目出现问题这件事蔡毅然也略有听闻,还担心他忙得分身乏术呢。 南宫桀听他如此问,心底不由得一阵闷。 听他说的,好像他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他和钱小福之间热络的交谈,而这个猜测竟令他心底不舒服到了极点。 蔡毅然天生豪迈爽朗,见自家主子阴着脸,还以为是忧心着分号账目的问题,当下便咧开嘴角笑了笑。 「庄主也别担心,咱们百年酒庄在外省设立了几十家分号,请来的管家都是手脚干净信得过的人这次账目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只要用心调查一番,便会水落石出。」 自以为是的安慰一番后,他忙扯过钱小福,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庄主,我刚刚和小福聊天时才知道,她居然……」 未等他将钱小福会酿酒的事情向南宫桀禀告,就见南宫桀眼底的阴郁和脸色的阴沉比刚刚更浓了几分。 他居然敢肆无忌惮的扯着她的衣袖? 他居然可以那么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 这两人之间什么时候熟识到这个地步了? 最让他讶异的是,他居然容不得其他男子对钱小福产生半点邪念,哪怕那个人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蔡毅然也不行。 就在南宫桀为自己这突然冒出的霸道想法感到震惊时,就听钱小福娇呼一声,「蔡大哥,你不要动!」 蔡毅然吓了一跳,竟真的一动也不敢动,就见她蹑手蹑脚的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从他头上拈了一只小小的瓢虫。 她将身上还带着几块小花斑的七彩瓢虫捧在手心,细细打量,「是红贝壳呢,这种瓢虫已经很少了,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到……」 她正兴致勃勃是说着,却感觉到头顶传来两道灼热而恐怖的视线,抬头一看,南宫桀那慑人阴冷的目光正狠狠盯着她。 她……她做错什么了?不过是捧着一只可爱又漂亮的小瓢虫而已。 「钱小福,你没事可做了吗?」不但眼神冷,连声音也冷得可怕。 「庄主,你不是说今天放我一天假吗?」她一脸莫名。 南宫桀依旧阴着脸。刚刚那一幕,真是刺眼到了极点,她居然毫无顾忌的与其他男子作出那么亲昵的举动。 「我突然想起书房里还有一些书需要清理,希望在我回去之前,你能尽快将事情做完。」 钱小福呆呆的点头,「哦,我知道了。」但书房中有东西需要清理吗? 带着满腹疑问,她向蔡毅然道别,便离开酒坊,回到了主宅。 见蔡毅然嘴角还噙着欠揍的微笑,南宫桀气不打一处来的轻哼一声,「你们刚刚似乎聊得很开心。」 蔡毅然粗神经的一点也没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是啊,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说话聊天,竟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南宫桀猛然一震。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舒服、惬意、畅然,只要与小福在一起,似乎所以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的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却又意外的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欲望……他想要她!想将她纳为己有!除了他,谁都不准碰她! 直到晚上天色已黑,南宫桀都没有回到书房。 钱小福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清理哪些书,便将他书架上的书统统搬下来,从头到尾清理了一遍。 晚膳过后,累得腰酸背痛的她刚想回屋好好休息一番,便看到蔡总管推门而入。 「小福,原来你在这里啊,庄主刚刚差人找你,说有事情找你。」 钱小福不懂南宫桀能有什么事情找她,她现在又累又饿,只想大吃一顿再睡上一觉,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抗,这是南宫桀的规矩。 心里老大不情愿,但她仍来到南宫桀的卧房外小心的敲门,「庄主,我是小福,听说您,有事叫我……」 过了半响,屋子里并没传出任何声音,她又轻敲了几记,依旧没得到半点回应。皱起眉,她轻轻将门推开,南宫桀的卧室她以前送东西的时候来过几次,房间内的摆设富丽奢华,好不耀眼。 只不过这时屋内空空的,寻了半响,也不见半个人。奇怪,蔡总管明明说南宫桀在房里的呀! 就在她举步想离开忙得时候,从卧室后面的屏风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是小福吗?」说话间,还伴有一些哗啦啦的水声。 「我听蔡总管说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原来他在屏风后面洗澡。 「的确是有些事情,也不知怎地,自从上次涂了你从山上才来的仙乐草之后,身上总会时不时的发痒,不知是不是那仙乐草留下的病根,所以才让蔡总管叫你过来瞧瞧。」 病根?钱小福心底担忧,忙走了过去,「不会呀庄主,这仙乐草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草药,而且……哇!」 刚定过屏风,就看到南宫桀正赤裸着身子浸泡在大木桶中,水面还冒着白雾热气。 一头长发顺着脖颈披散下来,发梢湿透,双颊白中透红,说不出的诱人。 虽然她以前也曾与清离之间有过亲密接触,但乍然看到这幅画面,还是吓了好大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庄主,刚刚说……自从用了仙乐草后,总觉得皮肤发痒,身上……可有起什么疹子之类的东西?」 「唔,这个倒是没有,那种痒,就好像从皮肤里面出来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莫非真是因为庄主的体质与旁人不同,所以用过仙乐草后,身体依然感觉到痒?」 钱小福哪懂得这些,她之所以知道用仙乐草治红疹,也是凭着乡下的土方子,至于仙乐草的后作用,她倒是没听过。 眼下听南宫桀这样说,她不由得开始忧心起来,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直奔至浴桶边,透过浓浓水雾,细细打量他光裸的肌肤。 幸好浴桶中飘着花瓣和乳白色的牛奶,让她一时之间无法看清下面的光景。 南宫桀十分坦然的接受她的打探,并顺手丢过一支浴刷,「光看是没用的,你快帮我刷刷。」 他强烈的想要她!怕夜长梦多,他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 姑娘家都十分注重名节,既然这样,就先从这里开始吧,让她将自己全身看光光,全身摸光光,也许她会主动…… 想到这里,南宫桀心底不由得一阵舒爽畅快。他倒是开始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钱小福不明所以的接过浴。有没有搞错,她又不是他房里伺候的丫头,凭什么叫她给他刷身子? 还有,他刚刚不是说身子痒吗?既然痒,刷几下又有什么用? 第十四章 见他怡然自得的靠在温暖舒服的大浴桶内,一脸等待她的伺候,哪有半点肌肤发痒的难受样。 就算她再傻再笨,此刻也明白南宫桀之所以会玩这一招,肯定是哪个地方瞧她不顺眼,借机整她呢。 可恶的家伙,明明说好了给人家放假,却又被他叫到这里,充当他的侍女给他刷背。 钱小福沉下小脸,嘟着嘴,道:「庄主,你身上哪里痒啊?」 「全身都痒!」他答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当初药是她找的,现在找她来负责,也是理所当然。 「那总该有一个最痒的地方吧。」 「这里,这里最痒。」伴随着水珠哗啦啦的声音,一只修长的、还滴着温热水珠的大手递到钱小福面前。 她一看,就见他的手臂上有着浅浅残留的一口牙印,那牙印虽然浅薄,可印在浸过水的肌肤上,却十分明显。 脑中猛然回想起几个月前,在那个小小的酒坊里,两人许下承诺,互诉衷肠,他指天向她保证,今生今世,定不负她。 而她则孩子气的不肯相信,便一把扯过清离的手臂,狠狠咬下一口,「口说无凭,这牙印,便是你答应我最有力的证据。」 可今时今日,他不但负她,连带也抹去对她的记忆。 南宫桀见她呆愣许久,觉得奇怪,「你在想什么?还不过来好生伺候?」 钱小福死死盯着他的手,「我……我看庄主这臂上有两排浅浅的牙印,有些奇怪,这牙印是谁咬的?」 可南宫桀却目光坦然的盯着那牙印半晌,「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里有牙印呢,莫非是小时候府里养的狗咬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狗咬的,差点把钱小福气疯了。 狗?该死的臭男人,那牙印明明是她咬的! 当下气不过,她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拿起那把打刷子用力的刷刷刷刷刷,似刷掉他一层皮。 南宫桀被她粗蛮的力道吓了一跳,「喂!很痛……喂你轻一点。」 「庄主,您刚刚不是说全身上下都很痒吗?搞不好真的是仙乐草的后遗症,小福可是很怕担责任,庄主您别怕,小福这就给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洗刷一遍!」 说着,手下力道更粗暴,就算南宫桀再皮糙肉厚,此刻也被她搓得连连皱眉。 他想告诉她他一点都不痒了,可是看着她虽然绷着小脸,但粉嫩的脸蛋在水雾中越显娇柔红嫩,双眼含着灵动之气,仅仅是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下的某个私处已瞬间便胀痛如铁,小腹处更是有热流翻涌,似要倾泻而出。 就在她的小手顺着胸口向下刷去的时候,南宫桀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欲望,一把将她抱进大浴桶,水一下子溢出了大半。 这突来的动作吓了她好大一跳,还没等她回过神,双唇,便被他用力吻住。 【第六章】 翌日清晨,钱小福蹑手蹑脚的从南宫桀的房中跑掉。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昨晚竟因为一个亲吻,让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之前无论她如何打探询问,他死都不肯承认彼此曾经相识,昨儿个夜里却突然把她叫去房里覆雨翻云,被他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南宫桀之所以不肯与她相认,真因为内心深处有什么苦衷?钱小福怎么想也想不通。 本来凭她的力气,若想反抗倒也不难,不过……最后仍敌不过内心深处的希翼,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待醒来,后悔已晚,趁着他还没睡醒前,她忙不迭穿好衣裳,打算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结果刚出门,便撞见蔡总管。 她素知蔡总管比其他人都起得早,却没想到自己才从南宫桀的房间跑出来,就被他逮个正着。 当下小脸一红,窘得无地自容,还没等他询问,她忙抢先开口道:「我今儿个起得早,想过来问问庄主有什么吩咐,结果庄主还没醒,是我太冒昧了,我这就离开。」 一口气说完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钱小福飞也似的跑了。 蔡总管看着钱小福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又见她双颊潮红、发丝凌乱,衣裳也没穿戴整齐,心下已经明白几分。 直到早膳过后,南宫桀都没看到钱小福来书房伺候,如果他没猜错,那丫头定是怕与自己见面。 回想起昨夜那场突来的情事,南宫桀坐在书房里忍不住遐想连连,想到情动之处,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对于覆雨翻云之事,他不是没有经验,只不过随着年纪增长,怡红院、翠香院里的那些红牌姑娘,甚至大家闺秀,也无法让他有任何欲望。 万万没料到,那个钱小福竟引起他的性致。而她那娇嫩的身子,带给他莫大的快感和满足。 她的娇喘、她的嘤咛,以及那双漆黑大眼内所流露出来的动情神韵…… 想到这里,南宫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望,再次被勾动了起来。 只不过……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他从美梦中转醒,居然没看到她的身影,他能理解她定是害羞跑掉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他书房伺候呢? 眼前来回晃动的又是谁的身影? 猛一抬头,看见蔡总管一张大脸,他吓了一跳,不禁皱眉道: 「你是何时进来的?」 对方慈祥一笑,「我进到书房已经有一盏茶的工夫,可庄主居然没有发现。」 南宫桀难得俊脸微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回庄主,这是酒坊刚刚送来的几壶新酿的酒,劳烦庄主尝尝味道。」 南宫桀冷着俊脸,看着蔡总管将一只托盘放在案前,上面工工整整的摆放了四只精致小酒壶。 此时,他没有半点心思想去品尝这些酒,因为他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钱小福的身上。 蔡总管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心知肚明的问:「庄主可是在想小福姑娘?」 见主子表情一下子变得怪怪的,他心底了然。没想到主子果然对那丫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说起这钱小福,她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才来府里几天便深得人心,十分讨人喜欢。」 说话间,他细细打量主子的脸色。「起初还以为是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没想到她不但聪明可爱,还在庄主您危难之时挺身相救,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可多得,庄主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说了一堆赞美的话之后,他将最后的问题丢给了南宫桀。 南宫桀当然是这么想的,越是与钱小福相处,他的心便越无法控制的受她吸引。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梅小姐再过段时日就要祭祖回府了吧。」 正当他飘飘然的回味着与小福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时,蔡总管的一句话,陡地打碎了他心底所有的甜蜜。 如梅?赵如梅? 他早将这个名字的主人抛到不知名的角落。 是啊!如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他竟然在她离去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想过她!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娶她?想到这里,南宫桀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那段记忆太模糊了。 好像是……赵如梅的父亲曾是酒庄的酿酒师傅,因为她手里握着桃花醉的配制秘方,所以他才会答应将她迎娶入门。 是这样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第十五章 「庄主……」蔡总管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若您真的对小福姑娘动了心,您打算在如梅小姐回府之后,如何安排她?」 南宫桀被问得一时哑然无言,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在这之前,他完完全全忘了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赵如梅这号人物。 见蔡总管目光灼灼瞅着自己,他心底突然有些闷。 他忍不住道:「有什么难以处置的,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待如梅回府后,我自会与她商量,纳小福为妾。」 但他知道,这并非自己的最终决定,只不过一时之间,他还没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对策。但不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弃小福! 「看来庄主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总之,这件事我会从长计议。」 一主一仆在书房内的一番对话,没逃过刚刚差点推门而入钱小福的耳朵。 当她亲耳听见南宫桀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心底竟凉了一半。 当他是清离时,曾经要与她牵手千万个来生来世,虽然她知道,千万个来生来世对她来说太过奢侈。 她只求这一生,然而在这一生里,他不能给她全部,那么……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南宫桀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前阵子酒庄分号的几个负责人,差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礼品孝敬他,其中不乏一些名贵古玩、丝绸软缎,还有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香帕软巾。 当钱小福被叫进书房,他便将这些名贵新奇的玩意统统塞到她面前。 「你瞧,这是南海珍珠,磨了粉煞到粥里,不但美容养颜,还能滋补强身,还有这株是千年人参,泡在酒里效果无穷,还有这……」 「庄主!」 当南宫桀打算将整整一箱子的礼物统统送给钱小福时,只见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府里的丫头,现在您把这些值钱的东西送给我,若是被其他下人知道,岂不是给我在这府里头竖敌吗? 再说我从小在庄稼地里干粗活,哪受得起这些又是珍珠又是人参的名贵玩意。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庄主没过门的娘子再过不久就要回府了,您还是把这些珍奇玩意留下,讨好未来的庄主夫人吧。」 不理会南宫桀的俊脸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郁,钱小福迳自说着,可每说一句,就觉得心在滴血。 她不想这么刻薄的,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又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毕竟南宫桀已有未婚妻,而她只不过是府里的丫头,就算之前曾救过他,那又如何,难道她天真的期望他报恩,对自己以身相许吗? 「小福,你在说些什么?」 南宫桀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未婚妻,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 是,他的确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可……可他此刻的心里只有她钱小福啊! 「若庄主是为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那么大可不必,小福虽是个乡下姑娘,但直到有些有钱公子哥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却不想负责,再说我是什么身份,不敢高攀,更不会利用昨晚的事,缠着庄主给什么名份,况且……」 目光一黯,她自嘲道:「就算嫁不进大门大户,但找个庄稼汉子,哪怕容貌丑些,年纪大些,小福将来还是会嫁人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每一句就像是万根利器,在她心窝上不停的挖,不停的戳,那种痛,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就算万般不愿意,就算她不愿离开他,但难道一辈子要留在府里,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小妾?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她真的做不到! 南宫桀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伤透人心的话,更把他认为是那种玩弄感情的纨绔子弟。 就在他要发怒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庄主不好了!」 闯进来的是蔡毅然,他一脸神色慌张,「刚刚酒坊里发生事故,几个工人昨天多贪了几杯,竟将酿酒的方子下错了。」 南宫桀原本被钱小福气得半死,现在又听到酒坊出事,陡地冷下俊脸。 「酒庄的规格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不管任何人犯错,下场皆是一样,通知那些闯祸的工人,他们明日不必来酒庄上工了。」 此话一出口,蔡毅然脸色更加难看,「可是庄主,这些工人中,有几个在咱们酒厂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还有那个新来不久的马大勇,他对酿酒十分痴迷,上次你不是还夸他有酿酒天份,要他在酒庄里好好做吗?」 那些人整日与蔡毅然称兄道弟,私底下早就像哥儿们似,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纵然他是酒庄的大管事,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眼见主子脸色不豫,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料钱小福在这时站了出来,小声道:「昨天是大勇哥的生辰,我去酒坊的时候,就听广山叔说晚上要给大勇哥庆祝。 他们平时做事兢兢业业,对酒庄又极为忠心,这次因喝了酒误事,也实属意外。况且刚刚蔡大哥也说,下个月要有一批酒赶着送往宜州,若是现在解雇他们,酒庄一时难以请打这么多工人。」 她忍不住提议,「倒不如先留下他们将功折罪,每日多加些工,若到时候庄主还是想按酒庄规矩办事,再将他们遣掉也不迟啊。」 钱小福在府上待了些时日,稍有空闲,便会到酒坊晃晃。 自小性格开朗的她,家中又有粗蛮的四位哥哥,很快便与那些工人打成一片。 现在他们因为犯了错事,要被南宫桀赶出酒庄,一方面是不想让那些好哥哥们就这么失了营生,她知道被赶出去的工人,想再找份差事,别家酒坊的老板肯定是不会雇用的。 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南宫桀做人这么冷酷决绝,虽说酒庄有酒庄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人? 蔡毅然没想到一个乡下姑娘,竟也能说出这番至情至理的话,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南宫桀的心底却起了无明火。他好心想讨她欢心,可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出那番令人心碎的重话。 现在却口口声声为他人求情,即便知道她说得有理,仍忍不住想要和她唱反调。 「你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丫头,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你以为宠你几天,便能腧越自己的本份,插手管主子的事?」 他很气她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嫁给乡野村夫、老点丑点都无所谓,她到底将他置于何地? 钱小福原本还期待自己能动之以理、晓之以理,结果却换来这番教训。 心底一痛,一双大眼内顿时升起令人心疼的水雾。她略带斥责的瞪了南宫桀一眼。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只是个丫头,而不是主子。对不起,我收回刚刚那番话,以后会谨记庄主的教诲,绝不在主子面前腧越本分了。」 说完,也不管室内两个大男人惊讶的表情,一转身,气急败坏的跑了出去。 话一出口,南宫桀就后悔了,可又觉得若自己追过去会失了颜面,毕竟他高傲惯了,哪能容得别人这样指责自己。 第十六章 况且,蔡毅然这个家伙还在这里盯着他,他要是真追了出去,以后岂不是落下话柄被他嘲笑。 蔡毅然哪懂得主子心底的想法,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对劲,而且庄主的表情还很难看。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南宫桀轻叹一声,脸色也慢慢从阴森可怖,变成了无奈,那种无奈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宠爱孩子的父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却舍不得打骂一下。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若误了下个月月初送往宜州的槐花酒,丢了银子事小,失了信誉却无法弥补,所以……你就按小福刚刚说的那番话去做吧。」 一口气说完,他转身离开书房,独留蔡毅然讶异的张着大嘴,活像吞了一枚生鸡蛋般。 庄主居然会为了个丫头,而改变他一向做事狠绝的风格?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当南宫桀忙完了酒坊的事回到宅院时,就看到蔡总管急忙的迎了过来。 「庄主,你快去看看小福姑娘,她刚刚来找我,说是要辞职回老家,死也不肯再留在府中继续当差了。」 这个消息对南宫桀来说简直是重大打击。该死的钱小福,她竟想趁他不在时落跑! 当他怒冲冲来到钱小福的房里,她正在收拾东西,床上摆了几套粗布衣裳,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被她整整齐齐的排放好。 「钱小福,你在做什么?」 明知她打算离开,可亲眼看到她收拾细软准备离去,他的心还是揪痛了下。 他居然在害怕,怕她一走了之,从此再也不能见面。 正在收拾行囊的钱小福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大家都说庄主聪明机智,一点就透,怎会看不出来我在干什么?」 酸溜溜顶他一句,回头继续手中未做完的活。 南宫桀被她顶得险些岔气。看不出这丫头片子平时乖巧懂事,酸起人来倒真夜是厉害角色。 见她将衣裳细软一样样打点妥当,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那些东西甩开,「你别想走!」 「你可是南宫府的主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粗蛮的事?」 「哼!既然还知道我是这里的主子,你要走,可有过来只会我一声?还是你以为我们南宫家的别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我已经和蔡总管说过了。」她弯腰想要捡起被丢到地上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扯了过去。 「你天真的疑问只要只会过蔡总管,就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说着,他从袖内取出一张白纸展开,「钱小福,这可是你当初入府签下的契约,上面有你的手印,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在你当差期间,除非主人亲自将你赶出府,否则你必须做满三年才能走。」 「什么?三年?」钱小福大吃一惊,当初签这份契约时,她一心只想着要找清离当面问清楚,至于契约的具体内容她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更别说必须做满三年。 南宫桀见她似乎对契约的内容完全不解,心底已经猜出她定是不识几个字。 当下心生一计,他继续道:「不只要做满三年,而且这上面还清楚的标明,若是中途执意毁约,必须赔偿五百两文银才可以离开。」 钱小福瞠目结舌。有没有搞错?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三两银子,就算做满三年,也赚不出五百两! 见他露出得意的笑脸,顿时一股火气冲上她心头。 当初若不是为了找他,为了弄明白他为何不告而别,她怎么可能只身一人离开兰山村,来这里当下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要她赔银子,作梦!钱小福急吼吼的跳起来,一把扑到南宫桀的胸前。 在他惊讶的当口,粗暴的抢下那纸契约,用力撕个粉碎,最后甚至还把那团碎纸塞到嘴里,想湮灭证据。 「喂,那东西很脏……」 见状,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既心疼她吃了这些污浊的东西,又气她为了离开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好不容易将那团碎纸吃得干干净净,钱小福万分得意的擦腰瞪他,「契约限制被我吃了,我看你还能拿我如何?」 见她扬起小小的下巴,柳眉倒竖鼻头泛红,她明明气个半死,可这副俏丽模样,竟让他情不自禁想疼她、宠她。 情生义动,南宫桀也不理会两人刚刚还吵得很凶,一把将她扯至怀中,将她柔嫩的身子困在自己的臂弯之内。 「笨蛋,就算你把它撕了吃了,我也不准你离开南宫家半步!」 「你……你这人好不讲理,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留下?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别忘了你自己说的,我是个恃宠而骄的丫头,被你宠个几日,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爬到你的头上撒野。」她故意拿他的话气他。 「对不起,我上午不该对你说那番话,当时我被你气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你别生我的气。」 身为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从来不向任何人道歉,他认为道歉是一种极其无能的表现。可如果道歉的对象是钱小福的话,他不介意认错,哪怕从此被她瞧不起,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钱小福抬头看见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担忧神情,那道歉的言语明明不感人,可她知道,无论是南宫桀还是清离,都一样高傲自负,肯低头向人道歉,已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 她心中一揪,深知这男人是打心眼里不舍得自己离去。其实,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身边,她也是万不得已啊! 她真的不贪心,只要求一份专一的爱,即使没有华衣豪宅,只要相爱的两人厮守一辈子就已止够。从他的道歉、从他的拥抱,她明明感受到他是在意她的,她也是真心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 就在她犹豫之间,抱着她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钱小福慢慢地抬起了手臂,回抱他。 最后,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小脸贴近他的胸膛,难过的哽咽出声。 【第七章】 「蔡总管,为什么你刚刚念给我听的,和庄主念给我听的内容差那么多?」 钱小福皱着细眉,「庄主明明说过新的契约书里,月钱由原来的三两银子涨到十两银子,每月还有四天时间可以自己支配时间……」 她手中抖着的这份新契约,是南宫桀今天早上重新书写的,因为昨天的那份旧约被她在气极之下吃下肚。 按照他的说法是,不管两人私底下的关系怎么亲近,府里的规矩是不能破坏的。 她能理解他的难处,为了不想他为了自己大开先例,况且他这次重新拟定的契约,条件不知比从前优渥了多少倍。 她本来还抱着一定要出走的念头,经过昨天他一番诚挚的道歉,又无法抗拒与他在一起的诱惑,最后很没出息的答应他留下来。 南宫桀大概是怕她反悔,才将原本的契约内容稍作更动,并且还好心的书写两份。两人各执一份,这样一来,她再想吞,就吞她自己那份,他保留的那份,是死也不会再拿出来让她湮灭的。 没想到这份契约还没被她收好,就被蔡总管看到,还照着上面的字朗声读了出来。 第十七章 只是,为什么她听到的内容,和南宫桀亲自告诉她的竟然差别这么大? 「蔡总管,麻烦你老人家再读一遍给我听,我刚刚一时情急,竟没听明白。」 瞧她心急的样子,蔡总管拿过契约,指着上面苍劲有力的黑字说道:「庄主的契约上一共写了五条。」 「第一,从顺天七年阴历七月十八日起,钱小福正式成为南宫家一员,身份将不再是下人,而是直接听令于家主,吃穿用度,皆与主人相同。第二,钱小福每月月钱十两文银,若有任何意外,可以无条件去账房任意支出。第三,钱小福在南宫家可以自由走动,若想出门,必须经由主人亲口应允。第四,从即日起,钱小福将终身陪在南宫桀身边,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有逃跑的念头,否则将视为违约,赔偿方式,黄金十万两。第五条,此约定的有效期限暂定为八十年。」 一口气读完,蔡总管不由得嘿嘿一笑,「小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你恐怕是被庄主给骗了,这哪里是什么劳动契,分明就是一份私定终身的契约啊!」 钱小福听懂之后,一张小脸气得一会白一会红。该死的!南宫桀居然骗她。 一把抢过蔡总管手中的契约,她飞也似的冲到南宫桀的书房,「啪」一声,她奋力将契约放到他面前。 「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契约里到底写的是些什么?为什么别人告诉我的,和你告诉我的差那么大?」 她快气死了,他居然不问她同意与否,便骗她签下这份卖身契,还说什么若是违反契约内容,居然要她赔偿黄金十万两。 坐在桌后老神在在的南宫桀,似乎早料到她会跑来兴师问罪,脸不红气不喘的投给她一记无赖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合约的真实内容。」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骗我?」她微眯起眼。 「非也非也。」南宫桀起身,越过紫檀桌,举着修长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两晃。「我当初可是尽心尽力的挑重点讲给你听,至于那些不重要的,我不是让你自己看清楚吗?」 「你……你可恶!明知道我一个字也不认识。」钱小福气得抓过契约就要撕个粉碎。 「你尽管撕,别忘了我手中还保留另外一份,如果你再敢闹出走,下场可就不是区区五百两银子能轻易解决的啰!」 「你……你……你这个无赖!」 她气得直跺脚,偏偏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是她不识字,傻傻的被他欺负,才会糊里糊涂按下手印,就这么的把自己卖了。 南宫桀被她涨红小脸的模样逗得心里好乐。回身坐回椅子上,他是个商人,当然知道采取何种方式,才能给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 昨天她闹着要出走的那一幕,把他吓到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也会有令他害怕的事情。 所以才使出贱招,设下圈套,即使因此被她认为他就是个无赖也无所谓,重点是,这下她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钱小福哪容得他如此得意,当下想也不想,一跃跳到紫檀桌上,然后朝他扑去。南宫桀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本能的接住她的身子,双手一用力,便把张牙舞爪的钱小福揽进怀里。 「我从来不知,原来你竟是这般热情,现在天还亮着,就猴急的对我投怀送抱。」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钱小福见偷袭不成反被他戏谑,一张俏脸涨红。 「谁对你投怀送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快点放开我,你抱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关系,你喘不过气,我帮你……这样行吗?」在她挣扎时,他霸道的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任凭钱小福再怎么撒野,也抵挡不住他的柔情攻势,只能沉浸在他的亲吻中。 「砰!」此刻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蔡毅然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庄主!嗯,那个……我……我似乎走错地方了,两位继续。」 「砰!」被推开的两扇门又被人用力关上,随即就听他的大嗓门在外面高声嚷着。 「所有的丫头家丁们听着,庄主今日公事繁忙,没接到命令切勿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钱小福再也受不住窘迫,将小脸深深埋进南宫桀的怀中。完了!从明日起,她真的没法在南宫府做人了。 南宫桀却因为蔡毅然的大力宣传笑得开怀,他很满意这意外的收获。 今儿天气真好,天很蓝,云很白,鸟儿知了在歌唱,花儿绽放着美丽的娇姿,草儿吐露着沁人的芬芳…… 「但这些当然都不是最养眼的。要说咱们府里最让人眼睛一亮的,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娃,哪个不把庄主您当成天神般开待……」 南宫家的后花园里,就见两条身影在湖边散步,那笑得比花儿还甜的钱小福一边走着,一边拿着手中的洁白羽扇给她家主子搧风。 从她那小嘴里,极尽可能的吐出讨好之词。 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层层波光,湖内鱼儿游来游去,湖中白荷盛开出洁白的花瓣,衬着翠绿色的荷叶,给后花园增添美意。 南宫桀嘴角噙笑,状似很享受的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奉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她继续道:「谁不知道咱们庄主不但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连做生意的手段,也旁人无人能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上等的丝帕,踮起脚尖,故意在他的额角拭了拭。 「哎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也不知怎的,庄主今日的脸色看上去比昨日不知红润多少倍。瞧,再配上这紫竹纺做出来的衫袍,真的是玉树临风……」 南宫桀终于忍俊不住,笑道:「这次又是谁找你当说客,来向我求情?」 钱小福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他哼了一声,「听说你最近有了新绰号,叫做福星小妹,举凡府里头的下人,无论谁做错了事、犯了府里的规矩,只要找你福星小妹,无论惹下多大的祸事,最后都能迎刃而解化险为夷。」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钱小福窘得小脸通红。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近府里犯了错的下人,因为害怕主子发怒,便一个一个的找上她,希望她可以出面为自己向南宫桀求个人情。 钱小福心地善良又极好说话,看着那些下人害怕担忧的模样,便想方设法的出手相助。 南宫桀虽然年纪轻轻,可平日为人严谨、铁面无私,没犯错还好,若犯下错事,定会严惩绝不姑息。 大概是上次酒坊的事件被人走漏了风声,所以大家都以为府里唯一能让庄主改变心意的人就是她钱小福了,然后她便莫名其妙的成了所有人的救星。 今儿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负责打扫的丫头珠儿因做错了事坏了规矩,便急急忙忙的求她出面帮忙,让她在庄主面前给她说情。 钱小福不忍珠儿一副泪涟涟的可怜模样,便趁着南宫桀来后花园散步时,打算先讨好,博了他的欢喜,再出面替珠儿求情。 嗯!至少以前她都是这样做的,而且百试百灵,没想到今日却被他一语揭穿。 第十八章 既然被人看穿底细,她当下撤了小羽扇,再将丝帕揣进怀中,小心翼翼的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喔!」 「说!」南宫桀笑睨着她。 思忖了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其实珠儿也不是故意的,昨天她带病上工,头脑有些不清楚,所以……在打扫祖宗牌位的时候,不小心……将老祖宗的牌位……打坏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得听不见。 所有南宫家的下人都知道,祠堂是个严肃的地方,那里摆放着南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目前当家主人南宫桀,每到初一十五便会去祠堂祭拜,如今珠儿打坏了牌位,侮辱了老祖宗,被庄主知道了,肯定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听到这里,南宫桀的脸色变了几变,声音有些低沉,「打坏了牌位?」 见状,钱小福担忧的蹙眉,「你不要怪她,其实珠儿很可怜的,她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好,她为了伺候她娘,家里及南宫府两头跑,昨天打坏牌位,绝对不是故意的……」 以前那些找她求情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南宫桀无心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又一次的由着她帮忙说情。 可是这次,她也不敢保证珠儿不会被责罚,毕竟像南宫这种大户人家,最在意的就是祖宗家法。 一颗心吊到半空中,她静待主子的裁决。 过了许久,只听他轻声道:「看来这些下人还真把你当成了南宫府的救星了。若我真答应了你宽恕珠儿的过错,身为主人的我,怕是难以服众啊!」 瞧他摆出一脸铁面无私的严厉之色,她不禁在想,之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为他人求情,是不是真的让他很为难? 「不过……若你肯说些好话,做些讨我开心的事情,说不定我真的会网开一面,不去追究那个珠儿的罪责。」说着,眼睛邪气的瞟向身旁的小人儿。 钱小福立刻脸红,嘴有些笨拙的问:「怎……怎么讨好?」每次被他用这种眼神一盯,心底便如同小鹿乱撞,跳啊跳啊,跳个不停。 南宫桀俊容一冷,「还用我教你吗?之前你都是怎么做的?现在照老规矩来就是了。」 这下钱小福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了半晌,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像慷慨赴义一般踮起脚尖,抱住南宫桀的身子倾身向前,小嘴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对于南宫桀来说,这哪里是亲,分明就是小鸟啄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情意。 俊容再冷,「怎么学了这么久还是学不会?有你这样亲人的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 说着,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粗蛮的吻住她的小嘴,「要这样……这样……这样才对。」 「等,等一下啦,你还没答应我宽恕珠儿……」 南宫桀被她气晕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别人的事! 虽说祠堂的祖宗牌位不可以轻易破坏,可若真是因为这件事责罚了珠儿,小福定会伤心。 他不忍见她难过,也珍惜这段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感情,即使为了她得改变自己多年来的冷漠高傲,他愿意。 钱小福从他霸道的吻中感受到了他浓浓的爱意,她的清离,终究是疼她惜她爱她的。至于有关他的未婚妻,有关他为何没有遵守他们的诺言,现在的她太幸福,暂时不去多想,只想好好珍惜这美好的时光。 「等一等,等一等啦!庄主,喂。」 肩上扛着大包小包的钱小福,气喘吁吁的追上对方的脚步,一把扯住他的袖袍,「都叫你等一等,你却假装听不到,越走越快。」 南宫桀没好气的回头瞪她一眼,「你不是精力旺盛、脚步如飞、身轻如燕吗,怎么?才扛这么点东西,就累得走不动了?那可不行喔小福,如今你可是咱们府上的大红人,身上肩负着几十口人的重要委托,若是怠慢了哪一个,回去可是不好交代呢。」 他突然停下脚步,「这样吧,我先找家酒楼吃些东西,你继续忙你的,等忙完了再来找我。」酸溜溜的说完,他打算转身闪人。 钱小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忙扯着他的手臂,讨好的笑说:「别气、别气,这不是都忙完了吗?走了大半天,想必你也渴了累了,咱们找家干净的饭庄,填饱肚子再说。」 说起来这件事她的确有错,昨儿个他在自己的央求下终于答应今日带她出门透气游玩。 她一时兴奋,便将要出门的事情告诉了珠儿,珠儿又告诉了露儿,露儿通知了芳儿。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在府里当差的丫头们便一个个找上门,求她带这带那。钱小福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便笑嘻嘻的一一答应她们的要求。 结果大清早她和南宫桀出门之后,大街小巷的让他陪着自己给府里的丫头们带胭脂水粉、布匹缎料,折腾来折腾去,大半天的工夫就这样浪费掉了。 起初南宫桀还捺着性子陪着她东走西走,可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大少,才走了半天,脸色就开始变黑,等到她将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他不禁用酸溜溜的语气损她。 她自知理亏,赶紧讨好他,「庄主想吃些什么?今日我请客。」 南宫桀哪舍得真的气她,虽说这大半天的工夫都浪费掉了。 可是与她在一起,看她认真的与那些小摊贩的老板讨价还价,甚至为了一文钱争得脸红脖子粗,这样一路下来,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 可热恋中的人多数都是心胸狭窄的,她给那些丫头们买这买那他可以忍。 但她居然也帮酒坊里那些工人东奔西走,虽然明知道她与他们关系单纯,他还是无法控制妒意横生。 此刻见她露出讨好笑容,心底虽还是气着,倒也不想再为难她,其实,若小福不是这般善良、个性爽朗,他又怎会如此倾心于她。 看她大包小包扛满身,南宫桀忍不住扯过两件重的帮她提着,但仍绷着俊容,转身便迈进一家豪华的三层酒楼。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钱小福忍不住心头一暖。嘿嘿,她就说他面冷心热,舍不得生她的气。 两人相继走进天地酒楼,这里的菜色在永安城很有名,可惜价钱太高,小门小户是没什么机会来这里用膳的。 店小二看到贵客临门,立刻上前招呼款待,「两位里面请。」 南宫桀坐定后,问店小二可有什么特别的招牌菜,他立刻奉上笑容介绍。 「要说咱们天地酒楼最有名的菜就是烤鸭,最有名的酒,就是大福酒庄的桃花醒。」 钱小福一脸不解,「不是说咱们永安城最有名的百年酒庄的桃花醉,这桃花醒是何物?」 「呃……」未等店小二应声,南宫桀开口道:「既然店家这么说,那便来一壶尝尝吧。」 「庄主……」钱小福不懂他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为什么要吃别人家的酒?况且桃花醒这三个字,分明就是冲着桃花醉来的。 南宫桀只是笑笑,不多做解释。 他早就听蔡毅然说过,桃花醒如今在永安城已深受众人喜欢,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品尝,既然今日有缘,他倒想试一试,为何桃花醒如此受欢迎。 钱小福皱起眉头,瞪他一眼,「你有时做事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第十九章 「笨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百年酒庄的酒固然有声望,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和你讲多少次了,别叫我庄主。」 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他不想她总以下人自居。 她嘿嘿一笑,「人家叫习惯了嘛。」 事实上她更想开口叫清离,可惜直到现在他仍不肯认她。 或许他真有什么苦衷,如今他对自己这般细心体贴,她又何必苦苦相逼? 南宫桀也不再恼她,既然她不想改口,就随她叫吧,反正只要她明白,他是疼她宠她的就足够了。 没一会儿工夫,店小二便将酒菜全呈上,钱小福对桃花醒很感兴趣。 他倒是想尝尝,何以桃花醒可以让百年酒庄一向引以为傲的桃花醉失势,她给自己和南宫桀各斟一杯,浅尝一口后,两人皆愣在当场,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邻桌有几个客人大声交谈,其中一人道:「桃花醒果然是好酒,比那桃花醉不知要美味上好几分。」 「就是就是!」 一旁的中年男子忙着附和,「不但味美价廉,而且入口不醉,多贪几杯也没关系。」 几个男子不顾旁人在场,大肆夸赞大富酒庄的桃花醒,贬低百年酒庄的桃花醉,惹得周围用餐众人无不侧目。 钱小福听不下去了,忙站起身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南宫桀扯住了手臂,「你要做什么?」 「去问问那些人,何以咱们百年酒庄的酒会被他们说的如此不堪?他们刚刚那番话实在是太过份了!」 南宫桀忙瞪她一眼,「公道自在人心,况且你说了又有何用?那些人无非是些吃酒的客人,哪懂得什么叫真正的佳酿?」 「可我就是气不过啊!这什么见鬼的桃花醒,分明就是骗人的东西,味道刚入口时的确很香醇,可是细细品味之后赫然发现,这酒中掺有西域美人娇啊!」 南宫桀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你如何得知这酒中掺有西域美人娇?」 他很震惊,虽然他知道小福聪明伶俐,却没想到她不但懂得品酒,还可以一口尝出桃花醒其中某一种素材就是西域美人娇。 就连他身为百年酒庄的庄主,仅刚刚浅酌那一口,也不敢贸然做出断定,何况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就听她声音甜脆道:「西域美人娇的汁液十分甜美,可惜含了七分毒性,尝久了,对身体会很有影响。而这桃花醒的发酵时辰也不够火候,甜中带涩,入口的感觉虽不错,但酒入腹后,竟有烧胃之感、日久天安,定会喝坏了身子。」 她这一番话,令南宫桀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这斗大个字也不识一个的钱小福,对酒的认知居然更胜自己一筹。 未等他开口讲话,只见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了过来,冲着南宫桀抱拳,「若老朽没有猜错,这位公子可是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 南宫桀与钱小福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对方虽年过五旬,但身材高大面露红光,眉宇间透着几分贵气。 南宫桀忙起身回礼,「在下正是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不知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 对方微微一笑,指着钱小福道:「刚刚听闻这位小姑娘的话后,深受教诲,没想到姑娘年纪小,却能说出这番精辟的言论。 我是陕北隶县的酒商,早就听闻永安城是酿酒盛地,这次前来,就是想找一家信得过的酒庄为我们酿一匹好酒。 如今亲耳听闻贵庄一介女流之辈对酒也有这般深入研究,实在佩服得很,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南宫庄主未过门的妻子吧!」 钱小福俏脸一红,害羞的睨了南宫桀一眼。 南宫桀也不解释,只露出浅淡的笑容,「老先生切莫过份抬举,内人面皮爆嫩,您一夸她,她便不知东南西北了。」 他者一声内人叫得钱小福心底麻酥酥的,但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人家才不会不分东南西北,老先生您莫听他胡说八道。」 见两人一个俊郎有情,一个俏妹有意,老头微微一笑,「看得出南宫庄主和准夫人还真是恩爱有加,就是不知南宫庄住可否与我进一步详谈?」 南宫桀不疾不徐的回道:「在下求知不得。」 南宫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小福出一趟门,竟谈下一笔大生意。 隶县酒商在听闻百年酒庄酿有上十种美味佳酿之后,当下便签下一笔五十万两银的契约。 虽说百年酒庄每年的订单不下千万两白银,但酒坊的工人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还是为此高兴不已。 「人人都说你是南宫府的福星小妹,今日一看,你不只是他们的福星,更是我的福星。」南宫桀由感而发。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福不时给他惊喜。 钱小福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福星不福星的,我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份,况且能够帮到酒庄做生意,这也是我的荣幸,只不过……你骗人家说我是你内人,这是不是不太好?」 南宫桀笑看她一眼,「难道你不想做我的内人?」 他自己也没想到,对于一个陌生人,他竟毫无保留的想要承认他与小福之间的关系。捏了捏她的翘鼻,将她带坐到自己的怀中,准备亲热一番,就听到蔡总管在外面敲门。 「庄主,酒坊刚送来一壶新酿,庄主要尝尝吗?」 钱小福知道南宫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酿酒师傅酿新酒给他品尝,所以忙不迭想跳下他的腿,却被他霸道的牢牢抱紧。 「不许你逃开!」 「可是被人家看到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蔡总管又不是外人,你以为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知道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戏谑的说笑一番,朗声命蔡总管进来,钱小福羞红着小脸不敢抬头,就听蔡总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福姑娘今儿个怎么这样害羞,见了老朽也不打声招呼一下,莫非平日曾亏待你?」 钱小福没好气的瞪了老总管一眼,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面带促狭的笑意,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蔡总管,你和蔡大哥一样总喜欢捉弄人家。」 对方嘿嘿一笑,「这说明小福姑娘惹人疼爱,你瞧瞧府里上下,哪个不把你当成神仙般看待,现在在咱们府上,你的话有时候可比咱们庄主还有分量呢。」 南宫桀淡笑一声,「当着主子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们两个的胆子倒真是不小。」 「庄主,您要树立威信,可千万别在小福姑娘面前,姑娘家的脸皮薄,您若吓到了她,小心她以后再不理你。」 说着,蔡总管忙将酒倒了出来,小心奉到南宫桀的面前,「庄主您尝尝这酒的味道怎么样?可合您的心意?」 那弄个就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随即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不是我想要的味道!蔡总管,你和他们说过我的要求吗?为什么到现在,酿出来的味道还是相差这么多?」 蔡总管听了,脸色不太好。「您的要求我已经同酿酒师傅说了好些次了,但他们就是揣摩不到庄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味道。」 第二十章 「这酒的味道很差吗?」钱小福不明所以的接过他的酒杯轻尝一口,「嗯,很好的玉米酒,香浓可口,辣中带着甜爽,对于玉米酒来说,也属上乘了。」 「可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味道。」 「噢?那你想要的,是何种味道?」 南宫桀想了半晌,「那种感觉用言语实在无法说清,有些甘甜,有些浓烈,只要喝上一口,仿佛四肢百骸都可以得到舒展,那股辣令人回味,那种甜让人向往,可究竟是什么味道,我也实在说不上来。」 「此酒只应天上有,世间难得几回尝。」 钱小福不由自主的道出这句话,令南宫桀心头蓦地一颤,似乎有段不知名的记忆在心底炸开。 遥远的过去,曾经在一间小屋子里,他似乎也曾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 钱小福见他面露神往,忍不住有些激动。 千世情缘!若是她没有猜错,南宫桀一直在找的那股味道,就是千世情缘。 那酒的名字明明是由他取的,为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难道……在他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第八章】 「蔡总管,我们可是讲好了,这件事是咱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在我将酒酿好之前,你千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庄主喔!」 钱小福神秘兮兮的对老总管眨了眨眼,便开始着手酿酒的大小事宜,她要尽快准备好酿制千世情缘的材料。 不管南宫桀想要的那种味道是不是千世情缘,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也要尽力去试试看。 看着小福身系围裙,在小作坊中忙来忙去,蔡总管抚着胡子嘻嘻直笑。 「放心吧,小福姑娘,我的嘴可比我那混蛋儿子要紧得多,不过你会酿酒这件事,还真是让我很惊讶,你确定你酿得出来庄主想要的那种酒吗?」 他搔了搔头,「这可是件艰难的差事,你可要想清楚喔!自从庄主上次外出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对酒坊新酿出来的酒液变得十分挑剔,他总是说那些新酿的酒味道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颗真是苦了那些酿酒师傅。」 「蔡总管,你说他自从上次回府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你可曾从他口中听说过,那次出门他经历些什么事?」 钱小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南宫桀与清离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他摆明了以前不认识她。 若说他不想与自己相认,可当他得知她想离开南宫家的时候,却又使尽手段强行挽留她,这一切实在太不合理了。 蔡总管若有所思,并细细打量她半晌,「小福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我想要一个答案。」钱小福毫无畏惧的迎视对方灼热的视线,「如果我说,在我入府之前便与南宫桀相识,你相信吗?」 蔡总管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像是在打量,又似在研究,突然他灿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丫头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呢!」 「什么意思?」 「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还记得当初你入府之时,我问过你可是由老吴介绍过来的?那是提起老吴,你的神色显得十分慌张,便引起我的好奇,表面上我不动声色,背地里还是调查了一番,你与老吴根本素不相识! 当时我怕我你进府另有目的,便日夜小心提防,直到庄主生病,你挺身相救,确定你对咱们南宫府没有恶意。但对于你为何会进府、为何会接近庄主这一点,我还是心存迷惑。」 钱小福直到无法再隐瞒,便将自己当初与南宫桀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讲给蔡总管听。 「这么说来,你当初之所以会将错就错进了府,就是想知道庄主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忘了你?」 钱小福含泪点头,「我不在乎他负我伤我忘记我,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会这样?他突然从清离变成了南宫桀,突然与我素不相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谁能给我个答案?」 过了许久,蔡总管呐呐道:「小福,你可知……庄主姓南宫,名桀,字清离,而清离二字,除非亲近之人,否则他不会随意告诉别人,就连庄主未过门的妻子小梅小姐,也不可以随便唤出这个名字。」 钱小福情绪激荡。那个名字具有这么大的意义,那他…… 「庄主并非是见利忘义之人,你说他曾经对你许下山盟海誓,承诺娶你为妻,可又突然相对不相识,莫非……在庄主离开府的那段时间,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让他忘了你,也忘了那段记忆?」 还没等蔡总管查到水落石出,回乡祭祖的赵如梅便回到了南宫府。 当钱小福兴致勃勃的闯进南宫桀的书房,准备与他一同分享酒坊里的乐趣时,就看到身穿一袭华丽粉色罗裙的赵如梅正面带笑容,在南宫桀的面前忙来忙去。 而南宫桀至始至终,眼中皆透着几分不耐,似乎对赵如梅的过度热情感到烦躁。 「这种野生人参是我们家乡的特产,我知道你平时最喜欢喝人参汤了,所以专程带了几株回来给你,还有这是……」 未等她逐一介绍完,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与下人无异的丫头,急吼吼的闯进来。 她脸色一沉,瞪着钱小福,「哪里跑来不懂规矩的丫头,难得不知道这里是庄主的书房吗?」 钱小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这位身材高挑,貌若天仙的少女,就是南宫桀未过门的妻子吧?前阵子她与南宫桀过得太愉快了,让她彻底忘记了他还有未婚妻的事实。 钱小福被眼前的事实打击的不知所措,又被他的未婚妻训斥一顿,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竟忘了回嘴。 许久没吭声的南宫桀,听见赵如梅不客气的训斥小福,当下便起了火气。 「如梅,有些事情不懂就不要乱说,小福不是府里的下人,而是我南宫桀的贵人,她不但救了我的性命,更为咱们百年酒庄立下不少功劳。」说这话时,南宫桀的口吻异常冰冷。与往日对待钱小福的态度截然不同。 此时他目光清冷,说的话并非严厉的责骂,却令人感到不安。 这样的南宫桀,钱小福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前也曾听蔡大哥和蔡总管说过他性格冷漠、待人高傲,她还以为他们在唬她,没想到是真的。 赵如梅没想到南宫桀居然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前这样斥责自己,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细细打量了钱小福,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朴素,但眉宇间流露出俏皮可爱的气质。 难得她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着未婚夫与一个丫头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赵如梅暗气在心底,但当着南宫桀的面,却不好表现出来。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眼下见南宫桀如此护着这丫头,明白若是硬碰硬,肯定对她不利。 当下她便奉上一脸假笑:「是我糊涂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怠慢了这位姑娘,刚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千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钱小福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这女人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第二十一章 「桀,你还没给这位姑娘介绍我的身份吧?」说着,赵如梅主动上前,热络的牵起钱小福的手,「我是桀未过门的娘子,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偷望了一旁脸色难看的南宫桀一眼,硬着头皮道:「我……我叫钱小福。」 「原来是钱姑娘啊,刚刚怠慢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 「哪里,其实我……」 未等钱小福讲完话,蔡总管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庄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今儿特意按照您的吩咐。炖了小福姑娘喜欢喝的牛肉萝卜汤。」 这句话听在赵如梅的耳里,十分刺耳。南宫桀居然为了一个丫头,特意吩咐厨房煮她爱吃的食物? 看来,在她离开南宫府的这段时间,果然发生了很多事,她虽然脸上维持僵硬的笑容,可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温和之色。 入夜,钱小福红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的未婚妻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可她不想与别的女子一同分享相公啊! 表面上赵如梅对她和气,可就算她再蠢再笨,也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敌意,显然也绝容不下她。 今日的晚膳如同嚼蜡,她不想让南宫桀不堪,更不想让自己难堪,虽然蔡总管不停的在席间说这说那试着缓和气氛,但她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明知道他有未婚妻,明知道早晚要面对今日的局面,可这些日子以来,与南宫桀朝夕相处,习惯了被他宠被他疼,她便天真的以为只要逃避去面对现实,就可以永远的和他长相厮守。 结果呢,人家正牌夫人回来了,那么她这个小小丫头,是不是该认清自己的立场,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她真舍得离开吗? 初踏入南宫府时,或许能舍下这段情份毅然离去;可今时今日,一颗心早已经为他沦陷,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着呢么离席的,只知道当她终于躺道床上,已经全身无力。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可笑,耳边想到幼时娘对自己所说的话---小福,女人这一生最幸福的,便是能够寻到那个一生一世只牵你的手的男子! 一生一世只牵我的手……这样的男子,在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咿呀」一声轻响,接着传来一阵轻弱的脚步声。 钱小福吓得猛然起身,刚要开口呼叫,就被一只大手掩住嘴,黑暗中传来一道极熟悉的嗓音---- 「嘘!小福,是我。」是南宫桀。 「你……你半夜不睡觉,干么偷跑跑进我房间?」 「我想你!」 掀开被子上了床,在黑暗中,他一把将她狠狠揽进怀中,那股力道像是要将她的身子揉碎般,害得她险些断气。 钱小福本想抱怨他太用力,虽然看不见他,却感觉他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小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答应我,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南宫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神过,不知道为什么,赵如梅的突然回来,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那女人真的是他的未婚妻吗?可为什么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在她身上,他丝毫感觉不到一丝雀跃和爱意? 他也曾问过自己,他与赵如梅之间真的有过恩爱吗? 可每次闭眼回想,他所看到的都是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着他,如梅是他的娘子,娶如梅为妻,将是他今生今世的使命,不得违抗!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没有爱,明明没有情,为什么她要娶她?为什么不得违抗? 有太多的疑问,从赵如梅出现的那一刻起涌至心头,但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却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不安,仿佛他将要失去什么…… 是小福,他的小福! 晚膳时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他全看在眼里,竟让他的心好疼,他多想把她抱进怀中,告诉他,他今生今世不必负她。 可他却只能僵硬的坐在原位,陪着她一起吃着食不知味的晚膳,陪着她一起不安,往日那个恬噪的丫头,今天却像丢了魂似的,连踏出房门的步履都显得好沉重。 胸前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手指轻轻一摸竟是她的泪,心中一痛他忙将她搂得更紧。 「别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答应我,求你答应我!」 钱小福紧紧的回应他,抱住瘦长的他,试探的仰起小脸,轻轻蹭蹭他的脸颊。 南宫桀立刻回应她,两人一阵耳鬓厮磨,舍不得分开。 「你就这样跑来,真的没关系吗?」她像小猫一样缩在他怀中,用力吸吮着他身上的气味,感觉此刻他真实的在她身边。 「她还不是我的妻!」好半晌,南宫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未等钱小福做出回应,他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黑暗里,传来他浓重的喘息,「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人陪我走下去!」 「告诉她,我现在没空,晚些再说!」 打发了前来传达的丫头,南宫桀的脸色已经露出些许不耐,这已经是赵如梅那女人第九次派人来叫自己过去。 一旁伺候的蔡总管见主子脸色奇差,忍不住道:「庄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如梅小姐,不怕冷落了这未来的夫人吗?」 他的话得到南宫桀一记大大的白眼。「什么未来夫人,我又没一定要娶她进门。蔡总管,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会同意娶她?」对于自己为何会答应娶赵如梅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透。 他只记得自己几个月前因事出门,至于外出的那段记忆十分模糊,自出门后再回到南宫府,然后赵如梅成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一切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蔡总管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庄主你忘了吗?咱们府里从前酿制桃花醉的大师傅在不久前因病去世。自他去世后,桃花醉的秘方便落到如梅小姐的手中。如梅小姐曾与庄主说过,如果肯答应娶她为妻,他便交出桃花醉的秘方。那时少爷对她的提议很是不满,所以举办了几场酿酒大赛,就是想从各地选出一批精良的酿酒师,来取代赵家的桃花醉。 可不知为什么,你自从三月离开,五月底再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不但取消了酿酒大赛,还对外宣布,要迎娶如梅小姐为妻。」 听着这些话,南宫桀的脸色慢慢阴冷了起来。 「当时府里的人都以为庄主是因为寻不到比桃花醉更好的美酒,所以不得已同意如梅小姐的提议,况且您与如梅小姐本来就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宣布成亲也是理所当然。」 「三月到五月?」 南宫桀轻喃,猛然想起钱小福在那次救了自己之后,她曾问过她想要什么赏赐,她什么都不要,偏问他三月到五月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小福会问这个问题? 三月到五月……他明明去了宜昌啊! 可他去宜昌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段记忆竟是这样模糊? 他连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都能清楚的说出来,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他却忘了? 第二十二章 见南宫桀陷入失神,蔡总管小心打量他。 小福那日对他说,这段时间,庄主明明去了兰山村,并且在那里与她定下今生今世情缘,可庄主却抵死说他去了宜昌…… 「庄主,若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些日子,你与如梅小姐的婚期就要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响雷,震得南宫桀愣住。婚期就要到了吗? 他茫然的看着蔡总管,「若是我现在取消婚约,可……还来得及?」 蔡总管抿唇一笑,「庄主是主我是仆人,既然庄主想要做此决定,我自然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此刻的窗外,一个人影悄然离去,眼底正流露出一抹阴毒狠辣的目光。 「啪!」 一个震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惊扰了赵如梅慌乱的心。只见一个当差的丫头摔倒,摔破了茶杯茶碗,也洒了一地的点心。 赵如梅刚刚亲耳听到南宫桀与蔡总管的谈话,一肚子气无处发,刚好看到这笨手笨脚的丫头。她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揪起那个闯了祸的丫头,狠狠甩了她两记耳光。 丫头捂着脸颊,惊恐的看着对自己大打出手的人。 「蠢货,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连平地也会摔倒,还是你瞧见南宫府的东西不顺眼,故意摔碎它?平日庄主和蔡总管纵容你们,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忘了自己姓什名谁,一个个妄想飞到枝上做凤凰是不是?」 她心底有气,尤其看着这些丫头,便想到了那个被南宫桀呵护在手中的钱小福。 闯了祸的正是府里工作好些年的丫头珠儿,看到赵如梅气上心头,吓个半死。 她跪在地上不断哭诉,「如梅小姐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几日我娘病了,我整日照顾,已经多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所以刚刚才会失神,不小心打碎了杯碗……」 「哼!不小心?我让你不小心,」啪!「我让你不小心……」 她边骂边打,眼看下一个巴掌就要落到珠儿的脸上,却在半空中被人用力拦住。 钱小福一把将撒野的赵如梅推至一边,扶起一脸红肿的珠儿,「就算她弄坏了杯碗,最多拿钱赔偿就是,你干么动手打人?」 若不是她亲眼看到赵如梅对珠儿动手,她怎么也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暴力的女人。 被推开的赵如梅吓了一跳,待看清推自己的正是钱小福,她更是恼恨万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庄主的新宠啊!不过你别忘了,就算南宫桀宠着你纵容着你,他最多就只给你一个妾室的名份,妾斗不过妻的,更何况你现在在南宫府里连妾的身份都不是,无非就是一个被主子偶尔宠幸一下的贱人而已。」 赵如梅左一个妾、又一个妾,听在她耳里已经是莫大的讽刺,现在居然又骂她是贱人?就算她再老实好欺负,也无法容忍别人践踏她的自尊。 「还以为在有钱人家长大的姑娘都有涵养,今日见了赵小姐之后,终于推翻了这句话。」 她冷哼一声,「虽然我自幼生长在乡下,大字不识几个,但至少我懂得一个‘理’字,可怜你即将成为南宫府的庄主夫人,却愚蠢得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看在我这个乡下姑娘的眼中,真是个笑话。」 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钱小福扶着珠儿,转身离开。 赵如梅被她那几句话气得脸色发青,紧紧的握住双拳,咬牙切齿道:「钱小福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惹怒了我!」 两天后,赵如梅从被她派出去的探子口中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钱小福居然就是南宫桀在离府那段期间认识的那个姑娘。 在南宫府邸,别人不知道南宫桀三月到五月之间去了哪里,她赵如梅可是清楚的很。 当初她用桃花醉的秘方逼他娶自己为妻,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拒绝。 本以为他只是闹闹脾气,最终还是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岂料,她居然会在离府的这段日子里,遇到了一个乡下丫头,并与那个丫头私定终身。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对他做了那件事。 眼看她快成为南宫夫人了,她绝不让自己功亏一篑! 眼底闪出数道阴险可怖的光芒,心底阴毒的计谋也慢慢成形。 赵如梅随意走着,不经意注意到钱小福行迹诡异的朝酒坊的方向走去,她立刻尾随跟上。 【第九章】 到了傍晚用膳时分,南宫桀突然传令今日公务繁忙,晚膳直接命下人送到卧房即可。 这个命令一下达,南宫府内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包括蔡总管也不明所以,但他毕竟是下人,所以也不敢多问。 但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庄主明明对外下令说是忙于公事,可负责送饭的下人却见如梅小姐赖在庄主的房里不肯离去。 大伙都知道,庄主极宠小福姑娘,就算正牌未婚妻回来了,小福姑娘也没有因此而失宠。所以大家都在猜,钱小福这个乡下丫头很有可能取代赵如梅在府里的地位。 但眼下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庄主不但对外传出假消息,还吩咐了两个心腹的家丁在门外把守,外人不得入内? 钱小福本来在酒坊忙着偷酿千世情缘,也无意中听到下人们私底下的议论。 南宫桀与赵如梅单独在卧房里? 南宫桀还对外传今日忙于公事,不见任何人? 前几日他亲口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难道就是这样的交代? 忍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和猜测,她倒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当她来到南宫桀卧室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家丁守在门前。 「对不起小福姑娘,庄主已经下令,今日不见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小福姑娘在内。」 钱小福还想再追问下去,但也知道南宫桀一旦下令,便不容人反抗。 她本想就此离开,却无法压抑内心深处的疑问,看了看这房子的四周,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习惯攀爬的她小心翼翼的向房顶爬去。 轻轻的掀起一片瓦块一看,南宫桀哪里在做什么公事,他与那个赵如梅此刻正同桌用着晚膳。 赵如梅笑眼如花,时不时为他夹菜,而南宫桀也面露温和,将她夹来的每一样菜都吃完。间或传来两人聊天的声音,以及赵如梅的笑声。 钱小福就这样怔怔的趴在房顶上,看着室内温馨幸福的画面。 她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像个傻瓜一样,趴在这里偷看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姑娘相处甚欢的场面! 他说,今生今世定不负她,可眼前这又是怎样回事? 那个口口声声说必不负她的男子,传令不见任何人,却唯独与他的未婚妻躲在房里共用晚膳。 而她呢?每天每夜都想着再度酿出千世情缘,只为他那一句「味道不对」,便倾尽心思,只为博得他的笑容。 钱小福啊钱小福,你还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儿,你以为你一个乡下丫头,如何与这种娇滴滴的大美人相提并论? 赵如梅说得对,她才是南宫府未来的庄主夫人,即便是有一天南宫桀肯给她一个妾的名份,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妾而已。 妾斗不过妻,况且,她又有什么本钱与人家斗?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 第二十三章 看着眼底下那温馨和乐的场景,她突然觉得很羡慕,是啊!他们才是未婚夫妻,而自己则是第三者。 回想起南宫桀第一次对自己许下诺言,没多久,他就宣布,将会在不久之后迎娶赵如梅为妻。 而第二次对自己许下山盟海誓,却让她看到了眼下这刺眼的一幕。或许,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她一点都不重要。 她只不过……是南宫桀在未婚妻不在自己身边时的一个小小的慰藉品而已。 钱小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屋顶,怎么回到房间,也不记得天究竟是何时黑的。 「小福,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也不知自己这样呆坐在床上多少个时辰,南宫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看着他满脸通红,口中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唇边还露出浅浅的微笑,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低头便吻住她的唇,同是将那浓浓的酒气传到了她口中。 她欲拒绝,却逃不过他的吻。 「别逃,再也不让你逃了,再也不给你逃开我的机会……」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小福,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钱小福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略显醉意的笑脸,心痛如绞,「你喝酒了?」 他在她柔嫩的小脸上轻啄一记,眼神带着几分迷蒙。他今日的确是喝了不少酒。因为他很开心,他终于成功的与赵如梅解除了婚约。 回想起今天清晨发生的那一幕……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亲口告诉赵如梅自己无法履行约定将她迎娶入门时,她非但没有同自己吵也没有同自己闹,反而异常冷静。 「我自幼与你一同长大,还从未见你对哪家姑娘真正动过心,虽然你的决定让我很难过,可是我也知道强摘的瓜儿不甜,若是我执意想嫁进南宫家,恐怕将来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得到幸福。 你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便非常的喜欢着你,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嫁进南宫家的时候,你却提出这样的要求……身为你未婚妻的这些日子里,我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对我而言是一种遗憾。 可是现在再来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要你的补偿,也不要你的道歉,只求你能够陪我吃顿饭。像天底下所有的夫君陪自己的娘子那般,简简单单的吃上一顿饭,让我稍微感受一下被疼被宠的感觉,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打扰你了。」 南宫桀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虽然他对赵如梅没有爱意,但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在这偌大的府里,她是自己童年时唯一的玩伴。 他不能给她名份、不能给她地位,如今,她卑微的只求自己陪她吃顿饭,就算再狠心的人,面对这样的恳求,也无法说出个不字。 想了半晌,他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赵如梅随即又道:「我知道你心底喜欢的是那个钱姑娘,现在你答应与我单独吃顿饭,钱姑娘若是知道了,心底必然不会痛快,不如你吩咐下去,说今天晚上有公事要忙,暂不接见任何人可好?」 「你想得倒是周道,这件事若是让小福知道了,她肯定要多想了,别看那个丫头平时大刺刺的,心眼可是小得很呢。」 说到这里,南宫桀不由得一笑。「好,就按你说的,今晚暂不见客。」 结果他满足了赵如梅的条件,与她共吃了一顿晚膳,两人忆起童年的许多趣事。 一想到自己与赵如梅之间的婚约这样轻而易举的取消,他恨不能马上告诉小福这个好消息。 有太多的话想讲给她听,有太多的喜悦想同她一起分享,心底作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可眼皮却渐渐沉了下来,抱着怀中娇软的身躯,嗅着那让人舒服的味道,没多久,他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钱小福见他就这样睡着在一旁,唇边还噙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心中一揪,忍不住轻轻抚摸那俊美容颜上的每一个线条。 清离,不管你待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两人世界不该有第三者介入。 再给我几天时间,待千世情缘醉成的那天,也将是我离你而去的时候! 南宫桀很郁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大清早起来之后,小福就给他脸色看。 回想起清晨自己在小福的房间醒来,她不但没像往日那般伺候自己更衣梳洗,还冷冷的道—— 「庄主,府里人多嘴杂,你天天晚上睡我这里,就不怕谣言四起,坏了我的名声吗?再说,这件事若是传到了赵小姐的耳里也不太好吧?」 也没等他辩解,这丫头便皱着眉头对他下了逐客令。 大概是昨日喝了些酒,让他的头有些晕晕的,此时的他只想找双小手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场面。 南宫桀当下便沉了脸色,自己为了能摆脱掉与赵如梅的关系费尽心力,如今但没换来半句软声细语,反而还被数落一顿。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现在在南宫府里,有哪个人不知道你钱小福就是我南宫桀的女人,况且……」 他恼道:「我喜欢睡在哪个房里,也由得那些下人们评论吗?我倒是想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敢在主子背后嚼舌根,若真是被我逮到了,看我不拧了他的舌头!」 「哼!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自然是想拧谁的舌头就拧谁的舌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好歹我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既然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就别总是做这些伤风俗的事情。」 南宫桀觉得这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过了,可小福一副横眉冷目的模样,顿时气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火速穿了衣裳,恼怒的瞪她一眼,「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男子,一直以为自己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换来回报,可是结果呢……」 想到自己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本以为今日起来后会换来她的雀跃和感激,不料等到的却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气得口不择言,「你若不希罕我的心意就直接说出来,还当我南宫桀找不到女人,非要你钱小福一人不可!」 见她因自己的话瞬间红了眼,心底也有些不忍,可一想到自己受到的委屈,他便恼恨的不想再与她继续争执下去,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 结果这整个早上,他就在抑郁中度过。 自从昨天与赵如梅谈开之后,有关于桃花醉的秘方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 但他没想到赵如梅居然肯将配方无条件的送给自己。 「这怎么可以?桃花醉是赵师傅当年的心血,虽说百年酒庄历经了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接连为自己创下了十几种不同口味的名酒,桃花醉仍是有它本身的意义和价值。如梅,一万两白银买你这桃花醉的配方,我不想亏欠你,还希望你能接受这个条件。」 赵如梅却摇了摇头,「我爹曾说,当年若没有南宫老庄主的出手相救,便没有我们现在的赵家,如今我爹过世了,可他的教诲我断不敢忘记,所以这成两白银我实在是不能收下。」 未等他做出回应,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不好了,庄主,酒坊出事了!」 蔡毅然极少会露出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能让他变脸到这种程度,南宫桀也隐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第二十四章 「酒庄下个月要送往陕北隶县的那批酒,酿制材料昨晚全部被人毁坏,其中还有不少名贵药材全数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桀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直着身体怔怔的坐在原位,也不知过了多少,才阴沉的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昨晚工人收工回家后,我照例都有巡视一下,今日工人上工时,却看到酒坊被人明显的破坏过,而且丢失和遭损坏的东西几乎都是运往隶县的那些酿酒店配料。」 「怎么会这样?」赵如梅也凑了过来,「什么人和咱们百年酒庄有这种深仇大恨,竟做得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蔡大哥,酒庄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蔡毅然抚着下巴想了片刻,「若说酒庄最大的敌手,就是不久前和咱们结下梁子的大富酒庄老板吴大富。从大富酒庄的分庄设立在永安城之后,他们便想尽一切下流的手段与咱们为敌。」 她累索了半晌,突然道:「莫非……咱们府里有内贼?」 「如梅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如梅有些为难的看了始终保持沉默的南宫桀一眼。「虽然有些话我实在是不想说,可是……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恐怕真的会养虎为患。」 南宫桀听了心神一凛,表情不悦道:「你把话说清楚!」 当南宫桀和蔡毅然在赵如梅的带领下,来到酒坊的一个偏僻角落时,只听到一间房子里传来两个人隐约的谈话声—— 「小福,这府里人多嘴杂,就算你掩饰得再好,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到底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是蔡总管的声音。 「这种事,就一五一十的坦白,又有什么意思?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他来说,也许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一阵沉寂之后,「蔡总管,不管怎么样,这府里上下只有你最懂我,我告诉你的那些事,你千万不可以透露给别人知道……努力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成果,就是不知道,这成果到底是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小福,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别愣着了,快点过来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一会儿带着你的成果好去见庄主。」 却听见钱小福道:「还有什么可见的?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以后……我与他再没关系了。」 门外偷听的南宫桀脸色骤然一变。 以后再没关系?那该死的女人……说的可是与他之间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为什么小福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她与蔡总管有什么事要对自己保密? 为什么她会说出,她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从此后便与他再无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到一阵烧东西的焦糊味从房里传出来。 当他推开那两扇木门,当里面的一切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狠狠的吃了一惊。 只见钱小福和蔡总管正蹲在地上烧东西,那堆东西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过从味道上闻来,应该是药草。 「庄主?」正忙着收拾的蔡总管看到门被推开,先是吓了一跳,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孔之后,更是大吃一惊。只见南宫桀站在房子的门口,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丝毫温暖不了他的表情。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发出两道精光,连表情也阴冷骇人。 钱小福也吓了一跳,与蔡总管两人呆呆的看着如门神一样的南宫桀。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到底在做什么?」南宫桀看着地上烧焦的东西,心底产生无数个猜测。 钱小福和蔡总管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回答。 「钱小福,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赵如梅已经先发制人,一脸怒气腾腾的挤了过来,「真没想到你竟这般忘恩负义,桀对你一片真心,甚至为了你要与我退婚,可是……可是你却做出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那个吴大富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奸细?」 面对被这一连串不实的指责,钱小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你在说些什么?」 「哼!我在说些什么?你心里比我还清楚。我就知道你鬼鬼崇崇的定是有什么阴谋,没想到今日果然被我逮到了。」她娇斥,「前两天我不小心看到你总是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后院,没想到你居然每天晚上趁着工人下工之后来这里打探地形,事后,我更是查到你居然与吴大富暗中早有勾结……」 说到这里,她露出痛心的表情,「钱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咱们百年酒庄与隶县签下契约,可你却在工期将至之时,偷偷将这批酿酒的材料全部烧毁。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将会导致百年酒庄名誉扫地,也会陷南宫桀于不仁不仪?」 钱小福听她劈哩啪啦说个不停,一时之间听不出个究竟。 而一边的南宫桀却始终冷眼与她相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全是对她的怀疑和打探。 那陌生的眼神让她内心揪成一团,她不断的摇头,拼命的想要解释,可赵如梅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隙。 蔡总管更是目瞪口呆,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蔡毅然也被眼前的事实打击得白了脸。 当钱小福终于听明白赵如梅将奸细的罪名扣到自己的头上时,她顿时气得大吼,「喂,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毁灭证据?哪有破坏酒坊?哪有背叛南宫家?哪有受人指使?」 「还不承认?」赵如梅眼神一冷,打了个手势,没多久,就见珠儿一脸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 「珠儿,现在庄主人就在这里,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庄主,把你那晚听到的事实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庄主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小福看着这个被她当成姐妹一样照顾的人,不懂为什么这件事珠儿也参一脚。 珠儿怯怯的看了众人一眼,当她看到南宫桀冰冷的面孔后,狠狠打了个冷颤。 「说!」一道骇人的命令响起,吓得她双膝一软跪倒于地。 「回……回庄主……那天我不小心经过后花园,看到蔡总管和小福姑娘两人神神秘秘的在一起交头接耳,我……我一时好奇,便偷偷的跟了上去探听,结果,结果被我听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说到这里,她怯懦的看了死死盯着自己的钱小福一眼,「我……我听到,小福姑娘和蔡总管说……说她的义父就是大富酒庄的老板,她之所以会潜进南宫家,就是受了吴大富的指使。这次与隶县的生意之所以会谈得这么顺利,全部是她从中一手操作,目的就是待工期接近时,她好从中破坏。因为这样一来……」她咬紧牙,「她就可以成功的破坏百年酒庄的商誉。可是府里的下人是不能随便进入酒坊的,所以小福姑娘便拜托蔡总管从中帮忙,而给蔡总管的酬劳是……五……五千两黄金。」 当珠儿的话说完后,不仅钱小福狠狠的吃了一惊,就连蔡总管父子也是惊讶不已。 第二十五章 珠儿哆嗦的看了众人一眼,「因为小福姑娘说,在南宫家做一辈子总管,也不可能赚到五千两黄金,但只要蔡总管肯帮这个忙,大富酒庄可以保证蔡总管一家从此飞黄腾达,大富大贵。」 「你胡说八道!我爹不可能是这种人。」蔡毅然气个半死。他爹在南宫家侍候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怎么可能会为了五千两黄金做出这种事来? 珠儿被吼得刷白了脸,「我……我不敢撒谎,这……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说着,她又偷瞟了钱小福一眼,只见对方也在狠狠的看着她。 她打了个大大的冷颤,小声嗫嚅道:「对不起小福,我知道你平日待我好,可是……可是不管你对我再好,我也不能让你毁了我们百年酒庄,小福,别再错下去了。」 【第十章】 钱小福没有回应珠儿,只是无畏的迎视着南宫桀,「她说的这些,你都信吗?」她的声音微抖。 南宫桀隔着一段距离,死死盯着那个他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的人。 那张熟悉的面孔,两只黑潭似的大眼内,闪着动人而又单纯的光芒,甚至还含着几分让人心疼的水气。 她要哭了吗?还有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小心,带着一丝丝的绝望,好似在等待着他的裁决。依旧是记忆中那张可爱的脸庞,为什么会变得好陌生?甚至令他心碎。 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同时涌上心头,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声音显得好遥远、好冰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蔡总管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你刚刚烧毁的那些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刚刚说,完成了这里的事情就要离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小福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那冰冷、犀利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质疑。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南宫桀竟然会将这样尖锐的矛头指向自己。 胸口处仿佛被一个尖细的东西划开,疼痛迅速蔓延,摧毁了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堡垒。 他每说一句,那堡垒便多坍塌一分。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什么,抑或是想要解释什么,却被他硬生生的打断。 他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步步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瞅着她,「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为了你,我甚至与赵如梅解除了婚约,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那个吴大富真的是你义父?你之所以混进我们南宫家,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真的是为了毁掉我们百年酒庄的声誉?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突然笑了,只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你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大字也不识一个,却偏偏懂得酿酒,甚至比我府里任何一个酿酒师都聪慧,我早该怀疑到你头上了是不是?」 看她拼命摇头,眼底已经盈满泪水,他却无情冷哼一声,「按这么推算下来,那次你所谓的舍身相救,搞不好也是你接近我的计划之一。我明明问过你想要什么赏赐,你不但一分钱都不要,还表现出一副想离开这里的样子,噢,对了!若我没有猜错,这招应该叫做欲擒故纵吧!」 钱小福被他一步步紧逼,逼到了无处可退,脸色惨白得没有半丝血色。 蔡总管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庄主,你误会小福姑娘了……」 「你给我闭嘴!」南宫桀的怒气终于爆发,「我那么信任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当成我的心腹至亲,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蔡总管,五千两黄金对于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你真的觉得南宫家这间庙太小,我不介意你们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清离!」钱小福声嘶力竭的怒吼。 南宫桀先是一愣,就见她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尖锐的呐喊伴随着眼泪,「你可以不记得我,可以不相信我,难道在你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蔡总管,你也不再信任了吗?你看看他,睁开眼睛看看他!」 她指向老泪纵横的老管家,「他已经快六十了,从你出生那天起,便把你当儿子一样的看待,你笑他会跟着你笑,你愁他也会跟着你愁。你生病的那几日,蔡总管疯了一样的为了你四处寻医,那些大夫说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蔡总管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 他甚至跪在那些大夫面前说,挖心挖肝只要能救回你一条性命,他什么都愿意舍,这样的老管家,你居然不问是非,只因别人一句诬陷,就狠心怀疑他?是不是在你的记忆里,我的影子一点都不剩?我是小福!小福!你的小福啊!你难道忘了吗?在兰山村的那间小作坊里,我们共同酿出了千世情缘?你曾亲口答应我,从今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会对我发脾气,不会不理我,一定会疼我爱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你也不会打我骂我惩罚我,还有……你还答应我,会永永远远相信我……」 她每说一句,南宫桀的表情便震惊几分,脑海中突然劈开一到裂痕,遥远的角落里,隐约浮现出那早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 手臂突然被拉起,褪了宽长的衣袖,一股钝痛在臂间蔓延,就见钱小福对着他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再抬头时,他看到的是她那张已经被泪痕爬满的绝望小脸,更令他心惊的是,臂间的那两排牙印,居然与新添的牙印完全符合,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两排牙印你总该记得……」她的声音慢慢恢复平静,唇边荡起一抹凄凉的笑容,「你现在一定很痛吧,当我第一次要下去的时候,你也说很痛,可是你知道吗……世间还有另一种痛,比你这伤口还要更痛……」 握着他的大手,抚向自己的胸口,「清离,这里……我这里好疼……」她边说边哭,「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把这种疼痛留给我,你真的好残忍……」 她放下他的手臂,扯出一个绝望的笑容,「什么千世情缘万世情缘,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些可笑的往事罢了。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之间的缘份便到此为止吧。 如果你怀疑我故意破坏酒坊的生意,你可以去衙门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蔡总管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他只是一个希望你能露出真心笑容、幸福生活的老伯伯而已。」 一口气说完,也不给南宫桀消化的机会,钱小福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出了南宫桀的视线。 蔡总管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他一脸怨慰的瞪着南宫桀,「庄主,为什么你这样糊涂?你可知,小福这几天日熬夜熬,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取来一只精致的小酒壶,「小福说,这酒名叫千世情缘,里面有你最想要的那种味道:她还说,这酒里承载着你们之间对彼此的承诺。庄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你对于小福,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南宫桀颤抖的接过那小酒壶。千世情缘?好熟悉的名字,小福……清离……钱大娘……恭喜发财钱家四兄弟…… 第二十六章 当壶中的酒液顺着喉咙慢慢滑下的瞬间,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在胃中炸开! 记忆出现混乱,扭曲着他的思绪,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在脑子里转动着一段有一段的画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东西可多了……」有个女孩笑嘻嘻的板着手指对他说:「我要你从今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准没事对我发脾气,不准不理我,一定要疼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不准打我骂我惩罚我,还有……」 她突然抬起头,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你永永远远的相信我。」 「没想到你人小,要求可真多。」 「怎么,你做不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 「那如果你做不到呢?」 「如果我做不到,就让老天爷罚我被天打雷劈,五雷——唔!」 轰顶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小手捂住了口。「不准随便发这些狠毒的誓言!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负了我,我不要求你别的,只希望你能将这千世情缘发扬光大,让东辰国的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够品尝到它的美好,而我……将会躲得远远的,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小福,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口说无凭,这牙印,便是你答应我最有力的证据。」 臂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拉起袖口,看着这两道清晰的牙印,顺着那淡淡的疤痕覆盖在上面,上面还渗着浅浅的血渍。 是她的……是她的…… 为什么他会将这段记忆完全抹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在那个街头,自己满眼幸福的看着那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头,为了给自己买一块布料,竟冲进层层人群。 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钝痛,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里,看到了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在人群中茫然的呼喊着清离「 「小福……」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南宫桀终于忆起从前的一切。「噗!」他吐出口黑血,染红了衣襟,吓坏了众人。 「我不管,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尝试,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把那个贱人忘了,并且乖乖答应我为妻,我什么都不在乎……」 「摄魂术是唯一的方法,只要摄了他的魂,不怕他不乖乖听从你的命令,将你娶进门……」 不要……不要…… 南宫桀在黑暗中努力挣扎,可他的反抗却微不足道得可怜,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控制着,浑浑噩噩,一段有一段的记忆接连跳脱出来。 赵如梅奸佞的冷笑,居高临下的站在她床边,那个该死的臭道士不知道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又是扯他头发,又是采他的鲜血…… 小福……小福你在哪里? 「清离,你真的忘了我吗?」一张哭的梨花带泪的小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清离,我们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开,清离,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清离,我是小福啊……」 「小福……小福……」 「庄主,庄主快醒醒。」 南宫桀猛然从混乱的昏睡中惊醒,看到的就是蔡家父子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看着他满面惊慌,蔡总管忍不住老泪纵横,「庄主你总算醒了,大夫说你那天太过激动,怕你怒极攻心,若有个什么闪失,恐怕……恐怕……」 「小福……小福在哪里?」 「庄主,小福姑娘自那日离府之后,就再也不曾回来过……」 最后,还是蔡毅然狠下心肠,讲事实的真相道出,「自你吐血昏倒后,珠儿便悬梁自尽,幸好发现得早,后来才得知那日珠儿诬陷小福的那些话,都是赵如梅从中指使她说的。」 「只因珠儿的娘患了重病,需要大笔银子治疗,珠儿为了给她娘治病,便收下了赵如梅的好处。可当她亲眼看到小福因此离开南宫家,又见你为了小福吐血,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自己因为一时糊涂闯下了大祸,才会愧疚的上吊……」 南宫桀似乎听到了心破裂的声音,全身的力气被一丝丝的抽走。 当他猛然回想起那天小福的带着满脸的绝望,从自己身边跑开的画面时,「不——」 「庄主,你要去哪里?」 蔡总管和蔡毅然看到一脸苍白的南宫桀飞也似的跳下床,踉跄的跑了出去,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砰!」南宫桀一脚踹开赵如梅的房门,就看到她正在收拾行李,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她还未从踢门的惊讶中回神,一只大手已经毫不客气的扼住了她细嫩的喉咙。 「你对我使了摄魂术?」被剥夺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恢复,南宫桀终于忆起那日在市集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被迫仰着脸望着他的赵如梅,惊恐的试图想去扯开他扼在自己的颈间的手指。 眼前的南宫桀俊美依旧,可那张脸却扭曲的如同地狱的魔鬼,严重释放着利箭一样凶狠的光芒,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可怕模样。 她自幼与南宫桀一同长大,见惯了他的淡漠疏离,高傲自负,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凶狠残佞,嗜血阴毒的表情。 她惶恐的摇着头,希冀若可以用濒临死亡的无助来博取他的同情,可显然她对自己在南宫桀心底的地位高估了。 喉间那股几乎要剥夺她性命的力道,在无形中加强,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阴间的入口。 「还是不肯说吗?」他红着双眼,嘲弄的冷笑一声,「既然你死也不肯道出真相,那么我只能成全你了……」 说着,勒住她脖子的手一用力,就要结束她的小命—— 赵如梅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她被这样的南宫桀吓得一惊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你……你想知道什么,我……我统统都告诉你。」 他才慢慢的松力,倨傲的看着她无助的脸,「从头到尾一五一十,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赵如梅,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爱了眼前的男子十几年,要尽心机用尽计谋,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突然哈哈大笑,却也泪流满面,「没错,我的确是对你使用了摄魂术,可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你逼我的!」 控斥的双眼瞪着面无表情的南宫桀,「我们一起长大,你明知道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人,可是你呢?你问问你自己,你曾认真的看我一眼?你从来都是那么高傲自负,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就连那年我为了博你一笑,不惜下厨学艺,最后因为切菜而割破手指,你也不过是淡淡的看我一眼,说我流出的血很脏……」她突然悲伤的扬起笑容,「没想到这样冷情冷意的你,居然可以对一个乡下丫头露出那么真心温暖的笑容!你知道吗?当我亲眼看到你站在街口,望着人群中那个不起眼的下贱丫头,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来,我不允许……绝不允许……我守了你那么多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夺走!」 她像疯了似地瞪圆了眼睛,「那个道士对我说,只要摄了你的魂,便可以让你将那段时间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为了不让你的那段记忆变成一片空白,我还让他对你施法,让你以为那段时间身在宜昌,并且要你取消酿酒大赛,宣布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第二十七章 南宫桀越听越心惊。难怪每次回想起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那么模糊。 而且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娶她为妻,明明他们之间并无深厚的感情。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逼着他这么做,而他却无力反抗。 耳边又响起赵如梅凄冷的笑声,「不过那个女人也真蠢,我不过是安排了一场与你用膳的温馨假象,她就被嫉妒蒙蔽了眼。然后我故意带你到她的秘密酿酒的地方,想造就你的误会,没想到天助我也,她跟蔡总管的对话让你相信我的谎言。」 南宫桀听了心惊,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诡计。 她愤恨的瞪着他,「南宫桀,你真的以为,当日你向我提出解除婚约时,我会心甘情愿的答应吗?我没有那么宽大的胸襟,更不可能眼睁睁成全你们,我恨钱小福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恨蔡总管虽自幼看着我长大,可一颗心却便向着那个贱女人。而我最恨的就是你!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对我这么冷酷无情,我又怎么可能对你使出摄魂术?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她宛如深受打击的退后几步,「摄魂术居然敌不过她亲手酿给你的一杯酒。」 「这么说来,隶县的那批酒之所以遭到破坏,珠儿诬赖小福和蔡总管一事,全是你一手策划的?」 一块一块拼凑,南宫桀终于明白了真相,他误会小福了! 想起小福在临走时那绝望,心碎的眼神,硬生生的扯痛了他的心,而他成为重重伤害她帮凶! 赵如梅得意的冷笑,「是我做的又怎样?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这个卑鄙的贱人!」再也不想听下去的南宫桀,想也不想的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结束她的性命。 「庄主……」 就在赵如梅差点就死在南宫桀手中时,蔡总管及时闯了进来,见状忙上前阻止。 「庄主冷静一点,杀人偿命,况且为了这种人杀人,根本就不值得。」蔡总管对赵如梅失望透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姑娘,竟狠心到这种地步。 在蔡总管的劝解下,南宫桀慢慢的松开手,他红着双眼,狠瞪着眼前这该被凌迟至死的赵如梅,突然冷冷一笑。 「是啊!像你这种女人,杀了你,污了我的手。蔡总管,赵如梅乱用邪术,害人不浅,把她送去衙门,一切,交给大人裁决。」说完,他漠视赵如梅绝望的表情,头也不回的离开。 「喂,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的话?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家小福不会见你,你最好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小福那丫头就是傻,当初好心把你带到我们家,供你吃、供你住还费心照顾你,结果呢?竟养出了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当南宫桀马不停蹄的找到兰山村钱小福的家时,却遭到钱小福四个鲁直哥哥的无情阻挡。 他怎么也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这个局面,钱家恭喜发财四兄弟宛如四尊不可侵犯的门神,死死守在家门口,任凭他赔礼、道歉好话说尽,就是不肯让他踏进大门一步。 最后,他干脆直挺挺跪在钱家大门前,身称若见不到钱小福,就跪死在这里不走了。 「哼!你用不着表现出这幅假惺惺的可怜模样,你知道我们家小福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你以为你跪一下、道个歉、说几句好听话,小福就肯原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吗?」 钱家老四性子最直,也最疼自家妹妹。这次小福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家后,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这可吓坏了他们四兄弟。 当问明事情的原委,四兄弟便把南宫桀列为钱家的头号敌人,恨不得拆他的骨、剥他的皮,亲手将他剁尸万段。这会只把他挡在门外、斥责一顿,已经很客气了。 对于钱家四兄弟对自己的敌意和谩骂,南宫桀能够理解,但他也只是受害人,他们都中了赵如梅那个坏女人的计谋,只是小福为此承受了太多的苦。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跪在这里,心甘情愿的接受恭喜发财的指责,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最卑微的姿态等待小福的原谅。 钱家四兄弟轮流骂了一圈之后,发现南宫桀依旧不痛不痒,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只盼小福出门与他相见。 最后,四人骂他实在没意思,气得干脆不理他,让他就这样跪死好了。 就这样,南宫桀从早上跪到晚,天真的希望小福可以看在他如此真心诚意的份上,至少出来见他一面。 可是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天空中慢慢飘下细雨,仍不见小福的身影。 细小的雨丝变成大雨,打湿了他的发,浸湿了他的衣裳,冰冷的寒意侵入骨髓,长跪的膝盖也痛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跪了多久,模糊的视线里徒地看见两只绣花鞋,头顶的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抬头望去,竟是一把用旧的油纸伞,而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印象中曾给予他无限温暖和亲情的钱大娘。 对方的脸上依旧泛着慈祥的微笑,即使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中,一样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清离公子,呃……或许我现在该叫你南宫庄主。」她伸出手,将跪在地上的南宫桀轻轻扶起,「你身娇肉贵,我们小户人家哪承受得起如此大礼,下雨天凉了,你快回去吧,否则身子受寒,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承担不起的。」 南宫桀顺从她的意慢慢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酸痛得失去知觉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双明明枯瘦的手,却有力的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 短短两个字,竟让一向铁血冷情的南宫桀喉间泛酸,热泪盈眶,「钱大娘,求你……求你让我见见小福,可以吗?」 钱大娘露出一脸的为难,最后戚戚然道:「小福……小福已经在昨天离开这里了,临走之前,她曾交代过我,说有朝一日如果你找上门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两张纸,交到南宫桀的手中。 南宫桀仔细一看,竟是他当初在嬉闹之下,逼着她签下的卖身契,上面有她红红的手印。 「小福说,既然你毁了你们之间的约定,那么这张契约自然无效。而另外那一份,是小福求着我为她代写的酿酒秘方。她说千世情缘是你们合力完成的,如果你还记得你曾对她许下的誓言,那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南宫桀颤抖的接过那两张薄纸,慢慢回味钱大娘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 小福走了…… 小福离开他了…… 当这个意识渐渐清晰,他终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 【第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负了我,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将这千世情缘发扬光大,让东辰国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够品尝它的美好,而我……将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自从钱小福一声不响的离开之后,这句话每日每夜在南宫桀的耳边回荡。 小福,我没有负你,我只是……在很不小心的情况下……把你给忘了。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你要那么狠心的离我而去? 南宫桀心里有太多话、有太多委屈想要对钱小福倾诉,但事情已发生,再也无法挽回。小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一年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悲伤之余,他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千世情缘上面,为了实现当时对小福的承诺,让千世情缘在东辰国发扬光大,甚至名传千古,他将商人最狡诈的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 短短一年的工夫,千世情缘成了百年酒庄最新的招牌酒。 千世情缘因为味道醇美,清香宜人,而且名字又起得好,意义悠远情深,久而久之,竟成了大街小巷人人喜爱的佳酿。而桃花醒也因酒会伤身,大富酒庄也因此搬离永安城。 更甚者,不知是谁为了这千世情缘拟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一个痴情的男子,因为负了心爱女子,便酿制了千世情缘,并立下誓言,今生今世若找寻不到心爱女子,决定终生不娶,纵使死后入黄泉也要继续寻找,直至千世万世,绝不放弃! 这个传说感动了众人,并为大家所津津乐道,视为一段传奇佳话。 而从前那个众所周知的桃花醉,不知何种原因,居然成了百年酒庄的禁酒。 自一年前开始停止生产,桃花醉的原配方继承人,因为意图谋害百年酒庄庄主,被衙门收押,最后被判流放关外,终生不得再返回永安城。 这一年多来,南宫桀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将千世情缘推到酒界的最高地位,还布下天罗地网,四处寻找钱小福的行踪。 而他也不只一次亲身前往兰山村,拜见钱家人,起初,恭喜发财四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还对他敌意甚深,不肯给他好脸色。 贵为百年酒庄庄主的他,坐拥财富无数,向来睥睨天下,唯独在见到钱家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得那么谦卑。 日子一久,钱家四兄弟也慢慢被他的真诚打动,后来又得知南宫桀那时之所以不认得小福,完全是赵如梅从中使坏,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便不再对他冷言冷语,不再怨他气走妹妹。 而钱家父母本来就是老实人,这一年来亲眼看着高贵的南宫桀视他们二老为亲人,三番两次提议要把他们一家人接去城里居住,可二老过惯了这种清淡的日子,于是婉谢了他的好意。 南宫桀见他们不肯同自己去南宫府,干脆把千世情缘赚来的银子送到了钱家,因为这酒是小福的心血,钱家自然有资格拥有这笔巨额的财富。 可惜的是时光匆匆,小福依旧音讯全无,就连钱家父母和四兄弟也开始为她担忧。 而这一年之间,南宫桀因为痛失她,派出去的探子又都打探不到她的踪影,由于心底太过担忧挂心她,再加上日夜操劳公事,他竟生出心病,身体的情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蔡总管在眼里急在心里,请来了多位大夫,一翻搭脉诊治之后,皆道:「心疾太重,气血不平,精力交瘁,恐难治愈。」 这些话无疑是判了南宫桀死刑,蔡总管和蔡毅然听了又是心惊又能是忧心,整日让人参鹿茸补着给他吊命。 可南宫桀的气色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竟久病在床。 「庄主,你自昨日起到现在,连口水也不曾喝,这是我刚命下人炖的雪梨粥,你从小最怕苦,所以里面放了好些糖,味道很不错。」 蔡总管扶起南宫桀让他靠坐床边,一匙甜汤送到他嘴边,眼带希冀的求着自家主子多少喝一点。 眼下的南宫桀,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双颊塌陷、两眼无神,一脸病容,散发着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 每当蔡总管看到这样的他,眼底便忍不住泛起湿润,可他害怕主子看到自己流泪难过,只能强忍着。 南宫桀虚弱的靠在床边,试着喝一口,但甜汤到了嘴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他依然淡笑着。 「亏你还记得我最讨厌苦涩的味道,想起小时候,每次我病了,都是老总管喂我喝药,那时候我最怕喝苦味的东西,你便趁着爹娘不注意,在药汤里放糖,虽然会减少一些些药性,却不会让我感到痛苦。」 说着南宫桀抚着胸咳了几声,觉得好累,但有些话不能不说。「蔡总管,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那时我不分青红搭皂白的怀疑你和小福勾结外人,还说出那番伤人的重话,这件事,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咳咳…… 蔡总管听了忍住老泪,上前轻拍他的背,」庄主快别这么说,自始至终我从未怪过您,况且那时庄主是中了赵如梅的计,才会说出那些话。「 说着说着,泪抑制不住滑了下来。自已打小伺候到大的孩子,今日竟病在这副模样,任凭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诊治,也诊不出半点结果。 他心知这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可小福一走就是一年多,没消没息,很多人在猜测,说她已遭遇不测,否则为何找不到人。 南宫桀并不傻,虽然嘴上不说,可心底有底,所以才由着自己的病情恶化。 就这样一日过一日,百姓们渐渐知道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久病成疾,恐怕时日无多。 其间钱家父母和四兄弟曾来探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才多久不见,好好的一个人竟病得如此严重。 弥留之际,南宫桀将亲信叫到床边,他吩咐蔡总管,若自己真的提早辞世,百年酒庄的产业将划到钱家的名下。酒庄则交给蔡毅然经营,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千世情缘继续发扬光大。 蔡毅然堂堂七尺男儿,眼看着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主子,居然在正值青年之际交代遗言,哭肿了双眼,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不理会众人的哭泣与难过,南宫桀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抓着蔡总管苍老的手,「希望在我死去之后,焚烧掉我的尸骨,并将骨灰酒向大地,希望能在冥冥中保佑小福幸福安康。别忘了挖下我的心放进冷藏室,若有朝一日小福回来,求她……亲自为我埋葬。还有再挖下我这双眼睛埋到山谷的最高处,因为我想亲眼看到她嫁人生子,拥有快乐的一生……」 未等遗言交代完毕,所有人已经哭成一片。 就在众人陷入难以抑制的悲伤中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久违了的声音—— 「清离,你这番遗言实在太可怕了,你确定你不是想要化作厉鬼,来报复我失踪整整一年之仇?」 所有的人,包括已经奄奄一息的南宫桀,在听到这清脆悦耳的嗓音后,皆吃惊的望向门口。 只见门口处站了一位俏丽少女,身着一袭淡白轻纱,看似淡笑风生,眼底却已渐渐升起氤氲水气,喉头哽咽的站在门口,仿佛脚下生了根一般,久久无法移动半步。 南宫桀就这么痴痴的与朝思暮想的人儿四目相对,生怕一闭眼,那张熟悉的面孔就会消失不见。 他试着伸出后,想要抓住那抹身影,可用尽力气,却只微微动了动肩而已。 小福,是你回来了吗? 小福,你终于在我临死之前,肯来见我最后一面…… 第二十九章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在南宫桀病入膏肓之际,在外游荡了一年多的钱小福也听说了百年酒庄庄主即将离世的骇人消息,带着满腹忧心,她匆匆赶回了永安城南宫府。 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孤傲、目空一切的男人,竟在她走后这一年里变得如此憔悴。 当初她备受心痛煎熬,爱了两次,伤了两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心想,与其继续留在这个伤心地,不如远走他乡,今生今世不再见他。 这一年她游遍大江南北,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当千世情缘慢慢被大众喜爱,她亲身体验到南宫桀履行了当年的誓言,并竭尽全力,将千世情缘发扬光大。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听到千世情缘的传说,感动的同时,也深深思念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直到传出南宫桀病重的消息,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想要再见他一面! 幸好她赶回来了,当她亲耳听到南宫桀亲口说的那番话,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恨不能扑到他怀中,告诉他,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原谅他。 而奄奄一息的南宫桀,许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钱小福,奇迹似的撑了下来,经过十数日的调养,他的病竟一日好过一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可他仍然不敢相信小福真的回来了,每日在临睡前,他都要抓紧着她的手,死也不肯让她离开。 起初钱小福念关他病重的份上也不跟他计较,心疼的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但是日子久了,见他的病情明显好转,却还是像膏药一样,每日张开眼就死黏着她,即使睡着仍想巴着她,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虽然听蔡总管说,那时南宫桀之所以会不记得她,全是因为赵如梅对他施了摄魂术,并非故意食言,为此她还心疼他许久。 但一码归一码,即使他现在是病人,也不能为此把她当成无事闲人一般,日夜死缠着她吧! 这次她急慌慌从外地赶回永安城来看他,都还没踏进自家门一步,更别提拜见自家爹娘和兄长了。可每当她提出要回兰山村去见父母时,南宫桀就会像孩子一样露出既委屈又难过的表情,更夸张的是,眼中还会闪着让人心痛的水雾。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消回家的念头,就等他病好了再提离府之事。 前些日子南宫桀的确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就连她这个不懂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那红润的面颊代表着健康。可前来为他治病的大夫却告诉她,南宫桀这情况是回光返照,一定要小心照顾,多加呵护才是。 吓得钱小福真以为南宫桀很快就会死了,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每日每夜守在他身边,不敢轻易离开半步,就算看到他睡着了,他也时不时采探他的鼻息,确定他仍有呼吸。 这样一连过了几日,南宫桀的气色依然很好,磨人的功夫也益发精湛,害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隐藏着某个阴谋。 「庄主,再这样下去,就连特街边的傻子也盾得出事有蹊跷,而且这些大夫已经不只一次的向我抗议,表示不愿再陪着你撒谎,要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了。」 蔡总管从没想过,他家精明的主子,自从大病初愈之后,居然变得这么孩子气。 主子恢复健康是好事,可现在府里的人皆人人自危,害怕被庄主逮着,陪着他一起对着钱小福撒谎。 为此,一向性格爽朗的蔡毅然,打着去外省出差的旗帜逃出府外,他可不想陪着这位病好后,心智竟比从前幼稚不知多少倍的主子继续疯下去。 南宫桀也很苦恼。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怕小福知道他病好后就会对他不闻不问,他可不想再一次被抛弃的悲惨局面。 「总之,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你吩咐下去,切莫让府里那些下人将我病的消息泄漏出去,谁若敢坏了我的好事,就把他们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还以为这场大病让你变得仁慈了,没想到身子骨才好一点,居然又恢复了恶劣本性!」未等蔡总管应,钱小福已经推门而入,并且不客气的出言指责南宫桀。 她就说事情可疑,果然,刚刚偷听了蔡总管和南宫桀的那番对话,才知道这可恶的男人居然从事头到尾都在耍着她玩! 南宫桀见事迹败露暗叫不妙,刚想拉着蔡总管为自己解释,对方竟佯称有事要忙,转身逃难去了。 真是没意气!南宫桀在心底腹诽,可脸上却陪着笑,「小福……」 「你装病?」 「这个……」 「还伙同整个府里的下人一起骗我?」 「我……」 「哼!摆明了把我当成傻瓜一样耍,是吗?」见他吞吞吐吐,钱小福不知该气还是笑。这男人从前明明很成熟很懂事的,可此刻却像极了争宠的孩子般耍小心机。 「小福,你听我说!」怕她转身就逃走,南宫桀一把将她抱至怀中,「虽然我的病已经好了,可是……可是如果你就这么离我而去,再也不理我,我真的不敢保证还会不会再病重一次。」 被迫窝在他怀中的钱小福,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忍不住好笑的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离你而去?」 「你心心念念着要回兰山村,难道不是要离我而去?」 「兰山村有我爹、我娘,还有我四位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回兰山村?」见他脸色一白,钱小福知道他是真的很怕自己离他而去,柔声又道:「我回兰山村,又没说过不回来。我是直接回来看你,我爹娘也不知道,这一年多的分离,相必他们一定很担心我,如今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去探望家人,难道有错?」 「你……你是说,你回去之后,还肯再回到我身边?」南宫桀为这个答案而欣喜万分。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若你不想让我回来,我便不再回来。」 「谁说的,谁说的!」南宫桀慌张的摇头。「早知道你是这般心思,那咱们还等什么,我这就吩咐人收拾些简单的细软,我陪着你一起去探望咱们的爹娘还有哥哥。」 钱小福俏脸一红,没好气掐他一记,「什么叫咱们的爹娘,他们是我的爹娘,和你可没关系。」 南宫桀却无赖的笑道:「小福啊小福,看来你还有所不知,在你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我早已改口叫他们爹娘,他们也早将我当成女婿看待,这也只有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不顾别人的担心和死活,整整一年在外面四处逍遥。」 说着,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这次你回来,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再离开我半步了!」 钱小福将小脸埋进他胸膛,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啊!遇到了这个让她见一次爱一次的男人,在确定他也只爱她一人之后,今生今世,她断然不会再生出离开的念头了。 百年酒庄因为千世情缘这一招牌名酒,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东辰国大江南北,只要提到千世情缘,自然就会想到百年酒庄。而南宫桀也获得酒王的美誉。 自从南宫桀恢复健康之后,前来登门拜访的酒商络绎不绝,这日,正当他忙着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就见蔡总管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脸慌张的跑进来。 第三十章 见状,南宫桀忍不住蹙起眉头,「蔡总管,你从哪里捡来的孩子?怎么抱到我的房里?莫非是毅然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帐,你们蔡家的私生子?」只见小家伙身子软软、皮肤白白的,顶着一头短发,小脸哭成了泪人儿。 他对小孩一向没什么好感,又怕极了那些小家伙震耳欲聋的哭声,所以自幼便把小孩子视为危险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蔡总管没好气地哼他一声,「庄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要说到私生子,我倒想问问庄主,你到底在外面欠下了什么风流债?刚刚我才一出府,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这个小宝宝,旁边还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清楚的写着,这孩子就是庄主你在外面的私生子!」 「什么?」原本还抱着开玩笑心态的南宫桀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我的私生子?这怎么可能性?」他忙起身快步走到蔡总管面前,仔细瞧着他怀中哭成泪人儿的小东西。 近看,这眉眼五管果然与自己有几分肖似,小东西身上穿着白色绸衣,两条小嫩腿上穿着白色开裆裤,两腮肥嫩嫩的,嘴角还淌着口水,虽说哭相狼狈,模样却甚是可爱。 「庄主,这里没有旁人,你就招了吧!这孩子到度是你同哪个女人留下的风流债?」 虽说小福姑娘前些日子已经答应了少爷的提亲,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给小福姑娘知道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什么风流债?怎么可能是我的风流债?」他一脸惊慌,「到底是谁想陷害我?是不是瞧咱们南宫家如今在酿酒界的地位越来越显赫,才想出这么卑鄙的招数陷害我?」 蔡总管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有可能。可是这孩子……」仔细打量怀中的小人儿,细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说不出的娇弱可爱,让他这个老头子越抱越爱不释手。南宫桀却冷哼一声,虽然越瞧越发现那孩子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可他真的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小福的事情啊! 「蔡总管,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小福知道!你去帐房多领些银子,在小福看到他之前,赶紧把他送出府,把他送给好心人家养……」 还没等他吩咐完,门外便传来钱小福的声音,「咦?我怎么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清离,是从你房里传出来的吗?」 南宫桀脸色一白,想要阻止她进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钱小福兴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蔡总管怀里的小男婴时,不由得眼睛一亮,忙接过来抱在怀里,「好可爱的小宝宝,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南宫桀急忙道:「是蔡总管从外面捡来的弃婴,我正打算让他去帐房领些银子,把小家伙送出府,交给外面的好心人抚养。」 「弃婴?」钱小福好奇的打量怀中的小家伙一眼,又细细注视着一脸惊慌的南宫桀,「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哪里像我了?」南宫桀立刻叫了起来,「就是你看错了。」 「不会呀!」她摸着小家伙的脸蛋,「你瞧,你们的眉毛很像,眼睛很像,嘴巴的开关也很像,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极了是你的儿子。」 南宫桀怕她误会,忙指着那小不点,「他眼睛长得那么细,嘴巴嘟得那么高,两颊肥得像小猪,而且一哭起来就丑得要命,哪里像我?我南宫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难看的儿子?」 一口气说完,就见钱小福没好气的瞪向他,「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承认他是你儿子了?」 蔡总管似乎从中看出了端倪,他总觉得小福与这孩子的感觉很不一样。 而南宫桀从头到尾只担心她会以为这小家伙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怕她气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所以死命摇头。 「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儿子!」 这下,钱小福变了脸色,一把将怀中的小宝宝护紧,哄着已经渐渐不哭不闹的孩子。 「小离,既然你爹不认你,那么娘只能带你离开这里了。都怪娘不好,居然还让你背上私生子的罪名,你一定要记住你爹这张脸,等你长大成人之后,若走在路上见到他,别忘了啐他两口知道吗?」说着,她不理会南宫桀和蔡总管惊讶的表情,转身就向外走。 气死她了,这几日费尽心思,才安排了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喜给他,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敢说她的宝贝儿子又丑又难看? 好容易回过神来的南宫桀,及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小……小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 他很惊讶,他真的很惊讶! 小福消失的这一年多,难道……难道…… 他不敢妄自猜测那种可能性,因为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眼前这个被小福抱在怀中,五官样貌与自己相似的小家伙,真的是小福为他生下的宝贝吗? 「喏!」那个软绵绵的小可爱,被钱小福气呼呼的丢进他怀里,并嗔怒的狠瞪他。 「南宫桀,当初为了生下这个小混蛋,我的小命险些丢了,你真的以为这一年来,我在外面走得很潇洒吗?才离开你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怀了孩子,若不是有位好心的大娘将我留在她家中,恐怕我和孩子……」 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滑了下来,「就在我万念俱灰,想要放弃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千世情缘的传说,正因为这样,才激起了我活下去的念头,才让我有勇气将小离生下来。我每日都在想着,我们当年在那个小作坊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不相信我的清离真的那么绝情,因为千世情缘里,承载了我们之间太多的誓言与约定,不管这个约定最终会不会实现,只要让我知道,它还存在,那就足够了。」 南宫桀听她声泪俱下的讲述着她这一年来的经历和坎坷。忍不住也热泪盈眶。 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小福,居然会给他生下这么一个可爱的宝贝。更是愧疚在他们母子性命垂危时,自己没在他们身边陪伴着。 一连串的惊喜和震撼令南宫桀喜不自胜,娇儿、美妻,此刻如此真实的陪在他左右,今生今世他再无所求!他感动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娇妻坐下。 目睹这一切的蔡总管见两人在一起,细诉往日衷情,又见自家主子喜获麟儿,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画面,真是说不出来的感人。 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老泪,悄悄离开刻意,看来庄主和未来夫人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讲,该将空间留给这对苦尽甘来的有情人。 他坚信,这次庄主定能顺利的将小福姑娘娶进门,一家团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水晶的约定之一《邪皇的爱钱妃》; 02、水晶的约定之二《皇商的弃公主》; 03、水晶的约定之三《宰相的两世妻》; 04、水晶的约定之四《酒王的福气女》; 05、水晶的约定之五《霸爷的管家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