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判官在惊悚游戏杀疯了》 第1章 断头公寓 【叮,怨念平息系统已激活,正在载入中…… 请不要强行退出本系统,也暂时不要死亡……】 这是陆驿在车辆巨大的撞击力度导致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似乎越危急的关头,人的脑子越会想起一些无关的事情,就好像你在重要考试上莫名其妙开始脑内循环一首土味情歌。越急越想不起考点,越急脑子里的音乐越大声。 还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 陆驿那一瞬间想到的是“什么叫暂时不要死……啊我冰箱里还腌了鸡翅,这下吃不上了……哦,就是让我先别死……现代的交通工具真是危险……可我本来也不会死啊……”。 然后意识就彻底陷入昏迷。 …… 陆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单元门前。 陆驿有些疑惑,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但又好像有什么在冥冥之中吸引他似的,让他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走进了眼前这栋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方荧幕正在播放他走进这栋居民楼的画面。屏幕上闪过一行行弹幕。 【哇!又有新人进断头公寓了!】 【断头小姐姐的粉丝迅速赶到!】 【我靠,新手副本这么多人看???】 【前面的,都是来看断头小姐姐的好吗!作为百人斩新手副本的boss!无差别断绝所有新人的生机!我们断头姐姐人气是断层大top!】 【这什么非酋新人,抽中这种新手副本!】 【开盘赌他能到第几个房间!】 哒,哒…… 陆驿的鞋底落在楼梯上装着的已经翘边的金属压条,发出一些闷闷的声响,在沉寂昏暗的楼道里有些突兀。 楼道里没有窗户,头顶的楼道灯半死不活的亮着。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常见的说话声走路时电视声,什么都没有,整栋居民楼像一座荒坟一样安静。 陆驿却似乎对眼前有些阴森的环境毫无感觉,一步步的走上了居民楼的二楼。 “呜呜呜……” 二楼的走廊里,有一个长发的女子半倚着墙,背对着楼梯捂着脸哭泣。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陆驿在女子身后约莫两臂距离停住了脚步,似乎非常绅士的怕对方感觉自己冒犯。 主要也是以防对方转身突然暴起袭击。 越来越多的乐子人观众涌进直播间,一线吃瓜。直播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的屏幕上,弹幕又密集了一阵儿: 【前方高能预警!】 【断头小姐姐高萌现场!】 【等着看这个新人吓得满地找头】 【哈哈哈哈,前面的,真·满地找头】 “呜呜呜……”女子置若罔闻,捂着脸继续哭。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陆驿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呜呜呜……”女子捂着脸,完全没有要应答的意思。 “……”陆驿放弃询问,选择伸手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咕噜噜。 在陆驿拍上她肩膀的时候,女子的头颅就这么轻易的掉了下来。 陆驿眼疾手快,一把拎起了头颅上的长发,就这么提起那颗头来。 “女士,你东西掉了。”陆驿还是非常彬彬有礼的对那个无头女子说。 依照原本的剧情,她应该要在玩家被突然掉下来的人头吓傻了的时候大声尖叫说“我的头掉了你快帮我找回来”。 但此时,嘴长在被陆驿提在手里的头颅上。 “还好我手快,你的头还没有滚得太远。”陆驿又补了一句,似乎有邀功的意思。 屏幕前正在围观新人副本,期待着新人被女鬼掉头画面吓得尖叫摔倒的搞笑画面的直播观众们,原本连录屏都准备好了,此时在弹幕上打出了一堆问号。 【??????他不怕吗????】 【卧槽难道是怪物新人!!!】 【我百人斩的断头小姐姐的颜面何存!!!】 【????这人拎着我们断头姐姐的头????】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人气top啊!!!快把姐姐的头放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都懵了!】 【不是我说,这个新人是不是长得还可以?】 【神他妈女士!!!你拎着人家的头装什么有礼貌啊!!哈哈哈哈】 “我好惨啊,呜呜呜……”女鬼的头颅就这么被陆驿拎着头发提在手里,有些生硬的继续往后推剧情。 “哦哦,需要我帮你报官吗?”陆驿非常体贴道。 “呜呜呜,你能不能帮我找出杀害我的凶手,帮我报仇?”女鬼的头颅选择忽略陆驿的提议。 “可是私刑,不好吧。”陆驿试图婉拒。 “这里不是人间,是我的怨念场。”女鬼头颅暂时止住哭声,阴恻恻的解释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平息我的怨气,帮我报仇,不然你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陆驿沉默了一会儿。 他一个退休了的判官,工作了一甲子,整整六十年,好不容易才得了时间休息,好好睡了一觉之后,醒来来到现代社会才适应了没几天,只是出了一趟门就被车撞到这里来了。 还平息女鬼的怨念? 他的怨念比女鬼都大! 陆驿用空着的手抹了抹脸,有些认命道:“简而言之,这里杀人不犯法,对吧?” 女鬼的头颅被拎着头发悬在空中,似乎是想点点头,但是没有脖子支撑做不到,只好瞪了陆驿一眼,说了声对。 【我姐激萌!!!】 【哈哈哈哈断姐瞪了他一眼!好可爱!】 【他问杀人不犯法是什么意思?上来就杀心这么重的吗?】 【这新人狂什么?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神吗?】 【呜呜呜,能不能让我养一个断姐?】 【前面的你清醒一点,想想前面死在断姐手里的新人啊!】 “那你说吧。”陆驿点点头。 陆驿在地府做的是判官,断案识人赏善罚恶本就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下了班退了休来到人间没几天,又被拉进这里。 用人间的话来说,这算加班还是退休返聘? “我不记得了。”女鬼被陆驿拎在空中和他对视,理直气壮的说,“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不记得是谁杀了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所以才需要你来查明真相,帮我报仇。” “你都不记得了还不抓紧时间去投胎,还报什么仇?”陆驿无语道。 “呜呜呜,你能不能帮我找出杀害我的凶手,帮我报仇?”女鬼见陆驿不答应,开始复读。 “呜呜呜,我好惨啊……” 陆驿被这期期艾艾如泣如诉的幽幽哭声磨掉了一点耐心,伸手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呜呜呜,你能不能……” 砰! 陆驿抡圆了手里的头颅砸在旁边的墙面上。 “你看你,让你别哭了,哭得脸都歪了。”陆驿温柔的看着手里的人头。女鬼原本就青灰的脸色现在越发不好看,印堂被撞凹进去,鼻梁都被撞歪了。 “我带你四处转转,你看看你能想起什么来。”陆驿伸手拨开因为被抡了一圈而散乱的女鬼的长发,“以发覆面可不行哦,意思是在黄泉路上无脸见人。” 【卧槽!好他妈帅!爱了!】 【这就爱了?!你吃点好的吧!】 【尔等鼠辈竟敢砸断姐的头!】 【拔剑吧!为维护我断姐而战!】 【这个新手看起来又帅又疯批!我反手一个关注!】 【笑死,关注有什么用,他能活着走出断头公寓吗?】 女鬼在这里作为新手筛选副本npc已经很久了,看她头颅滚落不害怕的人有,但是不多。不愿意帮她寻仇的也有,但是敢拎着她的头往墙上砸的,这是第一个。 刚才陆驿明明看起来还是一个软柿子,却突然暴起抡她的头,然后又很温柔的帮她整理头发,让她都有些懵了。 陆驿就这么拎着女鬼的头,伸手敲了敲第一扇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有些警惕的看着门外的人。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她?”陆驿笑眯眯的举起手里的人头。 第2章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头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她?”陆驿笑眯眯的举起手里的人头。 奶奶眯着老花眼辨认了一下,然后…… 砰! 奶奶看清之后连忙后退,想把门关上。但陆驿早就伸进去一只脚,抵住了门。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陆驿噙着笑意,声音温和,身体却不容抗拒的挤进门里。 奶奶非常害怕的后退几步,目光四下里搜寻能躲避的地方或者防身的东西。 【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头哈哈哈哈】 【这个新人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奶奶:?】 陆驿举着女鬼的头,像拍视频一样来回对着室内转来转去,问:“你看看?眼不眼熟?” 女鬼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稳定器的gopro,被晃得头都晕了,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陆驿把女鬼的头收回来,想对话,发现她的眼睛和嘴都紧紧闭着,有些不满。 “我是在帮你找死因,你却不肯睁眼看看,”陆驿不高兴的看着女鬼,“你都不敢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屋主奶奶此时已经悄悄摸到厨房里的一把菜刀,紧紧握在手里,双眼紧盯这个闯入者。 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闯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里,然后站在屋子中间和自己手里的人头说话,画面又可怕又荒谬。 “我记忆有缺失,我不记得了。”被陆驿拎着的女鬼的头颅小声辩解道。 “我不信,你再看看。”陆驿不容分说,拎着她又往各个房间里去。 “奶奶,打扰了,我就四处看看。”陆驿还不忘有礼貌的和屋主打了招呼。 奶奶双手握着菜刀,有些颤颤巍巍的拒绝道:“你是什么人,你快出去,离开我家。” “好的,谢谢您,我不会乱动的。”陆驿已读乱回。 客厅、卧室、厨房,陆驿举着女鬼的头颅,仿佛那是一个照明设备一样的扫了一圈,同时自己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房子。 看起来就是普通老两口的住处。 卧室阳台上有一张藤编的躺椅,椅子边上的茶几上放着紫砂茶杯和老花眼镜。茶杯的杯柄上被磨得光光的,老花眼镜的一个脚断了又被用胶带仔细的缠上。 离躺椅不远处是一张单人沙发,沙发上垫着针织的坐垫,扶手上还搭着织了一半的毛衣。 光看那副画面都能脑补出来,阳光丰沛的时候,一个老头躺在藤椅上,单手扶着老花眼镜看报纸,时不时还美滋滋的喝一口热茶。 不远处是正在打毛衣的奶奶。俩人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偶尔会聊起一些老邻居的八卦。 温馨又日常。 陆驿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始终握着菜刀充满戒备的看着他的奶奶。 那么问题来了,碰到“有人闯门”这种情况,为什么只有老奶奶在奋起防御,那个老头呢? 现在“歹徒”走到卧室去了,为什么这个奶奶就这么安静的在这里盯着陆驿,宁愿怕得发抖也不逃出大门去呼救? 她在怕他发现什么? 这个问题在陆驿心里打了个转。 老户型的居民房,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看厨房里的碗筷杯子的数量,餐桌边有两张常用的椅子,阳台上晾晒的老头衫,柜子上摆着旅游时拍的照片,都不难看出这里应该有两位住户。 房子很小,陆驿很快转遍了。 只剩下最后一扇关着的小木门,看样式这里应该是厕所了。 陆驿正要推门,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陆驿迅速侧身闪过,一把菜刀就堪堪擦过陆驿的眼前,直直的劈在木门上。 是刚才握着菜刀在客厅盯着陆驿的屋主奶奶,行为突然异常大胆,拿着那把刀刃都钝了的菜刀猛砍上来。 奶奶想把卡在木门上的菜刀拔下来继续攻击,陆驿却不会再给她机会,直接把女鬼的头颅探出去。 女鬼面容青灰,眼眶深陷,又被陆驿抡着砸了墙,现在面中被砸碎,鼻梁骨都快从干枯的肉里戳出来了。 原本就眼神僵直,瞳孔扩散的眼睛,被砸得有点变形。如果说她原本只是一个怨气深重的女鬼,那现在就像是人皮没有穿好的画皮。 陆驿一伸手,女鬼冰冷的脸颊几乎就要贴在奶奶脸上了。 奶奶刚刚鼓足的勇气被女鬼的如同蒙着一层白翳一样的眼珠子一看,立刻全然散去了。 屏幕上的直播画面时机很恰好的切到npc大特写,给观众一个贴脸暴击。 【卧槽我断姐的面部大特写!吓我一跳!】 【断头姐姐还是太清秀了】 【心疼奶奶一秒】 【奶奶:这个男人拿着人头来骗!来偷袭!】 【奶奶也算杀过一些新手了,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陆驿没有管被吓得身体紧贴墙壁的奶奶,伸手把厕所门推开了。 吱呀一声,使用年岁颇长的木门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木质澡盆,把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澡盆里泡满了乌黑色的药水,药水里是陆驿在心里牵挂着的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比照片上年纪大一些,头发已经全白了,留着一个短短的寸头。此时他双眼紧闭,皮肤冷白发青,面部浮肿,眼球突出。 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你们,你,”老奶奶的声音在陆驿身后响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能不能不要说出去,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老伴儿他,道士给了我一个方子,说这样能让老头活过来,我也就是试试。” 在老奶奶颠三倒四结结巴巴的叙述里,陆驿听明白了这个故事。 爷爷奶奶把孩子拉扯大送出国,只剩下老夫妻俩留在国内相依为命,结果老爷爷意外滑倒去世。老奶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就寻了一个所谓的道士,拿着省吃俭用的积蓄买了一个方子,说是能通过药水浸泡的方法,让老爷爷灵魂归位,死而复生。 【唉,明明听过很多次这个故事了,还是觉得很难过……】 【想我奶奶了,我爷死了之后我奶奶也伤心了很久】 【这里如果新手不反击吧,可能被奶奶砍伤,反击吧,听完故事更内疚了】 【前面的别搞笑,在副本里还真情实感起来了】 【怎么可能不反击啊,不反击的连故事都听不到直接gg了好吧】 【弹幕里哪里来的一堆圣母,真的搞笑死了】 “没事,您别担心,我只是来找人的,既然您这里没有,那打扰了。”陆驿非常温和的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老奶奶,“我这就走了,今天在您这里什么也没看到,您别担心。” 女鬼惊奇的看着温和有礼的陆驿,原本就被打得有些变形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陆驿瞥见了,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角。 “如果你眼珠子掉出来,我是不会帮你捡的。”陆驿提醒道。 一人一头从老奶奶家出来,回到走廊上。 “我还以为你这种强盗会直接反击老奶奶。”女鬼的头已经快习惯被拎着头发提在手里,用膝盖的高度看这个世界了。 “你说得我好像丧心病狂的歹徒。”陆驿有些不满。 你不是吗????女鬼气得眼珠子又差点脱窗。 说话间正好路过女鬼失去了头颅的躯体。躯体有些茫然无措的靠在墙边,它没有脑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照惯例来说,女鬼在这里掉下头颅吓唬过新人之后,给新人发布任务之前,应该能从新人手里接过自己的头放回肩膀上。 但是这个新人不按套路,把她的头直接带走了。 现在就剩下一具没有头也没有脑的躯体,孤苦无依又恐怖的立在这里。 如果说直播间里原本的观众是因为断头公寓这个新手副本已经刷掉过三位数的新人,慕强的玩家们对这个副本本身有关注度的话。那此时陆驿的骚操作也已经通过观众的转发而吸引到了一些新的观众。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了500人。 【分头行动!】 【哈哈哈哈哈 神他妈分头行动】 【在线收留断姐废弃的躯体】 【收留躯体???哈哈哈哈】 【你就是馋我断姐的身子!你下贱!】 陆驿提着女鬼面容扭曲的头,伸手敲响了第二扇门。 敲门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男人来应了门。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只穿着一条短裤,大汗淋漓,面色潮红。 同样只愿意打开一道门缝,男人很不高兴的看着敲门的陆驿,没好气的说:“你谁啊?!干什么的?!” “你好,我想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她?”陆驿同样面不改色彬彬有礼的发问,同时举起手里提着的女鬼的头颅。 女鬼都已经有些麻木了,甚至想对男人说一声“嗨”。 “神经病!”男人啐了一口就想把门关上。 陆驿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面对壮年男子,他连对待老奶奶的那种挤进门里的耐心都没有,直接一脚把门踹得大开。 大门砰的一声撞在门后的墙上,又反弹回来,震颤不止。 “亲爱的,谁敲门啊?”一个娇嗲的女声传来,同时一个只穿着浴袍的女人从卧室走出来。 “你想干什么?!”男人有些被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愈发恼羞成怒,冲陆驿喊道,“你他妈的别是个神经病吧!拎着个塑料人头到处乱转!” “小红,他怎么这么说你,我都替你不值。”陆驿把女鬼的头拎起来,十分怜爱的对头说。 “小红是他妈的谁啊?!”女鬼咆哮道,“别乱给我起名字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姐都被逼急了!都骂脏话了!】 【断姐:你说清楚!小红是谁!】 【哇!渣男!拿着我们断姐的头叫别的女人的名字!】 【我要笑得打鸣了!哈哈哈哈】 【这么快就到第二个房间啦!可以啊!】 【欢迎来到奸夫淫妇房间!】 【哇这个房间的大杀点之一,开门大锤,居然因为他没礼貌直接踹开就过了啊??】 开门的男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敲门的男人手里拎着的不是一个塑料人头,而是真的人头,甚至这个人头还会说话,震惊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啊!!!”那个穿着浴袍从卧室扭出来的女人尖叫起来。 “嘘~”陆驿又把空着的手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女鬼头颅看着这个眼熟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鼻梁又有点痛了。 好在穿浴袍的女人比女鬼听话,眼见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拎着人头的男人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立马识相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别害怕,我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陆驿有些腼腆的一笑。 第3章 加入这个家 “别害怕,我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陆驿有些腼腆的一笑。 开门的男人:…… 穿浴袍的女人:…… 观众:…… 【……他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现在的新人玩得好花啊……】 【他是来干什么的????】 【举报了!直播间涉黄!】 屋子里的一对男女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穿着浴袍的女人有些紧张,下意识的拉了拉领口。 来开门的男人往门边又悄悄挪了一步,陆驿好似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往后伸腿一勾,一脚把门关上了。 露出了藏在门后的一柄大锤。 男人见势不妙伸手就要去抢那柄锤子。 陆驿却手上动作更快,手里射出一根笔状的利器,把男人伸出的手活生生钉在了墙面上。 男人一时吃痛大叫。 然而陆驿用力之大,半只笔都戳穿了男人的手掌,钉进了墙里。 【卧槽卧槽!怪物新人!!!】 【好多新人死在这里的!!他就这么!!过了??!】 【有点子帅气了啊这!!】 【再这样我要压他能过这个副本了啊!!】 【呜呜呜,这个副本要是通关了,断姐怎么办?】 【前面的,你们想太多了吧?是不是口气太大了,秀一手就说要通关了?】 陆驿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有些嫌弃似的用一根手指杵着大锤的锤柄,仔细瞧了瞧。 锤子上有明显的血渍。 陆驿有些做作的啧啧了几声。 “是他们杀的我吗?”陆驿手里的人头有些期待的发问。 她实在想尽快送走这个新人,结束这个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的新手试炼。 “当然不是。”陆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这么愚蠢。 “你是头被利器割下来的,这是用锤子把人砸死的,怎么会是他砸死的你?你脑子上又没有钝器砸伤。” 陆驿顿了顿,又很严谨的补充了一句:“原本是没有的。” 女鬼:哦原来你知道是你砸的我啊。[微笑.jpg] 【哈哈哈哈,他怎么贴脸开大?!】 【我断姐靠颜值出道的!你还好意思说!】 【这么一看他砸断姐的脸下手好重啊】 【心疼断姐一秒】 陆驿视线挪开,把锤子就这么留在原地,转身向一直站在卧室门边的浴袍女人。 女人原本就被陆驿跟人头聊天的行为吓到了,然后又见他身手鬼魅的把男人的手掌扎穿,越发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站在原地,手还抓着自己浴袍的领口。 “女士,介意让我进去吗?”陆驿在她面前站定,非常客气的问道。 女人咽了口口水,站在原地没有动,害怕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哆嗦着去解自己的浴袍腰带。 “我是说你能不能让一下。”陆驿看她不动,又催促道。 哦,他是要借个道进卧室。 女人咬着下嘴唇,有些如释重负,又有点遗憾的挪了两步。 【她怎么看起来有点期待的样子啊?】 【奸夫淫妇嘛,是这样的】 【你怎么穿品如衣服啊?】 【我来预测一波堵门杀!】 【杀个屁啊,奸夫的手都被钉在墙上了】 【看到这个房间我想起来了!我刷到过这个副本的视频!】 【前方品如出没!】 陆驿面不改色,拎着女鬼的头走进卧室。 卧室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走廊上的断头女鬼是鬼物,隔壁奶奶家的尸体也已经死去多时,都快泡发了,这股子血腥气倒是陆驿在这个怨念场里第一次闻到。 他有些感慨怀念似的眯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 再次睁眼的时候,陆驿的目光笃定,径直锁定了卧室里的大衣柜。 【他是狗吗?这都能锁定?】 【这什么操作?】 【你们真是无脑夸啊,这房间就这么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不然还能看什么?】 他长腿一迈,两步就跨到衣柜前,毫不犹豫的拉开衣柜门。果然,衣柜里躺着一个显然刚被敲得生死不明的女人。 女人穿着很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的脸上毫无血色,扎着马尾的后脑勺上被钝器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血液干涸凝结,和黑色的发丝结块在一起。 没救了。 陆驿很冷静的想道。 作为经验丰富的判官,哪里还能连死活都判断不了。 这也是他在走廊上隔着老远就提防着断头女鬼的原因,那股冲天的死味儿,在判官眼里无所遁形,是鬼物再努力也遮蔽不了的巨大破绽。 陆驿不知道站在原地想什么,就这么看着衣柜里的女尸站了一会儿。 【大哥你发什么呆啊????】 【笑死,新手就是新手,看到尸体都要震惊的看一会儿】 【你怎么不坐下来看啊,还不跑干什么呢】 【g了g了,断姐战绩+1】 【切,还真当是什么牛逼的新人呢,看到尸体都会吓得不敢动】 【奸夫淫妇组上分!】 “既然你发现了,那你也别想走了。”那个原本被陆驿用判官笔射伤在客厅的男人握着大锤出现在卧室门口,表情阴狠。 老式居民楼的卧室空间狭小,只有一扇门一扇窗,陆驿现在相当于被逼在了一个角落里。 他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慌。 甚至还有点失望。 “我以为你起码知道要来偷袭,”陆驿皱着眉头看着堵在卧室门口的男人,“我等了你好一会儿,结果你只想来放狠话。” 陆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废物”。 下一秒,陆驿瞬身出现在男人眼前。男人下意识的想后退,却撞到了躲在他身后的浴袍女人,被阻碍了一下,他再想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支判官笔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左眼。 陆驿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的战斗技巧。 他只是拿出了武器,往前一送。 男人捂着眼睛猛然往后倒退,然后踉跄着倒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却又不敢去碰插在眼睛里的利器。 像一头过年的时候,被新手屠夫宰了第一刀的年猪。 很痛苦,很害怕,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直播间的弹幕数量瞬间又是一波暴增。此时陆驿的直播间里不光观看人数已经突破1000,弹幕互动也很活跃,热度一路飙升,推送机制立刻把他送上新手副本直播热度排行榜,又吸引了一波路人观众。 【????】 【????】 【哈??他是在等奸夫自己来送?】 【这个新人有点东西啊】 【卧槽一进来就这么刺激?这不是新手副本吗?这新手下手这么重的?】 【新观众+1,他手上拎着的是什么??他刚杀了谁???】 陆驿站在原地,他自己似乎都有些不解。 为什么我杀人这么顺手?我不是一个文职判官吗? 暂时按下心头微小的疑惑,陆驿转头看向被吓得满地乱爬的浴袍女人。 “女士,非礼勿视,你整理一下衣衫。”陆驿很有礼貌的别开视线。 浴袍女人都要疯了,眼前这个人,闯门杀人,但是讲礼貌。 他妈的,他居然讲礼貌啊! 【打什么马赛克啊?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直播观众不能看的?】 【他刚杀完人,然后说非礼勿视……】 【关注了关注了】 【长得也帅,脑子还有病,戳我xp了】 【还以为他要g了,结果奸夫g了,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乱猜啊】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真的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散开的浴袍。 “所以是你和这个男人合力杀了卧室里那具尸体吗?”陆驿问。 “不,不是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答道,“我只是和大成,哦就是这个男人,有点……情感纠葛。” “今天正好来他家玩,结果他老婆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就正好撞见了。” “他俩就吵起来了,结果大成气上头了,就把他老婆锤死了,和我没关系。” 女人解释的时候,陆驿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他见过太多了,已死之人到了阎王殿,总也有撒谎的,美化自己生前行迹的。大多数时候,其实判官甚至都不需要去翻阅记录就能知道堂下之人所言虚实。 陆驿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判官了,对于别人是否撒谎,他扫一眼就大概有数了。 “是真的!我真的没动手!”女人为自己强调辩解道。 “嗯,”陆驿点了点头,“既然你确实没有主动伤人,那本官,咳,本人,就暂时饶你性命。” 【啊??】 【新手多圣母,是这样的,死几回就懂事了】 【但是她确实没动手啊】 【啊对对对,你就抱着这个想法在副本里当圣母吧】 【怎么不去乐山让大佛给你让个座位算了】 【弹幕吹了半天怪物新人,就这?】 女人顿时大喜,正要跪下感谢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天大老爷”。 “不过,”陆驿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男人,那你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第4章 没有回头路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男人,那你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女人劫后余生的喜悦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她不太明白,但是心里觉得不是什么好预兆。 那个被陆驿的判官笔先后扎穿了手掌和左眼的男人已经慢慢倒在地上不动了。根据露在眼眶外面的判官笔的长度,不难看出,陆驿刚才那一下,笔尖直接戳进了他的大脑里。 陆驿站在原地,左手拎着女鬼的头,右手凭空一摊,手掌上出现了一匝铁链。 黝黑的铁链上密密的印着符文,正是八爷黑无常的勾魂铁链! “什么意思……”女人喃喃道,身体比意识先感到了害怕。 来自地府的刑具宝器的拘役过无数生魂死魄,自带一股令人生畏的阴寒。 陆驿伸手一甩,勾魂铁链自行飞出,把女人的脚踝和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气的男人的脚踝锁在一起。 “你干什么?!”女人尖叫起来。 她这时才明白陆驿刚刚在说什么。 “你虽然没有主动亲手伤人,然而此事与你因果颇深。”陆驿淡定道,“阎王殿前自然需要你们三人都到场,判官才好定案。” 陆驿伸手一挥,刚才被他抛出去的两根判官笔自行飞回,又消散在空中。 女鬼的头颅有些惊异的看着这一幕,心里知道是法器是被这个拎着自己的男人收起来了。 原来不是莽夫新手,是大佬啊。女鬼的头颅默默重新思考评估着。 “你没有伤人,我不杀你。”陆驿最后说完这句话,就留下浴袍女人和两具尸体一起被留在第二扇门后。 大门被重新关上,遮蔽了门后女人的哭喊尖叫求饶的声音。 屏幕上滚动的弹幕都稀疏了一阵儿,随着门被关上,宣告了这个房间的故事结束,弹幕才集中爆发起来。 【牛逼!!!牛逼!!牛逼!!我要说三遍!!】 【什么意思?哪里来的铁链?】 【那两个飞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收回来的?】 【所以是把淫妇和奸夫的尸体锁在一起了吗?】 【靠,这别不是真的是什么大佬的小号吧?】 陆驿面不改色的回到了走廊上。 “诶你说,你打开的第一扇门,”被他拎在手上的人头主动没话找话似的问道,“那个爷爷被泡在药水里真的有可能复活吗?” “不能。”陆驿毫无波澜的回答道。 “我是说,如果那个道士没有骗人,或者,这世界上有没有……” “没有。” 陆驿顿了顿,说:“死去元知万事空。” “这世上,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本就没有回头路。” 女鬼沉默良久。她在自己的怨念场里做怨气平息系统的新手试炼已经很久了,她没有骗人,她是真的记忆受损。 可能是当初死的时候被砍断了脖子,尸首不全,导致她留下的神魂也不完整。 也可能人死之后,三魂七魄就是会散去一些。 她只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很久,来来去去很多人,那些懵懂踏进这里的人,被她吓得跪地求饶涕泗横流。 她只是死了,她只是头掉了,她只是有怨气,她只是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但她真的没有杀人的意图。 那些新人,要么胆小,要么愚蠢,有些被看似温顺无害的奶奶奋起反抗,出其不意的用菜刀劈死,要么被杀人灭口的男人用锤子锤死…… 也许眼前这个她看不懂的男人真的可以找到她的死因,帮她报仇,然后平息她的怨气,送她去轮回。 在女鬼的头颅的安静思绪间,陆驿拎着她,敲响了第三扇门。 “是谁呀?”门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 “怎么还有小孩子?”陆驿有些谴责的看了一眼手里的人头,轻声道。 女鬼抿紧了嘴唇。她其实也很少和门里的住客打交道,之前的新人也没有走到这里过,她并不知道门后面的情况。 “我是楼下新搬来的住客,来和邻居们打声招呼。”陆驿对着门和颜悦色的答道。 咔哒,门轻声打开。 门缝上还挂着一道防盗链条。 门后露出一张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的脸来,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陆驿,很认真的说:“我妈妈说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陆驿笑着点点头,说:“你妈妈说的对,那我就不进去了,你把门锁好。” 女孩眨眨眼睛,说:“你等一下。” 门被关上,陆驿听到门后链条声响了一下,然后门又被打开,防盗链条已经被取下了。 “妈妈说让我把门锁好的就是好人。”女孩打开门,脆生生的说。 “那我就打扰了。”陆驿也不推拒,很有礼貌的应下了。 陆驿没有和之前一样四处乱转,而是一进门就盯上了放在客厅中间的洗衣机。 虽然陆驿没有很多生活常识,和现代的很多设备也都不熟,但是洗衣机他还是认识的,他的房东给他介绍过,这是用来洗衣服的,而且需要通电通水。 谁家会把这个东西放在客厅正中间? 小女孩见陆驿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洗衣机,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开口问道:“叔叔你也想去洗衣机里玩吗?” 也? “叔叔没见过这种玩法呢,是谁教你去洗衣机里玩的?”陆驿不动声色的接话道。 “是奶奶啊!”小姑娘嬉笑着回答道,“奶奶教我去洗衣机里捉迷藏的。就是第一次玩的时候,我有点害怕,也有点疼。” 小姑娘瘪了瘪嘴。 下一秒,她白嫩得像藕段似的胳膊上出现了大块青紫撞伤,口鼻处流出鲜血,眉骨都被撞碎了。右手胳膊无力的脱臼垂下,左腿腿骨反折,腰椎也折断错位,她整个人好像一个被掰坏了的木偶。 陆驿若无其事,神色十分镇定的看着小女孩,好像没看到她的变化一样。 陆驿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小女孩已经死了,自然不会有多惊慌。 【刚才断姐掉头他也没反应,现在他也没反应,到底是反射弧太长还是盲人啊他??】 【他为什么不会怕的啊?】 【该不会他以前是什么鬼屋工作人员吧?】 【别说怕了,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到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说话又好听?】 “那现在洗衣机里有人吗?”陆驿很温和的耐心问道。 “有的呀!”小女孩顶着一张全是伤痕的脸,抬起头来对着陆驿甜甜一笑,眼里却是凶残的光芒,“我把奶奶塞进去啦~” 第5章 真孝顺 “我把奶奶塞进去啦~”满身伤痕,笑意甜甜的小女孩说。 陆驿也回应了她一个笑容,礼貌询问道:“那叔叔能看看吗?” 小女孩眼里狠戾的光芒闪了闪,盯着陆驿,点了点头。 她有些提防的看着陆驿靠近洗衣机。那是一台老式洗衣机,方形的上开盖滚筒洗衣机,机身原本是白色,因为太陈旧而微微泛黄。 陆驿伸手把老式洗衣机上方的盖子打开。 狭小的洗衣机滚筒里,满满当当的塞着一个人。 这种容量的洗衣机里,要塞进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都困难,遑论是一个成年人。 只见滚筒里的人,四肢都乱七八糟的被折断在里面,腰椎明显已经对折断裂,通过露出的头颅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中老年女性。 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如果她的父母和祖父母都结婚得早,可能这位祖母也不过四五十岁,确实不算很老。 唯一令陆驿惊异的是,滚筒里的这个人,还活着。 是的,虽然被乱七八糟的折断塞进一个狭小到根本不可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洗衣机滚筒里,但是里面这个人还活着。 她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勉强睁开的双眼看见头顶的盖子被打开,能看见一个陌生人发现了自己。 她非常努力的想要开口呼救,但是下巴被自己的右脚脚背死死抵住,她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陆驿。 陆驿面不改色,把盖子重新盖上。 桶里的人绝望的在嗓子里咽下了一小声呜咽。 “好孩子,真孝顺,还陪奶奶玩游戏。”陆驿对笑着夸了小女孩一句。 女鬼的头颅木然的听着。 确实孝顺,孝死了,哄堂大孝了。 陆驿拎着她,和小女孩笑眯眯的道别,很顺利的离开了第三扇门,回到了走廊上。 【《真孝顺》《陪奶奶玩游戏》】 【我看了好几次这个副本的直播,好像这是第一次看到安全走出第三个房间的】 【有一说一,他看起来和鬼很和谐共处???】 【前面的,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哇,有生之年系列,这个副本不会真的要通关了吧??】 【这个副本现在看看其实不是很难,但是对新手真的很不友好了】 【确实,每个房间都不难,但是新手反应不过来】 【奶奶的偷袭和奸夫淫妇开门杀就能刷掉一大半了,别说新手第一次看到死人和鬼吓得满地乱爬,站都站不起来】 现在走廊上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了。 女鬼从刚才起就有点沉默,紧紧闭着嘴。 陆驿迈动步子靠近第四扇门,却没有立刻敲响,而是站在门边立了一会儿。 门后隐隐约约的传来聊天的声音。 陆驿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轻轻把耳朵贴在门上。 连呼吸都放缓到几不可闻的程度。 昏暗频闪的灯光,寂静幽深的走廊,靠在墙边的无头女尸,拎着人头的男人躲在门外…… 【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不比鬼好到哪里去呢?】 【友情提示,观看直播的观众是可以呼吸的】 【我为什么这么紧张】 【第四个房间了!第一次走到这里!我准备好开香槟了】 【前面的,别贷款吹行吗】 “……转校手续都已经办妥了,这个月的心理干预课程结束,你就可以正常上学了。”一个女性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的传出来。 “新学校的人不会知道吧?”一个听起来像在青春期变声阶段的男声问道。 “不会的,你是未成年人,会有隐私保护的。”女声很肯定的回答道。 “那就好。别让这个死人影响到我。”男声说。 “你也自己嘴上把个门,别整天死人死人的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杀过人似的。”女声嘱咐道。 “真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才14岁,做错点事情很正常嘛,法律都说要宽容我,难道还能真的让我没学上吗?不可能的。”男声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理所应当。 “不是妈妈说你,你喜欢小姑娘,人家不喜欢么你就换一个,不至于……”女声柔声细气的劝道。 “行了!”男声很不耐烦的大声打断,“你是我妈怎么还能帮外人说话!就是她勾引的我啊!勾引完了又不想跟我好!哪有这么好的事!玩弄了我的感情还装什么纯情白莲花!这种女的迟早被人砍死,不如死在我手上,早死早投胎!” 门里的那个女声不说话了。 陆驿低头看了看沉默的女鬼头颅。 “小红,你觉得这扇门里的声音耳熟吗?”陆驿把头拎高一点,方便对话。 “我不叫小红。”女鬼翻了他一个白眼,皱着眉说,“好像……是有一点耳熟的。” “好,”陆驿点点头,“那我们进去问问。” 陆驿垂下抓着头发的手,往身后藏了藏,然后伸手敲响了第四扇门。 门后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没过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保养得不错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后。 “你好,找谁?”开门的女人狐疑的上下扫视陆驿,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是否认识来人。 “你好,我在走廊上捡到了这个,想问问是不是你们家丢的。”陆驿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 然后从身后举起了女鬼的头颅。 第6章 苦主先说 “你好,我在走廊上捡到了这个,想问问是不是你们家丢的。”陆驿对着开门的女人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 “你是什……啊!!!”女人不耐烦的询问声在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之后变成了尖叫。 她连滚带爬的往屋里连连后退。 陆驿嘴角含着那一丝礼貌的微笑,十分自觉,不请自来的走进客厅。 客厅里的桌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刚刚在门后说着自己十四岁只是犯了错,说小姑娘玩弄了他的感情,说迟早要被人杀不如死在自己手上,正要打算转学开始新生活的那个男生。 那男生光是坐着就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估计站起来能有一米八。身材魁梧健壮,嘴唇上已经冒出胡须。如果不是穿着校服,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中学年纪的未成年人。 “你好,请问是你杀了她吗?”陆驿丝毫不怵,询问道。 男生看着那个人头愣了愣,又低头看了一眼被吓得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母亲,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梗着脖子答道:“是我杀的!怎么了!” “我是未成年人!不用坐牢!”男生的嗓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低沉,看神情称得上是有恃无恐。 陆驿手里的人头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很沉默。 “再说了!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是她主动勾引我的!” “她勾引我我才追她的!结果她又装清高,说什么不想谈恋爱!放屁!她就是想吊着我!她就是玩弄我的感情!” “她就是该死!” 男生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正在此时! “啊!!!!”陆驿手里的女鬼头颅口中发出一声尖啸! 女鬼的眼中流下血泪,睚眦欲裂。 失去血色的双唇一直裂开到耳际,露出满嘴的尖牙。 客厅的玻璃窗被女鬼的声音波及,开始乒乒乓乓的震动,眼看就要被震碎。 原本振振有词的男生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被吓得瘫坐在地的女人却噌的一声站了起来,飞快的冲过来把儿子护在身后,双目圆睁。 “就是你的错!”女人尖声叫骂道,似乎把恐惧变成了愤怒,疯狂向外倾泻。 “就是你害我儿子留下案底!就是你害我儿子被人说是杀人犯,只能转学!” “我儿子原本是个多好的孩子!多老实的孩子!都是你勾引他陷害他!伤害他!他被逼急了才会动手的!” 直播间里的人数持续上涨。断头公寓副本第一次被推到快到结局的进度,弹幕也非常激动,以飞快的速度向上刷新。观众的意见充满了巨大的分歧,很快就吵成一片。 【我靠,舔狗杀人案!】 【断姐居然是这样的人!脱粉了!】 【确实该死】 【太子妈的发言也能信?】 【这人只有十四岁?看起来三十四都不止……】 【唉,老实人被逼急了】 【别搞笑了,谁家老实孩子杀人啊】 【肯定是这女的错啊,不然怎么会杀她】 【前面的脑子有病?】 【出轨了吧】 在女人尖利刻薄的话语里,女鬼怒气越发高涨,又发出一声更大的尖啸。 砰! 客厅的玻璃直接被震碎,发出巨大的爆破声。 陆驿皱了皱眉头,这反复的多重的噪音已经到了他能容忍的极限。 “嘘!”陆驿伸手噤声。 但是显然,眼前这对母子并不如刚才穿浴袍的女人识相,手里的女鬼人头也气红了眼,完全失去理智。 陆驿手掌一摊,一匝勾魂铁链凭空出现。他看似轻松的往外一抛,勾魂铁链如同有灵智一般,飞快的缠上屋里的母子二人,如同古代押解犯人一样将两人串联绑住。 陆驿伸手隔空向下一压,原本叫嚣不止的母子二人立刻被莫名出现的威压,压迫得跪倒在地上。 “现在可以沟通了吗?”陆驿松了口气似的,轻声询问道,“可以不像猿猴一样叫喊了吗?” 陆驿往客厅的桌子后面一坐,把手里的人头放在面前的左手边。然后就像抖狗绳一样抖了一下勾魂铁链,把母子二人驱赶到面前右手边。 “来,苦主先说。”陆驿就像过去在地府办公一样,十分熟练的对女鬼说。 “不是的,我没有勾引他,我只是好心借给他一支笔过。”女鬼的眼里血泪不住的淌下来。 “我叫姚晶晶,和他,王哲,是同一个补习班的同学。周末上课,平时根本没说过话,只有一次,他没有带笔,我好心借给他一支笔。” “然后他就认定我对他有好感,对我死缠烂打,上课骚扰放学跟踪……” “我没有勾引他!我不喜欢他!他表示想要追求我,我也第一时间拒绝了,我不明……” 这边女鬼还在字字泣血的陈诉,那边的凶手已经耐不住跳了起来。 “她撒谎!她明明就在主动观察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天我忘记带笔,主动说要借给我!为什么这么多人就她借给我!根本就是她一直都在关注我!找机会对我示好!”男生猛地站起来,很不服气的大吼道。 以前在地府的时候,这时候都已经有鬼差上前把人摁住,当庭杖责以示威严。 很可惜,现在的陆驿是个光杆司令。 连自己都是莫名其妙被拉进这里的,还有什么鬼差。 陆驿认命的叹了口气,站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当堂咆哮的男生面前。 啪啪两记耳光! 随着皮肉接触带来的闷响,陆驿的巨力掌掴之下,男生直接被打得几乎扑街,脸上立刻高高的肿起两个巴掌印。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然后肿起。 他母亲尖叫一声扑在他身上,似乎想挡住陆驿的攻击。 不过陆驿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的看着母子二人。 “我说了,”陆驿面无表情重复道,“让苦主先说。” “你怎么能打人呢?!”看到宝贝儿子被打得脸颊红肿破损,女人心疼到完全忘记畏惧,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儿子!” 啪! 陆驿用行为回答她。 不光打你儿子。 你也一样打! 女人只感觉到自己的左脸好像被大卡车撞了一样,猛然一股巨力冲击,然后自己就飞扑出去。 眼前是黑的,左耳是失聪的,整个左脸都仿佛错位一般,又麻木又辣。 对,皮肤有很多细微创口的痛感是接近烧灼和辣感的。 麻木和辣感之后,才是后知后觉泛上来的痛。 女人瞬间痛得根本无法控制生理泪水,一时间鼻腔酸楚,什么苦的辣的酸的咸的,都涌上来。 把这边聒噪的母子手动静音后,陆驿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堂前座位。 陆驿低头找纸巾擦了擦刚刚掌掴母子二人的右手,然后才抬起头,神色非常温和的对女鬼说:“不好意思刚刚打断你了,你请接着说吧。” 第7章 鬼头刀 “不好意思刚刚打断你了,你请接着说吧。”陆驿殴打完聒噪母子后,语气轻柔温和的对女鬼的头颅说。 弹幕此时又在疯狂滚动。 【卧槽!a爆了!关注了!这个新人有点爽的!】 【a在哪里啊???殴打孤儿寡母也算男人?】 【搞笑呢,这明摆着就是凶手啊】 【我们系统可不管成年未成年的,杀人偿命,有仇必报】 【就是!杀人犯和太子妈!打!再打响一些!】 【可惜新人副本不能打赏互动!不然高低众筹个让他再打两巴掌!】 【有一说一,他打人又干脆又手重!爱了!】 【哥哥别打他们了,来打我!】 【靠,这里不是无人区!】 【哈哈哈哈,前面的姐妹裤衩子捡一捡!】 【不是姐妹哦,我是男的~羞涩.jpg】 【666】 在屏幕被一片666淹没的同时,恢复了记忆,七窍流血的女鬼重新开口,继续陈述。 “我不明白,我只是与人为善,借了同学一支笔,为什么,为什么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做错什么了吗?”女鬼的声音很低迷。 她生前是一个性格温和友善的女孩子,哪怕死后变成鬼,有怨气,有疑惑,也并没有旁边的凶手这么穷凶极恶。 陆驿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 “遇事少怀疑自己,多责怪他人。”陆驿劝道,“你能有什么错,都是世界的错。” 女鬼怔怔的看着他。 “基于此案有受害苦主当堂供述,案情清晰明了。”陆驿振声宣判道。 “凶手王哲故意伤害姚晶晶致其死亡,理应杀人偿命,且十世轮回畜生道,被人食肉饮血。” “蓄意杀人,应当此报。” 陆驿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笔盒当做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不!!”王哲的妈妈刚刚被掌掴得半边脸颊红肿得几乎透亮,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闻声顾不得面颊疼痛,猛地扑过来,惊呼尖叫道。 她情绪激动,一做表情就拉扯面部肌肉,扯到伤口越发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下手极其狠辣,说了要她宝贝儿子偿命,说不准真的会动手杀人。 “我儿子还小!他还小!他才十几岁!他能懂什么事!他都是被别的人教唆带坏的!都是现在的小姑娘心思重!勾引他带坏他的!” “就算真的犯了一点小错!也应该给他改过的机会!他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呢!” 王哲的母亲疯狂辩解,声音尖锐到几乎要破音。 【我靠,能不能给她一巴掌,让她再安静一会儿,好吵啊】 【好吵+1】 【想想真的很烦,看她儿子又高又壮哪里像个小孩子了,还保护他,那谁保护苦主啊】 【有一说一,这个新人讲话有时候文绉绉的,我们都叫受害者,他偏叫人家苦主】 【他还拍惊堂木呢,笑死我了,当自己在拍包青天啊】 女鬼的头颅被摆在桌子上,一直直勾勾的盯着陆驿,似乎生怕他被凶手母亲说动。 陆驿却真的点点头,说:“你说的对。” 女鬼愣住了。 凶手的母亲如释重负。 弹幕满屏刷起了【????】。 “小孩子确实是不懂事的,但是你作为家长应该是懂事的吧?”陆驿看着半张脸肿着,十分狼狈却还在为儿子狡辩开脱的女人。 “就是你一直纵容包庇,养成了他这种极端自私自利的性格,死不知悔改,直到现在还在一再狡辩。” “他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事物都要围着他转,一旦事与愿违就像一个破坏力极大的巨婴怪物,毁坏别人珍贵的东西,甚至平白无故伤害他人性命!” “殊不知对于世界来说他算什么东西!” “算脏东西!算害虫!算渣滓!算垃圾!” “从一个懵懂幼儿成长成现在这样大型人形垃圾,都是父母的缘故!是你们让这个孩子走向了令人唾弃的道路,走向无尽的地狱,走向阴司报应!” “王哲的父亲呢?子不教父之过。他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他为什么不在这里?!”陆驿神情严肃的看着桌上的女鬼头颅。 这里是姚晶晶的怨念场,没有出现应该出现的责任人,自然是要问她的。 “据我所知,王哲是单亲家庭,他父亲已经去世了。”女鬼老老实实回答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是自己的主场,但是好像对方才是高位者。 王哲的母亲往地上一坐,开始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 下一秒,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因为陆驿手里的鬼头刀已经在空中打着转飞了出去,收割了她的人头,又飞回到陆驿手里。 【卧槽好帅!】 【新手第一个试炼副本就敢杀人,杀得这么利索,真的是好苗子。】 【刚刚那是什么?!】 【他手里为什么有这么多道具?!他真的是新手吗?】 【目前已经出现三个了吧!一个飞镖一个铁链,然后就是这把刀】 只见鬼头刀飞回陆驿手里,刀身闪烁着寒光,刀背和刀柄上刻着镇压恶鬼的符咒花纹。刀头上被设计成鬼面,雕刻得栩栩如生,好像恶灵即刻就要冲破雕刻现身人间了。 这是地府的刽子手手里的铡刀,斩过的生魂死魄不计其数。 女人的头,咕噜咕噜的在地面上滚了两下。 鬼头刀乃阴间利器,带着来自地府的阴寒,斩杀活人之后连血液都不会有丝毫飞溅,而是瞬间就被冻结在断口处。 所以地上没有血液,干干净净的。 女人的表情还凝固在做作的嚎哭上,因为没有血液流失,甚至面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看起来似乎只是被冻结在了此刻。 前提是如果忽略她的脖子已经利落的断开的话。 王哲自从刚刚被陆驿掌掴了两下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坐在地上,像一只鹌鹑一样缩着,任由母亲在前面为他高声叫骂,冲锋陷阵。 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然而这次的结果却不一样了。 以往他的母亲尖酸刻薄撒泼耍赖总是有用的。 王哲低头看着从地板上滚过来的母亲的头颅,失了魂魄一样的与死不瞑目的母亲对视着。 这次,为什么没有用了呢? 第8章 开业大吉 “为什么……”王哲双颊红肿,做不出大的表情,只是低声喃喃道,“为什么,明明法院都判我不用坐牢,你凭什么……” “你仗着自己年纪尚小,仗着你们阳间法律对你等的宽容,以为拿着免死金牌,为非作歹,自以为受到父母的庇护就能安枕无忧,伤害别人性命也能逃出惩戒,毫无悔过之意。” “你的父母确实有未曾好好教育你的过失,然而你本性邪恶顽劣,不堪教化,也是重要缘故!” “我们阴间的律法与你们的不同,我们讲究因果。”陆驿难得有耐心,多说了两句。 “姚晶晶的死是果,你的恶念为因;你的恶念为果,则你父母的溺爱纵容为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待到你们死后,自有阴司押解,且先过那黄泉黑路,到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的秦广王的鬼判殿前,阎罗殿前自有分辨。” “孽镜台前无好人,押赴多恶之魂。” 陆驿顿了顿,又道:“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惟有孽随身。” 下一秒,手起刀落,王哲的大好人头落地。 咕噜噜的,同他母亲的头颅滚在一起。 陆驿走过去,捡起两颗人头,放到女鬼姚晶晶的对面。 “害你的真凶已经找到,按果寻因,依照阴阳两界,轮回六道的因果,也该结束了。” “游魂终究非正道,你也该投入轮回,跟阴司走吧。” 正在陆驿平和劝说女鬼姚晶晶的时候,耳边突兀的传出一个机械音。 【叮,您已通过新手试炼,怨气平息系统正式版正在载入……】 下一秒,陆驿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陆驿并不十分会使用这么现代的东西,有些迷茫的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 【怨气平息系统正式版已激活】 这一行字三秒后消失,跳转到主页面,屏幕主页面上只有一个app,图标是一盏灯。 陆驿一看就觉得眼熟,十分亲切。这是奈何桥上摆渡船的船头灯。 陆驿伸手戳开app,app打开,显示出了怨气平息系统的主页面。 右上角的信箱里有系统发出的站内欢迎邮件,邮件里大致说明了本系统是用于清扫人间游魂。 系统选取人间寿命未尽却遭遇意外的,半身阴间半身阳间的特殊人群,让大家通过完成游魂的心愿,根据系统评级,获得积分,积分可在系统里兑换成体质加强、道具、技能、现实货币甚至寿命。 只有通过新手副本才有获得正式进入系统的机会,成为正式的游魂清扫使者,如果新手副本失败,则会直接在现实生活中因为遭遇意外而死亡。 陆驿随手戳了几下之后,震惊到几乎瞳孔地震。 他居然在这个小屏幕上看到了目前自己眼前的画面,这居然是人间所说的直播。 直播页面上也自动弹出了新手提醒:游魂清扫工作会默认进行app内部直播,观看热度可以折合成气运值和信仰值。 陆驿呆呆的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到摄像头。 弹幕上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他怎么看到直播比看到鬼还震惊】 【他看起来好像不会用手机啊】 【对对对,就是这个角度,看我们!】 【别说,确实还挺帅的】 【呜呜呜,你们都在欢呼,只有我在惦记我们断姐】 【断姐真的又美又惨,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副本的断姐给新手掉头杀很刺激,没想到故事这么惨】 陆驿低头看看弹幕,又抬头看看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姚晶晶的头颅上。 “这个,这个,”陆驿指着手机,半天没想起来app怎么说,“这个东西说,化解了你的积怨,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姚晶晶的头被放在桌子上,没法点头,没忍住又瞪了陆驿一眼,然后忍不住笑了,似乎没想到陆驿有这么笨拙的一面。 “对,我可以走了。”姚晶晶嘴角含笑,“谢谢你。” “也恭喜你,通过了这个新手试炼,成为正式的清扫师。” “你很强,我见过上百个新人,你是唯一一个通过这个试炼的人,以后你一定会帮助更多的游魂。” “我就先走啦~” 话音未落,陆驿只觉得天地倒悬,景象在眼前扭曲变形,头晕头痛得他忍不住叫喊出声。 就在此时,整个断头公寓副本坍塌完结,陆驿消失在副本坍塌前,回到了现实世界。 陆驿皱着眉头就要睁开眼,只听得耳边一阵嘈杂。 “醒了醒了!” “天哪!真是太好了!医生说24小时内醒了就问题不大了!” 陆驿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医院。 现代的医院和他原本认知的不太一样,但是通过那种独特的生死交错的气息,陆驿还是很快辨认出来。 陆驿脑子还有些混沌,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才缓过神来。 看来现实世界里他是被车撞了,处于生死之间的时候,因为本身阳寿未尽,所以被拉进怨气平息系统,通过了新手试炼,获得了重生机会。 病床边惊喜交加的人是肇事司机。本身并不缺钱,加上车辆保险上得很足,所以并不担心赔钱的问题,只是如果撞死人会良心过不去。 现在看到陆驿醒来,也是真心的感到高兴。 陆驿本身体质特殊,作为退休判官,目前虽然还是肉体凡胎,到底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 在医院治疗养伤半个月后,陆驿就四肢健全的出院了。 在医院住着的时候,陆驿时常摆弄手机,无事的时候就在摸索这个app的用法,还专门下载了普通人类用的直播app,想了解一下这个事情的运行方式。 与此同时,陆驿还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 是的,职业规划。 他作为一个退休的判官,在人间没有任何的文凭和工作经历。虽然目前手上有一笔地府给的养老钱,但是那是冥币啊! 好在这次被车撞了之后,因祸得福,获得了一笔赔偿金。 陆驿打算用这笔钱开一家自己的丧葬用品店。 这算是为数不多,他称得上专业对口的营生了。 出院一周后,陆驿的丧葬用品店开起来了。 他选了一个带一棵槐树在院子里的四方小院子,店铺开口正对着一个十字路头,从风水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这个十字路口还是本市着名的事故多发地段,曾经在某年除夕前一天因为路面结冰导致十几辆车连环撞车,死伤二十余人。 本身直冲十字路口就有些冲撞,何况还是对着这么个大凶之地。院子里的槐树又是招阴的,许多租客都望而却步。 所以陆驿以很便宜的价格就谈下了五年租约,稍稍修整就搬了进去。 冲着门的那一间做店铺,西厢房做了陆驿的卧室。 陆驿挂上一块写着“丧葬用品”的招牌,趁着天气好,就在院子里快快乐乐的开始自己的备货。 今天进货金纸叠元宝,明日买纸做纸扎人,似乎完全不担心销量,单纯就是爱做手工。 稍微备下一些货品后,陆驿就点开自己的怨气平息系统,在个人动态里发了几张精心挑选角度拍摄的手工作品的照片。 【诚心出售丧葬用品,保证阴间有效流通,开业大吉,量大从优,欢迎自提。】 点击发送。 陆驿美滋滋的端着手机欣赏自己努力学习摄影技巧后拍摄的作品,觉得自己做的纸人可真俊啊。 瞧瞧这阳光下的依然阴森的面容,瞧瞧这细心勾勒的僵硬笑容。 就在陆驿心满意足的端详自己的作品的时候。 叩叩叩! 小店的大门被敲响了。 陆驿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曼丽女子,撑着阳伞,戴着墨镜和口罩,还围着一条围巾,把整个脸都包的严严实实。 “老板,你这里卖定魂香吗?” 来人的声音嘶哑。 陆驿闻言皱眉不语。 定魂香,是用来让死者的灵魂在人间不散的。 只有死人才用得上。 第9章 你家里人知道吗 “老板,你这里卖定魂香吗?”门外站着的曼丽女子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她撑着阳伞,戴着墨镜和口罩,还围着一条围巾,把整个脸都包的严严实实。 陆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把人引进店铺里。 “这东西不常卖,我收在后头了,您稍等。”陆驿很有礼貌的说。 女子点点头。 陆驿转身回了院子里,把这个女子单独留在店里。 女子好奇的环顾四周,看到墙边放着纸人,就往前走了几步,弯腰细看。 一般丧葬用品店里的纸扎人都不会画上眼睛。自古以来,点睛都是一个接近象征着“赋予灵魂”的动作,不论是纸人点睛还是画龙点睛。 但陆驿的店里头,现在正靠在墙边,作为样品供客人参考的一对童男童女纸人,却都点了眼睛。 女子仔细看了看那对纸扎人,除了点了眼睛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用料算不上多好,纸面很粗糙,画工也很拙劣。 童男着红衣,童女着绿衣,用发型做了区分。都是圆圆的脸蛋上描着儿童画一样的五官,脸颊上有两坨突兀的腮红。 嘴是一道简单的曲线,向上夸张的弯起,配合着苍白的面部颜色,和毫无感情的简朴双眼,说不出的不和谐。 女子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看着点了眼睛的纸人总觉得瘆得慌,便移开视线,看向旁边堆放着的金纸元宝。 就在女子四下里随意打量,转身去看背后墙上堆放着的各种骨灰盒的时候,那对纸人的眼睛,缓缓移动方向,直勾勾的盯上了女子的后背。 女子觉得后背似乎凉飕飕的,转身看了看,却又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正在疑惑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她和纸人对上了视线。 它……刚刚眼睛是看这个方向的吗? 女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有些慌张的往旁边移了移视线,又硬着头皮回过来。 嘻嘻…… 店里若有似无的回荡起小孩的笑声。 此时是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但外头的阳光似乎照不亮这间阴冷的小店。朴素的店门似乎成了阳光与阴暗的分界线。现代店铺少见的加高门槛,仿佛加重了这道分割。 哈哈哈…… 小孩的笑声在店里环绕,似乎正在绕着女子奔跑玩闹。 女子有些害怕的皱紧了眉头,用余光到处扫视,双眼紧紧看着那个笑容诡异的纸人娃娃,不敢挪开视线,只觉得那对童男童女的笑容似乎越裂越大。 分明店铺大门对正对着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路上汽车声,行人的说话声,十分繁华热闹。但唯独这里,冷冷清清,仿佛和繁华热闹的城市割裂开来。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女子现在就像是一个怕狗的人,不小心陷入和一只恶犬对峙的境地。既不敢背对着对方跑,又不敢正面对着对方。 一般的丧葬用品店,都多多少少会悬挂一些辟邪的用品。比如在门上悬挂八卦镜,店里放把桃木剑。 但陆驿的店里没有任何辟邪的装饰品。 店里放着的是对鬼物有着莫大吸引力的香烛元宝,就好像一个没有保安的银行,敞开着金库大门,正对着大街。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鬼物们被香烛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时候,就会看到金库大门里除了堆满的现金,还有比保安更可怕的疯狗啊。 纸扎人童男童女毫不躲闪的与女子对视着,并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恶意。 童男阴恻恻的勾起嘴角,童女无端的发出尖啸! 两个纸扎人倏然动了起来! 女子啊的尖叫一声抱头蹲下。 “哎!没有礼貌!”陆驿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童男童女即刻安静下来,非常乖巧的往墙边站好,粗糙朴素的五官上甚至露出一丝有些讨好的表情。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家里的孩子有些调皮了。”陆驿的声音毫无歉意的对女子说道。 “你……我……它……”女子有些结巴的指了指陆驿,又指了指墙边的纸人。一时之间组织不出什么有效沟通的语言。 “这是您要的定魂香。”陆驿没有接话茬,而是掏出刚刚翻找出来的一小把香。 陆驿从中抽出一根来,在店里常燃的蜡烛上点燃。 一小道有形的青烟从细长的香点燃的地方飘起来。 女子往前凑了凑,口罩下的鼻子深深吸了一口。 “您验验货。”陆驿很有礼貌的往前递了递。 女子也不客气,伸出手接了过来,凑近脸前,又深深吸了一大口。 陆驿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位把整张脸都包裹起来的神秘女子,像猫在吸猫薄荷一样陶醉在定魂香的烟雾里。 “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吸这个吗?”陆驿冷不防的开口道。 第10章 小红 “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吸这个吗?”陆驿冷不防的开口道。 “嗯……?”女子从沉醉里被提问叫醒,还有些迷茫。 陆驿神情严肃的看着女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小红,你怎么不走正道?” “都说了我不叫小红啊!”女子咆哮道。 方才刻意压低装作嘶哑的嗓音立刻破功。 这个把面部包的严严实实的正是陆驿新手副本-断头鬼楼里那位负责“断头”的女鬼。 在怨气平息系统的直播里,作为新手副本npc,通过断头吓得无数新人满地乱爬,贡献出不少名场面,因此在观众中小有名气,人称断姐的姚晶晶。 “你怎么还在人间逗留?”陆驿皱着眉头看着她,“你的怨气被平息了,恩怨已了,为何还不去轮回?还染上定魂香这样的东西 ,是不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姚晶晶见自己包得这么严实也躲不过被识破,索性扯下口罩墨镜,露出脸来。 她原本在副本中还能维持住乍看像个人样,此时不知怎么的,面色青紫,灰败僵直,尸斑都长到脸上来了,一看就是死去多时的模样。 “不是我不想去投胎啊,清汤大老爷。”姚晶晶面容愁苦的求饶道,“你知道现在的人都不爱生孩子吗?投胎都要排队啊,起码得排个好几年。” “我好歹算是给怨气平息系统打过工出过力的,也就得了一点小便宜,可以在排队的时候来人间走走。” “别的鬼可都挤在下头动弹不得呢。” “可谁知道我们鬼在阳间维持不住人形啊,你看看我的脸。” 姚晶晶使劲儿往前伸了伸头,努力向陆驿展示自己脸上的尸斑,太过努力以至于头差点被她自己拿下来。 连忙伸手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头颅后,姚晶晶继续说道:“我又不敢见人,只能躲躲藏藏的找这种做死人生意的店铺问问有没有定魂香了。” 刚才吸进去的定魂香效果逐渐反应出来,她脸上的尸斑有往下褪去的趋势。 陆驿看她神色不像撒谎,又伸手掐了掐,知道她所言非虚,想起自己整不明白的那些现代生活,突然眼睛亮了亮。 “你入我门下,与我签了契约如何?我有定魂香,你可以来我铺子里打工。”陆驿说。 “你这样的孤魂野鬼若是不结契,很容易被道士能人打杀了。如果和我结契,那就是我陆家的家鬼了,有我做靠山,那些世家打鬼还得看主人。” 姚晶晶看他神色转变之快,突然就从疾言令色的诘问变成春风化雨般温和,心里有点毛毛的。 “正好我不太会用你们现代的这些东西,你也可以教教我。”陆驿是个亲力亲为的好官,向来都是乐意请教的。 “不过你的名字要改一改。”陆驿话锋一转。 姚晶晶立刻瞪大了自己瞳孔扩散的眼睛:“呔!你是不是就想叫我小红!” 陆驿理直气壮的说:“你要知道你是已死之人。姚晶晶这个名字就该从阳间消失了,你还逗留已经是有违天道。如果还叫这个名字,更会惹来天道注意。” “回头一道雷把你劈死都尚未可知。” “姚晶晶已经死了。你的尘缘牵挂都该断绝。” “名字自然也要改一改。” 从陆驿还活着的年代来说,若是有主家买断了仆役的死契,给仆役改个名字很常见。或者是家生的奴仆随了主人家姓氏也是常有的。 其实姚晶晶今天就是奔着陆驿来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在阳间行走,一来没有定魂香很容易显出鬼相,二来确实容易被道士之类的捉拿。 如果不想做害人性命的恶鬼,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溃散;若是害人性命,别说天道容不容得下,会不会被天师打杀,就是姚晶晶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一关。 她既然已经死了,又不甘心回到阴曹地府去苦等。 想要在人世间行走,找个修诡道的结契或者拜一个大鬼做山头,才是最稳妥的路子。 姚晶晶一个现代成长起来的学生,哪里来的路子去认识什么修道之人。而且说来好笑,虽然她自己已经是个鬼了,但提起那些大鬼,姚晶晶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不然刚才也不至于被两个纸人戏弄。 思来想去,觉得最后扫荡了自己的怨气的那个陆驿就再合适不过,才急匆匆的在陆驿开门第一天就摸上门来。 看陆驿这么主动的开了口,姚晶晶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噘着嘴说:“那我改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随我姓陆吧,以后你就叫陆小红了!”陆驿拍板道。 “呔!我就知道你就是想叫我小红!小红到底是谁啊!”姚晶晶一手扶着自己脑袋咆哮道。 第11章 呔!妖精哪里跑 于是陆小红就这么在陆驿的丧葬用品店安顿下来,成了他的三号员工。 至于前两位,自然是那对把陆小红吓得差点头都掉下来的纸扎人童男童女。 陆驿对这对纸扎人的来历没有细说,只说也是苦命鬼。 这对纸人的神魂比陆小红受损严重。 当时刚死的姚晶晶,也不过是忘记了自己的死因,但是作为人类的神志还尚存。 这对纸人上的鬼魂是连作为人类的神志都消散了,只剩下一些本能,还有作为枉死鬼的怨气和狠戾。作为鬼魂来说比姚晶晶要凶得多。 陆驿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这对凶魂,扎了对纸人,点上了眼睛,作为鬼魂的依附之物。与他俩结了契约,养在店里。 起名阿左和阿右。 陆小红对陆驿起名的能力叹为观止,但又敢怒不敢言。 阿左阿右因为神志受损,所以像一种凶猛的小兽依赖母亲一样,非常信任和服从陆驿。 算了,自己都叫小红了,人家乐意叫什么就叫吧,人在……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小红劝解自己道。 …… 这天店里来了一个做道士打扮的人。 来人一头花白的头发,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起来颇有一些得道高人的样子。 老道士进店就皱着眉头,见店里只有陆小红一个年轻小姑娘,甩了甩拂尘问:“店主在吗?” “客人您要点什么?同我说就行。”陆小红来了三天了,这是第一次看到店里进人,还有些兴奋。 “老道我乃龙虎山张居士座下,第76代传人。”老道士目光在店里来回扫视,口中念念有词道,“你们现在年轻人忒不讲究。” “开这种店,居然连个八卦镜辟邪符都不摆,和小儿抱金过闹市有什么区别?让那些游魂秽物看见了,岂不是老鼠掉进米缸子。” “丢失物品事小,喂大了它们的胃口,恐怕连你们这些店家都要被害了性命去!” 老道士声如洪钟,言辞间有些斥责的意思。 陆小红本以为终于来了个生意,好让她打发打发时间,彰显一下存在价值,没料到对方并不是目标客群,顿时蔫了下去。 老道士话锋一转,说:“不过老道我这里倒有有些镇宅的物件,今日让我老道碰见,也算有缘,算你们运气好。” “你若想保家宅安宁,也可以从我这请几件放在店里。” 老道士扬起下巴,等着对面的回答。 “不买东西,推销的请勿入内。”陆小红神色恹恹,指了指门,“面斥不雅,门在那边。” “你这小妮子好轻狂怠慢,叫你家老板出来,你年纪小,不懂其间厉害。”老道士又甩了甩拂尘,摆出一副不与小辈计较的大度神色。 陆小红眯了眯眼睛,看这个好赖不分的老道士,计上心头。 她面露犹豫,蹙着眉,有些吞吐的说:“我家老板生病了,唉,本也不该说的,但是就像张老道士您说的,这店铺可能确实不干净。” 老道士一脸“我就知道”,点点头,抚了抚胡须,示意陆小红继续说。 “我们老板也年轻的很,并不精于此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开这个店。我反正是打工的,无所谓。但是老板就住在店里。” “前两天,他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冲着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还发着高烧在后院歇息呢!” “据说那天店里来了个来路不明的客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进门就说要定魂香。” “老板当时脸色就变了。老板说那是死人逗留阳间才用的东西,自己店铺里没有。还说死魂逗留阳间不符天道,劝那位客人不要这么做。” “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客人立马就恼了,和老板打了起来!” “那客人好生厉害,就在这店里,隔着柜台,一把掐住了老板的脖子,让老板把东西拿出来!老板面容都涨紫了,还是坚持说没有!” “于是两人在店里打得飞沙走石!那是一片鬼哭狼嚎!” “只见那客人一扭身化作一股黑气!滚将起来,轻易把老板掀翻在地!然后黑气就往后院闯进去!” “老板翻身追上,口中大喝‘呔!妖精哪里跑’,就也追进内堂!” 陆小红张口就来,从水浒传扯到西游记,硬讲了一个姚晶晶与陆驿大战三百回合,最后陆驿不敌,败下阵来,被神秘客人,也就是女鬼姚晶晶按在地上抽大耳光。 “那老板痛呼不止,女鬼骑在他身上,照着面孔就是狠掴!直打得老板涕泗横流,眼歪嘴斜!” 陆小红越讲越兴奋,忍不住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起来,似乎眼前真的看到她翻身做主人,把陆驿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她光是想想都乐不可支,边讲边忍不住喜悦,哈哈大笑起来。 老道士原本只是想着让陆小红怀疑自己店里不干净,找机会卖点法器而已。但是这个故事越听越不像样,老道士也听出来陆小红只是编故事打趣自己。 “你不信就算了!”老道士打断陆小红的故事,有些生气道,“且给你看看老道的本事!” 老道士往后一跳,身子轻盈不像个老年人,然后又从不知哪里拔出一把木剑来,嘴里念念有词,往空中挥来挥去。 这边老道士呼呼喝喝,在店里跳来跳去,神神叨叨的用木剑虚空一刺。 剑尖腾的冒出一股黑烟! 老道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副使力后疲惫的模样,说:“老道我就当是做好事了,帮你驱除了店里的小小邪祟。” “但你不可放松警惕,若是不认真提防,寻些法器来镇宅,以后再来的邪祟可能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这次的法事我就不收你钱了,你请一尊法器在店里吧。” “你看是要一柄桃木剑还是一尊八卦镜?” 陆小红刚刚看了一场眼花缭乱的老道狂舞,正觉得伤眼,就听到对方非要强卖东西。 加上刚刚她快乐畅想自己殴打老板的戏码,被对方看轻打断,心里正不高兴呢。 鬼物因为魂魄有所不齐全,一般性格都会比自己作为人类的时候略恶劣一些。 陆小红当即不乐意了,阴恻恻的瞅着老道士,招招手让老道上前来。 “我同你讲,这店啊,确实闹鬼……”陆小红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她声音实在太轻,老道士有点听不清,就又往前凑了凑。 “而且还不止一个鬼呢……”陆小红的声音接近呢喃。 老道士皱着眉,刚想发问,余光却看到自己进来时候大敞着的门已经被一对纸人推着关上了。 那对纸人轻飘飘的合上店门口古朴的双开木门,然后回头冲着老道士咧嘴一笑。 纸扎童男童男的面上粗略画着五官,一对红彤彤的腮红在光线昏暗的店里十分突兀。 纸人对着老道士歪了歪头,笔墨画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店里唯一的活人。 “纸……纸人……”老道惊恐回过身子,指着门口点了睛的一对纸扎人,讲话都有点结巴,“纸人动了!这里真……这里真的闹鬼!” 明明店铺就开在闹市区,开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但是关上了大门后,好像一道薄薄的木门就隔绝了整个外界所有的声音。 丧葬用品店里此时静悄悄的。 嘻嘻…… 店里猝不及防的响起小孩儿的笑声。 给老道士吓得一激灵,身体都触电似的抖了抖。 老道士又想夺门而出,又忌惮站在门边会动的纸人,一时僵持不下。只得死死握紧手里的桃木剑。哪怕知道自己是装神弄鬼的骗子,也只能寄希望于鬼物真的害怕手里的桃木剑了。 “谁说不是呢……”老道士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叹息。 老道士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又不敢转身回去看陆小红,生怕自己一转身那对门边的纸人就靠近自己,只能小心的转头,试图用余光看身后的人。 陆小红的头从他身侧探出来。 只见她明明身子还在柜台后面,头却以一种不可能达成的扭曲角度,从老道士的身侧出现。 只见刚刚还鲜活嘴贫的少女,此时已经面上爬满尸斑,双眼蒙上白翳,瞳孔扩散,眼神僵直,一张嘴一直裂到了耳边,露出一口尖牙。 第12章 劝鬼跋扈 老道士一边提防着门边的纸人杀过来,一边小心回头看身后的陆小红,结果却见到陆小红露出鬼相,正把头探出柜台,靠在他身侧,冲他阴森一笑。 老道士都要吓疯了,当场原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知误入了奶奶的道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卖点东西讨生活,求求……求奶奶放我一条生路……” 老道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咽着哭求道。 “怎么了这是?”一道春风化雨般人类的声线响起。 原来是老道士哭得太过响亮,惊动了后院的陆驿。 陆驿微微蹙眉,快速打量了前店的情况,只见大白天应该开着的店门此时紧紧关着。 原本立在墙边的阿左阿右,现在移到了门边,正一动不动的站着。 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不会动的纸扎人。 柜台后的陆小红头都快被自己摘下来了,正对着店里的客人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屋子正中,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打扮的客人,正吓得跪在地上讨饶。 陆驿并没有忙着扶人起来,而是先给陆小红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老道招摇撞骗,来店里兜售法器,我都说了不要,他还想强卖。”陆小红有些心虚,乖乖立在柜台后面,小声解释道。 “他还在我们店里跳舞假装驱鬼。我就想吓一吓他,没有害人。” 陆驿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般人会比较避讳被活人,尤其是长辈磕头,生怕折了自己的福寿。但陆驿毫不介意,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生受着老道士的求饶。 “这位客人请起来吧。”陆驿声音非常平静,只稍微劝了劝,听起来没有任何歉意的说道,“家里孩子调皮了些,客人担待。” 陆驿当了几十年判官,自有一些官威。 口称客人已经算他尽量客气了,毕竟老道士并没有任何消费的意思,纯粹就是上门兜售而已。 或者说诈骗未遂更合适。 老道士看陆小红小心辩解的样子,就知道主事的人来了,立刻四肢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老道士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对着陆驿行了一个拱手礼。 “店家,哦不,前辈,我无意冒犯,只是靠卖些镇宅器物为生,误入您的道场,确实是意外,绝无挑衅的意思。”老道士非常诚恳的说。 “还希望前辈不要与我计较,放我离去。我保证绝不向他人提及此事。” 老道士又深深作揖。 “客人不必往心里去。我们主仆几个在这里也是做普通营生,只是卖点香烛元宝、纸扎物件,并不是什么道场什么神通。” “如果以后你做法事需要用到,也尽可以到我这里来采购。” “至于店里的几个小朋友,她们都已经与我结了契,没有什么危害,不过,也确实希望你不要向外过多提及。” 陆驿微微笑道,端的是有礼貌的模样。 陆小红却看着陆驿这幅温和有礼的微笑模样,缩了缩脖子。 就是这幅样子! 他当初就是用这张人畜无害彬彬有礼的脸骗人! 来骗!来偷袭! 把她一个妙龄女鬼的头抡到墙上砸! 陆驿客客气气的把老道士送出了门。 阿左阿右一直紧紧贴着墙根,假装自己是普通纸扎人。陆小红小心的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陆驿身后。 陆驿重新打开大门营业,一回头看到老老实实的三个鬼,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陆驿问。 “没好好看店,招惹吓唬别人了,是我不好。”陆小红低着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的说。 陆驿似乎有些不解。 “明明是对方主动上门的,还张口闭口说要除邪祟,你们没有动手伤害他,只是吓唬一下而已。已经是很好的孩子了。” “若真是修道之人,打杀了都不为过。” “我无非是看他只是个普通人类才暂且放过他的。” “这算是登门挑衅,贴脸威胁了。” “你们没有做错事情。” 陆小红原本以为自己露出鬼相,吓唬别人,会给陆驿惹麻烦,可能要被训斥一顿。 虽然她是新鬼,但是心里也知道的,除非她能比陆驿强,不然既然结了契,就得听陆驿的话。 没想到陆驿完全没有怪她的意思,反而帮她们收了尾,没有把事情闹大,也没有批评她们。 “那他知道了我们是鬼,万一摇人来呢?”陆小红转念又担心起另一桩来,“毕竟现在阳间容不下鬼物,会不会打了儿子来爸爸,叫一车面包人来围剿我们?” 陆驿其实并没有听懂什么叫“摇人”,什么叫“一车面包人”。 难道是一种新的人类品种吗? 陆驿按下疑惑,大概知道陆小红在担心什么。 “你既然是我陆家的鬼了,跋扈一点也没关系的。”陆驿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劝鬼嚣张一些。 在陆驿的年代里,宰相的门房家仆都在外张扬得如同三品官,皇帝老儿的随身太监都敢称九千岁。 天可怜见的。 他陆家结了契的鬼仆,怎么吓唬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陆驿有些恨铁不成钢,对店里三个小鬼鼓励道:“只是吓唬一个主动登门挑衅的骗子而已,你们担心什么?” “哪怕就是真的道士打上门来,也自有我担待。” “你们既然已经入我门下,庇护你们是我应当做的事,别怕给我添麻烦。” “只要你们别做什么伤天害理,戕害无辜人性命的事情,那不用外人,我就先收拾你们。” “除此之外,别说道士我不放在眼里!” “就是天道也没有奈何你们的道理!” 陆小红有些呆呆的看着陆驿。 她在自己的断头公寓里就怀疑过陆驿是什么大佬重开的小号,现在听陆驿用一张温和无害的脸,说着这么张狂的发言。 看来自己误打误撞真的抱了一根好粗的大腿! 第13章 你们鬼啊,还是心善 张子安被陆驿送出店门后,强装镇定回到住处,才泛起后怕来。 他装道士,卖法器这些年,自认为已经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 他就是因为自信并没有怪力乱神,才敢以此谋生。平日里也就是游走在店铺之间兜售一些批发来的桃木剑八卦镜,没什么用处,但也没什么害处。 有时候还附赠一场跳大神除邪祟的戏码,有时候也掐指算命,讲一些乍听之下玄之又玄,仔细一想狗屁不通的道理。 他卖的是一个情绪价值,店家买的是一个心安。 若是个相信的,反而未必敢像他一样玩一些小把戏骗人。 比如他的桃木剑,剑尖能冒出一股黑烟是因为剑里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机关,他按动剑柄上的按钮,就能假装自己刺中了什么肉眼不可见的存在。 今天在那家新开的,街角不起眼的丧葬用品店,看店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那店主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敢真的闹鬼呢?! 今天这一场光天化日的惊吓,击碎了一个唯物主义者坚定的信心。 张子安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一边平息着自己身上炸起的汗毛,一边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 要报警吗?打电话过去说,你好警察蜀黍,我举报那家店铺闹鬼。 张子安光想想都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打电话去精神病院,也省了浪费一些公共资源,辛苦警察扭送自己。 要不打电话给道教协会?问问那些真的修道者,这情况该怎么办?匿名举报这家丧葬用品店会被发现吗? 张子安有些心神不安。 那年轻的,笑吟吟的店主,很有礼貌的说希望自己不要向外过多提及。自己也信誓旦旦的答应了。 但是那家店光天化日的在店里,在闹市区里,养鬼啊! 自己如果只是小小的提醒一下真的道士,是不是…… 张子安在犹豫的思绪里,逐渐平息了刚刚被困住的害怕情绪。 加上身处自己的住处,熟悉的环境,和手里通讯信号正常的手机,给了他很多安全感。 就在张子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有些犹豫要不要举报的时候,余光似乎瞥见自己长长的道袍下摆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张子安伸手把自己道袍的下摆捞起来,想用手掸一掸,却在看清的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 巴掌大的白纸剪出了头脑和四肢,手法算不得多高明,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头部的位置还画了很粗糙的五官,圆圆的墨点充当眼睛,一竖一横两道线条就当是鼻子和嘴巴。 做得很粗糙,个头也很小的一个如同幼儿园孩童作品的纸人,却把张子安吓的四肢发麻。 那是一个纸人! 张子安的道袍下摆,沾着一个纸人。看手艺和描画五官的手笔,分明就是出自那家丧葬用品店! 这个纸人,跟着他穿街过巷,一直跟到他家里来了! 一张纸怎么可能粘着衣服下摆不掉!分明是那家店主用法术粘在他身上的,是追过来杀人灭口的?!还是用来追踪他的落脚点的?! 张子安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瞬间冻结了,全身的汗毛立刻炸起,整个后背都麻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人在自以为安全的环境下,被吓破胆,是叫不出来的。 他拿着衣服下摆,放下也不是,拎着也不是。 掸是不敢掸了。 但是放任这个纸人沾着也很可怕。 就在张子安和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纸人僵持不下的时候。 那个纸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点了眼睛的五官缓缓动了起来。 粗糙黝黑的墨点眼睛眨了眨,这个不过十几厘米的纸人冲着张子安抬起白纸剪出来的手,放在自己嘴边。 嘘。 张子安接连遭受惊吓,现在哭也哭不出来,叫也无力叫喊,只能酸着鼻子,捂着自己的嘴疯狂点头。 我看懂了!我不会说的! 与此同时,陆驿正在给他的鬼孩子们讲为人处世的道理。 “你们还是太善良了,只是吓唬一下而已就心有愧疚。” “不过我也很喜欢你们的善良,所以我遵从你们的意思放走了他。” “不过只有菩萨心肠是不够的,没有雷霆手段的善良,就只是软弱而已。” “所以我给他上了一道保险。” “他在我的场子里答应我的事情,若是做不到,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驿怜爱的看着眼前三个坐成一排的小孩鬼,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鬼啊,还是心善。” 第14章 我今年十八岁~ 陆驿安安稳稳的在槐树下,晃着自己刚买来的摇椅,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又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茶。 退休生活乐无边啊~ 姚晶晶,现在叫陆小红了,自那日来投奔陆驿签下契约之后,就在陆驿的铺子里帮忙看店。 陆驿本人则忙着晒太阳,扎纸人,叠元宝…… “老板,那个老骗子又来找你啦~”前面店里传来小红的声音。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自带一股戏谑腔调。 陆驿闻声来到前店里。店里赫然站着一个鹤发童颜,做着道士打扮的老头。 和仙风道骨的装扮造型不同,张子安正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尊老”“什么骗子”“乃是正统传人”。 陆驿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毛。 倒是个胆大的。 被吓唬了好几回还敢登门拜访。 “客人这回是要采购什么?”陆驿客客气气的问。 张子安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明明知道对方是鬼的陆小红,更害怕这个年轻的笑眯眯的店主。 “老板,我这回是真的有生意想来问你做不做。”张子安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站姿笔直,活像在办公室里罚站的小学生。 陆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圈子里前日收到消息,咱们隔壁b市,有一户做生意的人家,家里头闹鬼,想请人去作法。” “对方价格开的很高,我听起来是个厉害伙计。我本来是没本事接这样的单子的。但是老板你是有本事的人,收拾起来应该不在话下。我寻思就来问一声,看看您有没有兴趣赚这个钱。” 张子安一步都不敢挪动,眼睛也不敢乱瞟,只敢诚恳的看着陆驿,很有礼貌的询问。 陆驿抿了抿嘴,阳间的货币他确实是缺的,但他一个退休老人,实在也并不太想牵涉到阳间的因果里。 还在犹豫的档口,他随身带着的那只手机震动了一下。 陆驿掏出手机,看到怨气平息系统弹出一条提示消息。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陈家的秘密。 本任务难度:2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60天,20积分】 陆驿看完这条简短的提醒,正要退出app,却见站内信里有条昨天的未读消息,就顺手点开。 【系统提示:尊敬的使者,您目前剩余阳寿已不足7天;目前积分0分,无法兑换阳寿时长。请尽快进行游魂清扫工作获得阳寿时长和积分。】 陆驿瞳孔地震。 什么? 自己不是刚从地府退休吗? 什么意思? 被车撞回单位返聘吗?! 退休老人心里苦。 陆驿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 在阳间可以晒太阳,偶尔做一单续命就可以继续摇椅上的退休生活,总好过回到暗无天日的地下没日没夜的工作。 本来对这个游魂清扫工作不甚上心的陆驿,抹了一把脸。 行,我干还不行吗?! 陆驿把张子安带进后堂,顺手让陆小红给他俩泡了杯茶。 被迫工作的退休判官有些耸眉搭眼的往摇椅上一瘫,示意张子安可以继续说了。 张子安非常小心的只敢在自己的木头椅子上挨个边坐下,坐姿也十分挺拔乖巧,继续开口补充信息。 “陈家是做木材生意的,家大业大。在省内都是有名的大企业。” “当家人陈宏茂前阵子退休了,回到b市老宅常住,然后据说陈家老宅就开始闹鬼。” “陈家人也试过搬离老宅,结果那鬼好像是缠上陈宏茂了,离开老宅闹得更凶了。” “陈宏茂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被闹得心神俱疲。” “陈家人没办法,只能寻一些科学以外的办法,开出悬赏来,只要能解决这个厉鬼纠缠陈老爷子的问题,就当场支付二十万块钱。” 张子安说到二十万的时候,两眼忍不住放出一些光芒来。 陆驿对现代社会的货币购买能力的了解主要是来自于他的房租,此时一听做一单就能支付他这整间小店一年半的房租,当即觉得这活儿能干。 他在阴间干了一甲子的活儿,也不过得了一间分派给他们的宿舍而已,加上工作没日没夜的(确实,因为阴间并没有白天),连宿舍都用不太上。 哪像现在,又能晒太阳,又有红袖添香,还做一单就能休息两个月的。 陆驿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坦然的问:“你们做掮客的要抽多少?” 张子安确实没想到这个真能御鬼的大佬对这些世俗杂事也接受良好,听意思是愿意分他钱。 原本只是想结(偷)个(拿)善(回)缘(扣)的张子安也就直说:“陈家对介绍费是另外支付的,这二十万我不敢伸手,全是您老人家的。” 陆驿论年纪确实称得上是老人家,对这个称呼也泰然接受了。 殊不知这在张子安眼里又再次坐实了“世外大佬”的身份。 事不宜迟,陆驿阳寿所剩不多,也不摆什么架子,当即招呼张子安向着陈家出发。 张子安一个推(行)销(骗)为生的人,没有多余的钱买车,陆驿也没有。 两人只能搭乘高铁去b市。 在张子安主动掏出手机买车票的时候,才发现陆驿身份证上赫然显示陆驿今年才十八岁。 陆驿十分坦荡的和迎上张子安震惊又怀疑的眼神。 我今年十八岁~ 怎么了? 身份证是退休处给他的,地府说他十八就十八! 第15章 干净 “我说了没事儿,你们非要回来干什么?!”陈宏茂坐在老宅的红木沙发上,面前站了一屋子的后辈,中气十足的大声道。 “我说了没有鬼没有鬼!” “这房子这么几十年了,闹点耗子什么不是很正常吗?!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一个个的不去干活都在这里围着我干什么?!” 陈宏茂今年已经73岁了,虽然从家族生意的话事人位置上退了下来,但终归是这个商业大家族的大家长,说话很有分量,此时瞪起眼睛来,几个早就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后辈还是心里有些发怵。 “爸你别生气啦,先喝口茶。” 还是陈宏茂最疼爱的小女儿率先开口,往父亲身边一蹲。已经年近四十的陈佳慧先伸手给父亲顺顺气,一副乖巧女儿的样子,全然看不出她才是陈家第二代里最雷厉风行的那一个。 “爸,咱们家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咱们一年到头忙进忙出的,不就是图个家里过得好吗?你说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要是真是吓一跳摔一跤的,我们在外面哪里能安心呢?” 陈佳慧温声劝道。 “你看二哥真有事回不来,我们也没有硬叫回来啊。这都是我们几个最近不怎么忙,想来您这里偷偷懒的。” “您说是闹耗子,咱们灭鼠公司也请了。我们担心是家里宅子太大,招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小偷小摸的进来。那就当是你当长辈的慈爱,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宽宽我们的心。” 陈宏茂端着茶水,看着讨巧卖乖劝自己的小女儿,和立在旁边的儿子孙子们,终于还是默许了。 …… 陆驿和张子安赶到的时候,陈家已经有两拨人已经抵达了。 陈家大宅并没有什么规制,b市地价也不是很高,早几十年的时候陈家就批了一块地造房子,是一个三进的院子。 管家此时正在前院里招呼冲着悬赏而来的“各路大师们”。 张子安主动上前对陈家的管家表明了身份。 “大师您可以先在咱们陈家宅院里到处看看,寻摸寻摸线索,稍晚一些的时候主家会来人,到时候您再同主家说。”陈家的主管客客气气的,对每一批来人都是同样的说法。 张子安回到陆驿身边转达了这个意思。 经过两三天的共处,张子安对陆驿的害怕情绪淡了不少。 毕竟陆驿现在也是一个需要睡觉吃饭的正常人类躯体,日常相处起来也是非常温和有礼貌的。 陆驿嗯了一声,视线在前院里绕了绕。 没什么东西,甚至称得上一句干净。 陆驿抬腿往后走去。 张子安赶紧跟上。 在陈家的宅子里绕了一圈后,陆驿都有些疑惑了。 作为一个空置多年的老房子,陈宅实在是干净。 这个干净不是指没有灰尘泥土这类,而是指,这里没有什么游魂停留。 甚至陈宅后院其实是有个小灵堂的,供奉着陈宏茂的父母和早逝的妻子。 一般来说,这样香火不断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招来一些游魂。 哪怕没有恶意,也不会这么干净。 陆驿粗略环顾后,不用开门也知道房间里没什么游魂的气味。 他对死亡的味道可是非常敏感的。 管家见这两人这么快就从后屋出来,面上也没有什么轻蔑的意思,还是笑呵呵的给他们准备了椅子和茶水,告罪一声,说主家要稍晚一些再过来。 下午三点,陈宏茂和家里的后辈一起过来了。 陈宏茂早年做木材生意发家,和结发妻子李娟一共生育了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儿子,最小一个是女儿陈佳慧。 现在三个孩子都接手了一部分陈宏茂的生意。 老大陈佳超是个守成的料子,做事稳当,对老员工也好,接手了本省的生意。陈宏茂那些老伙计们若是还没退下来的,有些也在老大手下养老。 老二陈家康承担着陈宏茂年轻时候对国外市场的野心,早年出国留学,接手了外贸的生意,所以现在人在国外出差。陈宏茂也不许他为家里这点小事放下生意回来,他只得每天和家里通话了解情况。 老三陈佳慧是三个孩子里最像陈宏茂的,野心勃勃敢打敢拼,自己组了一个团队去啃省外市场的硬骨头了。 当年刚开始分工的时候,老大陈家超和陈宏茂都有意让陈佳慧接手省内的生意,怕她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在外头吃亏。省内的老熟人们总还要给陈宏茂一点面子,不至于太欺负陈佳慧。 结果当年二十来岁的陈佳慧断然拒绝,说大哥性格稳重,自己是个刺头,不适合接手家业,不如让她趁年轻出去闯闯。 陈宏茂当时就大笑,说女儿实在像他。 …… “各位大师,陈家这宅子是二十年前建的,每隔几年都会动工修缮,也请了人打扫看家。” 年近五十的陈家超站在父亲身边,对前院里的来人们说。 “但是最近我父亲回来住的时候,夜里时常有响动。佣人去查看的时候看到有影子在院子里闪过。” “我们做晚辈的,不放心,才请各位大师来家里看看。劳驾各位远道而来。” “方才各位在家宅里是否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陈家超也是浸淫商场多年的人精了,给了一点信息,又好像没给,看起来对各位大师尊敬,实则也是想看看众人的本事。 “老道托大,就先开口了。”一个道士甩了甩拂尘,率先开口道。 张子安瞧见,有些紧张,回头看了看陆驿。 却见一直神色放松,好像是来这里逛园林景观的陆驿,此时正双眼紧紧盯着陈宏茂。 第16章 胡三姑娘 陆驿走进陈家大宅的同时,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也自动开启了。 作为断头公寓新人试炼副本的终结者,陆驿在新人中算小有名气,但是也仅限于此。和成名已久的游魂清扫使者们相比,关注度还是低得没眼看。 稀稀拉拉的弹幕在直播页面上飘过。 【哟,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拔刀吧!】 【笑死前面是断姐的梦男吗】 【才2级难度的清扫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陆驿没有掏出手机查看直播情况,他对怨气平息系统所谓的“观看热度可以折合成气运值和信仰值”没有什么兴趣。 他来这里,一是为了寿命,二是为了阳间货币。 什么气运信仰的,和他一个退休的十八岁老人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陆驿正直勾勾的盯着陈宏茂,张子安有些不安的也把目光投过去,却没看出什么不妥。 那个率先开口的老道士说:“我接下来所说的,可能事关陈家的隐私,不知道主家是否需要清场?” 弹幕闻言波动了一下。 【呵,抢生意的是吧】 【陆哥搞他!】 【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搞的,来搞我啊~】 【前面的好眼熟,是不是上次讨打的那个?】 陈宏茂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大手一挥,声如洪钟的拒绝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就在这说!”陈宏茂说。 老道士又甩了甩拂尘,作了个揖,说:“那老道冒昧了。” “陈先生家业是从您娶妻生子之后才做大的,是不是?”老道士老神在在的说。 “是。”陈宏茂点头。 “陈先生在您妻子去世后,生意有了爆发性的增长,是不是?” “是。” “您妻子的牌位一直供奉在陈家老宅是不是?” “是。” “您是回来老宅之后才被缠上的是不是?” “是。” 老道一甩拂尘,非常笃定的说:“陈老先生,您的妻子八字十分旺你,所以婚后您的生意开始走上正轨。” “甚至在尊夫人死后,爆发了更大的能量,让您,让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一直庇佑您到现在。” “但是这么多年被锁在无人的大宅里,尊夫人的游魂已经变成了怨鬼。她未必是想伤害你,但是怨鬼缠身,对您的身体势必是有损伤的。” 这边老道头头是道,侃侃而谈,另一波大师却发出嗤笑。 老道十分不悦的看过去,却见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年轻女子。 “没礼貌。”老道皱着眉头斥了一声。 “老骗子。”年轻女子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 老道士怒目圆睁正要斥责,却被站在陈宏茂身后的陈家超出声打断了。 眼看两拨客人要吵起来,陈家超抬了抬手,硬转了话题道:“胡小姐,您外婆老人家可安好?” “安好安好。”年轻女子笑嘻嘻的回答道,“只是让我出来跑跑。” “胡三姑娘是东北出马仙的堂口传人。”陈家超解释道,“早年与我陈家有些渊源,这次恰巧胡三姑娘在本省,才顺道来看看的。大家同行交流也罢,但请看在陈家的面子上,不要交恶才好。” 一道小插曲,引来弹幕小小讨论了一阵。 【嘻嘻,一看就是拉偏架】 【东北出马仙啊,要是真的话是有本事的】 【陆哥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爱说话吗?】 比起其他人打机锋,弹幕和张子安心里都更牵挂的是,陆驿一言不发的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你看出什么了?”胡三姑娘倒是大喇喇的直接问在场的最后一拨没有开口的来客。 张子安又回头看看陆驿。 胡三姑娘就明白陆驿才是话事人,拿眼睛去瞧他。 “老道士确实胡说。”陆驿开口,第一句话就没有留余地。 “这屋子没有冤魂,连游魂都没有。”陆驿面色非常平静,口气却十分笃定。 胡三姑娘哈哈一笑。 她家是家传出马仙,祖上与仙家就十分亲厚,她本人更是得天独厚,称得上一句年轻出马仙传人中的翘楚,天生灵感。 刚才在陈家大宅里仔细寻摸了一道,胡三姑娘和陆驿一样,都很肯定这里并没有老道士说的冤魂。 坐在主位上的陈宏茂闻言却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陈家这宅子非常干净。”陆驿看着陈宏茂说,“唯一一道不愿离去的魂魄,就在您身边。” 陈家超被这话惊了一下,猛地回头看自己父亲。 陈宏茂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只是看着陆驿,等他的后话。 “这是一只狗。”陆驿看着陈宏茂,更准确的说,目光是停留在他的膝盖附近。 “整体算是黄色的,一只土狗。这么高。”陆驿看着那只狗的魂魄,比划着描述道。 “左边耳朵上缺了一角,眼下也有一道疤。背上的毛有些是黑色的。” 陈宏茂原本还有些不解,听到耳朵缺角的时候猛然立起。 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大黄!”陈宏茂脱口而出。 那狗的魂魄立刻激动起来,绕着陈宏茂打转。 “应该是的,它现在看起来很兴奋。”陆驿转达道。 “大黄!怎么你没走?!大黄?”陈宏茂看不见狗的魂魄,却声音带着一些哽咽,低着头看着腿边的空气说。 大黄的魂魄摇着尾巴,迎着他的目光在他腿边亲昵的蹭着。 “陈家的宅子这么干净,应该就是大黄一直在这里看家护院的关系。”陆驿说。 “照理来说,家里难免有些游魂落脚,但是大黄可能把不速之客都赶走了,这里才会这么干净。” 陈宏茂喃喃道:“我还以为是我老伴儿,没想到……” “一般人类的魂魄死后七天内就会消散,最迟也撑不过一场七七四十九天的丧期。”陆驿解释道。 “除非是受了大冤屈,或者是受到了外力的干扰。” 自古流传下来的丧葬仪式,其实就是逝者灵魂能在天地间留存的极限。 “那这狗为什么能留这么久?”胡三姑娘上前拍拍陆驿,追问道。 “也许是因为它死后埋葬的地点风水,也可能就是执念太深。”陆驿耸耸肩。 站在一旁的陈佳慧却想到了另一头,问:“爸,你是不是就是心里觉得是妈的灵魂,所以才不肯让我们请大师的?” 陈宏茂深呼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 陈家人各自心中感慨,刚才信誓旦旦说陈家宅子里的是陈夫人的冤魂的老道士已经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陈家也无人在意,这老骗子,要不是拆穿了,保不齐还能骗多久。 弹幕却似乎对这个故事发展非常不满。 【呜呜呜,小狗就是坠好的!】 【搞什么啊?虚张声势的,弄半天是一只狗】 【2级难度,还指望有什么厉鬼吗】 【这还不如新手副本呢】 【想念断姐】 “陈先生,大黄的魂魄留得已经太久了。”陆驿开口道,“我要送它去轮回了。” 大黄虽然只是一只狗,但是活得久了尚且成精,何况还有死后这些年岁。它似乎听懂了陆驿的意思,立刻回头冲着陆驿龇牙。 “这位大师,”陈宏茂急急出声,“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大黄?” 陆驿点点头,手掌一翻,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纸人。 张子安一见纸人就缩了缩脖子,之前跟了他一路的就是这个模样的纸人。 那纸人像活过来一样,飘飘悠悠的往陈宏茂肩膀上一坐。 陈宏茂眼里的世界立刻发生了变化,似乎所有的活物身上都在往外冒出一种气来。 他一低头,果真看见一只原本不存在,此时由那种不知名的气组成的土狗。 “大黄!”陈宏茂一看到大黄圆溜溜的眼睛,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大黄的魂魄似乎知道主人可以看到自己了,也是非常兴奋的跳起来摇尾巴,圆圆的狗眼睛里全是高兴。 它已经在这个宅子里等主人回来等了太久,小狗不会计算时间,认认真真的看家护院等主人回来。 大黄是陈宏茂小时候养的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乡下土狗而已。 但是大黄特别聪明。 以前陈宏茂走路去上学,大黄就每天陪他走山路去学校。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大黄又会来村口接他。 乡下人结婚早,陈宏茂18岁就娶了隔壁村的李娟。结婚那天,大黄身上扎着红绸,和陈宏茂一起去李家接亲。 昂首挺胸的,好像它也知道是个大喜的日子。 可以说在陈宏茂25岁之前的人生,每个重要节点大黄都陪着他一起度过。 甚至连李娟怀孕在家养胎,破了羊水,家中无人,当时也没有电话。 都是当时已经年迈的大黄,狂奔到陈宏茂做木工的地方狂吠,把人叫回来的。 称得上大黄是李娟和陈家超半个救命恩狗了。 后来大黄在家里过世,陈宏茂还好好哭了一场,最后把大黄埋在了院子里,上头种了棵树。 “树?”陆驿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什么树?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第17章 死灵树 陈宏茂带着众人来到他年轻时住过的村头小山坡。 大黄死的时候,陈宏茂才25岁,住处并不是后来发达后买的三进陈家大宅,而是山坡上寻了一个可以看到他当时的家的地方,把大黄埋在了山上。 还在上头种了一棵桃树,作为标记。 陈茂宏站在小山坡的山腰处,正要抬手指路。 “那里就是了,再走……” 陈宏茂突然卡住了似的,住了声。 陆驿的纸人还在陈宏茂的肩膀上,此时的陈宏茂还开着能看见万物之气的阴阳眼。 那普通的小山坡上,原本只是丘陵地区常见的地貌,上面有些常见品种的树木,树木也都不算太高。一到春季还会有村民去山上挖野菜。 而现在,这平平无奇的山坡上,正矗立着一棵盛放着万道光华的巨大树木。 那树远比周围的树木要高许多,甚至站在山腰仰视的时候,感觉那树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树干粗壮,树冠茂盛到几乎遮天蔽日。 整棵树都在往外喷薄耀眼的光线。 光华之盛,已经到了近乎刺目的程度。 “它这……”陈宏茂有些震惊,刚停下脚步想要发问。 胡三姑娘却猛然跨步上前,一手捂住陈宏茂的眼睛,一手想拿走他肩膀上的纸人。 陆驿和她同步反应,心神一动,原本一直乖巧的坐在陈宏茂肩膀上的纸人已经一跃而起,回到陆驿的手掌中。 没有开阴阳眼的陈家几个后辈感觉气氛不对,但是在他们眼里,山坡还是那个山坡,眼前也只是一些普通的树木而已。 “胡三姑娘。”陈家超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你们不要往上走了。”胡三姑娘严肃的回头说道。 “好,那我们和我爸先回陈家大宅等你们。”陈家超也不追问。 陈家早年有些经历,得益于胡家现在的出马仙,也就是胡三姑娘的姥姥,才化险为夷,因此对玄学一道十分敬畏。 知道这事他们普通人做不了什么,当机立断,决定下山返回陈宅了。 “大师!大师!”一直被胡三姑娘伸手阻挡视线的陈宏茂却突然出声。 “我在。”陆驿言简意赅答应道。 “能不能,能不能让大黄回家再消散,我还想见它一面。” 陈宏茂的诉求也不算过分,陆驿答应了,陈家人这才安心离开。就连张子安,都被陆驿谴回陈宅等他。 山腰上只剩下陆驿和胡三姑娘两人,两人也不多言语,一起往山坡上那棵绚烂耀眼到诡异的大树靠近。 双方都知道对方约莫也是个有真本事的。 胡三姑娘本就对陈家的悬赏没什么兴趣,胡家的出马仙最主要针对的还是精怪的研究。鬼物本就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此时她见到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又专攻领域不同的年轻人,心里还是有些交好之意的。 于是胡三姑娘先开口道:“这树有些古怪,恐怕直视会影响视力和心智。你知道它的出处吗?” 陆驿沉默的点点头。 “那就是你这一派的东西了。”胡三姑娘也不计较,十分大方道,“若是机缘,我不同你抢。” 陆驿感觉到对方在传递友好信息,开口解释道:“这棵树,不该在这里的。” 这棵树,叫万华清净灵树。 陆驿嫌它名字太长,一直叫它死灵树。 死灵树的主要作用是稳固死去者的魂魄,避免魂魄在等待轮回的时候因为没有肉体而在漫长岁月中损耗消散。那耀眼华丽的光芒可以让沐浴在其中的死魂稳固不散。 在陆驿的印象里,死灵树千万年来都矗立在地府里,保证地府办公的时候,魂魄们不至于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而溃散。 它不该在这里。 第18章 两口棺材 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画面早在扫到万华清净灵树的一瞬间就黑屏了。 观众的弹幕因为这突发情况而密集起来。 【什么东西?为什么黑屏了?】 【有什么是我这高贵的会员不能看的?】 【刚刚是不是拍到一棵很漂亮的树?】 【什么树??我没看到?】 【我也看到了!然后立马就黑屏了!】 【这系统从来没有黑屏过,这新人什么来头?】 【新手试炼就有点像大佬重开了,顺手关注了,感觉有点意思】 后来这段录屏还被放到了论坛上,标题是《新手试炼送走百人斩的断姐,第一次直播就黑屏,这个新人什么来头?》 1l:围观了全程,这个叫陆驿的新人是什么来头?新手试炼抽到断头公寓,看到着名景点断姐掉头一点都不害怕。杀起人来手起刀落。完全不像一个新人。 这次第一次正式开清扫工作的直播,一个2级难度的清扫,居然把系统干到黑屏。 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骚操作。 立帖蹲后续ing。 2l:清扫系统真的不行了。现在连个2级副本的新人都要吹了。 3l:笑死,现在真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讨论一下了。没意思。顺手安利我们黑桃9下周三直播,难度6级。 4l:楼上扑克军团的粉丝真的是跟苍蝇一样哪儿都是,主贴提你们了吗?在别人帖子里卖什么安利。 …… 这讨论帖因为不同公会的粉丝掐架最终被封贴收场。只能查看,无法回复。 一直到陆驿最终成为游魂清扫使者里毋庸置疑的断层第一,才被粉丝考古,重新翻出来,作为陆驿当年以新人身份进入系统的时候就有成为大神的端倪的证据。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只是萌新,才经历第一次清扫工作,阳间寿命只剩下几天的陆驿,才刚刚走到死灵树下。 陆驿抬头看了看死灵树,似乎在它亘古不变的绚烂耀眼的光芒里,看到了一丝亲切感。 它原本该在地府里,作为像阳间人类需要空气一样的重要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死灵树的枝条在阳间的光照下舒展,树叶在山间的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凡人耳朵无法捕捉的沙沙声。 陆驿伸手,把手掌严丝合缝的贴在树干上,在心中询问死灵树的意见。 “你在此间不妥,我带你离开。”陆驿把额头轻轻抵在死灵树上。 沙沙沙。 死灵树的枝条轻轻晃动,下一秒,落下一枝约莫和陆驿前臂一样长的枝条。 陆驿知道这是死灵树同意了,就轻轻摸了摸死灵树的树干,从地上捡起那支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树枝,十分仔细的揣在怀里。 胡三姑娘能感觉到这棵树不对劲,全是靠天生的灵感,她其实并不清楚来由,也只是感觉到了这棵树对凡人可能有些冲击性的坏处,并不知道其中缘故。 现在看到陆驿捡起树枝后,眼前这棵桃树似乎又变回了普通的树,那股子神奇又让人蠢蠢欲动的威压不见了。 当即又多看了陆驿一眼。 两人回到陈家大宅。 陆驿又当着众人的面,把收起来的纸人放到陈宏茂肩上,让他与大黄的魂魄最后道别。 “动物转世比人要快一些,我给大黄打个印记,若是转世了,我就尽可能的,把它带回来。”陆驿主动开口道。 其实陈家原本悬赏的二十万只是针对宅院闹鬼的处理,但是陆驿觉得自己因此来到这里找到了死灵树,算是一场缘分,就主动提供了更多的帮助,也算是了结这场善缘。 陈家也非常爽快,又提出把二十万的感谢费翻倍。 “贵府是做木材生意的,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打一口棺材。”陆驿问,“就是我本人的身形,要一口楠木棺材,用料倒也不用太好,那加价的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是同你家买棺材的钱。” 陈家人愣了愣,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就要给自己定棺材,何况现在早就改成火葬了。 但是和胡家打交道多年,他们深知玄门中人的事情,他们普通人少打听。 陈佳慧当场拍了板,跟陆驿要了送货地址和联系方式,答应一个月内帮他搞定这口棺材。 陆驿到留地址的时候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需要棺材的陆小红,就又追加了一口订单。 “要一口成年女性尺寸的棺材,木材也不必追求,只要耐放就行。” 陈佳慧笑眯眯的答应下来,依然很有分寸感的,没有多问。 就在陆驿给大黄的魂魄打上他个人特殊的印记,然后送去轮回后,陆驿能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心里知道是清扫工作完成了。 与陈家人作别,与胡三姑娘互留了联系方式后,陆驿和张子安又踏上了返程。 一直到在高铁上,陆驿才掏出手机查看怨气平息系统的app。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已完成游魂清扫任务:陈家的秘密。 本任务难度:2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60天,20积分 任务额外奖励:气运值+5,信仰值+5】 系统的消息非常简洁,甚至没有任何页面能让陆驿查看气运值的用处。 不过陆驿也不甚在乎。 他已经退休了,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更长久更舒适的退休生活。 回到自己的丧葬用品小店,看到刷着手机看店的陆小红,和正在玩捉迷藏的阿左阿右。 陆驿不着痕迹的轻轻松了口气。 退休之后还能含饴弄(玩)孙(鬼),哪里还有更好的期许呢? 死灵树并没有实体,它是一个天地间的原生法宝,随便把灵体放在哪棵树上都能活。 陆驿把死灵树的本体枝条就这么放在院子里的槐树树干上。 在寻常路人眼里,这依然是一棵槐树。 但在店里的三只鬼身上,死灵树的作用就很明显了。 原本时不时还会露出鬼相,需要用化妆来掩盖的陆小红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大棚里的蔬菜一样,每天尸体都暖暖的,简直比自己当人的时候还要气血旺盛。 原本神魂残缺所以似乎神志不清的阿左阿右,本能比陆小红还明显,一天天的恨不得把纸扎的身子贴在树干上。 陈佳慧的动作很快,两周后就把两口棺材送了过来。 “这是给我的?”陆小红伸手摸了摸那口小一点的棺材,有些惊喜。 陆驿点点头,说:“死灵树能稳固你的神魂,但是亡者睡在四面透风的床上终究不太好,这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顶级的好木头,不过也算是棺材里的佳品了,先将就睡吧。” “老板你真好!”陆小红有些感动,泪眼汪汪的抱着棺材说。 她是听闻过一些被修鬼道的能者契约了的鬼物,被虐待,被奴役。有些鬼道修行者,不顾阴司报应,驱使契约鬼行凶作孽。甚至为了催生鬼物更大的凶性,使用了难以言说的可怕手段。 陆小红燃起了工作斗志,然而一家门可罗雀的丧葬用品店里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 于是陆小红非常主动的要来了陆驿的手机,替他研究怨气平息系统。 陆驿也乐得清闲。 唯一让他隐隐有些不安的,是他为了死灵树的事情向地府传了讯息,但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本该在地府的死灵树现世,自己的传讯石沉大海,然而自己现在作为一个从阴间退休,半生半死的人又暂时回不去地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1章 特安组 这天下午,如同往常一般,陆驿在后院做手工活,陆小红在店里看店。 就在陆小红昏昏欲睡,勉强用手撑着自己的头不掉下来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女人。 只见来人穿着牛仔短裤和麂皮长靴,上身穿着紧身的背心,头上还带着一顶宽檐牛仔帽。染成栗色的长发烫成大卷,披散在身后。 来人肤色被晒成漂亮健康的蜜色,脸上带着好奇的打量。 “你好,请问这是陆老板的店吗?”她对着陆小红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问道。 “是,你找老板吗?”陆小红点点头。 “对,麻烦你了。”来人对着陆小红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陆小红生前只是一个一直生活在小城市里,生活两点一线的乖学生,从没见过这个风格的明艳大美女,现在简直要被对方的一口白牙晃了眼睛。 陆小红脸都有些红扑扑,回头去院子里找老板。 “老板老板,来了一个大美女找你。”陆小红一个健步窜到陆驿的摇椅边,压低了声音也掩盖不住兴奋。 “是一个大!美!女!”陆小红强调道。 见老板还是慢吞吞的不以为意的样子,陆小红有些着急的晃了晃陆驿身下的摇椅。 陆驿一头雾水,被自家鬼硬生生摇醒,催着来到了前店。 陆驿刚踏进前店,就听到来人非常热情的打招呼道:“陆老板!” “胡三姑娘?”陆驿看见来人不算很震惊,但也微微上扬了语气,表达了疑惑。 来人正是两周前才在陈家大宅见过的,出马仙的传人,胡三姑娘。 “陆老板这家店,还挺有意思的啊。”胡三姑娘笑眯眯的说。 眼神却扫过阿左阿右玩捉迷藏,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纸人的那块区域。 胡三姑娘可不是招摇撞骗的张子安,她的天赋让她在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森森鬼气。 虽然她面上处变不惊的对陆小红笑着打招呼,但还是被“真的有人会在市区里养鬼,还大喇喇的敞开门做生意”这件事震动惊讶。 “确实。”陆驿也没有谦虚的意思,一口认下,说道,“胡三姑娘要是有需要也可以来小店采购。我陆某人出品,保质保量,还能保证阴间有效流通。” 胡三姑娘被陆驿的坦然逗笑了,也就不再绕圈子。 “陆老板有意思,也有本事。”胡三姑娘说,“我最近都在到处游历,增长见识,磨练磨练。正巧最近收到个消息,不知道陆老板有没有空听我分享一下。” 陆驿听出了她的意思,便拱了拱手,请她到院子里细说。 陆驿是个老派人,在树下不光摆了摇椅,还在旁边生了个小炉子煮茶。但胡三姑娘在日头下走了不少路,实在喝不下热茶。 陆小红很有眼力见的从自己的小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出来,主动分享给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笑眯眯的道谢,似乎完全不知对方并非活人。 “陆老板这棵树,果然是个法宝。”胡三姑娘仰头喝了口可乐,余光打量着院子里的这棵明面上只是槐树,实则在她眼里万丈光芒的死灵树。 陆驿也不接话,只是呷了一口茶,等胡三姑娘开口。 “我的家门传承主要是针对山精妖怪,这事儿我跟你说过。”胡三姑娘放下可乐,收敛起神色,认真道。 陆驿点点头。 “其实我们玄门一道,也不是只有纯粹的民间流派。官方有一个部门就是专门针对这些非自然现象的。叫特别安全调查组,简称特安组。” “驱鬼赶尸、风水相术、南茅北马……你听过没听过的,这些民间流派,师门家传,几乎都在特安组挂了号的。” “什么怪力乱神在官方眼里都不是事儿,真的有需要的话,夷为平地炸个几轮也干净了。” “只是官方想尽量不惊动民众,避免迷信和恐慌,才有时候会用到我们。” “一般脑子没有大毛病的门派,都乐得和官方搞好关系。” “最近特安组放出消息来,在邻省那儿开出一个墓。平日里开出墓来有时候也会招呼一些就近的玄门过去,挂个顾问的名头,用来规避一些非自然现象,主要还是保护考古人员的安全。” “我不算很擅长这个,只是想起你就在附近,就给你放个消息。” “张子安那小子就是个混饭吃的骗子,和那天胡说八道的老骗子差不多,这种人在特安组眼里挂不上号,我料想你能和他混在一起,估计是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的。” “你要是有兴趣,我就推荐你过去。哪怕没兴趣,我也得跟特安组说一声。” 胡三姑娘说得很直白,也听得出来,她来这一趟主要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陆驿,而是为了特安组。 估摸着是特安组对这些玄门中人是提过,如果发现野生的大师需要及时上报。 对于胡三姑娘看不上张子安,也非常好理解,这些有真本事的自然是不喜同行里那些招摇撞骗,败坏行业口碑的。 陆驿作为一只野生的大师,又是正经八百从公务员岗位上退休的老官员,自然清楚和官方搞好关系的重要性,当即点头说愿意跑一趟,请胡三姑娘替他引荐。 胡三姑娘来之前还担心陆驿有本事,会不会清高,又年轻,怕是不懂社会规则,没想到对方这么通情达理,也非常高兴,当着陆驿的面就发了消息给特安组的联络员,约好明天就去现场。 “胡三姑娘,我这儿还有空房间,你今晚就住小红隔壁吧。”陆驿还挺热心的提议道。 胡三姑娘是个跑惯了江湖的人,自然收下这份好意。 “不知道你会不会做针线活?”陆驿又试探的问道。 “啊?”胡三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会一些,怎么了?” 陆驿腼腆一笑,说:“能不能麻烦胡三姑娘,帮我家小红缝一下头?” 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 第2章 西周墓 陆驿腼腆一笑,说:“能不能麻烦胡三姑娘,帮我家小红缝一下头?” 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缝什么?” 陆驿笑得很温和,答道:“头,就是,头。” 陆驿指指自己的脑袋。 “相信胡三姑娘也看出来了,我家小红并非活人,实在是一个枉死的可怜人,连头都被凶手砍下来了。” “虽然小红已经是我的契约鬼物,又有死灵树的滋养,暂时是保住了神志和魂魄,但是因为死状惨烈,头颅到现在还是时不时会掉下来,日常生活中实在不方便。” “毕竟我这店是在闹市区,难免有普通人进来,要是撞见了也很麻烦,所以想请胡三姑娘帮忙,把她的头缝一下,起码别轻易掉下来。” 方才陆小红给胡三姑娘递了可乐之后就回到前头去看店了,并不在后院,所以陆驿讲的还挺直白。 胡三姑娘有些无语,也有些紧张,她那一手缝棉被的手艺,居然要帮一个小姑娘缝脖子。 当天晚上,胡三姑娘就依约找陆小红帮她缝那道巨大的致死伤。 看着那个被砍了好几下才被砍断的脖子,胡三姑娘皱起了眉头,这看起来真的太痛了。 “没事,你下针吧,我的躯体和魂魄可以暂时分开,不怕痛的。”陆小红还以为她是怕扎痛自己,还宽慰她道。 “别担心,我不痛的。” 胡三姑娘沉默的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才拿起针。 胡三姑娘尽可能的轻手轻脚,也尽可能把针线缝得漂亮一些,只是她毕竟没有学过外科缝合,最后的针脚还是有点像缝棉被。 “我下次给你带几条choker来,可以用那个挡一挡。”胡三姑娘看着自己的针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好呀~谢谢姐姐~”陆小红笑着摸了摸脖子。 这种头颅稳稳当当待在脖子上的感觉,她都快要忘记了。 …… 第二天一早,陆驿和胡三姑娘就出门了。 和张子安不同,胡三姑娘有车,是一辆大红色的吉普,看车身情况,应该是跟着胡三姑娘跑了不少地方。 所幸陆驿所在的a市和邻省开出古墓的地方不算太远,开车五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 胡三姑娘是个热情会聊天的,哪怕陆驿话少一些,两人也算是聊了一路。 车越开越偏,最后停在了一片野外荒地。稀稀拉拉的草木压不住地面的浮灰,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中,站着几个人。 胡三姑娘长腿一迈,走在前面,率先出声打招呼:“唐队长!” “胡三姑娘。”对面的高大男子看清来人后,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是陆驿,是修鬼物一门功夫的。”胡三姑娘主动引荐介绍道,“这位是唐晓天唐队长,是特安组的负责人。” “不算负责人,只是一个小队长而已。”唐晓天摆了摆手,又伸手同陆驿握了握手。 “唐队长好。”陆驿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阳间的陆驿今年才18岁,但是阴间的陆驿做了一甲子的判官了。 人说盖棺定论,一个人的生平是非,等双眼闭上再不睁开,魂魄到了地府里,这一辈子的善恶都各有分辨。 好人坏人陆驿都见过太多,眼前的唐晓天一身正气,虽然不至于身带功德光泽,但是寻常秽物根本无法近身。 是谓,邪不压正。 唐晓天见过的玄门中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有没有真本事可能还待考量,但心思正不正唐晓天看一眼就知道。 于是唐晓天也回应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胡三姑娘站在旁边看着两个男人交握着双手,咧着嘴释放善意,心里说不出的觉得这个气氛……有点点古怪。 不过眼下有正事儿要办,也顾不得这点古怪。 “这就是最近开出来的墓穴吗?”胡三姑娘打量着眼前的荒地。 荒地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盗洞,大小最多仅供一个成年人通行。 “对,是附近村民主动上报的,说有盗墓的团伙在附近流窜,还使用了炸药来爆破,村民怕不安全,报了警。”唐晓天回过头来,对两人介绍目前情况。 “上个月这个墓群才开出来。不过无人设备都已经下去了。” “通风情况良好,也没有什么机关,但是无人机的红外摄像传回来有些画面需要你们先看看。” 唐晓天带两人走到一旁放设备的雨棚下,那里有几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陆驿不认识的电器设备。 棚下还有一个满面风霜,但是精神矍铄的老头。 “这位是这次考古工作的负责人,x大历史系的周志国教授。”唐晓天介绍道,“这是这次特安组的外援顾问,胡小姐和陆先生。” 周志国是一个醉心考古工作的人,有机会就往一线来参与挖掘工作,也非常清楚中间有些说不清的门道,自然也不会抗拒特安组的介入。 “我就不客套了,讲讲这个墓群吧。”周志国说,“我们来的时候,这个墓穴已经被盗墓贼入侵过了,需要进行抢救性的挖掘工作,所以现在时间很紧张。” “根据墓穴内部的铭文壁画,还有陵墓的规格制度,我们目前大致猜测,这是一个西周早期的诸侯贵族的墓群。整个墓群,目前预测占地超过八千平方米,大小墓穴三百余座,被盗掘的非常严重。” “西周早期号称八百诸侯,确实还有很多未开发的遗迹。这个地方对于当时的西周国都来说是比较偏远的地方,所以这里可能是一个被封在蛮荒戎狄之地的中低级诸侯。” “说回这个墓穴,目前物理上的条件基本都已经达标,可以进入墓穴进行挖掘了。” “但是最近两天,随着设备的进一步深入,在中心最重要的主墓室里,红外拍到了人。” 周教授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也不一定是人,只是人形。因为在打开主墓室之前,其实里面的空气条件是不可能有人能在里面活动的。” “之前的盗墓贼偷盗了不少陪葬品,但是最中心的那座主墓一直没有被打开,这次他们是想炸开这个主墓室才吸引来了村民的注意,村民才报了警。” 周教授说着,手上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翻出之前红外摄像拍到的画面。 红外摄像的画面是实时传输回来的,因为地下信号不太好,所以画面有些卡顿和模糊。 只见在无人机带进墓穴里的冷灯管照射下,整个墓穴的内部都充满了壁画,甚至连没有被破坏的墓穴顶部都有。 可见这个墓穴修建得用心。 随着无人航拍顺着设备打出来的狭小缝隙进入主墓穴,夜光拍摄模式开启,主墓室中堆满了陶器玉器青铜器等陪葬品。 主墓室里有两座巨大的玉棺。 说是玉,其实质地和石头差不多,西周初期的诸侯,尤其是封地偏远的那些,生活和现代人想象的贵族生活相去甚远。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基本上就是被赏赐了一个不毛之地去开荒的,生活条件比野人好得有限。 生前在陌生的土地上构筑堡垒、开垦田地,和土着战斗。死后按照贵族的周礼规制,陪葬品和墓室规格都有细节要求。 就在陆驿认真盯着显示器的时候,下一秒,整个无人机就猛地被什么外力重重砸在地上。 显示器上陷入黑屏前最后收到的画面,是一个穿着古代战甲的男人。 男人手中握着代表当时尖端冶金技术的青铜剑。模糊的画面看不清他具体的长相,但浓烈的战意几乎要破屏幕而出。 穿越了三千年的守护者,带着血性和杀意,依然在墓室中站立着,挥舞着战戈,守护着自己的诸侯王。 第3章 入墓之宾 无人航拍机在封闭的墓室里拍到了披甲的古代人物影像,然后就被对方击落。 没有空气流通,身披古代战甲,说明对方大概率不是活人。 对方可以击落无人机,说明对方有物理伤害的输出能力。 陆驿知道考古工作为什么需要特安组的介入了。 这里是考古现场,当然不可能像胡三姑娘之前说的“炸个几轮也干净了”。 寻求玄门的帮助只是希望尽可能的不影响考古工作,尽可能的不破坏历史文物和墓穴本身,在最小的动静下,排除掉这些非自然影响。 “陆先生,你可以吗?”唐晓天问得直白,“这事儿可能很危险,你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千万不能逞强。” “我们这工作,做好了也不会给你多少奖金,官方也不可能在明面上大肆嘉奖你。要是你逞强答应下来,你自己有危险不说,我们也要吃挂落。” 唐晓天非常诚恳的再三告诫。 胡三姑娘这次带陆驿来,主要目的其实还是带他在特安组挂个名,报个到,表达一下对官方的尊重。至于考古工作,陆驿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毕竟陆驿真的年纪还很小,这个年纪最容易冲动逞强。 “是啊,玄门不止我们几个,后头还有别人能来。你可千万别勉强硬上,你要死里头,我怎么跟小红交代啊。”胡三姑娘搬出陆小红,希望陆驿冷静一点。 陆驿心里领了对方的好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放心,我可以的,先让我下去吧。” 唐晓天是第一次见陆驿,心里对他的淡定态度还是很欣赏的,看样子也不是个莽夫,便同意让他试试。 只是下墓之前还是再三强调“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什么情况不对,立刻掉头出来”。 陆驿穿着安全绳,头上也带了下洞穴专用的安全帽和头灯,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点头应允。 就在刚才陆驿看到画面上的西周战士的亡魂的时候,他随身携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英雄泪。 本任务难度:3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90天,30积分】 随着陆驿进入墓穴,怨气平息系统的直播也自动开启了。 【嗯?这新人下副本这么密集的吗?】 【新人命短吧,不下副本就死,嘻嘻~】 【我靠这才第几次清扫啊,怎么就下墓了?】 【搭上官方了吧,隔壁扑克军团的梅花系列不就主攻古墓,好像有一个还是官方考古队的。】 陆驿依然没有看自己的直播画面,他对这些新物件提不起适应的兴趣。 他只是在头灯和无人机的照明下,开始往墓穴深处走去。 考古队目前开出来的通道不算很宽敞,加上视线受阻,陆驿自己觉得走得并不算快。 但在墓穴外看着航拍传回来的画面的唐晓天队长和周志国教授还是悠悠的提起了一口气。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明明刚刚也看了墓穴里不明人物手起刀落的样子,为什么似乎全然不怕的往里冲。 陆驿匀速深入,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那道封闭着的主墓室的门。 陆驿一直走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墓群这么广阔,盗墓贼把周围的墓都挖穿了,但是就是打不开这扇门。 就算用了炸药都一时半会儿没进去。 而官方的考古队,想要在不破坏周围墓群的情况下,打开这扇门,也绝非易事。 门上古朴的花纹带着一些穿越时空的威压。 这门俨然就是一道封禁咒术。 既阻挡着外来者的闯入,又禁锢着门里的东西。 陆驿定定的站在门前,仰起头看了看高度近十米的厚重石质大门。 大门上雕刻的花纹在岁月的侵蚀中有些模糊了,只能从一些细节看出当年留下的精致繁复。 墓室里已经用设备鼓风换气好几天了,但是空气里依然有一种,腐朽陈旧的气味。 陆驿盯着门上的花纹,轻轻吸了一口气。 嗯,还有亡魂的味道。 耳机里传来唐晓天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不要现在折返回来?你还清醒吗?你看这扇门很久了。” 陆驿微微一笑,答道:“我没事,只是这个花纹,很久没看到过了,有些感慨而已。” 下一秒,陆驿抬起自己的双手,隔空,轻轻地,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 那扇封闭了三千多年的重达千钧石质大门,遭遇了盗墓贼的爆破,也抗住了官方的初步挖掘尝试,依旧岿然不动。 却被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年轻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第4章 你的战意太喧嚣了 在墓穴外的唐晓天和周志国震惊的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 姓陆那小子根本就没有碰到那扇主墓室的大门,怎么就把门打开了?! 胡三姑娘在一旁似乎不太理解两人的震惊。 陆驿不过就是推了个门而已。 虽然隔空取物确实算一种比较高级的,少数人才会的法术,但是唐晓天作为特安组的老成员,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胡三姑娘,你可能不清楚。”唐晓天沉吟了一下,对胡三姑娘解释道,“这扇门,不光盗墓贼打不开,其实我们也研究了一阵子了。” “被墓里的鬼魂击落的那架无人机,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能送进去的东西。就连那道从侧边地面挖进去的缝隙,都花了我们一周多。” 周志国教授在旁边补充道:“在不破坏周围墓群的前提下,我们已经在这里僵持很久了。那扇门似乎是用了一种我们此前没遇见过的机关。普通的开门方式别说打开了,连门缝都推不开。” 而此时的弹幕上也一片沸腾。 怨气清扫直播有热度排名。排名前一百的清扫师们在直播系统里都有各自的花名和绚烂的登场动画。 陆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萌新的直播间里,刚刚有一位带着高贵的出场特效的大佬进入了直播间。 【马戏团·魔术师·乔南烟 进入直播间】 【卧槽!南烟!】 【这个新人何德何能啊!这可是马戏团的大佬啊!】 【纳新吗南烟?】 【双担狂喜谁懂?!】 游魂清扫系统不知道存在多久,其中自然隐藏着实力超群的清扫使者,他们平日里隐藏在普通人之中。 直播却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的,目前在直播里最热门的两大公会,分别是马戏团和扑克军团。 扑克军团更像一个成系统的公司管理,四种花色分别有不同的领头人,分管不同类型的清扫工作。比如弹幕里提过的,梅花军团就主攻墓穴探索类。 马戏团,正如其名,各有花名,各有所长,管理松散,更像是一群好友聚在一起,组了个学生社团。 来陆驿直播间的乔南烟,花名魔术师。但魔术师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属代号,因为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乔北岚。 乔南烟是个性格欢脱的,平时就被粉丝称为热情小狗,此时一进入直播间看到弹幕和自己打招呼也很快回应。 【乔南烟:哟~这么多人~我就随便逛逛来看看新人,大家别关注我】 乔南烟是直播老手了,当然知道在别人的直播间一直刷存在感是很无礼的事情。在他的安抚下,直播的弹幕也渐渐平息下来,关注点重新回到陆驿身上。 …… 陆驿从头到尾就没关注过自己的直播画面。 陆驿就这么轻轻松松隔空推开了困扰盗墓贼和官方考古队的,主墓室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封禁咒术的大门。 他抬了抬脚,似乎正要往里去。 唐晓天正要出声提醒他小心,却看到画面里的陆驿歪了歪头,又把脚放下了。 陆驿的脸上浮起略带戏谑的笑意,好整以暇的伸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 “有客登门,也不出来迎接一下吗?”陆驿朝着空无一人的墓室问道。 他的身后跟着考古队和特安组的无人航拍机,虚空之中还有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 当着上千人的注视,陆驿非常有礼貌的请墓中的大鬼出来迎接自己。 “这在你们行业里,算是……叫门吗?”周教授有点迟疑的问一旁的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 “周教授您脑补的不会是孙悟空去妖怪洞府门前大喊‘你孙爷爷在此’的画面吧?”胡三姑娘忍不住吐槽道。 墓室里,陆驿非常有耐心的站在门外等待,好像刚刚直接推开人家大门的不是他。 而墓室里,真的缓步走出一个人形。 随着人形的靠近,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正是之前一键击落航拍设备的那位古代战士。 只见来人身上披着皮甲,身材高大健壮,手上提着一把青铜长剑。 那位西周战士步伐坚定,缓缓走到陆驿身前。 两个穿越千年的灵魂在此处隔门对望。 【卧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什么有点想哭!这个鬼守着这个地方三千年了啊!】 【还截图干嘛!快愣着啊!】 陆驿的容貌一直停留在他入地府之前,十八岁,正是容颜清秀的时候,又在地府做了许久的判官,一双眼睛里是与年轻皮囊里不相符的沉稳。 身形单薄削瘦的陆驿,与健壮高大的西周战士,穿越三千年的岁月长河,在这破败坍塌的墓室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尘封禁制,伫立对望。 沉默良久后,陆驿先动了。 “嘘。”陆驿抬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如果陆小红看到这个动作应该会觉得相当眼熟,这个噤声动作几乎就是陆驿动手的前兆。 但是此时的墓室悄然无声,根本没有人发出响动。 似乎知道弹幕的观众,和此时在墓外看着航拍画面的周教授等人的内心疑问。 陆驿的目光垂下去,又从门内的西周战士的脚边,缓缓向上扫视,打量了一圈后,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与对方四目交接。 陆驿直勾勾的盯着西周战士的眼睛,似乎抬了抬嘴角,语气十分平淡的解释了自己刚刚的“嘘”。 “你的战意太喧嚣了。” 第5章 你还要躲多久? “你的战意太喧嚣了。” 说出这句话的陆驿,神色堪称平和。 弹幕却兴奋的疯狂滚动起来、 【这个新人好装逼!我喜欢!】 【恐怖游戏不搞bking搞什么?搞笑吗】 【看过新手副本的都懂这个嘘】 【嘘完就要开大了】 【他上次嘘完把人家的头都差点打下来】 【第一次嘘的时候把断姐的头抡在墙上了谁懂?!】 陆驿又一次抬起了腿,闲庭信步一般往门内迈进去。 门内的守墓鬼将提防的看着陆驿。 原本隔着门似乎有一道屏障隔绝了守墓鬼将的感知,现在陆驿主动进入门里,一瞬间一种来自天敌的威压让他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让他逼装得这么大?】 【讲真的三千年的鬼已经很强了,为什么感觉有点怕他?】 【之前新手副本就有人在猜他是大佬小号了】 【喜闻乐见的装逼环节】 【bking爱好者关注了】 【本慕强批也关注了+1】 西周战士眼里的浓浓的防备提防,和握紧手中长剑缓步后退的动作,让弹幕一阵欢腾。 也让墓穴外看着监控画面的唐晓天有些疑惑的拧紧了眉头。 “这人你从哪找来的?”唐晓天扭头问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也没料到自己随手结识的一个年轻人这么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强。 三千年的守墓大鬼都能被他轻松逼退。 “我也是偶然认识的。”胡三姑娘有些迷茫的说,“上次有户人家家里不干净,找人去清理,结果是家里之前的一条狗的魂魄在守家。他就收了钱帮忙把狗的灵魂送走了。” 这话说出来,胡三姑娘自己都觉得荒唐。 认识一个大佬的方法,就是看他送一条狗的灵魂去轮回。 唐晓天眼里的疑惑也逐渐变得一言难尽,沉默的回过头,继续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 陆驿走进这扇门后,才感觉到,这墓室里可不止眼前这一个存在。 陆驿微微挑了挑眉,看着对自己充满戒备却不敢贸然上前的守墓鬼将。 有意思。 眼前这个。似乎并不只是将军。 陆驿感受到了空气中有一些稀薄的信仰之力,这在封建社会里,几乎只会出现在皇帝或者诸侯身上。 陆驿有些发散的想道,当然了,天道与神明也拥有非常磅礴的信仰之力。 天道…… 天道? 陆驿猝不及防的感觉到大脑里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一时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位一直对着陆驿虎视眈眈的披甲战士一看陆驿出现了巨大破绽,立刻一个爆冲上前。 守墓鬼将高高举起的青铜剑眼看就要像当初击落无人机一样,重重的砸落在陆驿的脖颈处…… 被突如其来的头痛搞得差点跌倒的陆驿却不躲不闪,甚至扶着自己额头的那只手都没有放下,依旧拧着眉毛等疼痛平息。 只是对着守墓鬼将,轻轻立起了另一只手掌。 几乎是陆驿抬起这只纤细苍白的读书人的手掌的瞬间,守墓鬼将立刻被钉在了原地。 一丝不得寸进。 直播画面上,一个身量单薄的青年,正一脸难耐痛苦的表情单手扶额,另一只手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立起手掌,掌心向外。 直播画面还非常贴心的给这只手掌一个特写。 它甚至不费力到手指都没有完全伸直。 微微自然蜷曲的手指,似乎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慵懒矜持。 这个轻松的动作,却让画面上另一个,高大雄壮,披坚执锐的勇武将军,被硬生生定在原地,分毫不可靠近。 弹幕又被这反差巨大又装逼成功的画面刺激得一阵欢腾。 【我靠我靠我靠!!】 【这体型差!这绝对控制!我先嗑一口!】 【这手!骨节分明又白又修长!斯哈斯哈!手控狂喜!】 【老公抠我!】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一下装到了我的心巴上!】 【大佬石锤了!身体不舒服还单手控千年大鬼!!!慕强批天花板!!!】 【刚进直播,这什么情况?!这不是新人直播间吗?!我进错了??】 【前面的没进错,画面上这个bking才第二次清扫任务!!加上新人试炼才三次!第一次打穿百人斩的断头公寓,第二次干到直播黑屏,这是第三次,单手控千年大鬼!】 虽然在直播系统里,陆驿资历尚浅,依然还在新手分区,但是名声已经渐渐传开,直播间人气逐渐攀升。 而陆驿本人,却只觉得头痛难忍,抬手也只是因为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抗拒别人靠近而已。 等尖锐的头疼退去后,陆驿再次抬起头,只见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退了个干净,看状态并不比鬼好到哪里去。 陆驿也没管被自己定住的守墓鬼将,而是径直的,把视线投向墓室中间的石棺之一。 “你还要躲多久?” 第6章 你猜 “你还要躲多久?” 陆驿因为说不清的理由,有些烦躁,本就不多的耐心接近临界值。 要不是理智还在线,知道考古队珍惜这些文物古迹。 这会儿的陆驿早就过去把石棺拍碎,看看里面那个装死的还能躲在哪。 哦,不是装死的,是真死的。 陆驿在心里默默纠正,然后似乎被自己的烂梗逗笑了。不耐烦的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笑意。 让弹幕不明就里,但是又被这个奇怪的画面装到了。 【好变态,好喜欢】 【笑什么啊是在,搞得我也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石棺里的鬼见已经被人发现,也不躲了。 只见那鬼比守墓鬼将矮了约莫一个头,虽然算不上瘦弱,但也就是普通体格。 但这个躲藏起来的鬼,身上穿的却是诸侯王下葬的葬服,衣服上缀玉,正是广为人知的金缕玉衣的早期形态。又称玉柙或玉匣。 这个身着玉匣的矮小鬼,面容被玉覆面遮掩,面容未知。 玉覆面是一种西周时期特殊的丧葬用玉。古人曾认为玉可以保证尸体不腐烂。所以西周时期兴起了玉覆面——用各种玉料对应人的五官及面部其他特征制成饰片,缀饰于纺织品上,用于殓葬时覆盖在死者面部。 奇怪的是,这个矮小鬼的身上也有淡淡的信仰之力。 陆驿看了看那个高大的,战意盎然的守墓鬼将,又看了看那个玉覆面的矮小鬼。 视线扫视的时候,瞥见了这个巨大的主墓室的壁画。 嗯? 陆驿也没在怕这两个千年大鬼,直接大喇喇的走过去看壁画上的内容。 在墓群外等候的唐晓天等人刚刚看到陆驿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就非常担心,又怕出声会干扰到陆驿,毕竟还有不知名的鬼物在虎视眈眈。 此时看他神态自若,应该是身体的不适已经好转了,才敢用无线电联系他。 “陆驿,你还好吗?神志是否还清醒?刚才头痛是因为鬼物影响吗?”唐晓天率先出声问道。 “没事,清醒。”陆驿看着眼前的壁画,一路循着画面绕着墓室走,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个壁画上的内容,说这个墓属于恒国的王。”陆驿一边扫视壁画和文字记录的内容,一边给墓群外等候的人解释道。 “恒王如何励精图治我就不展开说了,回头你们再研究,主要是一些平乱开荒的事儿。” “有意思的是,这个墓室里的两座棺材,并不是恒王和他的王后。” “而是恒王和一个妖道。” “说恒王早年文治武功,把诸侯国治理得很好,战斗力也很强,把附近的蛮人部落打得不敢来犯。” “但年纪大了之后,开始追求长生,偷偷搜罗来一些妖道。其中有一个似乎真有些本事。” “只是这个本事主要是迷惑君上,谗言媚骨,引得恒王逐渐昏庸,沉迷享乐。” “恒国早年战争不断,虽然国内安全,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财富底子,上位者耽于奢靡享乐,百姓民不聊生。” “后来还是一个跟随恒王多年的老臣死谏才换来恒王短暂醒悟,下令杀了那妖道。” “只是妖道死前对恒王咒骂不止,被恒王下令米糠塞嘴后,就地斩杀。” “奇怪的是,恒王下令,把这个妖道和他自己同葬,连王后宠妾都要往后排,只单独和这个妖道葬在一起。” “现在这个墓室里有两个鬼,你们要不猜猜,哪个是恒王,哪个是妖道?” 陆驿说到最后,还似乎很有玩心的,把问题抛给了墓外的人。 弹幕观众已经习惯了陆驿从来不在乎直播,此时抓住一个能互动的机会,立刻快乐滚动起来。 【我猜高大那个是恒王,鬼鬼祟祟那个是妖道!】 【这个故事好迷惑诶,这两人关系好像有点奇♂怪】 【我也猜那个拿剑的是恒王,壁画上说恒王带兵打蛮人部落了,那个躲起来的看起来不像会打仗。】 周教授思考了一下,很快回复过来:“我猜石棺里那个玉覆面的是恒王,因为玉覆面是贵族礼节,一个被处死的妖道理应是不能穿玉匣和戴玉面罩的。” 陆驿似乎也并不在乎别人的猜测,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来看看谜底是什么。” 下一秒,陆驿瞬间闪身到了玉覆面鬼的面前,抬腿就是重重一脚踹在玉覆面鬼的胸口。 那鬼根本来不及反应,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重重向后飞起,伴随着一声闷响撞在了石壁上又跌落在地面。 这一脚实在太重,玉覆面鬼落地之后好像肋骨都被踹断了,又撞击石壁带来一种内脏被撞碎的,尖锐猛烈又窒息的钝痛。 玉覆面鬼被陆驿一脚踹得失去行动能力,另一边的守墓鬼将立刻举起手中的长剑挥舞上前。 明明知道自己和陆驿的实力差距悬殊,陆驿甚至可以隔空定住他的身形,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正面迎战。 陆驿很欣赏勇士。 但, 并不太欣赏莽夫。 下一秒,陆驿手中瞬发一道判官笔,疾速射出,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直接贯穿了守墓鬼将握剑的手腕。 再勇猛的将军,也不可能在手腕被前后贯穿还握得住剑。 随着青铜剑当啷落地,墓室里两个超过三千年的大鬼,在陆驿面前没有一战之力,被一招制服,完全丧失反击能力。 陆驿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守墓鬼将面前,十分友好的弯腰平视着对着自己怒目圆睁的守墓鬼将。 陆驿对对方几乎能喷火的仇视目光视若无睹,甚至似乎非常喜欢这种被无力抗争的小猎物瞪着的感觉。 逗弄之心大起。 陆驿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伸手捏住了守墓鬼将的脸颊。 “我问,你答。” 第7章 我不猜 陆驿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伸手捏住了守墓鬼将的脸颊。 “我问,你答。” 陆驿虽然根本没在管游魂清扫的直播,但是却非常巧的击中了看直播的观众的苏点。 游魂清扫直播的观众,就爱看反差的和装逼的。 偏巧,这两点都是陆驿自带的天赋。 【呜呜呜,退一万步讲,陆哥就不能是我老公吗?】 【靠,这是演的还是天然苏啊?!】 【他现实生活是干什么的啊?!演电视剧的吗??怎么这么会啊!】 【他是卖丧葬用品的啊,你们没看他动态吗?哈哈哈哈】 【不自觉腿软了呜呜呜,好想被他捏哦】 陆驿不知道自己击中了一些观众的萌点,却只在乎自己捏到的守墓鬼将的脸颊手感有些奇怪。 陆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想看看是不是因为壁画上记载的米糠塞嘴。 那守墓鬼将却是个硬骨头,被陆驿的判官笔直接击穿了手腕,却还是倔强不肯服输,死死咬着牙,不愿意遂陆驿的愿。 陆驿毫不在意,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手上用了个巧劲,干脆利落的把守墓鬼将的下巴卸了。 咔吧一声轻响后,陆驿如愿看到了守墓鬼将嘴里确实都是米糠。 这也就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原因。 【天哪!他才是妖道!】 【这么一个硬骨头是妖道???这个记载是不是有问题?】 【他一直在守着这个恒王啊,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陆哥还往上冲,这么忠心耿耿的武将是妖道?】 【确实很奇怪,壁画内容和这个鬼的行为根本不匹配啊】 陆驿松开手,放任下巴脱臼的守墓鬼将狼狈的跌在地上。 “周教授,这个鬼将嘴里有米糠。”陆驿把这个信息通过无线电耳机传递给墓群外的考古人员。 周教授原本就因为下葬穿着规制猜测玉覆面鬼是恒王,倒也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陆驿却不这么认为。 人类的鬼魂形态和人类活着的时候的形态其实并不完全一样。 比如,如果有一个人,到80岁才死去,但是死前因为疾病导致神志受损,以为自己只有30岁,那他的鬼魂形态就会停留在30岁。 又比如,聊斋里曾经有记载过,关于两个人类被交换了容貌长相的故事。 事实上,古代玄门昌盛的时候,确实是有类似的移魂法术。若是经历过移魂的人,那死后的长相也会很混乱,鬼魂形态大概率是原生的长相。 比起长相,人的行为模式和性格特征则在变成鬼之后更为稳固。 甚至性格中的一些特点,会在鬼魂形态中被放大。 比如陆小红,生前作为姚晶晶的时候,她性格中喜欢恶作剧的部分,被乖巧读书的外表掩盖了,反而是现在作为鬼魂,更自由更调皮一些。 陆驿垂下目光看着死了三千年却还是非常倔强好胜,面对入侵者半步不退的守墓鬼将。 “你才是恒王,是吗?” 守墓鬼将听到这个称呼,原本饱含怒火瞪着陆驿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涣散。 然后他迟疑着,摇了摇头。 陆驿看着他,一言不发的,似乎在思索什么。 却听刚刚被陆驿一脚踹飞,到现在才勉强能发出声音的,那个戴着玉覆面穿着玉匣的矮小鬼,从墙边地上,挣扎着坐起来,说:“我才是恒王。” “我才是。” “我是恒王。” 玉覆面鬼连续的,反复的,说了三遍。 与其说是在告知陆驿,不如说是在自我肯定。 陆驿抿了抿嘴,却还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然后似乎止不住笑意似的顾自笑了起来。 玉覆面鬼似乎刚刚说了那几句话后,力气再次耗尽,只能捂着被陆驿踹过的地方安静的缓缓。 守墓鬼将则被卸了下巴,呆呆坐在原地,似乎被陆驿刚才的问题问到了什么灵魂开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墓室里拢共三个人行,加在一起顶多只有半个活人。 过分安静的墓室里回荡着陆驿低低的笑声。 陆驿笑完了,才又悠然开口。 “其实我不在乎。” “你俩谁是妖道,谁是恒王,我并不在乎。” “导致百姓民不聊生的,终归是你们两个人。” “就像商汤把灭国怪在妲己头上一样,真是可笑。” “一个掌权者因为自己想要获得骄奢意淫的生活,或者想要福寿绵长,继续享受权力和万民供养,偏信妖道、馋臣、宠妃……什么都好。” “可下决定要苛待子民的,不正是掌权者本人吗?” “妖道也许不是好东西,但是恒王又算什么好君主吗?” “既然都不是好东西。” “那就一起入地狱吧。” 陆驿手中光芒大盛,如同无形的火焰猛然窜起,令鬼魂无法遏制的害怕震颤。 那是来自地府的无差别湮灭鬼魂的超度业火,是刻在每一个亡者灵魂里天然的恐惧。 一匝勾魂铁链凭空出现,将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千年大鬼飞快捆住,自动往陆驿手里送。 玉覆面鬼也顾不得身上剧痛,疯狂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尖叫:“你要什么荣华富贵我都给你!别杀我!别杀我!” 守墓鬼将依然一副精神涣散的模样,任凭勾魂铁链把他捆住,一路在地上拖行着往陆驿方向去。 玉覆面鬼狼狈不已,不停的尖叫求饶。 尖锐的叫声在墓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驿轻轻皱了皱眉,左手掌心的超度业火光芒不减,右手抬起在唇边竖起一指。 “嘘。” 第8章 他充钱了吗 “嘘。” 下一秒陆驿手中的超度业火直接怼在了疯狂叫喊挣扎的玉覆面鬼的脸上。 玉覆面鬼身上的玉匣和脸上的玉质面罩帮他抵挡了一会儿超度业火。 古人相信玉质物件可以保存尸身不腐烂,事实上,玉确实可以抵挡一会儿来自地狱的业火。 但是此情此景下,玉匣对鬼的保护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只是徒劳的延长了鬼遭受的害怕和痛苦。 陆驿一上来就把超度业火怼在鬼的脸上,其实就是不想听他叫唤。 果然,没过多久,玉覆面鬼的声音就渐渐微弱平息了下去。 在一旁排队待宰的守墓鬼将有些恍惚的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神情。 没过多久,玉覆面鬼就被超度业火燃烧殆尽,陆驿手里的光芒有些满意似的跃动了一下。 陆驿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精神不再涣散,却也没有任何挣扎动作的守墓鬼将。 “轮到你了。”陆驿说。 守墓鬼将死前被塞了米糠,鬼魂也真的说不出话来,闻言也毫无波澜。 陆驿不以为意,顺手似的把他点了。 眼看这次清扫就快结束,弹幕又一轮滚动起来。 【我们是用的同一个系统吗?我平时清扫怎么这么难??他充钱了吗t.t】 【谁懂啊,我消除游魂的怨念要做多少屁事儿,他怎么物理把鬼送走啊???】 【虽然也有道爷用符把鬼送走的吧,但是……】 【人家是送走,他是火化,能是一回事吗】 【而我,只能求求鬼快走】 【求求+1】 陆驿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那把守墓鬼将刚开始握在手里的青铜剑。 西周的时候,分封诸侯王就是周礼传播的重要渠道之一。 所以不管是日常起居还是生前住所死后陵寝,都会按照规制,还有专门的礼官督办。 这把青铜剑的花纹,可不是普通属地官员能用的规制。 就在陆驿思量的时候,一直被放在口袋里安静了一路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陆驿知道是清扫系统的通知,也没打算当着考古队的航拍机打开看。 却不想又是一阵异常尖锐的疼痛,突如其来的,狠狠的撞上他的大脑。 “唔!”陆驿忍不住嘴里发出一声闷呼。 就算是陆驿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也耐不住这样的针扎大脑一样的剧痛,瞬间脸色惨白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陆驿站立不稳,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甚至因为头部的尖锐剧痛,而忍不住而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几乎是没过一会儿,陆驿的额头上就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脑部的剧痛带来了巨大的晕眩,陆驿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眼冒金星,耳朵里是轰鸣声,整个身体都失去控制一般抖动起来。 陆驿跪在地上,面如金纸,死死咬紧牙关,一脸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因为剧痛而脱力发抖。 可把墓群外看着显示器的三人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两个大鬼的反噬。 “陆驿?!你怎么了?!”唐晓天焦急的抓过话筒。 可此时的陆驿,头痛得耳鸣,根本听不见耳机里的声音。 胡三姑娘看得着急,忍不住出声申请道:“我能不能下去看看?我带来的人我要对他负责。” 唐晓天却一把抓起旁边的安全绳无线电耳机等设备,直接往自己身上套。 “特安组在这,还不至于让你去救人,我去。”唐晓天不容置疑的拒绝了她。 “唐队长,陆驿这么厉害的人,现在都在下面情况不明。不是我冒犯,你觉得你比陆驿强吗?”胡三姑娘一个东北姑娘,讲话向来直接,伸手拉着唐晓天不许他走。 唐晓天和胡三姑娘认识很久了,知道她是真的讲话直,并不计较,翻了个白眼说:“你也没好到哪去,你要是敢下墓也不会带他来。你快撒手!” “我不!要么带我一起下去!”胡三姑娘梗着脖子道。 一直安静在一旁的周志国教授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你们别吵了,你们再吵一会儿,陆驿就自己出来了。” 正扯着一套安全绳争执的两人闻声回头,看到显示屏上的陆驿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 陆驿一手撑着膝盖,一手轻飘飘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身体缓缓直立起来。 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得毫无血色,但是他就这么缓慢的,稳稳的站了起来。 陆驿压住了喉咙间的咳嗽,徐徐吐出一口气。 转过头来,一边继续拍着刚刚跪地蹭上的灰尘,一边慢慢往回走。 陆驿的脸色依然很难看,汗珠也还挂在脸上,但他无心去擦。 陆驿面无表情的沿着原路返回,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第9章 信仰值 陆驿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看似平静的拍着身上的尘土,沿着安全绳的方向返回到了墓群的出口。 “陆驿!!你没事吧?!”胡三姑娘先冲了上去。 陆驿不着痕迹的往后侧了半步,避开了胡三姑娘伸过来的手,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下面应该干净了,考古队可以进了。”陆驿偏头对落后胡三姑娘半步的唐晓天说。 “先别说这个了,你刚刚突然倒下是什么情况?没事吧?是那两个守墓的大鬼反噬了吗?”唐晓天摆摆手,担心的上下打量陆驿。 “没事,是我自己身体问题。”陆驿面色依然白得吓人,神情却是已经恢复了淡然。 “那你要不要去医院?还是回去休息?”唐晓天又问。 “回去吧。”陆驿点点头。 唐晓天也不意外,玄门的人如果是自身功法问题,那去医院也没什么用。 唐晓天递过去一张名片,说:“有事没事都可以联系我。如果要去医院看看也跟我说,我给你报销。” 唐晓天眨眨眼,补充道:“算工伤。” “还有这次任务的奖金补贴,你要是有银行卡就把账号发给我,要是没有银行卡就去办一张。实在不行我给你送现金过去。” 唐晓天知道有些隐居大佬的身份可能有问题,未必能办出银行卡,所以方方面面都十分周到。 反倒是陆驿不禁对这个官方人员多看了一眼。 “我有身份证,有银行卡,我是守法市民。”陆驿强调道。 …… 胡三姑娘开着车又把陆驿送了回去。 与来时谈笑风生的轻松气氛不同,回程的路上,陆驿一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轻轻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胡三姑娘通过显示器看了下墓之后的全程,只当是陆驿一个人灭了两个千年大鬼有些力竭。就也没有出声打扰,一直安安静静的,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 回到十字路口的丧葬用品店门口,陆驿依然神情倦怠,只是对着胡三姑娘点点头,无暇寒暄直接进了门。 面对一脸欢快迎上来的陆小红,陆驿也不费心去掩盖一脸的倦容。 “我睡几天,你看着店,有事就来敲我的门。”陆驿脚步不停的直接往后院去,嘴上嘱咐道。 平时没有清扫任务的时候,陆驿从来不管手机,都是丢给陆小红去研究那个游魂清扫app,这次陆驿却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陆驿的西厢房空空荡荡的,房间正中放着一具古朴端正的棺材,正是陈家帮他安排的楠木棺材。 陆驿像一个加班了好几天的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样,往棺材里一躺,就不管昏天黑地的睡着了。 此时的外堂,不放心的胡三姑娘也跟进了店里。 “你老板回去休息了?”胡三姑娘问陆小红。 “是,他看起来好像很累,你们这趟很凶险吗?”陆小红也有些担心,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胡三姑娘抿了抿嘴,才又开口。 “你老板单杀了两个三千年以上的守墓大鬼。” 陆小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好家伙。 看来当初自己的头被他抡来抡去的都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胡三姑娘看陆小红一脸的震惊和后怕,猜她可能也不太知道陆驿的底细。 “你和你老板认识多久了?”胡三姑娘问。 “也就比你早一个月吧。”陆小红眨巴眨巴眼睛。 哪怕被害死过一次,陆小红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防备之心着实是不强。 胡三姑娘想了想,说:“我不太放心,毕竟是我带你老板出去接的活儿。现在他状态不太好,我怕你一个小姑娘看店会碰到事儿。” “要不我在这住两天,等你老板恢复了我就走。” 然而事实上,和外面众人猜测的不同。 陆驿的疲惫和连续两次猝不及防的头疼,和两个大鬼毫无关系。 而是因为游魂清扫系统的奖励。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已完成游魂清扫任务:英雄泪。 本任务难度:3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90天,30积分 任务额外奖励:气运值+10,信仰值+25】 陆驿一直以为自己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 他死后在地府被收编成了鬼差,因为生前才学出众,所以被破格提拔,成了判官,任期是一甲子。 一甲子后,他作为退休判官,来到阳间。 重活一世就是他兢兢业业工作的奖励。 然后在阳间他被车撞死,又被游魂清扫系统救了,退休返聘。 只能通过继续工作来获得阳寿。 直到这次任务…… 陆驿当时在墓里,第一次突然的头疼的因为他想到了天道和信仰之力。 清扫任务完成后,作为系统奖励,他的信仰值再次上升。而且因为这次直播热度比之前都高,信仰值上升得也多了一些。 结果就是第二次更严重的,导致他甚至站不住的头痛,出现了。 陆驿能感觉到,是他脑海里的一块被封闭的区域,被这信仰之力唤醒了一些。 陆驿的理智非常清楚的知道,这块被封闭的区域里藏着一些他先前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意识被混淆到故意忽略,的秘密和记忆。 而比这更清楚的是,陆驿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去触碰这块区域。 信仰之力生出的丝丝缕缕的丝线,轻轻的试探了一下这块区域,就导致陆驿差点在墓里痛昏过去。 如果此时强行打开,只怕陆驿本人的意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整个人就此疯了也未可知。 陆驿从棺材里醒来,刚才的休憩中,陆驿已经大致理清了目前情况的思路。 现在并不是可以接触这块区域的秘密的时候。 他还需要更多的信仰之力去抵抗,去解封。 陆驿在幽静黑暗的棺材里按亮了手机屏幕。 他点开游魂清扫app,在自己的界面上发呆。 这个app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脑子里的禁制和这个app有没有关系,陆驿不敢多想,怕自己不小心想到什么关键点,直接疯了。 而此时,对此浑然不觉,只是乖巧看店的陆小红,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10章 我可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哟,老骗子,你又来啦~”陆小红看着走进店里的老熟人,笑嘻嘻的打趣道。 张子安依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假把式。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什么老骗子,小姑娘没有礼貌。”张子安作势瞪了瞪眼睛,又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张子平。” 沉默跟在张子安身后的高大男青年闻言抬头,冲着陆小红腼腆一笑。 “子平一直觉得我装神弄鬼的,这次听说我真碰见厉害人物了,就非要跟着我一起来见识见识。”张子安乐呵呵的解释道。 “不巧,老板在休息,不见客。”陆小红摇摇头,脖子上的choker上的小吊坠摇摇晃晃,十分可爱。 张子安倒是知道这个choker覆盖下的,是女鬼脖颈上的断裂口。看到这个装饰品半点觉不出可爱,只是唤醒了一些女鬼把头拿下来的可怕回忆画面。 张子安于是很识趣的告辞,身后一直没开口的张子平也只是笑着点点头,算是与陆小红打了招呼。 兄弟俩走后没多久,胡三姑娘从后堂出来,同陆小红说:“我看明后天都要下雨,我出门去买点东西。” 胡三姑娘出门,店里只剩下陆小红,有一搭没一搭的叠着金元宝。 自从陆小红从陆驿这里知道地下通货膨胀,只有金银元宝一直值钱后,手上有空就会给自己烧点金元宝,以防以后回到地府里没钱花。 店里又来人了。 陆小红抬起头,却见是张子平去而复返。 “怎么了?”陆小红不解。 却只见刚刚一直看起来温和腼腆的张子平,此刻没了哥哥张子安在场,似乎露出了一些隐藏在内向有礼的假象下面的一面。 “你不是活人吧?”张子平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小红,很直接的开口道。 陆小红捏了捏手里的金元宝,并没有在意,不答反问道:“你哥没告诉你?” 张子安一直以为自己的弟弟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大学生,却不知道其实张子平才是兄弟俩里真的有些本事的那个。 只是张子平平时瞒的很好,让自己哥哥只是以为自己是个有礼貌又腼腆温和的好学生。 这次张子平学校放假,回到家里就听张子安手舞足蹈的说遇到了个真厉害的老板。 张子平知道自己哥哥只是拿玄学的事儿行骗赚钱而已,根本毫无玄学造诣,刚开始也只是以为张子安自己被人糊弄了。 只是以防万一跟着过来看一眼,却意外看到了这小小一家丧葬用品店里冲天的鬼气。 张子平刚才在哥哥面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却在离开之后找了个借口去而复返。 他绝不能接受自己那个根本不会驱鬼辟邪的本领,本质上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哥哥,和这样危险的人来往。 “你一个厉鬼,怎么敢招摇过市?!”张子平扬了扬一边的眉毛,厉声斥道“身后有什么倚仗?对我哥有什么图谋?” 陆小红的眼神从面前的金元宝上移开,终于抬头看着张子平,一双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放在平时显得十分可爱。 “你哥来店里招摇撞骗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他,什么企图?” 陆小红顶着一张可爱的少女笑脸,嗤笑道。 “他主动来求我老板接生意,他好赚个介绍费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他,什么企图?” “又或者,刚刚你哥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当他面问呢?” 陆小红拉长了尾音,然后又自顾自的猜测道:“该不会,你平时还要在家里装好孩子吧?” 陆小红咯咯一笑,然后倏然收声,脸上的稚气和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滚出去。” 陆小红面无表情的盯着张子平,眼神里带着一种她活着的时候从没有的狠戾。 “我老板在休息,我不想吵醒他,我相信你也不想。” 张子平似乎被吓到了,低了低头,表示了自己没有攻击的企图,放缓了声音说:“奶奶莫怪,我刚刚也是急了。” “我哥哥没有什么真的驱鬼的本事,我刚刚一来就被吓到了,只是担心哥哥和您这样的厉害角色在一起会沾染什么他碰不起的是非。” “我只是太担心哥哥,所以才出口冲撞了些。” “绝对没有要和您作对的意思。” 张子平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语气里赔着小心。 陆小红本就年纪小,见此也稍微放下了些敌意。 却不想,嘴里告饶不断的张子平,下一秒却突然发难! 一张符纸猝然射出! 那符纸一沾上陆小红的胳膊,就烫得她痛叫一声。 “你这杂碎!” 陆小红大怒! 满嘴牙齿瞬间变成尖锐的利齿,乌黑的长发也瞬间暴涨。 面对直冲着他而来的黑发,张子平丝毫不惧,手中操起一把缠龙攒金剪,对准黑发就是几剪刀。 陆小红虽然生气但是远没有到失去理智。 黑发立刻收回,不再正面袭击,而是从四周包抄,伺机而动。 张子平一看黑发暂退,立刻又掏出一把符纸来,漫天洒出,把黑发烧得节节败退。 陆小红吃了大亏,黑发被烧得满地焦黑,心中大恨。 阿左阿右本想冲上去,奈何张子平手里的大金剪天克他们这种纸人。 正在局面逐渐崩坏,张子平对着陆小红步步逼近的时候。 一个人形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陆小红身前,身形快到张子平甚至来不及看清长相,就被那人当胸一脚踹得倒飞出去。 方才还急得团团转的阿左阿右已经手脚很快的把店门关上了。 “老板!”陆小红喊道。 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惊喜和委屈。 陆驿嗯了一声,还赞许的看了一眼阿左阿右关上的大门。 阿左阿右跟两个迷你门神一样紧紧贴在左右两扇大门上。 很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架势。 老板来了! 关门打狗! 张子平被陆驿一脚踹得倒飞。 陆驿在墓里踹千年大鬼都跟柯南踢足球一样指哪打哪,何况张子平毕竟只是个稍有本事的普通人。 “你自己养鬼在闹市,居然还有理了?!”张子平狼狈的半趴在地上。 不是他不想平视陆驿,他也不想仰头指责陆驿,显得自己很丢人的样子。 主要实在太痛了,爬不起来啊。 陆驿挑了挑眉毛。 “理?” “你可能误会了。” “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我是来给她撑腰的。” 第11章 那你,去死啊 “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我是来给她撑腰的。” 陆驿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子平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能感知到眼前这个年轻的老板并不是鬼,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修鬼道的人身上常有的怨气业障,反而一身的功德金光。 张子平自知绝不能对这样的人出手,万一伤了对方,自己反而会受到反噬。 何况眼前这个老板,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张子平那因为遭受了突如其来的重击,而带来的震惊和愤怒,被陆驿显而易见的武力值,轻易压制平息。 张子平很快认清现实,就这么匍匐在地上,又一次告饶起来。 “是我唐突了。请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绕过我这次。” 张子平很卑微的趴在地上,不敢再有小动作。 近乎五体投地的肢体动作,头也不敢抬的求饶,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害怕了。 陆驿没有接话,挥了挥手,让阿左阿右开门。 陆小红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陆驿。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陆小红十分清楚,陆驿绝对不是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说话的人。 只见陆驿比起沉睡前,头发似乎长了不少,原本的黑发好像颜色也变浅了一些,发色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身上的气质好像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如果说原本的陆驿只是古井无波的话,那现在就像是一方平静的湖水。 墨蓝。 静谧。 湖面上没有什么波澜。 然而你并不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是否是断崖似的幽深。 陆驿出声打断了陆小红沉默的探寻的目光。 “你回去休养吧,去死灵树下睡一会儿就好了。” “哦……”陆小红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新鬼,在死灵树下才刚养出来不久的攻击技能,被这符纸烧了一地的头发,对自己也损伤颇大。 但是她又实在有些好奇。 陆驿见她一副很想八卦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 似乎这样鲜活的人类气息,哪怕是来自一个鬼,都让他心里松快了一些。 “我没事,只是在墓里接触了一些东西,解开了一些禁制。” 陆驿抿着一些细微的笑意说道。 “你可以理解为,我突破了,又变强了一点。” “至于刚刚那个,”陆驿又顿了顿,“自然会有处理的。” 陆小红得到了一些回答,十分心满意足。 “对了,胡三姐姐不放心我一个人看店所以留下了。刚刚是出门买东西去了才被那个杂碎钻了空子。” 陆小红给陆驿交代了一声,打算回到后院里,把自己的棺材拖到死灵树下睡一觉修复一下。 …… 另一头,张子平十分狼狈的从丧葬用品店里,逃也似的跑了。 一直横跨了两个街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艹!”张子平忍不住啐了一口脏话,“真他妈晦气!” 似乎脏话和愤怒可以宣泄一些迟来的后怕。 站在原地匀了口气,张子平才从逃生的冲击里缓过神来。 这个丧葬用品店的老板,绝对是什么隐藏的高手,自己是斗不过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张子平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觉醒了游魂清扫系统。 那是高考结束的夏天,张子平和朋友一起去水库里游野泳。 “阿平!阿平我!咕噜咕噜……” “救命啊!” “咕噜咕……” “救命!阿平救!咕噜咕噜……” “阿平救我!” 眼看朋友在水里似乎是腿抽筋,在水面上来回扑腾求救。 张子平奋不顾身的去救了人。 却差点被自己的朋友按死在水库里。 还好当时是盛夏,水库里钓鱼戏水的人不少,眼看被人发现,朋友只得作罢。 两人被附近的大爷救上来后,张子平也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周围热心的围观群众。 两个人就这么浑身湿透,力竭似的平躺在水库的岸边。 良久之后,围观群众散去,张子平才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为什么?” 沉默许久之后,朋友才回答。 “对不起,我刚刚……是鬼迷了心窍。”朋友的声音在发抖,“我不是故意计划的,我真的是,刚刚突然,突然就……” 朋友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你考得很好,可我连本科线都没有过。我妈每天在家里哭,摔东西,咒骂我。” “她说我整天和你玩在一起,现在你考上了,我没考上,都是因为你平时假装和我一起玩,背地里偷偷努力。只有我这个傻子真的相信你。” “我也说不清,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我真的压力很大,我被骂得不想活了,刚刚我是真的抽筋,不是故意骗你。” “然后就突然觉得,如果你死了的话……” “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如果你死了的话,我妈就不会骂我了。” “她就会觉得,考不上大学就考不上吧,活着就好了。” “阿平,对不起啊,我刚刚真的是突然昏头了,我求你,你别报警抓我。” “对不起,阿平,对不起……” “我求你,阿平,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报警。” 张子平刚刚因为水里救人又被死死缠住,在水里缠斗挣扎了一番,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发抖。 呛了好几大口水的嗓子也很痛。 他就这么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 身上的水分逐渐蒸发,细微的热风带来一丝凉意。 一直和哥哥相依为命,好好读书,友善待人的张子平, 听见自己因为呛了水而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那你,去死啊。” 第12章 方片五 张子平手里的第一条人命,就是那个心生歹念想要淹死自己的朋友。 他作为生前好友,还去参加了朋友的追悼会。 面对哭得几乎肝肠寸断的失独母亲,张子平一脸悲伤,又带着一丝为难。 “阿姨,你也别太难受了,他之前就跟我提过,说高考失利之后,您一直在家里哭,搞得他心理压力很大,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也许这么离开对他来说也是解脱呢。” 张子平似乎是想安慰朋友的母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简直是在往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心上扎刀子。 在三言两语把灵堂里的人刺激得号哭晕厥后,张子平一脸歉意的离开了灵堂。 在低头的时候,无人察觉的角落,他的眼里才会出现细微的快意的笑。 天晓得。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张子平简直要忍不住为自己的演技抚掌大笑了。 离开殡仪馆后,张子平在门外看见了有些担忧的哥哥。 张子平深呼吸,再次调整了一下表情,快步迎上去。 “哥,” 十八岁的少年微微低头,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哥哥,露出小兽一般的脆弱,泛红的眼眶还带着茫然的悲伤。 “我只有你了,哥。” 就是在几乎溺水的时候,张子平成为了游魂清扫使者。 在系统里初露头角,然后被扑克军团招募,加入了方片组,代号方片五。 而此时,在游魂清扫直播里小有名气的方片五,以“白切黑”着称的张子平,正在收拾心情,准备从长计议,怎么搞掉街角那家小小的丧葬用品店。 张子平刚刚在地上蹭了一身的灰,刚想伸手掸掸,却在自己衣服后侧的下摆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纸人。 张子平认得,这是刚刚那个丧葬用品店的陈列商品之一。 甚至店里还有两个纸扎人上附了厉鬼的魂魄。 张子平惊疑不定的伸手把自己衣服上的纸人拿下来,却见那个纸人粗糙的五官突然灵活的动了动。 那个纸人抬手,在自己嘴边,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无风自燃,瞬息之间就烧了个灰飞烟灭。 张子平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正在心里盘算该如何让自己哥哥离这么危险的人物远一点。 要不干脆找组里的前辈把他灭了? 不行不行,这老板有点强,真能把他灭了的前辈,自己恐怕请不动。 就在张子平大脑飞速旋转的时候,一缕纸人燃烧时产生的,看不见的烟雾,缓缓随着张子平的呼吸,进入了他的身体。 远在两个街区以外,正在被张子平惦记的陆驿,在自家店铺里阖着眼皮,无端的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张子平犹自惊疑思量了一阵子后,还是先回了家。 “哥,我回来了。” 在外面阴毒如蛇蝎的张子平,端着一副乖巧大学生样,回家先喊人。 “正好,快去洗手,马上吃饭。”张子安在厨房里应了一声。 小小的出租屋里塞两个大人显得有些拥挤。 张子安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哥你为什么不戴个假发算了,把头发染成这样,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年纪很大了呢。”张子平嘟嘟囔囔的,行为上倒是很听话的去洗手了。 “这才真实嘛!人家一看我,头发都花白了,脸还这么年轻,鹤发童颜!得道高人啊!”张子安十分得意的挥着锅铲。 “明明我们俩才差四岁,你染这个头,走出去人家还当我们是爷孙俩呢。”张子平吐槽道,顺手把菜端出去。 “嘿嘿,乖孙儿。”张子安大笑。 逗得张子平忍不住呸他一口。 …… 胡三姑娘一进门,就瞧见平日里都是陆小红的常驻位置上换了人。 “诶?陆老板,你没事了?”胡三姑娘有些惊喜道。 “嗯。”陆驿点点头,也不多解释,“小红说你不放心她,就留下了。” “谢谢你。” 陆驿说得真诚,搞得胡三姑娘都十分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毕竟是我把你带出门的,总不能就丢下不管了。” 胡三姑娘连连摆手,脸都有些红了。 “再说小红虽然是个鬼,但是又没什么自保能力,万一来个真能捉鬼的,别说看家看店了,小红自己都危险。” “小红也是个好孩子,又没害过人。” “我好歹是正经出马仙,官方都挂了名的,还能和对方交涉一下。” 陆驿神色很温和的看着胡三姑娘,闻言神色一动,顺势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过,张子安张子平,这对兄弟的名字?” 胡三姑娘愣了愣,拿出手机,直接打开特安组用来联系他们的那个微信群,点开群成员名单,来回检查好几遍。 又在自己的各大群聊里都搜索了一下,确认都没有,才抬头回答。 “没有这号人。”胡三姑娘很肯定的摇摇头。 不过,在送走胡三姑娘后不久,陆驿很快就知道了张子平的后来结局。 那是两周后的一个下午,陆驿照例在后院晒太阳,陆小红照例在店里摆弄陆驿的那台手机。 “老板,老板!”陆小红有些冒冒失失的冲到后院。 “你看,你看这个,是不是就是那天来的,老骗子的弟弟?!” 陆小红简直要把手机屏幕怼到陆驿脸上了。 陆驿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是游魂清扫app的论坛里一个帖子。 《方片五死了!!!》 1l:看标题!!我太震惊了!扑克军团的新人质量向来可以的,方片五这两年明显势头也很猛,又年轻好看,直播也很戏剧化,很多人都很吃这口白切黑的,结果最近这次直播直接播到死亡???!!!! 而且这次死亡也很莫名其妙,感觉跟突然鬼上身一样,我录屏了,你们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视频] 2l:先不说视频,你说扑克军团新人质量那就有点搞笑了。扑克军团不是出了门的广撒网吗?你看看他家多少人,每年跟校招一样的纳新,然后死一批换一批的。 3l:这场直播我也看了,真的巨奇怪,方片五跟吃了脏东西一样,看到鬼直接冲,和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中邪了。 4l:别是挡了什么人的道,被人下绊子了吧 …… 陆驿没有再往下翻帖子,伸手点开了主楼里的视频。 正是方片五游魂清扫直播的时候的录屏。 就像论坛里的讨论一样,方片五,也就是张子平,似乎一直都心神不宁的。 在空旷在走廊上也不走直线,而是跌跌撞撞的。 似乎有什么镜头之外的东西在追他。 偏偏这次清扫任务的对象,是一个枉死以至于神魂受损,只剩下攻击本能的恶鬼。 张子平就径直奔向那个恶鬼,乳燕投林一般。 陆驿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重新看了一下张子平扑过去之前的画面。 只有陆驿能看见的一层灰蒙蒙的烟雾,遮住了张子平的眼睛。 正是陆驿“赠送”给张子平的那个纸人化为灰烬时,被张子平吸进身体里的那阵烟雾。 画面里的张子平的嘴张了张,似乎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那个口型很细微,似乎只是跑累了张嘴呼吸而已。 陆驿却似乎听到了张子平的轻声呼喊。 “哥,快跑……” 第13章 顾总,大客户啊 这天,陆驿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陈佳慧。 “陆老板最近可好?”陈佳慧的声音透过话筒都能听出爽朗来。 她知道陆驿不喜欢被叫大师,就从善如流的称呼他一声陆老板。 “陈老板又碰上脏东西了?”陆驿却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 “哪里哪里,不至于不至于,哈哈哈……”陈佳慧擦擦汗,连忙否认,“陆老板可真是爱开玩笑。” “那陈老板有什么事吗?”陆驿大有一副没事我就挂了的架势。 “我有一个朋友!”陈佳慧察觉了陆驿的不耐烦,立刻切入正题。 “他喜欢古玩字画,最近似乎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听说我们家之前化解过,就找我打听来着。” “我就先来问问陆老板最近有没有空,若是有空,那我这朋友也是价钱好商量的大方人,我就给您牵个线。” 陈佳慧话音未落,就听到陆驿这边似乎传来了手机震动了两下的嗡嗡声,然后陆驿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出声道了句“有空”。 陈佳慧一听有戏,自然乐意。 那位招惹了厉害家伙的,说是朋友,实际上陈佳慧的生意还有求于人家。 陆驿是有真本事的,如果陆驿愿意出手把麻烦事儿摆平,相当于对方也要欠陈佳慧这个人情。 “那这周三,也就是后天,咱们直接约在我朋友家里见面?”陈佳慧问道。 “不行。”陆驿拒绝。 “啊?”陈佳慧愣了愣。 “我不认识路,而且我没有车。”陆驿理不直气也壮。 陈佳慧立刻道歉:“是我考虑不周了,确实应该我上门来接您的。” 在陈佳慧的圈子里,一般其实大家出于行动方便的考虑,都会选择自己开车。 不然万一闹得不太愉快,还要蹭别人的车回去,也尴尬。 两人约定后天下午一点在陆驿的丧葬用品店见面。 这次出门前,陆驿没有再留着陆小红看店,而是把大门关上,贴了张告示说有事闭店几天。 陆小红鼓了鼓嘴,知道是自己没有自保能力,已经弱到看店都要让陆驿不放心的地步。 陆驿看出来她有点气馁,温声安慰道:“我本也不指望这店赚钱。只是退休了找点事情做而已。” “你有时间不如好好修炼。” 死灵树果然玄妙无比,哪怕店里的几个小鬼只是在树下呼吸吐纳,都能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伤势或者功力精进。 陆驿不在乎店里的这点小生意,倒是很在意陆小红的修炼。 陆小红听陆驿的安慰,感觉好像老父亲敦促自己学习,立刻顾不得气馁内耗,缩了缩脖子。 陆驿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又扭头对陆小红说:“后天晚上,你把门打开,会有一只小黑狗路过,你把那狗带回来。好好照顾着。” 陆小红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把家里都安顿好后,陆驿在第三天下午,自家店铺门口,等到了准时登门的陈佳慧。 “陆……”陈佳慧正要停车下来郑重招呼,却见陆驿身手敏捷的直接跳上了副驾驶位置。 “走,这里不能停车。”陆驿言简意赅的指挥道。 陈佳慧张了张嘴,还是按指令开走了。 她欲言又止。 陆老板也太不像一个世外高人了。 陆驿看懂了陈佳慧的沉默,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要仙风道骨,要装神弄鬼,那别找他陆驿,去找张子安不就行了。 “陆老板头发长得很快啊。”陈佳慧没话找话。 陆驿嗯了一声,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陈佳慧见陆驿没有要聊天的样子,就说起正事儿。 “今天我们去的这个朋友家,住处不远,就在城郊。” “如果陆老板和上次这样顺利,那我们当天就能回来。” “我这个朋友年轻时候沾点儿灰产,后来产业重组过,如今是个干干净净的商人。” “年纪大了就喜欢搞点文玩字画的,还搞了个同好会,没事就聚在一起赏画品茗。” “前阵子从古董商手里收了一幅宋代的园景画,还开了个赏画会呢。” “结果画才收到手,赏画会都没开,就开始闹鬼。” “晚上家里头有女人哭声。” “我那朋友是个老鳏夫,孩子也都送出国留学去了,家里哪有什么女人哭。” “隔壁邻居也说,有次晚上回来,在他家院子里看到过穿白色长裙的女人。” 陆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没太信。 这种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故事,真实成分恐怕还没有可乐里的含糖量高。 这次的目的地果然不远,大约一小时,俩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果然是一个幽静的山间别墅。 山脚下的小区保安尽职尽责的查了证件做了登记才放行。 陆驿看似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小区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 陈佳慧停下车,就非常主动的为两边介绍。 “顾总,这是之前处理过我家老宅情况的大师,陆老板。” “陆老板,这是顾永昌,顾总。” 陆驿看到这个顾永昌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出于礼貌,他抿了抿嘴,换成了惯常的温和有礼的笑容。 顾永昌觉得他这个笑容很微妙,伸出来握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下一秒陆驿就带着有些过分的笑意主动握了上去。 “顾总,大客户啊。” 陈佳慧听出了陆驿话里的意思,霎时背后汗毛都炸起。 明明是午后阳光正盛的时候,陈佳慧却似乎体感到了一阵寒意。 在陈佳慧眼里阳光明媚的山间别墅,有礼的生意伙伴,在陆驿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顾永昌,身后的别墅,比陆驿的丧葬用品店都热闹! 而顾永昌本人,周身积怨缠绕,鬼气冲天! 第14章 工笔美人图 顾永昌的别墅在半山腰。 奢华的富人区,最是注重距离和隐私。 山间绿树掩映,邻里之间相距甚远。站在院子里只觉得是在山间独居,俨然一个当代陶渊明。 陈佳慧说顾永昌是个鳏夫,孩子也都住在国外,照理来说,哪怕家里有保姆,这屋子也不会太热闹。 这会儿陆驿却觉得这屋子, 真的是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顾总,这位也是您请的客人吗?”别墅里走出一个中年人。 陆驿倒是惊讶了一下。 喔哟, 一屋子鬼里怎么还混进去个活人? 那中年男子穿的很普通,polo衫休闲裤,面容也很普通,丢人群里都找不到。 “顾总,您家里确实是有些……不干净。”中年人斟酌着措辞对顾永昌说,“不是我托大,这次确实是有些危险性,我建议是先不要再牵扯旁人了。我怕闹起来误伤。” 这话说得其实非常托大傲慢,但是那人表情又十分诚恳,似乎真的只是担心陆驿毛头小子不知轻重,送了性命。 陈佳慧在旁边有些着急,开口道:“顾总,这位陆先生虽然看起来年轻,但……” “六个。”陆驿不容置疑的开口打断了陈佳慧的辩解。 陆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大放厥词的中年男子,总是平和的面容上微微带了一些挑衅。 六个冤魂厉鬼正死死的趴在顾永昌的身后,互相交错、环绕、重叠…… 一刻不停的在他的耳边低语,面容上尽是怨毒的神色。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陆驿。 陆驿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也就20岁上下,头发有点长,看着一副时下小年轻的长相。 更别说陆驿肤色偏白,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透亮如琉璃,神色却又疏离淡漠。 中年男子自然先入为主的以为陆驿只是一个专门哄骗陈佳慧这样的女强人,靠情绪价值唬人来骗钱的小白脸。 “那,暂且给你个机会,进去交流一下。”中年人勉强点点头。 顾永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对于中年人自说自话的行为略微有些不快,抿了抿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陆驿点了点头。 顾永昌率先进门,陈佳慧跟着进去,中年人落后几步,与陆驿同行。 “你师承是哪家?”中年人轻声询问。 “问别人之前要自报家门,你师父没教过?”陆驿反问道。 自从古墓那次冲击剧痛之后,陆驿心里一直隐隐有种说不清来由的戾气。若是放在以前,陆驿根本不会理会这种挑衅。 现在却只想把对方撅回去。 “我师父是红……”中年人忍了忍,还是顺着回答。 “我没兴趣。”陆驿却直接打断,加快了步子。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堪堪咽下这口气,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 顾永昌带着众人来到了一楼的一间茶室。 他平时在这里会客。茶室装修古朴大气,一座茶台横在一侧,身后的多宝格陈列架上放着一些文玩摆件。 南面是正对院子的窗户,北侧墙面上挂着一些国画和书法卷轴。 居中一套红木沙发,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套红木还是陈总给我搞来的,每个朋友来了都说厉害,摸起来油润,是好木头。”顾永昌还不忘顺口夸句陈佳慧。 “好东西就得给有品位的人,才算不辜负这块木头辛辛苦苦长了几十年上百年啊。这沙发给了顾总也算是缘分呐。”陈佳慧游刃有余的把马屁送回去。 这边厢两个商人在互相吹捧,那边两个不太对盘的玄门中人,却一进来就目光牢牢锁定了北面白墙上的几幅画。 陆驿一言不发的靠近其中一幅工笔美人图,目光细细扫过这幅画的每一寸。 画上是一个身着唐代服饰的美人,正对着盛开的牡丹一脸的忧愁。美人丰腴华美,云鬓沉沉。看笔法风格应该是近现代作品。 “陆老板,这画有什么问题吗?”陈佳慧注意到了陆驿一直站在这幅画前仔细端详,就出声询问道。 陆驿回过头,轻轻颔首,没有开口。 陈佳慧似乎觉得陆驿在回头的时候目光好像越过自己,落在了身后,就下意识的回头,却看到身后并没有人,顾永昌也是站在自己的侧后方。 那刚刚陆驿在看什么? 陈佳慧想起进入别墅之前陆驿的话里有话,有些紧张的挺了挺背。 她不知道的是,刚刚陆驿转过身,并不是在回应她。 而是对着陈佳慧身后,缠绕在顾永昌的六个厉鬼其中一个的脸,在心里比对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嗯,确实是一样的脸。 那些缠在顾永昌身上的怨毒面容,和墙上的工笔美人图,一模一样。 这幅美人图,确实笔力不俗,笔法细腻,生动逼真,美人眼里的忧愁简直要浓得淌下来了。 但是没有落款,没有印戳。 看画布的情况,应当也不是什么古董。 不是现代名家也不是古董收藏。 顾永昌这样的好面子的自诩文雅的有钱人,怎么会挂这样的画在墙上? 第15章 你会数数吗? 早在陆驿见到顾永昌第一面的时候,游魂清扫的直播就已经开启。 原来,陆驿当时接到陈佳慧电话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太多兴趣,本不想答应的。实在是手机立刻震动起来,游魂清扫app弹出任务了,看在阳寿奖励的份上,他才答应下来。 【妈耶,这脸是不是一样的?!】 【靠!六个厉鬼?!这什么级别的任务?真不拿我们陆哥当新人是吧?】 【而且这些女鬼面部这么清晰,一看就怨气很大啊】 【确实,一般怨气不大的鬼,脸都不一定看得清】 陆驿沉默端详的时候,那边的中年人生怕失了在顾永昌这个大金主面前刷脸的机会,立刻抢在陆驿前面开口。 “顾总,这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永昌闻声抬头,顺着中年人的手指方向,看了看墙上的挂画,皱眉思索了一下。 “是朋友卖给我的,但是已经挺久了,我实在想不起是谁了。”顾永昌一脸努力回忆的样子回答道。 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顾永昌问:“怎么了,是这画的问题?” 方才顾永昌和陈佳慧闲聊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中年人叫李不平,是富商圈子里有些口碑的玄学老师,平日里主要帮这些中产富商们家里看个风水,孩子起个名字之类。 李不平这次倒是不避着陆驿了,直接追问顾永昌。 “顾总,您好好回忆一下,这个朋友卖给您画儿的时候有没有叮嘱过什么?” 顾永昌有些被李不平的态度激怒了。 方才在屋外,李不平就自说自话的要赶走陈佳慧两人,又不知道打什么哑谜,没问过顾永昌就开口邀人进来。 好像他是这屋子的主人一样。 “李大师,我尊称您一声大师,也请你注意一下沟通的态度。”顾永昌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怒气。 顾永昌想起场面上还有一个大师,就回头去看陆驿。 却见陆驿已经一个人又安安静静的走到窗边去看院子里的风景了。全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好好好。 好极了。 顾永昌简直要被玄门这种服务态度气笑了。 陈佳慧适时开口,想打个圆场。 “顾总别往心里去,大师嘛,有点脾气也正常的,哈哈哈……” 陈佳慧干笑几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更显尴尬,求救似的往陆驿身边走了两步,问道。 “陆老板,有什么发现吗?” 陆驿低着头,仔细瞧着花园里的各种植物。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被他额前的碎发切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陆驿脸上。 陆驿的神色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听到陈佳慧喊他,才梦醒般回头,递给陈佳慧一个安抚似的温和的笑容。 “陈总,你心理承受能力好吗?” 陈佳慧一直觉得今天的气氛十分古怪,从在门外的时候,陆驿那句“大客户啊”开始,就让她后背发凉。 之前在陈家那会儿,陆驿可半点不爱打哑谜,有事直说,非常坦荡。 今天的陆驿却从头到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陈佳慧很不安的,往他身边又靠了两步。 那边被顾永昌呛了两句的李不平再次开口。 “顾总,我直言不讳了。您要生气我也是无法。” 李不平的语气也有点冲。 “您买这几幅画的时候,是不是动用了什么邪术?” “比如五鬼搬财?” 顾永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刚才的愠怒瞬间消散,变成了一种紧张混杂着心虚。 李不平则是一脸的严肃,继续追问:“您很清楚家里闹鬼的原因,是吗?” 顾永昌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在茶台后坐下,似乎是想找点事情做,来缓解目前的紧张情绪。 “各位客人请坐吧。” 顾永昌对三人抬了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陈佳慧犹豫的看了一眼陆驿。陆驿点点头,她才跟着陆驿在茶台前坐下。 李不平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勉强落座。 三人坐定后,顾永昌抬手,洗壶、冲泡、“凤凰三点头”、“春风拂面”、封壶、分杯…… 最后, “玉液回壶”,将壶中茶汤倒入公道杯,再分壶,将茶汤分别倒入闻香杯,茶斟七分满。 顾永昌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奉茶给面前三位。 然而三人似乎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陈佳慧久经商场,自然知道茶道流程,知道是该客人进行闻香品茗了。 但是身边两位大师,似乎对顾永昌有很大的戒备。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一种天然的直觉,让她也犹豫了,只敢拿余光去瞧身边的人,不敢率先伸手。 顾永昌叹了口气,主动打破沉默。 “确实,我知道家里闹鬼是因为我早年为了生意,走了一些偏门。” “确实是五鬼搬财,确实是这几幅画,确实是我贪心……” 陆驿却不合时宜的嗤笑出声,打断了顾永昌看似诚恳的自白。 “你会数数吗?你这儿六福画,你说五鬼搬财?” 第16章 多一门 陆驿不合时宜的嗤笑出声,打断了顾永昌看似诚恳的自白。 “你会数数吗?你这儿六福画,你说五鬼搬财?” 直播间的弹幕也跟着陆驿的嗤笑欢快的滚动起来。 【笑死,陆哥贴脸嘲讽】 【感觉像现场瞎编】 【嘻嘻,待会儿给他开开眼】 【糊弄鬼呢】 顾永昌被陆驿不给面子的嘲讽打断,脸色有些不好看。 一直双臂环胸置身事外似的李不平却开口给了一个解释。 “陆小友可能经验浅,不知道一些术法在长久的年月里,逐渐发生了变种。” 李不平缓了缓,继续补充解释道。 “五鬼搬财这个技法少说也上千年了,自然有前辈大能,对它的效果有更高的要求,由此衍生出一些新的补充和变化。” “五鬼运财,乃是驱使五鬼来运财,将别人的财转运到施赐者八字运途命理内。” “那若是,更多的鬼来搬呢?又或者,由施赐者的至亲来操作呢?” “那岂不是会更尽心尽力,搬来更多的财?” “所以在约二百年前,茅山出了一位道行高深的术士前辈,在五鬼运财的基础上,演变成,‘多一门’。” “这‘多一门’,效果极其厉害。” “五鬼运财本就大旺偏财、横财。遇上‘多一门’,则是遇水则发,强催来凡人难以承受的偏财运。” “当然了,带来的反噬风险也是巨大的。” “尝试过的人,无一不后悔。” “自身病痛缠身,缠绵病榻,祸及家人,断子绝孙,甚至满门死绝……” 李不平叹了口气,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不愿再说下去。 陈佳慧一脸的若有所思。 怪不得, 怪不得顾永昌如此富有,妻子早逝后却没有再娶妻,甚至把唯一的孩子都早早送出国,远离自己。 原来是怕自己用的邪术会祸及家人。 顾永昌最开始抿紧了嘴唇听李不平的发言,随着李不平说到反噬的部分,更是皱紧了眉头,一脸不愿意提及的模样。 游魂清扫直播的弹幕里倒是有些疑惑起来。 【有这个东西吗?我怎么感觉没听过……】 【没听过+1】 【我去问问我爷爷】 李不平再次开口,声音温和了许多,问道:“顾总,您还愿意告诉我们真相吗?” “或许只有知道了您当初到底求的是哪位道家前辈,具体用了什么法术,才好化解啊……” 顾永昌沉默良久。 四人面前的小茶盏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禅意雅致的茶室再次陷入寂静。 顾永昌在内心做了一番斗争之后,终于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 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沉默太久,他的嗓音听起来又干涸又绝望。 “我就是早年用了五鬼运财术,三十年前,我就靠一笔天降订单,发了家。” “然后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但是到一定的规模,就停滞不前了,当时又正好遇到了严查,眼看我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时候有一个道士找到了我。” “他很有本事,一眼就看出我家里的风水,还有我发家的轨迹里,有法术的干预。” “我以为他只是想来骗一点钱,但是他说他不要钱。” “他说他知道一门法术,可以在五鬼运财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他只是知道,却从没用过,旁人都怕这法子太损阴德,不敢用。” “他说他不要钱,他只是想看看,这个法子到底有多神奇。” “我当时已经急红了眼,我的生意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再不转身就要万劫不复了。” “我当场就答应了他,让他试试,需要什么材料都由我来出,什么反噬报应我都自己承担。” “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张。” “后来才知道,他给人做了太多邪术,自身早就承受不住庞大的孽力了。” “他就快死了……” “死之前,他只想看看,他师父不外传的这‘多一门’究竟有多厉害。可惜他自己用不了这法子,别的人又不敢用。” “所以他不要我的钱,他只想让我试试。” 顾永昌说到这里,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资产重组,生意换了一个赛道,靠着之前的人脉关系和资本累积,又赶上了几个风口,整个生意蒸蒸日上,资产又翻了几番。” “但是事件发生的3年后,我的妻子就过世了。” 顾永昌又停了下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了湿意。 “你们还年轻,可能不明白,当年我一穷二白,只是街头不名一文的光脚穷汉的时候,我的老婆就跟了我。” “我早年做些危险的行当,我老婆为了我,到处求人借钱,去赎我。” “我混蛋的时候,出去找小姐,气她,她哭着回娘家了。” “等我差点被人打断一条腿,打得差点死在街头的垃圾堆里,还是她来把我拖回去,给我买药,治病。” “要不是我老婆,我连活都活不到三十岁……” “早知道……” “早知道……我……” “早知道代价是她,我宁愿……宁愿……” 顾永昌声音哽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哈哈哈哈哈……” 自从刚才嗤笑后就没开过口的陆驿,却突然突兀的大笑起来。 陆驿忍不住的大笑,打断了顾永昌的悲伤回忆。 李不平嘴角原本带着玩味的微微笑意,被陆驿的大笑声勾了出来,也逐渐放大,笑得肩膀微微耸动。 陈佳慧夹在陆驿和李不平中间,更迷惑了。 她的左右两边,两位大师为什么突然笑起来? 陆驿今天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疯了? 这俩人刚刚不是还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吗? 这会儿怎么感觉有种她无法加入的默契出现了? 不止陈佳慧,就连开了上帝视角的弹幕都有些观众没有看懂。 【我们陆哥真的是有点子疯癫在身上的】 【所以那个“多一门”也是瞎编的?】 【这个“也”用得好】 【哇这个狗男人演的真好啊,要不是身上围着一群女鬼,我就真信了】 陆驿一向沉稳,情绪波动很小,大多数都是温和有礼,顶多有些淡漠。 难得笑得如此开怀。 笑得顾永昌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黑。 陆驿终于笑完了,一双透亮的眼睛笑出了些许泪花。 “顾总,喝口茶。”陆驿伸手推了推眼前的小茶盏。 陈佳慧一头雾水,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是在说什么啊? 陆驿顿了顿又开口:“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么长的谎来,顾总急智啊。” 顾永昌脸色一变,表情从刚才哀痛悲伤后悔,到陆驿大笑时的恼怒,到现在,双眼看向陆驿带着更大的怒火。 “你说什……” “哪有多一门啊,他随口胡诌一个,你还真顺杆爬,顺着他胡说的东西编。” 陆驿这话一出,陈佳慧大吃一惊。 回头却看见李不平嘴角的笑意未消,显然也在捉弄顾永昌的事儿上得了些乐子。 还不等她发问,陆驿慢条斯理的把手往茶台上一撑。 整个人都往前探出,一张脸简直快贴上茶台后的顾永昌的脸了。 陆驿直勾勾的盯着顾永昌刚才演戏落泪泛红的眼睛。 “假故事听完了。” “现在来说说你身后这六个厉鬼吧。” 第17章 你快死啊…… “假故事听完了。” “现在来说说你身后这六个厉鬼吧。” 陆驿上半身前倾,颀长单薄的身体越过茶台,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永昌,不肯放过对方任何一点神色变化。 顾永昌有些恼羞成怒,往后挪了挪身子,却差点因为动作太急而往后翻倒。有些狼狈的稳住之后,更恼怒了。 “什么厉鬼!你少神神叨叨来我这吓唬人骗钱了!” “行了!如果你们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想要嘲讽客户的话,就别留在这了,我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出去!” 顾永昌恶狠狠的下了逐客令,对着陆驿怒目而视,却又被陆驿古井无波如同看死人的神色盯着,有些害怕的移开了视线。 他一把眼光从陆驿脸上移开,就看到了陆驿身侧的陈佳慧,顿时又找回了一些勇气。 “陈总!这就是你推荐的大师吗?!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他这么盯着我是要干什么?!” 顾永昌颇有些欺软怕硬的对陈佳慧大吼道,又有些色厉内荏的大声说:“快把他拉开!” 陈佳慧抿了抿嘴,却没接话,也没动手。 虽然陆驿时常看起来行为怪异了些,但是之前的接触让陈佳慧相信,陆驿是真的有本事的,不至于信口开河胡乱污蔑。 而且刚刚顾永昌确实顺着李不平的话编了谎话。 应该相信谁这件事,对此时的陈佳慧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不过陈佳慧本意是想跟顾永昌搞好关系,打开这圈人脉关系,陆驿这一闹算是完了。 【噔噔噔,接下来就是mvp结算画面了是吗?】 【没意思,一个清扫就俩小时就没了】 【主播能不能签保底时长啊】 【笑死,保底时长,前面的真当这里是阿b啊】 陆驿又开口了。 “啊?” 陆驿就这么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把脸贴在距离顾永昌过分近的距离。 此时的陆驿歪了歪头,似乎十分疑惑。 “你不会以为你还能平安从这里走出去吧?”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李不平挑了挑眉。 “噢哟,年轻人~” 李不平笑着,假意劝道。 “杀心不要这么重。” 陈佳慧往后缩了缩,她很清楚现在场面已经是剑拔弩张了,要是真的有谁暴起伤人,那自己就是最软的柿子。 可怜她一个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老总,现在在这种玄学场面下弱小可怜又无助。 “什么意思?!你威胁我?” 顾永昌额头上青筋暴起,怒气被仅存的理智努力压制,声音都被压扁了。 陆驿的神色堪称清澈又天真,他保持歪着的头,然后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嘘。” “什……”顾永昌被陆驿这种轻飘飘又莫名其妙的态度气个够呛,想骂人却又被陆驿的动作打断。 陆驿那根竖在唇边手指一翻,轻轻点了点顾永昌的眉心。 顾永昌后仰身子,想要避开,然而重心不稳,刚才差点摔倒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稳住了椅子,最终没有闪过陆驿那根慢悠悠的食指。 顾永昌刚想稳住身形继续骂人,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顾永昌有些疑惑的环顾了一下茶室。 一扭头, 一张扭曲怨毒的女鬼的脸就贴在他的眼前! “啊!!!” 顾永昌失控尖叫了起来。 整个人瞬间往后倒翻,顾不得什么平衡,连滚带爬的尖叫着往后缩走。 “这什么?!这!啊啊啊!别过来!!!” 顾永昌狼狈的在地上疯狂后退,然而紧紧贴在他身上的凄厉女鬼犹如附骨之疽,步步紧随。 然而被吓得差点疯了的他在地上乱蹬一通,也没退出去多远的距离。 女鬼的身形飘忽,根本无视他的尖叫挣扎,一张淬满了恨意的扭曲的面容紧紧贴着顾永昌,寸步不离。 女鬼面容青黑泛紫。一双凹陷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眼皮,露着整颗眼球,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在顾永昌的脸上。 顾永昌一张本就不算好看的脸上涕泗横流,眼流鼻涕淌了满脸。 他崩溃的翻过身四肢着地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个年过半百,对外号称儒商,总是胜券在握的成功富商,此时体面风光全无,狼狈的趴在地上,嗓子里除了呜咽什么也发出不来。 然而就算是趴在地上缩成一团,也逃不过没有实体的女鬼纠缠。 另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鬼半个身子浸在地面以下,从他的身下探出半张脸来。 又有另一个女鬼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背后这个女鬼一扭头,陆驿才看到她整个下颌骨都消失了。 与黑洞洞的下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半张脸哪怕如今这样青白恐怖的时候都看得出生前眉眼清冷清秀。 顾永昌的身侧还贴着一个被削去了鼻子女鬼。 她趴在顾永昌的耳边,声音幽怨,语气恶毒的诅咒着“你快死啊,你怎么还不死啊,我们等你好久啦……” “你快死啊……” “死啊!快死啊!” 陆驿和李不平两个能通阴阳的人,就冷眼看着顾永昌被纠缠在身边的女鬼吓到快要精神崩溃。 虽然两人确实初见就有些小口角,同行相轻,但是显然,两人比起对方,都更讨厌顾永昌。 顾永昌一身孽债,周身怨鬼环绕。 那六幅美人图,若是仔细辨别,自然能和顾永昌身边缠绕着的六个女鬼一一对应。 所以两人一进门才会紧紧盯着墙上的工笔画不放。 第18章 警察叔叔 陈佳慧看着眼前突然发疯的顾总,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看到了什么,但是也知道约莫是方才陆驿点他额头那一下给他开了阴阳眼,估摸着是看到了很可怕的景象。 她又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能在商场里杀出一条路来的人,哪里会是真的毫无好奇心的胆小鬼。 “陆老板,能不能……?”陈佳慧试探着问道。 陆驿倒是有些意外。 他也没有再次确认,直接伸手弹出一道纸人。 正是当初在陈家的时候,那道给陈宏茂阴阳眼的纸人。 那纸人十分灵活的在空中翻身落下,熟门熟路的往陈佳慧肩膀上一坐。 陈佳慧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后退两步。 硬生生咽下了嗓子里的尖叫。 “这……”陈佳慧艰难的想要询问,却见陆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问。 陆驿的下一句话倒是解了陈佳慧的一些纠结。 “报警吧。” 陆驿一边让陈佳慧打常规的报警电话,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退开两步,给唐晓天打了第一次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了。 “陆老板?你情况好些了?”唐晓天问。 “唐队长客气了,叫我陆驿就好。身体本也没什么问题。”陆驿对唐晓天印象不错,对他也十分客气,“我这里遇到了一起案件……” 陆驿三言两语解释了目前的情况。 唐晓天原本看到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出现的玄门新秀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还挺乐呵的。 越听神色越严肃。 听闻有人为了走邪门歪道发偏财,而可能谋害了六条人命的时候,唐晓天的眉头都紧紧锁了起来。 “我已经让其他人报警了,先跟你说一声,估摸会有些玄门掺和在里头。”陆驿讲完了,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我会被带走问话。” “你放心,我们特安组会处理好的,不会波及到你。”唐晓天立马答应下来,“常规问话你照实说就行,有问题让当地警员走内部流程联系我。” 唐晓天很喜欢陆驿,他见多了人,是正道还是邪道,唐队长闻味儿都能分辨。 陆驿这小孩儿,年纪不大,身上也干净,没有什么邪门歪道的臭味,白白净净,板着一张脸,实在有意思,实力却强悍霸道。 通过上次古墓的事件也能看出,陆驿还挺有责任心的。 哪怕身体不适也还是硬撑着把事处理完了,交代一句“已经清理干净,考古队可以进了”才走。 唐晓天觉得很有必要把这样正派又有本事的年轻人约束在特安组的监管下,正好陆驿也十分懂事,主动来报备。 那唐晓天势必要把这事儿处理得漂亮,增加陆驿对特安组的信任,加强警民正向联系。 没过多久,警车呼啸而至。 陈佳慧噔噔跑去大门口给警员开了门。 “谁报的警?” 民警进门先问。 “是我,是我。” 陈佳慧知道这事儿得自己出面沟通,非常主动的举手道。 民警跟着陈佳慧来到会客室, 就看到这房间里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在墙边赏画,一个在窗边看着窗外赏花,另一个把自己团成一坨,使劲缩进墙角,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呜咽,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正常。 民警同志见多识广,什么奇怪的画面都见过,非常沉得住气,很镇定的问报警人具体情况。 “蹲在墙角的是业主,我和李先生是受邀来的朋友,陆先生是我带来的朋友。” 陈佳慧三言两语交代了在场四人的关系。 “业主,也就是顾永昌,顾总,是我的生意伙伴,说家里闹鬼,我们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不不不,警察同志,我不是算命的,我是做木材生意的,只是介绍人。” “然后李先生和我请来的陆先生,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所以对顾总有些言语上的刺激,就变成这样了。” 民警眉头一皱,感觉是一场混合了封建迷信、团伙诈骗、精神病人等复杂情况的民事纠纷。 一直在窗边,一会儿看远处一会儿看窗下的陆驿,此时回过头来,带着有些腼腆的笑意, 对民警开口道:“警察叔叔,这花园里,起码有六具尸体。” 第19章 难道是女鬼告诉你的? “姓名?” “陆驿。” “年龄?” “十八岁。” “职业?” “我开了一家丧葬用品店,这是名片,上面有地址。”陆驿乖巧的递上名片。 他神色悠然自得,很有礼貌,好像他不是坐在派出所的讯问室里被民警盘问,而是在和新认识的朋友闲聊。 “你为什么说顾永昌的花园里有尸体?”民警收下名片,问道。 “可能民警不信,但是确实是有玄学存在的,特安组的唐队长应该已经和你们联系过了。”陆驿的放松一方面来自问心无愧,另一方面则来自唐晓天的电话。 在最初游魂清扫的新手试炼里,陆驿晓得了目前这个世界的律法对稚童有额外宽容的条例的时候,他作为一个偏好严刑峻法,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地府判官,就在心里感慨过现世律法之宽松。 现在他既然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又有特安组的特殊通道,自然气定神闲。 “顾永昌身上有6个厉鬼缠身,我没看全,不过其中有一个被剪去了眼皮,一个被削去了鼻子,一个浑身湿透……” 陆驿把记得的几个女鬼的特征一一细数,方便民警后续核对,也好对他其他的论述做个信任沉淀。 “他房间里有六幅美人图,没有落款的工笔画,你们可以关注一下,应该和六具尸体有关。” “那个被剪去眼皮的应该被埋在牡丹花下,浑身湿透的应该在花园的锦鲤池附近……” “等等……” 陆驿思考了一下,修正了自己的说法。 “那个浑身湿透的女鬼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感觉像是被鱼类或者其他水生动物啃食过,不一定还能找到完整的尸骨……” 民警忍不住打断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女鬼告诉你的?” 陆驿无辜的眨眨眼,说:“不是说了吗?让你们关注一下工笔美人图啊。” “一幅画的美人在牡丹花丛里,一幅画的美人醉卧鲤鱼池边,一幅画的美人扶着湘妃竹落泪……” “偏就这么巧,六幅图虽然看起来是不同的风景,但是每一个景色在他家院子里都能找到。” “六幅图,六个鬼,已经对应上了。” “看那画纸的情况,六幅图并不是同一时间画的,前后时间差也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了,但是六个女鬼的身形凝聚,神志尚存,显然尸骨就在附近,而且用了邪法炼化过。” 民警早就知道陆驿是特安组打过招呼的能人异士,此时态度也算的上和善,只是听说有邪术炼化尸骨,顿时有点担心现场刑侦勘察的同事,立刻出声问道:“那我们挖掘尸骨会有问题吗?” 陆驿登时笑了,笑容里是温和的善意。 “放心,自古邪不压正,不论是什么魑魅魍魉,在官方执法人员面前,都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何况你们是为死者寻找真相,伸张正义,是来帮助她们的。” “那她们,自然也会帮助你们。” …… 陆驿把自己已知信息和推断信息都告知警方后,配合问询就结束了。 他礼貌作别民警,离开讯问室后发现陈佳慧已经在外头等自己了。 陈佳慧因为知道的信息不多,在身份确认后,警方认为她和顾永昌往来信息供认完整,甚至连她和陆驿的相识和往来也很清楚明晰,就也让她离开了。 出来得比陆驿还早一些。 就算是如此,陆驿和陈佳慧在派出所大厅里再次碰头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陈佳慧主动站起来说。 陆驿点点头。 两人离开派出所,回家路上倒是比来时要亲切一些。 “不好意思啊,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陈佳慧开着车,对陆驿小声抱歉。 “没关系,人又不是你杀的。”陆驿倒是不挂心。 陈佳慧噎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 陆驿这人,确实有意思。 第20章 求救 今天忙了一下午,又被带去警局问话,精神紧绷了太久。 陆驿怕陈佳慧开夜车犯困,主动同她搭话。 “今天那个李不平,”陆驿顿了顿,“你认识吗?” “听过,但是不认识。之前在圈子里帮人看看风水,给孩子起名字之类的。”陈佳慧思索着说,“哦,好像在王总孙子的满月宴见过一回。” 陈佳慧说完,有些好奇的追问道:“你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就知道他说多一门是在钓鱼执法?” 陆驿奇怪的回头看她一眼。 “当然是因为没有‘多一门’这个东西啊。” 陈佳慧斟酌了一下语句,又问:“你就没有想过,可能是他们门派的秘传啊之类的?” “不可能。” 陆驿笃定的摇头, “这世上不管正道还是邪法,走到最后,都是终归要去地府的。” “孽镜台前一照便知生前因果。” “如果有‘多一门’这样严重影响阴德因果的技法,我不可能不知道。” 陈佳慧被他的自信震慑了一下。 陆驿小小年纪,怎么就敢夸下“我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海口来。 陈佳慧不想纠结这个,就又问起今天白天的事来。 “顾总身边那六个女鬼,是被他杀的吗?” 陆驿点点头。 “是,他身上的因果气运都发黑了,你刚刚开阴阳眼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 陈佳慧面容发苦,有些尴尬的说:“那会儿我都看不见什么气运,一群女鬼把他整个都团团围住了……” 陆驿点点头。 倒也是。 那六个女鬼简直跟人墙,不,鬼墙,一样阻隔了视线。 “那他发财真的是因为邪术吗?”陈佳慧又问。 陆驿笑了,摇了摇头。 “他身上的业障这么深,有可能早年做生意的时候真的下过一些黑手。但是法术痕迹是没有的。” “那六个女鬼一看就是生前被凌虐致死。” “而且尸体就埋在他自己家里。” “他可能就是单纯的心理变态,喜欢虐杀女性。” “而且看画上受害者生前的模样,其实都是眉眼比较清冷带点书卷气的类型。” “我随便猜猜,你随便听听。” “你说他中年丧妻,独生子异国留学。” “我看他身上的气相呢,家庭和子女缘分,都是十分寡薄。” “所以刚才那段爱妻故事,就是谎话,他命里根本不爱他的妻子。只是可能他做生意造人设,喜欢表演‘悼念亡妻’这个桥段。” “至于孩子,到底是想把早年的脏钱洗到国外,还是想保护孩子,又或者单纯是亲子关系不睦,这我不知道。” “但是观顾永昌的面相呢,亲子关系比夫妻缘分还寡薄,约莫几乎是断了联系了。” “于是孤家寡人一个的顾永昌,肆无忌惮的把独居的别墅,变成了他的狩猎场、屠宰场、埋尸地。” “顾家的这个别墅,进门地毯不干净,院子里的杂草不少,锦鲤池的水很脏,连待客室里的柜子上都有肉眼可见的薄灰。” “说明顾永昌为了隐秘行事,应该是没有请住家保姆的,甚至钟点工和园丁都未必有。” “住这样的豪宅,却连保洁都不愿意请,那就是主观上想要隐藏一些事情。” “加上这个豪宅小区里,不管是轮岗保安还是监控探头,都非常多。能自由出入,甚至运输东西,带人进来的,只有可能是业主了。” 陆驿的声音在入夜的封闭车厢里娓娓道来,声线平稳。 “你说邻居看到过他家里有穿白衣的女人,听见过女人的哭声。” “其实我个人更偏向于,邻居看到的是被囚禁的受害者。” “那时候她大概还活着,想要通过制造噪音引起注意,也许还想要逃走。” 话讲了一下午导致声音有些哑,略带低沉的男声像深夜电台一样,语气和缓的说着细思恐极的故事。 “她应该是在求救。” 第21章 你叫我什么? 陈佳慧顶着一张被吓得皱皱巴巴的脸,把车稳稳地停在了陆驿的丧葬用品铺子门口。 时间已是深夜。 陆驿轻快的跳下车,发现店铺里灯还未熄灭,知道是家里的孩子在等他回来,不由的弯了弯嘴角。 感觉尸体暖暖的。 “陈佳慧,你等一下。” 陆驿不忘回头喊住了正要发动车子离开的陈佳慧。 之前一直被一口一个“陈总”喊着的陈佳慧,居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似乎两人此前之间那种客气疏离,经过今天这事儿,稍微淡了一些。 店铺里的三个鬼都没回死灵树下去休息,都守在更靠近大门的店里等着陆驿回来。 阿左阿右的感知更灵敏一些,一阵风吹似的飘到门边,早早打开门迎接陆驿回家。 两个脸上印着腮红的恐怖纸人,跟俩门童似的贴在门边。 坐在车上的陈佳慧这是第一次看到阿左阿右过来开门。 纸人开门。 陈佳慧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自己今天真的经历了太多…… 又是开阴阳眼见到一群鬼围殴一个人,又是发现自己认识的生意伙伴是个连环杀人犯,自己也被卷进去,被警方带走盘问半天…… 好不容易以为可以结束这一切,终于把陆驿这个活菩萨送到家了。 居然在陆驿的丧葬用品店门口看到纸人无风自动,甚至过来开门。 深夜无人的街道,寂静的丧葬用品铺,神秘的陆老板,会动的纸扎人…… 陈佳慧只能苦着脸坐在驾驶室里。 刚才陆驿还喊住了她,现在她走也不是,留下又害怕。 “陆爹!你回来了!”陆小红蹦蹦跳跳的从柜台后面迎上来。 “你叫我什么?”陆驿怔住了。 陆小红嘻嘻一笑。 陆驿也暂且搁置这个问题,先问:“我让你找的小黑狗找了吗?” “喏,在这呢。”陆小红伸手指了指门边的狗笼子。 她在陆驿出门后,还出了趟门,专门去买了个狗笼。 陆驿伸手提起那个狗笼,笼子里有一只小土狗,毛色泛黄,耳朵上缺了一小块。 奇怪的是,大部分小奶狗其实很爱叫唤,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嗷嗷嗷几声。 这只看起来不足两个月的狗,被初次见面的陆驿提起来,却一点没有要叫唤的意思。 只是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狗眼看着陆驿。 “行,不算太傻,还认得我。”陆驿点评道。 陆驿把狗提到陈佳慧车上。 “上次答应过你们家的。大黄的转世。”陆驿言简意赅道。 “啊!这!”陈佳慧顿时从胆小无助的情绪里抽出来,惊喜的接过笼子。 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大黄,她出生的时候大黄已经过世了。 但是她了解自己的父亲,陈宏茂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也很喜欢狗。只是之前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精力养狗。 现在眼前这只,如果是大黄的转世那很好,哪怕不是,也算是给老人家找个精神寄托。 退一步讲,哪怕只是让陈宏茂每天站起来和狗玩一会儿,活动活动身子都好。 而且连续经历过自家闹鬼和顾家这件事后,陈佳慧对陆驿实在是很信服。 现在就算陆驿指着她,说她其实是妖怪,她也信。 陆驿说它是大黄,那必然是了。 “如果害怕,就让它在你家住几天。”陆驿温馨提醒了一句。 “大黄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狗老成精,何况死后还停留人间许久,对邪祟的味道很敏感。它把陈家大宅顾得很好,是有些保护的能耐的。” 陈佳慧愣了下。 今天出发前,她还在心里觉得陆驿缺了一点高人风范。 但是陆驿今天表现出来的,言而有信,实力强横,甚至还能照顾目击者的害怕情绪。 实在是让陈佳慧心服口服。 …… 送走陈佳慧后,陆驿回过头来,对着陆小红挑了挑眉毛。 “你刚叫我什么?” 陆小红缩了缩脖子,头差点缩移位。 “陆爹?”陆驿嚼了嚼这两个字。 没忍住笑了。 伸手,在空中悬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陆小红的头顶。 轻轻揉了一把。 第1章 咳咳 陆驿那天在顾永昌家里瞧见了那几幅工笔画,就想起自己其实生前也是学过画画的。 生前的故事,真是好久远啊……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驿十分感慨的找来一些普通的笔墨,想回顾一下青葱岁月。 以陆驿现在的情况,画人是不行了,不小心画得太像了的话,可能还会生出什么画中妖的问题来。 正在陆驿有些纠结画什么的时候,陆小红拿着他的手机从前店噔噔噔的跑进来。 “老板,有你的电话!” 陆小红把手机塞到陆驿手里。 “他说是唐队长,你认识的。” 陆驿接过手机,那头传来唐晓天的声音。 “陆驿,上回那事儿结案了。” 陆驿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唐晓天又说:“上次你录的口供,有个结案通知要签名。我今天正好在附近,下午我顺便给你带过来,省的你跑一趟了。” …… “你别说,你这个小院子还真不错。” 唐晓天坐在陆驿的后院里,四下打量着这个小院子,坐姿大马金刀的。 “唐队长喝茶。”陆小红很乖巧的主动泡了茶送过来。 唐晓天口称谢谢的接过了茶。 陆驿在旁边抿了一口茶。 看来唐队长本人其实是没有什么玄学异能的。 不然作为执法人员,看到闹市区里有一个面容清晰,还保留神志的厉鬼,不会是这个反应。 “哦对,这个单子,你签个字。” 唐晓天掏出一张盖了章的结案单。 陆驿接过单子,眼睛却看着唐晓天,说:“唐队长应该不是单独为了这个跑这一趟的吧?” 唐晓天哈哈一笑。 “陆老板聪明人,我一呢,来送单子签个字,二呢,你就不好奇这个事儿的结局?” 陆驿端着茶,在地府捂了漫长岁月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有点刺眼。 自从下墓那次后,他那生长速度过快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原本还只是隐隐约约的发色差异在阳光下越发明显,透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灰色来。 整个人莹白如同夏日装冰镇杨梅的瓷碗一样透亮,那双透色的眼睛就像浮在酸梅汤里碎冰。 扫一眼过来就叫人凉了三分暑气。 唐晓天被陆驿扫了一眼,无端的咳了两声。 “咳咳,陆驿你要不要猜猜?” 陆驿轻轻偏了偏头,似乎不理解怎么就要自己猜了。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的开了口。 “顾永昌是连环杀人凶手。” “他诱骗少女来家里,说要给人画画,然后画完就把人囚禁在家里,最终虐杀,并且埋尸在院子里。” “邻居曾经听见女人哭,见过白衣女鬼,其实都是被囚禁的受害人。” “他欲盖弥彰的邀请了李不平,以为李不平只是个帮人起名混口饭吃的骗子,没想到人家真能看出什么来。” “还用‘五鬼搬财’和‘多一门’误导了顾永昌,让顾永昌顺着这个思路瞎编,却没想到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瞎编故事这个行为反而坐实了他心里有鬼。” “你来要我猜,说明警方已经把物证都找出来了,起码尸骨都翻出来了,只等资料整理完,就可以提起公诉了。” “我那天给他开了阴阳眼,他见到了围着他的受害人冤魂,所以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估计什么都愿意招。” 陆驿说完了,看向唐晓天,似乎不明白这件事的乐趣在哪里。 唐晓天撇撇嘴:“真没意思,你都知道答案了。” 陆驿温和的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 游魂清扫系统把这次结算奖励都发给他了,说明那六个厉鬼执念已经清扫完毕。 顾永昌要么被吓死在看守所里,要么注定要伏法了。 “诶,还有还有,”唐晓天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个古墓的故事,周教授好像有些思路,但是不太确定,我也顺便问问你的意见吧。” 陆驿想了想,才慢慢开口说道:“恒王和妖道啊……” “你听过移魂之术吗?” “我个人猜测,当初确实是恒王想要延年益寿,所以麾下收容了一些方士。其中有一个假借长寿的借口,实则操作的是移魂之术。” “恒王下令斩杀妖道。这个时间节点里,顶着恒王的身份和长相的,其实已经是妖道了。” “妖道害怕真正的恒王会去地府伸冤,所以才会下令给被处死的‘妖道’口中塞糠。” “真恒王作为妖道被处死,心中的冤屈太深,所以灵魂没有消散。” “但是人死后,神魂是会受损的,会逐渐忘记自己在阳间的往事。也许时间过得太久,也许是国民们都信了假恒王的说法,日子久了,连真恒王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所以他面对我的称呼是不敢认的。” “他不确定。” “就连被夺走了身份、权力、气运、姓名……这样深厚的仇恨,也抵不过生死。” “人死如灯灭啊。” 陆驿说完了,低头呷了一口茶。 对面的唐晓天一副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就没了?”唐晓天有些意犹未尽的追问道。 陆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周教授还想问什么?之前没搞明白的不就是这两人的身份吗?” 唐晓天又问:“那为什么他要和妖道葬在一起?我是说恒王,假的恒王,就是那个真妖道。” 唐晓天说着舌头差点打结。 陆驿顿了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唐晓天倒是有些诧异。 “他俩自己记忆都混乱了,你就是问本人,他们可能都不记得原因了。”陆驿说。 “也许是为了让对方看看自己死后的哀荣,盛大的葬礼,高规格的墓室?” “也可能是为了随着对方去阎王殿前分辩?” “也有这么细微的一点可能,他对恒王其实也有一些愧疚?” “人性复杂。” “可能早年的知遇之恩是真的,可能嫉妒怨恨以至于换了对方的人生还急着杀人灭口是真的,可能晚年的愧疚也是真的……” 陆驿耸耸肩。 他见过的恶人太多。有很多恶人并非真的纯恶。但确实做了无法辩驳的恶事。 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把沾着无辜人鲜血的铜钱拿去买包子送给乞讨的孩童。 私吞公粮的贪官,在家乡修路造桥,受当地民众的爱戴。 受到朋友恩情的普通人,因为内心难以承受这种巨大的恩情带来的愧疚感,以至于直接杀死恩人一家,来平息自己内心的失衡感。 陆恒见过太多极端又很难单纯以善恶评价的人生。 哪怕是周处这样为祸乡里的恶棍,也会替村民们入山射虎,下山搏蛟。 善和恶,本就不是一个人终其一生都不变的标签。 他并不觉得妖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扁平的坏人。从那天在墓里,玉覆面鬼的行为来看,他生前的性格底色应该是怯懦。 一个怯懦的人,可能会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杀人夺食,倒不太会处心积虑的接近然后杀人夺财。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证据可以考量。全凭后人猜测。 坐在院子里的两人聊了一会儿过往的案件,唐晓天才说起自己来找陆驿的第三件事。 “我这儿有个事儿,不太急,但正好你在这,我就问问你。” “我们市其实一直有些……闹鬼的地方。” “确实闹鬼,但是不太厉害,也没有伤过人。只是有些博主啊,主播啊,会进去拍点视频。有时候能拍到东西,但是也算是在网上炒炒热度,讨论讨论,无伤大雅。”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们市,就一直没有什么厉害的玄门在。这些不太紧急不太严重的事儿呢,上头又不乐意让别的地方的玄门专门跑一趟。” “这不你来了嘛,我就来说一声儿。” “你要是有空呢,可以去这些地方转转,我回头把地址清单发给你。” “你要是能处理,就收拾了,回头我这里按清单上的价格给你顾问费。” 陆驿微微蹙着眉,思索了一下,问:“悬赏皇榜?” 唐晓天被这个比喻逗笑了,拍了拍大腿,说:“哈哈哈,也可以这么理解。” 唐晓天正要继续劝,手机却突然响了。 他一看屏幕,神色顿时严肃起来,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是,我是……我在……好的。” 唐晓天态度很认真,回答语句干脆利落,整个通话时间很短。 就在唐晓天接电话这么短短几十秒里,陆驿的手机也忽然震动了两下。 陆驿心下了然。 呵, 又来活儿了。 第2章 你认得出吗 唐晓天放下电话,有些羞赧的搓搓手,对陆驿说:“陆老板,我请你去看芭蕾舞剧啊,赏光吗?” 陆驿:? 陆驿:“不好意思,唐队长,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断袖。” 唐晓天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快乐的鹅叫。 笑声之大,把陆小红都惊得从门口探了个头来看看。 “这才对嘛,小小年纪搞得这么老成干什么!”唐队长带着未尽的笑意站起来。 “我刚刚接到电话,事发突然,有个紧急案件,你有空跟我去一趟吗?” 陆驿掏出手机看了看。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天鹅变。 本任务难度:2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60天,20积分】 2级啊…… 陆驿思索了一下,问道:“我能带小红吗?就是刚刚给你泡茶那个小姑娘。” “太危险了,你带个半大孩子去干什么?”唐队长想拒绝。 刚刚被唐晓天的笑声吸引过来的陆小红急急的跳出来说:“我想去!” “我想带她出去磨练磨练,有我保着呢。”陆驿的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非常轻松,但是又不容拒绝。 唐晓天虽然不太理解,但又觉得,陆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就也默许了。 毕竟上次顾永昌的事件发生的时候,现场也有一个陈佳慧在,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玄门嘛,带上家族或者师门里年轻的后辈去见识见识也是很合理的。 一行三人坐上唐晓天的车。 “我们现在去城郊一处废弃的剧院,不知道你们听过没,叫维多利亚剧院。” 唐晓天一边开车一边给两人解释此行的目的。 “维多利亚剧院是我们这最早的一个外资投入的剧院。” “维多利亚剧院、玛丽珍剧团还有一个舞蹈学院,叫安琪拉舞蹈学校,都是同一个外国投资方,” “在二十年前算是非常洋气的存在。” “那时候城里最漂亮最洋气的姑娘小子们,都一窝蜂的往安琪拉舞蹈学校报名去。” “玛丽珍剧团里的舞蹈演员们,还能兼任学校里的老师。” “剧院给舞团提供表演场地,打出名声来;舞团又出名又赚钱,依靠这些成名的舞者的号召力,给学院招生;学院里培养出来的最好的苗子又输送进舞团里……” “三者就这么循环,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响亮” “那时候城里最时髦的活动就是去剧院看芭蕾歌舞剧,别管看不看得懂吧,总之大家都去。” “甚至还有从b市c市远道而来,慕名来看表演的。” “但是烈火烹油蒸蒸日上的剧院生意,却突然出了大事儿。” “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连续死了五个人。一个舞团成员和四个舞蹈学院的学生。” “最开始是死了一个学生,就死在学校的舞蹈房里。” “那女学生是自杀。” “在舞蹈房上吊死的。” “虽然学校里有学生自杀在现在看来是很大的事儿,但是在当时……” 副驾驶座上的陆驿听到这里,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的陆小红,发现她只是眼睛亮亮的在认真听故事,似乎没往心里去,也就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听下去。 “那学生家里也不是多富裕的家庭,闹了几次,学校背靠投资方,直接用钱砸平了。没闹出什么风浪来。” “但是那学生死后,据说学校里就开始不太平。” “坊间传闻是在闹鬼。” “那学生头七当天,和她同一个宿舍的女生就跳楼了!” “其实她们的宿舍在3楼,这个高度跳下去一般是摔不死的,最多骨折。” “但是偏偏就这么寸!那女生是后脑着地,从三楼跳下去都死了。” “这就是第二个死者了。” “又过了七天,又死了一个女生!也是和第一个上吊的女生同一个班级的。” “就这么七天死一个的,一直死了4个学生。学校已经有点按不住想要回家的学生了。” “要知道当时学校里除了第一个上吊的女生那样,家境普通但是自身条件适合跳舞的之外,还有不少是本地的富家小姐。” “那些千金们闹起来,学校可管不住。” “于是在死了四个学生后,学校放假了,让学生们各自回家,也算是把风险转移到了学生家里。” “最起码,要是再死人,不能算到学校头上了。” “其实那个舞蹈学院本身是寄宿制的,能传出这么多消息来,就是因为十几岁的学生们带着这些校园鬼故事回了家,立刻满城都是讨论安琪拉舞蹈学校闹鬼的事儿。” “然后学生果然没有再出事。就这么平安的度过了两周时间。” “甚至连五七当天,全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看看这个民间说起来最凶的时间点上会不会再出事。也平安的度过了,所有人都没事。” “于是校方就打算等第一个死者的七七四十九天丧期结束后就恢复上课。” “哪知道就是在尾七,也就是第一个女生上吊的第49天,” “学校里的一个舞蹈老师,也是剧院的一个舞者,就在那个女生上吊的舞蹈教室,死了。” “学校被当局关停了。” “那外国投资方很恼怒,来和当局沟通过好几次,但是当时的当局非常强硬的把学校关停了。” “剧院和剧团倒不是官方关停的,是名声受损后生意一落千丈,自己开不下去了。” “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早就已经关停废弃的维多利亚剧院。” “本来这也只是一个‘传闻中x市十大鬼宅’之类的都市传说而已。” “但是前两天有四个学生失踪了,全市都快翻过来找了,就是没有找到。” “现在学生的手机可以定位,又到处都是天眼,一口气丢了四个学生可是大事儿,要是找不到可能全局都要吃挂落。” “本来特安组倒是不搭边的。” “但是最近询问学校里的同学,发现他们可能是去了鬼宅探险。” “而这所学校,虽然在闹市区,但是实际上距离维多利亚剧院并不算太远。” “所以上头让我先带人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去了。” “现在警力紧张,就先让我们几个自己去看看。” 唐晓天一口气把过往的传闻都介绍完了,稍微有些口干。 就听到陆驿开口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不是我们几个去看看。”陆驿重读了“几”,手指了指车上的三个人。 “是我和小红。”陆驿指了指自己和陆小红,又比划了两根手指,“是我们两个。” 唐晓天正要反驳,就听陆驿那和缓但是不容质疑的语气再次响起。 “你去也只是拖后腿,还不如我们小红有用。” “你就好好在外面负责联络和接应就好,不是干这行的就别进去添乱了。” 唐晓天立刻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用?!我还有专门克制鬼物的武器呢!” 陆驿轻笑一声,说:“三岁小孩拿枪有什么用?” “你连小红是鬼都看不出。” “那鬼站你面前说它是走丢的学生,你认得出吗?” 第3章 女鬼泡的茶 “你连小红是鬼都看不出。” “那鬼站你面前说它是走丢的学生,你认得出吗?” 陆驿的前一句话刚把唐晓天震慑了一下,后一句话则更是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你说,你说……”唐晓天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陆小红你不是人?!” 陆小红在后座上看陆驿怼人,乐得打跌,闻言勉强支棱起来,声音里都盖不住笑意。 “对啊,我不是,死了挺久了。” 唐晓天紧紧抓着方向盘,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虽然唐晓天是特安组的成员,专门负责和玄门方士们打交道的,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需要正面面对鬼物。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鬼给他们遇见啊?! 现在人口爆炸的多,城市里根本容不下什么害人的鬼,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要被汹涌的人气冲没了。 更别说什么山中精怪了,荒野深山另说,像本市这样的平原丘陵,连座高山都没有,市区里的小山坡各个都是景区,早上大爷锻炼,下午大妈跳舞,午夜大学生爬山观日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山里妖怪想成精都没时间没地方修炼。 结果现在自己车上居然载了一个鬼! 还是面容清晰、神志清醒、白天都能活动的那种厉鬼! “我靠我刚刚还喝了女鬼泡的茶!”唐晓天又突然大喊了一声。 “突然觉得自己好他妈牛逼!” 陆小红在后座都快笑死了。 哦,是笑活了。 陆驿看这俩活宝也是乐。 很快,一行三人抵达了传闻中的“本市十大鬼宅之一”,维多利亚剧院。 光是站在这座剧院的大门外,就不难看出它为什么会以“鬼宅”闻名了。 剧院的建筑风格采用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典型设计,宏伟而庄重。它的外墙是深灰色的,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剧院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铜把手已经生锈。 窗户上的彩色玻璃要么已经丢失,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剩下的也都已经破碎,被尘埃和蛛网所占据。窗框也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剧院里黑洞洞的,有一种从静止的时间里吹来的寒风,幽幽的从缝隙中吹来。 剧院的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钟楼,钟面已经停止了运转,时针和分针永远定格在了某个不祥的时刻。钟楼上方的尖顶如同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带着一种压迫感。 总体来说,维多利亚剧院的外观充满了腐朽和破败的气息,让人不禁想起那些二十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恐怖事件。 唐晓天跳下车,胳膊肘撑着车门,示意两人看过去。 “就是这里了。维多利亚剧院。” 陆驿站在原地仰起头看着剧院的钟楼。 此时午后的阳光依然很明媚,然而却照不进剧院里去,似乎整个剧院已经被光亮遗忘了。 陆小红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了,此时显得有些兴奋。 她也知道这是老板善意想要带她出来玩,还要锻炼她自保的能力,看看她最近的修炼效果,所以显得又有些紧张又十分兴奋。 陆驿似乎沉浸在什么感知里,一时没有说话。 唐晓天也不打断他,只是小步蛄蛹到了陆小红身边,有些扭捏的问:“小红,你跟我说真的,你真的……?” 陆小红没想到他还没揭过去,顿时乐了。 她也不说话,嘿嘿一笑,伸手把自己的choker往下拨了拨,露出脖子上那道伤痕。 少女白皙的脖颈上,被利器砍断的痕迹触目惊心,伤口上还歪歪扭扭的覆盖着用针线缝补过的痕迹。 胡三姑娘不擅长的针线活,给她的伤口平添了另一种可怕的视觉效果。 唐晓天倒抽一口凉气,然后下一秒就皱起眉头来,神色变成了一种叹惋和怜惜。 “小丫头,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唐晓天毕竟是一个警察,不管分派到哪个领域,对受害者的同情都是真真切切的。 他没有问凶手的下场。 看陆驿把萍水相逢的顾永昌吓疯了的行为就知道,陆驿虽然看着温和好相处,实际上,下手极狠。 加上实力又强。 看他对陆小红的态度,还想着带出来磨炼本事,也看得出对这个小女鬼的在乎和认真培养。 想也知道那凶手下场一定很惨。 如果唐晓天不问,那他就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存在“程序正义”的两难取舍。 正义伙伴唐晓天,也有自己的一点点作为普通人的私心。 陆驿此时回过神来,回过头,对陆小红招了招手。 “我们走吧。” 陆小红立刻像欢脱的小鹿奔向母亲一样小跑过去。 唐晓天在后面眼巴巴的瞅着,虽然也很想进去帮忙寻找那几个失踪的学生,但是正如陆驿说的。 没有辨别鬼物能力的他,进去也就是添乱。 而陆驿,其实只是纯粹不喜欢外人在场。 何况进入之后就要开启游魂清扫直播了,有外人在不方便。 随着陆驿踏上剧院门前的台阶,本次游魂清扫工作,正式开启。 第4章 就他生活在黑执事里? 随着陆驿踏上剧院门前的台阶,本次游魂清扫工作,正式开启。 游魂清扫直播也同步开启了。 陆驿之前在系统里出过一些风头,但到底是一个新人,又从不和观众互动,所以关注者还是不算太多。 这次直播一开启,弹幕却是炸了锅了。 【我靠!】 【我靠!】 【我他妈是不是见鬼了!这是?!断姐?!】 【对!你是见鬼了!因为我们断姐早就是鬼了!】 【陆哥牛逼!】 【陆哥威武!】 【畜生啊!我们断姐才多大啊!】 【严谨一点,断姐今年生前死后加起来已经二十几岁了!】 【靠!断姐双马尾和choker好好看!呜呜呜!姐姐你过得好就好!】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新手副本考官收了的啊?】 【不懂,陆哥有后台吧】 【还真大佬小号啊?】 安装了游魂清扫app的手机在陆小红手里。她想着看看任务开始了app有没有什么新提示,就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这才想起来这还是个直播。 陆驿此前全然没有在乎过直播,所以陆小红也是刷论坛为主,偶尔发发丧葬用品的广告而已。 现在看到直播画面上的自己,觉得十分新奇,又仔细看了看疯狂滚动的弹幕。 陆小红根据直播的画面,抬头找了找直播的机位,然后凭空挥了挥手,算是和观众打招呼。 弹幕又疯了一片。 【呜呜呜,我的断姐!我好想你!】 【断姐还理我们,真好,不像某些人,从来没管过直播互动】 【某些人(指指点点)】 【之前断姐在公寓里都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脸都看不清,主要是在粉一个凶悍,怎么原来断姐这么好看的吗?】 陆小红看弹幕夸她,有些美滋滋的,一抬头就看到陆驿正好看过来,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喜意,遮掩似的放下了手机,轻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 弹幕一见陆小红这个反应。 【天杀的!是不是虐待我们断姐了!】 【我们断姐为什么这么害怕!】 【狗贼!纳命来!】 “这里灰尘有点大,你自己捂着点。”陆驿见她咳嗽,随口嘱咐了一句。 陆小红乖巧点头。 弹幕风口立刻变了。 【嗯?】 【嗯?】 【没人说话我就开始造谣了哦?】 陆驿心里是从来没管过直播这回事儿的,所以把陆小红带上,把唐晓天留在外面,就当这里是1v1小课堂了。 “我原本是觉得,你在店里待着,多半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所以也没关注过你的修炼进度。” 陆驿微微拧着眉头说。 “学得好不好的,没什么要紧。反正契约鬼物的寿命,还有在鬼物里的地位,都只和我这个契约者本身实力有关。” “我强,你地位就高。” “我以为,我总是能保你安稳度日的。” “但是前几次有人砸场子,还是感觉得教你点什么,不然回头我要是不在家,你们几个孩子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陆驿口气严肃,俨然一副家长的口吻。 弹幕又疑惑了起来。 【《你们几个孩子》《碰上坏人》】 【家人们谁懂啊?有人砸场子到底是谁危险啊?!】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管厉鬼叫孩子的,陆哥确实抽象】 【他在担心断姐的安全,让断姐学习,他好;断姐乖巧听话又可爱,断姐也好!】 【没人在乎吗?他说契约鬼物啊,他把断姐契约了啊?】 【我还以为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怎么?就他生活在黑执事里?】 【不是,没人注意吗?我们直播画面是开了夜视的,他俩都不需要点灯打光的吗?就这么摸黑走?】 正如弹幕疑惑的一样,废弃多年的剧院里没有任何光源,从踏进大门开始,就是一步步往完全漆黑的剧院里走。 两人顺着当年观众的进门路线,一路从大门、验票亭、剧院观众席,顺畅的往里走。 “这一路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陆小红左右环顾着,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陆驿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陆小红说:“那先停在这。” “啊?”陆小红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停下了脚步。 “你感受一下,你决定我们往哪里走。”陆驿目光很沉着笃定的看着陆小红。 陆小红紧张的抿了抿嘴,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她垂下眼光,看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屏蔽了视线的干扰。 打开周身所有的毛孔,把自己融入到了这座荒坟一般的废弃建筑里。 沉默、安静、黑暗…… 陆驿就站在一旁,看着陆小红像竭尽全力张开所有触手的巨大乌贼一样。 努力的把感知的思绪触手伸展、舒张,试图覆盖这个巨大建筑的每一寸。 她本已不需要呼吸,在身体沉浸到剧院的磁场中后,却感受到了非常细微的气息起伏。 陆小红倏然睁眼,惊喜的看向陆驿。 陆驿点点头。 陆小红立刻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 一路上小红步履匆匆,陆驿一脸放松,看似不远不近,闲庭信步似的跟在后面。 两人很快抵达了剧院最大的演出厅。 陆小红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直接伸手推开了演出厅厚重的隔音大门。 两人走进剧院的演出厅,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尘封的舞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曾经华丽的幕布已经褪色,显得破败不堪。座椅上的绒布也已经磨损,有些甚至破烂,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 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墙壁上的油漆剥落,露出了下面斑驳的砖石。 地上布满了垃圾和碎瓷片,一片狼藉。在这个废弃的演出厅里,昔日的辉煌与荣耀已经不再,只剩下一片荒芜与寂静。 陆驿的视线却落在了一排排的观众座位上。 这里视线受阻,可太适合藏人和伏击了。 就在两人缓下脚步,带着一点戒备心走进演出厅的时候。 唰! 舞台上突然亮起一盏灯光。 二十年前就废弃的剧院,照理来说早就已经停电,电线灯管也早就该腐朽失效了。 本就寂静黑暗的废弃鬼宅里,灯光显得尤其突兀和诡异。 陆小红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去看陆驿。 陆驿却还是一脸轻松,见陆小红拿不定主意似的,就安抚的笑了笑,说:“既然有人要请我们看表演,那就好好看看。” 然后陆驿找了两个烂得不太厉害的椅子,示意小红和他一起坐下看表演。 第5章 不像苦主 二十年前连续死亡5人, 如今还有4名学生下落不明。 幽暗荒凉的废弃建筑里,舞台上突然亮起的灯光,似乎有什么诡异的存在即将献上恐怖的舞曲。 然而台下的观众却似乎兴趣盎然,自己找好最佳观赏位置,等待剧目开幕。 一直在虚空中追随着两人步伐的游魂清扫直播镜头诚实的转播着一切,进入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 不少原本断头公寓的爱好者,虽然看了陆驿的新手副本直播,但是他们的关注点其实是断头公寓惊吓新人,所以并没有关注陆驿。 如今论坛里早就有人去发了实时帖子,说陆驿带着断姐开直播了。 于是,不论的女鬼姚晶晶的粉丝,还是单纯想见识一下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新手副本的boss收编成契约鬼物的人,都陆续点进了陆驿的直播间。 事实上,大多数的游魂清扫使者,都并不是玄门方士。 他们只是在发生意外的生死之间,被吸进游魂清扫系统,清扫工作也都以“完成游魂愿望”为主,本身并不是鬼修,甚至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 所以大多数游魂清扫使者,看陆驿直播都几乎是以普通人的视角在看陆驿捉鬼。 他们只是见过鬼,和鬼讲过话打过交道,事实上并没有杀鬼或者捉鬼的本事。 此时涌进直播间的观众,大多数人是好奇的路人,当然也不可避免的夹杂着一些酸溜溜的发言。 【哟,怎么又是这个新人,他都上几次论坛热帖了,皇族啊?】 【嘻嘻,我们陆哥就是牛逼,不服憋着】 【断姐断姐断姐】 【前面的醒醒,断姐现在叫小红了】 【所以小红到底是谁啊????这人为什么这么执着叫我们断姐小红啊???】 【笑得想亖,他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小红,当时给断姐气够呛】 【没想到吧,现在断姐都接受这个名字了哈哈哈哈】 就在弹幕热热闹闹滚动的时候,好戏终于开场。 舞台上,聚光灯下,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舞者翩翩起舞。 根据身上的服饰看得出来,她饰演的正是主角白天鹅。 她身姿优美,动作流畅,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诗意。 然而,就在曼妙流畅的舞蹈中,剧情突然急转直下。 仿佛有几只看不见的天鹅在周围攻击欺凌白天鹅。 舞者的动作变得紧张而急切,她的表情充满了恐惧和困惑。她试图逃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 她被左右围攻,身上的羽毛开始被啄下来,洁白的羽毛飘零,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她的舞姿不再优美,而是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然而攻击者的身形始终没有显现,舞台上的主角身上的伤势却越来越重,白天鹅雪白的演出服上血迹斑斑。 整个画面变得阴郁而诡异。 陆小红屏息凝神,被舞者的表演深深吸引,似乎感受到了剧情的紧张氛围。 随着剧情的发展,舞者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她似乎在与看不见的力量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然后她被猝然推倒在地,舞者的腿似乎受伤了,腿骨弯折成了令人心惊的角度。 最终,她倒在了舞台上,宛如一只受伤的白天鹅。 匍匐在地, 泣血悲鸣。 几声痛苦的天鹅鸣叫声后,舞台上的舞者似乎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勒住了脖颈。 她痛苦的抓着脖子上看不见的布条。 然而一条腿骨折的舞者,根本无法挣脱这种巨力的控制。 她整个人被大力向后拖动,乃至最后被硬生生的悬空吊起。 就这么悬挂在了舞台上的半空中。 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寂静。 偌大的演出厅四面封闭,没有风也没有光。 唯一的光源就是舞台上那盏对着主角的舞台射灯。 血迹斑斑的白天鹅的尸体被挂在高处,晃晃悠悠。 其中一条腿的角度十分不自然,有肉眼可见的,很明显的严重骨折。 对于职业舞者来说,这种程度的骨折,几乎就是给她的职业生涯判了死刑。 啪 灯光熄灭了。 哪怕是陆驿陆小红有着绝佳的夜视能力,在突然失去光线的情况下也会有一瞬间的失明。 等再次恢复视力的时候,舞台上已经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陆驿和陆小红坐在原地没动。 各自思索了一阵子后,陆驿首先开口了。 “来说说,你觉得刚刚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红嗯了一声,慢慢开口试图答题。 “首先,跳舞那个是鬼。” 话一出口,陆小红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有些不好意思。 陆驿却认真的点了点头,鼓励的看着她。 “明面上,刚刚那出天鹅湖,是想说,主角天鹅被害死了。” “那个鬼可能是想影射,说当年第一个死的那个在舞蹈室上吊的女孩子,并不是自愿的自杀。” “她是被霸凌后,被别人吊死的。” “但是……” 陆小红说着说着有些犹豫。 “我不太确定,但是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驿嗯了一声。 “所以你也觉得不对劲吗?”陆小红好像得到了肯定,眼睛唰的亮了一下。 陆驿被这种小孩子找认同感的行为逗笑了。 “你告诉我嘛,我漏了什么关键?” 陆小红尝试着撒了个娇。 “陆爹?” 陆驿忍不住笑着伸手拍了拍陆小红的头。 “当然不对劲了。” “这里是这个剧院最大最豪华的演出厅。” “如果这里不止一个鬼,那你觉得,会是哪一个占据这个最好最重要的地盘呢?” 陆小红:“最强的那个?” 陆驿点点头:“对。” “那么最强的那个鬼,为什么会煞费苦心的,给我们这两个外来者表演这种‘悲惨过去’呢?” “一般都是苦主伸冤。” “如果当初她仇都已经报了,那她告诉我们是想干什么呢?” “报了仇的苦主会放下,自然不会盘踞在这里二十年。” “没报完仇的苦主会直说,会哭诉,会怒骂,会有戾气,根本不会这么迂回,这么凄美的,还特意排一出戏来。” “她这个多此一举的行为不像苦主,倒像是……” “想要把水搅浑的加害者。” 第6章 是活人 “她这个多此一举的行为不像苦主,倒像是……” “想要把水搅浑的加害者。” 陆驿的声音低沉和缓,如同午夜电台男主播一般,在空荡寂静的表演厅里回响。 弹幕也和陆小红一起认真听陆驿的推理思路。 【不是你们没人在乎刚刚断姐叫他陆爹吗???】 【这到底是什么混乱的关系,我还以为我嗑到了?】 【哇这不是更好嗑了吗?】 【年下养成禁忌不伦什么的,kswl】 【什么都嗑也不怕拉肚子!】 【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没听懂】 【看没看懂的,往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这祖宗每次清扫都贼快】 陆驿说完,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说:“走吧,看看下一幕戏唱什么。” 然后带头往前走。 陆驿走到刚刚闹过鬼的舞台前,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撑,轻松跃上高台。 陆小红随后跟上,走到台边,犹豫了一下。 “试试。”陆驿鼓励的说。 陆小红知道这是让自己练习的机会,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身体里蕴含的能量流转。 下一秒,陆小红双手轻抬,下压,于是整个人腾空飞起,轻巧的落在高台上。 陆驿赞许的点点头,继续往后走。 【卧槽?!他是真的在炼鬼啊?!】 【我记得断姐以前不会飞的,所以是真的在教鬼修炼啊?!】 【我不敢想我要是在清扫里碰到断姐会吓成什么样……】 【胆小鬼,我就敢想,我肯定马上跪下磕头求她放我一条生路】 【陆哥还是太全面了】 陆驿回过身来,径直顺着舞台边缘,演员候场的通道往后走。 就在两人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破破烂烂的幕布后却闪过一个人影。 那道人影一闪而过,似乎就是专门来两人面前出现,然后带他们去另一个地方。 这条路直通后台。 那道人影在幕布后闪了一下之后,就飞快的往后台方向快速的移动,然后飘忽不见了。 陆小红见对方这么明显的引导痕迹,反而停下脚步了。 陆驿却不以为意,好像根本不在乎对方引导和虚张声势。 全不在乎的问陆小红:“你刚刚感应到的位置,你再试一次。” 陆小红依言照做,再次外放自己的感知能力。 全身灵感打开,周身沉浸在剧院的磁场中。 努力去分辨隐藏在其中的灵体和活人。 陆驿不着急,在旁边静静等待陆小红的结果。 这种探寻的细致工作,这种对自己感知能力的操纵,就是要一遍一遍尝试才能逐渐掌握和熟练的。 这次废弃剧院的大小很合适,里头又有活人又有鬼物,门外还有一个正常人类唐晓天作为参考。 本身又只有2级难度,不存在什么危险。 对陆小红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练习场景了。 陆小红再次睁眼,眼神非常肯定的向着通道尽头的后台区域看去。 “在那边。”陆小红率先出发。 陆驿一如既往的缀在后面,看似悠闲实则步伐一点不慢。 两人先后抵达了化妆间。 陆小红脚步不停的穿过了化妆间,非常肯定这里空无一人,又同样步履匆匆的穿过了服装间,最后停在了道具间门口。 剧院荒废,工作人员当年撤离的时候,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 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房间也都没有上锁,所以两人刚才在整个室内畅通无阻的穿行。 唯独眼前这一间房间,门被上了锁。 陆小红回头看了一眼陆驿,但是并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那眼神是“你退远一点”的意思。 然后陆小红飞起一脚,猛地踹在门上。 砰! 整个房间似乎都要被踹碎了, 一扇普通的木门而已,哪里遭得住陆小红的猛烈踹击。 当即整扇门都四分五裂。 “啊!!” 门后传来了女孩们抑制不住的尖叫声。 陆小红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感觉对了。 这里藏着丢失的孩子。 是活人。 第7章 以后多来 陆小红一脚踹碎的房门后面,藏着几个还活着的孩子。 陆驿知道唐晓天突然着急把自己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这几个丢失的孩子。 正琢磨是不是先把孩子运出去,再来收拾其他东西。 “咦?”陆小红扫了一眼之后却发出了声音,“是不是少了一个?” 确实,道具间里总共只有三个半大孩子被关在里头。 但是来时路上,唐晓天非常明确的说失踪了4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是来鬼屋探险的,身上带了水和食物,所以被关在这里两天也没有什么因为缺水少粮而陷入生命危险,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一听到陆小红说人数有问题,他们立刻紧张了起来。 引来陆驿奇怪的眼神。 少了一个同伴,为什么他们不着急,反而紧张? 陆小红的神色严肃起来,说:“但是我没有感受到这里有其他活人的气息。” 那剩下一个孩子呢? 如果没有生命迹象,是不是意味着凶多吉少? 直播观众们并没有听到唐晓天在车上和他们两人说的前情提要,只能根据陆驿和陆小红之间的对话来猜测。 【所以他俩是来找失踪的孩子的?】 【还少一个?】 【小孩子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嫌命长啊?】 【还别说,我进系统之前也是个爱作死的,就爱往这种地方跑】 【笑死,然后就真把自己作进这里来了】 陆驿没有再鼓励陆小红再次尝试灵体感知,只是让陆小红先把这几个已经找到了的孩子带出去。 陆小红知道这次出门锻炼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陆驿的主场,就立刻应承下来。 “我就不送你们出去了,你带着他们原路返回吧。”陆驿说。 陆小红答应了一声,带着三个找到的孩子往外走,好像牧羊犬赶着一群迷途小羊回归正确的道路。 陆驿站在门被踹碎的道具间门口,目送着陆小红和三个孩子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待一行四人消失在转角,陆驿才收回目光。 然后, 陆驿就一脚踏进了道具间。 这间道具间还算宽敞,毕竟舞台上需要用到的道具不少。 当年剧院宣布倒闭的时候,道具间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不值钱的东西都被剧团的人带回家做纪念了。 毕竟曾经在这样传奇的剧团工作过,在本市曾经最耀眼的剧院登台过,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值得提及的过去。 就在陆驿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 一股异常恐怖的威压! 骤然从陆驿身上爆发出来! 陆驿的头发也在瞬间暴长! 满头灰色的头发在瞬息间间长到腰间,在陆驿身后被巨大的能量带动,在无风的封闭空间里徐徐波动。 整个原本还算宽敞的道具间,被汹涌如海水巨浪一般的能量瞬间挤爆! 能量雄浑到几乎浓稠! 陆驿的整个人都被过度膨胀的能量抬起来,双足微微离地。 脚尖自然放松的垂下, 衣摆和发尾在悬空中被能量波动微微飘逸, 陆驿脸上的神色堪称平和。 他身体放松在自己随手释放的巨大能量里,周身仿佛浸泡在温水里一般的舒适,嗓子里发出无声的喟叹。 好久没有这样释放能量了。 这样占地很大的鬼屋可真是好地方, 以后多来。 陆驿抿起一丝笑意,然后带着这份好心情,轻声说: “滚来见我!” 第8章 滚来见我! 第八章 “滚来见我!” 陆驿只是轻声说出口,话音却被巨大的能量层层扩散,迅速席卷了整个偌大的废弃的维多利亚剧院。 正带着孩子们沿着原路返回的陆小红,在感受到陆驿释放出的可怕威压的一瞬间就控制不住立刻跪在了地上。 明明已经没有心脏跳动的鬼物,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似乎心脏要被捏爆的痛苦和危险。 根本就不需要呼吸的亡灵,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了咽喉,一张脸涨得通红。 随着陆驿那一声“滚来见我”,陆小红才终于得救了似的磕在地上大口喘息。 太好了, 差点死在自己主人手里…… 陆小红有苦难言,却又忍不住在内心震惊,陆驿竟然实力强横到如此地步?! 陆小红目前的能力不过是尽力探寻和感知,陆驿的灵感能量却磅礴到可以直接碾压过整个空间。 如果说陆小红的探知类似昆虫的纤细触角的话,那陆驿刚才那一下简直是一只大象无差别踩踏。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是纸老虎。 陆小红明明现在自己姿态很狼狈的跪在地上,心里却高兴的很。 看, 强吧? 我陆爹! 旁边的孩子们不明所以,在陆小红突然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害怕得抱在了一起,现在看这个姐姐似乎好转了一些,才小心的围上来。 “姐姐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女孩一边带着哭腔问,一边上来努力想把陆小红从地上扶起来。 “没事,没事。” 现在威压放松,陆小红见吓到了孩子,连忙爬起来。 “跟上我,我们抓紧时间出去。”陆小红赶忙招呼孩子们跟上,一溜小跑离开这里。 唐晓天就蹲在门口大树的树荫下,有些心焦,又做不了什么。 “唐队长!”陆小红还没到门边先喊了一嗓子。 唐晓天一个激灵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这是警察叔叔,你们别怕,现在你们安全了。” 陆小红把孩子们带到唐晓天面前,一边还轻声安抚着孩子们。 “陆老板呢?怎么只有你出来了?孩子们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叫救护车?”唐晓天一连串的问题丢了出来。 陆小红知道现在自己主要任务就是和唐晓天一起在外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等陆驿,不给他添乱。 就耐心给唐晓天答复道:“还有一个孩子没找到,老板让我先带这几个出来。” “孩子们没有受伤,气息很稳定,只是精神上有些疲惫。” “你先别忙着叫救护车,等老板出来再说不迟。” “万一……万一剩下那个要很久,现在把救援人员和你的队友叫来,惊扰了里面那个,就不好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陆小红说的很含糊。 唐晓天却听懂了。 万一大批警员到场,惊扰了里面的鬼物,伤害到剩下那个孩子就不好了。 唐晓天和陆小红两人在外头等着也没什么事做,唐晓天就从后备箱里拿了点瓶装水出来,让孩子们先小口的补充一点水分。 然后摆出一副聊闲天的样子来,随口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玩儿的?” 孩子们有些拘谨但是又实在太渴了,听话的小口喝着水。 听到唐晓天的问题,几个孩子连喝水的动作都停住了。 气氛略微有些僵持的时候,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大一点的男孩主动站了出来。 “和我们走散的那个,叫吴倩倩,是她提议的。”男孩回答说。 “那你们怎么会走散的啊?”唐晓天又问。 还是那个主动回答的男孩继续回答。 他说:“我们进了这里之后,就觉得有点害怕,就想退出去。” “但是吴倩倩不肯,她说我们答应好了,谁先退出去谁就是胆小鬼。” “但是我们实在太害怕了,就三个人手拉手走,吴倩倩走得快,就一个人走在前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就走到刚刚姐姐救我们出来的那个房间里。” “那个房间被锁上了,我们就被困在里面了。” 陆小红原本在旁边百无聊赖,心里只想知道自家老板进度如何,只是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听一耳朵。 这下,连陆小红都听出了不对。 “你是说,她一个人,逼迫挟持了你们三个人?”陆小红语气迟疑。 这种迟疑,却被几个本就心虚的孩子当做了质问。 其中一个一直沉默的女生突然生气了似的大声说:“是啊!本来就是吴倩倩非要来的!我们只是陪她而已!结果被关了这么久!” “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这么久才找到我们!” 这下陆小红哪怕不知道一些唐晓天不便透露的信息,也能看出端倪来了。 那种因为心虚而突然大声或者坏脾气,以此来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当过孩子的都懂。 看来这几个看似无辜可怜的失踪儿童,隐瞒了什么事情…… 第9章 我杀你,要什么动手理由? 现在的陆驿饶有兴致的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瘦弱的小姑娘。 刚才仿佛伸了个懒腰一样把灵感能量完全铺满整个维多利亚剧院后,陆驿秀完肌肉就把能量收了回来。 现在把能量非常精准的收敛控制在了这间道具房间里。 陆驿依然静静地悬浮着,他的双脚离开地面, 仿佛失去了重力的束缚。他的身体轻盈无比,完全依靠充盈的能量将自己托起,宛如一片羽毛般漂浮在空中。 那股强大的能量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形成一个无形的气场,将他紧紧包围。 在这个气场之中,时间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空间、时间,在强横到无视法则的能量面前,叠加杂糅,稠密如同有形。 他就神情淡漠的俯瞰着地上的女孩,一双本就颜色偏浅的瞳仁,现在更是如同蒙了白翳一样,教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地面上的女孩,身体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匍匐在陆驿脚边的地上。 她的头紧紧地低垂着,仿佛要将自己深埋进布满灰尘的地面之中,完全不敢抬起头来,直视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一眼。 她那瘦弱的身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的架子,以至于身上那件原本应该合身的校服,此刻却像是一个过大的破麻袋般松垮地套在她身上。 看起来,实在是再可怜不过了。 “我是活人,真的,我,我叫吴倩倩。” 她抖着声音说。 “我是两天前,和同学一起来这里冒险,然后就……” 她似乎因为太疲惫,又太饿,所以没什么力气一口气讲完,缓了缓才继续说道。 “走散了,我和同学走散了。” “然后我想退出去,却一直迷路,明明这里也不是很大,但是就一直迷路,感觉……感觉像鬼打墙。” 说完她似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眼前这个似乎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就又瑟缩的蜷紧了一些。 从头到尾,她都不敢抬头看陆驿一眼,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了。 仿佛只要一抬起头来,就会被那锐利的目光刺穿一般。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然而,尽管她如此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但内心的恐惧却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仿佛这能给她带来一丝微薄的安全感。 她就像一个极度害怕匪徒的可怜受害人,生怕一不小心抬起头来,就会被发现而惨遭灭口。 陆驿的双脚终于慢悠悠的落在地上。 他的视线落在这个女孩身上。 被陆驿这双发白的眼睛盯着,女孩只觉得身上压力重如千钧,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没有再说话。 陆驿似乎很喜欢这种对方匍匐在自己脚边的样子,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这几天,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鬼?” 陆驿开口就是暴击。 女孩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出来。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驿的脸上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 他垂下眼睑,如同弥漫暴雪的苍白瞳孔俯视着如同被困的幼兽的女孩。 “呵,” “那你照照镜子不就看到了吗?” 女孩忍不住发抖的身体僵了僵。 “别演了,”陆驿笑着说。 “你身上的死人味儿重得都呛人。” 趴在冰冷且坚硬的地上,那个看起来十分可怜的女孩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庞上,竟找不到丝毫恐惧的神色。 仿佛刚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可怜人,不是她。 陆驿似乎觉得有意思,弯下身去,凑近了女孩的脸。 “你看……” “我让你滚来见我,你不是就来了吗?” “真是个乖孩子,” “真听话~” 陆驿的语速很慢,慢条斯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讽刺。 明明夸奖的语句,却带着十足的羞辱和调教意味。 陆驿脸凑近到女孩脸前,说话时候的气息几乎都能打到女孩脸上。 她似乎觉得折辱,却又不肯露怯,很倔强的仰着头,死死盯着陆驿。 陆驿看着顶着孱弱躯体,眼神却充满敌意的女孩,笑着继续说。 “你该不会,以为我释放能量,是想做个扩音喇叭吧?” “不是的哦~” 陆驿伸手轻轻点了点女孩的太阳穴。 “我是在这里叫你的。” 女孩怒目圆睁。 原来陆驿刚才那一声召唤,并不是无差别召唤,是单独针对她。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女孩怒意低吼。 确切的说,该称呼为女鬼才对。 陆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嘲讽和轻蔑,仿佛觉得眼前这个盘踞在此处二十余年的厉鬼十分可笑。 “你未免…自我意识太过剩了。” “我召唤的是所有鬼,可不单指你一个。” 陆驿耸耸肩,大剌剌的转身,准备走向道具间的门边。 似乎毫不设防的把背后空门留给了仍然被这个房间残留的威压压得匍匐在地上起不来的女鬼。 女鬼眼里的仇恨火焰闪了闪,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陆驿这样能量的存在, 哪怕露出破绽,她也赢不了。 何况…… 焉知陆驿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她出手,再“合理反击”呢? 女鬼伏在地上,心思百转千回。然而现实时间里也不过过了短短几瞬而已。 偷袭的机会稍纵即逝。 “你看,你还保留了人类的思维定势。” 陆驿蓦地开口。 好像女鬼刚才的心理活动全然透明似的。 “我要是想杀你,是不是你主动动手,有什么区别呢?” 陆驿低声笑了。 “我杀你,要什么动手理由?” “想杀就杀了。” 第10章 按我的规矩来 “我要是想杀你,是不是你主动动手,有什么区别呢?” 陆驿低声笑了。 “我杀你,要什么动手理由?” “想杀就杀了。” 陆驿说完就轻松离开,好像根本不在意身后的女鬼有没有跟上来。 一直到陆驿离开道具间,那种厚重绵密的超强灵感压迫才缓缓散去。 女鬼终于可以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 她恨恨的看了一眼陆驿离开的方向。 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陆驿十分悠闲自在的闲庭信步,回到舞台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这是他这次从退休后的沉睡中苏醒之后,第一次释放能量。 就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后,伸了一个懒腰一样,身心舒爽。 陆驿折返的时候,台上就站着一个人形。 这个人倒是没有隐藏自己的鬼相。 这是一个成年女鬼,穿着舞蹈练功服,应该是死时的穿着。脖子上一圈乌黑,应该就是唐晓天说的,最后死亡的那个剧院的舞者。 她握紧了拳头,非常警惕的看着一身轻松的陆驿。 陆驿对她的提防视而不见,十分悠闲的环顾了一下剧院,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道具间那位跟上来。 没等一会儿,果然,道具间女鬼追了上来。 陆驿拍了拍手掌,本意是想吸引注意力,但实际上两个女鬼本身注意力就在他身上。 他这突兀的啪啪两声倒是把她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陆驿也不甚在意,开口道: “既然人都到了,” “那开始吧,” “按我的规矩来。” “苦主先说。” 道具间女鬼对刚才被陆驿耍了一道十分记恨,现在听陆驿一副要断案的样子,立刻忍不住呛声。 “凭什么按你的……” 啪! 陆驿反手隔空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直接打断了她的质问。 她整个人形立刻被这个巨大的力道打得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在演出厅的墙上,又重重落在了地上。 “凭这个。” 陆驿依旧一副好心情的笑眯眯的模样,愉悦的答道。 道具间女鬼被判官的一巴掌打得差点魂飞魄散,那点凝聚出来的虚假人形完全溃散,露出原本的森森鬼相。 她的面容迅速灰败下来,从原本朴素普通的女学生长相,变成完全干瘪失去水分的尸体模样。鲜嫩饱满的皮肤萎缩,变成了腊肉似的僵硬。 整个五官扭曲变形,双眼闪烁着诡异又怨毒的光芒,透露出深深的怨念,和对陆驿的怒火与恨意。 陆驿这一巴掌太重,打得她不光伪装溃散,连身躯都变得透明虚幻,仿佛随时都可能飘散消失。 陆驿这看似随意,其实威力巨大的一巴掌,不仅打破了道具间女鬼的伪装,也打碎了在场所有鬼物反抗的勇气。 而此刻的女鬼,则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助,仿佛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几乎在灰飞烟灭的边缘。 她捂住脸,浑身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到了。她望着陆驿,不敢再轻易开口。 舞台上的女鬼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说道:“我叫林悦,是玛丽珍剧团的芭蕾舞演员。也曾经……是她的老师。” “当年,她……”舞台上的成年女鬼指了指被陆驿一巴掌打得几乎溃散,连身形都有些模糊的道具间女鬼。 “她叫刘晓薇,是安琪拉舞蹈学院的学生,也是那一届最出挑的舞者。” “不管是身体条件,还是对舞蹈的热情,还是天赋,都是最好的。” “原本,这一届的毕业汇报表演,是定了她跳白天鹅,也就是主角。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在毕业后就会进入我们剧团。” “但是她在毕业前,出了一场意外……” “她骨折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膝盖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舞蹈生涯可以说是断了……” “她坚信是其他同学想要抢她首席的位置,最后都有点疯魔了。” “然后刘晓薇,就在学校的舞蹈室里上吊了。” “她是坐在地上,吊死在了练功房的压腿杆上。” “当时学校里只知道有学生在练功房里上吊了,但是学校把事情压下去了,知道内情的人不多。” “坐着是要有非常大想死的心才能死成的,因为但凡有一点想活,都能站起来。” “刘晓薇当时是真的死意已决。” “我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 “当年就是我发现了她的尸体。”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去练早功,顺便做课前准备,结果一推门就看到她瞪圆了眼睛吊死在那里。” “差点给我吓死过去……” 舞台上的女鬼说到这,握了握拳,才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的冤魂逗留在学校里,连续杀了三个无辜的学生!” “学校承受不住压力,宣布封校放假。” “果然没有再死人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谁知道……最后一个……竟然是我……” 舞台上的女鬼,时至今日,和旁人说起,依然觉得痛苦和难以置信。 “只是因为我,那天是我发现了她的尸体,所以我倒霉,我就该死吗?” “她是无辜断送了舞蹈生涯,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连人形边缘都有些模糊波动。 鬼物本身能力不是很强的情况下,确实是很脆弱很容易溃散的。 陆驿动作十分熟练,行云流水般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定魂香,啪的一声用来自地府的无差别湮灭鬼魂的超度业火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稳定住了如风中烛火般晃动的女鬼的身形。 定魂香对于鬼物来说是异常诱人的存在,莫说离得近的女鬼,就连刚刚被陆驿击飞的刘晓薇也小心的靠近了舞台,回到了台上。 刘晓薇在定魂香的作用下,恐怖的鬼相缓缓退去,逐渐恢复了生前的模样,只是脖子上一道青紫的上吊痕迹十分显眼。 和她先前伪装成丢失的吴倩倩不同,与相貌普通的吴倩倩相比,刘晓薇的模样其实非常清丽。 她本就是个漂亮孩子,不然也坐不上首席位置。就算在美女如云的安琪拉舞蹈学院里,她也是顶好看的风云人物。 只是现在的她,眼神怨毒,早就不复当年澄澈模样。 又有三个和刘晓薇差不多大的孩子的身影,从检票通道小心翼翼的闪现出来。 正是那三个被刘晓薇害死的学生。 而此时的陆驿,却有些怔愣。 为什么自己会随身带定魂香呢? 为什么从怀里掏出香点燃的动作这么熟练? 自己是不是,曾经有一个,时时需要定魂香的……? 第11章 霸凌者 陆驿把内心的疑惑暂且按下不表。 二十年前,一共死了5个人。现在五个鬼物都已经聚集在了这个演出厅里。 根据林悦的说法,当年第一个死者是自杀的刘晓薇。她死后化身为厉鬼,连续杀害了3个无辜的同学,最后牵连到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老师林悦。 陆驿倒也没有偏听一家之言,扭头去看悄悄凑过来吸定魂香的刘晓薇。 刘晓薇已经知道了陆驿的厉害。 如果说之前她冒充失踪的吴倩倩,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瞒骗甚至偷袭陆驿的话,那现在她已经全然歇了心思,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刘晓薇即刻大喊起来。 “她胡说!” 刘晓薇本就是这五个女鬼中最强最凶的一个,刚才虽然被陆驿狠狠镇压了一下,但是她发出尖利叫喊声的时候,其他四个鬼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她胡说!” “她胡说!” 刘晓薇的鬼魂本就有些神智受损,此刻更是陷入疯魔一般,一叠声的尖叫起来。 陆驿耐心不好,也最不爱听叫喊声,立刻威胁的扫了一眼过去。 “嘘。” 陆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同之前被陆驿比了噤声手势还坚持大喊大叫终于被陆驿打了一顿的傻子不同。 刘晓薇十分识相的收了声。 陆驿对此的反应居然不是欣慰。 而是微微有些谴责。 似乎是期待着刘晓薇不顾劝阻,继续叫喊,最后好打她一顿。 刘晓薇作为一个存在了二十年以上的,杀过人的凶神恶煞的厉鬼,大部分情况下其实理智都在线。 看到陆驿扫过来的眼神,她奇迹般的看懂了。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刚刚被陆驿扇了一巴掌的脸颊。 尽管此时此刻刘晓薇已经化作了灵魂体,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肉体上的伤痕,但实际上这对她造成的伤害比普通的皮外伤要严重得多。 因为灵魂体一旦受到损伤,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且这种伤害对于鬼魂来说具有极大的威慑力。相比起肉体上的伤痛,灵魂体所遭受的创伤才是最致命、最令人难以忍受的。 陆驿见她一副十分乖觉的模样,只能遗憾的放下蠢蠢欲动的手,大发慈悲的说: “容你申辩。” 刘晓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了一声。 “清汤大老爷!” “不对……” “青天大老爷!” “我真的冤枉!” 就连陆驿都被这戏剧化的一幕震慑了一下,差点笑出了声。 “林老师胡说!” “当年,明明就是她们组团欺负我!” “不是我钻牛角尖,是真的!” “她们三个!” 刘晓薇指着瑟缩在一旁的三个女学生鬼。 “她们三个与我住一个寝室,” “就因为我表现好!我跳的好!无可争议的好!” “哪怕老师偏心,都掩盖不了舞蹈天赋上的差距!” “所以她们羡慕我!嫉妒我!想要排挤我!欺负我!” “又仗着自己家有些背景,觉得我只是一个破落户家的孩子,哪怕欺负我,也没人给我撑腰。” “安琪拉舞蹈学校是寄宿制的,我每天都要面对来自同居一室的室友的组团欺凌!” “她们冬天往我床上浇水,打湿了被褥不让我睡觉。” “在我洗澡的时候突然关掉热水阀门,让我大冬天里洗冷水澡。” “还曾经半夜把我关在宿舍门外,让我被宿管老师责骂。” “在上台前把我的演出服扯坏,故意往我的雪花膏里掺洗洁精。” “我父母……我爹是拉黄包车的,我娘帮人洗衣服换点菜钱,他们省吃俭用才能供我勉强来念书,我不能给他们添乱,所以一直默默忍受着。” “我以为,只要毕业就好了,只要离开学校,她们就不会再欺负我了。” “我被欺负了两年!” “整整两年!” “林老师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是她就看着!看着她们欺负我!” “就因为她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黄包车夫的女儿……” “我还以为汇报表演之后!毕业之后!我就可以逃离了!” “可是谁知道!谁知道!谁知……” 刘晓薇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一种几乎癫狂的状态,情绪汹涌倾泻。 陆驿眼见她情绪不对,身形都开始晃动,立刻伸手在她的后脑的风池穴上轻轻拍了一下。 刘晓薇一个激灵,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清明。 时隔二十年,提起当年被欺凌的过往,她依然气愤到灵魂震颤。 陆驿见她仍然情绪波动剧烈,作为厉鬼几乎有崩坏的迹象。 一手仙人抚顶,按住她头顶的百会穴,一边出声道。 “跟着我念。”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归寂入定,毒龙遁形。 我心无窍……” 陆驿念一句,刘晓薇仅剩的神智就支撑着她跟着念一句。 一遍清心道诀念下来,似乎真的起了一些效果。 刘晓薇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的鬼,却还是经不住喘了两口气。 “谁知道,就在汇报表演前,我被车撞了。” “就这么巧,就在表演前一个月,我被车撞了” “当年整个城市根本都没有几辆车。” “当时的道路也很宽敞,没有什么人。” “我看得很清楚,那辆车就是冲着我撞过来的!” “根本就不是意外!” “就是想让我被撞得参加不了表演,想让我再也跳不了舞!” “我只是被撞骨折,警察来了,说这是意外事故,我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又没有死,只是腿骨折了而已。” “司机赔了点钱,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刘晓薇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是两千块钱巨款啊!” “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 刘晓薇秀丽的脸庞上落下两行泪来。 鬼是没有眼泪的。 她只能泣血。 燃烧的是她自己的灵感能量。 也就是鬼的寿命和实力。 刘晓薇脸上挂着两行血泪,委顿在地上,伸出两根手指。 “就两千块钱……” “甚至还没有她们过年的一个压岁钱红包多……” “我这辈子都跳不了舞了!” 第12章 强奸未遂 “我这辈子都跳不了舞了!” 刘晓薇仍然跪在地上,她痛苦得蜷起了身子。 与之前装作害怕的蜷缩不同。 现在的刘晓薇实在是承受不了内心的苦痛,感觉心脏的疼痛犹如实质,让她不得不缩成一团。 她那痛苦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悲鸣,让人毛骨悚然;而她那流下恐怖的血泪的面庞,则如同被诅咒的鬼魂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向陆驿传达着:她忍受了多年的冤屈和苦楚,在心里酿成了滔天的怒火和愤恨。 还要在死后被栽赃成一个钻牛角尖的精神病。 陆驿叹了口气,又给她点了一根定魂香,温声安抚。 陆驿轻声询问:“然后呢?然后你就因为梦想无望,上吊了吗?” 回答他的,是刘晓薇又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真的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在我被撞断腿之后,林老师来家里看我了。” “我虽然当时心灰意冷,但是又天真的,以为……” “以为林老师只是迫于权势,所以才会对当初我被欺负视而不见。” “以为我失去了首席的位置之后,我对她们没有威胁了,所以林老师良心未泯,来探望我了。” “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是来给她弟弟提亲的!” “她弟弟是个傻子!全校都知道!” “她说我学了这么多年的跳舞,结果现在跳不成了,反正也做不成舞者了,成了一个瘸子,外头工作又不好找,不如嫁给她的傻子弟弟,只要负责给他家洗衣做饭,再给她弟弟生孩子就好了。” “她说,反正瘸子也能生孩子,他们家不嫌弃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晓薇放肆的笑声,又绝望,又愤怒,带着尖锐的讽刺,在演出厅里回荡。 这边刘晓薇似疯如魔的倾吐多年的冤屈和愤恨。 那边林悦等鬼似乎觉察到了危险,悄无声息的想要往后退两步。 这么多年来,有着血海深仇的五个鬼共处于此,自然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林悦四鬼,虽然攻击力不强,但是潜藏能力倒是不俗。 却不想正要后撤的几个鬼,刚一动,就听到脚边响起了镣铐声。 陆驿做判官多年,哪里不晓得这几个被人指证的鬼存在想要逃跑的意图。 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勾魂索缠绕到了各自的脚踝之上。 陆驿也懒得抬头搭理她们,只是低着头看着从最开始的跪地动作改成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满脸血泪,疯魔大笑的刘晓薇。 “然后呢?”陆驿问。 刘晓薇笑够了,才继续讲述她的视角故事。 “我当然不肯了,我爸妈也把她骂了出去。” “我爸妈……我妈几乎哭瞎了眼睛,问老天爷为什么不撞她,我爸不太爱说话,只是默默蹲在门口抽烟,一抽就是一宿。” “他们本就为我伤了心,哪里能听得了林老师这么胡言乱浯。” “我在家养了半个月的伤。” “舞蹈学院我是念不了了,但是学校可怜我,还是给我文凭。” “我也参加不了毕业汇演,学校说怕我看了伤心,让我就别去看了,提前来学校拿毕业证吧。” “我也心灰意冷,想着拿了文凭,在家里养好伤就离开这里,去南方打工。” “我回去拿毕业证这天,林老师跟我道歉,说上次是她耳根子软,被她父母说动了,才会跟我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说她有礼物要送给我。” “哪怕以后跳不了舞,舞鞋和我的那套白天鹅的演出服,她还是想要留给我,让我留作纪念。” “我真傻……” “我又信了……” “我真傻……真的……” “我跟她去了练功房,谁知道她那个傻子弟弟就在那里等我!” 刘晓薇至今想起来都咬牙切齿。 “她劝说我不成,居然想趁机让她弟弟用强!趁着大家都在上课,练功房里没有人,我又伤了腿跑不了。” “我当然抵死不从,大叫大闹。” “她弟弟本来就是个傻子,被我吓跑了。” “林老师气急了,上来伸手推搡我。” “我本就有一条腿骨折了,站立不稳,被她推倒了。” “我大声骂她,用我知道的最恶毒的字眼诅咒她!” “她这样对学生欺凌视而不见的老师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等我落难了立刻闻到有利可图的味道,恨不得冲上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诅咒她这辈子都甩不掉她弟弟这样的包袱,诅咒她的孩子和她弟弟一样也是傻子!是他们家的遗传基因有问题!他们家世世代代都要生傻子!” “她好像被我戳中了心事,气疯了似的上来打我。” “缠斗中,我磕到了头。” “练功房里有镜子,我看到自己满脸是血。” “我说我要报警抓她,说她想杀人!还想诱骗女孩子给她弟弟!要让她去坐牢!” “林老师害怕了,她害怕如果我闹大了,她可能会失去工作。” “她家里有这么一个拖油瓶,家里就指望她做老师做舞蹈演员赚的这点工资。” “她想随手找块布给我止血,慌乱之中,抓起了那件曾经属于我的白天鹅的演出服,把我的血胡乱的擦在了演出服上。” “可是我的血太多了,怎么也止不住。” “我开始觉得冷,我也没有力气骂她了。” “然后我就死了……” 刘晓薇坐在地上,情绪从刚才的愤怒,转向了低落。 “我其实不知道我是磕破了头流血过多死的,还是被她吊死的。”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鬼了。”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撞我的人是谁,但是我知道之前欺负我的人是谁!” 刘晓薇伸手一指,那边原本就缩在一起的三个不出声的女鬼又一抖。 “就是她们!” “欺负了我两年!” “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 “还有林老师……” 刘晓薇略带快意的笑了,又重音念了一遍这个称呼。 “林老师……咯咯咯……” “林老师也要一起死!” 第13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刘晓薇慢慢地说完了她视角下的那些陈年往事,然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她的脸上满是血泪,看起来恐怖又可怜。此刻的她,一边哭泣,一边又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 陆驿知道刚刚吸完一根定魂香的她现在作为鬼是安全的,不至于因为过大的情绪波动而消散,就也没去管她,任由她发泄。 陆驿回头,情绪十分稳定的看着被勾魂索困在原地的四个死在刘晓薇手里的受害鬼。 既是生前的施暴者,又是死后的受害鬼。 陆驿沉声问道:“尔等可有辩驳?” 林悦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额头上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慌乱和不知所措。然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并试图稳住心神。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一些力量和勇气。尽管内心依旧波涛汹涌,但她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一些。 “我当然要辩驳!” “我没有欺负她!” “我也没有杀她!” 陆驿闻言扬了扬眉,示意她接着说。 林悦便继续说:“刘晓薇说我对同学间的欺凌袖手旁观。” “我承认,我确实对这件事处理得不够妥当。” “但是寄宿制学校,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朝夕相处,有人合得来有人合不来。孩子们之间,三天两头的,发生一些小矛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他们都还处于成长阶段,心智也不成熟,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方式也不够熟练。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件小事,就引起了一场争吵或者冲突。” “我也不可能事事都管吧?” “我作为老师,毕竟不是父母,哪里能这么体贴的照顾每个孩子的情绪?我还有自己剧团里的工作,只是兼任她们的老师而已。” “这怎么能全然怪我呢?!” “再说了,怎么就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 “肯定她自己平时为人处世也不怎么样!” “还有!我确实去她家里问过亲事!这难道也是罪状吗?!” “她本来就变成瘸子了啊!既然作为舞者的梦想破灭了,那总要考虑别的出路吧!” “我弟弟有什么不好?!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人高马大的,我父母也好相处,只要她安守本分,伺候好我弟弟和父母,给我们林家延续香火,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啊!”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杀她!” 林悦梗着脖子嚷道。 “那天,我和她确实在练功房起了争执。” “也确实打破了她的头。” “可是我没有杀她!” “她昏倒之后我就因为太害怕,逃走了。” “那时候我也以为是我误杀了她。” “回去之后越想越害怕,就想第二天早点来处理她的尸体。” “结果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是吊死的!根本就不是被我失手打死的!” “她脸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 “这不就是她醒来之后,一时想不开,自杀了吗?!” “现在倒是倒打一耙,来赖到我头上了。” “我呸!” “下贱坯子!” 林悦理直气壮的说完,还愤愤的啐了一口。 显然是对这些年做了鬼还抬不起头来颇有一些怨气。 陆驿听完双方的言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有这么几件事要说。” 陆驿慢条斯理的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 陆驿的声音顿了顿,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在了林悦脸上。 这一下不比刚才扇得刘晓薇倒飞出去那一下轻。 林悦只觉得“轰”的一声,然后一瞬间,就单侧耳鸣到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鬼都重重的往侧边扑倒。 同时由于双脚被勾魂索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导致其根本没有办法躲避或者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因此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记响亮的耳光,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林悦扑倒在地上,一时间眼前发黑,一股酸麻就从挨打的那一侧下颌骨往上窜,如电击一般的又酸又痛又麻的感觉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痛着她的神经,让她恨不能昏死过去,这种可怕的肿胀感很快就包裹住了整个头颅。 她连什么痛恨害怕的情绪都生不出来,那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灵魂都被抽得脱离了原地。 偏偏双脚又被钉在原地,硬生生受了十成十的力。 陆驿神情淡漠的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懵了的林悦。 “你刚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看,” “这个巴掌响不响?” 第14章 怎么可能是她? 陆驿神情淡漠的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懵了的林悦。 “你刚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看,” “这个巴掌响不响?” 刘晓薇本以为,陆驿会说虽然她们生前欺凌了你,但是你也杀了她们,仇就算报了。 现在看陆驿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简直堪称有些意外之喜。 她自顾自的坐在地上咯咯笑了。 陆驿横眼觑了她一眼。 “你也别装疯卖傻了。” 陆驿继续刚才自己说的话题。 “第二,你们两个的供述出现了断档。” “证据链是不完整的。” “林悦打完人之后,说自己害怕得逃走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回来,发现刘晓薇已经被整理成上吊的样子了。” “警方留下的档案里,也说刘晓薇是上吊自杀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林悦当然有说谎的可能。” 其实陆驿作为判官,哪里能看不出这个鬼有没有说谎。他的勾魂索自带吐真效果,林悦后面的这段供述自然是真的。 “但是,头破血流的死法和上吊的死法,哪怕不做尸检,警方应该光从肉眼判断也能看出区别来。” “你俩的陈述里都说到了有打破头这个情况发生过。” “甚至那个伤口应该很大,才能血流满面,又让刘晓薇失血过多昏过去。” “换句话说,刘晓薇的尸体上,是一定有很明显的头部伤口的。” “为什么警方没有追查呢?” “尸检结果又是谁隐瞒的呢?” “当初你们学校里,或者说,舞团里,有没有家里背景涉及警方的?” 陆驿说话的节奏还是这么慢条斯理,几乎是娓娓道来的挑出了刚才双方供述里,被激烈的矛盾所掩盖的疑点。 这么多年以来,那一段被深埋在岁月尘埃之中的仇恨,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几个鬼魂之间。他们虽然共同栖息于同一座的剧院,但他们也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更别提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同探讨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们各自盘踞一方,沉浸在自己的叙事里。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怨恨和不甘,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自然也就从未发现过其中还有误会。 在陆驿提出之前,刘晓薇坚持相信当初是林悦杀了自己之后,又把尸体摆成了自杀的样子来逃避法律的惩罚。 而林悦则觉得自己十分冤屈,自己确实和刘晓薇起了冲突,但是确实没有杀人,却被刘晓薇的冤魂索了命。 甚至就连做了鬼,都因为刘晓薇内心的恨意更强烈,所以刘晓薇的灵感实力更强,林悦和另外三个被刘晓薇索命的室友只能抱团才能勉强偏安一隅,获得在刘晓薇的实力压制下喘息的机会。 一直到陆驿的最后几个问题抛出来,几个鬼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陆驿一看这几个脸色变化,心知估计是有的。 那三个从头到尾没有怎么开过口的学生鬼,神色都有些恍惚了。 “梁雅……”其中一个学生鬼喃喃道。 “怎么会是梁雅?”另一个神色也很怔愣。 “梁雅?是个怎么样的人?”陆驿耐心的等几个鬼回忆,循循善诱似的帮助她们回想生前的事。 “梁雅,确实是当时警局司长的女儿。”那个最先开口的学生鬼说。 一旦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似乎开口就没有这么困难了。 “当时我们这一届,最出风头的两个人,一个是刘晓薇,跳舞跳得好,家里没什么钱,但是很清高傲气。” 刘晓薇本人在旁边哼了一声。看来死后作为鬼魂的她,性格里那种自傲的部分又被放大了。 “另一个就是梁雅。”那个女生仗着陆驿在这里主持秩序,也没理刘晓薇,接着说道。 “梁雅家里有钱,是这一届学生里,家里最有钱有势的那一梯队。” “明明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但梁雅性格很好,很和善,对大家都很有礼貌。” 说着说着,她似乎陷入了回忆,神色非常困惑。 “怎么可能是梁雅……” 她似乎想说是陆驿搞错了。 但是刚刚被陆驿一巴掌抽得几乎痛昏过去的林悦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学生还没出口的质疑。 “刘晓薇死后,就是梁雅代替她跳了毕业汇演的主角位置。” “梁雅也拿到了剧院的入场资格。” “只是后来冤魂索命的事情闹得太大了。” “不光学校被官方关停了,连剧院和剧团都受到了波及。” “再后面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剧院废弃之后,这些鬼就失去了消息的来源,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了。 第15章 闹着玩 陆驿听完两位女鬼对当年的事件的不同视角的描述后,如醍醐灌顶般给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他抓住了两边故事里,存在分歧的部分。 在林悦离开练舞房到第二天早上这段时间里,练舞房里真的只有受伤昏迷的刘晓薇吗? 会不会有第三人在这个时间段进入练舞房,看到刘晓薇后生了歹念呢? 而且,陆驿提出了“假如当初没有警方关系的介入,那么刘晓薇的死亡恐怕就不会被判定为自杀案件而草草了事”,这个关键的疑点。 让在场的女鬼们想起了当年同届的另一个风云人物。 梁雅。 其父乃是当时警局的高层领导。 看似娴静谦和,温柔待人,出身名门的富家千金。 却也是,刘晓薇死后,成功接替了刘晓薇的主角地位,并且顺理成章地夺走了剧团的入场券,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怎么可能……”其中一个女学生鬼还是不可置信。 “她什么都有了,难道她为了‘在毕业汇报表演上当主角’这么一点小事,真的敢杀人吗?” “更何况,当时刘晓薇那个状态,根本就不可能上台,不可能和她竞争了啊,那她何必要杀人呢?” 陆驿无所谓的耸耸肩。 “谁知道呢?” “我带你们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就算是怨气深重的刘晓薇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好家伙, 自己只是厉鬼, 眼前这个好像是活阎王…… “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驿正了正神色,有些严肃的说。 “吴倩倩呢?” 刘晓薇刚出现在陆驿眼前的时候,就是假借了吴倩倩的身份,甚至披上了假象。 说明她知道失踪的孩子里还少一个孩子,也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姓名。 刘晓薇站起来,回答道:“是我藏起来了。” “应该说,是我送走了。” 刘晓薇的脸色又出现了狠戾的表情,说:“另外几个孩子在欺负她,我看了就生气!” “就把那几个锁在道具间里,把吴倩倩放走了。” 陆驿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太对。 “但是直到我来的路上,”陆驿说。 “吴倩倩都没有回家,还是失踪的状态。” …… 就在陆驿在剧院内审讯女鬼的时候,唐晓天在剧院外也在问话。 “你们失踪这几天,学校里的监控都被翻过了。”唐晓天对孩子们的口气很严肃,甚至称得上是有些严厉。 “我们现在有明确的证据,合理怀疑你们在校园霸凌吴倩倩。” 其中一个孩子急了,刚想开口,就被唐晓天抬手制止了。 “当然了,你们可以不承认。” “你们也许会说在厕所里用水把吴倩倩浇得湿透是在闹着玩。” “把她从台阶上推下去也是闹着玩。” “把她的作业和课本撕了是闹着玩。” “剪她的头发也是闹着玩。” 唐晓天顿了顿,然后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很突兀的笑容。 “只要你们觉得这些,都是闹着玩,” “那自然会有其他人,跟你们……” “闹着玩。” 第16章 吴倩倩 “只要你们觉得,这些都是闹着玩,” “那自然会有其他人,跟你们……” “闹着玩。”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日头偏西,阳光泛出暖意,有些发橘的光线透过头顶的树叶缝隙,细细碎碎的落在唐晓天端方周正的脸上。 他正咧着嘴,笑得十分坦荡。 唐晓天作为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如此几乎直白的威胁,让几个刚刚被一个女鬼从一群女鬼的手里救出来的孩子们,吓得缩了缩脖子。 明明这些人,在校园监控里仿佛那些恶霸无赖一般,推搡、威胁、伤害更为弱小的同学的时候,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有恃无恐。 在更为强大的大人面前,却缩得跟什么乖巧的鹌鹑似的。 陆小红在旁边撇撇嘴,别开了眼。 搞校园霸凌的,不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贱骨头吗? 陆小红今天刚掌握了一点灵感外放的能力,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收一放自己的感知触须,熟悉熟悉这种灵感操纵能力。 却意外发现旁边的草丛里似乎偷偷摸摸躲着一个人。 “谁在那里?!”陆小红大喝一声。 唐晓天正对着几个霸凌者笑得龇牙咧嘴的,听到陆小红这一声叫喊,立刻快步过去查看。 他单手就从草丛里拎起一个人来。 在剧院门口因为无人打理而疯长到半人高的草丛中,一个瘦小的女孩被强行拉出。 她的身体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的手臂和双腿都纤细到感觉能轻易折断。 女孩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像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的幼兽被天敌发现时的慌乱。 也不知道一个城市里的小孩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态。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落下的一些碎发遮住了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不合理的发黄的脸色一看就有些营养不良。 在被拉出草丛的过程中,她始终瑟缩着,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几乎有些应激的害怕反应。 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怀里的东西,一时看不清是什么。 “你是……吴倩倩??”唐晓天看清她的脸后,有些惊讶。 他从草丛里拽出来的这个瘦小的人影,正是失踪的孩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剧院里被找到的吴倩倩。 如果陆驿在场,他就会发现吴倩倩本人和刘晓薇假装的模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瑟瑟缩缩的神情都类似。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晓天忍不住又问。 吴倩倩害怕的使劲缩了缩,没说话。 那几个刚才还鹌鹑一般的霸凌者,一看到吴倩倩那窝囊样,立刻又大声起来。 “吴倩倩!你早就跑了?!” “你早就跑出去了居然不叫人来救我们?!” “就是!你也太坏了吧?!怎么会有你这么贱的人啊?!” “你就是故意想让我们死在里面是不是?!” 陆小红倒是在刚刚发现这边有人之后,见唐晓天接手处理就全没关注过这边。 就在一群孩子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唐晓天试图打断,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只盯着剧院大门的陆小红唰的一下眼睛都亮了。 她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嘴里喊了一声“老板”。 上扬的尾音,欢快的语调,无不昭示着她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的女鬼,心里头其实只关注自己的契约者。 陆驿看到陆小红第一时间迎上来,也带着慈祥的笑意,嗯了一声。 听到这边动静,抬头看过来的唐晓天正好看到这个父亲一般的笑容。 唐晓天在心里震了一下。 靠, 刚刚陆驿是不是就在车上用这个笑容看自己来着?? 第17章 唐队长,晚上好 唐晓天看到陆驿对陆小红的慈父笑容,突然意识到刚刚陆驿看自己就是这个表情。 内心被这个发现震了一下。 陆驿这小子自己也没多大年纪,居然还想充长辈?! “呔!”唐晓天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不爽的气音。 然而那边父慈女孝的,根本没人理他。 这边几个孩子又吵作一团。 最后唐队长只能悻悻的带着一车孩子离开,先把孩子们带去最近的派出所,给孩子们的家长和其他同僚们同步一下消息。 有好几个孩子一起失踪,这可是要紧的大事儿,要是搞不好,全市上下班子都得吃挂落。 至于陆驿和陆小红,则只能自己打车回店里。 这天唐晓天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算勉强把事儿处理完,只剩下一些材料补齐就算大功告成。 他本想回家洗漱休息的。 也许是太累太困, 所以有些神思恍惚…… 也许是今天白天来过这里, 所以一时走岔了路…… 总之唐队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车停在了十字路口那家“丧葬用品专门店”门口了。 陆家从来都是夜不闭户的。 笑话, 哪家蠢出生天的小贼会来丧葬用品店里偷东西? 就算不嫌晦气不嫌瘆得慌,总也要考虑现代社会里这样要倒不倒的小店里能有多少现金吧。 唐队长想了想,还是下车,上前敲了敲没锁的店门。 陆驿这店用的是最古朴的双面开的木头门,仿佛是古代文人咏诗的柴门木扉。 有风还自掩,无事昼常关。 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 叩叩叩。 向来自信张狂的唐队长,难得自我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毕竟此时已经半夜一点了。 唐队长敲了几下,就有些迟疑的住了手,心道这么晚应该睡了吧。 就在他准备回到车上回家休息的时候,木门从里被打开了。 “唐队长,晚上好。” 门里的陆驿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意,轻声打了个招呼。 “咳咳……”唐晓天又无端咳嗽了几声,“陆老板,这么晚还没睡啊?” 陆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哦,对……陆老板是鬼修……哈哈……” 唐晓天有些尴尬的自己回答了自己的蠢问题,又干笑了几声。 “进来喝杯茶吧。”陆驿转身引路往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子里。 陆驿的小茶炉上永远温着一壶水。 如同白天的午后一样,两人在院子里坐下。 陆驿没有问唐晓天来干什么,只是沉默的倒了杯水递过去。 “那几个孩子都送回去了。”唐晓天率先开口,打破深夜的沉默。 “那几个孩子之前在学校里就霸凌吴倩倩。” “他们几个逼她一起去废弃剧院探险,然后想把她丢在那,自己藏起来偷看她崩溃出丑的模样,还计划拍下来取乐。” “结果在那边遇到了仗义的大姐姐。” “那个大姐姐自称刘晓薇。” “他们这些人去冒险之前都是查过当年的新闻报道的,当然知道当年第一个死者就叫刘晓薇。” “所以他们以为真的撞鬼了,吓得把吴倩倩丢在那就跑了,不小心误打误撞被锁进了道具间。” 唐晓天继续讲着。 他也不太知道为什么处理完公务的深夜凌晨,还要专门跑过来和陆驿讲一遍故事细节。 明明之前他也不至于和玄门的人讲得这么细,遑论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根本没有必要来再交代后续。 “而吴倩倩本人,则说她根本没看到什么大姐姐,只知道进入黑漆漆的剧院之后没多久,那些经常欺负她的同学们就尖叫着四散奔逃了。” “她一方面感觉害怕,另一方面又觉得又是大家在捉弄她。所以就害怕的找了个角落窝着。” “一直到今天白天才敢离开剧院。” “但是因为剧院在城郊,平时没什么人会路过,吴倩倩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城里,所以只能在剧院门口等着。” “看到我们过来,也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坏人,就藏在草丛里观察。” “直到,被陆小红发现。” 唐晓天忙了一天,一晚上连水都顾不上喝,一直到陆驿这里才想起要润润嗓子。 这会儿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有些喑哑低沉的男声在闹市中孤僻的小院子里响起,又散落在深夜的风里。 陆驿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着,手里把玩着一把缠龙攒金剪。 这把缠龙攒金剪正是当初张子平趁着陆驿沉睡的时候,来店里叫门的时候,手中用来掣肘纸人的那把。 当时张子平被陆驿暴力压制,这把金剪也就被遗落在了店里。 道家素来如此,张子平是自己上门挑衅还打输了,那法宝被陆驿缴械留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多得是“我观此物与我有缘”这类的套话。 别说张子平理亏,就算是陆驿真是明抢,他也没什么办法。 弱肉强食。 这是自古以来,最朴素的道理了。 第18章 去问问你的死因 唐晓天办完失踪案,出于他自己也尚不明确的原因,深夜驱车来到了陆驿的丧葬用品店里,坐在凉风习习的院子里,给陆驿讲了讲案件的后续。 陆驿的脸色在深夜里看起来更白了。 如果说白天在阳光下还有点活人气血的话,到了晚上简直已经白得有些发青了。 再配上他那已经长到脖子的灰色头发,和在月光下透亮的浅色瞳仁。 整个人的颜色淡极了, 好像马上就要溶化在月光里了。 “唐队长,我问你个事儿。”陆驿慢吞吞的开口道。 “你说。”唐晓天仰面躺在摇椅上,非常惬意的眯着眼。 陆驿问:“当年,学校和剧团接连死人,但是最后不了了之,你们就没有去找过线索吗?” “找过啊,”唐晓天随口回答道。 “大概十年前吧,” “当时的警局高层被挖出一大片黑社会保护伞,整个市局都清洗了一遍。好多高层都被抓了。” “过往的悬案冤案都从别的省调人过来成立专案组重新梳理过。” “但是当时距离舞蹈学校出事也已经过去十年了,很多物证都消失了,人证也找不齐全,要么就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陆驿略一思忖,又问道:“那当年,刘晓薇她们同一级有个女孩,叫梁雅,她父亲是当时的警局的司长,这个人你们查过吗?” “查过。”唐晓天不假思索的肯定道。 “我看过那个卷宗。十年前旧案重查的时候,其实梁雅是被重点怀疑过的。” “一来,在当时舞蹈学院里,学生们信息封闭,头脑狂热,目标也很一致,都是为了毕业汇报表演,演得好就能进入剧团,成为正式的舞者。” “刘晓薇死后,梁雅就成了那一届毕业汇报表演的主角,而且也拿到了那一届唯一一个进入剧团的名额。” “二来,就像你说的,梁雅的父亲是当时的警局高层。” “如果梁雅牵涉其中的话,她父亲有能力暗箱操作,抹掉她在其中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十年前的那场内部整肃清洗,明确了梁雅的父亲,当时的梁局长,就是黑恶势力保护伞之一。” “他本人被双规惩处,所有特别关注过的案子和涉及其亲友的案子,当年都被单独整理出来,重点重查了。” 陆驿接话道:“但是十年前没有给梁雅定罪,是因为没有证据?” 唐晓天说:“对,没有证据。”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梁雅在事发当年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学生,怀疑她本就有点勉强。” “加上后续死人的时候,梁雅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 陆驿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唐晓天实在是累极了,在摇椅上晃晃荡荡的,竟不知不觉的闭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陆驿手中一直把玩着缠龙攒金剪,未曾放下。 金属锋利的冷光在陆驿白得刺眼的指尖翻飞。 就在唐晓天的呼吸逐渐变成呼噜声的时候,陆驿手中的金剪动了起来。 咔嚓、 咔嚓…… 几声轻响过后,一个一看就出自陆驿之手的粗陋的纸人就诞生了。 陆驿从一旁的桌边拿过笔,润了润,在纸人的脸上,轻轻点上五官。 两个圆点就算是眼睛。 一竖一横两道线条就当是鼻子和嘴巴。 到了最后,陆驿的指尖轻轻划过金剪的锋利的锋刃。 一滴殷红的鲜血落在了纸人心口的位置。 纸人站了起来。 “去吧,” 陆驿轻声说,似乎怕惊醒了旁边疲惫的唐队长。 “去问问你的死因,” “去了了你的前尘。” 纸人身高不过三寸,站在陆驿掌心,给他鞠了一躬,然后就这么凭空飞起。 似乎只是一片被四周的晚风吹起来的小纸片一样,消失在夜幕里。 第19章 梁雅艺术培训 每天晚上最后一波学生上完课后,梁雅总是习惯独自留到最后,一间一间查看一下每间舞蹈教室是否收拾停当。 梁雅很享受这种深夜独自审视自己的事业成果的感觉。 自从当年她父亲被双规抓走之后,她就从旁人眼中意气风发的局长千金,本城上流圈层着名的白富美,一夜之间成了贪污犯的女儿。 她难以忍受这种落差感,一度逃离过这个城市,去国外生活了几年。 等梁雅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公众视线里的时候,带着她个人品牌的舞蹈学校。 几乎是一夜之间,梁雅艺术培训,就成了本城最时髦的艺术培训机构。 只不过几年时间,这座城市好像已经遗忘了当年反腐中落马的梁局长,只知道有个从国外进修回来的着名舞者,cynthia,梁雅。 她带着国外着名舞团进修的光环,优雅得就像十七岁时毕业汇报表演时候的那只白天鹅。 梁雅接受了本地纸媒的采访,登上了杰出新秀企业家名单,被印在各种杂志的封面上。 如今时年37岁的梁雅,依然美丽优雅。她紧致的下颌线,明亮的眼神,永远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脖颈,被印在巨大的灯箱上,向所有进门的学生家长展示。 仿佛是在卖给家长一个美梦。 一个“只要你送孩子来学习舞蹈,那她也会成为我这样高贵大方的女性”的美梦。 梁雅艺术培训的课程卖得很贵,学前初阶班的课程一年两万三,高阶课程一年八万八。 这还是大班课程,要是一对一单独培训收费则更高。 然而家长们依然趋之若鹜。 这座城市并不算很大,也并不是很发达。 居民收入不高,在培训消费上的预算十分有限,但是很多家庭自己咬牙勒紧裤腰带都要把孩子送去上培训机构昂贵的课程。 也许有人觉得这类家长虚荣,也许有人觉得他们只是从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他们只是希望孩子能过上,比自己好的人生。 梁雅院长,那样高贵美丽的女性,就是家长们希望自己孩子能够成为的人。 梁雅在白天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又温柔又有礼貌。 不管面对的是当初和自己交好的白富美闺蜜的奚落,或者是家境贫寒的学生家长很谦卑的送来的沾着土的农产品。 梁雅总是这样,带着和煦的笑容,态度不卑不亢。 但是到了无人的深夜,无人知晓的角落。 梁雅就会关掉学校里的监控,脱掉高跟鞋,站在舞蹈房整面的落地镜前,放开了束缚,疯狂的咒骂。 骂完了,整理好头发和衣服,重新穿上高跟鞋,离开舞蹈房的,依然是那个永远大方得体的梁雅院长。 梁雅艺术培训机构坐落在江边,是一个独栋的三层建筑。 在梁雅通过父亲以前的关系拿下这块地之前,这曾经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梁雅的父亲已经下马十年了,但是留下的庇荫依旧能在一些明面下的操作给梁雅带来事业上的方便。 梁雅的父亲还没有出狱。 当年如果梁家愿意归还不当得利的话,梁父其实可以轻判一些。 但是梁雅不愿意。 一个早五年释放的落马的父亲,和几千万的现金,梁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她当年去国外避风头,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躲避世人的白眼和流言蜚语。 梁雅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古董名画。 这是富人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灰色收入的洗白方式。 有画商古董商中介,专门做这种掮客生意。 通过高价购买一些艺术品,然后把再高价卖出,转过一道的外汇,就是清清白白的艺术品卖出的收入。 梁雅就是靠着这笔被洗白了的赃款,“白手起家”,一手创立了如今小有名气的商业版图。 这天梁雅也如往常一样,在培训机构里留到了最后。 她精致昂贵的高跟鞋的鞋跟,哒哒哒的在装修豪华的宽敞走廊里有节奏的响起。 梁雅一间一间的查看每一间教室的灯光空调是否关闭,舞鞋教具有没有收好。 看起来就像一个尽心尽责,热爱这所学校的机构负责人。 到最后一间舞蹈教室了。 梁雅用手机遥控关闭了这间教室的监控。 然后梁雅脱下高跟鞋,赤脚走进最后这间舞蹈教室。 这间舞蹈教室相比于其他教室来说,更小一些,装修风格也不太一样。 如果有旧人在场,估计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当年安琪拉舞蹈学校的排练室的模样。 梁雅在自己的培训机构里,布置了一个与当年刘晓薇死亡现场一模一样的舞蹈教室。 梁雅光着脚,走到镜子前,伸手扶住了镜子前的压腿杆,双手撑在上面,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呼……” “呼……” 沉重大口的深呼吸,在寂静无人的舞蹈房里显得十分明显。 梁雅放肆的大口的呼吸了一阵子之后,仿佛醉氧一般,面色逐渐泛红。 然后毫无征兆的,她突然暴烈狂躁的破口大骂起来。 “他妈的一群乡巴佬!” “麻痹的!” “长这么丑的穷逼小孩送来干什么!老子的地都被弄脏了!” “没钱学什么艺术?!” “学出来去卖啊!” “哈哈哈哈!” 梁雅神经质的一边大骂一边大笑,言语咒骂中的恶意喷涌而出,满嘴的脏话和她白天表现出来的温柔善良模样全然不同。 “不用学就能卖!下个月表演我就让人来挑!保管给你们穷逼爹妈卖个好价钱!” “穷鬼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哈哈哈哈!” “要么就跟当年刘晓薇一样!去死啊!” “学得好有什么用!在阴曹地府里跳啊?哈哈哈哈……” 梁雅大笑起来,似乎笑得有些缺氧,扶着栏杆都要站立不住了。 她慢慢滑倒坐在地上,姿态非常放松。 白天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她驼背耸肩的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仍然不够放松,又换成了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 她好像觉得这个姿势挺好的,又不影响她发疯,又放松。 于是优雅得体的梁院长,梁老师,就这么几乎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继续叫嚷。 “妈的一群农民给我送什么土特产!难看死了!” “啊啊啊啊!” “老子搞这么贵的地!是用来给这群穷鬼拖麻袋送土豆的吗?!” “什么低档货也敢往我这里送!” “还舔着脸好意思让我多照顾他家小穷鬼!” “妈的看到那个小穷鬼就来气!长这么丑还畏畏缩缩一副窝囊样!” 梁雅说急了还猛捶了两下地面。 “又丑又穷又土又窝囊又下贱!啊啊啊啊!”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脏东西!!!” “以前的刘晓薇!就是这么死的!” “麻痹的吴倩倩!我也迟早杀了!” “都杀了!” “都杀了!” “哈哈哈哈……” 第20章 怎么偏偏是你 江边独栋的高档艺术培训机构里, 平日里高贵优雅的品牌创始人,着名的归国舞者,梁雅,正卸下了伪装,状似疯魔的在一间有些特殊的舞蹈室里尽情发泄。 她跪伏在地上,一边尖叫咆哮,一边大声咒骂,一边疯狂大笑…… 污言秽语和赤裸的恶意,充斥着整间舞蹈教室。 因为夸张的面部表情而扭曲变形到几乎狰狞的五官,涨红的面皮,暴起的青筋, 还有因为俯面向下张嘴大笑而滴落到地面上的口水……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这一幕的话,估计会误以为这是精神病院监控。 梁雅曾经,非常害怕,这个模样的舞蹈教室, 不是这一间, 是二十年前,在安琪拉舞蹈学院的那一间。 …… 二十年前。 梁雅一直都有在无人的教室里对着镜子说话练习的习惯。 虽然平日里表现得很平易近人,其实梁雅心里一直都有些看不起那些舞蹈学院的同学们。 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练习。 这天她也如往常一样,打算独占一个舞蹈练习室。 推门进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里头有两个人。 一个是林悦老师的傻子弟弟。 另一个,是头破血流生死不明的女学生。 那个又高又壮的傻子,好像是想脱那个昏迷的女学生的衣服! 梁雅的脑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你干什么?!”梁雅大叫一声。 十七岁的梁雅,不算很通男女之事,但是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 何况地上那个人一头都是血,一看就是被打伤了。 林天赐,也就是林悦老师的弟弟,怎么敢在学校里伤害女学生?! “林天赐!你干什么!” “你放开她!” “你再不滚我喊人了啊!” 梁雅条件反射的,一边大叫着,一边抓起手里装着练功服和舞鞋的包就砸了过去。 梁雅在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危险安全的问题。 她一直都被保护得太好了。 梁雅的父亲的警局高层,出入都有小汽车和保镖,后来就读的舞蹈学校又是寄宿制女校。 梁雅一直到十七岁为止的人生,面对过最大的危险,也不过就是学自行车的时候摔伤过膝盖。 她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自己独自面对一个拥有成年男性体格和力气,体重却高达 200 斤且心智不全的男人,会是多么危险! 梁雅丢出去的皮质包包,砸中了林天赐的头。 林天赐虽然心智不成熟,但是也只是傻了一点,智力水平停留在五六岁的程度,并不是不知道疼。 懵懂无知的林天赐,智力水平甚至还不如聪明一点的狗,心中没有伦理道德观念的概念,更谈不上什么羞耻之心。 他就如同一只身处蛮荒之地的野生动物一般,凭借着身体本能去行事,对于周围的世界和社会规则一无所知。 然而,尽管他在心智方面存在明显缺陷,但偏生,他又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的个头,两百斤的体重,行动起来仿佛一座铁塔。 其身体也已发育成熟,进入了性成熟期,有原始的欲望。 这种生理与心理发展的不平衡状态,使得林天赐成为了一个看似无害,实则失控的野兽。 野兽在发情期都会变得充满攻击性,何况还是在发情的时候,被击中了头部。 他感觉到自己被砸痛了。 他很生气。 林天赐大叫着冲了过来,狠狠地推了梁雅一把。 梁雅感觉自己像是被车撞了一样,被猛的推得磕在了身后的门上。 她一时吃痛,倒在地上,疼得倒抽凉气。 林天赐在家里被惯坏了。他是千娇百宠的幺子,又生了这样的病,更是得了家里过多的宠溺和疼惜。 就算是在家里,如果稍有不如林天赐的意,他对着老父老母也是动辄殴打。 一边打一边还要发出孩童发脾气时那种无意义的叫唤。 他泄愤似的对着梁雅的肚子用力擂了两拳。 梁雅只觉得一股剧痛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脑海中也变得空白一片。 她想要呼救,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只能发出嘶哑而微弱的喘息。 林天赐满意了。 然后他发现, 诶?这也是一个女的。 梁雅用着家里带来的进口洗发水,还有精心挑选了味道的栀子花香的洗衣液。 平日里沁人心脾引来同学艳羡的香味, 在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林天赐在心里比较了一下, 刚刚来的这个,香香的,又漂亮, 之前在教室里的这个,一脑袋的血,不好看。 于是林天赐凭着本能的生理冲动,压在了梁雅身上…… …… 那天的舞蹈教室,发生了让梁雅性格发生剧变的事。 …… 梁雅因为挣扎不止,被林天赐抓起头发重重的往地板上砸了一下,中途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天赐不知所踪。 自己衣不蔽体,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掐痕,甚至还有被牙齿咬过的齿痕…… 难以言说的位置传来剧痛。 梁雅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重重磕在练习室地板上过的后脑似乎让她有些脑震荡, 她不明白……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剥离开了。 肉体上的各种钝痛,撕裂痛,好像根本不及内心的那种迷茫和崩溃。 梁雅就这么呆呆的躺在舞蹈教室的地上。 直到教室里的另一个人,发出一声闷哼。 “救……” 那个最开始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女生,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救……” 梁雅好像逐渐神魂归位。 她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 四肢并用的,狼狈的爬到了那人身边。 借着窗外今夜明亮的月光,梁雅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刘晓薇?”梁雅有些惊讶。 刚刚尖叫呼救过的嗓子,现在发出声音还会有种干涸的痛感。 梁雅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到现在都未曾睁开过眼睛,只是凭着本能在呼救的刘晓薇。 怎么会是你? 竟然是你? 梁雅觉得荒唐极了。 那一瞬间,她简直要对这捉弄人的命运发出大笑。 为什么偏偏会是刘晓薇? 第21章 爸,我刚刚杀人了 梁雅曾经向父亲抱怨过,说学校里有个穷黄包车夫家的女儿,一直压自己一头。 梁父向来对女儿很严厉。 闻言只是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剜了梁雅一眼,说:“如果你不是汇报表演的主角,那表演我就不去看了。” “你要是给个穷鬼当配角,我丢不起那人。” 梁雅嗫嚅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接下来的整整两年,梁雅一直暗地里推动其他同学对刘晓薇的霸凌。 她暗自祈祷,希望刘晓薇因为承受不住被排挤和欺负,而主动退学。 这样自己就是毫无疑问的本届首席了。 但是事与愿违,没想到那个黄包车夫家的穷姑娘,真就硬生生忍下了这么多的欺凌屈辱。 眼看就快毕业了,梁雅有些着急了。 她最后只能兵行险着,拿出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买通了家里的司机,帮她去把刘晓薇撞伤。 “只要撞得她不能参加一个月后的汇报表演就可以了,不用撞死她。” 一个月时间,是梁雅预留的,重新排舞和练习的时间。 不要撞死,是十七岁的梁雅,心生恶意之后最后的底线。 然而…… 然而就是梁雅做了恶事却还留下的这一线余地,把她自己的人生也摧毁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 梁雅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扯得不成样子,后脑还在持续的隐隐作痛,身上也到处都是淤青,哪里都痛。 梁雅就这么四肢着地,就着刚刚勉强支撑起来爬过去的动作,趴在地上,又哭又笑。 “刘晓薇……我就不该心软的,我就该杀了你……哈哈哈哈……” 梁雅的声音被绷紧到变形,听起来简直如同女鬼泣诉。 “我就该杀了你……” “把你们都杀了……” “哈哈哈哈……” 满脸是血的刘晓薇躺在地上,还在昏迷中,只是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呓语。 梁雅发泄完心里的崩溃后,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冷静了下来。 梁雅抓过被随手丢在旁边的,原本属于梁雅的那件演出服。 这件白天鹅的演出服上,早在刚刚就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 梁雅拿着演出服,细致的擦拭起了刘晓薇脸上的血迹。 “你看,你看这件演出服……” 梁雅语气温柔的对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刘晓薇说着。 “你本来就脏,可你偏不肯认。” “非要让我的人生也被你弄脏。”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梁雅一边说,一边很快把刘晓薇的脸擦干净。然后她又拿过放在一边的刘晓薇的舞鞋。 芭蕾舞鞋上,有长长的绑带。 梁雅把绑带绕过了刘晓薇的脖子,然后慢慢的,逐渐的,收紧。 “你早就该死的。” “怪我。” “是我不该心软的。” “心软只会害了我自己。” 梁雅手上的绑带越勒越用力,几乎要磨破了她自己娇嫩的手掌心。 昏迷的刘晓薇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挣扎起来。 然而失血过多又瘸了一条腿,目前还在昏迷的她,根本无力反抗现在已经陷入魔怔的梁雅。 梁雅最后把刘晓薇的尸体,挂在了舞蹈练习室的压腿杆上。 那个高度堪堪只够让刘晓薇坐着离地,但凡她清醒挣扎,就不可能以这种姿势上吊自杀成功。 梁雅离开前,还把整个教室尽量恢复原状,自己也换了一身带来的干净舞蹈服。 她趁着夜色回了家。 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定有破绽,何况学校里死了人,这是大事,父亲迟早会知道,与其等父亲知道之后发落,不如自己主动提前承认。 梁家这天不知为何灯火通明。 梁雅进了门,心里非常紧张忐忑。 她不知道父母对今天的事情会是什么态度,但是她一定要说。 她心里很清楚,只有父母有能力给自己今天的事情兜底。 “回来了?” 出乎梁雅预料的,客厅里只有梁父一个人。 梁雅捏着拳头,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踏进客厅,喊了一声爸。 梁父嗯了一声,也没有问她今天怎么回来了,也不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梁雅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种气氛压疯了。 就在梁雅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的时候,梁父主动开口了。 “明天你就请假吧。” “还有这个钱包,你拿回去。” 梁父把面前茶几上的那个布袋子丢到梁雅面前。 那是梁雅为了买通家里的司机去撞刘晓薇的时候,装钱的那个布袋子。 梁雅看着眼前这个街上买来的,自以为没有任何个人标记的钱袋,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个小姑娘,叫刘……刘小什么……”梁父说。 “赔了她家两千块钱,这事儿我处理了。” “以后这么不干净的手脚不要做。” “看看你做的什么,用自己家的司机去撞人。” 梁父皱着眉说。 “不过,” 梁父话锋一转。 “知道处理掉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也算你长大了点。” 梁雅木然的听着。 “爸。”梁雅出声打断了梁父的训话。 梁父有些不满:“我在说话,你怎……” 梁雅却有一种破罐子破摔似的释然,她再一次打断了父亲的话。 “我杀人了,刚刚。” “我亲手把刘晓薇勒死了。” 梁父震惊:“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一直优秀听话又有些谨小慎微的女儿,脱离了他的掌控。 “嗯,她的尸体还在学校的舞蹈室里,我做成了上吊的样子,不过可能有些处理得不太好,可能需要爸你帮忙收尾。” 梁雅的神色很轻松,好像是在和自己的父亲说今天学校做手工作业,烧了个陶瓷杯子,不过可能上色不是很好。 “哦,还有,” 梁雅的神色还是很平静。 “我刚刚被强奸了。” 第22章 全身而退 第二天,梁雅称病没有去上课。 林悦发现了被挂在舞蹈练功房里的刘晓薇的尸体。 是为刘晓薇尸体被发现的当日。 十分“恰巧”的,梁司长当天正好来找吕校长谈论毕业表演主角是否能更换的问题。 林悦惊慌失措的去报告校长的时候,梁司长也在校长办公室里。 梁司长作为警务人员,一听到学校里出了人命案件,当机立断就封锁了案发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部下。 “我不允许学校里出现这么可怕恶性的事件!” 梁司长当着下属和学校管理人员的面,十分义正辞严的说。 “何况又是临近毕业的时候了,要是查不出来,那别说毕业表演会受影响,搞不好学校都要关停。” “吕校长,你说是吧?” 梁司长的眼神扫过吕校长,正义的脸上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吕校长想起来之前,两人在办公室里谈论的汇报表演主角人选的问题。 她当然清楚梁司长这话的意思。 她赔着笑脸,点了点头。 …… 刘晓薇尸体被发现的次日,本案以“她难以承受残疾的现实,愤而在生前的舞蹈排练室自杀”结案。 刘晓薇死亡第三天,学校组织了悼念活动,并宣布本届毕业汇报表演的主角人选更换为梁雅。 梁雅本人脸上还带着泪痕,接受了这个安排。 这个总是带着栀子花香气的天之骄女,眼里噙着泪花,说:“我会带着刘晓薇的舞蹈梦想一起走下去,会竭尽所能的努力,不让刘晓薇失望。” 然后她接过了汇报表演负责老师林悦递过来的花束。 刘晓薇死亡第五天,在距离3公里外的水塘里,发现一具男尸,被证实为林天赐,警方给出的死因是失足落水,溺水身亡。 刘晓薇死亡第七天,同宿舍的室友张芳死亡。 刘晓薇死亡第十四天,同宿舍的室友曹春香死亡。 刘晓薇死亡第十八天,毕业汇报表演,在维多利亚剧院如期开展。 梁雅作为主角白天鹅,展现了非常完美的表演。玛丽珍剧团的负责人当场给她发了录用通知。梁雅的父亲作为本地名流也在特别邀请席位观看了表演。 一时间宾主尽欢。 刘晓薇死亡第二十一天,刘晓薇的室友孙冰死亡。 刘晓薇死亡第二十六天,安琪拉舞蹈学校暂时关停封校,学生被放回家。 刘晓薇死亡第三十五天,作为民间认为死后回魂最重要的一天,无事发生。 学校高层为此松了一口气。 刘晓薇死亡第四十九天,玛丽珍剧团的舞者,兼任安琪拉舞蹈学校老师的林悦死亡。 且死亡地点正是刘晓薇死亡的舞蹈教室。 当时学校已经被封闭,尤其作为事件始发之地,照理来说,哪怕是可以临时进入学校的本校老师,也会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 无人知道林悦为何在当晚出现在那里。 最开始刘晓薇死亡的时候,社会影响并不算大。 一方面,刘晓薇的死亡是以自杀结案的,并不涉及恶性案件,公众关注度本就不高,最多叹惋一句真是可怜。 另一方面,当时的新闻主要依靠传统媒体,纸媒和电视为主。在警方压制下,报道力度非常小。 但是在连续死亡四个学生并且暂时关闭学校,把学生放回家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十几岁正是最藏不住事儿的阶段,安琪拉舞蹈学校又在本市是备受关注的学校。 往日里家长们都以自家孩子在安琪拉学跳舞为傲。 这不年不节的,学校突然放假,邻居亲友们自然会随口问原因。 八卦是人类的难以按捺的天性。 于是,“安琪拉舞蹈学校闹鬼,已经死了好几个学生了!”这样劲爆的新闻几乎是一夕之间传遍了街头巷尾。 本就对时下八卦消息特别关注的市民们,在听说又死了一个老师,还是死在学校里的之后,对安琪拉舞蹈学院的态度从尊敬到八卦到有些不满了。 认为是校方管理疏忽,竟然导致了这么多人的死亡。 夭寿哦,还是这么多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 原本打算等刘晓薇丧期结束就恢复正常教学的安琪拉舞蹈学院被迫彻底关闭。 “梁司长!当初是你跟我说,只要暂时关闭,避避风头,后续学校就能没事的,现在你这么强硬的要求永久关闭是什么意思?!” 吕校长站在梁家的客厅里,言辞激烈的质问着。 她原本视若珍宝的学校在今天接到了官方的通知。 在没有得到任何商议余地的前提下,她的学校被直接勒令无限期关停。 “吕校长,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梁父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实在是现在社会上都对学校很不满,认为是学校管理不当,才导致了这么多学生的死亡。” “死了这么多人,我也很为难。” “毕竟警方还得查案。” “你管理学校不当,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也没有来质问过你什么,怎么现在你还反过来怪起我来了。” 梁司长坐在自家挑高的客厅里,身下是进口的真皮沙发,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梁家别墅的花园。 梁司长背着光坐着,吕校长被他身后的阳光晃得,几乎看不清梁司长的表情。 吕校长看着眼前梁司长一番毫无诚意的演技。 从她进门起,梁司长就没有站起来打招呼,从头到尾,屁股都稳稳当当的坐在沙发上。 这近乎倨傲的态度,和上次在校长办公室里,梁司长带着笑容询问是不是有机会让他女儿做汇报主演的时候,简直大相径庭。 女儿……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吕校长的胸口起伏着,嘴里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哪怕学校里死了好几个人,当时,你还是建议我坚持按照原本的安排开展汇报表演,只是为了让你女儿以首席的身份毕业,进入剧团。” “汇演之后,你让我把学生放回家,就是为了让学校里的事情传出去,让事情闹大,学校被迫关停。” “毕竟死了人,你们警方也要承担责任,现在你把责任全推到学校头上,让学校的关停成为这系列事件的结果。” “你作为警方,交出了查案的结果;梁雅作为优秀毕业生,进入剧团……” “只有我,只有我……” “只有学校被关停,但是你不在乎,对吗?” “从发现刘晓薇的尸体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想好了,要让学校去承担这条人命。” “而你们梁家,带着荣誉,全身而退。” 第23章 吕校长,有空再来玩啊 梁家住的是独栋花园洋房,客厅又大又明亮。 脚下铺的是舶来品手工地毯,人踩在上面又轻又软。上面放着红木的茶几和体积巨大的进口皮质沙发。 巨大的沙发后面就是梁家的花园,头顶上的巨大的水晶吊灯。 吕校长本身家里条件也不错,还去国外留学过几年,这才能在国外资本投资的安琪拉舞蹈学校里当校长。 但还是会被梁家的富贵晃了眼。 从来没有人蠢到去问“警局的工资这么高吗”这样的问题,能问出这种蠢问题的人,连梁家的门都进不去。 然而现在,吕校长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客厅,窗外花团锦簇的花园美景,却全然无心欣赏。 她只觉得冷。 恰在此时,梁雅顺着楼梯从二楼下来,正好瞧见吕校长说完之后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吕校长,您怎么来了?” 于是这个向来以礼貌温和得到师生们良好口碑的富家千金,非常友好的主动对自己的校长打招呼道。 吕校长在心里对梁家百般怨念,但是她做老师多年,职业道德让她在心里试图把梁司长的作为和梁雅分开。 “吕校长您怎么站着,快坐吧。” 梁雅来到客厅里,招呼道。 “小雅,我跟你老师在谈事,你先上去。”梁父开口道。 梁雅眨眨眼,乖巧的点头说了声好。 她走到楼梯上,准备回到二楼,才走了几节台阶,就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转向吕校长。 “校长,听说那天,是你告诉刘晓薇,可以提前毕业,她才回学校的。” “要不是为了毕业证,她应该也不会跟林老师去舞蹈教室吧。” 梁雅看着校长,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她被欺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梁雅直勾勾的看着吕校长。 “她的死,你应该也有责任吧。” 说完,梁雅眨眨眼,刹那间,那种她最惯常的亲切礼貌的笑容又回到了她脸上。 好像刚刚面无表情指责吕校长的画面,只是一场幻觉。 梁雅上楼了。 留下吕校长呆愣在了原地。 回想刚才梁雅的话语,她只觉得一股寒气慢慢从后颈冒了出来。 梁雅是在告诉她,刘晓薇死前是被林悦带去了舞蹈教室。 而且自杀的原因和生前被同学欺负有关。 但是…… 吕校长迟钝的想着, 但是刘晓薇死后,好像最大受益者,就是梁雅。 就连梁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时间都这么巧。 这么巧,就是那一天,刘晓薇的尸体被发现了。 吕校长好像突然猜到了什么,一瞬间脸都白了。 是了,是了…… 那天梁司长突然来学校拜访,“恰巧”碰到了刘晓薇的尸体被发现,然后他立刻就宣布封锁现场,接下来就是警方,或者说,是梁司长自己的人,接管了这件事。 其实原本哪怕梁司长不在,学校也是要报警的。 但是正因为梁司长人就在现场,所以本案的负责警员直接被梁司长任命,定了自己的心腹下属。 他这么着急是因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刘晓薇不是自杀? 吕校长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里闪现出了刚刚梁雅的笑容。 是因为现场留下了梁雅的痕迹!所以梁司长才这么着急的! 然后呢? 然后,他用这个案件的结案,换取了梁雅作为首席毕业,进入舞团,再然后,通过引导自己,把学校搞关闭了。 这样既没有后续的学生再因为好奇去追究当年的命案,也不会有更多的优秀毕业生了。 梁雅的这个“安琪拉舞蹈学校优秀毕业生”将成为这个风光一时的舞蹈学校传奇的落幕。 含金量自然不同于别的优秀毕业生。 她会是最后一个。 “吕校长,在想什么?” 一道轻声的询问,在吕校长耳边响起。 却如同炸雷一般让吕校长惊得连连后退,差点跌倒。 梁司长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踩过厚实的地毯,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位置! “我……我没想什么。”吕校长被自己刚刚的猜测吓到了,现在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既然学校关闭无可挽回,那,那我就先走了。” 吕校长有些不敢直视梁司长的直勾勾的眼睛。 梁雅刚刚就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之前吕校长一直觉得梁雅长得更像她那个温柔的钢琴家母亲,直到现在,吕校长才发现, 梁雅和她的父亲,有一双非常相像的眼睛。 吕校长几乎是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梁家。 她走出别墅的时候,梁雅还在二楼的阳台对着她热情的挥手道别。 “吕校长,有空再来玩啊~” 梁雅的笑容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漂亮极了。 第24章 你活着的时候赢不了我,死了也一样 梁雅趴在地上,姿势极其放松,也极其狼狈不雅。 她曾经很害怕这个模样的舞蹈教室。 但是她再也不是十七岁的,需要父亲帮助,无法独自完善处理整件事情的她了。 二十年前,她在学校的教室里,第一次杀人。 用舞鞋的绑带勒死了刘晓薇。 十年前,梁父被查出贪污受贿,还涉及黑恶势力保护伞。 检方要求梁家归还不当收益,梁雅闻到味道就立刻做出决定,当机立断,壁虎断尾,卷款潜逃。 什么别墅房产全都狠心舍弃,带着金银细软和一些能变现的艺术品就逃到了海外。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清清白白的清白企业家,艺术机构创始人,着名舞者,cynthia,梁雅。 她造了一间和当年一般模样的舞蹈教室,总是深夜独自在这间教室独处。 梁雅在国外也看过心理医生,只说了当年在舞蹈教室救人导致自己受到伤害的部分。 心理医生建议她进行脱敏治疗。 多去类似的舞蹈教室,正面面对当年的事件,正视自己受到过的伤害。 梁雅照做了。 但是比起脱敏治疗,更重要的是,这里似乎变成承载她内心恶念的有求必应屋。 似乎这间舞蹈教室早在二十年前就见过她最邪恶的转变,到如今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里面展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梁雅对着镜子疯狂发泄内心对世界的恶意,对所有能让她想起当年事件的人事物的攻击性。 比如家境贫寒但是送孩子来学跳舞的家庭,比如明明出身寒微但是很有舞蹈天赋的女孩…… 刘晓薇死了,林天赐也死了…… 林老师死了,吕校长也死了…… 活下来的是她梁雅。 梁雅趴在地上恨恨的想着。 事情到最后,才知道我梁雅才是真正的赢家! 今天的情感宣泄得差不多了,梁雅缓缓的从趴着的姿势爬起来。 梁雅慢吞吞的坐起来,余光却瞥见镜子前好像有一双舞鞋。 嗯? 刚刚这里有鞋吗? 梁雅有些迟钝的想。 可能是夜太深了,也可能是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有些大脑缺氧, 在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伸手去把那双舞鞋捡了起来。 这双舞鞋很旧了,被穿得都有些变形了。 款式也是很早年的款式。 梁雅鬼使神差的,把鞋翻了过来。 当年的安琪拉舞蹈学院里,大家为了防止拿错舞鞋,都会在鞋底用油性笔写上名字或者做上记号。 鞋底上赫然写着一个“薇”字。 梁雅瞬间就像被烧红的铁烫了手一样,猛地把手里的舞鞋丢了出去! 梁雅震惊到一时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就这么怔愣的看着自己甩出去的那双穿旧了的舞鞋。 然后她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一眼镜子。 今晚的月光很亮,就算不开灯也能看清室内的模样。 二十年前,那一夜的月光,也是这么亮。 镜子里是口水泪水流了满脸,妆容都花得不像样子的梁雅, 还有她身后穿着当年安琪拉舞蹈学院的统一舞蹈练功服的刘晓薇。 梁雅看着镜子,并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尖叫。 她吃吃的笑起来。 “我又在做梦了。” 梁雅几乎是低声呓语道。 “你又想来带我走了是吗?” “咯咯咯……” 梁雅笑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能带走我。” “何必呢。” “你报不了仇的,刘晓薇。” “你活着的时候赢不了我,死了也一样。” “刘晓薇,我早就说过了。” “当年你多活了几天,都算我心软了。” “我就该在一开始就撞死你。” “又或者,我其实不该在舞蹈房里救你的。” “就该让你被那个畜生糟蹋。” “我还是太心软了。”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心软了。” “你看,都是你不好。” “如果不是你,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你杀了四个,我杀了三个,这些人命,都该算在你头上的。” 梁雅看着镜子里的刘晓薇,声音轻轻柔柔的数着。 “林天赐淹死了,你被我勒死了,还有吕校长……” “如果不是你不肯退学,你不肯把首席的位置让给我,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不死这么多人,学校也不会被关闭。” “要是学校不关闭,吕校长也不会死。” “嗯……对,吕校长是因为学校关闭所以自杀的,不是我杀的……” 梁雅很夸张的捂了捂自己的嘴,然后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杀人呢?” “我可是最温柔最亲切的梁雅啊~” 第25章 唐队长,早上好 唐晓天是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吵醒的。 唐晓天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这么凭着肉体记忆接通了电话。 “喂……”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下一秒,他就猛然睁眼,几乎从躺椅上弹起来,又因为睡得手脚发软,狼狈的跌了回去。 “是……好,我去问问。”唐晓天神色严肃的挂断了电话。 看唐晓天挂了电话,站在桌边的陆驿才开口说:“唐队长,早上好。” 唐晓天又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 “陆驿,你……”唐晓天似乎没想好说什么,只叫了一声又住了嘴。 陆驿也不催他,最后在纸上落了几笔,然后搁下手里的画笔。 唐晓天站起身来,走过来,靠近陆驿,但他没有低头关注陆驿画了什么,而是视线紧紧盯着陆驿的脸。 “梁雅死了。” 唐晓天说完,就抿着嘴,盯着陆驿的脸,想看看陆驿的反应。 陆驿似乎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看唐晓天,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死因。 “陆驿,你越界了。” 唐晓天一字一顿的说。 “你怀疑是我杀的?”陆驿愣了愣。 唐晓天看他这个反应,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但是昨天夜里,陆驿刚刚问过他有没有调查过梁雅,然后几个小时过后,梁雅就死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陆驿很坦诚的看着唐晓天的眼睛,说:“不是我。” 唐晓天顿时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陆驿似乎是想给唐晓天找一个相信的台阶,指了指桌上的画。 桌上的画墨迹未干,是陆驿临时起意随手画的,连画笔都是他用来做纸人点五官用的便宜货色。 画上的人是唐晓天。 背景是漫天尘土,黄沙飞舞,画上的唐晓天穿着一件皮夹克,目光明亮,神态温和。 “这是……” 唐晓天有些接不上话,说话都带磕巴。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考古恒王的墓群那次?” 陆驿嗯了一声,说:“我昨晚本来想画画的,只是还没想好画什么,结果你正好踏月来访。” “我觉得也算有些诗意,就画了你。” 苏轼夜访怀民。 而怀民亦未寝。 怎么不算一种诗意呢? 唐晓天立刻有些愧疚了。 “对不起,刚刚我有点着急了……”唐晓天声音减弱。 陆驿大度的笑笑,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昨天刚问过,结果晚上她就死了,确实很值得怀疑。” 唐晓天更不好意思了。 他怎么能怀疑这么坦荡对他的陆驿呢? “不说这个了,”陆驿很体贴的换了个话题,“你是不是还要回警局?在我这吃了早饭再走吧。” 陆驿和陆小红都不会做饭,这个房子自带的小厨房就没开过火。 陆小红是鬼,理论上不用吃饭,但是她是个大馋丫头,有事没事还是会点外卖打牙祭。 陆驿说留唐晓天吃早饭,则自然是陆小红去买了喜欢的早餐回来。 各类早餐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么多?”唐晓天想客套一下。 “唐队长你拿你喜欢的走,我们分餐制。”陆小红递给他一副一次性餐具。 唐晓天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拿了三个肉包子和一杯豆浆,不明白陆小红在说什么。 然后他就后知后觉的想起,陆小红是鬼。 只见陆小红拿起一个包子,隔空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心满意足的放下了。 唐晓天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包子,只见刚刚还热得烫手的包子现在已经凉透了。 “不愧是鬼,恐怖如斯。” 唐晓天啃着手里的热包子点评道。 第26章 叮,怨念平息系统正在载入中… 唐晓天走后,陆小红蹭到陆驿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驿。 陆驿扬扬眉毛,表示“有事说事”。 “陆爹,这个故事我听了一半,多难受呢~”陆小红笑嘻嘻的讨要结局。 陆驿很吃这套,不由笑着,手指隔空点了点陆小红的额头。 “你跟唐队长说不是你杀的梁雅,真不是吗?”陆小红迫不及待的主动发问。 她就住在离死灵树最近的东厢房,昨晚和今早她都在自己的棺材里把故事听了个大概。 陆驿十分坦然,说:“不是我杀的,是刘晓薇去报仇了。” 是啊,厉鬼报仇,关他陆驿什么事呢? 陆小红正要再问,却听到前面店里传来人声,似乎是有客登门。 陆小红立刻噔噔噔跑去前店。 “欢迎光……”陆小红一边跑一边嘴上已经开始招呼了。 跑到前店才发现是老熟人。 那个装模作样的老骗子,张子安。 眼前的张子安一脸的失魂落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这两天哭得不成样子。 这次连道士装扮也没穿,穿的是普通休闲服。 陆小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撇开装扮和花白的头发,其实张子安还挺年轻的。 “你怎么了?”陆小红虽然不喜欢张子安那个咄咄逼人还欺软怕硬的弟弟,但是对张子安倒是没什么大恶感。 虽然刚开始张子安有些讨厌,但是自己也捉弄回来了,算扯平了。 “陆姑娘,”张子安很有礼貌的微微欠了欠身,“你家老板在吗?”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他在不在。”陆小红说。 张子安苦笑一下,说:“我弟弟,出了意外。” 说完这句话,张子安又忍不住簌簌的落下眼泪来。 “想问……” 张子安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大团纸一样,哽咽住了。 “想问问你家老板,能不能,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复活?” 张子安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 陆小红生前是个很朴素热心的好孩子,哪怕遭了横祸也改变不了性格底色。 她有些看不过去,给张子安塞了些纸巾。 “你别哭了……” 她虽然善良,但是安慰人的能力实在有限。 “我老板之前就说过了,世界上没有复活这件事。” 陆小红同情归同情,但是当初在断头公寓的时候,她就曾经问过陆驿,那个奶奶如果找对了人,能不能复活她的老伴儿。 当时的陆驿非常肯定的告诉过她。 不可能。 人死如灯灭。 灯有复燃的机会,人则只能等投胎重开了。 张子安闻言直接跪下,就要对陆小红磕头,给陆小红吓得头都差点飞出去。 “求求你了,求……”张子安一边大哭一边跪地恳求。 “你别这样,诶呀!”陆小红简直不知所措。 通向后院的门边,传来一声叹气声。 鸡飞狗跳的前院立刻停了这种一个哭嚎一个规劝的吵闹声。 “人死就是死了。”陆驿站在门边,神情很淡漠。 张子安闻声,就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委顿在地上。 他在得知弟弟张子平的死讯的时候,一开始也是绝望的,但是突然想到了神通广大的陆驿,心里又生出一些细微的希望来。 虽然张子安的理智一直劝解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那一点点的卑微的可能,就是维持他这几天还能勉强像个人一样行动的唯一盼头。 如今,他唯一的盼头,那个神秘强大的丧葬用品店老板,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没有可能了,你弟弟死了就是死了。 张子安几乎一瞬间,就瘫软在了地上。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此。 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那个依赖自己的,天真又上进的弟弟,那个还在上学,前途无量的弟弟……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人命脆弱至此。 好像对他张子安来说这么重要的人,死掉了,对这个世界一点影响都没有。 只有张子安的世界反复崩溃坍塌,变成一堆废墟。 张子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店的了。 他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好像是躯体自己在动,他的灵魂已经随着陆驿的那一声拒绝而溃散了。 滴滴滴……吱…… 一道尖锐的急刹车的声音是张子安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声响,然后巨大的冲击就狠狠地撞上他的身体。 张子安本就瘦弱的身体,刹那间就腾空而起。 那一瞬间,张子安甚至感觉到了解脱。 在空中飞,好自由啊…… 下一秒,他的耳边响起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叮,怨念平息系统已激活,正在载入中…… 请不要强行退出本系统,也暂时不要死亡……】 第27章 这就是进了热坑的快乐吗~ 陆小红后来看到手机的时候才想起,去维多利亚剧院那天,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先出来的时候,手机是在自己身上的。 自己完全可以看手机直播来关注陆驿的动向,还能听到第一手的故事。 给陆小红气恼得猛拍大腿。 于是接下来几天,陆小红都捧着手机在论坛里追踪那些讨论陆驿的帖子。 好在陆驿最近关注度颇高,最近这次清扫直播的讨论度也很高,不少贴主都做了录屏。 陆小红每天都刷得津津有味。 啊,这就是进了热坑的快乐吗~ 《有没有鬼修进来讲讲陆驿???》 1l:陆驿最近那次直播大家看了吗?我感觉其中有几个值得讨论的点 第一是他契约了断姐?断姐是什么等级的鬼?那不是新手试炼吗?新手试炼的boss可以收吗? 第二是他是不是真大佬啊?他的新手试炼已经很多人讨论过了,里面出现过明显是法器宝物的东西。上次在墓里他单杀大鬼已经很震撼了,这次更离谱,他能量外放到可以飞啊……?! 第三就是,这次清扫的结尾怎么这么奇怪啊?之前的鬼的诉求不都是报仇吗?这次蒙太奇一样的叙述方式,到最后凶手到底是谁啊?怎么也没有他把鬼超度了的画面啊? 2l:我有个朋友是鬼修,他说,别的不说,作为鬼修,能让自己的契约鬼物继续修炼,保持人形,还能沟通,甚至保留了人类的情绪,这真的很牛逼。 因为一般的厉鬼是不愿意结契约的,厉害的鬼杀心重,不厉害的鬼早就溃散了,维持不了人形和神志的。断姐不光比之前表现出来的更强了,学会了感知和飞,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像人,她有情绪。 众所周知,越像人的鬼,越强! 3l:本bking爱好者不请自来。 陆哥的强不用讨论,就是真的强! 和系统等级没关系,单看他本人就是强! 让清扫副本的boss“滚来见我”已经够装逼了,更屌的是,对方真的滚过来了。 说打就打,一点面子都不留给boss。 4l:陆驿还说“苦主先说”,还打了刘晓薇一耳光,结果马上反转打脸,人家刘晓薇才是真苦主,笑死。 不知道陆驿有没有觉得脸疼? 5l:回楼上的。对于那几个被刘晓薇杀了的来说,她们确实是苦主没错啊。 校园霸凌确实是前因,但是刘晓薇也是真的杀了她们啊,从这个角度来说,程序没问题。 而且我感觉啊……陆驿打人好像都是因为他嫌吵……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之前被认为是开大前摇的那个标志动作,“嘘”。本质上也是想让鬼安静一点啊。 6l:确实,这哥是真的怕吵,刘晓薇当时大喊大叫的,他估计觉得她这算是……咆哮公堂? 你们知道的,他很爱cosy包青天。 7l:神他妈cos包青天,我一个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8l:你们没有关注阳间新闻吗?梁雅死了啊,这次清扫的结果还不够明显吗? 9l:卧槽???我去搜了下,梁雅真的死了! [新闻截图.jpg] 就是几个女鬼对口供,对到最后发现时间线有问题,然后陆驿说带刘晓薇去问问她。 结果就是第二天,梁雅在阳间就真的死了,那估计就是陆驿真的把刘晓薇带走了,然后厉鬼索命,弄死了梁雅。 10l:我去搜了梁雅这个人,如果真是她当年杀了刘晓薇的话,这个人隐藏得也太深了吧。 [x市财经:每个女孩都想成为的白天鹅:梁雅] 她杀了刘晓薇之后,就进了剧团,后来还自己开了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名利双收的,谁能想到这都是踩着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人命爬上去的呢? 11l:不止呢,她爹以前可是大贪官,到现在还在坐牢呢 [x市新闻:贪官落马,黑恶势力保护伞清除计划正在行动] 新闻里说了,是不愿意归还赃款所以从重从严判了。 梁雅这人真的狠,那可是自己亲爹啊!她宁可死死抓着钱,也不肯让亲爹少吃点苦头。 …… 《猜猜怪物新人、新晋大神陆驿以后会去哪个公会》 1l:如题,随便猜猜,他会去哪? 大公会就两家,马戏团和扑克军团,好处是关注度稳定,能吃到团队红利,还能有实力水平差不多的队友去做高难度的清扫;缺点是管得多。 小公会就多了,名校club,飞天面条教,侠盗会,唱诗班…… 2l:我猜马戏团啊,上次马戏团的魔术师,乔南烟,不是来看过他的直播了嘛,估计是就是来考察新人的。 3l:扑克军团不是刚死了一个方片五吗?正好补位。 …… 张子安认认真真的在电脑界面上敲下申请入会的申请。 公会并不是游魂清扫系统的官方组织,所以公会都是通过app以外的方式联系,比如扑克军团,就是使用邮件申请制。 “……故申请成为贵司新的方片五。” 张子安郑重点击,邮件发送。 第28章 怨憎会 这天,陆小红正在柜台后面,拿着手机看论坛里的人是怎么研究她老板的,看大家猜什么的都有,给她看得嘎嘎乐。 又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怀疑有没有谁猜对了,有时候还当个乐子分享给陆驿本人。 比如有一个帖子说陆驿其实是上古凶兽,在深山中沉睡万年,最近刚刚醒来,所以才会看起来和现代社会有点脱节,杀心又重; 又有一个说陆驿其实是地府鬼差,游魂扫荡系统本质上其实是地府业务的外包公司,陆驿是空降来抽查工作,以便后续接管这个外包公司的管理的。 还有一个说其实陆驿本人就是一个大鬼,越像人的鬼越强,陆驿已经强到可以瞒过天机,瞒过游魂清扫系统,以绝世厉鬼的身份在阳间行走。 毕竟据传人间原有四大鬼寇,都是上古数千年以上修为的厉鬼,被法术界诛杀其三,只剩下杀神白起,统领一方鬼军,与太阴山有千丝万缕关系。 不然怎么解释陆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陆小红的修为精进得如此之快。 就在陆小红看得兴致勃勃,打算再挑几个有意思的去给陆驿念念的时候,店里走进来一个戴着宽檐帽和墨镜口罩的女人。 陆小红顿生警觉。 当初她因为在人间行走导致死相难以隐藏的时候,也是这副装扮。 那会儿她尸斑都长到脸上了,实在没办法,才用墨镜口罩把整张脸遮住。 陆小红稍稍感应了一下。 嗯? 这还是个人呢。 陆小红有些喜滋滋的想,学会了感应真好,再也不会被鬼吓了。 陆小红的百转千回心思就在转瞬之间,戴宽檐帽的女人已经走到了柜台前。 “你好,请问这是陆老板的店吗?”女人的声音很轻,有种气若游丝的虚弱。 “是的,你找我老板吗?”陆小红点点头。 “我是听说陆老板,有一手通灵的本事,所以来求助的。”女人又气若游丝的说道。 “你稍等,我去问问。”陆小红示意她在此处不要走动。 陆小红脚步匆匆的回到后院。 “老板老板,前面有客人找你~” 陆小红知道陆驿怕吵,现在说话声音都控制得很轻柔。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可就因为太吵了,被陆驿直接把头抡在墙上了啊! “我知道了,带她进来吧。”陆驿的灵感收放自然比陆小红精妙许多。 其实整个店铺,甚至往四周铺开两个街区,都在陆驿的感应范围内,只是陆驿把灵感控制得如同蛛丝一般纤细,哪怕是普通的厉鬼,如陆小红,都感受不到罢了。 陆小红去前店引客人往后走,带到院子里给陆驿。 与此同时还把那只绑定了游魂清扫系统的手机悄悄塞到了陆驿手里。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怨憎会。 本任务难度:3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90天,30积分】 陆驿低头扫了一眼这个界面,就抬头看向访客。 然后一下子,陆驿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你养小鬼?” 第29章 你别这样,我害怕 陆驿低头扫了一眼这个界面,就抬头看向访客。 然后一下子,陆驿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你养小鬼?”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陆驿的口气非常笃定。 来人见陆驿开口就道破自己的隐秘,一时间脸上有些窘迫,旋即立刻出了一口气。 陆驿能一眼就看出问题,说明陆驿确实厉害,自己算是找对人了。 有救了! “是的,陆大师,你说得对,我确实供奉过小鬼。” 来人揭下口罩,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肤色发青的脸来。 她的面容憔悴,形状漂亮的眼睛里黯淡无光,仅有的情绪是惊惶和疲惫。她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很久没有喝过水。 她的身体也似乎异常虚弱,脊背微微弯曲,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帽子下的头发凌乱不堪,毫无光泽,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在仅仅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极差。 因为她不仅一副形削锁立形容枯槁的模样,而且双手下意识的握拳,手上的骨节都用力到发白了,带着浓浓的防御意味。 还时不时的神经质似的环顾四周,似乎什么环境都让她感觉不安。 陆驿对于养小鬼这种走偏门损阴德的操作,没有什么好感,听到她坦白承认,也没接话,只是扬了扬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我叫甜甜,之前是做自媒体的,也就是,做网红的。”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鬼鬼祟祟的说。 “我之前去泰国请师父帮我请过一个灵童,效果确实很好。” “我当时是许愿想要一个男人爱上我。我才供奉了一个月,对方就和我复合了,而且对我很狂热。” “但是……但是……” 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她打了个寒颤。 “但是他后来出意外死了,就……就变成鬼缠上我了。” “我连续几晚上都梦到他,他说他好爱我,要带我走。” “我好害怕……呜呜呜……”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看得出这几晚梦魇的经历,不仅让她晚上不敢睡,而且她真的相信对方会因为太爱她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陆大师,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我,我才二十几岁,我不想死啊!” 她扑通给陆驿跪下了,一边哭一边求。 看起来好不可怜。 平心而论,自称甜甜的这位访客,虽然有些憔悴,但是依然能看得出又白又瘦,正是时下流行的长相。 眼睛圆圆的,其实十分讨喜。 但是陆驿面对一个妙龄的憔悴女子跪地苦求却不为所动,没有接话。 这并非是因为陆驿对皮囊毫不在意。 而是他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这位甜甜女士,身上气运黑到已经连面容都遮蔽了,在陆驿眼里简直就是一团墨水般的人形走了进来,然后自称甜甜,又哭倒在地。 长相还不如她身后的那个被撞得支离破碎,满脸鲜血淋漓的男鬼清晰。 陆驿见她说不出更多内容来了,就抬头,看向她身后。 这让甜甜一阵后背发毛,她又神经质的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带着哭腔问陆驿:“你在看什么啊大师,你别这样,我害怕呜呜呜……” 迎着甜甜惊恐的眼神,陆驿说: “那这位先生来说说吧,” “你是谁?” 第30章 老板说了,滚! 陆驿见她说不出更多内容来了,就抬头,看向她身后。 这让甜甜一阵后背发毛,她又神经质的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带着哭腔问陆驿:“你在看什么啊大师,你别这样,我害怕呜呜呜……” 迎着甜甜惊恐的眼神,陆驿说: “那这位先生来说说吧,” “你是谁?” 那个满身鲜血,颅骨尽碎的男鬼却对陆驿的提问置若罔闻。 他只是用非常痴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甜甜,好像这天底下再没有比盯着爱人的脸更重要的事了。 陆驿无声叹气。 陆驿最不喜欢这种讲话半真半假的人。 隐瞒对自己不利的关键信息,说的也不算是谎话,还需要陆驿一点点问出来。 比如上次任务的林悦, 比如眼前这位甜甜。 但是奈何她身后这个怨鬼神智不清,还在被小鬼影响着,到死都痴痴迷恋她,看样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陆驿只好耐着性子去和甜甜打交道。 陆驿有些不高兴,把目光垂下来,看着原本给他下跪,现在被吓得瘫坐在地的甜甜女士。 “我问,你答。”陆驿言简意赅。 甜甜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 “姓名。”陆驿问。 “田甜。”她小声答。 “不说真话就滚出去!”陆驿面无表情。 甜甜似乎被他的态度吓住了,又要哭不哭的。 倒也不是她故意做出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来。 这是她的肌肉记忆,条件反射,从青春期起,她这副模样就很好用。 想要零花钱了,就这样柔弱的哭一哭,自然有男人送来给她花。 考试不及格了,就这样柔弱的哭一哭,男老师自然给她想办法加平时分。 她早就形成了路径依赖。 遇事不决,先做出怯生生的模样来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田甜瘪了瘪嘴,说:“我叫田彩娥。” 她嫌这个本名土,从青春期就让人叫她田甜,后来做自媒体了,自然更不可能常用这个名字,于是刚刚陆驿问她名字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就说了“田甜”这个她用惯了的花名。 “你供奉的小鬼,来源你清楚吗?”陆驿懒得纠缠批评她,只想赶快把问题问完。 “我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这个大师……这大师据说很灵的!然后我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去了一趟泰国,我还是和我闺蜜一起去的呢!我闺蜜之前碰到……” 田彩娥刚开始还有些扭扭捏捏的,结果说着说着就开始漫无边际。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陆驿蹙着眉。 他耐心本来就很差,之前做判官的时候就时常遇到这样,逻辑思维很糟糕的鬼。 你问天,他说地。 光是理清现实就很费劲。 “你凶什么嘛!”田彩娥瘪了瘪嘴。 “我又不是白嫖!我会付你钱的!” “你这个人怎么对金主爸爸态度这么差的?” “顾客是上帝听过没啊?” 陆驿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然后突然松开了眉头,扭头扬声对前店喊了一声。 “小红,送客。” 陆小红远远的答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过来,单手就把田彩娥拎了起来,就这么粗暴的连推带搡的往门外赶。 “诶你怎么……?!” 田彩娥脸上悲悲戚戚的神色还没全收起来,就被赶出店门外,正要恼羞成怒。 门边的阿左阿右动了起来。 田彩娥还没骂出声的话语立刻咽了回去。 两个穿红着绿的纸扎人,顶着脸上两坨圆圆的大红腮红,自顾自动起来。 如同两个迎宾童子一般站在门边。 “纸扎人……纸扎……动……动了刚刚!” 惊恐万分的田彩娥一手拉着陆小红的手,另一只手指着门边的纸扎童子。 陆小红阴恻恻一笑,黑发瞬间暴涨,嘴角直接裂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一双眼睛圆睁。 上眼睑消失,瞳孔扩散,眼蒙白翳,眼球几乎就要直接掉出来了。 田彩娥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远离了陆家的店门口。 再看的时候,陆小红明明又是一个漂亮无辜的人类小姑娘,两个纸人被薄薄的竹片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分明就是个死物。 好像刚刚只是田彩娥心神不稳产生的幻象。 田彩娥捂着嘴,这次眼里的泪花是真的被吓出来的。 她被梦魇纠缠了好几天,本来就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如今怀抱着希望来这家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丧葬用品店碰碰运气,没想到遭到了更大的惊吓。 “我们陆家的门槛,说不让你进 ,就不让你进。” 陆家丧葬用品店的门槛是很古朴的那种木质加高门槛,在现代商店里很少应用了。 从风水上来讲有挡客的意思,但是在丧葬用品店里,加高的门槛的用意又不同了。 据传死者尸变后不会跨越门槛,所以这个门槛在此处又有拦住尸变的尸体的用意。 陆小红和阿左阿右都站在门内。 陆小红指着那道门槛,对着田彩娥说:“让你滚,你就得滚。” “老板说了,” “滚!” 第31章 甜甜宝贝 “我们陆家的门槛,说不让你进 ,就不让你进。” “让你滚,你就得滚。” “老板说了,” “滚!” 田彩娥被陆小红连恐吓带吓唬的,从陆家的丧葬用品店赶出来后,又害怕,又气愤。 可两个纸扎人立在门口,她不敢硬闯,连大声怒骂都不敢。 只好哭哭啼啼的坐上了路边随手拦下的出租车。 “小姐,你去哪?”出租车司机问。 “我去……去嘉裕公馆。”田彩娥实在也无处可去,只得先回住处。 车辆缓缓启动。 田彩娥低着头,在手机通讯录里划拉了一圈,也找不到能说说这件事的人。 田彩娥搭上着名富二代蒋情龙后,自觉要嫁进豪门做阔太太了,所以态度倨傲,和之前的朋友来往少了许多。 尤其是做网红认识的那些所谓的朋友,田彩娥都得罪得差不多了。 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己被鬼缠上,不知道要被拿来做话题炒热度多久。 田彩娥恨恨的放下手机,心里咒骂了一句。 希望自己的朋友都比自己倒霉! 但是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窗外的景色并不是熟悉的回家的路。 “你开到哪里去了?!”田彩娥大声质问司机,“我可是本地人,我提醒你,别想绕路!” 前面的司机却置若罔闻,继续沿着原本的道路开。 对田彩娥的话毫无反应。 “喂!” 田彩娥原本被梦魇折磨得有些虚弱,但是刚刚她在陆家受了气,现在正无处发泄,立刻发作起来,大声骂道。 “你是聋子吗?!我在问你你没听到啊?!” 田彩娥撕下在镜头前和在富二代男朋友面前伪装的小白花人设假象。 初中时候的小太妹本性暴露无遗,她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艹你妈的你要给老子开到哪里去?!” “你个逼养的!连你他妈的一个破开车的也敢给老子甩脸色了?!” “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田彩娥为了笼络富二代的心,打入对方的交际圈,做小伏低装可爱,装天真,装崇拜,柔顺又听话。 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甚至还养小鬼做邪法,好不容易对方真的爱上她了,却突遭横祸,意外死亡。 田彩娥只觉得自己命真苦,所有付出、牺牲、忍耐……统统都付诸东流。 她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还要因为对方的死亡被梦魇困扰,日夜担惊受怕。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辜的情绪宣泄口,可不得好好的教训对方,让他知道什么叫顾客是上帝。 就在田彩娥骂上头的时候,前排的司机一直稳稳当当开车,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喂!叫你呢!!!” 田彩娥狂躁的在后排猛踢司机的靠背。 “你到底在往哪里开啊!!!” 司机终于有反应了。 他缓缓的回过头。 转头的角度越来越大。 最后一直转了180度。 身子还在驾驶席上开着车,头却已经完全扭向后排。 田彩娥一瞬间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鸡一样安静。 “我们回家呀,” “甜甜宝贝。” 司机原本平平无奇的脸,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车辆还在高速的向前行驶。 驾驶席上的司机却已经向后扭断了脖子。 封闭的空间里,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柔声呼唤田彩娥的爱称。 田彩娥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呼吸了。 眼前这个司机,虽然很眼生,但是口中叫出来的,却是她那已经死了的恋人对自己的爱称。 这是两人私下里才会叫的昵称。 那这个,头转了180度的司机,到底是真的司机,还是厉鬼变的? 田彩娥根本思考不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似乎睡眠质量的缺失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冻结了。 高速行驶的车辆,扭断脖子的司机,诡异僵硬的微笑,还有早已死去的恋人的呼唤…… 第32章 活不过今晚 “我们回家呀,” “甜甜宝贝。” 高速行驶的车辆,扭断脖子的司机,诡异僵硬的微笑,还有早已死去的恋人的呼唤…… 田彩娥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冻结了。 她听见了自己上下牙齿打颤撞击的咯咯声。 喉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水肿似的全然堵住了。 下一秒,她终于在连续睡眠不足的前提下,又反复受到巨大惊吓。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诶,你醒醒,嘉裕公寓到了。” 司机不耐烦的催促着。 “别睡了,你到了!” 田彩娥悠悠转醒,睁眼瞬间看到自己还在这辆恐怖的出租车里,立刻又紧紧的闭上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呜呜呜啊啊啊……” “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求你了!” 田彩娥疯狂求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卧槽你干什么?!”司机被田彩娥突如其来的嚎哭吓了一跳。 田彩娥又是受惊吓又是嚎啕大哭,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缺氧,现在手脚都有些瘫软。 听到司机正常人类的声音,她才后知后觉的缓缓止住崩溃。 她小心的抬起头,看了看车窗外,发现正是自己居住的公寓门口。 她又鼓足了勇气看了看司机,发现对方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正一脸不耐烦的催自己付钱下车。 田彩娥立刻感觉自己好像死里逃生了。 顿时又大笑起来。 可她脸上的惊惧还没有完全褪去,脸上的泪痕和鼻涕都还糊在脸上,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点癫狂。 “别是个神经病吧……”司机很无语,但是看田彩娥的精神状态,又不太敢刺激她。 司机正打算自认倒霉,把田彩娥丢下车算了。 就看刚刚还又崩溃求饶又嚎哭又大笑的这个疯婆子,镇定下来,伸手抹了一把脸。 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开回去。” 田彩娥说。 “我付钱,你开回去,把我送回去。” “就是我上车那个地方。” “那家丧葬用品店。” …… 陆小红去给陆驿添了一壶热水。 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晒着太阳喝热水。 陆小红死后只在地府里涮了涮似的,走了一圈就又回到人间来投奔陆驿了。 她哪里知道地府里有多冷。 陆驿在地府里待了这么久,五脏六腑都结了冰似的阴寒。 如今能在人间晒太阳,喝热水,对陆驿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这一口热气儿,才这么努力的想要留在人间。 真是一个努力的退休老人啊…… “老板,刚刚那个,不是你的系统任务吗?就这么赶走了没关系吗?” 陆小红有些忧心忡忡的说。 她刚才当着外人的面,自然很给老板面子的,按陆驿的要求把人丢出门外了。 但是她作为一个被规训得很好的乖巧学生,其实内心是有些焦虑的。 【不管会不会做,卷子不要留空白。】 这是在应试教育下,好学生们被刻进记忆里的考试技巧。 陆驿那天想起来画画之后,就去买了套正经的画笔,这几天正在和画笔磨合,每天在院子舞文弄墨的。 听到陆小红有些担心的提问,陆驿抬起头来。 “这任务不做,又会怎么样呢?” 陆小红不太确定陆驿是在提问还是在考自己。 她有些迟疑的说:“会得不到这个任务对应的积分和阳寿之类的吧……?” 陆驿又慈祥一笑。 “这任务我不做,也还有一百多天阳寿,我等得起下一个任务。” “但是她不配合,那她活不过今晚。” “你说……” “我急什么?” 第33章 跟谁讨价还价呢? “这任务我不做,也还有一百多天阳寿,我等得起下一个任务。” “但是她不配合,那她活不过今晚。” “你说……” “我急什么?” 陆驿气定神闲的在面前的画纸上和自己的新画笔磨合,挥洒泼墨。 陆小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如果她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小心真的回去了,然后死了,怎么办?”陆小红又问。 “那这个任务不就没了吗?” 陆驿似乎对这个笔锋不太满意,蹙着眉琢磨调整手腕力度。 闻言,他头都没抬。 “那就死了呗。”陆驿的声音又轻又快。 仿佛是在说今天如果买不到豆角就吃包菜呗。 “她死了,这个任务也算结束了。” 陆驿继续说道。 “那个死去的男人,神志被邪法控制,鬼魂形态都很迷恋田彩娥,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 “那就说明邪法的关窍在田彩娥身上。” “因为如果是血蛊之类的,关窍在受术者身上的话。” “他死了,那术就该解了。” “现在是人都死了,做了鬼都逃不掉,那邪术的关窍或者阵眼就应该在田彩娥身上。” “那么,田彩娥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来求个有本事解开这个术法的,另一条是回去等死。” “如果她选了回去等死,那还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她死了,邪术也就解了,他俩都灰飞烟灭,消解于人世间,去地府轮回。” “另一种,哪怕她也死了,邪术都解不了,确实也是有这种可能的。那就走向另一个结局。” 陆驿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 “那不就遂了那鬼的心愿吗?” 陆小红愣了愣,似乎抓住了什么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本系统是用于清扫人间游魂……系统……让大家通过完成游魂的心愿……清扫人间游魂。】 陆小红想起了这段写给新手的系统通知。 “你是说……”陆小红有些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陆驿轻笑着说:“这个系统的目的就是完成鬼的心愿,让鬼得偿所愿,然后心甘情愿的去消散或者进入轮回,去投胎转世。” “放在这个副本里来说,那个男鬼的心愿,就是想要和田彩娥在一起啊。” “如果邪法不解,田彩娥在今晚死亡,那也是完成了游魂的心愿啊。” “这……怎么不算完成任务呢?” 陆驿心情很好的扬了扬眉毛,又润了润笔,继续尝试不同的发力对笔锋的影响去了。 “可……可有时候你也不管鬼的心愿,不也完成了任务吗?”陆小红又问。 陆驿对自家人总是很有耐心的。 他说:“系统最终的目的,是清扫游魂。” “给新人的建议路径,是通过完成鬼的心愿,来让鬼自愿去投胎。” “比如你,比如刘晓薇。” “你们的心愿是找到真正的凶手,报仇雪恨。那完成你们的心愿,你们就能自己离开了。” “还有一种,是我手动把厉鬼直接打散或者……”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比如西周墓群里的恒王和妖道。” 陆驿似笑非笑的说:“我管他什么心愿不心愿的,该去轮回就去轮回。” “跟谁讨价还价呢?” 就在陆驿给陆小红灌输这套自以为十分公平,实则近乎强盗的理论的时候。 前店又传来了人声。 陆小红往前店去招呼客人,陆驿却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 “欢迎光临,请问您二位买点什么?”陆小红招呼客人道。 站在店里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穿着看似十分普通,全身没有个商标,然而衣服剪裁合身,材质上乘,一看便知两人非富即贵。 “请问这是陆老板的店吗?” 开口的是中年女人,她面上妆容得体,皮肤状态也非常年轻,看得出平日里保养得宜,只是她双眼红肿,神色十分憔悴。 “是,您二位有什么事?”陆小红也不婉转,直接问具体事宜。 “方便见一面吗?我们夫妻想和陆老板说。”中年女性虽然看起来就疲惫不堪,但还是保持了一些社交礼貌。 陆小红刚想回身去后院,却突然感觉到一根灵力感知触须轻轻碰了碰自己。 上面的气息十分熟悉。 [带进来。] 陆驿的信息从灵力感知触须上传来。 陆小红心里对这种玄门的传讯手段非常新奇,但是面上不显。 多新鲜呢。 陆小红自己是个鬼, 但是她还是怕鬼, 也没见过这种大鬼的手段,还会对此惊奇不已。 陆小红把中年夫妻带到后院,陆驿已经收拾好了画具,坐在他心爱的藤椅上了。 “陆大师好。” 夫妻二人倒是很拘谨很有礼,率先打了招呼。 陆驿目光定定的,没有说话。 那对夫妻中的妻子,就继续开口,表明来意。 “我是王情。这是我丈夫,蒋天龙。” “我们,是蒋情龙的父母。”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连续脱水带来的干涸和嘶哑。 “我们听过您之前在顾永昌家里的事迹,知道您是高人。” “想来求您,帮我儿子报仇。” 虽然声音嘶哑了,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非常平静,似乎这段话,她已经排练准备了无数遍了。 “我儿子,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死的。” 这位母亲的眼里迸射出一种近乎决绝的恨意。 “她叫田甜。” 第34章 威……武…… “我们,是蒋情龙的父母。” “想来求您,帮我儿子报仇。” 虽然声音嘶哑了,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非常平静,似乎这段话,她已经排练准备了无数遍了。 “我儿子,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死的。” 这位母亲的眼里迸射出一种近乎决绝的恨意。 “她叫田甜。” 陆小红在旁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陆驿神色却很平静。 陆小红凭借着两人相处的默契,微妙的感觉到陆驿不喜欢眼前这两个人。 反正前店有阿左阿右在,总不能大白天的偷到丧葬用品店里来,陆小红就默默的在旁边状似无意的站着,继续听八卦故事。 “陆大师,我们夫妻俩是做生意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眼珠子的这么宝贝着养大的。” 王情的声音都微微发抖。 “结果现在年纪轻轻的,就被一个女人害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求求你,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那个女人能付出代价。” “您尽管开价,只要我付得起,倾家荡产我也要给我儿子报仇!” 王情的眼睛里闪过平静下的疯狂来。 陆驿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听着,到这里突然抬头看向陆小红。 陆小红还以为自己偷听八卦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要往外走。 却听陆驿说:“小红,把门口的另一个当事人请进来。” 门外的田彩娥正在踌躇。 她虽然刚刚在出租车上又被吓了一遭,求生本能让她回到这家店的门口,但是付钱下车之后,她看着大门紧闭的丧葬用品店,还在内心犹豫该怎么措辞道歉。 她确实是有些骄纵恶劣,但不是傻子。 眼下的情况哪里是她能乱发脾气的时候。 她有些后悔了。 就在田彩娥甚至打开小红书开始搜索怎么道歉怎么求人的时候,眼前那两扇看起来都有点与现代格格不入的木门打开了。 “进来吧。”陆小红说。 田彩娥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但是如蒙大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跟了上去。 后院里。 陆驿如同判官老爷一样坐在长条书桌前,身后站着陆小红。 这桌子是陆驿找陈家做的。 他甚至专门做了一块惊堂木。 之前没有惊堂木可把他难受坏了。 堂下站着两拨人,右边是中年夫妻,左边是去而复返的田彩娥。 陆驿的桌前,一左一右两边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纸扎童子。 中年夫妻没有看到纸扎人动起来,只道是原本就摆在这里的装饰品。 这看似滑稽草率的审判现场,却是陆驿真正的舒适区。 中年夫妻虽然心里觉得这如同儿童剧表演一样敷衍,但是他们恨之入骨的田甜也在现场,一时间也顾不上指责陆驿好像过家家一样儿戏做法。 田彩娥则是能被引进陆家已经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在乎旁边夫妻俩喷火似的目光。 她只是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对着陆驿就磕了几个头。 “陆大师,是我刚刚情绪失控对你无理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您了,救救我吧……” 说完又咣咣磕了几个头。 陆驿是全然不在意活人给自己磕头的。 以他的官身资历,哪怕年纪,都完全受得住任何活人的磕头。 那边中年夫妻看田彩娥似乎有求于陆驿,立刻振奋起来,大喊道:“大师!您别救她!就该让她遭报应的!” “我们付钱!我们比她有钱!求您让我儿子瞑目吧!” 他俩到底自恃身份年纪,不肯跪下去磕头,只是站在原地屈着腰,弓着身子求陆驿。 啪! 陆驿惊堂木一拍! “威……武……” 纸扎的童男童女模糊的出声,拖长了尾音。 可把刚刚以为这只是两个摆设的中年夫妻吓得猛然后退好几步。 待阿左阿右的尾音终于唱完,陆驿慢悠悠的说: “堂下何人大声喧哗?” 第35章 你装什么可怜! 如同阳间的直播平台一样,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系统有各种榜单。 除了首页上永远占排面最大,最引人注意的总榜之外,还有各种分类榜单。 比如男性清扫使者top30,女性清扫使者top30,新人热度飙升榜…… 其中陆驿已经在新人热度飙升榜上挂了一阵子了, 如果说,新手试炼过后,陆驿热度还算断断续续的话。 那从他轻描淡写,轻轻松松的,在人家的地盘上,独身一人,杀了两个三千年的大鬼后,“陆驿”这个名字就稳稳的待在榜上了。 啪! 陆驿惊堂木一拍! 直播应声开启。 原本关注了陆驿的粉丝陆续进入直播间,系统察觉数据波动。 游魂清扫系统就把陆驿的直播间往主页推了推。 于是,论坛讨论帖的长尾效应出现了。 当时看帖没有手动关注陆驿的路人们也顺着推荐点进来。 “威……武……” 纸扎的童男童女模糊的出声,拖长了尾音。 把刚刚以为这两个纸人只是摆设的中年夫妻,被吓得猛然后退好几步。 待阿左阿右的尾音终于唱完。 陆驿慢悠悠的说: “堂下何人大声喧哗?” 弹幕瞬间笑翻了。 【论坛里说这哥喜欢cos包青天,还是真的啊】 【路人刚来,一进来给老子看笑了,这是搞笑主播吗?】 【报告大人!我一进来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我真踏马笑死,这哥是真有瘾啊】 【不是,等一下……卧槽……是纸人在喊威武啊!!!!】 【卧槽卧槽卧槽!!!刚刚觉得画面太搞笑了还没发现!!】 【我们陆神是真修鬼道的啊!!!】 【突然觉得之前系统里修鬼道的几个大佬也不是很牛逼了……】 【前面的,不要辣菜!抱走陆神,我们陆神独美!】 刚才还自恃身份不肯跪下的中年夫妻,在察觉是纸人在发声后,也吓得两人抱作一团往后退了好几步。 听到陆驿拍了惊堂木,两人把胆子加在一起凑了凑,才勉强走上前来。 “我,我们是苦主,我们是原告。” 王情不想放过伸冤报仇的机会,中年失独的痛苦让她硬生生鼓足了勇气,走上前来说道。 “我们夫妻俩有一个独生子,叫蒋情龙。” “今年36岁。” “上周,上周因车祸去世了。” 一直强撑着冷静外表的王情,终于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落下滚滚热泪来。 “他是因为当时的女友,田甜,作着闹着要他连夜赶回来,才会夜间行车,疲劳驾驶,撞在了桥墩上,才会,才会横死的!” 王情哭得嗓子都劈了,哑着嗓子,坚持把话说完。 说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嚎哭了一嗓子。 “这个对象,我们是不喜欢的。” “从一开始就说过不喜欢,让他分手,他不愿意。” “我们想着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没有多加干涉。” “没想到……” 王情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满脸都是后悔和痛苦。 “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让我儿子送了命。” “我只是以为她贪财,她看中我家的钱,所以哄得我儿子以为她是什么真爱。” “我儿子还以为她爱他爱得不行了。” “我一让再让,我一退再退。” “儿子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王情说着说着,情绪从悲伤变成了愤怒。 “但是这个女人!贪心不足!她从我儿子手里捞钱!还想通过怀孕来嫁进我家!” “我呸!” “我决不允许我儿子娶一个这样处心积虑的!心机深重的捞女!” “之前说是怀孕了,想逼婚,结果没成想,还没怎么闹我们,孩子就掉了!” “活该!” “像她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多脏!” “先不说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儿子的!” “就哪怕真是我儿子的种,但是她没福气!她留不住!” “估计是以前做太妹的时候打胎太多,根本怀不住!” 王情骂得咬牙切齿。 在一旁跪着的田彩娥无声的哭泣起来。 虽然她确实不算什么纯爱天使,但是被恋人的父母这样当面辱骂诋毁,还是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有些经受不住。 “你装什么可怜!” 王情却好像被田彩娥的眼泪激怒了! 她像暴怒的母狮子一样,红着眼,冲过去就要打田彩娥。 第36章 快住嘴吧!!! “你装什么可怜!” 王情却好像被田彩娥的眼泪激怒了! 她像暴怒的母狮子一样,红着眼,冲过去,就要打田彩娥。 陆驿没有发话,只是眼风一扫。 一直立在陆驿桌前的阿左阿右动了! 红衣的阿左发出“嘻嘻”的儿童嬉笑声,一个闪身出现在王情身后,对着膝盖踹了一脚。 王情膝盖一弯,立刻跪倒在地。 绿衣的阿右身法灵活,插进王情和田彩娥之间,高高抬起胳膊,对着王情的脸就是重重一耳光。 也不知道一个纸扎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怎么反作用力没有折断了这细细的竹编骨架。 阿左阿右本就是一胎双胞,生前就有双胞胎独特的默契,死后更是相依为命。 这娴熟的配合几乎是行云流水,发生在顷刻之间。 方才王情猛的冲过去想动手的时候,她那哑巴似的丈夫还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拉住她。 但是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她就已经被阿左阿右一踹腿一抬手,配合着抡到了地上。 王情非常狼狈的趴在地上,几乎是对着陆驿五体投地的磕了个长头。 “诶你怎么动手打人?” 王情的丈夫,蒋天龙,终于开口说了进店之后的第一句话。 陆驿抬了抬眼皮,冷漠的觑了他一眼。 “自古以来,扰乱公堂都是要挨板子的。” 陆驿慢条斯理的说。 “我没有打她三十板子,都是看在她刚死了儿子,伤心郁结,难免情绪波动的份上。” 如今的陆驿热度居高不下,弹幕都比以前密集许多。 【这人演包青天都演不好啊,怎么对原告这么冷漠】 【看着吧,陆神的清扫就没顺顺当当过,每次都跟演什么电视剧一样,不反转不行】 【这死了孩子的爹妈还能反转什么?前面陆驿的粉丝别太搞笑,冷漠就冷漠,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这系统就是容不下圣母,我还就喜欢残忍的呢】 【所以这是什么故事?捞女把人捞死了?】 【靠,渣女】 【这个当妈的给小姑娘造黄谣算什么老东西??】 【陆驿残忍算不上,这哥就是铁面无私包青天】 【确实,陆神就是冷漠】 【是今天光线不一样还是怎么回事,他头发以前不是黑色的吗?现在看起来怎么好像是灰色的?】 【只有我在舔颜吗???只有我这么肤浅吗????】 【颜粉卑微举手……大家讨论得好正式我不敢说话……】 就在弹幕走向逐渐歪掉的时候,王情猛的从地上爬起来,怒目圆睁对着陆驿尖叫道: “你什么意思?!” “你还想打我板子?!” “你算什么东西?!” “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男人都用马眼看人!我说她在这哭哭啼啼的装模作样的演什么呢?” “原来是演给你看呢?!” “我看你就是被狐狸精也迷了心窍了!” “你跟她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你不会是她奸夫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王情状似疯魔的在原地大叫大嚷。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我说呢!我说呢!” 陆小红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疯狂的中年女子。 但是陆小红本性善良,对着一个中年痛失独子的母亲,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 “嘘。” 陆驿坐在原地,面上也并没有被激怒的样子,他只是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小红立马应激似的,猛给堂下的人使眼色。 快别闹了! 你是活祖宗啊! 快住嘴吧!!! 陆小红内心咆哮。 第37章 你说呢? “嘘。” 陆驿坐在原地,面上也并没有被激怒的样子,他只是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小红立马应激似的,猛给堂下的人使眼色。 快别闹了,跟有病似的! 你是活祖宗啊! 快住嘴吧!!! 陆小红内心咆哮。 弹幕则比陆小红的内心活动还要快活。 【哦豁!来了来了!开大前摇!】 【我就说他是嫌吵吧!】 【我们断姐在后面疯狂使眼色,脸都要抽筋了,下面的人硬是没看懂啊】 【废话,谁看得懂这种眼色啊】 【别说陆神,我都嫌吵】 【说话就说话,别喊啊,头痛】 【陆神这次对苦主态度不对劲啊,感觉是不是有点厌烦?我盲猜一波反转!】 【好家伙,他对苦主态度哪里对劲过?你是说他把断姐的头抡在墙上还是刘晓薇脸上挨的那下巴掌?刘晓薇被他打得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啊,跟被卡车撞了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严谨一点,是刘晓薇整个鬼】 【笑死,无差别的讨厌吵闹的人类是吧,点了】 王情全然没有要听劝的意思,她几乎是以一种和年纪不符的灵活,原地蹦了起来! “我儿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我儿子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 “我就是要给我儿子报仇!一命换一命!” 陆驿几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下一秒, 只听一阵“咔咔”声响起,勾魂锁链悍然发动! 那原本光天白日下突然凭空凝结出现的黑铁锁链,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灵蛇般舞动起来。 将正站在原地跳着叫骂不止的王情牢牢困在原地。 那锁链带着地府的透骨阴寒,紧紧地束缚住了她的双腿和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红衣阿左嘻嘻一笑,不知从哪抓出一把米糠来,见机塞进了王情的嘴里。 王情像个粽子一样被捆着,嘴也被堵上,发不出谩骂声,也不能冲上去打人,只能在地上扑腾个不停。 陆驿保持着一贯神情平淡。 光线透过他越来越浅的瞳色,折射出碎冰似的凌凌冷光。 “这是地府无常的勾魂锁链,我看在你只是咆哮公堂,尚属轻罪,只是捆了你的手脚。若” “你再闹……” 陆驿语气幽幽,轻声低语。 “那勾魂索上也有弯尖钩和钩爪,可以直勾人的琵琶骨,” “你也大可以试试。” 陆驿讲话语速和缓,不听内容甚至会觉得这话颇有娓娓道来的意味,称得上和声细语。 王情是被捆得如烤猪一般,倒在地上蛄蛹不止。 陆驿又把目光投向蒋天龙。 这个中年成功商人,照理来说,不该如此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从进店开始,他就十分安静。 陆驿思忖了一下,垂下眼睑,看向另一侧,说:“田彩娥,你用的小鬼,是不是你和蒋情龙的那个孩子?” 田彩娥原本委顿在地上,低声啜泣,闻言整个身体都震了一下。 陆小红站在陆驿身后,听到这么突然的问题,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田彩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你是出于上嫁或者获利的心态,才主动接近蒋情龙的,是吗?” 田彩娥又点点头。 “后来怀孕了,你想以此逼婚,结果却弄巧成拙,被逼着把孩子打了?” 这次田彩娥没有再点头,而是开口回答:“不,不是的。” “我不是被逼着打胎的。” “是情龙说,他父母叫我去他家吃饭,商量孩子的事儿。” “我很高兴,还买了很多礼物。” “我以为是他的父母终于打算接纳我了。” 田彩娥惨然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 “结果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父母态度很不好,尤其是蒋妈妈,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怀的是野种。” “我也忍了,我没有当面和情龙的父母吵起来,只是回去之后委屈的哭了很久。” “谁知道在他家吃完饭当天晚上,我就肚子痛,进了医院急诊室。” “孩子没保住。”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他父母给我吃坏了东西,还是那天我情绪起伏太大才会没有保住孩子。” “当时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只能做手术拿掉。” 田彩娥捂脸哭着说。 “我把胎儿带回了家,本来是想好好安葬的。” “结果遇到了一个他们富人圈子里有名的大师,是那个大师主动找我的,说是我未出世的孩子有大机缘,本来能保我一生平安富贵的。” “但是遭遇了横祸,才没能生下来。” “说我们母子缘分一场,这孩子还是想帮帮我。” “那个大师说是我孩子托梦找到他,让他帮助我把这胎儿炼化。” “也就是俗称的养小鬼。” “对我来说,这又怎么能说只是小鬼呢,这是我的孩子啊!” 田彩娥一边哭一边摸着肚子,似乎还能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 陆恒却没有让她消化情绪的意思,继续追问道。 “教你养小鬼的人,没有教过你怎么请他走,是吗?” 田彩娥嗯了一声。 她当自己在养孩子,怎么会想着要请它走。 “那你问问旁边这位,让大师来教你养小鬼的始作俑者啊。” “你说呢?” “蒋先生?” 第38章 但你可不止这一个孩子 田彩娥一边哭一边讲述了她视角下的事件。 她说到自己怀疑是被蒋情龙的父母下药导致流产的时候,王情又在地上剧烈扑腾了一阵子,非常激烈的表达了否定态度。 陆驿却把视线重新投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蒋天龙。 他明明也应该是痛失爱子的父亲。 两个女人陈述、申冤,情绪激动到几乎无法站立。 他却只是看着,看似神情悲切,实则冷眼旁观。 蒋天龙看起来似乎也很悲伤,但是这种悲伤里又藏着一层冷漠的底色。 单独看也许还不明显,但和他的妻子王情站在一起的时候,悲伤程度有着明显的断层式的区别。 田彩娥说自己不知道怎么请走小鬼,陆驿说: “那你问问旁边这位,让大师来教你养小鬼的始作俑者啊。” “你说呢?” “蒋先生?” 田彩娥错愕之下,几乎立刻停止了啜泣,猛然抬头看向之前一直交集不多的蒋天龙。 蒋天龙本人似乎也非常吃惊。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是我找人去教她诅咒我儿子?” 陆驿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 “第一,这不是暗示。” 陆驿唇角抿着笑,神态自若。 这是他的主场,所以他今天格外的惬意。 “第二,没人说过那个小鬼是针对你儿子的。” 陆驿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刚刚说的明明是那孩子是来保她平安富贵的,你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诅咒你儿子呢?” “哦——” 陆驿拖长了声音,面上一派夸张做作的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这么跟那位大师说的啊~” 蒋天龙立刻翻脸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情龙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处心积虑去害他!” 陆驿才不管他高不高兴,继续问道:“你们夫妻俩只有蒋情龙一个孩子?” 蒋天龙有些气未平,双手环胸,站在原地,板着脸没说话。 地上的王情倒是点了点头。 陆驿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抬头端详了一下蒋天龙。 “不不不。”陆驿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他对还被捆在地上的王情说:“你确实只有这一个孩子,你的子女宫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到了。” 王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驿又扭头看向一直故作镇定,一副气冲冲的模样的蒋天龙。 “但你可不止这一个孩子。” 陆驿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蒋天龙立刻破防,对着陆驿大骂。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人刚刚说我想害我儿子!现在又想诬蔑我有私生子!” “我看你就是和这个女的是一伙儿的!就是想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蒋天龙指着地上的田彩娥,似乎是想把话题拉回到她身上,让陆驿的关注点从他们夫妻俩的关系里移开。 “你以为挑拨我们夫妻内部关系,就会放过追究我儿子的死吗?!” “不可能的!” 陆驿抬手向下虚空一压,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灵力威压凭空出现,重重的砸在了蒋天龙的肩上,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富商立刻被迫跪倒在了地上。 做惯了爹的人哪里能忍受这样被人按在地上,蒋天龙仰起头就要开口。 却被陆驿轻巧的打断了。 “嘘。” 陆驿第二次做了噤声的动作。 那根轻轻立在唇边的手指,似乎让蒋天龙想起来刚刚陆驿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自己的妻子王情不顾提醒,继续谩骂后,被凭空出现的铁链束缚了双手双脚丢在地上。 连嘴都被纸人塞了米糠进去。 纸人…… 纸人……?! 蒋天龙似乎后知后觉的想起,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算是普通人。 对方居然能够驱动纸人,而且还能凭空变出如同活物一般的铁链! 这手段实在是太诡异了! 蒋天龙不禁讷讷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难道他会一些妖法吗?或者说,对方真的是人类吗? 想到这里,蒋天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想到自己刚刚差点指着陆驿的鼻子骂,这种迟来的悔意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陆小红站在陆驿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蒋天龙的表情。 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里,他的表情就从恼怒到突然意识到什么,又从惊惶转成了尴尬。 一系列表情丝滑转变,让陆小红几乎憋不住笑。 原来从陆爹的视角看,审犯人这么有意思~ 弹幕也充满了一片快活的空气。 【666,原来反转在这里】 【这老登演伤心演得好假,被陆神戳穿就开始恼羞成怒了是吧】 【笑死,这蒋什么的,演技比流量爱豆都差,简直把心虚写在脸上】 【哇,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把孙子打了,拿来做小鬼去咒自己儿子啊?!】 【这是什么大型粉圈现场吗?陆驿说什么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给人定罪了?】 【?前面的有病?陆驿的直播间,不粉他,你来看什么?】 【小黑子露出鸡脚了吧】 【别的不说,陆神的清扫啊……是真的好看,跟电视剧似的】 【原来cos包青天这么好玩哈哈哈哈】 【开玩笑,要是站那儿的人是我,别说骂人了,我早就跪下了,俩纸人威——武——,陆青天后面还站着一个断姐】 陆驿没有再管恼羞成怒后又敢怒不敢言的蒋天龙。 王情刚刚初听陆驿的话的时候,整个人反应很激烈。 像上了岸的鱼一样疯狂原地翻滚,嘴里拼尽全力发出呜呜声。 但现在蒋天龙安静下来了。 王情也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睁大了眼睛去看被押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却因为角度问题有些看不清。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强势掌控这个家,掌控了几十年的丈夫,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让我来想想啊……” 陆驿像恶魔低语一般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们夫妻俩只有一个独生子。” “现在独生子的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独生子也死了。” “以蒋太太现在的年纪,再生一胎估计也难。” “那你们夫妻俩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家业,” “那些,多到值得你们提防儿子的女朋友盯上的巨额财产,” “以后会留给谁呢?” “嗬~” 陆驿十分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是……留给蒋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第39章 要是没有这个儿子…… “那些,多到值得你们提防儿子的女朋友盯上的巨额财产,” “以后会留给谁呢?” “嗬~” 陆驿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是……留给蒋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陆小红被自家老板矫揉造作又茶里茶气的演技逗笑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陆驿回头来,对着她扬了扬眉毛。 陆小红连忙抿了抿嘴,想把笑意咽下去。 “你也别闲着,” 陆驿带着笑音骂了一句, “你去试试找出那个小鬼来。” 陆小红的笑僵在脸上。 陆小红:“啊……?” 陆小红:“……我去?” 她脸上的懵逼简直和被金角大王派去抓唐僧的巡山小妖一样。 陆驿一脸理所应当的点点头。 “这小鬼又不是什么大凶恶鬼,还没你强呢,去,试试。” 陆小红生前可害怕这种东西了,可现在她作为契约鬼,又不敢反抗陆驿。 只得苦着一张皱皱巴巴的脸,磨磨蹭蹭的放出自己的灵力感应蛛丝。 陆驿也不催促她。 陆小红没头苍蝇似的,伸出无形的感应触须,碰碰蒋天龙,又碰碰田彩娥。 这边一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教学现场。 堂下的三人却十分的煎熬。 王情从刚刚陆驿说蒋天龙有私生子之后,就猛的回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多漏洞。 当蒋情龙出事的消息从医院传来时,王情最初是难以置信的。 当时她挂了电话还和自己的助理说“现在的诈骗电话真多啊”,直到看到助理的脸色,她才意识到刚刚的电话是真的。 她似乎突然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最终,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连那张无情的死亡通知书也送到了她的手中。 直到这一刻,王情的意识才仿佛回到了身体里,她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已经离开了人世。 王情才终于哭了出来。 王情的世界瞬间崩塌,她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她曾经捧在怀里,视若珍宝的孩子,死了。 她对蒋情龙的一切美好希冀和恨铁不成钢的期待如今都已破灭,留下的只有空虚的恨意。 王情的情绪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没有实感,到魂不附体的崩溃,再到最后的没顶的悲伤。是有变化有递进的。 但蒋天龙从接到医院电话之后,根本没有怀疑过消息的真假,立刻就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赶到了妻子身边。 然后一整个处理事件的过程中就一直悲悲切切的样子,处理事情却是有条不紊,好像情绪根本不影响他签字的手稳稳当当的。 只是当时王情被巨大的意外冲击得头脑昏沉,什么都顾不上了,才没注意到。 而田彩娥本来是自己寻了门道来陆驿这里求救的,又遭遇了被扫地出门,回程路上被梦魇吓坏了,折返回来想认错道歉求一条正路。 却莫名撞上死去男友的父母,当着救命稻草陆大师的面,被自己男朋友的母亲,肆无忌惮甚至十分仇视的羞辱谩骂。 本就精神脆弱,非常委屈,忍不住默默哭泣的田彩娥, 则更茫然了。 她之前同王情的关系不好。 王情是一个性格很强势的人。 因为蒋家做生意的资源来源其实是王情的娘家,所以王情在家里一直很有话语权。 蒋天龙说好听了是很尊重她,感恩岳家的扶持,说难听的就是靠岳家发家的,做的生意拿的项目也多是靠王家,在妻子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 王情习惯了在家里说了算,对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控制欲很强。 蒋情龙根本没有脱离原生家庭另立门户的能力和魄力,就一直痛苦又踌躇的,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曾有富二代社交圈内家世能力都不错的白富美对此锐评: 蒋情龙心理上就没断奶。 蒋情龙死时36岁。 作为一个富二代,作为蒋家唯一的产业继承人,他没有早早的走上家族联姻的路子,就是因为他出了名的妈宝。 他母亲对他的每一个对象都不满意。 对普通门户出身,学历工作都不出彩的田彩娥,自然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 蒋天龙原本以为今天只是陪着妻子来找一个骗子,求一些“诅咒那个贱人”的法子,让妻子获得一些心理上的宽慰。 却没想到碰上个真有本事的,居然一语道破了自己隐藏的秘密。 是的,他有一个孩子。 蒋天龙在妻子娘家的帮助下成了一个所谓的社会名流、成功商人。 但是这样依靠妻子的凤凰男,总是不甘心的。 尤其是在中年之后。 年轻时装模作样的劲儿过来,装也懒得装了。 反正有了孩子,妻子的关注重点都在孩子身上了。 自己又事业有成,走到哪里都被尊称一声蒋总。 心思就开始活泛了。 于是蒋总除了蒋太太之外,又有了一个“女朋友”。 早年蒋天龙还想着要如何大展宏图,如何教育孩子,自己在外面事业有成,妻子在家温柔顾家。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有违人愿的。 蒋天龙并没有什么经商天赋,蒋家的生意屡屡出现危机,全靠妻子的掌舵和王家的帮扶才勉强步入正轨。 儿子的教育也被王情紧紧握在手里,而在家里,蒋天龙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在家里说不上话,在公司里又缺乏领导能力。 于是蒋天龙只能在外面女人的温柔乡里寻找认同感。 年过五旬还给自己折腾出个儿子来。 蒋天龙很高兴,仿佛觉得这个老来得子证明了自己雄风不减,证明了自己的雄性魅力依然出众。 高兴过后,蒋天龙开始发愁了。 他不可能和王情离婚。 那这个心爱的老来得子,该怎么带回家呢? 蒋总那位比蒋情龙还小五岁的女朋友给蒋总出了个主意。 “就说这个孩子是外面捡的,你出于同情才收养的。” 蒋总摇摇头。以王情的性格,多半是送去警局了,不会自己收养的。 “那就说是情龙生的。” 蒋总冷笑,自己这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生育能力,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搞大过谁的肚子。再说了,要是哪个有本事的女人,都能搞定情龙和王情,做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了,哪里会配合自己做这场戏。 “唉……要是没有情龙,也许你家里那位还会收养个孩子。” 蒋总撇撇嘴,要是没有情龙…… 诶? 自己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管教,和自己这个父亲从不一条心。父子俩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冷漠又疏离了。 如果没有这个儿子…… 第40章 鬼婴 这边三个人各自受着内心煎熬不说,那边的陆小红已经找到了小鬼。 田彩娥初次来访的时候,陆小红就觉得有点奇怪。 虽然因为怨鬼缠身导致她形容枯槁,面容憔悴,但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做网红这样有外在要求的工作,怎么会一直弯着腰驼着背。 好像背着什么重物一样。 陆小红生前和同学们一起看过一部泰国的恐怖片,叫鬼影。 男主角就是老觉得自己脖子很重,到最后才透过可以拍到鬼影的拍立得解释了,是他害死的前女友化作冤魂一直骑在他脖子上。 陆小红是可以看到鬼的,自然可以看到田彩娥身后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一个男鬼。 那个一脸痴迷的看着田彩娥的男鬼,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头颅还算完整,眉眼间看得出和蒋氏夫妇有些相似。 可以合理推断这就是蒋家独子,蒋情龙。 陆小红就先入为主的,以为田彩娥驼背是因为背负着这个男鬼。 至于田彩娥养的那个小鬼,则是蒋天龙买通的那位大师做了手脚,遮蔽了天机,让陆小红一时难以看到踪迹。 但是随着几人在院子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 院子里的死灵树,对于死者魂魄的滋养和净化的能力,发挥了作用。 田彩娥脖子上的东西影影绰绰的现了形。 陆小红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蒋情龙,分明是个脸色惨白的小孩子。 那鬼婴全身青紫,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搂着田彩娥的脖子。 看模样根本不是四个月大小的胎儿,而是几乎足月的婴儿! 陆小红看清的一瞬间几乎吓到原地弹起,猛地一把拉住陆驿的袖子。 “小孩鬼!” “我找到了!在那里!” “吓死我了!” 陆小红带着哭腔指着那个鬼婴,和陆驿说道。 “我最怕小孩鬼了!爹!叫你爹!你……你上!我不行!” 被陆小红这么一指,陆驿还没来得及说话。 地上跪坐着的田彩娥先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什么东西?!你指的是谁??我怎么了?!你别吓我!!” 田彩娥被吓得魂飞魄散,甚至都没有力气站起身来,只得在地上拼命地连滚带爬着,试图向旁边躲闪开来。 她这一闪避,整个人离死灵树更近了。 她哪里知道! 院子里那棵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槐树,居然是地府里的万华清净灵树! 主要作用是稳住那些死去者的魂魄,这样一来,魂魄在等待轮回时就不会因为没有肉体,而在漫长岁月中慢慢消散了。那耀眼又华丽的光芒,能让沐浴其中的死魂稳稳当当地不散。 田彩娥背上粘着鬼婴。 她越靠近死灵树,鬼婴距离死灵树也就越近,吸收到的死灵树散发出来的清净光华就越多! 此刻鬼婴整个鬼都沉浸在死灵树带来的暖洋洋的滋养光线里,被滋养得几乎都要睁开眼睛了。 陆驿心道不好! 鬼婴睁眼的时候就是田彩娥生机尽断的死期! 陆驿一个闪身就出现在死灵树和田彩娥之间,伸手就去抓那鬼婴。 鬼婴双眼还没有睁开,只是凭借鬼物本能觉察到了危险,张嘴就是一声啼哭。 它的哭声本就是攻击手段之一,在场三个活人根本没有听到声音,却在刹那间,同时面露痛苦之色。 蒋天龙捂住了耳朵,被束缚的王情满地打滚,田彩娥则因为距离鬼婴最近,所以受到的冲击最大,双耳即刻流出鲜血来。 鬼婴大张的嘴中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牙齿。 照理说,尚在母体的胎儿,本该没有牙齿的。 然而鬼婴却以此为攻击手段,张嘴就要对着陆驿的手臂咬下去! 陆驿不躲不闪,一把掐住了鬼婴的脖子,把它从田彩娥的背上拔了下来! 那鬼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一般,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它那还尚未完全长齐手指的短小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想要对陆驿发动攻击! 那张原本就十分诡异的脸庞此刻变得更加狰狞扭曲,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叫声,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在鬼婴脱离的瞬间,田彩娥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眩晕向自己袭来。 鬼婴的哭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接穿透了她的耳膜,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同时,鬼婴被强制剥离也对她本人的灵魂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灵魂,让她痛不欲生。 田彩娥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开始不停地颤抖。她试图用手捂住耳朵,但那哭声却依然能够传入她的脑海,让她无法逃避。 最终,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鬼婴的牙齿终于咬上了陆驿的胳膊! 它的哭声和尖叫骤然一停! 下一秒! 鬼婴的嚎哭尖锐的再次,更强烈的爆发开来! 啊!!! 鬼婴大张的嘴里,那些锋利尖锐到诡异的利齿,竟然已经被腐蚀殆尽!尽数被陆驿的皮肤反向折断了! 要知道陆驿可是在地府工作多年,替天行道,为亡者断案伸张冤屈,平复因果报应,桩桩件件,都是功德! 虽未修成菩萨金身,也是一身的功德金光! 有理智的鬼物或者修鬼道的修行者,比如张子平,一看陆驿身上的功德金光都知道不能轻易动手,打输了会死,打赢了也逃不过天道惩罚。 是为大功德者! 这可是天道的心腹嫡系! 也就鬼婴这种年纪小又不长眼的,真敢对陆驿发起攻击。 得亏陆驿的肉体上用灵力薄薄的覆盖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直接磕断了它一嘴的牙。 若是陆驿心硬一点,撤掉防护,让鬼婴真咬到自己的胳膊,真被鬼婴咬破了皮。 那恐怕这会儿鬼婴连哭都哭不了,直接天降一道雷就要把它劈死了! 何况旁边就是地府的万华清净灵树。 虽然万华清净灵树大部分时间都像一棵真正的植物,安静,温和,只是散发柔和的光线。让靠近的鬼物都忍不住想要靠近,平心静气。 但要是鬼婴真的胆敢在万华清净灵树旁边,伤了地府判官,那它就会知道什么叫雷霆盛怒! 沙……沙……沙…… 万华清净灵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轻柔的树叶摩挲声。 陆驿一手掐着嚎哭的鬼婴,一手伸出去轻轻摸了摸死灵树的树干。 “没事儿,没事儿……” 陆驿轻声安抚着。 “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陆驿像是在摸活物一样,来回安抚性的摸着死灵树的树干。 沙……沙…… 死灵树的万道光华来回摇曳,似乎并不算平静。 “行,那你来吧。” 陆驿哄孩子似的轻声安抚道。 唰! 下一秒,一道光线就击穿了鬼婴! 光芒乍然强盛,把鬼婴一瞬间就击碎了! 陆驿扬了扬手,那只本来掐着鬼婴的手,现在手里连点儿灵魂碎片都没抓住,跟一把沙子似的,只能用“扬”来形容。 全被死灵树击得粉碎。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 陆驿继续轻拍死灵树,柔声哄着。 “你看这鬼被你打得……我夸你呢,嗯,谢谢你保护我。” 陆小红站在后面,瞠目结舌。 死灵树你…… 还有这副面孔呢?! 第41章 堂下可是死者? 怨气清扫系统的直播间拍不出万华清净灵树的本体。 上次陈家事件,死灵树意外出现,直播系统在拍到死灵树的一瞬间直接黑屏中断。 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万华清净灵树本体的灵力太强,非修道之人,直视到它的本体,会对精神造成非常大的冲击。 这也正是为什么,当时陆驿和胡三姑娘第一反应,都是去捂当时开了阴阳眼的陈宏茂的眼睛。 也许是游魂清扫系统紧急修复了bug,或者是加上了对观众的保护阵法滤镜。 现在在直播画面里,死灵树就像是普通人眼里的那棵平平无奇的槐树而已。 看直播的观众看陆驿单手抓鬼婴,正觉得刺激带感。 就见陆驿突然摸着一棵树开始说话。 【????这是在干什么?】 【哈?为什么跟树说话???】 【能不能尊重一下手里的鬼啊我说?!单手倒拔鬼婴,然后就捏着不管了?陆神现在这个姿势,好像我妈去丢垃圾,路上遇到邻居聊两句啊……堂堂鬼婴!跟一袋垃圾一样!被随手拎着像话吗?!】 【前面说像扔垃圾笑死我了hhhh】 【呜呜呜,断姐害怕小孩鬼,陆神就自己上了,好宠啊,嗑一口】 【路过嗑一口】 【我也害怕小孩鬼,陆神你缺不缺狗啊呜呜呜】 【卧槽?!这鬼突然被什么东西nen死了???】 【怎么突然就……???骨灰都扬了???怎么了???】 【谁懂啊,看陆神的直播,弹幕比直播还有意思,最喜欢看这种大家都满地找头的样子哈哈哈哈】 【不光我们懵逼,你看看断姐的脸色,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断姐都看呆了哈哈哈哈】 【我们断姐曾经也是威震八方的百人斩副本boss,现在只会拉着陆神的袖子嘤嘤嘤说自己害怕。这夺妻之恨!我是报不了了!告辞!】 【额……我理解一下,是这棵树?用激光?射死了这个鬼?】 【等一下,我在思考】 【等一下,我是烧烤】 就在弹幕一片疑惑,甚至因为无法理解所以开始玩梗的时候。 陆驿终于安抚好了死灵树。 令人尊敬的万华清净灵树,终于恢复了平时端庄稳重又温暖的形象。 树干粗壮,树冠茂盛。 源源不断的释放万道光华,滋润鬼魂的灵体,保亡者魂魄不散。如同地府的擎天柱,大地之母一般,宽厚慈爱。 陆驿回到自己的判桌前坐下。 啪! 惊堂木一拍! “堂下,可是死者蒋情龙?” 鬼婴消散后,邪术效用也就散了。 那个满身血迹,一脸痴迷的男鬼,也逐渐恢复了神志。 男鬼叹了口气,说:“是的,我是蒋情龙。” 他先前只是被影响了神志,但是周遭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自己死后, 母亲因为难以接受而一夜衰老, 看到父母把自己的死亡都怪在田甜身上, 看到田甜被自己纠缠而日夜惊悸, 他看着,觉得愧疚,但是又忍不住的还是想要紧紧跟在田甜身后,好像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陆驿点点头,解释道:“你生前就遭受邪术影响,死后本就因为魂魄不全,会性格发生一些变化。你又继续遭受邪术侵蚀,导致了变成鬼后完全失控。” 呜呜! 地上的王情疯狂蛄蛹起来,她被捆住手脚,行动不便,不小心正面朝下,以至于看不见现在场上的情况。 听到陆驿问堂下是否是蒋情龙,她知道是儿子的魂魄回来了,就疯狂挣扎起来,想再看一眼儿子。 蒋天龙从刚才被鬼婴的哭声音波攻击后就一直躲得远远的。 现在听到陆驿问话,也没有靠近。 就好像没有看到妻子在地上挣扎翻滚一样。 陆驿轻轻晃了晃手指,锁魂链凭空消失, 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王情手脚被捆久了,行动有些踉跄。 她挣扎着爬起来,视线飞快的在院子里搜寻。 嘴里的米糠没有消失,她依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用非常急切的眼光去看陆驿。 王情的前半辈子就没受过什么大罪。 王家有钱,从她爷爷辈就有钱,她出生,求学,恋爱,结婚…… 人生,易如反掌。 直到今年,她的独生子死了。 前半辈子几乎没有求过人的王情扑通一声就给陆驿跪下了。 她用眼神哀求陆驿让她见一面儿子。 陆驿倒也并不是想拿这种事为难她,或者有虐待人的癖好。 刚才把她捆起来,嘴里塞米糠,都是因为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太失控了。 陆驿见不得有人扰乱自己的公堂。 之前不听陆驿噤声要求的,或多或少,都起码挨过一巴掌,比如刘晓薇,比如杀害姚晶晶的那对母子。 陆驿不针对谁, 只是平等的讨厌所有吵闹的人。 在座的各位, 嘘。 第42章 带他去旁边休息 死灵树击碎了那作祟的小鬼。 之前一直被小鬼邪法迷惑心智的蒋情龙逐渐恢复清明。他此前一直迷迷瞪瞪,无法自控的纠缠着田彩娥。 陆驿怜惜王情的慈母之心,解开了她手脚上的束缚,但没有消除她口中的米糠。 王情跪在陆驿的判桌前,用眼神祈求让她见儿子一面。 “我可以给你开阴阳眼。”陆驿慢吞吞的说。 王情的眼里顿时迸发出惊喜的神色。 陆驿挥了挥指尖,一道纸人坐在了桌前,还十分俏皮的晃晃脚。 “但你不许说话,你太烦了。”陆驿蹙着眉补充了条件。 王情闻言立刻疯狂点头。 下一秒,那纸人灵活一跃,轻轻坐在王情肩上。 要是平日里,一个自己会动的纸人,足以让王情害怕得后退了,但是现在思念儿子的心完全压过了恐惧。 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所有生物都在往外冒一种气。眼前空无一物的地方,逐渐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形。 正是蒋情龙主动走到了母亲面前。 王情猛的往蒋情龙所站的地方扑了过去,口中呜咽不止。 然而,人鬼殊途。 王情往前只摸到了凉凉的空气。 她并不能触碰到什么实体,这也再一次向她强调了。 她儿子已经死了。 “行了,既然现在田彩娥昏迷,鬼婴溃散,那就先来审理你们三人的恩怨罢。”陆驿大手一挥,往下推流程。 蒋天龙从刚才鬼婴尖叫开始,就一直站的远远的,冷眼旁观。 好像那个因为死了儿子而情绪崩溃,现在正在对着空气说话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 陆驿看他这种死不死活不活的,非暴力不合作的状态就烦,勾魂锁链直接飞出去缠住他双腿就往桌前拖了过来。 蒋天龙那种装出来的“胸有成竹”假象,被这么在地上拖了一遭立刻维持不下去了。 “你!” 蒋天龙躺在地上,挣扎不起,像一只被翻了面的乌龟,忍不住气急败坏。 “你可以请我过来!为什么非要这样粗鲁!” 陆驿哦了一声,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就想拖。” “来,说说呗,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驿说归说,根本没想解开蒋天龙脚上的勾魂锁链。 蒋天龙就只能在大家都站着的情况下,独自躺在地上。 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直播间的弹幕都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 【年轻就是好,躺下就睡啊】 【躺着审讯怎么这么搞笑】 【蒋总地位是高哈,别人站着他躺着】 蒋天龙却还是头铁,他这样没有开阴阳眼的普通人,根本没看见刚才恐怖的鬼婴,也看不见院子里站着的蒋情龙的鬼魂。 “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私生子,也没有诅咒我儿子,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蒋天龙咬死了自己不知情,没做过。 然后他就紧紧闭上了嘴,以姿态表达了抗拒的意思。 陆驿却十分好脾气的点点头。 陆小红立刻心中警铃大作。 啊!又出现了! 这种笑眯眯的表情! “阿左阿右,带蒋先生去旁边休息吧。” 陆驿话音未落,桌前那两个纸扎人就迫不及待的动了起来。 左侧的童男着红衣,右侧的童女着绿衣。 白纸覆盖在薄薄的竹条上,手法算不上精妙。粗暴简略的黑色线条示意了五官,白色脸颊上有两坨突兀的腮红。 嘴是一道简单的曲线,向上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配合着两个毫无感情的,墨点充当的眼睛。 说不出的诡异。 蒋天龙刚才是见过这两个纸人鬼魅一般的身法的,本就有些害怕。 刚才的强硬语气也不过是觉得现在是法治社会,这里又是闹市区,料想对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但是理智上鼓起了勇气,和现实中面对真的会动的纸扎人,那完全是两回事。 “等一下!” 蒋天龙叫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阿左阿右哪里能不知道自家老板最讨厌噪音,身形立刻加快。 “嘻嘻……” 一阵儿童追逐的笑声在这个根本没有活的孩子的院子里回荡起来。 蒋天龙又一次被放在地上拖走了。 像一具尸体。 他双手在空中疯狂挥舞,又试图在地上抓住什么,来抵抗这种巨力。 看起来又像一只被喷过杀虫剂的蟑螂。 奋力抵抗,但是无法挣脱。 阿左阿右一人一边抓着蒋天龙的脚,一阵风似的去了隔壁屋子。 门咣当一声关上。 蒋天龙惊恐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的传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啊啊啊!!” 第43章 我就这么死了 阿左阿右一人一边抓着蒋天龙的脚,一阵风似的去了隔壁屋子。 门咣当一声关上。 蒋天龙惊恐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的传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啊啊啊!!” 就算是王情沉浸在再次见到死去儿子的悲喜交加中,也很难不注意到自己的老公被两个纸扎人拖走了。 她又回头去看陆驿。 局面非常清楚,陆驿就是这场审判的判官。 现在的她不再执迷于报复田彩娥。 她想要弄清楚,家里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以她的智力水平,完全可以理解刚刚陆驿说的话,也可以根据丈夫的反应感觉到丈夫的心虚。 但是她还是希望,一切真相都能查明。 最起码儿子的死亡,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先开口的是蒋情龙。 “我爸他……”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件事不该说。但是事已至此,他都已经死了,再晚一些可能都要灰飞烟灭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我爸确实有外遇,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这句话说出口后,似乎后续就顺畅多了。蒋情龙接着往下说。 “我只知道他有外遇,不知道他有私生子。” “我找我爸谈过。他跟我认错道歉,说是糊涂了,他答应说会断掉,让我给他一点时间处理。” “我爸让我先瞒着我妈,他会处理好的,会回归家庭,一心一意对我妈,” “我当时觉得,爸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如果我爸真的能收心回来,那不让我妈知道,也算是……在保护她。” “所以我答应了,我只是再三告诫他,要断掉,不要想着转移财产或者伤害我妈。” “当时我爸答应得信誓旦旦,表情是真的很悔恨。” “然后……可能是断了,也可能没有……听大师刚刚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吧……” 蒋情龙自嘲的笑了笑。 陆驿神色十分冷淡,并没有因为他是死者就对他宽容一点。 都说死者为大,但是陆驿的从业生涯向来是和死者打交道的,没有什么为大不为大的。 陆驿的规矩就是, 以我为大。 “田彩娥,也就是你所认识的田甜,出于上嫁的目的接近你,你是否知情?”陆驿问。 蒋情龙点点头,说:“知情。” “我比她大十几岁,她长得又漂亮,不图我钱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我也图她色啊,很公平。” 陆驿点点头,审这种坦荡的鬼,就是顺畅一些。 “田彩娥怀孕之后,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带她回家吃饭的?” 蒋情龙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昏迷的田彩娥,似乎对方听不见自己的陈述,他才放心说实话。 “我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就是因为我妈怕别人图我们家钱。” “我知道田甜出身不好,也知道她确实图钱。我妈不可能接受我和她结婚的。” “但是我又确实对田甜有感情,更何况又有了孩子。我这个年纪……确实已经有点想要个孩子了。” “就想着,她好歹怀着我的孩子。” “如果我妈能接受我们结婚,那最好。” “如果我妈不能接受正式的结婚,那让田甜先把孩子生下来,后面再用长期相处打动我妈。” “哪怕实在不成,她愿意的话,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家养,补偿她点钱,也行。” “没想到那天,她被我妈阴阳怪气说了一顿之后,晚上就说肚子疼,去医院路上就开始流血。” “之后田甜闹了很久的脾气,一直都不肯见我。” “过了大概一个礼拜吧,那天我其实在外地。田甜晚上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陪她。” “我本来不想回来的,但是她又哭又闹的,说什么孩子没了我就不在乎她了,让我去陪她都这么多推辞。” “我实在没办法,偏偏那次我没带司机,只能自己晚上开夜车回来。” “我其实很少开夜车的,那条路我也不熟悉,正好又有夜间施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撞上了桥墩。” “我就这么死了。” 第44章 马上轮到你 弹幕因为听到“富二代和网红的情感八卦”而兴奋不已、 【给钱啊,也行吧】 【笑死,没说自己花了多少钱,恐怕根本没花多少吧,网红现金流可不小,说不定就是拿富二代的光环画饼呢,实际上分币不出,白嫖小姑娘呢】 【白嫖也是自愿的,一个图钱一个图色,一个画饼一个吃,绝配啊】 【什么叫我们家养?代孕啊?】 【还真是妈宝男和捞女的故事啊】 【确实,这种男的要不是有钱,谁看得上啊,开口闭口我妈我妈我妈的】 【这一家子真是绝了啊,一个太子妈,一个老阴比,一个妈宝男,一个捞女,生下半个孩子还是个鬼婴,了不起,满门的魑魅魍魉,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呗?】 …… “我知道我爸有外遇。” “我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就是因为我妈怕别人图我们家钱。” “我知道田甜出身不好,也知道她确实图钱。我妈不可能接受我和她结婚的。” “她愿意的话,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家养,补偿她点钱,也行。” … 这几句话一出,陆驿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你是说……” 陆驿拖长了声音表达不满, “你人到中年,连对自己做出的事情都无法负责?” “你妈说不喜欢,你妈说不可以,你妈不同意……” “那你怎么不跟你妈过一辈子算了,何苦向外寻求情感寄托呢?” 蒋情龙似乎没想到陆驿的关注点是这个。 “因为……我妈从小管我比较严格……” 他话说到一半,好像也觉得又落入“我妈说”的逻辑里,就又重新整理了措辞。 “对于选择伴侣这件事,我尊重我父母的意见,有什么问题吗?” 陆驿冷笑一声。 “你别以为把措辞从‘我妈’变成‘父母’听起来就合理了。” “你扪心自问,如果持反对意见的是你父亲,你尊重吗?” “又或者说,选择人生伴侣这样的决定,你都三十多岁了,还是无法独立做出决定吗?” “你既然无法决定自己承担的责任范围,无法承担后果,又为什么做出逾矩的行为,致使女方怀孕?” “因为你觉得‘反正怀孕的是对方,又不是自己’,因为无论走哪一条路,承担风险的都是田彩娥而不是你自己,所以你肆无忌惮。” “负不起责任还要与对方发生关系。然后假模假样的说什么‘如果不能结婚就先生孩子’。” “田彩娥接近你的时候确实可能怀抱什么求财的心思,但是你又是什么君子呢?是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吗?” “你们这样的家庭我见多了。” “父亲懦弱,母亲强势,儿子恋母。” “父亲越懦弱,母亲为了挑起家庭的大梁,就越强势。” “母亲越强势,对儿子的掌控欲就越强,甚至把本应寄托于丈夫的情感,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儿子又习惯于被母亲的强势管教,所以一方面自己也很懦弱,一方面又看不起懦弱的父亲。” “蒋情龙,你到底是情感上无法独立,还是经济上无法独立?” 蒋情龙生前作为一个圈内顶级的富二代,几乎在成年后就没有当面被人这么直白的骂过。 哪怕做了鬼,都能看出他面皮涨红,无地自容。 王情见陆驿这么毫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己的儿子,有些着急了,在原地呜呜呜的。 陆驿理都不理。 陆驿也雨露均沾,非常平等的回头对她说: “别着急,马上就骂你了。” 第45章 嘎吱嘎吱 “蒋情龙,你到底是情感上无法独立,还是经济上无法独立?” 王情见陆驿这么毫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己的儿子,有些着急了,在原地呜呜呜的。 “你也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陆驿雨露均沾,要骂一起骂。 “你想不想知道,儿子是死在谁手里的?” 陆驿这句问话一出,王情立马安静了下来。 “你现在开了阴阳眼,你自己看看你儿子心脏处的黑线连着的是谁,就知道从因果上来说,到底是谁要背上这条人命债。” 王情下意识就去看蒋情龙的心口。 那里纠缠着许多线。 其中一条非常粗壮的红线连着王情,这是他的生身母亲,有极强的因果关联。 还有一条几乎同样粗的黑线,纠缠着丝丝缕缕的红色,一直往一旁的屋子里连过去了。 那是刚刚阿左阿右把蒋天龙拖进去的地方。 刚才里头还能听到一些蒋天龙的尖叫求饶。 现在那边已经安静得可怕了。 “唔唔唔……” 王情今天又是挨打又是大喜大悲,人本身就已经接近临界点了,看到那条黑线的指向方向,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扇门。 陆驿在旁边慢慢的说:“惯子如杀子。” “你的丈夫立不起来,你性格强势一些,本也是合理的。” “只是你对儿子的控制欲太强,如今他长成这副毫无担当毫无责任感,满嘴只会推诿责任的模样,你们夫妻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错在溺爱控制孩子,你儿子错在毫无责任担当。” “但是,” 陆驿口风一转, “这都不是你们遭此横祸的原因。” “你们是有错,但是这个错,不至于用一条人命去填。” 蒋情龙红着眼睛,说:“这公平吗?” “公平?”陆驿重复了一次。 “当然不公平。” “除非是杀人偿命,不然有什么过错是值得赔上性命的呢?” “你是受害者。” “你生前是有错,但是在你的死亡这件事上,你是苦主。” “害你的哪里是什么公平什么因果。” “你会死,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加害者存在。” 陆驿又强调了一次: “你会死的唯一原因,就是有凶手。” 蒋情龙忍不住低声喊道:“那你凭什么骂我?” 陆驿耐心的重复道。 “你在你的死亡这件事上是苦主,不代表你不亏欠别人。” “这是另一场因果。” 陆驿伸手指了指蒋情龙和仍旧昏迷着的田彩娥之间那条红黑相缠的因果线。 “厉鬼索命这种事,也并不讲什么公平。” 之前刘晓薇死得不明不白,凭借本能去杀了那几个霸凌她的室友。那几个室友确实存在霸凌的错误,但是在刘晓薇的死亡上,确实是被冤死的。 她们又去何处讲理呢? 自然是阎罗殿前,该下油锅下油锅,该拔舌头的拔舌头,该上笼屉的上笼屉。 十殿阎王各司其职,严刑厉法。 陆驿如今只是一个身处阳间的退休老人。 所做只是,让游魂心愿了结,回归轮回罢了。 “活人有活人的律法,死人有死人的报应。” 陆驿意有所指的说。 “如今你知道了,你父亲是导致你死亡的直接凶手。” “要从你们阳间律法论嘛……我估计是不会判他偿命的。” “如果你要索命,那从阴间的因果来论,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而且你父亲另有私生子,若是你这个蒋家唯一的明面上的孩子死了,以后家产可都便宜了谁,你心里清楚。” “你母亲如今是失了孩子,还面对丈夫的背叛,若是再失去拼搏半生的事业……” “你们母子自己商议吧,我且听你这个苦主最终的诉求。” …… 蒋天龙从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煞白,满头的冷汗。 腿上的勾魂锁链早就已经松开,但他仍然是被阿左阿右拖出来的。 因为他站不住。 阿左阿右作为凶恶之鬼,攻击技法是精神攻击方向的。 被称为,孽镜婆娑。 简单来说,就是将人类的精神体强行拖拽到由阿左阿右掌控的精神领域之中。 一旦进入这个诡异的世界,被拖拽者的精神体将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他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所有肉体所能承受的痛苦。 这种痛苦并非仅仅局限于身体上的折磨,还包括了内心深处最黑暗、最恐惧的情感体验。无论是凌迟般的剧痛,还是无尽的绝望与孤独,如同让人陷入无法挣脱的深渊。 在这个精神世界里,时间仿佛凝固,时间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变成了永恒的折磨。 比肉体上的无期徒刑更痛苦的是精神上的无穷无尽的囚禁与凌虐。 不论是三千六百刀的凌迟,千刀万剐,活受肢解; 还是炮烙酷刑,绑在烧红的柱子上忍受烫火的煎熬; 种种酷刑,百分百体感还原, 但肉体上毫无损伤。 可以反复受折磨,肉体不死,精神体饱受蹂躏摧残。 蒋天龙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里,简直度日如年一般,承受了完全超乎他想象的痛苦。 他看到阿左阿右,一口一口的咬下自己身上的肉, 一口, 一口, 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它们口中, 那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 蒋天龙被阿左阿右从那间屋子拖出来的时候,满头冷汗,面色惨白。 但肉体上毫发无损。 只是看起来精神恍惚。 王情忍耐着内心的恶心,上前把他领走了。 至于她口中的米糠和肩膀上的纸人,则都已经消失不见。 蒋天龙遭受了几乎磨灭他所有心智的酷刑。 他此时根本没有心力追问妻子,他被拖走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路人还是路上的监控,都只会看到,一对中年夫妻走进了街角的丧葬用品店,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又走出来了。 如果有人认识这对夫妻,那多半会叹息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 是的,这看起来只是一对伤心的父母,来这里给意外过世的儿子买些祭祀用品。 再普通,再合理不过了。 在路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满身鲜血的男青年,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对夫妻。 第46章 你且去吧 一家三口一起回了家。 一直到陆驿送走了蒋家三人,田彩娥才悠悠转醒。 “我这是……”她似乎一时搞不太清状况。 她昏过去的之前,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陆驿还布置了一个模拟公堂cos包青天。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陆驿还在桌前画画。 “你醒来就走吧。” 陆驿头也不抬的说。 “我那……鬼的事儿……?” 田彩娥组织了一会儿措辞,也没想好怎么问。 “他跟着父母回去了,以后他父母也不会来找你,这件事在你身上已经了结了。” 陆驿继续在纸上描描画画。 田彩娥有些迟钝的哦了一声。 她有些好奇,又不太敢再问。 “你想图谋钱财,却不想别人也在图谋你的其他价值,这次算是得了一个教训,你且去吧。” 陆驿依然没有抬头的说道。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还是你的事儿。” “只是这世上,真的没有捷径。” 田彩娥红了眼眶,抿紧了嘴,用力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敢了,这次真的给我吓怕了。” 田彩娥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庆幸的走了。 刚刚蒋家三人离开的时候,清扫工作就已经结束了。蒋情龙这个游魂的心愿已了。 只是陆驿不许他在自己的地界上杀人,脏了自己的院子。 所以才让他们离开,让蒋情龙回家再杀那个弑子的恶父。 此时陆小红在前店里划拉着陆驿的手机,看到田彩娥离开了,她才八卦兮兮的回到后院。 陆驿还在桌前画画,陆小红往桌边的藤椅上一坐,顺手拿了个桌上洗净的桃子啃。 “陆爹,这次的案子好混乱啊,你给我理理呗?” 陆小红惬意的啃着桃子问。 她最喜欢这种清扫工作结束之后,陆驿给她掰碎了讲故事的时候。 陆驿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陆小红。 “嗯?你要问什么?” 陆小红咽下嘴里的桃子。 “这个判法,真的对吗?”陆小红有些疑惑。 “我绝对不是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不得劲……” 陆驿停下笔,看着词不达意,以至于有点着急的陆小红。 “这案子要是在地府判,就不是这个判法了。” “阎王殿前无好人,孽镜台前一照,没有任何人可以坦荡的说自己毫无错处。” “哪怕是流产,在地府也是重罪。” “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游魂清扫使者,本质上跟扫大街的没有区别,我只负责把垃圾归拢。” “让冤魂索命起码索对人。” “至于他们死后下了地府,那有各自的去处。” “与我无关。” “我退休了,我只想挣点阳寿,颐养天年。” 陆小红呆愣的看着陆驿, 什么叫在地府判? 难道自家老板以前在地府……? 陆驿接着说道: “除了蒋天龙,其他三个人最多有些小毛病。” “喜欢有钱人,性格软弱没担当,过度宠溺又想控制孩子……这都哪里能算什么事儿。” “只有蒋天龙,又贪婪又懦弱,又十分恶毒。” “他挑拨妻子和儿子女朋友的关系,不惜在饮食中下毒,导致田彩娥流产。” “然后又买通大师,让田彩娥把未足月的胎儿做成小鬼。” “田彩娥以为这是保平安富贵的金童小鬼,实际上是血咒缠身的催命符。” “小鬼蒙了开夜车的蒋情龙的眼,才导致那场车祸。” “蒋天龙千算万算,如此迂回婉转,就是为了藏住首尾,把这场祸事算到田彩娥的头上。” “加上田彩娥手里的那只小鬼,影响了蒋情龙的神志,让他做了鬼还在纠缠田彩娥。” “如果来得不及时,那田彩娥被冤魂缠身致死,王情以为大仇得报,放下心头怨气。” “蒋天龙自然有办法让妻子同意收养那个私生子。” 陆小红听完这个复盘,讷讷点头,想了一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骂他们啊?” “你刚刚说这三个人都只是有些小毛病,那为什么刚刚在院子里你还骂他们啊?” “田彩娥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也很凶哦。” 陆小红说完,缩了缩头。 陆驿发脾气的样子,她也有些害怕的。 陆驿笑了笑,对陆小红说: “小人畏威而不畏德。” “我最开始凶了,恫吓镇压了,他们才会敬畏我,才能听进去我的话。” “何止是小人,世人大多如此而已。”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表现的温和客气,他们越发不肯说实话,不肯按我说的做。” 陆小红恍然大悟,而后正在仔细消化“小人畏威不畏德”这句话。 陆驿轻飘飘的说:“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脾气差。” “看到人就烦,看到咋咋呼呼、哭哭啼啼、讲话颠三倒四的人,更烦。” “我就是单纯喜欢骂人。” 陆小红:…… 陆小红:啊? 陆小红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 “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剧院,我们看到那出表演的时候,你说刘晓薇不像受害者,像加害者。” 陆小红促狭的眨眨眼,似乎觉得自己抓到了老板的纰漏。 陆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她就是加害者啊。” “在死亡这个维度来说,她确实害死了凶手之外的人。” “人本来就不是可以用单一维度衡量的复杂集合。” “那几个霸凌者,确实是自食恶果。” “但是刘晓薇也确实杀了人,到了地府是要入刀山地狱的。” “梁雅杀了人,却通过关系,上下打点,逃脱惩罚,死后要去孽镜地狱。” “那些霸凌者,还有林悦,诽谤、辱骂刘晓薇,就是先入蒸笼地狱,蒸过以后,冷风吹过,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陆驿一一细数。 陆小红是去过地府的,她知道那里常年没有光照,阴寒刺骨,入了地狱更是哀嚎遍地。 闻言打了个哆嗦。 “那,那老板你……”陆小红想起死在陆驿手里的张子平来。 “我在阳间做的事,死后自也有我的因果。”陆驿满不在意的说。 “你以为修道者为何求长生?” “修道本就偷的是天机气运,哪有不造孽的?” “死后都是无穷无尽的,万万年的罪刑。” 陆小红倒吸一口凉气,有些着急了,说:“那你怎么办?” 陆驿笑了。 他轻飘飘的说。 “别死不就好了。” 陆驿又说:“刘晓薇的案子,还没完。” “梁雅死了,但是还有一个凶手,被阳间判了刑,却还没去阴间受审呢。” 叮铃铃。 陆小红手里的手机突然作响,把认真听故事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了起来。 “喂?”陆小红说。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男声开了口。 “你好,我找陆先生。” “我是梁雅的父亲。” 第47章 我等你很久了 叮铃铃。 陆小红手里的手机突然作响,把认真听故事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了起来。 “喂?”陆小红说。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男声开了口。 “你好,我找陆先生。” “我是梁雅的父亲。” 陆小红猛的抬头看向陆驿。 陆驿抬手接过电话。 “我是陆驿。” 对面的男声听到陆驿的声音,再次开口说:“我是梁雅的父……” 陆驿却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自我介绍。 “梁修,我等你很久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恍然。 “原来是冲我来的。” 陆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出狱了啊?” 虽然是问句,但是听起来却更像感慨。 “你出狱了啊……” 陆驿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陆先生想用杀我女儿的方法,把我也杀了吗?”电话那头的男人问。 他语气很轻松,完全听不出对女儿的死感到任何的悲伤痛苦。 “你说笑了,你女儿是自杀。”陆驿笑了。 “冤魂纠缠,畏罪自杀。” “你做了这么多恶,心理素质应该比你女儿强,不至于,不至于。” 通过手机的听筒,都能听见电话那头梁修深深的抽了一口烟。 “陆先生,你杀了我女儿。”梁修说。 “虽然小雅确实有些顽劣调皮,我也有点头疼。” “但这件事,总也不能这么算了。” 陆驿语气也很轻松。 “三天以后,新世界百货大厦的原址。” “我们不见不散。” 陆驿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小红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问:“能带我去吗?” 陆驿大手一挥。 “都去,你去,阿左阿右也去。” 陆小红欢呼一声,权当这次是全家春游。 沙沙…… 死灵树的枝丫晃了晃,树叶摩挲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驿过去摸摸树干。 “你就不去了,你一棵树……不是不是,没有说树不好的意思。” “你要负责守家啊,对不对?” “守家也是很重要的。” 陆驿在轻声哄一棵树。 陆小红觉得这个画面好荒唐,忍不住在陆驿身后憋笑。 陆驿安抚好了死灵树,回头佯装生气,瞪了陆小红一眼,然后撑不住也笑了。 “来看看这个。”陆驿指指桌上的画儿。 正是他换了一套画具之后,磨合许久才完成的第一幅画。 陆驿已经在这里描描画画好多天了,陆小红刚才也没注意陆驿在画什么。现在听话的一探头,仔细看清了桌上正在晾干的画。 “啊!这是!” 陆小红惊喜的叫出了声。 画上正是陆小红刚才坐在陆驿桌边的藤椅上啃桃子的模样。 “前两天就画完了大部分,只是一直没想好什么神态。” 陆驿慈祥的笑着,摸了摸陆小红兴奋的小脑瓜。 “刚刚看你吃桃子,觉得看起来挺温馨的,就选了这个。” 刚刚他说话间就好几次仔细端详陆小红,只是陆小红太认真在听故事,没注意陆驿一边打量一边描画。 “诶呀!陆爹你可真是活爹!”陆小红惊喜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陆驿:? 虽然他不太清楚现在的网络用语,但是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一点奇怪。 “你试着放一点你的灵力进去。”陆驿说。 陆小红正喜滋滋的欣赏她爹给画的画,闻言立刻听话的试了试。 她的灵感触须轻轻的连在画纸上,小心的往里输送了一点点灵力。 “嗯?”陆小红发出疑惑的声音,“这画纸怎么能承受灵力?” “因为是我画的啊。”陆驿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有什么用处吗?”陆小红问。 陆驿一边收拾画具,一边解答。 “如果没有输送灵力进去,那经我的笔画出来的人形,容易生出灵智来,变成画中妖。” “又或者周围有游魂的话,容易寄居进去,异变成画中鬼。” “但是如果在发生变化之前,就有灵力输入进去,占领了这幅画,那这幅画就算是有主了。” “它会变成你的保命符。” 陆驿神色严肃,认真的对陆小红说。 “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的本体溃散了,那……” “这幅画上你现在输入的这一点灵力,就会成为你留存世间的最后一点转机。” 陆小红马上神色凝重了起来。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啊的!陆爹你这么强!怎么会死!不许你说!” 陆续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好,不说了,这画你收好就行。” 反正后路已经留好了,不许说就不许说吧。 “诶,等一下……” 陆小红刚想把画收起来,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早上。 就是梁雅死讯传来的那天早上,陆驿随手画了一幅唐晓天的画像,送给了唐晓天本人。 那天唐晓天喜滋滋的,揣着画就走了,甚至都等不及陆驿送去装裱。 “唐队长那幅画里,你是不是……?” 陆小红有些迟疑的问。 陆驿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哈哈”的表情,收起自己的画具去洗画笔了。 陆小红微妙的扬了扬眉毛,没再追问,抱着画回去了。 …… 三天后,陆驿带着陆小红和阿左阿右一起出门了。 陆小红白天出门惯常会戴上墨镜口罩宽檐帽。虽然现在她外观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也可以在阳光下活动,但是她还是会下意识的避开阳光。 可能是早年看的鬼片和吸血鬼电影造成的中二病。 好在现在年轻小姑娘,为了防晒,把自己包成这样的也不少,让陆小红混在人群里也不显得多么扎眼。 阿左阿右则是被陆驿重新画了两幅纸人身体,分别不过一个巴掌的大小。那两个红男绿女的纸扎人则留在了店里。 没什么别的缘故,主要是带着那两个一米高的纸扎人,不好打车。 接连遭受三次拒载之后,陆驿才很遗憾的放弃,嘟嘟囔囔的说司机不懂欣赏他的手工艺品。 然后被迫重新画了两个巴掌小纸人,让阿左阿右暂时住进去。 一人三鬼才终于顺利坐上出租车。 “去新世界百货大厦。”陆驿对司机说。 司机师傅先答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随口搭话道:“那地方都荒废了多少年了,你们两个小年轻去那地方干什么?” “我们是做自媒体的,去那探灵哩~”陆小红笑嘻嘻的答道。 她前两天就主动做了功课,去网上搜索了陆驿约的那个地方。 新世界百货商店,曾经是本市一个新地标,是当时最着名,最富丽堂皇的百货公司。 那是一栋六层楼高的百货大楼。 然而十二年前的某一天, 正在营业时间内,顾客导购,人流如梭的时候, 大楼瞬间倒塌,层层塌陷至地下三层,造成了三百余人死亡,一千多人受伤的惨案。 成为了一场震惊全国的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的意外事件。 司机大哥一听陆小红这轻松的语气,知道是年轻人去探险,就皱着眉头,嘴里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们小年轻不爱听我们老年人唠叨。” “但是那地方,可凶得很啊。” 第48章 起来让我坐 陆驿一行,一人三鬼,婉拒了司机大哥的劝解。 在司机大哥恨铁不成钢的沿途絮叨中,一意孤行前往新世界百货的原址。 车一路穿越了城市,几乎快到城郊的地界才缓缓减速。 眼前所见之处几乎都是一片荒芜之地。这片土地空荡而又荒凉,仿佛被时间遗忘,人烟稀少至极。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野草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肆意生长。 尽管这里被冠以“城郊”之名,但实际上与市中心的距离并非遥不可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应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却呈现出如此超乎寻常的荒凉景象,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百货大楼所在地,那时的人们对它趋之若鹜,络绎不绝。 如今,岁月的洪流早已将其冲刷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垣断壁,见证着昔日的辉煌与今日的落寞。 陆小红环顾四周,又放出灵感触角试探了一下周遭,奇怪的咦了一声。 “这里……是不是离我们上次去的剧院不远?” 陆驿点点头。 确实,从市中心出发的话,新世界百货就在东面,沿着这个方向再前进不到五公里,就是维多利亚剧院了。 “陆老板!” 一个男声远远的传来。 “陆老板!又见面了!” 那个男声十分的热情,也十分熟悉。 伴随着招呼声,一个人影从齐人高的野草中钻了出来。 来人竟是曾经在顾永昌别墅里曾经见过的那位李不平。 陆驿偏了偏头。 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一丝表情都无。 “陆老板还是这么高冷啊,哈哈哈!” 李不平却不知道为什么,比上次要热情许多。 “你主子呢?”陆驿声音很冷淡。 主子这个词,讽刺意味太重。 不是“你老板”,不是“你东家”,是“主子”。 陆小红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老板的心情不愉。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骂李不平是走狗了。 李不平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但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客气,冲陆驿点点头,说:“跟我来吧。” 陆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陆小红则很谨慎的跟在陆驿身边。 “小红,这世上有许多修道之人。” 陆驿跟陆小红说,乍看之下似乎只是闲聊,然而说出来的内容却似乎意有所指。 “到底是正道还是邪道,并不看修炼的功法。” “一个剑修,若是锄强扶弱,那就是正道;若是杀人劫道,那就是邪道。” “我们修鬼道的也是。” “若是帮那些穷凶极恶的人,隐蔽天机,逃脱罪责,那,与其说这人是修道者,” “倒不如说是……伥鬼。” “有道是‘爪牙四路布伥鬼,白昼攘攫穷搜牢’。” “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 “明明自己也是人类,却非要帮食人恶虎做帮凶,打前哨。” “只想换来恶虎嘴里的一点肉渣和吃剩的骨头。” “真是可笑。” 陆驿的声音一点儿也不低,看起来是在和陆小红说话,其实字字句句都指着李不平的后背骂。 李不平走在前面,脸上的笑意早就荡然无存。 他咬紧牙关往前走,硬是靠一手养气功夫,强忍到了把陆驿带到了整块荒地的中间。 那一片疯长的野草中间,被人为的清理出来一小圈空地。 在荒凉的城郊,青纱帐一般的杂草丛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张红木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穿着一身长袖马褂唐装,对襟设计,衣身两侧开衩,衣领、袖口和下摆镶有滚边。 手上缠着一圈菩提佛珠。 他正阖着双眼,口中似乎念念有词,轻轻转动手上的佛珠。 李不平走上前,俯下身,在老者身侧轻声提醒。 “梁先生,陆驿到了。” 那老人岿然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手中的佛祖依然继续转动,并没有要睁眼搭理陆驿的意思。 陆小红毕竟年纪小,还是会被这种严肃僵持的气氛震慑。 她有些紧张的往陆驿身后靠了靠。 陆驿却丝毫不以为意。 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局面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他直接走上前去,对着红木太师椅上的老人说: “喂。” “起来让我坐。” “待客之道不懂吗?” 陆小红本想紧紧跟着自家老板的,一听陆驿这个几乎有些无赖的声音,有些无语。 那老人手中的佛珠转动的节奏稳稳当当丝毫不乱。 他缓缓掀起眼帘,从下到上,缓缓的打量了一遍陆驿。 视线最后停在了陆驿年轻的脸上。 梁修早就收到了陆驿的资料,非常清楚这个人在系统里的信息是有问题的。 过往无痕,资料显示只有十八岁,本事却大得很。 “就是你杀了我女儿。” 梁修说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陆驿也没有惯着他。 陆驿站在梁修身前,俯瞰着坐着不动的梁修,神色淡漠,口吻却十分张狂。 “我没得坐,你也别坐了。” 下一秒,陆驿霸道的灵力威压全面放开,如黑山压顶一般巨大的压迫感骤然炸开,以陆驿为中心层层扩散。 啪! 梁修身下的红木太师椅承受不了这种重压,直接被横扫过来的灵力撞碎。 梁修猛然失去支撑,狼狈的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陆驿站在原地,俯瞰梁修的视线似乎没动过,依然淡漠的垂下半帘眼睑。 一双没有情绪的浅色瞳仁淡然睥睨着跌坐在地的梁修身上。 “在我面前,” “你还没有坐着说话的资格。” 第49章 新世界百货 下一秒,陆驿霸道的灵力威压全面放开,十分霸道的直接撞碎了梁修身下坐着的红木太师椅。 梁修失去支撑,狼狈的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陆驿站在原地,俯瞰梁修的视线似乎没动过,依然淡漠的垂下半帘眼睑。 一双没有情绪的浅色瞳仁淡然睥睨着跌坐在地的梁修身上。 “在我面前,” “你还没有坐着说话的资格。” 李不平知道陆驿霸道,却没想到他一见面就这么直白猛烈的攻击,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连忙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梁修扶了起来。 梁雅今年37岁,梁修都65了,这么一屁股摔下去,这把年纪万一摔伤了尾椎骨,骨折了呢?! 李不平在心里骂陆驿不知轻重。 他把梁修扶起来之后,局面又陷入了另一种尴尬。 梁修为了给陆驿一个下马威,所以特地让人只准备了一张椅子在这里。 除了这一张椅子外,这附近全是废弃之地,只有荒草。 方圆五百米内是找不出第二张椅子了。 现在几个人只能被迫站在这里。 不仅气势全无,而且看起来几个人脑子也不是很正常。 千挑万选了一个对峙之地,费尽心机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一个落马贪官深藏不露的大佬,一个青年翘楚来历不明的世外高人。 最后大家一起站在荒废的野草堆里说话。 陆驿也没有要追击的意思,反而回头和一脸崇拜的陆小红说话。 “小红,说说你查到的资料。” 在场上的人不知道的地方,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已经悄然开启。 【是不是太密集了我说?前几天不是刚结束一个清扫吗?马不停蹄又开一个?】 【和鬼打交道一次,我就要恢复好久的阳气,不然感觉自己就要被吸干了,陆神跟鬼打交道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前面你说的鬼,是正经的鬼吗?】 【草?!对面那个不是扑克军团的红桃四吗?】 【????就刚刚那个被陆神指着鼻子骂伥鬼的???陆神这么牛逼的吗?!】 【与其说是牛逼不如说是狂妄吧】 【等一下,他是不是不知道对面是扑克军团的人?】 【报!那边没开直播!说明这是私活儿!不是系统的官方清扫!】 【靠,新黑马大战老厂牌!这场直播要爆!】 【本老粉有点担心……我们陆神那个作风……】 【……他不会连红桃四一起杀吧?!】 就在弹幕里起哄挑事儿的和担心的粉丝一片混杂的时候, 陆小红刚刚星星眼看自己老板装逼,听到指令就乖巧的哦了一声,开始分享自己前两天查的资料。 “新世界百货建立于18年前,总高地上六层,地下三层,拥有当时全市最高的招商等级。” “从开业起,新世界百货就一直门庭若市、人山人海,尤其是每年跨年和店庆的时候更是如此。” “跨年时,百货大楼甚至需要提前卸下玻璃大门,以免被汹涌的人流挤坏,引发安全事故。” “而且每到这个时候,顾客都会彻夜在百货大楼门外排队,只为能够抢购到那些节庆大促的特价商品。” “自开业以来,每年的跨年大促活动中,新世界百货一直稳坐全省成交额头把交椅。” “然而这家在全省都算独占鳌头的行业巨擘,销售龙头,却只存在了短短六年。” “仅仅六年后,新世界百货大厦就因为建筑质量不过关,承重墙开裂,最终导致整栋楼完全倒塌。” “灾难发生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六层楼就完全塌陷。” “倒塌当日是一个工作日,造成了三百余人死亡,一千多人受伤。” “若是发生在节假日的话,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事后追责。承建方负主要责任,商场运营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承建方偷工减料导致建筑承重有问题,才不十年就出现承重墙开裂这样非常严重的事件。” “而运营方……” “运营方当天值班的经理和百货大厦的负责人,在明知墙体开裂,整栋建筑都有重大危险的时候,却选择了不通知人员疏散,抱着侥幸心理导致楼内人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待到楼体开始倒塌。” “最终除了一楼靠近大门的几个人之外,其他大楼里的顾客和工作人员几乎都被埋在废墟里。” 陆小红咬了咬牙,继续说。 “更恶心的是,那几个商场运营的高层管理人员,自己跑了!” “那几个百货大楼的管理高层人员,在收到物业上报的关于承重墙开裂这样紧急危险的消息后,一边安抚员工,没有通知疏散人员,一边自己因为害怕离开了大楼,毫发无损。” 陆驿点点头,神色平和许多。 他并没有要求,也没有强调约的地点。 陆小红不仅在旁边听到陆驿打电话的时候,主动抓取了正确的关键信息,而且主动提前做功课,把整个事件脉络讲得很清晰。 很好,不愧是他陆驿的女儿……咳,陆驿的女鬼! 第50章 那个官员姓王 陆小红不仅在旁边听到陆驿打电话的时候,在旁边抓取了正确的关键信息,而且主动提前做功课,把整个事件脉络讲得很清晰。 陆驿对此十分满意 很好,不愧是他陆驿的女儿……咳,陆驿的女鬼! 梁修摆摆手,示意李不平不用继续扶着他了。 梁修站直身体,双眼直视着陆驿。 “所以呢?” 梁修语气很平和。 带着一种上位者惯常的倨傲。 似乎是在诘问下属为什么没有交出合理的方案。 陆小红睁大了眼睛。 她作为一个生前一直处在象牙塔里,生活几乎是学校-补习班-家,三点一线的淳朴女鬼。 似乎震惊于怎么会有人类,对几百条同为人类的生命逝去,这么巨大的灾祸无动于衷。 “所以呢?”陆小红重复了他的问题。 眼看陆小红似乎有些被激怒了。 陆驿却开口叫住了她。 “小红,我不是刚刚跟你说过吗?” 陆驿嘴上不痛不痒的佯装谴责道。 “伥鬼明明自己也是人类,却非要站在食人的饿虎这一边。” “那食人的,自然不能是人类。” “而是恶虎啊。” 陆驿安抚的拍了拍陆小红的肩膀,化解了她聚集起来的怒气。 “接下来的故事,我来讲吧。” 陆驿接过话头,接着往下讲。 “当年这件案子很轰动,但是当地媒体的报道热度很快被压了下来。” “但是这件案子的伤亡实在太严重了,被更高的权力机关关注到了。” “本省本市的班子还想糊弄过去。” “这种自罚三杯的态度激怒了中央。” “中央高层震怒。” “于是组织了跨省调查组,来彻查这件事。” “调查组在本市停留了整整一年,明察暗访,终于收集了一套证据。” “不仅仅是针对百货大楼倒塌事故,而是以这件事故为引子,往下深挖,官商勾结,钱权交易……” “靠着这套证据,中纪委督查组派出特派干部,带着武警直接开展了一场扫黑除恶的大清洗。” “一大批本市高层下马,灰色交易被翻出来在阳光下暴晒,特权阶层被逐个盘查。” “官商勾结的,黑白两道通吃的,立场暧昧不明,偷偷放消息的……统统被彻查清洗。” “这场清洗审判,又持续了一年。” “其中下马的高管,就包含了咱们眼前这位,曾经的本市警局高层,梁修。” 陆驿看着梁修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挑衅的笑了笑。 他的瞳仁又变浅了,从最初棕黑色的亚洲人模样,变成如今偏灰色,而且似乎有越变越浅的趋势。 在阳光下越发明显。 陆小红忍不住发问:“可百货大楼坍塌,和警局有什么关系呢?” 陆驿对着陆小红抿起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你忘了?在最开始,百货大楼倒塌的时候,原本是本市自查的。” “就是因为眼前这位恶虎,收受贿赂,销毁证据,模糊责任,把本该送去受死受刑的权贵们轻轻放过,才导致了跨省督查。” 梁修眯了眯眼,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翻出自己当年被双规的直接由头,有些不满。 “新世界百货……”陆驿忍不住笑了,“当年暗处的老板,叫顾永昌。” 陆小红吃惊的捂住了嘴。 陆驿继续说道:“而当年,是一个官员用女婿的公司买下这块地皮,把农业用地通过非法手段改成了商业用地,转手赚了一大笔钱,又转手卖给顾永昌。” “那个官员姓王,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女儿叫王情。” “他那个做生意的女婿,叫蒋天龙。” 第51章 摸摸这片土地 在城郊荒僻的野草荒地里,陆驿带着家里的三个孩子,面对着梁修和李不平,一语道破了当年惨绝人寰的新世界百货坍塌事件背后的牵扯。 陆小红震惊于当年这件12年前惨案。这么重大的,造成三百多人死亡的,严重建筑质量安全事故,几个重要当事人,居然都是陆驿经历过的清扫事件的主角。 弹幕也飞快的滚动起来,观众老爷们显得非常激动。 【卧槽,世界线收束?!我第一次看到清扫还有call back的!!陆神牛逼!!!】 【神他妈call back,你当陆神这是脱口秀直播是吧?】 【嗯……怎么不算呢?嘻嘻】 【靠,新粉要去补过往的直播记录了】 【等会儿,他怎么知道的?】 【不是,没人在意这次清扫的名字吗?到现在主线都没进呢!】 【这种贪官真是该死啊!】 【贪官该死+1】 陆小红听到如此巨大信息量的往事秘辛,似乎需要消化一下。 她讷讷的说:“你是说……” “当年蒋天龙做白手套,把这块土地买下来,通过王情的娘家的关系,转变了用地性质,然后把地转手高价卖给了顾永昌。” “顾永昌在这里盖起了新世界百货,并且因为偷工减料,导致了最后的坍塌?” 陆驿点点头,说:“对。” 陆小红问:“那当年不是彻查了吗?怎么顾永昌还……好好的在外面,白天做富商,晚上做杀人狂的?” 陆驿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原地,仿佛事不关己的梁修。 “那就要问眼前这个老登了。” 陆驿摆着一张有礼貌的脸,开口就骂人。 “这个老登,忝居高位,收受贿赂,打通警方关节,甚至抹掉了一些关键证据。” “导致哪怕调查组知道这个案子有问题,却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而无法顺利起诉。” “就像他帮自己女儿抹掉了杀害刘晓薇的痕迹一样。” “让顾永昌这个真实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刚刚那把红木椅子,你觉得眼熟吗?” “顾永昌家里有一把一样的。” “都是陈家出品。” 陆小红想起顾永昌那次清扫的细节,确实是提过,顾永昌早年差点生意翻车,最后灰产重组,才起死回生的。 而蒋家那次事件,也确实提过,蒋天龙的生意是靠王情娘家的关系才能做下去的。 梁修背着双手,背脊挺直,十分气派的站着,好像是领导视察工作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羞愧的意思。 他扬起下巴,看着陆驿,神态自若的开口了。 “所以呢?” 梁修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你的父母死在这场事故里了?那我很遗憾哦。” 梁修的口气阴阳怪气的。 “但是你找我干什么呢?” “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啊,我坐了十年的牢。” “一罪不二审,你总听过吧?” 陆驿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摸了摸。 梁修有些不满的说:“喂!你这个年轻人,真是没有礼貌!”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装疯卖傻的干什么呢?” 陆小红不知道自家老板在干什么,但是也跟在身后,一起蹲了下去。 “陆爹,你在找什么啊?”陆小红轻声问。 “你也摸摸这片土地。”陆驿说。 他看起来神情有些悲悯。 陆小红不明所以,但也伸手摸了摸。 然后她听到陆驿的声音又轻轻的响起。 “这下面,埋着阿左和阿右的尸体。” 第52章 还想怎么样 陆驿蹲下身来,伸手摸摸脚下的土地,对陆小红说:“这下面埋着阿左阿右的尸体。” 陆小红顿时震惊不已。 陆驿站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梁修。 “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今天是6月20日,” “新世界百货,是十八年前开业,十二年前倒塌的。” “这块地从被蒋天龙以商业用地的土地性质转手卖给顾永昌的时候,是二十年前。” “那一年,梁雅杀了刘晓薇,刘晓薇化作厉鬼索命,杀了三个学生一个老师。你为了帮女儿隐瞒罪行,推动社会舆论压力,关闭了舞蹈学校。” “新世界百货大厦建成用了两年时间,从二十年前造到十八年前。” “你梁修,是十年前被双规带走的。” 陆驿慢慢的细数着这些事件的时间线。 梁修没有说话,但是确实认真的在听陆驿说话。 他至今也不知道陆驿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梁家。 梁修当然知道当年的新世界百货惨案造成了很多家庭家破人亡,悲剧收场。 但是他一直认为这件事,当年的家属们,应该已经接受了最后的判决。 那个建筑公司的实习生被推出来担责,最后判了死刑,既得利益者们给了他家一大笔钱,用这个年轻人的人命,去浇灭家属们的怒火。 顾永昌本人,从最开始就非常狡猾,始终是找人代持股份,根本没有多少民众知道顾永昌才是新世界百货背后的老板。 新世界百货的土地所有权、承建单位、物业管理公司、新世界百货的经营权……林林总总,其实幕后最大的老板,实际控股人,或者说最大受益者,全都是顾永昌。 区别只是台前的持股人不同而已。 当然了,每个利益链条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其他受益者。 比如陈家,给顾永昌的十几套别墅都做了全套的红木家具,换走了建筑建造时候的木材供应商名额; 比如王家,通过自己在土地局的关系,用女婿做手套公司,拿走了土地变更后买卖地皮的差价收益; 比如梁家,跟顾永昌的关系更为亲近,帮他做了很多扫尾工作,磨灭了许多关键证据,交换来的是每次事件后的巨大金额回报,还有新世界百货的每年分红…… 不一而足。 梁修自认为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参与者,远远称不上什么罪魁祸首。 所以他不明白,陆驿为什么会针对自己。 对,梁家是有错,但是比梁家错更大的人多得是。为什么非要盯着梁家不放呢? 小雅死了,自己也已经坐过牢了。 他还想怎么样呢? 梁修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声了。 “我想怎么样?”陆驿咀嚼似的重复了一遍梁修的问题。 “我故事还没有讲,你先别着急。” “你这把年纪,有点痴呆记不住往事,可以理解。” 陆驿站在梁修面前,两人身量差不多,陆驿平视着梁修的眼睛,说道。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你指示手下,帮王家在收购这片土地的时候,强拆了本地的住户。” “这里本是农业用地,有农民居住在这里,靠着这里的一亩三分地,地里刨食儿,自给自足。” “你们说他们是刁民,是钉子户,是想讹钱,才死死赖在这不走。” “实际上你们给的拆迁赔款,根本不够他们一家人生活,甚至不足以买一所足够一家老小栖身的屋子。” “暴力冲突,聚众斗殴,关押入狱……” “是你在暗地里,帮着王家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应该收了不少‘茶水费’吧?” “当年这地方的农户们,最开始不愿意离开,被暴力拆迁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带头反抗村长被打的进了医院。” “断水断电,半夜骚扰,威胁孩子……逼得农户们搬走,签字认命。” “是梁家和王家狼狈为奸,为了钱,为了利益,夺走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 陆驿继续说道。 “在新世界百货刚开始造的时候,工地里曾经出过事。” “你也许不记得了。” “有个本地村民,叫孟祥瑞,他和他的妻子姚洁丽,都在这个工地上干活。” “他们有一对龙凤胎。” “男孩叫孟乐佐,女孩叫孟乐佑。” “这两个孩子平日里都在工地附近孟祥瑞暂时落脚的铁皮屋里,由孩子的爷爷奶奶照看。” “一家六口挤在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铁皮屋里,孩子的爷爷奶奶做家务带孩子,有空还要去工地附近捡废品卖。” “夫妻俩则在工地上赚辛苦钱。” “一年到头也就堪堪度日,存下的钱还要精打细算着,准备给孩子交学费。” “两个孩子很快到了上学的年纪,也比小时候要长大懂事不少。” “放学之后或者是放假的日子,还会来工地帮爷爷奶奶捡废品。” “工友们也都很喜欢这两个孩子。” “哪怕只是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活泼听话,也会让这些一年到头不着家的进城务工人员,想到家里的期盼,于是干活儿都能多几分力气。” “就希望自己多赚一点钱,孩子快点长大,也能暑假来城里小聚。” “但是这年夏天,出现了意外。” 陆驿的声线真的很适合讲故事,尤其是沉下嗓音的时候。 哪怕是一群人跟有病一样,顶着太阳,站在荒草堆里,他也能讲得如同午夜电台,无端让人感觉似乎有凉风吹过。 “孟祥瑞和姚洁丽并不是第一年在工地上打工,孟乐佐和孟乐佑也不是第一年在工地里捡废品过暑假。” “但新世界的承建公司,为了追求更快更大的利益,急于交工,又从各种方面节省开支。” “不光工人们日夜赶工,疲劳作业。” “各项安全保障工作也是能省则省。” “反正上下关节都打通了,检察机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天,工地里,人工地基下的土层已经完成初步夯实,接下来就是水泥土搅拌。” “一方水泥刚刚浇筑完,却没有立起任何的警示标志。” “夏季高温,水泥的表面很快就会凝固成一个看似固体的平面。” “当时年仅十岁的孟乐佐和孟乐佑,一时不察,跌了进去。” “和铺设地面的浅层水泥不同,那是用来打地基的水泥池,深度足有两米。” “一则,因为当时是午休时间,工人们都回去吃饭了,兄妹俩的呼救没有被人听到。” “二则,当时高温酷暑,兄妹俩呼救了一阵子之后就因为脱水和高温,昏过去了。” “夏天本市的高温能到达四十度,太阳直射的地方,地面温度甚至会超过五十度。” “各种原因叠加之下,等到下午兄妹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严重中暑,昏迷不醒了。” “当时就两个选择。” “是救?” “还是不救?” “如果要救,那就要把干得差不多了的水泥敲碎了重新浇灌。” “且不说这两米深,底下铺设了密密麻麻的钢筋的水泥,要敲开有多麻烦,耗费多少成本。” “不同批次的水泥热胀冷缩系数可能会有细微的不同,为了避免地基不平,这一步一般是一体成型,要敲开就要全都敲了。” “而且热射病对大脑的损伤是永久的,是不可逆的。这两个孩子在这里暴晒了这么久,眼看着已经是不成了。” “要是死了自然是要赔钱,但是如果活了,落下病根,变成傻子,岂不是更麻烦?” “这个决定,对于当时的承担单位来说,并不是很艰难。” 陆驿的语气里混杂着尖锐的讽刺。 “他们决定,不敲开水泥,把那两个还在昏迷中,仍然还活着的孩子,封进了新世界百货大厦的地基里。” 第53章 童子骨 “他们决定,不敲开水泥,把那两个还在昏迷中,仍然还活着的孩子,封进了新世界百货大厦的地基里。” 陆驿的声音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压低了,似乎是深夜的恶鬼低语。 陆小红听故事入迷,听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似乎有凉风吹过。 等一下…… 不是心理上的感受, 是真的有凉风在吹。 陆小红环顾四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是什么来着? 嗯? 阿左阿右呢? 陆小红猛然想起。 因为阿左阿右的纸扎人身体太显眼,所以出门前,陆驿给他俩换成了巴掌大的纸人作为寄宿物品。 两片薄薄的纸人被陆驿揣在身上,而且往常陆驿也不怎么带阿左阿右出门,以至于陆小红一度忘记了。 刚才陆驿故事里被水泥活埋的两个孩子,苦主本人就在现场啊! 如果陆小红点开陆驿手机里那个图标是奈何桥上摆渡船的船头灯的app,就会看到上面有一条陆驿没点开过的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童子骨。 本任务难度:4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120天,40积分】 弹幕刚才稀疏了一阵子,直播观众们都和陆小红一起认真听陆驿讲故事呢。 到最后陆驿扔下这个结局的时候,弹幕立刻炸了窝似的滚动起来。 【卧槽卧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的是畜生啊!!】 【终于出现了!这次清扫的名字!我说呢!】 【这个梁修是谁啊?】 【之前论坛有人查过,这人是梁雅的贪官爹】 【我靠!关联这么多次清扫啊!】 【等等!陈家的红木太师椅!这不是陆神第一次清扫吗?2级难度那个,最后扫了个狗?居然是那个陈家?!】 【神他妈最后扫了个狗哈哈哈哈,这里的弹幕怎么回事?!我们这是一个惊悚游戏啊!!为什么搞得跟脱口秀专场一样??】 【这么多call back,怎么不算是脱口秀呢?】 【不如说是少年包青天吧……】 【谁家包青天没事殴打受害人啊??你们粉丝是真的很爱这个狂躁症是吧?】 【狂躁症怎么了,我们陆神就是强!不服把你主子抬上来打打看?】 【不是,等一下,我还是没懂,这事儿为什么怪梁修啊?】 【刚刚陆神蹲下摸地的时候,也邀请断姐一起摸了,所以阿左阿右是断姐也认识的鬼吗?】 【红桃四又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啊?这个故事里哪里出现他了?】 【能说吗?看起来像皇帝旁边的太监啊】 【前面的,文喜私关,回头扑克军团的粉丝就跟苍蝇一样围过来骂你了哈哈哈哈】 就在弹幕吵吵闹闹乱作一团的时候,梁修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梁修问。 他没有反驳否定的意思,毕竟陆驿说得这么清楚,人名时间家庭情况都如此明确,说明陆驿确实拿到了第一手资料。 梁修问的是陆驿为什么知道。 明明这桩案子,当年是他亲手抹平了痕迹,以“儿童失踪”结案了。 当年各种查案流程不太完整,治安情况也不算很好,加上又是人口流动这么频繁和大量的城郊工地。 丢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但陆驿却说得这么笃定,连细节都很完整。 然而梁修自以为十分正常的询问,得到的却是陆驿轻蔑的眼神和一句“别吠”。 陆驿就像没有骂过他一样,面对陆小红继续往下讲故事。 梁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生气了。 入狱前他身居高位,黑白都对他十分尊敬; 哪怕是入狱后,他是作为高官贪腐进去的,算是经济类犯罪,狱友也基本都是高知人员,比如其他高官或者是一些上市企业的财务负责人之类。 这个类型的犯人,不管内心对对方多不屑,表面上的礼貌和体面还是会维持的。 哪像陆驿这样,真就当场撕破脸,连虚以逶迤都不肯! “工地的负责人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公司,公司高管都跟着顾永昌许多年了,自然知道他是个多么佛口蛇心的一个人,也就很放心的上报了。” “顾永昌果然不在意死了两个孩子,他甚至还想……不要浪费这两条命。” “人死都死了,不如,再发挥一下余热,帮他做点事吧。” 陆驿说着说着,往一旁站着的李不平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边新世界大厦继续盖,工期不变。上下知道此事的人全都封了口,佯装从未见过这两个孩子。” “另一边,顾永昌找了玄门里愿意做脏活儿的‘大师’,在新世界大厦旁边打了一口井。” “那口井,在风水局上,被称为锁魂井。” 第54章 当年的风水师 “顾永昌一边派人给活人封了口,一边找风水师,在新世界百货门前的小广场上打了一口井。” “那口井被风水师称为,锁魂井。” “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是在炎炎夏日下,遭受了极端高温的炙烤和酷热的折磨。” “他们被晒得头晕目眩,皮肤被晒伤,嘴唇被晒得脱水干裂,最终在如同置身火海一般的灼热里,中暑晕厥过去。” “对于这两个孩子来说,烈日暴晒成了他们最恐惧的敌人,每一丝阳光都如酷刑般刺痛着他们的肌肤。他们渴望着阴凉和清凉,但现实却让他们陷入无尽的苦难之中。” “就把井口设在最晒的南边,那边的阳光最烈,日照时间最长。” “在晕过去之前,两个孩子一边遭受身体上的痛苦,一边遭受着精神上的凌迟。他们痛苦,无助,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原本十分熟悉的地方,因为孤立无援无人搭救而昏死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呼救,希望有路过的大人可以拉他们一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很清楚,午休的时候,日头最烈的时候,哪怕是这样没有人性的承建公司,也不可能让工人出来户外作业的。” “因为这样的高温真的会死人的。” “到后来,已经明白几乎不可能有人来救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心里得多绝望。” “最后因为脱水昏厥的时候,心里想要的可能就是一点凉水,一处林荫。” “被夯实过的地基下面根本没有活水,却打了一口十八米深的枯井。” “上面加一个刻着镇魂符文的井盖。” “井盖上没有拉环,倒是缠了好几道粗黑的铁链。” “让那两个孩子的魂魄,被永镇此间,被烈日暴晒,没有一滴活水,还要加诸十八层地狱的诅咒来镇压威吓。” 陆驿语气平和的陈述着。 两条无辜的天真的孩童的生命,在资本家眼里,居然是“死都死了,不要浪费”。 “可怜双胞胎的父母亲人,还以为孩子是贪玩走丢了,或者是被拍花子拐了去。” “哪里会想到,孩子的尸骨距离一家人居住的铁皮房,不过百米。” “孟祥瑞姚洁丽两口子几乎急疯了。又是报警,又是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工地的活儿也辞了。夫妻俩白天分头去车站和附近找孩子,晚上回到铁皮屋里面对孩子的书包玩具,相顾流泪。” “孟家奶奶心里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孩子,才导致两个孩子丢了的,熬不过内心的痛苦,在孩子消失的两周以后,一个人在屋里悄悄喝了农药。” “孟祥瑞的爹,一年之内失去了家里的田地,又失去两个孙辈孩子,老伴儿也走了,受刺激太多,也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孟家,原本被强拆夺走了土地,已经很不幸了,但是一家人互相扶持,也算挣扎出了一点生路。” “就像水泥缝隙里长出的杂草一样,顽强努力的活着。” “也许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他们确实卑微如杂草吧。” “一场被隐瞒的活埋,因为不规范施工导致的意外,最后还是让孟家家破人亡了。” 陆驿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好像已经抽离了这个事件本身,只是在陈述一些过往的事件过程。 接下来,陆驿口风一转。 “但是……” “显然,这个风水师父道行,不够格。” “那口镇魂井,没有压住孟乐佐和孟乐佑的亡魂。” “本来小孩子是很难变成什么大凶的厉鬼的。” “因为孩子太小太天真了,他们还没有学会怎么恨。” “但那口锁魂井……” “锁魂井本身的效果是镇压亡魂,避免厉鬼作祟。” “正如我说的,小孩子本身并不容易变成什么大凶的厉鬼,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镇压呢?” “因为井底还有一道聚阴阵法。” “他的计划应该是这样。” “第一步,是增强。通过井底的阵法聚阴,让孟乐佐孟乐佑的亡魂能量变强,变成厉鬼。” “第二步,是转化。把聚集起来的怨气变成他自己的偏财运,也就是他理解的,采阴补阳,小鬼运财。” “第三步,是镇压。避免因为阴气太盛,而导致凶魂失去控制,造成反噬后果。他通过锁魂井,把孟乐佐孟乐佑的亡魂镇压在井里,源源不断的为他添财运。” “造化弄人啊……” “偏偏就是顾永昌后来的这些操作,反而促成了这个后来的结局。” “当年那个风水师,设下的前两步都没有问题,但第三步出现了意外。” “镇魂井效果不够强,压不住聚阴法阵加持下的孟乐佐孟乐佑的亡魂。” “于是,十二年前,井破。” “新世界大厦造了两年,开了六年。” “孟乐佐孟乐佑的亡魂被镇压了接近八年,神魂受损,早就不记得什么仇人什么冤屈,只是凭着本能从镇压中逃走了。” “凶魂逃逸导致风水局破,大楼因此出现承重墙开裂。” “最终酿成了十二年前的那场大厦倒塌的惨剧。然后才有了后续中央高层对本市官商勾结情况的关注,开始了大清洗,黑恶势力被打压,贪官落马,灰色产业遭受打击。” “这才是顾永昌的生意出现大麻烦的起因。” “官方调查结果,说大厦倒塌是因为建造过程中,偷工减料,不符合标准。” 陆驿嗤笑一声。 “玄学和科学,在这里完成了互相成就。” “连热胀冷缩都要考虑进去的地基,埋进去两具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腐烂的尸体,当然会导致地基不稳。” “地基不稳的楼,当然有倒塌的风险。” “用枉死的亡魂做风水局,最终因为贪心不足,把凶魂喂得更强了,所以孟乐佐孟乐佑的亡魂才能成功出逃,导致风水局破。” “不管从哪一边论,顾永昌都逃不过这个命运拐点,事业岌岌可危。” “当年那个不靠谱的风水大师,不知后来有没有被顾永昌清算。” 陆驿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一直都跟装饰品一样站在梁修身后的李不平突然主动开口了。 “没有。” 先前一直带着谄媚笑意的李不平站直了身体,神态似乎都和刚才有了什么不同。 “顾永昌依然很信任那个风水师。” “让顾永昌通过杀人,把符合八字的女子虐杀后埋在自家院子里,来布置风水局,增强气运,益寿延年的,” “还是那位风水师。” 陆驿看向李不平,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有些兴趣的神采。 “哦?那如今,那位风水师呢?”陆驿问。 李不平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 “死了。” 李不平说。 “我爸死了。” 第55章 我要杀他,你要保吗? 面对陆驿提问的“那位学艺不精的风水师现在在哪”的问题, 李不平笑着说:“死了。” “我爸死了。” 陆驿终于在这个事件里,听到了一点他此前不知道的线索。 陆驿恍然的点点头。 陆小红和弹幕观众们却没有这么沉得住气。 陆小红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位顾永昌身后的丧尽天良的风水师,就是李不平的爸爸?! 每次来陆驿的直播间都仿佛是看了一出八点档狗血大戏的观众们也飞快的发起弹幕来。 【我靠!这故事到底有多少反转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朕不知道的事?!】 【怪不得红桃四是红桃组的呢,扑克军团的红桃组都是正经有家学渊源或者师门传承才能进的。】 【我之前觉得陆神带上断姐是想显得人多势众,或者是让断姐做打手站台的。结果原来只是为了讲故事的时候有个捧哏吗?】 【我原本是断姐的粉丝,谁懂,新人试炼副本百人斩boss,现在像个傻白甜,塌房了啊!】 【那这个红桃四到底是忠的还是奸的啊?】 【服了,第一次看到有人说自己爹死了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的】 【讲道理,这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人吧,这么阴毒的风水局都做?!】 【靠,上次看美人图那次清扫的时候,我还疑惑呢,做富商压力这么大的吗?还要杀人来缓解压力……结果本身就是个变态啊,早年杀人杀爽了,到老了忍不住吧,跟上瘾似的】 【但是红桃四说他爸死了啊,也是顾永昌干的?!】 陆驿看向李不平,口气很平淡的说, “我要杀他,你要保吗?” 李不平想了想,很慎重的回答道, “我试一试,我可能打不过你,打不过就算了。” 言下之意是,我尽力,不拼命,你别连我一起杀。 你杀他了,那可就不能杀我了哦…… 两人言语间,几乎已经定了梁修的生死。 梁修终于有些慌了。 他自以为带上李不平,就能来给陆驿一个教训。 让陆驿知道自己这样浸淫官场的老狐狸,可并不只有明面上的这点本事。 但是李不平话外的意思,梁修这种老狐狸精哪里会听不懂呢?!分明就是李不平自知实力远不如陆驿,甚至看得出,李不平觉得陆驿是会连他一起杀的,心狠手辣的主儿,所以讲话才这么谨慎,希望陆驿放他一条生路。 梁修当然知道陆驿是有本事的,但是陆驿太年轻,此前的战绩几乎没有听过。 梁修能打听到的,陆驿最早出现在人前的显露痕迹,就是在陈家帮忙清扫了一条狗的亡魂。 当时梁修就笑了,连这种单子都接,还和一些江湖骗子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师门的传承。 梁修入狱前,已经在本地起码有十年呼风唤雨惯了,他一个警务系统的高官,不管是哪方势力都不可能会轻易得罪他。 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比如梁雅之前就读的安琪拉舞蹈学院的那位吕校长。 不懂这个社会的潜规则,居然来梁家质问自己,还看出了小雅的端倪,那就杀了,做成自杀结案。 梁修自以为是惯了,刚愎自用,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违逆自己。 哪怕坐了十年大牢,但是金融犯政治犯的待遇本身就还可以,遑论监狱系统里也有一些他的老部下老相识。 这十年也算过得并不太差,狱警多少也会给他些面子。导致梁修在狱友里,也算隐隐算半个老大。 在封闭的监狱环境里,梁修在心里觉得,自己也高低算个领导了。 至于后来的古墓和剧院,两次都有特安组的参与,也很难说完全是陆驿的功劳。 而且陆驿又杀了梁雅。 梁雅是梁修唯一的女儿,虽然狠心拒绝归还赃款,导致自己被判得重一点。但是梁修的内心,是非常赞同女儿的行为的。 他从小给女儿灌输的利己主义精英教育就是这样。 一切为了更大的利益!最大的利益!为了利益,什么虚无的情感都可以抛弃! 所以梁修和陆驿两人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梁修早前还在坐牢的时候,李不平就主动找上了他。当时的梁雅还是风光无限的梁校长,顾永昌还是低调儒雅的顾总,陆驿也还没有出现。 当时顾永昌已经步入晚年,对事业腾飞早已失去兴趣。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延长自己的寿命,以便在那个,自己用无数人的鲜血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量财富堆砌而成的欢乐窝中,多享受几年美好时光。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老体弱的顾永昌变得愈发敏感多疑,对身边的老友们充满猜忌,担心他们可能会背叛自己。 就连李不平的父亲——那个追随顾总数十载的老家伙,最终也未能逃脱厄运,惨死于顾永昌之手。 因为在顾永昌看来,唯有死去的人才会永远保持沉默。 于是,李不平主动找上了梁修,想要联手报复顾永昌。 梁修一直都以为,顾永昌东窗事发这件事的功劳,是算在李不平头上的。 没想过是陆驿主导。 李不平对陆驿其人,虽然比较肯定,但是毕竟也没有打过太多交道,只见过那一次。 在梁修面前,李不平对陆驿的评价尚可,但是也并没有澄清顾永昌事件里两人的功劳比重的意思。 梁修对李不平的信任源于他的父亲,那位在陆驿嘴里道行不够的风水师,在当年的黑白两道都算响当当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得到顾永昌几十年的倚重。 李不平也确实实力不错,在梁修可以接触到的玄门方士中,算很不错的选择了。 前提是,如果对手不是陆驿的话。 误打误撞的,一直到今天,李不平正面看到了陆驿刚才爆发的灵力威压,才明确了,自己绝不是陆驿的对手。 对面那个,绝对不是什么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小白脸! 而更像是…… 什么可怕的存在复苏出山了。 第56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要杀他,你要保吗?”陆驿看向李不平,口气很平淡的说, “我试一试,我可能打不过你,打不过就算了。”李不平很慎重的回答道。 陆驿听后嘴角微扬,手中忽地出现一只判官笔,二话不说直接朝李不平飞去。李不平见状,连忙闪避,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只见李不平身前出现一道透明的屏障,将陆驿甩出的判官笔挡下。 判官笔“叮”的一声撞在屏障上,却并没有应声落地,而是就此悬浮在空中。 陆驿眼神一凝,判官笔悬停在空中,对着看不见的屏障再次出击。 然而,屏障却丝毫不受影响。 “有点意思......”陆驿轻声说道,随即收起判官笔,双手结印施展出另一种法术。 刹那间,风云变色,四周狂风大作,无数黑色气旋凭空浮现,呼啸着发出鬼哭神嚎一般凄厉的声响,朝着李不平席卷而去。 李不平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他翻手换了一个看似折扇的法器。 折扇未曾打开,只是如同一根短棍一样,握住一头,在李不平掌中转了一圈。 一阵无形的气浪瞬间荡开! 陆驿歪了歪头,咧嘴笑了。 下一秒,头顶上方的黑色气旋突然剧烈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伴随着阵阵轰鸣声,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旋涡中心劈下,犹如一条狰狞的黑龙,带着无尽的威压和毁灭之力,直直地朝下方砸来。 这道黑色闪电划破虚空,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成两半,露出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仿佛整个空间都要被它撕裂开来一般。 咔嚓! 黑色闪电直奔李不平的头顶! 李不平看到天雷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只能死死咬紧牙关!终于把折扇打开了一个小口! 这把折扇,乃是李家祖传之宝,历经数代传承至今。 此扇非比寻常,其重量惊人,一般族中子弟在李不平这般年岁时,甚至连拿起它都难以做到。 然而,李不平天赋异禀,被誉为族中杰出子弟,方得以在其父离世后继承此扇。 尽管如此,多数情况下,他亦无力将扇子完全展开。 唯有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他激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倾尽全身之力,方才勉强撑开一扇骨而已! 刹那间,无数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从扇骨张开的地方汹涌澎湃地喷涌出来! 这些金光仿佛是从无尽的虚空之中涌现而来,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和生机。它们如同一条条金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冲向天际。 硬是在遮天蔽日的黑色旋涡中劈开了一小道金色的光路,几乎如同在陆驿的灵力威压下,给李不平挣出一条生路来! 李不平已经面如白纸,满脑门的汗珠,几乎是靠意志力支撑自己手里的折扇莫要关上。 这柄扇子固然吸取了李不平几乎全身的力气和修为,灵力是一丝余力也无了,但如果李不平撑不住关上了扇面,让那黑色闪电劈中,只怕是必然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李不平牙关都咯咯作响,眼里却依然有着一种信念感。 陆驿欣赏勇士。 他没有追击第二道天雷,而是暂缓了攻势,想看看李不平眼里的信念感来源。 陆驿并不相信李不平到现在还死死支撑,是为了想要保住梁修的小命。 李不平不知道陆驿的心思,他现在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支撑。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再撑一会儿…… 这片荒地上狂风大作,把齐人高的野草吹得东倒西歪。 黑云在头顶翻滚,黑色闪电的余威还在空气中震颤着发出空气的震鸣声。 陆小红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斗法,如同开了眼界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两人。 李不平手握折扇,折扇只勉强打开了一根扇骨,却在缝隙中发出威势惊人的金光! 李不平的身体因为严重的能量透支,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每一丝肌肉都在极力挣扎。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深陷,透露出极度的疲惫和痛苦。 那把扇子似乎像是一个贪婪的恶魔,无情地吞噬着他体内的能量,使得他越来越虚弱。 他的手却紧紧握住扇子,不愿意松手,也不愿意把扇子合上,仿佛它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沉重得无法挪动。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急促,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窒息。汗水从他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此刻的李不平,仿佛是一个被抽干了生命力的人偶,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下一秒便可能被这扇子彻底吞噬。 而对面的陆驿,却依然如同一座李不平此生都无法翻越的山岳一般,沉稳地矗立在原地。 他的神情无比淡定从容,仿佛催动漫天黑云、引来那雷霆万钧的黑色天雷,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根本无需耗费太多精力与气力。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站姿随意,周身散发出一种气定神闲却又强悍无双的强大气息,让站在场边与他同一阵营的陆小红都胆颤害怕,心惊不止。 李不平的嘴角流下鲜血,法宝折扇对他身体的透支伤害实在太大,经此一役后,李不平恐怕要修整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更有甚者,若是面对陆驿这样过于强悍,以至于毫无胜算的强大对手,这样绝望惨痛的经历,对李不平的心理造成了阴影,那此生的修为再难精进,也未可知。 陆小红在旁边观战都紧张得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首初中就学过的诗里的场景。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然而看似身处绝境的李不平,眼中却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光彩来! “成了!” 第57章 今天是六月二十号 陆驿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抬手结印,召唤出遮天蔽日的黑色旋涡,狂风呼号,甚至降下黑色的天雷。 黑云压城,几乎要吞噬站在地上的渺小人类。 然而看似穷途末路,即将因为透支而溃败的李不平,却突然好像遇到了救兵,口中道, “成了!” 陆小红和梁修都猛地提起一口气来,心里隐隐感觉到李不平之前其实一直在等某个阵法成型。 如今应该是阵法已成! 然而正在阵法中的陆驿,却依然一派风淡云轻。 “阴兵!” “起!” 李不平的脸色说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脱力充血,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在这片荒凉的草地上,只有陆驿召唤而来的飓风吹动草丛带来的猎猎风声。 然而,荒无人烟的草丛之中,似有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氛在涌动。 突然, 草地的某处开始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芒,仿佛是从地下渗出的神秘能量。 随着光芒的逐渐增强,几百道模糊的人形鬼影开始在光芒中影影绰绰地出现。它们的身影飘忽不定,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又融入光芒之中,让人难以捉摸。 这些鬼影宛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在草地上飘荡着,似乎在寻找是谁召唤他们而来。 每个人形鬼影都散发着一种寒冷的气息,仿佛它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它们的身形高矮不一,有些鬼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在空气中;而有些则较为清晰,能够看到它们身上穿着古老而破旧的衣物,面容模糊不清,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整个场面如梦如幻。 天空中,黑云遍布。在遥远的天际之上,一片漆黑如墨的乌云密布着整个天空。这些乌云犹如一座座沉甸甸的大山。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地面上,金色的光芒与人形鬼影相互交织,早已死去多年的游魂被金色的光芒唤醒。茫然无措的在草丛中游荡。 李不平蓄谋已久,早在今天的会面之前,就已经秘密布下阵法,只为等此刻! 他用祖传的阴兵召唤大阵——冥界引军阵,召唤出十二年前遭遇意外,被埋在脚下这方废墟之下的亡魂们。 这才是他的图谋! 李不平哇的一口吐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双眼却闪着兴奋到几乎疯狂的光芒! 李不平有些得意的看着陆驿。 “怎么样?没想到吧,哈哈哈……咳咳……” 李不平一边说一边笑,被自己的鲜血呛住了,但脸上的神色依然是欣喜若狂。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知道你很强!” “咳咳咳……” “但是你逃得出这三百阴兵的包围吗?!” 说完,李不平又是一阵放肆又得意的大笑, 似乎在期待着对面这个始终岿然不动的小白脸,露出意外或者害怕的情绪。 然而, 并没有如李不平的意, 陆驿的脸上依然没有出现他料想中的张皇失措。 “哦……”陆驿慢吞吞的拖长了音说。 “我说了,今天是六月二十号。”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驿说完,又把目光投向还在大笑的李不平,似乎真的在等他回答。 第58章 嘻嘻…… 陆驿站在荒野之中,身侧是猎猎作响的狂风,身后是他随手搅弄起的风云。 天空中乌云密布,漆黑如墨,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山峰倒扣在头顶上方。 这些乌云沉甸甸地堆积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下来,给李不平和梁修带来灭顶的灾难。 那厚重的云层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了胸口,压迫感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片黑暗的云幕之中,不时有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这些闪电如同黑色巨龙一般,身躯庞大而威猛,它们在云层中穿梭游动,每一次闪烁都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和威慑。 这些黑色巨型闪电似乎在默默积攒着能量,准备在下一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大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李不平脸色不自然的涨红着,口鼻处都涌出大量的鲜血,显然已经穷途末路,濒临绝境了。 但他的眼神里带着得意的挑衅。 仿佛在期待着陆驿的溃败。 他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也只能堪堪打开一根扇骨的法宝折扇,终于难以为继的关上了。 在折扇的金光消失的瞬间, 李不平的脸色瞬间又灰败下去不少。 陆小红在旁观战,都看得心惊胆战。 李不平开启了祖传的阴兵召唤大阵——冥界引军阵,召唤出三百多个被埋在脚下这方废墟之下的亡魂们。 自以为终于能撕破陆驿不动如山的平静表情。 “六月二十号?什么意思?”李不平满脸鲜血的问。 他实在想不通,面对自己殚精竭虑、处心积虑地提前筹备谋划,还用透支自己的法宝折扇,才勉强拖住局面,好不容易才成功召唤出来的,超过三百名枉死在十二年前的阴兵。 陆驿这个家伙为什么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甚至是无动于衷呢? 难道说陆驿这个人还有别的后手吗? 又或者说他实力强横,甚至傲慢到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觉得这三百阴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还是说他其实早就已经料到了自己会使出这一招,所以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上心头,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被李不平百般忌惮猜测的神秘大佬——陆驿, 他本人很淡定的站在原地,甚至还有闲心和陆小红聊天。 “来,你猜猜我的倚仗是什么?”陆驿问。 陆小红看戏看得正投入,突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她有些呆呆的指指自己。 “啊?又是我?” 陆驿噗嗤笑了,摇摇头,说:“你个小丫头,当然不是你。” 陆小红突然灵光一闪! “是!阿左阿右!” 陆小红几乎叫起来。 陆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缓缓地抬起手,仿佛掌握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一般。随着他的动作,那漫天的乌云旋涡开始逐渐消散,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一样。 原本笼罩在头顶上的乌沉沉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的天空。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温暖而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片草地。在场的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阳光如金色的纱幔般铺洒在大地上,绿草如茵,微风轻拂,一切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好像刚刚剑拔弩张,似乎连天地都要撕裂的局面只是一场幻象。 梁修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却随着这一抬手,变得越发沉重。李不平是靠不住了,他得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李不平心里隐隐的不安也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处。 是了, 在开战之前,陆驿叙述往事的时候,这里就一直有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凉风。 现在想来, 陆驿动手就如此声势浩大,又是天地变色、黑云压顶,又是飓风狂吹、鬼哭神嚎, 就是为了隐去那股若有似无的凉风! “嘻嘻……” 一声孩童清脆的笑声响起。 仿佛就在李不平的耳边炸响。 惊得李不平猛然回头,满脸惊疑的寻找声音的出处。 一回头却发现梁修也一脸震惊和害怕的,疯狂环顾四周。 应该是也在耳边听到了孩童的笑声。 第59章 你保不住他的 “嘻嘻……” 孩子的笑声在荒凉的草地上回荡,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就在李不平惊疑不定,四下里搜寻声音的来源的时候, 那些被他赌上性命才召唤出来的阴兵们,却似乎找到了方向。 齐人高的草丛里,影影绰绰的鬼影,终于不再一脸迷茫的到处游荡。 它们以在场几人为圆心的聚拢过来,鬼影幢幢,飘飘忽忽。 这些鬼影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空气之中。它们的行动异常诡异,时而快速移动,时而又陷入僵直,立在原地,似乎神智受到什么影响。 这场景让李不平又重新生出了胆气,他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新的力量和勇气。 方才被陆驿的实力震撼到差点心生退意的他,此刻重新变得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眼中闪烁着昂扬的战意。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倚仗,” 李不平站直了身体,看向从头到尾没有挪过一步的陆驿。 “到底能不能以一敌三百?!” 李不平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几乎已经是丧家之犬的模样。 他双眼充血,头发被鼓起的大风吹得东倒西歪,蓬乱在头上。口鼻处涌出的鲜血沾染了他整片脖颈和前襟。 一双眼睛却兴奋得发亮! 自从他懂事以来,便一心扑在修炼之上,凭借着过人的天赋以及后天不懈的努力,始终被看作是李家年轻一代中的道法传承者,备受家族宠爱与重视,成为了李家名副其实的天才人物。 他享受着同辈们对他功法的敬仰和艳羡,甚至一些长辈也对其深感佩服。 然而,长久以来一直作为天之骄子的他,却首次遭遇如此严峻的危机。 按常理而言,他理应感受到挫折、恐惧和愤怒…… 可事实恰好相反,此时此地的李不平,内心所涌起的竟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种兴奋并非源于对陆驿的轻视或盲目自信,而是源自他心底深处对于突破自我、挑战极限的渴望。 在过往的成长历程中,虽然他一路顺风顺水,但内心总觉得缺少了某种东西——一种能够真正激发他潜能的力量。 而如今,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和眼前这个强大到难以望其项背的对手,他终于找到了那种让自己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的感觉。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被众人吹捧的天才,而是一名勇敢无畏的战士,决心用实际行动扞卫自己的荣誉与尊严。 伴随着李不平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的心境愈发澄澈通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丝微风拂过脸颊的触感,以及空气中微小粒子的流动。 在这奇妙的状态下,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敏锐,对于道法的领悟更是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仿佛是一个天才,第一次遇到了,比自己更年轻,天赋更高的另一个真正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 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 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很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注1) 今日方知,我是我! 李不平在这世界纵横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值得他拼上性命才有可能挣出一条活路的强大对手。 面对泰山压卵般的巨大压力以及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时的强烈刺激,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支配,疯狂地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 这些肾上腺素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在他的血液中奔腾肆虐,让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他知道自己赢不了陆驿, 陆驿太强了! 可比起选择为了安全而提前逃走, 李不平更想知道,陆驿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陆驿接受着李不平的几乎疯狂的,兴奋到灼热的眼神注视。 “你搞错了,” 陆驿很轻松的回答道。 似乎并没有把李不平当成什么正经对手。 “不是我们敌三百。” “是你们敌三百。” 李不平愣了一下,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那些被他召唤出来的三百阴兵,并不是以陆驿为圆心的在缓慢靠拢。 而是以他和梁修为圆心! “什么?!” 李不平震惊不已,再次催动阵法,确认能量的流转。 “怎么可能?!” 他阵法被改了! “你什么时候……?!” 李不平猛然抬头看向陆驿。 陆驿坦然自若的耸耸肩。 在陆驿踏上这块废墟荒土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似乎隐隐有些能量在地下流动。 陆驿确实仗着自己的实力,称得上一句性格狂妄, 但他并不是托大的莽夫。 既然对方并不清楚陆驿今天的随行鬼员,那放两个孩子出去探探情况,也不为过。 于是陆驿在骤然暴起,用自己强悍的灵力威压炸碎梁修身下的红木太师椅的时候,顺便悄悄送出了阿左阿右。 阿左阿右今天用了纸人的身体,本就存在感特别低。 加上他们俩本体的尸骨就在这片废墟下面, 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十分的自然就融入到了本地的磁场中。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泽, 了然无痕。 李不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陆驿竟然如此狡猾,暗中调换了他的阵法。他试图重新控制阴兵,但为时已晚,阴兵们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指挥。 此时,三百阴兵将李不平等人团团围住,散发着阵阵寒意。李不平心中暗叫不好,他明白自己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陆驿静静地看着李不平,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轻声说道:“你保不住他的。” 第60章 忌日 “你保不住他的。” 陆驿的这句话音轻轻落地, 判了梁修死刑。 随即,空气中又回荡起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 儿童的笑声越来越大,似乎无所不在。 “咯咯咯……” 密不透风的把梁修和李不平包裹在里面。 李不平原本因为兴奋和充血导致涨红的脸色,又恢复了原先的灰败。 他眼里的光不再闪烁了。 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打开一条缝隙的家传的法宝折扇,对抗不了陆驿轻轻松松招来的天雷; 自己潜心埋伏,筹谋算计的阴兵召唤大阵——冥界引军阵,召唤出来的阴兵,却被陆驿用神鬼手段策反,变成了陆驿的拥趸。 李不平心中的战意被击溃了。 哪怕开战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赢不了。 但是眼前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挫败感,还是让这个从小一直骄傲的李家当代掌门人感觉到了万念俱灰。 他一脸颓唐的收起扇子,似乎打算接受自己战败的命运。 要杀要剐,凭陆驿说了算吧。 终归是自己技不如人。 然而…… “我不认输!”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吸引了在场几人的注意。 居然是梁修的声音。 他趁着刚才陆驿和李不平斗法的时候,寻找了一个机会,偷偷潜伏靠近。 梁修自以为拿捏了陆驿的弱点。 他选的突破口, 是陆小红。 梁修一手拿着一把不过一手长的短刀,另一条胳膊勒住了陆小红的脖子。 陆小红一脸迷茫的被禁锢着。 陆驿和李不平正在严肃的斗法,被这一嗓子打断,回过头来的脸色,真是…… 精彩纷呈。 “陆驿!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考虑饶你妹妹一命!” 梁修今天来到这里,其实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他此番前来,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找陆驿算算账!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按照原计划,梁修打算先让李不平出手困住陆驿,这样一来,就可以把陆驿玩弄于股掌之间。 到时候,他就能够尽情地折磨、羞辱陆驿,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有多么凄惨。想到这里,梁修不禁露出一丝报复的快意。 也不是梁修不想给梁雅报仇,实在是今非昔比,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抹平杀人后的痕迹了。 偏偏陆驿杀梁雅,又用的是邪门法术。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 小雅心硬着呢,当初能为了钱把自己送去蹲大牢,怎么可能现在就心理脆弱到自杀。 肯定是陆驿这个人用什么邪法,诱导了,甚至逼迫了小雅自杀。 梁修本来是打算让李不平效仿之前折磨顾永昌那样子去对付陆驿,要把陆驿逼到绝境,迫使他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这样一来,最好能让陆驿的下半辈子都被那些怨灵恶鬼纠缠不休,永远无法获得解脱。 但李不平这个没用的,居然打不过陆驿。 那只能自己出马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今年65岁,自觉宝刀未老的梁修,现在觉得,还是得靠自己,小年轻靠不住啊! …… 陆驿在那一瞬间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向来淡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陆小红本鬼,从最开始的疑惑“这人在干什么”到搞清楚状态后,整个鬼都非常惊讶。 这人居然能准确的找到三个人里唯一一个鬼来挟持,也是……眼力卓越了。 要说三人中最震惊最无语的,那还得数李不平。 李不平简直要无语问苍天,自己刚刚就是为了这个傻缺,在努力,在拼命吗? 眼看这边李不平气得都快吐血了, 那边的梁修还拿着那把原本想用来防身的迷你小水果刀在陆小红的脖子上比比划划。 陆驿一时不知道是该先阻止谁。 场上的局面一时竟僵持住了。 梁修却以为陆驿脸上奇怪的神色是忌惮,更加笃定自己确实捏住了陆驿的软肋。 于是更加嚣张的挑衅叫嚣道: “陆驿!你杀了我女儿!我杀你一个妹妹不过分吧?!” 梁修不知道陆驿和陆小红的关系,只能通过外貌年纪大致推断。 闻言,陆驿的脸色更古怪了。 梁修见陆驿到现在也没有主动出手,估计是忌惮自己手里的人质,更觉得自己踩中了陆驿的痛脚,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他觉得李不平还是太年轻,思路还是太局限了。 打不过陆驿就不要硬打嘛,想想别的出路啊。 直播弹幕刚刚还沉浸在陆驿展现出来的强悍无匹的道法神迹里,镜头扫到现在的局面,还有陆驿脸上的错愕。 瞬间满屏都是笑疯了的弹幕。 【我天哪!!救命啊!这个傻屌!他挟持断姐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笑昏过去了救命啊!这不是惊悚游戏吗?!这大哥在干什么啊?!】 【脚趾抠地,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边斗法斗得!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那边!拿着一把小水果刀,挟持厉鬼!牛逼!】 【笑b溃了哈哈哈哈!陆神的表情都凝固了哈哈哈哈!第一次看他这么呆滞!哈哈哈哈!】 【别说陆神了,断姐自己都懵了!没想到,在他眼里你是最软的那个柿子!】 【哈哈哈哈!你们看红桃四!哈哈哈哈!他是真的大无语啊!自己在这天地同寿、同归于尽的打法,结果老板自己非要送菜,绝了!】 别说直播弹幕笑疯了,就连李不平都目瞪口呆。 整片荒地刚刚被陆驿召唤来的飓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现在更是陷入奇怪的安静中。 最后还是李不平率先忍不住了,出声打破了现在场上古怪僵持的气氛。 他原本就脱力得如秋风落叶似的勉强支撑的身体,活生生的被梁修给气硬了起来。 李不平双手抱拳,对陆驿一拱手。 “我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场了。 陆驿本来也没打算取他性命,自然也没有阻拦。 任由李不平自行离开了。 “这……李大师,你怎么走了?”梁修有些惊疑不定的呼唤了一声。 谁知他话一出口,李不平走得更快了。 梁修看着李不平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反正自己手里有人质,也不怕陆驿乱来。 他又挺直了腰杆,无所畏惧的看着陆驿。 陆驿欲言又止。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一脸得意的梁修。 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我刚刚说,今天是六月二十号,” “李不平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知道吗?” 陆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态,又把问题抛给了梁修。 梁修不自觉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注意力。其实刚刚陆驿问李不平这个问题的时候,梁修就努力回想过,实在想不起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 陆驿见对方一副回忆不起来的样子,非常体贴的主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今天,是孟乐佐和孟乐佑的忌日。” “也是你的。” 第61章 欢迎来到新世界 “今天是六月二十号,” “是孟乐佐孟乐佑的忌日。” “也是你的。” 陆驿说完,把目光从梁修的脸上,移到了陆小红的脸上,对她说了句: “走了,今天你忍忍。” “留给阿左阿右玩儿。” 像是在某个孩子生日的时候,叮嘱家里其他的孩子今天要特别照顾小寿星的老父亲。 陆驿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给梁修留什么反应的机会。 陆驿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搭理梁修,似乎只是专门来这里讲了一个故事。 毕竟梁修在陆驿眼里,和一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专门来一趟城郊,也是为了给阿左阿右一个庆祝忌日和报仇的仪式感。 陆驿未必算一个好人,但确实算一个好父亲。( 陆小红正因为被挟持而感到新奇,溜圆的眼睛里全是新奇和兴奋。 她一直没出声就是想憋个大招,吓唬一下梁修。 听到陆爹的指令,自觉十分乖巧的女鬼小红只好撇撇嘴,噢了一声。 陆小红偏过脸,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梁修。 “便宜你了。” 陆小红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梁修有点懵了。 他当然知道在这个看似现代科学的世界之中,命运、风水以及邪术、道法之类的东西的确存在着。 然而,在此之前,他所接触到的那些所谓的方士,无一不是像李不平或者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们平日里总是展现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偶尔会对虔诚又富裕的客户家中的风水摆设指点一二,或是给这些富商高层家里刚出生的婴儿算算八字命格。 走一个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的风格。 温和,儒雅,神秘。 哪怕面对着新世界百货如此险恶的风水大局,那李不平的父亲也如同一个超脱尘世之外的仙人一般,浑身散发出一种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气息。他只是负责指点迷津,而真正动手操作的,则是家族中的那些年轻子弟们。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今天李不平展现出来的斗法技能,已经算是让梁修开了眼了。 他哪里知道陆驿是什么风格的。 又哪里知道自己用胳膊箍住脖子,用小刀在脖子上比比划划的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厉鬼。 梁修此时还“挟持”着陆小红。 陆小红见他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陆驿又不许她抢阿左阿右的乐子。 只好把自己的头拿起来,以便从梁修箍住她的胳膊里挣脱。 梁修呆呆的看着陆小红“挣脱”了自己的钳制, 然后直接拎着自己的头走了。 陆小红往前走了两步,又把头放回脖子上,调整了一下方向,又把脖子上的装饰品往上拉了拉,盖住脖子上的断裂口。 陆小红伸手修整了一下自己的遗容。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梁修咧嘴一笑。 这一笑,让梁修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仿佛整个背部都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一般! 他的头皮发麻,头发几乎要竖起来,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只见她的脸色青黑,双眼深陷,嘴唇泛白,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活脱脱一副恶鬼模样。 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和阴森,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的嘲笑,又像是鬼魂在黑暗中的狰狞嘴脸。 梁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但眼前却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在不断扭曲变形。 此刻的陆小红,已然不再是那个梁修眼里的,可爱又天真的软柿子, 而是变成了一个形容恐怖,让梁修再看一眼的勇气都生不出来的厉鬼! 梁修再也撑不住,被吓得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陆驿顿了顿脚步,又回头催促。 他喊了一声“小红”。 陆小红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调整自己的姿态和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少女。她轻轻吐了吐舌头,仿佛是调皮撒娇的在向陆驿表示歉意。 她加快脚步,一溜小跑地追上了陆驿。 陆小红紧紧跟随着陆驿的步伐,偶尔还会偷偷抬头观察一下陆驿的表情。 见陆驿没有生气,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就这样,陆小红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安安静静地跟在陆驿身后,径直离开了这块荒地。 倒是陆驿,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梁修。 陆驿笑了笑,用一种非常礼貌又热情的口吻对梁修说: “欢迎来到新世界。” 梁修本就被吓得失去力气跪在地上,闻言更是眼前都一黑。 这句话,正是当年新世界百货的迎宾语。 明明是烈日当空,梁修却仿佛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热量都在流失,内脏好似都要结冰了。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仿佛有什么他认知以外的可怕事情,即将发生。 他抬头望去,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仔细一看,竟然是两个孩子。 分明是普通的可爱孩子的长相,却双脚离地,飘在空中,显然并非活人。 梁修的喉头一紧,他知道这是谁了! 这是孟乐佐和孟乐佑的鬼魂! 他们嘻嘻笑着,原本稚嫩可爱的面容慢慢扭曲,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越靠近梁修,面容就越可怕! 梁修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试图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孟乐佐和孟乐佑的鬼魂越靠越近,脸上青黑的尸斑也越来越明显,身上衣服和裸露的皮肤都开始溃烂。 “嘻嘻……” 他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鬼魂们伸出冰冷的手,紧紧地缠住了梁修的身体。梁修能够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放过我……求你们了……” 梁修的声音颤抖着。 然而,鬼魂们并没有理会他的求饶,继续恐吓着他,越来越阴森可怕的鬼脸慢慢贴近梁修的脸。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恶意,仿佛要将梁修带入无间地狱之中去。 梁修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拼命挣扎,但鬼魂的力量太过强大,让他无法挣脱束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鬼魂紧紧环抱,被两个鬼魂拥抱入怀中, 全身都像是浸在了地府千年不化的寒冰地狱里。 恐惧笼罩着梁修,他不知道这种折磨会持续多久,但他知道,今天的自己,恐怕是逃脱不了鬼魂的索命了。 在这个自己曾经一手抹去痕迹的废墟上,他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 陆驿带着陆小红离开这块城郊荒地的时候,倒是没想过自己会陷入“打不到车”的问题。 陆驿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买个车考个驾照的时候,本该荒无人烟的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灰色卡宴的车门打开。 驾驶席上下来一个笑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看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穿着连帽卫衣,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有一对酒窝,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他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得就像今天的阳光。 男孩径直走向了陆驿的方向,显然就是冲着陆驿来的。 一直走到陆驿面前,他友好的伸出一只手,说道, “你好,我是乔南烟。” 第62章 我是乔南烟 乔南烟本来就非常喜欢玩耍,性格十分活泼开朗。 自从进入了游魂清扫系统后,深刻地认识到世事无常、生命短暂,于是决定更加珍惜每一个活着的日子,并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快乐些。 每天都有不同的安排:今天去旅游,明天去冲浪,后天去跳伞...... 可以说是跑遍了附近几个省市,因此他一看陆驿的直播间,就知道陆驿大概的位置。 这次就是专门来蹲陆驿的。 “走吧,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啊。”乔南烟笑眯眯的邀请道。 陆驿倒也不怕对方设什么埋伏。 乔南烟确实是个坦荡得几乎有些天真的性子,陆驿看得出来。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 一力降十会,陆驿也没在怕什么阴谋诡计。 三人坐上车后,陆驿坐上了副驾驶席。 后座的陆小红给乔南烟报了地址。 车辆稳稳启动。 陆驿惊觉这辆车明显比早上打到的网约车要平稳多了,立刻有些蠢蠢欲动。 他哪里知道什么卡宴不卡宴的。 宝看见宝想要宝得到.jpg 乔南烟倒是没意识到陆驿对自己的爱车有什么想法,而是主动开口说:“今天你对面那个李不平,是扑克军团的红桃四。” 陆驿正在左右打量着这辆车,闻言,慢了半拍,才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陆驿才想起来问, “扑克军团是什么?” 乔南烟张了张嘴,话语在喉头卡了卡,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真有意思。” 乔南烟真是越来越喜欢陆驿这个人了。 “简单来说呢,就是游魂清扫直播里,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公会,大家一起抱团取暖。” “有时候碰到比较难的清扫呢,就可以就搭档行动,提高安全系数,或者可以和自己的队友互相给对方的直播添添人气。” “李不平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大比较有名的公会——扑克军团,的其中一员,代号是红桃四。” “扑克军团以扑克牌的牌面为代号命名方式,每种花色都有自己的专属擅长领域,比如红桃花色就是有正统师门传承或者家学渊源的。” “他师父是红桃九。” “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开着直播就把他打成了那副样子,这件事情这会儿估计已经在论坛里引起轩然大波了!毕竟现场可是有那么多观众都亲眼目睹了你们斗法。” “那个扑克军团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他们不说是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也起码沾个护短又好面子。” “你这几乎就是在公然挑衅他们,保不齐他们会怀恨在心,到时候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找你的麻烦。” “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吧!最好别再轻易招惹他们了,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此时正好在等红灯,乔南烟侧过头去看陆驿,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毕竟,我能找到你,他们自然也可以。” 陆驿又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后座的陆小红倒是有些急了。 比起陆驿,陆小红才是对游魂清扫系统和直播系统更熟悉的人。 她直觉得罪一个大公会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隐隐猜测乔南烟主动找上他们,总不可能是因为想来顺路捎他们一程。 他乔南烟也是大公会有头有脸的人物, 总不能是拿着这辆卡宴在开顺风车吧。 “那怎么……”陆小红讷讷道。 上车之后似乎一直都在状况外的陆驿却打断了陆小红的话。 “那你想要什么呢?” 陆驿把目光从车辆内饰上移开,扭头看向乔南烟道。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另一个大公会的吧?” “我不关注直播,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引人注意。” “我就是很强,我知道。” “我不想掺和到你们的斗争里去。” “你口中那个强横霸道的扑克军团还没有来找我,你却先来了。” “口口声声说是我得罪了扑克军团,言必称扑克军团多么记仇小气。” “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们还没有跳到我面前来挑衅,那我就当是传闻。” “可你却实实实在在出现了,蹲守我们孤儿寡……孤女寡父的。” “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之前,就先给我种下对扑克军团的敌对情绪。” “实际上对扑克军团有敌对情绪的,应该是你吧?” 乔南烟愣住了。 “把我们在这里放下就可以了,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陆驿很有礼貌的指了指前面的路口。 “就不邀请你进去喝茶了,我们店门口不能停车。” 陆小红呆了呆,也只能急匆匆的道了句谢,跟着自家老板抓紧时间下了车。 两人下车的位置其实离他们的丧葬用品店还有些距离。 陆驿就带着陆小红慢悠悠的往店门口走。 “小红,今天再给你讲个道理。” 陆驿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今天极好的阳光。 陆小红不明所以的跟着抬了抬头,却被陆驿伸手,在眼前遮了遮阳光。 “小孩子别这么看太阳,眼睛会坏掉的。”陆驿笑骂道。 “小红,你记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走回店门口,却意外看到另一辆眼熟的车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陆驿!” 看到陆驿和陆小红出现,靠在门边的高大男人立刻快步上前,焦急的喊了一声。 陆小红定睛一看,是唐晓天。 “出事了,跟我走,路上说!” 第1章 我想有个家 “陆驿!” “出事了,跟我走,路上说!” 唐晓天站在丧葬用品店门口等待陆驿回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实在是他深知自己等待的原因非常紧急和重要,只有陆驿才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而此时的陆驿则刚刚带着陆小红从城郊的荒地上归来,手机电量已经见底。 陆驿一看唐晓天焦急的神色,毫不推辞地对着唐晓天点点头,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还不忘回头嘱咐陆小红, “你先回家吧,今天我们出去玩得够久了,你回到树下休息一下。” 陆小红有些气馁地瘪了瘪嘴,心中有些失落,但她并没有过多纠缠。 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停住脚步,打算目送一下陆驿和唐晓天。 陆驿看她不太高兴,又说了一句。 “手机充上电,看会儿直播吧。” 当着唐晓天的面,陆驿也只能提示到这里了。 陆小红的眼睛唰的就亮了。 对哦!手机在她这里,她可以通过游魂清扫的直播来跟随陆驿。 陆小红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喜出望外的笑容。 她不禁喜滋滋的卖了个乖,大声感叹了一句:“还是陆爹疼我!” 待陆驿坐上唐晓天的车,两人一路绝尘而去, 她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她便径直走向了那棵死灵树下,那张她习惯躺着休息的竹榻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轻盈地爬上竹榻,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出累来。 接着,她将手机接上电源,看着屏幕亮起,心中充满了满足感和安全感。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爽。 她哼着小曲,享受着这份宁静和舒适。 自己也从死灵树上吸收能量来稳固神魂。 虽然陆爹说的“回到树下”,听起来自己就好像是一个需要充电的扫地机器人一样。 但是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陆小红现在还只是一只实力不算太强的鬼魂而已。 她这次出门确实消耗了不少能量,如果不及时补充一下的话,说不定下次再出去就没办法顺利回来了。 所以啊,她还是乖乖地回到死灵树下面,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养足了精神之后,再跟着陆驿去探索这个对她来说突然变得有些陌生和新奇的新世界。 陆小红美滋滋的端着冰可乐痛饮一口,点开了游魂清扫app的那个奈何桥上摆渡船的船头灯模样的图标。 滋滋~ 手机振动了一下,跳出来一条系统提醒。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游魂清扫任务:我想有个家。 本任务难度:4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120天,40积分】 陆小红蹭的就坐了起来。 虽然刚刚结束的那个清扫也是4级,但是那不一样! 一方面,【童子骨】这个副本是对前面几个副本的了结,本身是有一些阶段性意义的,它实际上是对前面几个副本的一种了结。这是因为陆驿之前完成了前面的几次清扫任务,才迎来了这次清扫。 另一方面,【童子骨】本身的难度等级,其实已经将那三百名阴兵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了。换句话说,一个能够召唤出三百名阴兵的李不平,根据清扫系统的评级标准,其难度也仅仅只有 4 级而已。 只是被陆驿借力打力,收归己用了,相当于并没有正面碰撞这些阴兵。 甚至因为那地方是阿左阿右的主场,所以有一些天时地利的增幅。 如今陆驿要单枪匹马去面对一个4级难度的清扫工作,让陆小红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这边厢陆小红在家里对着手机忧心忡忡,那边唐晓天开车带着陆驿一路疾驰。 “这次的情况又是有些紧急有些棘手,所以才不请自来,直接登门,陆老板不要见怪。” 唐晓天先告罪了一声。 唐晓天看陆驿在自家院子里,烹茶煮茗,红袖添香,就知道知道陆驿这个人是有些讲究的。 大能们多少有些古怪脾气,在唐晓天眼里,陆驿已经算是本事比脾气大的,好相处的大师了。 陆驿对唐晓天的观感也挺好的,觉得他是一个正直豪爽,又不迂腐的正派人。 自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没事,你说。”陆驿言简意赅道。 唐晓天神色很严肃的开口道, “最近,有一伙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流窜至本省境内。” “省政府得知此事后高度重视,立即下令各地警方加强巡逻和防范措施,务必将这伙人贩子尽快抓捕归案,以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而这个犯罪团伙,昨天刚刚到本市,就拐了一个孩子。” “不过,得益于当今先进发达的监控与天眼系统,他们如今算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于是狗急跳墙,迫不得已只能带着孩子躲藏了起来。” “现在警方已经掌握了大概的范围,大批警察正在该区域展开大规模、全方位的搜索行动。” “这种地毯式搜索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但对方手里有人质,确实是事态紧急。” “人贩子团伙躲藏的区域里,有一片烂尾楼。” “那片烂尾楼本身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本市着名闹鬼地点之一。” “目前咱们确实有些顾虑,行动起来有些束手束脚,害怕那帮穷凶极恶之徒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毕竟那帮人可是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人口贩卖组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真把他们逼急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这又涉及到了一些超自然现象的区域,我们是既怕人伤害孩子,也怕鬼伤害孩子。” “你之前几次执行公务的时候,都展现出了出色的能力,还有顾全大局的掌控力,又有责任心,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正因如此,上头对你赞赏有加,并对你寄予厚望。” “此次,上头特别派遣我前来邀请你,希望你能够前往那片传说中闹鬼的烂尾楼,尝试寻找失踪的孩子。” “此项任务意义重大,关系到一个孩子的安全,和一个家庭的幸福与未来,请务必全力以赴!” “最重要的就是孩子的安全!” 唐晓天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你的安全。” 第2章 诚挚欢迎 “最重要的就是孩子的安全!”唐晓天非常严肃的强调道。 陆驿点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你的安全!”唐晓天又补充道。 陆驿怔了怔。 已经很久没有人担心过他的安全了。 连陆驿自己都快忘记担心自己了。 陆驿抿了抿嘴,有些不大习惯的点了点头。 车辆一路疾驰。 刚刚从城郊荒地回到闹市区的陆驿,又一次出现在了另一处城郊。 这次眼前的,是一片没有封顶的高楼。 在眼前荒芜的土地上,六栋高楼突兀地矗立着。 这些楼高矮错落,矮的不过五六层,高的约有十二三层。 然而,它们全都在建造过程中被遗弃,成为了一片令人惋惜的烂尾楼。 这些建筑外壳残破,裸露的钢筋和灰色的混凝土显得格外凄凉。窗户空洞无物,好似无神的眼睛凝视着天空。 墙上的漆面剥落,露出了下面的砖块,尘埃和杂物在楼道间堆积。周围野草丛生,一片衰败的景象。 陆驿一下车,就眉头紧锁。 这片地方确实,很凶。 陆驿一靠近这片烂尾楼,就目标很明确的,径直往中心那栋最高的楼走去。 一直走到大楼前,陆驿才表情严肃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 午后的阳光被眼前这栋总高 12 层的烂尾楼无情地遮蔽。 这座庞然大物宛如一座沉默的巨兽,沉默耸立。 楼内荒无人烟,只有风在其间穿梭,吹得地面的落叶微微摆动。 陆驿有些恍惚,似乎不久之前,才刚刚去过如此残败的建筑。 甚至就连身边的人都没变。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陆小红。唐晓天则是一脸期待的看着陆驿。 期待? 陆驿回给唐晓天一个疑惑的眼神。 “咳咳……你能不能……?” 唐晓天很是罕见的出现了有些扭捏的神情。 陆驿反应过来了,主动直接问:“你想见识见识?” 唐晓天飞快点头,说:“你看我也是干这行的,什么世面也没见过是不是不太好?” “你看咱俩这交情,是吧?” 唐晓天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陆驿。 陆驿本想拒绝,但是想到初次见面的时候唐晓天明明什么技能都不会,还和胡三姑娘抢着下墓来救自己, 上次梁雅死讯传来,明明自己的疑点最大,但唐晓天还是相信自己, 还有刚才,在车上很认真的让自己注意安全…… 陆驿抿了抿嘴。 “我可以带你进去。” 陆驿沉吟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但是你见到鬼不许尖叫,如果你失控,我会把你打晕丢出来。” 陆驿严肃警告道。 “进了这栋楼,你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要听我的安排,我不许你去的地方,你就不许去。” 唐晓天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下一秒,陆驿的阴阳眼纸人,就已经爬上了唐晓天的肩头。 唐晓天眼中的世界立刻发生一些说不清的微妙变化。 唐晓天环顾四周,只见眼前这栋原本只是有些破败的大楼,正往外蒸腾着黑气! 附近同样烂尾的大楼都只是丝丝缕缕的往外透着灰蒙蒙的气体。而眼前这栋,整栋楼的外墙都如同爬满了爬山虎一样,被有如实质的黑气缠绕。 “走了。”陆驿提醒了一声。 唐晓天一回头,就看到了陆驿,整个人都呆了呆。 只见原本就算白净清秀的陆驿,在阴阳眼的世界里,功德金光的加持下,简直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月亮一样皎洁莹白的光。 陆驿抬起脚步往大楼里走,唐晓天连忙跟上。 走进楼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空旷的大厅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昔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在凌乱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楼道中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喧闹与繁华。 昔日或许充满希望的建筑,如今却成了一片被遗忘的废墟,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和世事的变迁。 在陆驿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间,游魂清扫直播开启。 关注了陆驿的粉丝们,在接到系统提醒的时候,简直都怀疑是系统出错了。 【不是刚扫完吗????怎么又开???加班呢???】 【不是清扫的问题啊!!陆神不是刚和红桃四打完吗?】 【敢情红桃四打得吐血,赔进去半条命,你陆一点都不累,甚至回去又自己开了一场加时赛???】 【不是,这不是新人吗?!啊?!不是进来才不到俩月吗?!不是还在新人榜上吗?!一天打两场4级?是人吗?!】 【估计还真未必是人……】 【我们断姐呢?旁边这男的是谁啊?没见过啊?是新来的鬼吗?】 【神他妈新来的鬼,是人啊这,没看见肩膀上坐个纸人吗?】 【这纸人是不是就是陈家老头开阴阳眼的时候用的那个?】 就在弹幕一片吵吵嚷嚷的时候,排名前一百的清扫师们才拥有的,在直播系统里的绚烂的登场动画亮起。 马戏团-魔术师-乔南烟。 【我靠!陆神刚把扑克军团的红桃四打个半死,然后马戏团的人马上来直播间了,这是明目张胆的纳新来的啊?】 【南烟,陆神会去马戏团吗?】 一向来很热情和观众聊天的乔南烟却一反常态,没有对弹幕上的询问做出回答。 这边热热闹闹的讨论还没结束。 直播间里的绚烂登场动画再次闪耀起来。 扑克军团-红桃四-李不平。 【???红桃四这是来寻仇的还是??】 【哇!好刺激!】 【两大公会这是要为了抢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 就在弹幕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欢呼中,话一直不算太多的李不平难得在别人的直播间里主动开麦发弹幕。 【李不平:我和陆驿没有私人恩怨,打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我认。】 【李不平:刚刚那场清扫评级是4级,这是我的上限,不是陆驿的。】 【李不平:扑克军团正式对陆驿发出邀约,诚挚欢迎,期待陆驿加入。】 第3章 这栋楼,好像在呼吸? 就在观众们吵吵嚷嚷,直播系统两大龙头公会都各自有人进入直播间,导致对陆驿去向的讨论度又进入白热化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李不平当场服软,承认陆驿的实力,并且向陆驿伸出了扑克军团的橄榄枝。 李不平看得通透,陆驿的实力称得上一句深不可测,哪怕是公会里那些高阶的总榜大佬,可能都不够陆驿看的。 自己早就跟家里闹翻了,老头子的账也用老头子自己的命去还了。 作为人子的自己,最多只会做到帮血缘父亲报仇,更多的孽债牵扯不到自己。 那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和陆驿这样的人交恶。 在最开始发生有可能产生误会的情况,就要第一时间解释。 面子在他李不平心里,算什么东西? 不能让陆驿这样可怕的存在变成敌人才是要紧的。 所以哪怕李不平现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是打开了游魂清扫系统,打算给陆驿发个站内信,以示友好,却正好看到陆驿又开了一场直播。 哪怕知道自己和陆驿的实力悬殊,但还是被震慑了一下。 李不平立刻又把自己的面子往下踩了踩,立刻点进直播间,当众给陆驿抬轿。 然而直播间的这一出好戏,陆驿是一点都没参与。 眼前这片烂尾楼,当年对外销售用的名字是锦玺园,中心这栋建造进度最快,楼层最高的,是锦玺园3号楼。 当陆驿的脚步踏上锦玺园 3 号楼的第一个台阶时,一种微妙而难以察觉的气流悄然涌动起来。这些微弱的气流仿佛是被他的脚尖所激活,以其为圆心,迅速向四周荡漾开来。 这股气流如此细微,以至于如果不是陆驿敏锐的感知力,他几乎无法察觉到它们的存在。然而,正是这种细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并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随着他继续迈上楼梯,每一步都伴随着类似的气流波动。这些气流似乎与整座建筑紧密相连,仿佛是这栋楼自身呼吸的一部分。 它们轻盈地流动着,时而与陆驿擦身而过,时而在他周围盘旋缭绕。 陆驿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这股奇异的气流,感受着气流的方向和节奏。 少顷之后,陆驿才重新睁开眼。 他挑了挑眉, 这栋楼,好像在呼吸? 有意思。 唐晓天第一次跟着陆驿去一线见鬼,心里非常兴奋。 但听陆驿的话,紧紧的跟在陆驿身后。 看到陆驿脚步顿了顿,唐晓天立刻草木皆兵的,猛然抬头环顾四周。 陆驿倒是被突然跳起来的唐晓天吓了一跳。 他回头看到,平时看起来高大可靠的唐晓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点反差搞笑。 “咳咳……”陆驿轻声咳嗽两下才把笑意压下去。 “别紧张,我只是在感受。” 陆驿可能是平时带孩子带惯了,还十分有耐心的给唐晓天解释了一下。 唐晓天愣愣的点点头。 陆驿被这插曲一打断,也无心感应了。刚想说你试一下放出你的灵力感应, 就想起眼前这个是无用的活人。 呔 第4章 她的嘴 唐晓天从肩上坐了那个开阴阳眼的纸人后,就很亢奋。 怎么形容呢…… 就是单看他的身体姿态,十分的鬼鬼祟祟,紧紧跟在陆驿身后;但是眼神又非常兴奋,到处扫视。 像一只胆小又兴奋的哈士奇。 明明因为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而不敢轻易行动,但第一次被带着参加见鬼活动,十分兴奋,内心充满了冒险的冲动。 感觉要不是陆驿提前强调过安全条款,这会儿唐晓天已经撒手没了。 陆驿有些受不了这么硕大一个傻狗贴在自己身后,就说:“你给我讲讲这个楼盘的背景吧。” 唐晓天这才从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状态里抽离了一点,点了点头。 “这里叫锦玺园,原本是一个回迁房小区。” “拆的是城市东郊的一片农田,给村里有户口的村民们分的房子。” “因为城市扩建,所以东郊的农业用地被征收后转变了土地性质,变成了商业用地,村民也被迁到了城市南面。” “结果那边的土地转手卖掉了,造了个商场。” 陆驿默然在心中盘算,新世界百货就在城市东边,这个城市的故事兜兜转转的,还真是小啊。 鬼界很小,不要乱搞。 那边唐晓天继续说着, “这边的开发商却资金链断裂,没有办法把楼盘建造完成。” “这边楼盘的开发商,应该是涉及到了十年前的清廉行动,被抓了。” “开发商违法违规,连手续都不完整,实际上当年的房地产项目审批就不合规,加上背后的资产被清算,资金链断裂。” “工程就这么停工了。” “当初把村民房子拆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村民们横幅也拉了,政府那边闹也闹了,信访也去了,但是当时其实各地烂尾楼都逐渐暴雷,当地政府也都努力在试图复活,但效果有限,市政也只能一点点想办法。” “村子里有些是老人孩子留守,年轻人出去打工了,那还算有个去处,好歹不至于流离失所。” “但是也有很多无处可去的人,实在没地方住,没有办法可想,就只能住在这个没有封顶的烂尾楼里。” “锦玺园混凝土空壳是已经造好了,但大楼没有装上窗户及外墙模板,内部也什么都没有。” “而且开发商本身也没打算多认真造一个回迁小区,用的材料很差,混凝土硬度不足,导致大楼的地基也沉降了。” “从旁人的角度来说,这个楼的安全性是绝对不能住人的。” “但是那些村民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面前没有别的选择,眼前的区别就只是住桥洞还是住烂尾楼。” 唐晓天说着说着,严肃起来。 “这地方没有通水,没有通电,你看这里这么高的楼层,也没有电梯,没有窗户。” “夏天暴晒,还有台风灌水;冬天更是可怕,漏风下雪。” “走投无路的村民,一共有大约十几户人家,多半是孤寡老人或者没有求生能力的残疾人之类,拢共不到三十个人。” “就在这个楼里硬生生住了一年半,直到那一天……” 唐晓天突然停住了。 陆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只看唐晓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转角,嘴唇失去控制似的抖了抖。 陆驿顺着他的眼神方向回过头去,只见转角那边,有一个看起来大概也就成年男子腰这么高的小女孩在转角另一侧一闪而过。 陆驿有心想跟上去看看。 可还没等他靠近那扇窗户。 唐晓天却猛地一把拉住了陆驿的衣摆。 “怎么了?我们不是来找孩子的吗?” 陆驿提醒道。 “那个……那……” 唐晓天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冷得,上下牙齿撞击作响。 “唐队长,如果有颌关节紊乱的毛病,可以找一个中医推拿帮你把下巴卸下来,再装上,症状会有所缓解。” 陆驿一本正经的说。 唐晓天还真被陆驿莫名其妙不着四六的胡说八道缓解了一些紧张情绪。 “那个小姑娘,咳咳,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活人。”唐晓天努力组织措辞道。 “哦?此话怎讲?” 陆驿当然知道那个小姑娘不是活人,却还是觉得唐晓天这么大个人,胆子还不如陆小红大,十分有趣,忍不住逗他。 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心疼。 “她,她的嘴,” 唐晓天还是有点磕磕绊绊, “她的嘴被针线缝着。” 第5章 你相信我就可以了 “她,她的嘴,被缝上了!” 唐晓天有点缓不过劲儿来。对于常人来说,第一次正面的,近距离的见鬼,还是非常冲击的。 哪怕是唐晓天这样,原本就和非自然情况打交道的人。 比如顾永昌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超自然能量存在,但是不妨碍他在一扭头看到自己虐杀的女鬼贴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被吓得满地乱爬。 最后更是因为被吓破了胆子,把自己连环杀人的事情抖了个干净。 陆驿原本一直在旁边看着,甚至是催着唐晓天讲出来自己看到了什么,现在又有点不忍心了,抬手,在唐晓天的额头上轻拍了一下。 陆驿低于常人的手心温度,轻轻拍击唐晓天的印堂。 唐晓天一个激灵,似乎有种灵台清明的感觉。 陆驿开口介绍道:“你肩上坐着我的纸人,开阴阳眼本就是模糊了一部分你和阴界的分隔,如果你受到过大的惊吓,可能会出现一些神魂不稳的情况。” “我在旁边,不危险,别担心。” “但我也没想到唐队长胆子这么小。” 陆驿额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建筑里,有种模糊的回音叠加,原本清晰如泠泠水声的少年音变得有些粘稠。 “唐队长,你记住,这栋楼里,现在除了我们俩之外,就只有一个活人。” “所以不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信。” “我会带你平安离开的。” “你相信我就可以了。” 陆驿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此时直播弹幕上又被陆驿苏到了。 【呜呜呜,要是陆神这么跟我说话,我这辈子就完了】 【别说你完了,我看对面那个人类好像也快完了】 【嗯?杂食动物路过,碰到什么嗑什么,永远有饭吃,嘻嘻】 【我不杂食,我嗑陆all,我们陆神天然苏,还是渣苏,跟谁都配一脸】 【前面的弹幕到底在说什么?没人在乎那天烂尾楼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没人在意那个小女鬼吗?】 【说得好像我们在乎有用一样,解密速度不是看我们陆神心情吗?】 唐晓天刚刚被陆驿轻轻一掌拍在眉心,才刚刚神魂归位,现在还有点恍惚,听陆驿这么说也就讷讷点头。 心里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没琢磨出来。 陆驿先开口了, “所以你刚刚说,有村民被迫住在这楼里,直到那一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唐晓天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见到女鬼之前的话题是烂尾楼。 “哦那一天,那一天,” “住在这里的村民里,有一对母子,是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她男人之前是在外头跑车的,后来出事儿没了。” “她公公婆婆早就没了,自己娘家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她的容身处,也就牙一咬带着孩子住在这里了。” “那一天也是一个暴雨天。” “这楼四面漏风,一碰到雷雨天,被雨打湿了倒是小事。最怕的是夏天的雷雨天。” “就怕不小心触电了。” “这地方的照明就全靠蜡烛和一些使用电池的手电,还有些手摇发电的户外灯,光线不是很好。” “这天到了晚上,越发雷电交加,大雨如注。” “那名寡妇和她年幼的儿子住在三楼。 ” “听到楼下一对平日里经常互相帮助的老夫妇,在雨声里费劲儿的喊着询问,问她家还有没有电池了。” “平时寡妇出去打零工的时候,那对老夫妇也会帮忙带带她儿子。平日里也算是关系不错的。” “寡妇就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让儿子给老夫妻送电池去。” “没想到,就在她儿子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一道大闪电突然亮起,然后就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大雷。” “那孩子被雷声吓得跌了一跤。” “你也看到了,这样还没造完的房子,楼梯很简陋,中间的空隙很大,也没有扶手。” “那孩子摔倒的位置靠边,直接摔下楼了。” “原本从二三楼的楼梯中缝摔到一楼已经很惨了,更意外的是,” “那天的雨太大,一楼都是漫进来的雨水,刚刚那道巨大的闪电又劈中了楼旁边的一棵小树。” “那孩子先从楼上摔下去,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电死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那寡妇当时还没有听到动静,那天的雨声太大,太杂乱,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孩子的异常情况。” “等她觉得孩子出门太久,哪怕老夫妻拉着孩子吃块儿点心,也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的时候。” “她再出门找,只找到了,泡在黑漆漆的一楼的,冰冷泥泞的雨水里的,孩子冰凉的尸体。” 唐晓天的口吻里带着唏嘘和悲悯。 陆驿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原本一直神色平静,有些随意的环顾四周的陆驿,听到故事的后半段,回过头来,非常认真的盯着唐晓天的脸。 “我只有一个问题。”陆驿慢吞吞的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 第6章 触目惊心 “我只有一个问题。”陆驿慢吞吞的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 唐晓天愣了愣,倒是没想到陆驿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接地气的大师还能想起来问这事儿。 唐晓天哈哈一笑,抖了个机灵, “一般刑侦剧啊悬疑电影啊,不都有个人专门负责解释故事背景的吗?比如管家啊元芳啊什么的,我还以为我是负责这个的。” 陆驿看起来更疑惑了, “刑侦剧……是什么?” 唐晓天干笑到一半差点卡住。 “啊?你没看过?大宋提刑官?少年包青天?法证先锋?” 陆驿蹙着眉,似乎不知道唐晓天突然在追究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唐晓天刚想追问,却突然紧紧闭上了嘴。 陆驿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但是他知道唐晓天突然脸色大变的原因。 在这座空荡颓败的烂尾楼内,一片死寂笼罩着四周。 然而,就在这静谧之中,突然间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小孩哭声。 那哭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哭声显得有些沉闷,似乎这个孩子在伤心的时候还记得捂着嘴,不要哭得太大声。 这种矛盾的情感表达,使得这阵哭声更显委屈可怜。 唐晓天倒是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找个孩子,但是刚刚见过一个小孩鬼的他十分谨慎,扭头去看了看陆驿。 眼神里是征求意见的问询。 陆驿轻轻摇摇头。 很遗憾,不是活人。 唐晓天抿了抿嘴。 出乎陆驿意料的,犹豫片刻后,唐晓天还是鼓足了勇气,跟随着哭声,往前走了几步。 陆驿正在心里感慨,唐晓天还是正义感强啊,明知道是鬼还是想去问孩子为什么哭。 就见唐晓天高大伟岸的前行背影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苦着一张脸,冲陆驿拱拱手。 害怕得脸都皱起来了。 陆驿没忍住笑,倒也还是跟上去了。 弹幕也被唐晓天逗笑了,快乐翻滚起来。 【这个壮汉胆子还没我们断姐大】 【他是活人啊,怕鬼很正常,我们断姐自己是鬼也怕鬼啊,怎么了】 【笑死,胆小还来4级难度的闹鬼地儿探险?】 【别说,虽然胆子小,但是听到小孩哭还是上去了,也算不错的人类了】 【虽然但是,陆神真是一点儿没在管直播啊……】 【他是不是出门都不带手机的?陆神虽然看着年轻,但是真的很像老年人啊】 那哭声就是从刚刚那个齐腰高的小女孩消失的转角传来的。 唐晓天知道陆驿就在自己身后,心中踏实不少,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慢慢的走到了那个转弯处。 幽暗的走廊上,周围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唐晓天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就在两人即将同时转过墙角的时候,唐晓天的心跳猛然加速。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紧张感。 然而,当他们真正转过墙角的那一瞬间, 眼前的景象让唐晓天大吃一惊。 原本破败不堪的建筑竟然奇迹般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充满生活痕迹的楼道。 这是那种再常见不过的居民楼,采用预制板砖混结构,一梯两户,楼梯间昏暗而潮湿。 这似乎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梯狭窄而陡峭。 楼道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有破旧的纸箱、废弃的家具,还有几个凌乱的鞋柜。 大门贴着褪色的春联和福字,这些曾经鲜艳的红色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黯淡无光。有些春联已经残破不全,福字也不再崭新,上面的金色已经剥落。 眼前的楼道虽然有些老破残旧,但是分明就是一副常年有人居住的样子。 唐晓天一惊,正要转身退回去,却被身后的陆驿拦住了。 陆驿轻轻摇了摇头,又示意唐晓天继续往前。 唐晓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他小心翼翼地踏上眼前这个明显不该出现在烂尾楼里的楼道,脚步轻得仿佛生怕惊醒什么东西。 唐晓天感觉到周围的气氛越发压抑。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 陆驿刚才跟得这么近,就是因为感觉到了这里的灵力波动。 陆驿知道墙后自然有一出戏要上演,担心离得太远的话唐晓天会独自面对,所以才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唐晓天身后。 这栋楼里的那尊大佛,想要给自己展示些什么。 就像当初在维多利亚剧院里,刘晓薇现出身形,就是为了引自己和陆小红去剧院里,看那一出刘晓薇死后编排了二十年的天鹅被霸凌致死的舞台剧。 这大概就是陆驿第一次见陆小红的时候,她口中所说的 怨念场。 只见眼前的楼道上,有一扇窗户,窗上装着不锈钢防盗窗 老式结构的楼房不像如今的商品房。 有些布局不太好,比较局促的楼,确实是会有一些窗户开在楼道上,这些窗户有些是厨房有些是次卧。 窗户里是这家人的厨房。 唐晓天透过不锈钢防盗窗的栅栏缝隙往里看去。 只见厨房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 看衣着,正是刚刚唐晓天在转角处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如果不是唐晓天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一个烂尾楼里,这里根本不应该出现这番景象,恐怕唐晓天第一时间就会上去询问了。 因为这个厨房里,除了这个瘦弱得几乎如同一个小猫崽的女孩外,灶台上还用小火炖着一只高压锅,锅里呲呲冒着压力蒸汽。 伴随着高压锅冒出的蒸汽,整个厨房都充盈着红烧肉的香气。 红烧肉的香气十分霸道,如同一股霸道而浓郁的龙卷风,从窗户猛烈的溢出。 它那独特的香味,带着丝丝甜意,与醇厚的肉香相互交融,仿佛是一个诱人的魔咒,让人无法抗拒。每一丝香气都仿佛带着钩子。 然而唐晓天顾不得什么红烧肉的香气,他双眼紧紧盯着地上的那个小女孩。 眼里已经有些怒气了。 老旧居民楼的单户面积一般都很小,厨房尤其。 眼前这个厨房约莫只有三四个平方,连站两个成年人转身都困难的地方。 地面上却铺着两个硬纸板拼成的“小床”。 那个女孩就是蜷缩在这张“小床”上。 她拼命的缩成一小团,努力的挤压自己的胃部,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些饥饿。 她的头发透着一种营养不良导致的黄气。 因为用力的蜷缩在一起,甚至可以透过破破烂烂的单薄衣衫,看到她背部的脊椎和肋骨。 瘦骨嶙峋,触目惊心! 第7章 红烧肉 唐晓天和陆驿进入了这栋烂尾楼中的怨念场,看到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楼。 装着防盗窗的厨房里炖着一锅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地上却蜷缩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 就在唐晓天忍不住要动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一个长相有几分刻薄的女人,一手拎着几个装着菜的塑料袋,另一手牵着一个胖胖的男孩。 这是一个烫着小卷发的中年女人,纹过的眉毛有些发青,应该是很早的时候做的,颧骨高高耸立,一双眼睛吊梢得厉害。 看面相都能感觉出来泼辣不好招惹。 她手里牵着的男孩,看着应该是还在念小学,身高已经超过了女人的肩膀,横截面积却有两三个女人这么粗。 脸上的肥肉简直已经要把五官都淹没了。 小胖子满脸的不高兴,似乎并不乐意在这么热的天跟着母亲出门,哪怕是为了出门去买他爱吃的冰激凌。 女人牵着男孩,从楼梯上走上来。 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很重,跺在水泥浇筑的楼梯上。 咚咚咚。 厨房里蜷缩在地上的瘦弱小女孩,听到这个脚步声,立刻吓得又抖了抖。 她也不敢哭了,连忙用身上脏兮兮的,抹布一般的衣服抹了抹脸。 上楼的母子俩似乎看不见陆驿和唐晓天就站在楼道里。 路过的楼道的时候,径直穿过了两人的身体。 唐晓天对此十分惊异。 此时此刻,好像他和陆驿才是误入此处的游魂。 穿过两人身体的母子俩对此浑然不觉。 女人松开了牵着男孩的手,去另一只手上挂着的小包里掏钥匙。小包里似乎有些杂乱,她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 钥匙串上的一大把钥匙彼此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厨房里的小女孩又抖了抖。 女人打开房门,笑着先把胖男孩推进了门, “外头热,你快进去吹空调凉快凉快。” “妈妈这就给你切西瓜。” 刚刚女人开门的时候,单手找东西十分费劲。 那个早就超过她肩膀的男孩也就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现在听到女人的话,他哼哼唧唧的说:“不吃这么热的西瓜,我要喝冰可乐。” 女人又笑着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然后屋子里就传来一些放杂物、开关冰箱和开空调的声音。 唐晓天有些着急,又往那个厨房的窗户边凑了凑。 好在没一会儿,那个中年女人就到厨房来了。 非常突然的, 她一进厨房就猛地踹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一脚。 “你这个扫把星!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吗?!不知道出来搭把手?!” 中年女人恶狠狠的说。 一双吊梢眼瞪得跟牛眼似的。 女孩被踹的时候明显吃痛的闷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哭。 “妈妈说丽丽脏,不让丽丽去客厅……” 女孩嗫嚅着说。 “还顶嘴?!”中年女人却被激怒了,又狠狠地踹了女孩一脚。 女孩被踹得呜咽一声,不敢再开口了。 中年女人还不肯放过她。 “今天还有人来给你东西吃吗?”中年女人双手叉腰,面若寒霜的俯视着缩在厨房角落里的女孩。 女孩害怕的摇摇头。 “没,没有。丽丽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女孩瑟缩着回答道。 中年女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呵。” “我谅隔壁那个老娼妇也不敢!” 中年女人有些得意的说。 “昨天居然敢背着我偷偷塞馒头给你!我呸!” “管闲事管到我们家来了!” “我严小云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来管,我看她们就是看我下岗了,看不起我,连我家里吃什么都要打听!” “我迟早割了这群八婆的舌头!” “还来管我对自己孩子好不好?!” “我怎么管我自己的孩子,关他们什么事?!” 严小云又狠狠地呸了一口。 看到灶台上的高压锅,她才想起自己走进厨房是来看看自己给好大儿炖的红烧肉的。 严小云关了火,又收拾了要给儿子端去的西瓜。 然后把放了气的高压锅盖子掀开,打算等放凉一些再盛出来。 根据严小云等人的穿着和对话,看得出这个怨念场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盛夏。 而厨房,本就更为炎热,加上先前长时间开火炖煮,更是热得跟笼屉似的。 “这个破天,怎么这么热!” 严小云忙了一通之后,热得满脸通红,更为烦躁了。 看小猫儿似的缩在角落里的苏丽丽就更不爽了。 “滚开!看到你就觉得晦气!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要不是你!那群死八婆也没得来挑我的毛病!”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因为超生被抓,搞得我下岗!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去吃屎啊?!馋不死你!” “没出息的扫把星!废物!垃圾!就知道给我添乱!” 严小云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厨房,去和她的宝贝儿子一起吹空调了。 唐晓天和陆驿就在厨房的窗外,看着这不过短短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这一小段生活剪影,就能看出很多让人揪心的细节。 那个她待一会儿都觉得酷热难当的厨房,却是那个小女孩的栖身之所。 那个胖得跟个要融化的肉球一样的男孩,有冰可乐有西瓜,肉眼可见的,还有灶台上的红烧肉。 这个小女孩却瘦得仿佛身处饥荒年间,瘦骨嶙峋,甚至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还要在厨房里闻着红烧肉的香味。 看小女孩的身体状况也知道,她守着的这一锅红烧肉,八成是分不到她嘴里的。 甚至连隔壁邻居都看不下去,要投喂馒头来接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就在唐晓天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咬着牙看完了这段情节之后。 好不容易严小云离开了,唐晓天刚想回头和陆驿说话。 就见地上趴着的丽丽,小心的,缓慢的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锅肉没有她的份, 她知道如果被发现了自己就完蛋了, 她知道…… 但是她实在太饿了。 她其实已经接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上一次吃东西还是隔壁好心的邻居阿姨,实在看不过眼,趁着没人注意,隔着厨房的防盗窗给她塞进来的白馒头。 但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妈妈知道了。 严小云立刻就去邻居阿姨门口破口大骂,骂得隔壁阿姨气个倒仰。 作为惩罚,严小云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丽丽过食物了。 丽丽一边注意着厨房外的动静,一边悄悄的靠近了灶台。 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的捏起锅边最小的一块肉,然后咽着口水放进了嘴里。 肉香立刻在丽丽的嘴里爆开。 丽丽不敢再吃,只是恋恋不舍的嗦了唆手指,想退回到自己的硬纸板地铺上去。 却不料…… “你在干什么?!” 严小云尖利的嗓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第9章 是谁 厨房里可怜瘦弱的丽丽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红烧肉的香气又实在太诱人。 于是她偷偷的,从准备晾凉的红烧肉里,小心的吃了一块。 还没来得及躲回去,就被严小云抓了个正着! 厨房外的唐晓天从刚才起就看得眉头紧锁,看到丽丽小心的靠近灶台的时候,更是屏住了呼吸。 听到严小云尖利的声音,连唐晓天都忍不住抖了抖。 陆驿在后头看着,只觉得唐晓天确实是个共情力很强的好人。 和陆驿的抽离状态相比,唐晓天再次捏紧了拳头。 紧紧抿着的嘴唇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和愤怒。 “你这个丧门星!还敢偷吃!” 严小云尖叫着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丽丽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可怜的丽丽,身高甚至不足一米,身躯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身上的衣物也如同悬挂在衣架般摇摇欲坠。 这般瘦小的她,又怎能承受得住严小云如此竭尽全力地薅拽头发呢? 只见丽丽整个人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猛然向后倾倒,重重地摔落在地。 然而丽丽的身体虽然被扯倒了,但是头发还在严小云的手里。 她踉跄着,半倒在地上。 营养不良导致的枯黄的乱蓬蓬的头发,被严小云死死拽着。 严小云毫不怜惜的把丽丽在地上拖开。 丽丽被拽得脸上的皮肉都变形了,一时痛得哭喊起来。 “丽丽错了!丽丽错了!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本就饿了两天,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能量储存呢?何况是一个本就面黄肌瘦,没有什么脂肪的瘦弱孩子。 两天,已经接近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要不是真的快饿死了,丽丽也不会鼓足了勇气去偷吃灶台上的东西。 饥饿让她几乎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求饶认错的哭声几乎像初生的猫崽一样微弱。 “妈妈,丽丽错了……丽丽知道错了……” 她哭得断断续续,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严小云却毫不心软,她一把拎着丽丽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地在丽丽身上掐着。 捏起一小块皮肉就狠狠地转两圈。 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尖声骂道, “你这个赔钱货!下贱坯子!一天什么事情也不做就会败家!就知道吃吃吃!” “当初我就不该生你!生了你害得我下岗!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赔钱货!小娼妇!” “就知道吃!” 污秽不堪的咒骂在厨房里源源不断的炸开,丽丽的哭声断断续续,渐渐微弱下来。 哪怕知道眼前的景象不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但是唐晓天还是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刚才严小云母子路过的时候,分明是看不见陆驿和唐晓天两人的,甚至可以直接穿过两人的身体。 所以陆驿和唐晓天也并不怕被厨房里的人发现。 唐晓天尤其,为了看清楚一些,脸几乎已经靠在那个不锈钢的防盗窗上了。 此时的唐晓天忍不住了,他捏着拳头,嘴里骂了一句国骂。 “操!” 厨房里咒骂殴打不止的严小云,却猛地回头, “谁?!” 唐晓天吓了一跳。 严小云的双眼明显是看不到唐晓天的,但是视线却准确的锁定了唐晓天所在的位置。 “是谁在那里?!偷偷摸摸装神弄鬼的?!” 严小云的头转向了窗户这边的方向,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转。 随着她的问话,头慢慢的靠近了窗户。 严小云的身体站在原地,头却越来越靠近,脖子扭着,越来越长。 严小云的头伸过来,贴在不锈钢防盗窗的两根金属管子中间。 “是谁?” 她的头慢慢的卡进两根金属中间。 那间隙不过十公分左右,甚至不一定能容纳粗一点的手臂,理论上是不可能有成年人的头可以通过。 但严小云却硬生生的,用力的把头卡在了中间,用力的往外挤。 她的太阳穴被金属管挤得变了形,高耸的颧骨更是被挤得似乎往面中方向骨折了。 一双本就吊梢的眼睛被用力的往后拉扯,变得狭长,眯成一道缝隙。 脸上的皮肉都被狠狠的向后挤压拉扯。 整个头颅都几乎要被挤碎了。 严小云扭曲变形的五官从金属防盗窗的两根管子的间隙中硬挤出来。 那双被狠狠向后拉扯的眼睛里,眼白中间一点点黑色的瞳仁,紧紧锁定唐晓天的位置。 给唐晓天一种,“她能看到我”的错觉。 她的吐息快要打在唐晓天的脸上了。 “谁?” 第10章 吃个够 厨房里的严小云的身体还站在原地,手上还像拎着小鸡子一样拽着丽丽的头发。 她的脖子却伸长到了明显不是正常人类的长度,一直把她的头递到了窗边。 她的整个头颅,都用一种非常用力,几乎快被防盗窗挤爆了的诡异姿态,硬生生的挤出来。 唐晓天原本靠在窗边只是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冷不防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容,以一种如此诡异的姿态,几乎就要贴到他脸上。 不知道唐晓天是被吓呆了,还是出于男人逞强的自尊心, 硬是站着没动。 任凭严小云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脸。 严小云的一双眼睛被拉得狭长变形。 那一双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只剩下中间的一点点瞳孔。 漆黑的瞳孔在眼白就像是针尖一样细微,在眼眶中微微抖动着。 这样似人非人的眼神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被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盯上了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唐晓天咬着后槽牙,硬是不肯后退。 楼道上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气氛僵持许久。 严小云似乎始终看不到眼前的两人,就慢慢的退了回去。 似乎刚刚令人惊惧的一幕只是幻觉一样,严小云的头回到正常的位置后,那些扭曲变形也都消失了。 在恢复人类形态之后,她刚刚的情绪瞬间接上。 她暴怒的一把拎起手里的像一个破布口袋似的软绵绵的丽丽。 “刚刚还知道偷吃!现在就知道给我装死!” 严小云尖利的叫骂声再次响起。 她的眼神扫到了灶台上那碗红烧肉。 油脂丰富的菜,哪怕看起来没有什么蒸腾的热气,其实本身温度依然很高,只是热量都被上面的油封层封住罢了。 在此刻这样炎热的夏天,这碗有着厚厚油层的肉菜,看似温和无害,其实油汤和下面的温度依然高得吓人。 严小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创意的折磨办法。 “你不是爱吃吗?!” “那我让你吃个够!” 她恶狠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 严小云一把抓起灶台上的高压锅。 刚刚把肉盛出来后,锅里还留了一些汤汁和厚厚的热油。 丽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危险,细细的手脚挣扎起来。 却像被大型野兽咬住了要害一样,徒劳无功。 严小云抓着丽丽的脖颈,把那一锅底滚烫的热油, 就这么往丽丽的嘴里灌了进去! “让你贪嘴!” “让你偷吃!” “你吃啊!” 严小云牢牢控制着丽丽的头,不许她挣扎。 那一碗滚烫的热油,就这么被灌进了了年仅五岁,又被饿了两天的丽丽的喉咙里。 而原因,只是因为她实在饿得受不了,去吃了一口红烧肉。 丽丽已经连呜咽都发不出了,手脚无力的乱挥乱蹬了一阵后,声息就这么弱了下去。 严小云随手把丽丽丢在地上,对着已经被折磨昏过去的丽丽,啐了一口。 “我让你偷吃!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贱皮子!” 然后她就端着那碗肉,噔噔噔的离开了厨房。 丽丽骨瘦如柴的小小的身体,就这么像一个丢弃的塑料袋一样,软软的倒在地上。 生死不明。 第11章 棉线 厨房里的丽丽伏倒在地,厨房外的唐晓天青筋暴起。 “够了!” 唐晓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最开始对鬼物的恐惧,早就已经被愤怒压倒。 有时候唐晓天会表现出对程序正义的模糊态度,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 不然当初,他就不会拿着能考更好的学校的高考分数,不顾老师和家长的建议和劝阻,报考了警校。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波折,让他从一线退下来,接手了特安组。 但是骨子里,埋藏在心里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依然是唐晓天不可磨灭的一个部分。 陆驿站在唐晓天身后,神色晦暗不明。 曾几何时,陆驿也是一个热血未凉的正义青年。 可如今,他只想偏安一隅,颐养天年。 他没有开口安抚唐晓天,告诉他这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大鬼的怨念场里的幻境。 他只是站在唐晓天身后, 看着唐晓天怒不可遏,脸上满是怒意。 看着他的拳头紧握,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手指关节都泛起了白色。 看着他嘴唇紧紧抿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但是偏偏……唐晓天无计可施。 良久之后,陆驿微微低沉的声音在这个楼道里响起。 “她已经死了。” “唐队长,你刚刚看到过她的鬼魂了。” “你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知道结局了。” 陆驿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她已经死了。” 唐晓天浑身一震。 是啊, 他早就知道结局了不是吗? “但是知道结局,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 唐晓天倔强的不肯回头。 他有些鼻酸,只能用力绷了绷嘴角,把泪意硬压下去。 正在此时,面前的场景又动了。 时间似乎是倒退了一些,眼前的丽丽比刚才场景里的更小一些。 但还是这么瘦弱。 一个胖胖的大姐,伸手在敲严小云家的大门。 严小云来开了门。 胖大姐笑眯眯的说:“我女儿生啦,来给邻居们分点红鸡蛋。” 原本脸色算不上太好的严小云一听对方是来送东西的,脸色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就接过了胖大姐手里的红鸡蛋。 胖大姐也不计较,只是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说, “诶,丽丽呢?好几天没见她了。” 严小云脸上浮起客套的假笑。 “哈哈,你找丽丽干什么?” 胖大姐也笑着说:“嗨,也没啥事,就是最近几天没看到,还寻思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严小云笑着摆摆手。 “没有没有,就是前阵子小孩子馋嘴,乱吃东西被我教训了一下。” 胖大姐明显脸色凝重了一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显然她作为邻居是知道严小云在虐待丽丽的,只是作为外人不好多说或者干涉什么,只能三不五时的找点理由关心一下。 胖大姐迟疑了一下,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严小云脸上原本只是敷衍客套的笑容变得真诚起来。 似乎想到自己最近“惩罚”丽丽的手段,觉得很高兴。 严小云也不多说什么,扬声把丽丽从屋里叫出来。 胖大姐在看到丽丽的一瞬间,几乎震惊到后退了一步。 “她她……这?!” 胖大姐倒抽一口凉气,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见眼前的丽丽,比之前那个场景更矮小一点,站起来也不过到严小云的胯部。 瘦小又虚弱的丽丽半靠着门框站着。 让胖大姐吓得倒退一步的,是丽丽嘴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她的嘴唇竟然被一根粗线紧紧地缝合在一起,仿佛是一道狰狞的伤痕。 那根针还晃晃悠悠地挂在嘴的另一边,摇摇欲坠,而从针孔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将原本洁白无瑕的线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丽丽疼得浑身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落,但由于嘴巴被封住,她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想要放声大哭却无能为力…… 胖大姐一时震惊、气愤、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小云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严小云的脸立刻拉的老长。 “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孩子,我想怎么管轮得到你来伸手吗?” “你这是虐待啊!丽丽也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胖大姐怒斥道。 严小云可不会任由她说,立刻嚷嚷起来。 “要不是这个丧门星!我怎么会因为超生被工厂辞退!” “我怎么打我的孩子都是自家的事儿,轮得到你们外人来多嘴?!死八婆!话这么多!” “再说了!她在外面吃狗食,那多脏啊!我把她嘴缝上也是为她好!” 胖大姐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严小云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那我拆了总行了吧,烦死了!” 话罢,严小云随手就抓住丽丽嘴上那根用来缝棉被的粗针,毫不怜惜的往下重重一扯。 整根被血染红的粗棉线,就这么被从丽丽嘴上那可怕的缝合创口,硬生生扯了出来。 第12章 啊,找到了 看到丽丽嘴上的棉线,被严小云以这样的粗暴的手法抽出来的时候, 唐晓天简直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丽丽满嘴都是鲜血和肉眼可见的大洞,那用来缝棉被的粗棉线被蛮力扯出的时候,把原本结痂的伤口硬生生重新撕开,连皮带肉的扯下一大块来。 严小云不以为意的把沾血的粗棉线随手一扔。 丽丽连哭都哭不出声了,就这么倚着门框缓缓滑到在地上。 鲜血从她嘴边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邻居胖大姐捂着心口连连后退。 “严小云你真的是个疯婆子!” 胖大姐骂了一句,实在受不了这血池拉忽的场面,转身离开了。 严小云冲着胖大姐的背影呸了一声,转身用脚踢踢倒在门边的丽丽。 “把地擦干净。” 然后严小云就准备转身回屋里去了。 唐晓天再也受不了了。 他一个健步冲上去,结结实实一拳打在了严小云的脸上。 原本唐晓天只是怒意上头,但当他的拳头确实打到了东西的时候。 唐晓天自己都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 自己不是应该接触不到这个鬼的吗? 就在唐晓天愣神的当口, 严小云的眼睛,缓缓聚焦到了唐晓天脸上。 她的脸被唐晓天愤怒之下全力一拳打在面颊上,有些口歪脸斜。 她就这样顶着错位的五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唐晓天。 唐晓天后背立刻激起一层倒立的汗毛! “啊,” 严小云张嘴发出一个音节。 严小云的脸扭曲得厉害,说话的时候连下颌骨都是错位的,足以见得刚刚唐晓天刚才愤怒到完全失去理智,那一拳一点都没有收力。 “找到了~” 严小云像一个伪人一样,嘴角夸张的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幅度很大的笑容。 双眼中却没有笑。 刚刚还像人类模样的严小云,似乎被唐晓天一拳打破了伪装,露出皮下可怕诡异的怪物本相来。 严小云就顶着这副残破的人类皮囊。 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右侧脸颊被唐晓天狠狠地一拳打得严重变形,颧骨深深凹陷下去,下颌骨也发生了明显的位移。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种极其夸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表情。 她的那句找到了,让唐晓天一瞬间想到了无数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和杀人狂电影。 那一瞬间,唐晓天似乎又想起来那些他被电影吓得只敢捂在被子里的感觉。 与此同时,严小云的双眼再次被眼白完全占据,只剩下瞳孔中央一个漆黑如墨的小点。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唐晓天,和脸上的夸张笑容形成非常诡异落差的是,那眼神中毫无情绪。没有恨意,没有恶毒,没有杀气。 只是两个空洞的黑点。 唐晓天刚刚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被吓得变成一坨浆糊。 唐晓天的身体完全僵硬了。 他也不敢回头,害怕只要自己的目光稍稍移开,那个可怕的生物就会立刻扑上来。 “陆……陆……陆驿!” 他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带着明显的哭腔,伸手往后疯狂寻找刚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陆驿。 却摸了个空。 唐晓天的心沉了下去。 第13章 你吓到他了 唐晓天伸手向后没有摸到陆驿,整个人都有些慌了。 眼前的严小云依旧阴恻恻的盯着他,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巨大微笑。 砰! 下一秒,唐晓天又猛的一拳砸在了眼前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脸上! 人被吓到濒临崩溃的时候,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会爆发出强大的攻击性。 “啊!你不要过来啊!” 唐晓天大吼一声,又邦邦两拳砸在了严小云的脸上。 唐晓天本人是一个一米八以上,肩宽胸大的壮汉,平日里不出任务的日子,消遣活动就是撸铁。闲的没事就推轮胎在警队操场上折返。 这几拳下去,要是个正常人搞不好都已经被他打死了。 然而严小云的皮囊只是破损得更严重了。 她的颧骨被击碎后,整个脸部都变得扭曲起来。原本普通又有些刻薄的面庞,此刻却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地砸过一样。 头的侧面更是凹下去了一大块,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挖去了一块肉一般触目惊心。 而更为严重的是,她一侧的眼睛被其中一拳正面击中,眼眶瞬间破裂开来,鲜血和眼珠混在一起流淌而出,让人不忍直视。 原本被打得位移的下颌骨则似乎已经被打断了。 她的嘴已经合不上了,下巴就这么失去控制的晃晃荡荡。 口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闭不上的嘴角不断滴落下来。 但是严小云还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唐晓天,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视线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毫无情绪。 似乎皮下只是一个机器人,哪怕被砸成一堆零件,也还是毫无情绪波动。 严小云此时此刻的模样令人感到无比惊悚和诡异。 她的身体已经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变得扭曲变形,但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意识。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唐晓天,眼神空洞而呆滞。 那种似人非人的神情简直让唐晓天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用另一种方式来形容,就像是他的\"san 值\"(理智值)正在疯狂下降,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种精神上的污染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甚至可能对他的心理健康产生长期的影响。 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伤害,更是对他精神世界的一次重创。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唐晓天一时之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他现在动手也不是,只会把对方打得更恶心, 不动手也不是,总不能任由这个鬼一直盯着自己。 他只能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办法…… 办法…… 办法…… 陆驿?!陆驿呢?! …… 刚才暴怒的唐晓天冲进去的时候,陆驿甚至来不及拉住他。 唐晓天踩进严小云家的大门的瞬间,一道无形的结界立刻生成。 结界是透明的。 陆驿可以透过结界看到唐晓天愤怒的一拳打上严小云的脸,然后严小云的表象破损,露出皮下伪人的真相,唐晓天吓到伸手想要向陆驿求助…… 这时,倚着门框倒在门边的,满脸鲜血的瘦弱小女孩慢慢直起身子来。 一般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是会用双手借力,先站稳了,再直起身来。 但丽丽却是从倒伏在地上的姿态,先直起身子,再以一种,后背平行与地面,双手不借力的姿势,直接直挺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像有些迎宾活动在门口放的鼓风机人偶。 反正不似正常活人的关节发力的样子。 陆驿向来对于鬼物,尤其是不会大声喧哗的那种,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就比如他在断头公寓里放过了那个报复自己奶奶的洗衣机小女孩一样。 鬼自己要报仇,陆驿一般不干涉。 这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至于报了仇造了杀孽,进了地府被审判,也是他们自己的另一重因果报应。 但此刻,陆驿对丽丽的神色严肃,口气也不容质疑。 “把他放出来。” “你吓到他了。” 丽丽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原本应该娇俏可爱的脸上却布满了狰狞恐怖的伤痕。 嘴角处被缝合的针脚留下了好几个明显的洞眼,撕裂的皮肉向外翻开着,触目惊心。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但脸颊上却又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整张脸看上去红一块白一块,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那双乌黑的圆眼睛却依然清澈动人,仿佛没有受到这满脸伤痕的影响。 她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并不理解陆驿话中的含义。 随后,她轻轻低下头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显得有些可怜无助。两只小手紧紧捏在一起,不停地搅动着手指,显示出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陆驿见她没有要动作的意思,蹙了蹙眉。 下一秒,陆驿就徒手撕裂了门上的透明结界! “唐队长,没事吧?” “别怕,我在。” 第14章 你不放人,那我就毁你道场 见眼前的女鬼装傻,陆驿也不多废话。 你不放人,那我就毁你道场! 自己救! 陆驿面不改色,无视结界的防护,双手用力,直接捅穿了透明的结界。 随着灵力包裹着的双手向着两边一扯, 那看似坚韧无比的透明结界竟然被他生生地撕开了! 丽丽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身体摇晃不已,仿佛风中的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她努力想要站稳身子,但双腿却像失去了力量一样发软。最终,她不得不再次依靠门框的支撑,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然而,她并没有就此放弃,仍然倔强地用手撑住地面,试图重新站起来。 此时此刻,丽丽的眼神中原本充满的悲伤和痛苦,变成了困惑和不甘。 这是她的怨念场,原本就该是由她来主宰的。 她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创世神。 她怎么也想不到,陆驿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能够轻易地撕裂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创造的结界。 而用怨气灵力铸造的结界破损,无异议直接徒手撕裂她的魂体。 剧痛,且伤害极大。 丽丽在陆驿面前,几乎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陆驿一进门先喊了一声, “唐队长,没事吧?” 这一嗓子在此时的唐晓天耳朵里,简直仿佛天籁之音! 那声音如同仙乐一般,让他原本几近崩溃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 唐晓天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陆驿的小臂。 当他真切地感受到那真实而温暖的人类触感时,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终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真真切切的安全感。 陆驿不太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是在这种情景下还是有些安抚的耐心的。 “没事,我在。” 陆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唐晓天。 陆驿那微微低于常人的体温,透过手掌传达给唐晓天。 唐晓天的被惊吓到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位。 “她!这个!这个!不是人!” 唐晓天一缓过神来,立刻指着被他几拳头打得整个头颅都扭曲变形的严小云,跟陆驿报告道。 陆驿嗯了一声,点点头。 别看唐晓天长这么大个子,某种程度来说,在陆驿眼里,这就是一个壮汉版本的陆小红。 哦,胆子可能还不如陆小红呢。 仿佛是受到了陆驿平静而温和的态度感染一般,唐晓天终于逐渐地恢复了平静。 当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要抱住陆驿时,不禁感到一阵尴尬。 然而此刻若是让他松手,却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唐队长又不明原因的咳嗽了两声。 陆驿对此倒是没什么知觉。 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之分, 也不是没有,就是对他来说不重要。 人只分能杀和不能杀的。 而没有人是不能杀的。 陆驿眼里,众生平等。 . “你的执念是什么呢?”陆驿低头看向跪坐在门框边的丽丽。 唐晓天有些呆愣愣的顺着陆驿的眼神看过去。 刚刚被吓懵了的唐晓天,大脑又勉强的重新转动起来。 对哦, 刚刚他看到的鬼魂是这个被缝了嘴的小女孩。 那这个怨念场的关键,应该是丽丽才对。 刚刚陆驿不由分说,直接用灵力碾压破坏了她的结界,导致她魂体受创。 原本鬼魂外貌就很凄惨的女鬼,此时看起来状态更糟糕了。 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的头发,如乱草般纠缠在一起,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她苍白的脸颊旁 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透明,连边缘都开始变得模糊,似乎就快要消散了。 “执念?”丽丽低声重复道。 嘴唇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嘴里止不住的鲜血,让她的发音有些含糊。 “我没有什么心愿。” 女孩轻轻的说。 整个鬼魂都如同这若有似无的话音一样,充满一种绝望的,无所眷恋的松弛感。 声音落在地上,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轻飘飘的。 “我只是想知道,妈妈爱我吗?” 第15章 妈妈爱我吗? 就算是唐晓天这样怕鬼的人,在目睹了这个怨念场里的情景, 看过了严小云用红烧肉滚烫的油汤灌进丽丽的嗓子里,还有用缝棉被的粗针棉线缝丽丽的嘴之后, 也无法对丽丽产生什么恐惧的心理来。 他只觉得心疼。 丽丽顶着一脸狰狞的伤口。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有将干未干的血痂。 “我只是想知道,妈妈爱我吗?” 丽丽轻轻的问。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她似乎并不指望谁来回答她。 她年纪太小,对她来说,天地就是家里那个狭小局促的厨房,她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但是她见过妈妈爱哥哥的样子。 妈妈会对哥哥笑,会给哥哥吃饭, 哥哥有饭吃,有饮料喝,还有红烧肉、可乐、炸鸡、冰淇淋……这些丽丽尝都没有尝过的东西吃。 哥哥有自己的卧室,丽丽只能睡在厨房的地上。 哥哥弄脏了手,妈妈只会拉着哥哥的手来厨房里洗手。 但是如果是丽丽,妈妈不在乎丽丽脏不脏,要是太脏了,被妈妈看见,妈妈就会用脚狠狠的踢她。 有好几次都把丽丽踢得站不起来了。 妈妈也不在乎,只觉得丽丽的哭声烦人,让丽丽把嘴闭上。 陆驿垂下眼帘,看着眼前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女孩。 “你还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驿的声音稳稳的,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古时候,有个人家里很穷,家里的粮食也不够吃,可他对母亲非常孝顺。” “后来,他和妻子生了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之后,粮食越发不够了。” “于是这个人的老母亲,就经常会省下自己的口粮来给孙子吃。” “这个人就觉得,等孩子再长大一些,母亲省下的口粮就不够吃了,再这样下去,母亲恐怕会为了给孙子省一口饭吃而饿死。” “他就和妻子商议,说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 “他为了保住母亲的命,就想挖一个坑,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活埋了。” “这个人,叫郭巨。” “这个故事,出自二十四孝,被称作,埋儿奉母。” 陆驿顿了顿。 唐晓天听故事听进去了,只是不明白陆驿为什么在这时候讲这个故事。 “这世上当然会有父母不爱孩子,” “但是孩子,尤其是在年幼的时候,真的没有不爱父母的。” “郭巨爱自己的孩子吗?我觉得是不爱的。” “但是郭巨真的爱自己的母亲。” “这是同一个人,在面对生存危机的时候,对母亲和孩子的截然不同的态度。” “小孩子,对父母,尤其是母亲的爱,才是真的纯粹的。” 陆驿缓缓地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丽丽那一头蓬乱干枯的头发。 丽丽瘦弱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感所震惊。 在她那短暂而坎坷的人生旅程中,从未有任何人如此温柔地触摸过她的头部。 母亲的手掌每次落在她身上或脸上时,总是伴随着凌厉的掌风和严厉的斥责,让她感受到的只有恐惧和痛苦。 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陆驿,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个陌生而又温暖的触感,让她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原来,妈妈每次带着笑意摸哥哥的头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吗? “你太小了。” 陆驿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生你没有错处,现在的你,功过因果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要执着于这个女人的爱了。” “她自然有她的报应。” “与她再有瓜葛,沉溺于追求对她的温情,只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你,也该有你的下一次新的人生。” “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你的轮回。” “去投胎吧。” 丽丽懵懵懂懂的看着陆驿。 在每次游魂清扫的时候,陆驿面对有执念的鬼物,要么协助报仇,让鬼自动消散;要么直接打散,物理送去轮回。 唯有一次意外,是陈家的那只狗。 那只狗是清清白白的,执念只是守护家园,等主人回来。 所以陆驿打了自己的印记上去,带着陆驿的金光印,送去转世投胎了。 这一次,陆驿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只是这一次,陆驿手动抹掉了丽丽的记忆。 “下辈子不要记得了,你会去一个爱你的好人家的。” “我保证。” 陆驿双手结了印,落在丽丽身上。 丽丽乌黑的圆眼睛里的光立刻就散开了。 陆驿的金光印,光芒一闪,落在丽丽眉心,即刻没入印堂穴。 丽丽的身形开始模糊,像一幅水墨画被水打湿后,勾勒的笔画在纸上洇晕开来。 “谢谢哥哥。” 她在世间的最后一声话语像叹息一样落了地。 丽丽的执念冤魂溃散,怨念场立刻坍塌消失。 就在女孩瘦小的身形伴随着陆驿的金光印一起消失的下一秒,充满生活气息的楼道瞬间消散。 两人眼前的场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荡漾散开。 唐晓天恍如隔世一般看着眼前的烂尾楼空空荡荡的楼道。 是了, 他们是来烂尾楼找孩子的。 唐晓天有些神情恍惚的想起来。 在被拉进丽丽的怨念场之前,他们是来这里找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的。 刚刚陆驿说什么来着? 唐晓天的思绪渐渐从恍惚中恢复过来。 他刚刚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但是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就在怨念场坍塌的瞬间,电光火石之间,唐晓天想到了! “等一下……” 刚刚被突然一个人锁在怨鬼的结界里,还是给唐晓天造成了一些心理阴影的。 唐晓天此时还抓着陆驿的袖子,眼神却变得奇怪起来。 “你刚刚说,这烂尾楼里,除了我们俩,和那个走丢的孩子之外,没有活人了……?” “那……那些人贩子呢?” 第16章 脚步声 “你刚刚说,这烂尾楼里,除了我们俩,和那个走丢的孩子之外,没有活人了……?” “那……那些人贩子呢?” 唐晓天的口气有些微妙,倒不是怀疑陆驿的判断。 实在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的唐晓天,实在不能不往灵异的方向想。 陆驿的神色倒是很平和。 “我不知道。” 陆驿坦荡的回答道。 “我只感应到一个活人的气息。” “至于其他人到底是死了还是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 唐晓天木然的点点头。 经历过那一场厉鬼的惊吓,他才知道陆驿到底有多惊人。 且不说实力问题,光是面对奇形怪状的鬼物,能不被吓到,对唐晓天来说已经是, 陆驿之强悍,恐怖如斯。 唐晓天很主动的寻找了另一个话题。 “刚刚进入丽丽的怨念场之前,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尽。” 唐晓天苦笑了一下,神色有些自嘲。 “因为当年,我就是这里的片儿警。” 陆驿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怪不得唐晓天知道得这么详尽。 “当年的故事,我才讲了一半。” “刚才说到,那位寡妇,她那年幼的儿子,在雷雨天气,出于善心去给年迈的邻居爷爷奶奶送电池,又在上下楼梯的时候,被闪电吓到,所以失足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又恰好就摔倒在一片积水中,积水导电,导致他被闪电电死。” 唐晓天叹了口气, “后来寡妇常常整日整夜地发呆,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她本就不多的生活希望随着儿子的死,破灭了。之前日子这么苦,但是和孩子相依为命,她也能咬牙支撑着。” “但现在,孩子死了。她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也找不到生活的动力。” “她没有迁怒那老俩口,只是终日发呆,拿着儿子的遗物流泪。” “那老俩口内疚得不成,但也没有什么赔偿的法子,只能时时关照她。” “生怕她一时想不开,也随着儿子去了。” “但是一个想死的人是防不住的。” “夏日多雷雨。” “寡妇终于在一个下雨天,撑不住了,只身一人爬到了楼顶,跳楼死了。” “那对老夫妻更自责了。” “本身能住到这里来的人,早就已经是生活没什么其他出路了。” “老夫妇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住在这么差的环境里,又遭受着良心的磋磨,没熬过那年秋天也没了。” “再后来,那栋楼就传出了各种诡异事件,说是这些人的怨灵不散,住在里面的人经常会在半夜听到有小孩哭。” “慢慢的,那栋烂尾楼就被划为危房,不许人再住,彻底荒废下来,再也没人敢进去了。” 唐晓天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刚刚见过鬼的唐晓天立刻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先抓住了陆驿的袖子才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他们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们附近。 “谁在那里?”唐晓天出声问道。 没有回应。四周一片死寂。 突然,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从黑暗中逐渐出现。 一步,一步,向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嗒,嗒,嗒…… 脚步声在寂静的烂尾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17章 野餐垫 刚刚离开丽丽的怨念场没多久,陆驿和唐晓天就在这个空旷无人的烂尾楼里,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随即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长发女性身影。 唐晓天拽着陆驿的袖子不放,显然有些害怕,以为是鬼魂出现。 然而,当他们定睛一看,发现那只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看到她有脚,脸上也没有尸斑,唐晓天稍稍安心一点。 不管是不是鬼,能别吓唬自己就是好鬼。 随着女孩靠近,看得出她的神色也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伪人的端倪。 只是她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是迷路了还是在找人。 唐晓天时刻谨记陆驿说这里没有其他活人,不敢放松。 他没有主动上前,生怕又出现刚才的结界,只敢站在原地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唐晓天心中一动,他注意到女孩的手上拿着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张双人合影。 合影很像时下小年轻流行的那种摄影馆拍的,结婚领证时用的证件照。 红色背景十分喜庆。 照片上的一对年轻男女笑得十分甜蜜,其中的女生正是眼前这个白裙长发的女生。 “你是在找他吗?”唐晓天指了指照片上的男孩。 女孩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需要帮助吗?”陆驿轻声问道。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紧紧地抓住了更靠近自己的唐晓天的手。 她的手温度有点低,但是还在正常人类的范畴内。 唐晓天一手被白衣女孩抓着,一手主动抓着陆驿。 很微妙的感觉到了两人的温度其实差不太多,女孩体温也只略低了一些。 唐晓天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这个女孩是鬼的前提。 察觉到体温相似这个点后,唐晓天反而是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陆驿。 那个白衣女孩倒是不管后面两人的心思,拉着唐晓天就往前走。 唐晓天也只能从善如流的跟着走,拉着陆驿的手也紧紧不肯放松。 一行三人手拉手的,连成一串儿,往烂尾楼的深处又行进了一段。 来到了一块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平台。 这座烂尾楼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到处都是被风吹进来的落叶和厚厚的灰尘。 然而,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有一个角落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里仿佛被人精心打扫过一般,地面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物。 更为突兀的是,在那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竟然铺着一块鲜艳的红色格子野餐垫,与周围一片荒芜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块野餐垫在这片废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给整个又灰又黄的场景增添了一抹诡异的亮色。 唐晓天的眉头紧锁,简直在眉心打了一个死结。 倒不是因为别的。 只因为那野餐垫上,正躺着一具女尸。 唐晓天的手还被那个体温略低的白衣女孩拉着。 可那鲜艳的野餐垫上,女尸的面容,分明和她, 一模一样! 第18章 你感觉不到吗? 突然出现在烂尾楼里,看似有着正常人外表的白衣少女,拉着唐晓天和陆驿来到一处角落。 角落里铺着一块和整个灰扑扑的烂尾楼都格格不入的 鲜艳的红色格子野餐垫。 野餐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女尸,她的脸色白里泛青,透着一股死气。 肢体僵直,尸斑遍布,生机全无。 显然已经死去了。 尸体的双眼紧闭,嘴边还有混合着褐色血迹的呕吐物干涸着。 女尸的表情凝固在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上,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事情。 在女尸身旁,一个棕色的化学药剂瓶倒在地上,瓶口处还残留着一些透明液体,这些液体正缓缓地流淌到野餐垫上,把野餐垫都腐蚀出一个洞来,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唐晓天胃里不禁一阵翻涌。 倒不是他作为警察见不得尸体。 而是他此时还被尸体本人抓在手里,怕鬼的他紧张到有点胃部痉挛。 他强忍着不适感,蹲下来仔细查看尸体。 他发现女尸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勒痕,看起来像是被绳子勒过。 站在一旁的陆驿则对尸体兴趣不大,却始终未曾离开唐晓天身后三步。 那名带着两人前来此处的白衣少女,松开了拉着唐晓天的手。 她先是指了指地面上那具早已毫无生气的尸体,接着又指了指自己。 随后,她伸出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颈,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的神情,疯狂摇头表示挣扎。 紧接着,她再次用手指向了地上那个棕色的药剂瓶,并伴随着痛苦的摇头动作,同时还做出了一个饮用的姿势。 “难道她是被人先掐住脖子,然后再强行灌下毒药的?”唐晓天喃喃自语道。 这时,他注意到女尸的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女尸的手指,看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 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唐晓天知道这事儿要报警,交给对应的同事负责,但此刻他还是需要先找到那伙儿人贩子和丢了的孩子。 唐晓天蹲在地上,仰起头看向身后神色淡漠但寸步不离的陆驿。 虽然看着不像个热心肠,但陆驿真的是很可靠的伙伴。 “陆驿,你觉得呢?”唐晓天问。 陆驿垂下眼帘,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大型犬,啊不是,是唐晓天。 又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一旁,神色着急的白衣少女。 “其实呢,鬼的能力,是很依赖外力的。” 陆驿的话题跳得有点远,唐晓天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陆驿想说什么。 “唐队长,其实小孩是很难变成很凶的大鬼的。” 陆驿依然很有耐心的给唐晓天科普道。 “像刚刚那样的怨念场,丽丽几乎不可能只靠自己的怨气凝聚出来。” “怨念场虽然不大,但是压缩了时间,空间也折叠紊乱,对于死后魂魄不全的鬼魂来说,要理解这样四维的存在,非常困难。” “更别说要徒手捏一个了。” “所以凝聚怨念场,对于鬼来说,是非常高阶的能力。” “我们家小红,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厉鬼了,也要借助外力,才能凝出一个虚空的怨念场。” 面对唐晓天,陆驿不好提及游魂清扫系统,只好含糊的用外力来代指概括。 “丽丽家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场景非常真实,连剥落的墙皮都还原了,还涉及到时间回溯,” “更别提场景里还有各个人物,那都是丽丽心目中的想象,以虚化实。” “很难的。” “就算是小红,目前也无法在,没有我的帮助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捏出一个刚才那样的怨念场。” 唐晓天还是呆呆的看着陆驿,不知道陆驿想说什么。 好在唐队长虽然不懂,但是也不打断,他知道陆驿肯定有很重要的信息要告诉他。 “那么,我们可以倒推一下,” 陆驿娓娓道来,说话的节奏平缓,又引人入胜。 “丽丽之所以能完成这么高难度的怨念场凝结,是受到了外力的帮助。” “那这个外力又是什么呢?” 干净的少年音在烂尾楼里回响。 陆驿又垂下视线,直视着唐晓天的眼睛,尾音上扬,带着一些鼓励和提示的意思。 “你感觉不到吗?” “唐队长,” “这楼,是活的啊。” 第19章 英雄救狗 唐晓天不理解鬼物的战力等级,陆驿可清楚的很。 丽丽虽然被虐待致死,还是被亲生母亲虐杀的,照理来说也能成为个厉鬼。 但是丽丽死的时候才五岁,比起恨意,更多的情绪还是无助和伤心。 她的杀意并不重,丽丽并没有这么大的执念要报仇。 以这么微薄的,对于“妈妈是不是爱我“这个问题的执念,根本不可能维持丽丽死后这么久的神魂依然凝聚不散。 更遑论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一个如此逼真,还涉及两段时间线,好几个模拟人物,这样完整的怨念场来。 那一定有什么外力在推波助澜,帮助丽丽。 在陆驿眼里,这样的答案简直写在了明面上。 从陆驿踏进这栋楼的第一步,甚至在陆驿只是从外观观察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片六栋楼的烂尾楼回迁小区里, 怨念最深的,就是这栋楼。 这句话并不是指这栋楼里的东西。 而是这栋楼本身。 而游魂清扫直播间的观众们,关注点却并不在这件事上。 【啧啧啧,我们家小红,不带断姐出门也把断姐装心里是吧?】 【这个人类好呆啊,带他干什么?】 【笑死,前面的,别说他呆了,就刚刚那个丽丽妈妈,贴脸变形,换你你也呆】 【那个真的太可怕了!我san值都狂掉,打得头都变形了,但是还在笑,好恶心】 【最讨厌恐怖谷了,嘤嘤嘤(╥╯^╰╥)】 【原来刚刚那段弹幕少是大家都吓呆了才没空发弹幕吗?】 【隔着屏幕都觉得要跪下了】 【然后陆神就像天神一样撕破结界去英雄救美了】 【英雄救什么?】 【别说了,陆神要是带的是我,我这辈子就注定是他的狗了】 【那就英雄救狗吧】 【确实,做任务被鬼吓得快死的时候,谁救我,谁就是我亲爹】 【怪不得断姐叫他陆爹】 【陆神带着断姐实力突飞猛进,怎么不能算亲爹呢?断姐现在都会飞了啊!】 【那以后叫飞姐?飞头姐?】 【快住嘴吧!!你说飞头我又想到严小云的头飞起来从栅栏里挤出来的画面了!!!住嘴啊啊啊啊!】 弹幕一边讨论,一边试图洗掉之前严小云的恐怖谷效应带来的恶心感。 这边的唐晓天忍不住发问了。 “你是说,这栋楼,是活的?” 对于一直没有真的深入和正面接触鬼的唐晓天来说,这有点难以理解。 陆驿笑了笑,解释道, “对于宗教来说,万民信仰可以塑造一个神出来。” “比如华国沿海一带信奉的妈祖神女,原型为宋代人林氏,生前以“巫”为职业,死后被乡人立庙祭祀。” “然后不断有民间传说,信众供奉,传说叠加,使其形象日渐丰满,最后才演变成如今,成为全国性海神并远播全国,乃至海外。” “既然人类的信仰可以让凡人成神。” “那若是人或者鬼魂执念太深,造出一个物灵来,也并不奇怪吧?” “如你刚才给我讲的这片烂尾楼的由来,这么多人想要有一个家,甚至不惜住进这样危险的,无门无窗,无水无电的工地里。” “这么多人想要一个家的执念太深,太重。” “而这执念里,又混杂着对开发商的恨意,还有对这生活感受到的痛苦。” “这么强烈、这么执着、这么复杂的情感,赋予了这栋楼太多太重的意义。” “加上又有人枉死,死后的魂魄或许不全,但是对家的向往依然积年不散。” “最终这栋楼,生出了灵,成为一种想要有一个家的执念化作的物灵。” 陆驿顿了顿,把话题绕回来,继续说道。 “至于丽丽,看她刚刚展示的家庭和楼道,约莫并不是村里人,也并不是死在这栋楼里的。” “我猜她的埋尸地应该离这里不远。” “一个枉死的游魂,不小心被这里的物灵吸引,住了进来。” “而丽丽对于家庭温暖和亲情的渴望,和物灵的本质是契合的。” “甚至我怀疑物灵的一部分,其实是你给我讲的那位,死了孩子的寡妇,死后的魂魄。” “这样一个为了孩子的死亡而痛不欲生,甚至真的选择同一个雷雨天气自杀的母亲,怎么能看着丽丽这样一个孤苦可怜的孩子在外游荡呢?” “所以这栋楼的物灵,收留,甚至滋养着丽丽的鬼魂。” “给丽丽造了一个家。” 唐晓天似有所感的点点头。 唐晓天不懂鬼,但他当年作为片儿警的时候,常来这里。 虽然他无力帮助太多,但是出于个人立场,搭把手,帮这里老弱病残的住户们扛个米送个饮用水还是可以的。 居民们也很感谢他。 那位寡妇,他是见过的。 确实是一个苦命但是慈悲的人。 这里的居民们,虽然自己生活已经很艰苦了,面对唐晓天对大家的帮助,依然还是会真心的感谢。 那对老夫妇每次看到唐晓天都特别热情。 他们总会拉着唐晓天的手,关切地问他累不累,告诉他要多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老夫妇有时候会忍不住感叹,如果自己的孙子还活着,现在应该也和唐晓天一般大小了。 他们把唐晓天当成自家孙辈一样看待,这种温暖的关怀总是让唐晓天感到又心酸又愧疚又感动。 有时候,那个孩子也会甜甜的笑着,有些腼腆的给唐晓天送自己用草编的小东西。 那孩子总是羡慕的看着又高又壮的唐晓天,比比划划看看自己有没有长高一点。 “以后我也要做警察,也想帮助别人。” 那孩子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唐晓天都会爽朗的大笑,然后把那孩子举起来,逗得他一阵惊呼, 然后就是一大一小咯咯笑作一团。 当年他就是因为看着这里的居民生活太困苦,而自己作为公职人员,却能力有限,帮不上太多的忙,内心愧疚煎熬了很久。 加上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唐晓天对此感到更难受了。 哪怕后来不负责这片区域了,唐晓天有时候还会绕路过来看看。 他也不下车,不进楼,就只是停车在不远处,坐在车里看着这栋没有封顶的楼,抽一根烟就走。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想提醒自己不忘初心,也有可能是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能让他平和下心来。 现在听陆驿这么讲来,也许是因为那个物灵,对自己也怀抱着感谢和善意吧。 唐晓天不由得神思飘远了。 陆驿也不急着叫他。 倒是唐晓天自己回过神来之后有点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和这具尸体有什么关系呢?” 唐晓天指着地上野餐垫上的女尸问道。 他想起来,刚刚陆驿开始讲这栋楼的物灵之前,自己还在询问陆驿的意见。 陆驿这才懒懒的抬起眼皮,又睨了一眼那个白衣女鬼。 陆驿从鼻腔里轻轻呵了一声。 “但是眼前这位……” “显然并没有被这栋楼接纳。” “不然不至于让她自己尸体横陈,还要鬼魂自己来找我们伸冤。” “那么我们再推断一下呢?” “这个楼的执念核心,是想有个家。” “丽丽不是死在这个楼里的,都被楼主动吸引接纳了。” “这位女士死在楼里都得不到物灵的帮助。” “做不到,左不过是,能力不济,或者是,不愿意。” “要么,物灵力竭沉睡了,但是刚刚看丽丽的怨念场精美程度,不至于。” “那就是后一种了。” “物灵不愿意。” “由此可得,这位女士的执念,显然是违背了‘想要有个家’的想法的。” “唐队长,你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到这样荒郊野外的一栋危楼里来,还带着这么漂亮精致的垫子呢?” 陆驿的笑容总是很温和的,语调也轻柔和缓,不疾不徐。 “在我的那个年代里,要是哪家女郎,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带着漂亮的地垫,一个人出门……” “要么是手帕交一道去郊游,” “要么,就是同情郎去私会。” “你看这危房,更适合哪一个?” 第20章 情郎? “要么是手帕交一道去郊游,” “要么,就是同情郎去私会。” “你看这危房,更适合哪一个?” 唐晓天瞠目结舌的看了看那个白衣少女。 那女孩有些着急了,双手在自己的脖颈处又比划了一遍掐住脖子的样子,然后疯狂摇头。 唐晓天也有些疑惑,对陆驿提醒道, “对啊,你看她脖子上,有勒痕啊。” 陆驿却不理他,只看着那白衣女孩。 “你是自杀的。” 陆驿的口吻非常笃定。 白衣女孩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是陆驿那双浅色的眼睛,直直的瞧着她。 眼光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好像把她一切不堪的秘密都看破。 一个年轻的普通人,哪里受得住陆驿的直视带来的心理压力。 陆驿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是殉情,他反悔了?” “还是同你分手,你一时气不过打算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栽赃他?” 陆驿的每一个问题扔出来,白衣女孩都肉眼可见的紧张一下。 整个鬼节节败退。 “不对,不对……” 陆驿又喃喃道, “你的情郎,不是他。” 陆驿说的是白衣女孩手上的结婚照上的那个男孩。 唐晓天越听越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警局里的老侦查,也没有陆驿这样的速度,三言两语的逼出真相来。 可能是嫌疑人知道警察不敢上刑讯来逼供,自己只要咬死不认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是嫌疑鬼可清楚, 死扛着不说也活不过来,搞不好还得陆驿一顿打。 程序不正确, 但是陆驿只要结果正确。 陆驿生活的年代就是这样的,上堂先挨板子,威武一声喊,先把受审者的胆子吓扁了,要问话自然哆哆嗦嗦不敢有所隐瞒。 “你不是来见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却带上了这张合影,说明你是想用自己的新恋情,去刺激今天要见的这个情郎。” “你还爱他,割舍不下,却又要同别人在一起。” 看这眼前鬼魂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裙子,仔细描画过的妆容,精心打理过的发丝,甚至还有地上这块用来横陈尸体的崭新鲜艳的红格子野餐垫, 都不难看出,白衣女鬼对这次见面的重视与期待。 “为什么呢……?” 唐晓天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抬头看看眉目清秀的白衣女鬼,十分不解。 “陆老板可能不知道,这种照片,一般都是用在结婚证上的。” 唐晓天隐隐约约感觉到陆驿的一些常识的缺失,主动说道。 “你既然还爱着别人,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呢?” “你既然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见前任呢?” 唐晓天依然不理解,甚至一叠声的追问白衣女鬼原因。 陆驿对唐晓天的不解感到有些不解了。 似乎不明白唐晓天这个脑子怎么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破。 陆驿听到唐晓天的提示,又扫了一眼那张红底的合影,神色依然平和。 完全没有在说绯闻八卦的隐晦兴奋。 只是平铺直叙的在谈论一个妙龄女子的死前情感纠葛。 “当然是因为她今天要见的情郎,不能娶她啊。” 陆驿说。 “要么是家世门第不同,门不当户不对,家中长辈不同意。” 比如蒋情龙和田甜那样。 “要么……就是那个男人已有家室,同她乃是通奸。” 第21章 林正英好歹是个正派 “要么……就是那个男人已有家室,同她乃是通奸。” 陆驿的这句话一落地,效果简直不亚于空袭。 白衣女鬼简直一瞬间就跳了起来,张嘴尖叫起来。 她面容扭曲,叫声凄厉。 直到她此刻张嘴,唐晓天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闭口不言,用手势比划示意, 只见她的嘴里,原本应该是柔嫩的口腔黏膜,应当覆盖在整个口腔内部,呈粉红色柔软而湿润的组织。 现在却被腐蚀得溃烂不堪,露出了猩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口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陆驿最是个怕吵的,眉头已经锁了起来。 弹幕一看到终于有鬼开始大吵大闹,立刻激动起来。 【要来了要来了!终于有鬼叫了!】 【开大前摇!】 【陆神!嘘她!嘘她!】 陆小红在家里捧着手机开着弹幕看直播,看到满屏的激动,笑得不行, 忍不住也动手打了个【嘘!】。 刚一发送,就看到弹幕这边显示 【陆驿:嘘!】 弹幕愣了一瞬间,马上反应过来。 【断姐?!是你吗?!】 【我要笑死了,怎么陆神出门真的不带手机,留在家里给孩子上网课用是吗?】 【断姐现在会飞了,叫飞头姐!】 【别说了!又想起严小云了!不要攀扯我们断姐!】 陆小红本身也不是很爱社交,当了鬼之后愈发不爱。但是偶尔和观众互动一下还是不错的。 毕竟陆驿是完全撒手不管,这个家总得有人管管吧。 陆小红叹了一口气, 自己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陆驿:叫陆小红就行,看陆爹清扫吧(*^▽^*)】 果然,不负众望的, 陆驿皱着眉头,对着白衣女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白衣女鬼是新死不久的,对力量还一无所知。 她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自觉是个恐怖的厉鬼了,自己这样放声尖叫,人类应该害怕得缩成一团。 就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 可惜的是,她参演的好像不是午夜凶铃, 而是林正英僵尸片。 哦,不对,林正英好歹是个正派。 而陆驿……嗯! 见女鬼没有收声闭嘴的打算,陆驿神色未变,眼都不眨一下。 只是心神一动,一支判官笔就凭空疾射而去。 判官笔通体乌黑,带着金属特有的暗哑的光泽,带着震鸣声,破开空气,飞速射出。 直直的刺进了白衣女鬼的大张着的,内壁腐蚀溃烂的嘴里。 劲道之大, 竟把整个白衣女鬼带着一道向后倒飞出去,直到把白衣女鬼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墙灰簌簌落下。 白衣女鬼被判官笔贯穿了口腔的上颚与咽喉! 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次。 所以她是清醒着看着自己被陆驿一笔钉在墙上。 喉咙被贯穿, 像一个被大头针钉住了,挂在墙上的娃娃。 “嗬……嗬……” 她甚至可以听到穿过自己喉咙的风声。 唐晓天这是第一次,在现场看到陆驿动手。 一直到到此刻,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觉得陆驿可靠,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总是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的样子。 而是因为他俩第一次见面,陆驿就孤身下了一个三千年前的古墓,以一己之力,毫发无损的干掉了两个西周厉鬼啊! 唐晓天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咕嘟。 那个白衣女鬼看到唐晓天如此表现,却突然瞬间恼怒! 只见她双眼中如暴雪般弥漫起白色的雾气,很快就双眼的眼珠就变成了灰蒙蒙的白色。 大朵大朵的鲜红色的血迹,从她的心口处冒出来,把雪白的连衣裙染得一片斑驳。 鲜血浸润了白色的衣裙。 原本如同常人一般的肤色开始泛青, 鬼相显现! “卧槽!”唐晓天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 陆驿却是一片风淡云轻。 他一抬手,那只判官笔从白衣女鬼的口中飞出。 女鬼口中立刻汩汩流出黑红色的液体,说不清是血水还是什么。 女鬼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咽喉被破坏,早就叫不出声音了。 喉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愈发恼怒,举起青灰色的双臂,就如同利爪一般,就要往陆驿这边冲过来。 陆驿漫不经心,轻轻抬了抬右手的两根手指。 随着陆驿手指向前轻轻一挥, 那根刚刚从白衣女鬼口中拔出来的判官笔,立刻又如离弦的利箭一般。 咻的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之后, 就是金属利器扎进皮肉的钝响。 噗的一声,女鬼青灰色发硬的皮肤被刺破。 这次的判官笔,对着白衣女鬼的心脏飞出去的。 她又一次被钉在了墙上。 陆驿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他点评道, “真丑。” 第22章 陆驿还小呢! 看着白衣女鬼被连续两次,像一根冷锅串串里的鸡爪一样,被反复扎穿。 唐晓天忍不住咋舌。 冷不防看到陆驿觑了他一眼。 唐晓天立刻往陆驿身边凑了凑。 “陆驿,陆老板,小红她爹……”唐晓天赔着笑叫了几声。 颇有些无赖的样子。 “给我讲讲为什么呢?” 陆驿倒是有些稀奇似的,问:“你是警察,你问我?” 唐晓天无赖到底似的,说:“我又不是一线探员,我一个后台文职,在玄门这里当个联络站而已,哪里还得会破案不成!” 唐晓天双手一摊,说:“你看,我连配枪都没有。” 陆驿面对这个一米八高,练得跟小牛犊子般的,壮汉版陆小红,也是没什么脾气。 “这栋楼的物灵和执念不认可她是一方面,算是个端倪。” 陆驿说。 “说明她的行为,或者说目的,是和家庭和睦相违背的。” “另一方面嘛,” “你看她的手,” 陆驿示意唐晓天的视线,去看地上野餐垫上的尸体。 “这个瓶子里的毒,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显然有腐蚀性。” “也许喝下去的时候,没有拿稳,所以你看她的掌心和指尖,都有被腐蚀的痕迹。” 唐晓天仔细查看后点点头。 “起码说明,她是自己亲手拿着药瓶喝下去的。” “要是被旁人强行灌药,那不会只有掌心和指尖被腐蚀。” “还有,你还记得她刚才给你演示的样子吗?” 陆驿伸手,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左右摇头。 “如果她是被强行灌药,那她的嘴附近,面颊上,也都会有被腐蚀的痕迹,而不会只有嘴里面被灼烧成这样。” 唐晓天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 然后他又问:“那脖子上的勒痕呢?” 陆驿说:“造成这勒痕的人,不管是她还是她的情郎,总之不会是想置她于死地的。” “这勒痕太浅了。” “这样程度的勒痕……” 陆驿沉吟了一下,还是有些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要么是她为了闹自杀,哄骗情郎怜惜她。” “要么就是……情趣吧……” 唐晓天听到前面的时候,还蹲着在认真查看尸体脖颈上的红痕,十分认真的听着陆驿的案件分析。 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吃惊的抬起头。 一脸惊异的看向一向来都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陆驿。 陆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做判官时候,碰到那死在妓女肚子上的老头都不知凡几。 哪里会因为这点事情闹什么害羞。 他只是不太确定这红痕的来由,所以说得有些迟疑罢了。 没错, 就是这样。 弹幕简直像找到什么大乐子似的,笑疯了。 【妈呀!陆神是不是脸红了?!】 【什么脸红!没有脸红!别胡说!我们陆神是热的!】 【哈哈哈哈哈哈,分析死因分析到后面发现是玩字母玩死的就好笑了】 【那个有点愚蠢的人类,蹲在地上看陆神的表情真的笑死我了,惊讶得跟见鬼的时候差不多了哈哈哈哈】 还好陆驿不知道弹幕在说什么,不然迟早要研究出在做清扫任务的时候怎么关闭直播。 唐晓天震惊归震惊,但还是很体贴的岔开了话题。 毕竟陆驿才18岁! 还小呢! 怎么能谈论这样的事情! “所以这个女鬼,今天其实是约了她的情郎,来这里幽会。” 唐晓天总结道。 “她的情郎有家庭,且不愿意离婚娶她,所以她就找了另一个男人,想刺激她的情郎。” “但是情郎仍然不为所动,所以她气急败坏的,想要用自杀,来逼迫情郎服软。” 唐晓天梳理的时候自动忽略了情趣的可能性,先按闹自杀来分析案情。 “但是上吊没死成,她又拿出药瓶来……” “不对啊!” 唐晓天说着说着又卡壳了。 “如果她并不想真的死,为什么会真的喝下去呢?” “你看这认真约会的样子,这又作又闹的操作,也不像真心寻死的啊。” 陆驿点点头,说:“对,这药不是她带来的。” 唐晓天显然有些懵了。 “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她是自杀吗?” 陆驿低头看了一眼,又肯定的点点头。 “对,” “她的确是自杀。” “但这瓶药确实不是她带来的。” 第23章 猫薄荷 “她的确是自杀。” “但这瓶药确实不是她带来的。” 陆驿的两句话把唐晓天说懵了。 “什么意思?” 唐晓天讷讷的说完后,自己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这药是她今天约会的情郎带来,专门让她自杀的?” 陆驿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要不是陆驿不会说英文,这时候高低要赞一句“good boy”给他。 “对。”陆驿点头肯定。 唐晓天听懂了陆驿的意思,但是显然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他听懂了,但是他不知道陆驿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你看,这是她的包。” 陆驿扬扬下巴,示意地上一个珍珠白的小包。 唐晓天嗯了一声。 “这包装不下这个药瓶。” “周围又没有其他的袋子。” “这个野餐垫,是可以自己装自己的那种可折叠收纳,自带带子的那种。不需要装在包里。” “那这个药瓶,总不能握在手里带过来吧?” 唐晓天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但是新的疑惑又产生了。 “这个男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有,他掏出一瓶药来,叫人自杀,这人就真听话的乖乖自杀?” “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像是想寻死在这烂尾楼里的样子啊。” “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陆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觉得不合理,是因为你是你。” “这个男人,在已婚,有配偶,并且明确不打算离婚的情况下,能对一个未婚的女孩下手,发生暧昧关系,说明他本身道德就不怎么样。” “他贪图年轻,贪图貌美,贪图年轻姑娘死心塌地的爱慕。” “如今这姑娘要逼他,要么离婚娶她,要么就分道扬镳,她另觅佳偶。” “这事儿肯定不是今天第一回提起了。” “但这次,姑娘带来了她与新恋人的合影。” “这男人原本以为,自己如同困住笼中鸟一样,能轻易的掌控把握这个姑娘。” “显然,他做不到。” “姑娘要飞走了。” “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连自己的配偶都不愿意当平等的人尊重,又怎么会愿意尊重自己掌心的宠物呢?” “所以他不愿意放姑娘去过自己的生活,不愿意让姑娘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宁愿把笼中鸟捏死在自己手里,都不愿意放她自由。” “姑娘闹着分手,又闹着上吊。” “她想要的结果是男人因为心疼她,爱她,所以妥协让步,服软认错,离婚娶她。” “没想到男人说,好,我们一起死。” “他说,这辈子我不能辜负我老婆,她为我生育孩子,孝顺父母,我道德上无法愧对她。” “但是情感上我真的爱你。” “这一世,是我们有缘无分,相遇得太晚。” “我不能停妻再娶,我们就一起死,下辈子在一起。” 陆驿的声音如流水淙淙一般,故事讲得流畅,声音平和又温柔。 唐晓天听得入了迷。 “当然了,以上都是我的推断。” 陆驿却突然断了故事,笑着说。 “姑妄言之,姑妄言之。” 唐晓天愣了愣, 对哦,目前都只是推断而已。 然而那边被挂在墙上,放置y的女鬼,他们谈论的事件主人公,却随着陆驿的平缓流淌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不再像一个被固定仰面的蟑螂似的疯狂乱舞手脚。 白衣女鬼的鬼相渐渐褪去,恢复成了最初登场的样子。 长发披肩,杏眼白裙,算不得顶漂亮,但也是温柔娴静的模样。 她在听到陆驿讲到“是我们有缘无分”的时候,忍不住,双眸流下两行血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 她流下的血泪,就是她的执念,是鬼物的元魂灵力。 流干了,鬼也就散了。 陆驿见她终于恢复了神志,抬了抬手,把扎穿了女鬼心口位置的判官笔收回。 陆驿抽出总是随身带着的定魂香,随手用指尖的超度业火点燃。 一股青烟笔直的向上飘起来。 刚刚被放开桎梏的白裙女鬼,顾不得体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着陆驿手里的定魂香,跌跌撞撞而来。 白裙女鬼方才是被戳穿后恼羞成怒,加上做了鬼本身神志就不太清醒,才敢对陆驿动手, 现在被扎了两次,鬼身上多了四个窟窿。 自然就知道怕了。 她也不敢太靠近陆驿,只是就着陆驿的手,身体尽可能远离陆驿,只把头伸过来猛吸几口。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笑容。那 白花儿似的少女,一脸磕了猫薄荷的眩晕迷幻的模样,佐以脸上恐怖的血泪和溃烂的口腔,风味更佳。 只见她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笑容,仿佛吸食毒品一般陶醉其中。 那原本白皙如花的面容,此刻却因为脸上恐怖的血泪和溃烂的口腔而显得格外诡异。她的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恐怖与美丽的交织,形成了一种鬼魅又独特的氛围。 唐晓天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根正苗红的唐队长,只觉得这画面辣眼睛。 简直有些像小区里,他有时候能看到有些热心的动保人士,用食物诱捕流浪猫,以便抓去管控领养绝育。 用绑架代替购买。 陆驿对此则毫无心理负担。 哪怕知道唐晓天在想什么,陆驿只怕也会理直气壮的说, “对啊,鬼不都是绑架回来的?!” “谁家自己养鬼啊?” 但此时的陆驿心里并不知道唐晓天在想什么。 他一脸平静地注视着白衣女鬼,她的身体试图远离,但又无法抑制对定魂香的强烈渴望。 这只鬼显得非常纠结和矛盾,拼命吸食着定魂香。 陆驿表面毫无表情,仿佛与周围环境完全脱节,然而当他开口时,却又是石破天惊般的一句。 “你的情郎是你爸爸吗?” 第24章 葛雯 面无表情,看似十分抽离的陆驿,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你的情郎是你爸爸吗?” 陆驿此话一出,唐晓天在旁边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唐晓天双眼瞪得溜圆,一边停不下来的咳,一边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陆驿,又指了指地上的女尸。 “咳咳咳……你说……咳她和……咳咳……” 唐晓天被陆驿惊着了,咳得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就连正在猛吸定魂香的白衣女鬼都缓住了势头,慢慢的抬起头来。 她看着陆驿,眼神实在太复杂,有些幽怨,有些悲伤,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愧疚。 然而她的情绪,投射到陆驿脸上的时候,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情绪反馈。 陆驿只是平静到几乎冷漠的看着她。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 一个愁肠百结,一个铁石心肠。 那边厢的唐晓天终于是咳完了。 “怎么回事?”唐晓天知道女鬼说不了话,直直的就看着陆驿发问。 没想到,陆驿一偏头,把问题抛给了白衣女鬼。 “问你呢。” 唐晓天不解,问道:“她不是不能说话吗?” “我……”女鬼犹豫着开了口。 “卧槽!”唐晓天又吓了一跳。 连唐晓天都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尖叫鸡,还十分聒噪。 他知道陆驿是个很怕烦的人,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瞄陆驿的脸色。 陆驿注意到了。 陆驿对着女鬼的时候冷着脸,一脸铁面无私,跟戏文里唱的阎王爷似的。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向唐晓天时,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变得温和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他说:“你带着我给的纸人,弱化了你作为人类的阳气,让你的神魂不稳,你才能跨阴阳,开鬼眼。” “也正是神魂不稳,所以导致你容易受惊。” “别担心,等纸人离开你的身体就好了。” 唐晓天有被安慰到。 又追问了一句,道:“老人常说的,八字弱,所以容易受惊,包括小孩子也有时候需要收惊,也是因为这个吗?” 陆驿略微颔首,说:“八字弱未必是,也可能单纯只是胆子小。” “但小孩子,确实是。因为婴儿是刚刚离开阴间去投胎,有时候还比较混沌,灵魂和身体融合也需要过程,所以会被吓到神魂不稳。” 这边两人放着能开口讲话的当事人不管,顾自聊起天来,可把直播间的观众急坏了。 【不是?!你俩咋还聊上了?!这天儿非得现在聊吗?!】 【怎么有人说八卦说一半啊!】 【急得我抓耳挠腮的!】 好在陆驿也就只是想安抚一下因为到了陌生环境而有些不安的狗,没有继续深入聊下去。 白衣女鬼再次开口。 “我叫葛雯,我……”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我是重组家庭,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在我八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嫁给了现在名义上的爸爸。” “他叫葛子业。” “我也改了姓氏。我从前姓陈,随我母亲姓。母亲改嫁后,我就从陈雯变成了葛雯。” 白衣女鬼讲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葛子业他,他很英俊,很斯文,是一个大学教授,教文学史。” “我很为他自豪,所以我的朋友们,都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大学教授,不知道他其实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 “我的朋友们,都很羡慕我。” “中学的时候,周围的女孩子,有些情窦初开了。” “当时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说,她暗恋我们班班长。” “我当时很新奇,我不知道什么是暗恋。” “我母亲对我的管教很严格,我不敢跟她说。” “我父亲平时对我很亲切,看起来也很开明,很风趣。” “所以我跟我父亲分享了这个,关于我朋友的小秘密。” “我父亲当时就说,我长大了,有喜欢的男孩子也很正常。只是要好好挑选,要找一个像他一样,顾家的,又爱我的。” “但是日子久了,她每回跟我说暗恋男生的事情的时候,我却总是会想起我的父亲。” 唐晓天听故事听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回头去看陆驿的脸色。 却见陆驿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容不得唐晓天细想,那边的白衣女鬼继续讲了下去。 “我把这些少女的心事都写在了带锁的日记本里。” “有一天,具体是周几我不记得了,但是那天我去上学了,父亲也去学校上课了。” “我妈回了一趟隔壁城市的外婆家,但那天下了大雨,回来的车不开了。” “我妈就只能留在外婆家住了一晚。” “那天晚上,父亲有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酒气。” “他同我说了许多话。” “是醉话,是情话,也是真心话。” “他说,他说他很痛苦,他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并不是我的母亲……”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爱我的。” “只是他已经同我母亲结婚,同我在法律上属于父女关系,无法表露他对我的爱意。” “他说了许多,还落泪了。” “后来……我也记不大清了。” 白衣女鬼说着,低下头去,似乎陷入了当时那种既纠结又兴奋的心境里。 想来也是,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还在念中学的年纪。 终日里想的,就该是随堂测验的成绩,明日下午的篮球赛,下个月的运动会。 怎么能是这样涉及到伦理禁忌的情感纠葛。 她当时的心境应当是极为混乱的。 “后来,我们时常背着母亲幽会。” 唐晓天听到这个措辞简直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什么叫幽会!”唐晓天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他一个成年男子,已经和你妈结婚了,还是一个大学老师,做出这样恶心人,不光不道德,甚至违法的事情来!” “什么叫幽会!那根本叫诱骗!” “他跟你妈说是亲子游玩,带女儿出门玩耍,跟你说是你们的约会。” “你还觉得十分羞涩甜蜜?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这是……这是……” 唐晓天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他用情绪极其强烈的眼神,疯狂示意陆驿, [你嘴皮子利索,你上!] 然而,陆驿站在一旁神色一直很奇怪。 陆驿少见的有些迟疑。 他抿了抿嘴,看着白衣女鬼,神色很严肃的说道, “可他在血缘上,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第25章 与他无关的幸福 “可他在血缘上,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陆驿说完这句话,原本就空旷安静得能听见风声的烂尾楼里, 气氛立刻陷入了更为安静的僵局里。 “什么?” 葛雯神色很迷茫的问道。 “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母亲是带着我改嫁,我才……” “不,他就是你血缘上的父亲。”陆驿非常笃定的打断道。 “你母亲当年是和谁离婚的,你记得吗?” “你确定你的母亲和葛子业的关系是离婚改嫁,而不是复婚吗?” 葛雯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混乱,她喃喃着开口说, “我当时太小了,我不知道……” 陆驿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依然在追问道, “又或者,你确定你母亲是先生了你再离婚的吗?” “有没有可能是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先离了婚,然后在利益的情况下,和葛子业非婚生了你?” “更有甚者,你母亲其实是当年离婚事件里的过错方?” 陆驿猜测道。 唐晓天简直被这一出伦理大戏搞懵了。 别说唐晓天了,就连当事鬼葛雯, 她原本就是一个鬼魂,思维能力本就有限。 现在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她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不,我不是……我怎么可能……” 葛雯整个鬼因为陆驿的冲击性发言,都有些站不大稳当。她十分无措的看了看唐晓天,似乎实在也没什么人可以求证了,嘴里只能胡乱的否定着。 陆驿的口吻却非常肯定,几乎打破了葛雯的过往所有对家庭的理解。 “婚姻关系可能欺瞒,可能造假,父母也可能会骗你,但是因果不会出错。” “天道不会骗人。” 陆驿口风一转, “不过,” “这都不重要,眼下重要的,不是你的生,而是你的死。”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葛雯还没从陆驿刚刚的话里反应过来,整个鬼看起来有些呆呆木木的。 “我,我,我今天是想和他摊牌的。” “想脱离我的父母,去结婚,去过新的生活。” “但是我承认我确实有些懦弱……” 葛雯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陆驿的神色依然还是这么毫无波澜,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宽慰, “葛雯,你是受害者。” 陆驿又重复了一次。 “你是受害者。” “受害者不需要毫无道德瑕疵。” “更何况加害者是你的父亲。” “这放在任何有道德尚存的国家和年代,都绝对不可能是你的错。” “你从十几岁,整个婚姻恋爱的观念,就被蓄谋已久的大人影响歪了。” “你对‘爱情’的理解,被狡猾又善言辞的葛子业带偏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葛子业的错。” “是他,利用父母对子女,在家庭中的阶级感和掌控力,来控制和压迫你。” “又用为人师表的身份表象迷惑你。” “用经年累月,教书育人练出来的逻辑和口才给你洗脑。” “孩子觉得父母说的就是对的,学生觉得老师说的就是对的。” “双重权威压制下,当时还年幼的你,根本无处可逃。” “你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你只能仰赖父母活着。” “当时你又年龄尚小,对世界的看法也还没有成形,信息来源单一,可以信赖的大人也不多。” “他在你如此年幼弱小的时候,主动对你下手,用一些错误的描述使你误以为这是在爱你。” “不,这不是在爱你。” “他是在侵害你。” 陆驿话毕,就只剩下了风声。 沉默良久过后,葛雯再次开口。 “我,我知道的。” “所以我想要离开原生家庭,向外寻求一些正常的情感。” “我想要和父亲断开这种扭曲的关系,恢复到正常的家庭关系里去。” “我谈了恋爱,对方是我大学学长,对我很好,人也很可靠。” “虽然在阅历方面,或者说对哄人的技巧方面,不如葛子业,但是同龄人的恋爱,还是让我觉得十分新奇,也很安心。” 葛雯拿起手上捏着的双人照,朝陆驿和唐晓天挥了挥,说道, “就是他,我们打算结婚了。” “这个事情,我也和家里说了,我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葛子业却……” “今天,其实是他约我来这的。” “葛子业说怕被人看见,或者听到什么,所以约在这么荒僻的地方。” “从小,他带我出门玩,也是经常去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因为怕被亲戚朋友看见认出来。” “所以我也没有疑心,就来了。” “这块野餐垫也是他准备的。” “因为我和他第一次……就是在一次户外野餐的时候,所以我以为,他是打算和我善始善终,最后温存一下而已。” “但是,” “但是他却并不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葛子业要我和男朋友分手,说他爱我,说离开我他活不了……” 葛雯的神色又迷茫起来。 “他说如果我敢离开他去结婚,他也不想活了,会把我和他的事情告诉我所有的朋友,还有我男朋友,男朋友的家人朋友……” “我气得发抖,问他是不是在要挟我。” “他说不是,他说他爱我。” “他跪下来求我。” 葛雯的声音哽咽了。 “我小时候,很崇拜他。” “他是这么高大,学识渊博,受学生的喜爱。” “我第一次看到温文尔雅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是在形容他。” “但是曾经这么体面,这么伟岸的人,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离开他。” “他这么卑微的,祈求我爱他。” 葛雯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陆驿在此时接过了话头,继续把后面的故事讲完。 “看着自己崇拜过的长辈,误以为自己爱过的情郎,跪着哭求你。” “你心软了,你愿意和他一起殉情。” “他拿出了剧毒的药剂来,让你先喝。” “可你喝完之后,他害怕了。” “可能是你中毒之后痛苦狰狞的脸色,和痛到满地打滚的反应,吓到他了。” “更有可能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一起死。” “他只是在哄骗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只是想把你生命中,和他无关的幸福,扼杀在摇篮里。” 第26章 衣冠是假的,禽兽才是真的 “他只是想把你生命中,和他无关的幸福,扼杀在摇篮里。” 陆驿的话,简直如同给了葛雯一记重锤。 弹幕也愤慨的滚动起来。 【好好好,对女儿下手,老畜生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人对亲生孩子下手啊!】 【还大学老师!我呸!】 【也不能这么说吧,现在小女孩心思都很重的,说不定是她主动勾引的呢】 【前面的也是另一个畜生?】 【本来就是啊,这个女的连继父都勾引,能是什么好人,还找人接盘,恶不恶心!】 【卧槽直播间有脏东西混进来了!】 就在弹幕上口诛笔伐吵闹作一团的时候。 陆驿却没有什么继续追究的心思。 他只是直视着已经呆立在原地的葛雯。 可怜的白衣女鬼,此时的脑子已经思维停摆。 葛雯本就因为从小被葛子业洗脑,所以逻辑方式有些奇怪。 到长大一些,正常社会和书本知识告诉她的事情,与葛子业教她的观念,就时常有所违背,所以她的内心,每每总是天人交战的。 如今她死了。 是在准备斩断旧过,与恋人结婚的时候,被葛子业哭求哄骗,乃至自杀身亡。 死前情绪就大起大落的,死后魂魄不全,所以思路越发混乱。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 葛雯只是摇着头,说出来的话语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无意义的紊乱的音节。 她确实性子弱。 又被葛子业精神和物质双重控制多年。 直至今日,明明有了翅膀,也不敢从葛子业的牢笼里飞走。 但陆驿向来是个能洞察鬼怪心思的。 如果葛雯心里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凝聚成这么清晰的鬼魂。 她是恨的, 是想报仇的。 只是作为人类的道德观念和思维定式,束缚了她。 在葛雯混乱的喃喃自语里,陆驿吐字清晰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 “葛雯,你已经死了。” “你才二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因为这个你一直仰仗信赖的男人,对你的变态的掌控欲,而被打断了。” “他骗你。” “他骗你说他爱你。” “其实他只是一个恶心的恋童癖。” “他不敢对外人下手,怕被人识破。” “怕被人看出来,他披着的道貌岸然的外皮下,其实是一个扭曲病态,懦弱又无耻的畜生。” “所以他选了对家里人下手。” 陆驿冷笑一声。 “你八岁的时候,他才同你母亲结婚。” “可你本就是他的骨肉血亲。” “他有一个孩子,却在前八年不闻不问,以至于你从未怀疑过他是你的父亲。” “却在你八岁的时候突然以一个风度翩翩的形象出现,想起来同你母亲结婚。” “如果不是你母亲突然发财,那就是他突然发现了你!” “高知、体面、儒雅、随和……都是假象。” “真相是他罔顾人伦,阴暗自私。” “衣冠是假的,是装的。禽兽才是真的。” “他作为一个成年已久的大人,一个巧舌善辩的大学教授,一个温和亲切的父亲……” “他蓄意伪装,想要接近一个年幼无知的少女,骗取信任,蛊惑人心,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孩童对父母产生孺慕之情再正常不过了。” “他明明知道的。” “但他却刻意引导你,把正常的孩子崇拜父亲的情感,扭曲成了不伦的情感。” “他把自己的龌龊变态的心思,包装成礼物,伪装成什么有缘无分。” “也许他还曾经鼓励你勇敢,鼓励你向他表达爱意。” “这统统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 陆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如今你马上就要脱离这个禽兽的控制了。” “他一方面不愿意接受失去一个宠物,哪怕你已经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对他的吸引力大了。”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你发展出正常的亲密关系后,终有一天会意识到,他当年对你做的事是多么令人作呕。” “他怕你从外获得力量,去反抗,甚至是揭发他。” “所以他选择毁掉你。” “他精心布置了这里,带上了对你来说很有怀念意味的野餐垫。” “你以为他是想和你重温旧梦。” “却不知道温暖的假象下面包裹着的是致命的毒药。” “骗你说是殉情也好,哄你说是生死相依也好。” “他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你看看这个现场,灰尘这么大的地方,有留下任何一个他的皮鞋脚印吗?” “这种玻璃做的药剂瓶上最容易留下指纹,但是你回想一下,他是怎么递给你的?” 葛雯有些恍惚,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有些恍然大悟似的说, “是创口贴。” “他的手指上包着创口贴,说是前两天因为我的事情所以精神恍惚,煲汤的时候被烫伤了。” 葛雯神色戚戚然的失笑道,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只是胆怯,临时退缩了。” 葛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血泪再一次从她的眼角涌出来。 形容恐怖的女鬼,在荒弃的大楼里放声大笑。 可就连怕鬼的唐晓天,都不觉得可怕。 只觉得笑声里充满对自己过往人生的嘲讽,还有无尽的悲伤。 “真的是太可笑了。” 葛雯一边哭一边笑,简直直不起身来。 “哈哈哈……” “原来我的人生,就是被他玩弄操纵的一个笑话!” 葛雯痛到了极致,忍不住张嘴发出一声尖啸! “啊!!!” 唐晓天有些不忍。 陆驿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他只是在葛雯尖啸之后,淡淡的开口询问了一句。 “那你,想要报仇吗?” 第27章 你想报仇吗? “你想报仇吗?” 陆驿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但却清晰地传入了葛雯的耳中。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然而,他的话却如同一个惊雷,让葛雯的世界从混乱中理出一条主线来。 “你的死亡,在阳间看来,毋庸置疑就是自杀。” “哪怕警方调查出来,葛子业曾经来过现场,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逼迫你自杀的。” “甚至因为这里没有监控证据,都无法证明他来的时间和你死亡时间的顺序。” “他大可以推脱,说是你单方面对他产生畸恋,并且不断纠缠他。” “他来劝说无果后离开,你因为求而不得所以自杀,或者出于报复心理,想要栽赃他,才自杀的。” “别说他未必会被起诉,就算真的起诉了,可能判得也很轻。” “家庭内部矛盾,总是这么被轻轻放下的。” “但是你的人生,终究是被他毁了。” “你不恨他吗?” “不想复仇吗?” “他这么重视名声,要脸面的人,你就不想戳穿他吗?” “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吗?” “不想让他社会性死亡吗?” “或者,不想让他物理性死亡吗?” 陆驿柔声说着。 若是论洗脑和诱导的功力,葛子业哪里会是陆驿的对手。 葛雯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性格温和的人。 而且从小就受到了洗脑的影响,所以她的内在框架很弱,很容易被影响,容易被别人说服。 此时此刻,葛雯已经被陆驿深深地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同意。 而唐晓天则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但他担心会干扰到陆驿的计划,因此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担忧。 陆驿抬手摸出一个纸人,往葛雯面前递了递。 配合送上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帮你。” 甚少有人可以抵挡住这样的陆驿。 葛雯十分感激的看了陆驿一眼,下一秒,身形散开,如一道白雾一般。 雾气不断地从白衣女鬼的身上弥漫开来,她那原本清晰的身形也渐渐变得模糊氤氲起来。 而这些白雾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缓缓地向着陆驿手上的纸人靠拢过去。 当这些白雾与纸人接触的一瞬间,它们仿佛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一样,迅速地涌入到了纸人的身体里。 不过片刻,偌大一个成年女子身量的鬼魂,就尽数被陆驿手里的纸人吸收了。 那纸人只有寸许长,和成人的手指差不多大小。原本只是一张白纸,上面只大略地剪出了头、身体和四肢的轮廓。 然而,当葛雯的鬼魂依附在这纸人身上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纸人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墨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画笔在上面轻轻勾勒着。渐渐地,五官的形状开始清晰起来。 这些五官十分简略,像是儿童画中的笔触,一笔一划,简洁而朴素。眼睛是两个小黑点,鼻子是一条短横线,嘴巴则是一道微微上扬的弧线。虽然简单,但却透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唐晓天看到纸人的时候还觉得新奇,看到渐渐浮现出来的五官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整个人都慢慢的憋成了猪肝色。 陆驿收起纸人,一抬眼,被几乎停滞呼吸的唐晓天吓了一跳。 “唐队长,你没事吧?” 唐晓天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陆驿的眼神都是惊恐。 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 陆驿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难得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 只见唐晓天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轻易开口。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陆驿……” 唐晓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道, “我肩膀上这个纸人,里面……” “不会也是一个鬼吧……” 唐晓天肩膀上坐着的,是陆驿从一开始就给他用来开阴阳眼的小纸人。 也是巴掌大,儿童画似的五官。 唐晓天一想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肩上坐着一个厉鬼。 整个狗都不好了。 陆驿失笑。 唐晓天肩上的小纸人也同步笑了笑。 明明五官画的这么简单,却意外的和陆驿有些神似。 “没有的,别怕。”陆驿笑着解释道。 “这个纸人里没有鬼魂,只是我稍微注入了一点灵力而已。” 唐晓天刚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余光就瞥见了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裸露的房梁掉了下来。 是一抹异常鲜艳的翠绿。 直直的往陆驿身上落下来。 唐晓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条件反射的,猛地把陆驿推开。 “陆驿小心!” 唐晓天一手推开陆驿,同时自己也猛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唐晓天直到站稳了身子,才定睛看去,立时整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地上正盘踞着一条细长翠绿的蛇! 它那三角形的头部,骤然收细的颈部,以及异常鲜艳的体色,无一不在强烈地提醒着靠近的生物: 这是一条剧毒无比的蛇! 唐晓天反应极快,他知道这条蛇有毒后,立刻又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大声喊道:“这蛇有毒!当心!”以此来提醒陆驿要小心。 与此同时,陆驿刚刚被唐晓天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身体有些不稳。 此刻听到唐晓天的提醒,陆驿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很奇怪。 就在刚才,唐晓天发现陆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这种神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仿佛只是唐晓天的错觉一般。 然而,陆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轻松地绕过了地上的毒蛇,然后走到唐晓天身边,拉起他的胳膊。 唐晓天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疑惑刚才那一瞬间的错觉。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他决定暂时不去多想,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那就走吧,这里的事情也完结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陆驿说着,拉着唐晓天,就继续往烂尾楼的深处走去。 唐晓天的表情却凝固住了。 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陆驿不喜欢肢体接触。 从来不喜欢。 就连之前陆驿从墓地里出来那次,虚弱到几乎站不稳,都不愿意主动伸手扶一把旁边的人。 而对自己的友好程度,至多也就到 “唐晓天碰到危险感觉到害怕的时候,伸手去抓陆驿,陆驿不会躲开” 这种程度而已。 何曾有过现在这样,平白无故的主动来触碰自己。 面前这个「陆驿」, 真的是陆驿吗? 第28章 你的名字 「唐晓天」一路领着陆驿往楼的深处走去,沿途都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是在说着自己当年在这里与住户们的过往。 陆驿看着眼前的「唐晓天」,神色微妙。 刚才那条竹叶青从梁上掉下来的时候,唐晓天条件反射似的把陆驿推离险境。 就在那一瞬间,陆驿感觉到了一阵灵力波动。 然后陆驿和唐晓天就分别被两个结界包围了。 灵力本身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并没有什么个体区别,也没有什么五行分类。 但是每个个体的灵力运转方式,和灵力上微薄的个体烙印,都足以让陆驿轻易的分辨出来。 眼前这种把唐晓天和自己隔离开来的能量,和丽丽的怨念场里,分隔两人的结界,出自同源。 陆驿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微妙,就是因为感觉到了这种空间上的阻隔。 然后下一秒,陆驿就看到自己眼前的「唐晓天」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叫自己一起离开这个有毒蛇的危险区域。 陆驿不动声色的跟上去,只是不再同刚才似的寸步不离的紧跟。 而是不远不近的缀在这个「唐晓天」身后,看看他究竟想把自己引到哪里去。 陆驿是想耐着性子看看对方的目的的。 但是显然,陆驿也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耐心。 他看着眼前一直引着自己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的「唐晓天」的背影,听力自动屏蔽了对方的喋喋不休,思维有些涣散的飘远了。 【不知道小红看的直播里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个假货。】 【刚刚那条竹叶青真肥啊,应该能吃的吧。】 陆驿漫无目的的想着,视线又落在「唐晓天」的背上。 【真正的唐晓天没有这么烦人。】 陆驿在心里想。 【这个假货真的好聒噪,好想打他一顿啊。】 前面带路的「唐晓天」猛地停下脚步,有些茫然的回头说:“啊?你刚刚说什么?” 陆驿扬起脸,平和的面庞上是同样的疑惑。 陆驿无辜的说:“我没有说话啊。” 「唐晓天」脸上又出现了有些害怕有些委屈的神色。 它往陆驿身边凑了凑,说:“那可能是你说的物灵吧。” 陆驿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唐晓天」的靠近,神色很坦然的说, “可是你不就在这里吗?” 「唐晓天」顿住了。 “陆驿,你在说什么啊?” 「唐晓天」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 陆驿觉得它顶着唐晓天那个傻狗的大个子,做出这种表情来,简直丑得伤眼睛。 陆驿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那你说说看……” 陆驿拖长了声音,问道, “唐队长,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晓天」顿住了。 从陆驿走进这栋楼开始,他一次也没有叫过唐晓天的全名。 一直称呼为唐队长。 所以,「唐晓天」不知道唐队长的全名。 “喂喂,” 陆驿有些无赖的笑着喊道,眉眼间竟带出一点浪荡子的风流轻佻来。 “要冒充别人,好歹搞搞清楚名字吧。” “你说呢?” “小青。” …………………… 唐晓天被举止可疑的「陆驿」拉着,双腿有些沉重的离开了这个放着野餐垫和葛雯尸体的空间。 唐晓天看着眼前的「陆驿」,只觉得心里头发毛。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陆驿」有问题,但是目前的唐晓天还没有抓住更明显的漏洞。 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陆驿」想带自己去哪里。 更大的问题是,唐晓天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面前这个是鬼怪类的,那唐晓天只能顺水推舟,按照对方的剧情发展。 最好不要提前戳穿。 如果导致对方恼羞成怒,痛下杀手,那唐晓天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唐晓天只能尽量维持表情,不要露出破绽。 然后等着陆驿来救自己。 唐晓天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唐僧,被妖怪抓走之后,只能等着孙悟空来救他。 凭自己是逃不出妖怪洞穴的。 “阿弥陀佛。”唐晓天忍不住念了一声。 「陆驿」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唐晓天心里的毛都炸起来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陆驿什么时候拉着自己往前走过了,这个假货能不能走点心啊?!】 【干脆演得像一点,把自己骗过去也就算了!】 【这么露馅一点,自己又能看出来!逃又逃不掉!什么意思!单纯精神折磨是吧!】 唐晓天一边在心里咆哮,一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已经看出问题了。 用力到笑得脸都快僵了。 「陆驿」主动开口说道:“你刚刚说你以前是这里的片儿警。” “那你除了对方芳母子之外,还对其他人以什么印象吗?” 唐晓天本就敏感紧张,现在听到这个问话更是欲哭无泪。 他用力闭了闭眼,又认命似的抹了一把脸。 唐晓天演不下去了,把心一横,崩溃大喊道, “大哥!” “鬼哥!”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个寡妇的名字了?!” “啊?!” “你做鬼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你在冒充之前!能不能好好观察一下陆驿啊!” 唐晓天几乎是靠着生气、害怕、无语好几种复杂的感情,硬生生支撑着自己开的口。 但是开了口之后,可能是话语里提到陆驿,反而让他勇气爆棚。 吐槽犹如开了闸似的,停都停不住! “他那个难搞的洁癖!什么时候主动拉着我过了!” “你这么主动像什么样子啊?!” “我推他那一下!要是他本人!估计会直接掸掸我推他的那块衣服的灰尘!” “你迎上来拉着我干什么啊?!” “我拜托你!能不能敬业一点!要冒充你冒充得像一点!” “还有!” “他那个笑面虎!什么时候会因为觉得场面尴尬!主动找话题过了?!” “啊?!” “你这全是破绽!我配合都配合不了!别说陆驿那头了!” 唐晓天说够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别说唐晓天胆子小,他现在可是敢当面指着鼻子骂鬼的人了! 骄傲.jpg 第29章 小青 “你这全是破绽!我配合都配合不了!别说陆驿那头了!” 唐晓天吐槽完了,又心平气和起来,问面前的「陆驿」道, “你是不是也去骗他了?” 「陆驿」没有回答,但是脸色却很奇怪。 唐晓天只当他是默认了。 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收手吧,阿祖。” “外面全是陆驿。” “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丧心病狂。” “我看他杀了好多鬼啦,不光杀,还吃呢!” 唐晓天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嘴里啧啧道, “别说大人了,他连小孩儿都吃!” “一口一个!” “穷凶极恶!” “真不是吓唬你!” 对面的假「陆驿」依然没有接话,只是表情越发复杂。 唐晓天刚想夸奖对面装人装得比之前那个「严小云」好,面部肌肉的活动很灵活。 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吃鬼呢?” 陆驿的声音似笑非笑。 唐晓天没敢转身,当场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你要不就当我死了吧.jpg 直播间的观众们原本代入的是被鬼物化形欺骗唐晓天,心里还有些发怵。现在听到陆驿的声音,终于是安下心来,可以放肆嘲笑了。 【年轻就是好啊,站着闭眼就能睡哈哈哈哈】 【这哥们大勇啊,hhhh】 【问,你们觉得是当面骂鬼比较牛逼还是当面骂陆神比较牛逼?】 【陆神牛逼!别问了!问就是我陆神最牛逼!】 好在陆驿调笑了一句之后,就暂且放过了唐晓天。 任凭他立在那紧闭双眼,cos一根柱子。 陆驿把视线从唐晓天身上移开,落在了对面的「陆驿」脸上。 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陆驿」本来还在旁边看戏,冷不防看到陆驿已经盯上了自己。 就不着痕迹的向后撤了一步。 它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陆驿,他作为这栋楼的守护神,刚刚可是看着陆驿轻松徒手撕开了丽丽的结界。 丽丽的灵力来源就是自己。 「陆驿」很清楚对面的这个人类,哪怕想要像撕开结界一样撕开自己,也是毫不费力的。 它被自己脑子里的想象吓得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驿一脸很有礼貌很友好的笑容先开了口, “你好,小青。” 「陆驿」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小青是谁?” 陆驿很诚恳的眨眨眼睛,眼不错珠的看着「陆驿」。 “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是柳……” 「陆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看起来温和有礼的人类打断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青了。” 陆驿宣布道。 这个物灵显然并不是很会骂人,有点气恼,却结结巴巴的。 “你?!”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给我改名字!我柳爷的名字还轮不到你做主!” 站在一旁的唐晓天听到争执的声音,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的掀开眼皮,眯着眼看看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两个陆驿面对面站着,一个笑眯眯的,似乎心情不错,另一个急得快咬住自己舌头了。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 但是哪个才是真的陆驿,哪怕是瞎子,光听声音,都能分辨出来。 陆驿自说自话给人改名字的行为,把物灵气得脸都绿了。 人类的皮肤下面透出一种诡异又鲜艳的翠绿色。 唐晓天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种似人非人的状态,真的好恶心。 纯粹的蛇可以,纯粹的人形也可以, 为什么非要杂糅在一起?! 唐晓天在心里哀叹, 这些诡异的东西是都看过《钢之炼金术师》吗?这么会恶心人。 大哥哥什么的,就算是看动漫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在现实里看更是简直堪称精神污染。 陆驿却并不受影响,他甚至主动走过去,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陆驿」的脸。 “变得不错啊。” 陆驿甚至感叹着夸奖了一句。 「陆驿」被这么盯着看,心里有种被轻视的恼火。 但是打又打不过,只能忍着。 一张脸气得更绿了。 “哟,还会变色。”陆驿啧啧称奇。 陆驿新奇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来。 陆驿说:“你是这里的地头蛇。” “这里最近有一伙人贩子,拐带一个孩子躲了起来。” “现在人呢?” 唐晓天听到开始谈论正事了,也就睁开眼,想要加入谈话。 猝不及防的, 一睁眼看到一个翠绿的「陆驿」。 立刻又疯狂掉san。 唐晓天连忙闭上眼,崩溃大叫道, “陆驿你能不能让它现原形啊!!!” “他用你的脸变成这样!太恶心了!” 陆驿心里其实觉得自己的脸配上蛇眼竖瞳还挺有意思的。 但是陆驿自认为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所以他从善如流的,对被气成翠绿色皮肤的「陆驿」说, “小青,你先变回去,你吓到人了。” 「陆驿」被气得变形。 但武力压制之下,又反抗不过。 它是妖,是物灵,是诡异。 它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遇到个不讲道理的厉害家伙,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陆驿这人虽然实力很强,也拿自己揶揄,但是妖的本能让物灵能感知到陆驿没有恶意。 一个能有实力随手把自己碾死的大佬,乐意拿自己胡诌玩笑,也不算什么大事。 它反应这么大也是发现陆驿其实只是性子有些恶劣,喜欢逗人,自己反应越大,陆驿越高兴。 于是它一脸羞愤气恼的样子,变了回去。 化作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样。 一头及腰的长发隐隐透出绿色来,一双黄绿色的竖瞳,眼下还有一些萤绿的鳞片状的花纹未褪去,昭示着他的本体。 正是方才从房梁上掉下来的那条竹叶青。 他双手拢在身前,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我叫柳叶,此处寄居的孤魂野鬼仰仗我的庇护,尊称我一声柳爷。” 第30章 柳叶 “我叫柳叶,此处寄居的孤魂野鬼仰仗我的庇护,尊称我一声柳爷。” 柳叶皮肤泛着冷白,有点像个富贵人家的千娇百宠的小少爷。 他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神色略带倨傲的说道。 唐晓天听到物灵发出的声音不再模仿陆驿,知道它变回去了,就小心的睁开眼。 一睁眼看到这么一个雌雄莫辨还带点神秘气质的美少年。 “嚯!” 唐晓天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东西长得挺别致的啊。” 柳叶瞪了他一眼,龇了龇牙,露出嘴里那明显不同于人类的,细长管状毒牙。 竹叶青本就是毒蛇,何况眼前这位可是修成了人形,还能掌握空间结界能力的大能。 唐晓天立刻往陆驿方向靠了靠。 怎么的,还敢动手不成。 仗着有靠山,唐晓天也很幼稚的冲着柳叶龇了龇牙。 反正柳叶的外形是少年形态,唐晓天全当自己在逗孩子。 “唐队长,”陆驿出声道。 唐晓天还以为陆驿要说他。 却不想,陆驿下一句是, “人家小青是动物,你怎么和小青一般见识。” “你才是动物!”柳叶气得立刻回嘴。 “这么说你确实叫小青?”陆驿笑眯眯的抚掌笑道, “那我猜得还真准。” 柳叶瞪大了一双黄绿色的竖瞳,简直难以忍受和人类斗嘴。 人类! 可真是太狡猾了! 尤其是眼前这个! 牙尖嘴利的! 真是讨厌! “好了好了,以后多得是时间斗嘴,” 陆驿很宽宏大量的摆摆手,说道, “先说正事。” 柳叶立刻忍不住破口大骂, “什么以后?!到底是谁在斗嘴啊!” 陆驿自动屏蔽了柳叶的叫骂。 “人贩子呢?孩子呢?”陆驿把话题拉回来。 柳叶还是有点气鼓鼓的。 但到底是知道孩子是要紧事。 蛇本就是保家仙,何况柳叶盘踞在此多年,早在开始建房之前,就已经在此处原先的山林里修成了人形,只是灵智不够清醒。 直到被当年住进这里的人类,关于家庭的执念唤醒,才终于修成正果。 后来更是在居民们死亡之后,获得了他们的执念和灵感的加持,日积月累的,才把对空间和时间的概念领悟到如今的境界。 柳叶自身努力,多年修行积德当然是重要的。 但物灵修成人形,最重要的那一丝人气,正是当年无家可归的住户们赋予柳叶的。 柳叶是承了这一份情的。 “孩子我藏起来了,人贩子被我吓出去了。”柳叶说。 唐晓天皱了皱眉。 人口贩卖团伙一日没有抓住,本地的妇女儿童就多受一日的风险。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往哪个方向去的?”唐晓天问。 打算把这些重要信息同步给自己的同事们。 柳叶却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们没有离开这里啊。” “我只是把他们放在别的楼里了,不在这一栋。” “在锦玺园2号楼,进门大厅左手边。一串儿五个,都在。” 目前三人身处的是锦玺园6号楼,位于整个小区的中心位置, 整个锦玺园一共只有六栋楼,6号楼的西北方向就是2号楼。 柳叶又补充道:“没死。” “我修道积德,一般不会杀人,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陆驿点点头,一脸的认同,表情称得上一句慈爱。 “我们家的孩子,都心善。” 陆驿很欣慰的夸赞道。 要不是柳叶一脸的抗拒,说不准陆驿都要上手摸摸他的头了。 柳叶紧紧抿着嘴,站得也离陆驿尽可能的远一点。 起码陆驿一伸手够不到他。 面前这个人,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赢。 柳叶累了。 任凭他说吧。 蛇蛇装死.jpg 忍一下算了, 回头自己作为一条蛇,难道还溜不掉吗? 唐晓天也抿紧了嘴。 他主要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陆驿这个平日里总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居然也有这么爱斗嘴捉弄人的一面。 也许是和唐晓天也不算太熟,陆驿不好意思逗弄太过。 陆小红又是个可爱乖巧的女儿,陆驿平日里还是以慈祥为主要养育态度。 难得见陆驿这么有童心的样子。 确实有意思。 唐晓天是没见过陆驿刚开始对陆小红的时候, 又是强行命名,又是当灯笼似的提着,还抡着头咣咣撞墙。 直播间的观众则更乐呵了,反正柳叶看不到,笑得十分放肆。 【哈哈哈哈,当初陆神就是这么给小红命名的,别管你原来叫什么,反正我叫你小红你就是小红】 【堂堂一个修成人形的柳家大仙儿,被陆神气得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好好好,起名废还非要起名,小红小青的,难听得冒鬼火,心疼漂亮蛇弟弟】 【咦,前面的怎么确认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啊,也可能是……弟妹啊】 【刚刚陆神让小青不要吓人的时候,我幻视了一秒白蛇传……】 【人家好好的柳爷威武霸气,柳叶也很好听,非要叫人家小青,笑死】 而陆驿对此毫无知觉。 他觉得自己做手工做得也很好,起名也起得得心应手,对此十分沾沾自喜。 “行了,那带上孩子,我们走吧。”唐晓天主动说。 陆驿却看向柳叶。 “干什么?”柳叶警惕的后退一步。 陆驿失笑,说:“你这样反应好像我才是人贩子。” 唐晓天在心里吐槽纠正道:【你不是人贩子,你是鬼贩子。】 “这楼里还有些亡魂未散,你不就是为了他们留下的吗?”陆驿看着柳叶说。 柳叶沉默了一下。 良久才嗯了一声。 “我得送他们走了,你也不用再为了这些游魂,硬留在这里。”陆驿温声劝导道。 柳叶嘟囔着说:“我才没有勉强,我本来就在这里。” 陆驿扬了扬眉毛,没有戳穿。 竹叶青本身是一种很喜欢栖息在树上的蛇类。 本就不适合长时间的待在钢筋水泥的环境里。 粗糙的水泥会磨坏蛇类柔软的肚子。 绿植覆盖如此之少的城市,对于喜欢阴凉潮湿的山溪旁杂草丛、竹林中,常栖息于溪涧边灌木杂草的竹叶青来说,也过分干燥炎热了。 刚才从房梁上掉落的,柳叶的本体,表皮已经明显干燥到尾部有些龟裂了。 泛黄的蛇腹被粗糙的建筑砂石磨得鳞片都掉了一些,露出斑驳的血迹。 在不适宜的环境里居住,又太久没有沾染人气。 只是为了维系住当年的情谊。 这位保家仙,已经连自己都快要保不住了。 第31章 自投罗网 柳叶别别扭扭的,到底还是带陆驿去了顶楼。 唐晓天仍然开着阴阳眼,一到顶楼简直眼前一黑。 物理上的,眼前一黑。 这里的陈年积怨实在太浓太重。唐晓天简直觉得自己是走进了一朵乌云里。 只见一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身影,就走在陆驿一行人前面。 那道人影看上去已经很模糊了,双腿已经消散。 显然是一道残魂。 还是一道处于溃散边缘的残魂。 那道人影缓缓走到顶楼的边缘,然后毫无预兆的向下一跃。 “诶!”唐晓天禁不住喊出了声。 下意识的想要出声制止跳楼的那道身影。 喊出声后的唐晓天,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事儿有点犯蠢,那道人影明显早就已经死了。 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自己死前的动作而已。 然后,又一对身影出现了。 这次的两个残魂手拉着手,身影的边缘模糊,显然也处于溃散的边缘了。 唐晓天这次闭上了嘴,眼底却有些发热。 他认出来了。 这正是当年住在这个烂尾楼里的那对老夫妻。 当年,他就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低迷了很久。 是的,当年那位寡妇因为儿子的死亡而崩溃自杀之后,那对老夫妻没过多久之后也从烂尾楼的顶楼跳了下去。 唐晓天赶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只剩下环卫工人在用高压冲洗机清洗地面的血迹。 从十二楼跳下的人体,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碾压过一般,骨骼和肌肉被巨大的冲击力粉碎。 内脏也被撞碎,变成了一堆肉泥。 血液从伤口处涌出,却并没有形成大量的血泊。 丝丝缕缕的血迹顺着地势流淌,与高压水枪里用来冲洗地面的水,混合在一起,缓缓地流入了路边的沟渠。 这些沟渠原本是用来排水的,但现在却成为了尸体的最后归宿。血迹沿着沟渠蜿蜒前行,最终消失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地方。 他们活着的时候无家可归, 死了也一样。 那天,唐晓天离开的时候,非常狼狈,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是那是他熟悉的人。 那些被冲刷进沟渠和荒草里的血水,属于那对待他如此亲切温暖的老俩口。 唐小天当然知道他不需要为这些人的死亡负上什么责任。 但是他依然在心里觉得愧疚而且悲伤。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努力一点,自己应该再想想办法, 或许…… 或许这些人就不用死了。 后来他为此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机会的时候他就提交了转岗申请,离开了一线。 哪怕唐晓天本人不仅怕鬼怕得不敢一个人看鬼片,对玄门法术一窍不通。 在刚转岗去特安组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无神论者。 就在唐晓天站在顶楼的怨念乌云里,沉湎在往事的追忆里的时候。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唐晓天猛然回神。 才发现是陆驿站在他身后。 “回魂回魂,”陆驿说。 “再往前走,你也要跟着跳下去了。” 唐晓天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着纵身跃下的鬼影残魂,一直走到了楼宇边缘。 若不是陆驿及时叫醒他。 只怕唐晓天也会沉浸在往日的悲伤里,被那浓墨般的怨念拖进跳楼的循环里。 “是时候送他们走了。”陆驿低声说。 只见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单独的鬼影,又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默默地走到边缘。 然后纵身一跃。 一切如同倒带一样,又重演了一遍。 这次唐晓天认出来了,第一个跳下去的人影。 正是那个失去了孩子的寡妇。 然后,又是那对老夫妻,手牵手的,又跳了一次。 他们就被困在这个时间缝隙里。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他们死前的动作。 一次又一次。 循环往复。 十几年未曾离去。 陆驿沉默的伸出双手,虚空结印。 一道火网,就在空中凭空凝结。 超度业火熊熊燃烧。 陆驿把火网像防高空坠落的网一样,张开在楼宇边缘的下方。 接下来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这几个鬼,主动从顶楼跳下去,跳进业火堆里。 自投罗网。 灰飞烟灭。 陆驿处理完亡魂的事就腾出手来,处理人间的事。 他没有给唐晓天留什么缅怀的时间和余地。 “唐队长,别愣着了,还有个孩子等你去救呢。” 陆驿催促唐晓天赶快离开这里,去找被柳叶送走的送到安全地方的孩子。 唐晓天这一天又是受惊吓又是回忆伤心往事的,这会儿已经被陆驿训得很听话了。 他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天台。 送走唐晓天后,陆驿才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柳叶。 “轮到你了。” 陆驿自认为笑得十分和善。 柳叶却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倒退一大步。 柳叶正要现出本相,好方便溜走,却不想,陆驿从袖子里掏出一片万华清净灵树的叶子来。 万华清净神树可是天地间的至宝。 仅凭他一棵树就可滋养整个地府所有鬼魂坚持不散。 现在在阳间虽然有些削弱,但是对于鬼物或者妖物来说都是具有致命吸引力的。 柳叶立刻就走不动道了。 “这树叶你从哪儿来的?” 柳叶双眼紧紧盯着陆驿手里的树叶,嘴上不自觉的问道。 他以为,陆驿必然是要拿这天地至宝的叶子来引诱自己,让自己签下什么协议,答应什么条件,才可能获得这叶子的一部分使用权。 比如拿着修炼一个月之类的。 呵, 人类, 就是这么狡猾! 柳叶在心里撇撇嘴。 然而,出乎柳叶的意料,陆驿非常大方的把片这片树叶塞进了柳叶手里。 柳叶确实非常想要,但又非常提防,总觉得陆毅的笑容实在是有一些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陆驿的下一句话,却让柳叶原本就不算太大的脑子有点宕机。 “不就一片叶子嘛,你个小孩,喜欢就拿着玩儿吧。” “自家院子里的树而已。” 第32章 挫骨扬灰 唐晓天把救出来的孩子交给赶来接应的同事, 又把几个被柳叶串成一串儿,昏迷不醒的人贩子,也交给同事带走。 然后他才回到6号楼来找陆驿。 陆驿是他带来的,自然要带陆驿回去。 毕竟陆驿只是一个没有驾照,也没有车的,贫穷的十八岁退休老人。 唐晓天当然知道陆驿刚才是想支开他,好用自己的办法来“说服”柳叶。 但是看到柳叶真的跟在陆驿后头乖乖一起走的时候,唐晓天心里还是有一种“果然如此”和“竟然如此”的心情。 得亏刚刚陆驿“说服”柳叶的时候唐晓天不在,不然唐队长高低得腹诽一句陆驿像个用棒棒糖诱骗孩子的怪蜀黍。 柳叶板着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跟在陆驿身后,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是又亦步亦趋跟得很紧。 陆驿携家眷,指新收养的孩子,跟着唐晓天坐上了他的车。 车内的三人一时不知道聊些什么,车内的气氛有一些古怪,又有一些尴尬的沉默。 唐晓天打开了导航,正要往陆驿的丧葬用品小店开去。 一路上,陆驿似乎有些累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良久无声。 柳叶自然也不是个会主动攀谈的。 车就安静的往回城的方向开。 直到某一个路口,陆驿却突然开口道:“下一个路口右转。” “导航显示是左转才是回你家的方向啊。”唐晓天有些呆愣愣的说。 陆驿却坚持右转。于是唐晓天也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 陆驿约莫是要去什么地方办事儿。 就也乖乖的根据陆驿的指路往前走。 车却越开越荒凉,最后开到了村里的坟地。 坐在后排的柳叶那一双竖着的蛇瞳亮了一亮。 开口说了他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丽丽的坟。” 陆驿摇下车窗。车里的三人却听到窗外有女性的叫骂声。 唐晓天觉得有些耳熟。却似乎和记忆中有一些不太一样。 随即,唐晓天反应过来, 啊,是严小云的声音。 唐晓天刚刚在丽丽的怨念场里曾经听见过这个叫骂声。 只是定睛看去发现。眼前的严小云比怨念场中的严小云要衰老了不少。 但是脸上的神色却依然那么疯狂,甚至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手里挥舞着一把铁锹,正在挖眼前的土。 她一边挖一边骂, “你这个丧门星!” “小娼妇!下贱货!” “你害我丢了工作不说!” “自己死且就去死了,还要害我去坐牢!” “倒真是没有天理了!” “我怎么打我的孩子关她们什么事?” “凭什么判我去坐牢?” “你不得好死!” “你倒是活该!死了痛快!可害了我一辈子啊!” 叫骂声不绝于耳。 唐晓天仔细的瞧着,却看见她那把铁锹是往一个小小的坟包上面挖去。 她把坟里一个简陋的小盒子装的骨灰挖出来之后,一把就扬在了空中。 严小云的脸上出现了疯狂的笑容, “让你害我!” “让你害我!” “我让你死了都不安生!” “我把你挫骨扬灰,让你下辈子都做不得人!” 唐晓天经历了丽丽的怨念场后,对于此这种尖声的叫骂接受度略有提高, 但也只是略微而已,依然是忍不住心烦意乱,只想对着严小云的脸来上两拳。 唐晓天心里其实隐隐感觉到了陆驿要求他绕路来丽丽的埋骨处是想做什么。 但唐晓天只是闭上嘴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鸵鸟似的装作看不见陆驿在干什么。 颇有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意味。 陆驿就这么当着车上的人的面,抬手剪了一个寸许大的纸片人。 丽丽本身的魂魄早在烂尾楼里的时候就被陆驿抹掉了记忆送去轮回了。 但是那被陆驿亲手抽出来的丽丽的记忆和怨恨,却被陆驿悄悄的藏了起来。 此时他把这种怨念存入这个纸片人中,然后划伤了自己的指尖,落了一滴血在那个纸人的心口处。 陆驿托着那个纸人靠在敞开的窗户边。 那个纸人在被滴上鲜血的那一刻,突然仿佛活了过来,灵巧的爬出窗户,然后轻轻被风吹走了。 纸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陆驿的视线里。 坟墓间的风,呜呜咽咽的,似乎永不停息。 严小云做完这一切后,带着铁锹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最近的落脚处。 那是一处附近人家废弃的自行车棚。 她出狱之后也去找过自己的亲亲宝贝好大儿,但是她的儿子却对她相当冷漠。 她的儿子对她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母亲杀过人。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承受着被人戳脊梁骨的痛苦和折磨。 每当他走在路上,总会有人指着他的后背,辱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些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甚至愤怒。 不仅如此,他还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罪名——逼死了自己的妹妹。 这个恶意的揣测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逃脱。 人们都相信这一说法,并将母亲重男轻女的责任归咎于他身上。 无论他如何解释、辩护,都无法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恶人,被彻底地孤立起来。 不管怎么转学,大家似乎都知道他是谁。 加上成年之后,他发现自己因为青春期过度肥胖而导致生殖器短小,以至于他非常自卑。 肥胖、贫穷、自卑扭曲的性格,还有一个杀人犯母亲,走到哪里都遭人嫌弃,更别说谈恋爱了。 所以当严小云出狱之后去投奔儿子,满心欢喜的以为儿子看到自己会非常高兴的欢迎自己。 却未曾想到,七年过去了。 当年才到她肩膀高的儿子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的壮汉,如同一座肉山一般。 让严小云感觉到陌生。 那冷漠中带着嫌恶憎恨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害怕。 儿子不仅不允许她住在自己家里,甚连一个好脸色都吝惜给她。 严小云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当年虽然对丽丽可能并不算太好,但是对儿子总归是尽心尽力。 从丽丽嘴里省下来的吃的,可大多都进了儿子的嘴里啊。 严小云自觉实在是一个很懂得奉献的好母亲了。 她不明白的是,如果她从小就教育儿子重男轻女,女人是下等人。 那被这样娇养长大的儿子自然也会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因为母亲就是这么教他的——女人就是不该受到好的对待。 第33章 丽丽饿 这天是严小云出狱的第一天。 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径直的冲向了丽丽的坟。 她觉得都怪这个女儿。 当初要不是自己生下了这个扫把星,也不至于因为超生所以被工厂辞退变成下岗工人。 严小云是误以为肚子里是个儿子才偷偷摸摸去乡下生,东躲西藏胆战心惊的生下来。 结果是一个不值钱的女孩子,有什么用呢? 所以在丽丽还活着的时候,严小云就非常讨厌她。 一年四季都让她睡在厨房里。 厌恶她两岁的时候不能自主控制排泄, 厌恶她总是说饿, 厌恶她没事就哭哭啼啼,在邻里间搞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恶毒的母亲似的。 严晓云只觉得丽丽小小年纪恶毒的很。 居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向邻居要东西吃,不就是想让邻居来指责她严小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吗? 真是可笑。 她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打骂就怎么打骂,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那邻居也是多管闲事的,不光自己偷偷给丽丽塞东西吃,甚至还要告到社区里,让社区里的人来一同谴责她。 更有甚者,社区还通知了媒体,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样。 她们越是这样,严小云就越讨厌丽丽。 终于在丽丽五岁这一年,这个女儿被严小云那一碗滚烫的猪油烫伤了食道,送走了性命。 严小云本只想随便找个地方丢弃就算了,连一个正经的坟地都不想准备。 只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而已,没有成年,没有成家,又是一个女儿,凭什么能埋进正经的坟里呢? 要知道她严小云也是不能进自家的祖坟和族谱的啊。 但是这事儿偏偏被捅到了警局里。 严小云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丽丽是自己的女儿。她只不过是把送给丽丽的那一条命收回去了而已。 凭什么要处罚她呢? 竟然判她蹲七年的大牢。 而且因为严小云毫无悔意,对自己过往犯罪的事实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她始终言之凿凿,非常确信觉得自己没有错,所以她的刑罚一天都没有减,蹲足了七年才被放出来。 而牢里的其她女犯人也很看不惯她。 但凡做了母亲的对她都是横挑眼睛竖挑眉毛的。 还好,严小云本身是个泼妇,倒也没有吃太多的亏,但始终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的。 所以在她出狱的第一天,她就找到了丽丽的坟,非把她骨灰扬了不可。 当天晚上,严小云抱着那把铁锹,在破旧漏风的废弃车棚里,睡得十分踏实。 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凉风把她冻醒了。 严小云迷迷糊糊的醒来,有些迟钝的想着。 现在不是六月了吗?怎么夜里还这么冷。 然后她又想起自己住的这个破地方,连个门都没有。不禁在心里对儿子有些埋怨。 风通过狭小的裂缝,发出呜呜的声响。 听起来像哭声。 严小云只觉得恼人,就埋着头,打算继续入睡。 但那呜呜声越来越响。 仿佛是有人哭着靠近了她。 严小云是不怕的。不然她也不敢去把坟掀了。 她只觉得风声烦人。 猝不及防的,一道微弱幽怨却十分清晰的童声响起。 “妈妈,丽丽饿。” 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报应的严小云,一瞬间冷汗就浸透了后背。 七年了,严小云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错了。 她只觉得自己命不好,觉得世道不公,觉得邻居多管闲事,觉得法官针对自己…… 没有任何一刻,她觉得自己错过。 丽丽死,是因为丽丽自己不好,丽丽自己不听话,丽丽自己偷吃才会被自己惩罚。 管教孩子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丽丽不服管教。 那是丽丽自己活该死的。 她甚至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丽丽。一次都没有。 因为她毫无愧疚。 哪怕是到现在,清晰的在耳边听到丽丽的声音,严小云的第一反应还是暴怒! 她觉得是丽丽找茬。 严小云从破草席上坐起来,破口大骂道:“夭寿的小畜生!” “不去投胎做猪做狗!来缠着老娘做什么!” 没等她骂出第三句,就有一只青灰色的瘦弱的小手,轻轻的按在了严小云的小腿上。 严小云的叫骂立刻卡住了。 那只手,在月光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只右手,手背上有一个烟头烫伤的疤痕。 严小云依稀记得,那是有一次自己打麻将输了钱,心情很差,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当时两岁的丽丽又拉了裤子。 严小云一时生气用烟头烫的。 因为一直没有处理,所以这个伤疤就一直留在丽丽的右手背上,到死都十分明显。 严小云像是被卡了脖子似的,嗬嗬了两声,说不出话了。 “丽丽,好饿啊……” 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了。 丽丽的脸在月光下浮现出来。 她停在了严小云的腿边,没有往前靠近,只是一只手按住了严小云的小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严小云。 嘴角的伤口结了痂,棕黑色的血痂有些被扯开了,露出底下鲜红的肉来。 丽丽的脸上有一种严小云感到陌生的狠戾。 “妈妈,给丽丽吃一口吧。” 丽丽姿态很亲昵的在严小云的小腿上蹭了蹭。 宛如一只幼兽。 眼里的光芒却像一只饿了很久的野兽。 严小云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丽丽并不在意严小云的反应。 她把脸又贴在了严小云的小腿上。 呼出的气息凉凉的,打在了严小云的皮肤上。又惊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终于知道刚才感觉到的凉风是怎么回事了。 六月的初夏,严小云却像整个人都浸在冰水里一样,凉透了。 丽丽终于忍不住,一双眼睛饿得都发绿。 “丽丽就吃一口,就一口。” 丽丽呢喃着,张开了嘴,一口啃在了严小云的腿上! 严小云尖叫起来。 丽丽置若罔闻的,嘎吱嘎吱的咀嚼起了嘴里的肉。 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丽丽的嘴角滴落下来。 白惨惨的月光下,丽丽那张秀气的可怜的脸,在严小云眼里,简直宛如厉鬼。 “丽丽太饿了,妈妈,丽丽太饿了。” 丽丽一边咀嚼,一边吞咽,一边还在可怜兮兮的说着。 第34章 丽丽再吃一口 “丽丽太饿了,妈妈,丽丽太饿了。” 丽丽一边咀嚼,一边吞咽,一边还在可怜兮兮的说着。 嘴里的肉质纤维咀嚼起来的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是这么清晰,简直把严小云最后一点勇气嚼碎了。 丽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还是觉得很饿。 她舔了舔嘴唇,嘴里严小云的鲜血和丽丽嘴上伤口的血混在了一起,把丽丽的下半张脸染得血红一片。 “丽丽再吃一口好不好?” 丽丽双眼紧盯着严小云小腿上被撕开的皮肉,眼里的渴望简直要把严小云的皮肤灼伤了。 严小云叫不出来了。 她奋力的想要蹬腿。 想要远离,想要逃走。 但是丽丽那只带着烟蒂烫伤的疤痕的小手,看起来还是这么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 严小云逃不掉。 她忍不住哭起来。 “我错了,丽丽……对不起……妈妈错了……” 严小云在此刻才终于开始道歉。 但是显然,对于只剩下记忆和恨意的半个“丽丽”来说,这个道歉毫无意义。 真的爱着母亲的那个丽丽,已经被陆驿送走了。 眼前的这个,只剩下了饥饿的记忆,啃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恨意。 “丽丽好饿啊。” 她只是重复着,又低下头,狠狠的从严小云的大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来。 严小云痛得眼前发黑,只能从嗓子里嗬嗬了几声,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一时间,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棚里,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 陆驿躺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晃晃荡荡的,脸上带着几分酒醉的酡红。 心里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陆驿掀起眼帘,扬了扬眉毛,看向了一个遥远的方向。 “不够,还不够……” 陆驿垂下视线,轻声说道。 一双琉璃似的透色眼睛像能看透人的灵魂,又似乎多情如春水。 陆家今晚的院子可是热闹非凡。 唐晓天今天了了一桩心事,心里头十分高兴。 把陆驿和柳叶送回丧葬用品铺子后,唐晓天非要开个party庆祝陆家添丁增口。 还发消息喊来了在附近活动的胡三姑娘。 胡三姑娘之前就知道陆驿院子里这棵树不同凡响,但是作为出马仙家族出身的胡三姑娘倒也不太清楚这树到底有什么玄妙。 她也不探究,毕竟这是别人家传承的法宝。 结果今天胡三姑娘迈着大长腿,单手拎着一箱啤酒,还有陆小红等着的奶茶,一进院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棵树上挂着的……那不是柳大仙吗??? 胡三姑娘吓得头发差点立起来,立时就跪下了。 “柳大仙,晚辈给你问安了。” 胡三姑娘一口满语,咣咣就先磕了两个头。 陆小红在旁边吃烧烤,正在等胡三姑娘带饮料来,看到这一幕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生长在正常人类世界的陆小红,哪里见过这种家传玄门动不动直接磕头的架势。 陆驿倒是一派老神在在的,已经和唐晓天喝了两瓶啤酒了,带着一丝薄醉咯咯笑了。 “胡三姑娘,你认错啦,他不姓柳,他姓陆。” “快来见见,这是我们家新来的,叫小青。” 唐晓天今天心里头快活,喝酒喝得快了些,已经有几分醉了,闻言哈哈大笑。 “你好像幼儿园园长啊陆驿。” 胡三姑娘一脸荒唐的看了看陆驿,陆驿回给她一个很肯定的眼神。 对,这就是小青! 柳叶坐在万华清净神树的树枝上,一脸冷艳高贵的俯瞰着树下闹哄哄的人类。 唐晓天非要给大家露一手烧烤绝技,正抓着一把芭蕉扇呼呼生风,搞得院子里烟熏火燎的。 陆驿半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半眯着带着醉意和笑意的眼睛,手里的酒瓶子要掉不掉的。 陆小红坐在桌边大快朵颐,大肆撸串,吃得满嘴是油。这会儿的陆小红早就顾不得自己是个鬼,只要靠吸食食物就能获得味觉体验了。 串儿,就是得撸着吃! 只有胡三姑娘,还把树上的柳大仙当个人看。 她小心的问了大仙儿吃不吃烧烤,得到柳叶的拒绝后,就缩回座位上。 陆驿瞧见了,远远朝着柳叶招招手。 柳叶心里有些气恼,觉得陆驿好像在叫狗。 但是回想刚才陆驿叫唐晓天和陆小红,好像也是这个动作。 也就别别扭扭的从树上跳下来,磨磨蹭蹭的走到陆驿身边。 好似孩子贪玩爬树,却被老爹看见,招手叫下来训话,孩子还想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 “小青,你是保家仙,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院子就交给你了。” 陆驿笑眯眯的说。 “小红做鬼不久,心思良善,不晓得防着人,你年长,你多顾着她。” 柳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在桌边埋头猛吃的陆小红。 陆小红正拿着手里的冰奶茶和唐晓天手里的啤酒碰杯,两人乐得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在傻笑什么。 陆驿继续说道:“小青,我这院子,以后多半是要遭人惦记的,你的能力的空间结界,闲着的时候,你先结个基础的保护圈吧。” 柳叶又环顾了一圈院子。 这方市区里老式平房的天井里,有一棵天材地宝、能滋养鬼魂和妖物的灵树,一个新死不到十年的新鬼,自己一个四百多年的保家仙,陆驿这个不知底细的怪物…… 柳叶又看了一眼荒腔走板哼着歌的唐晓天,和一直很在意的偷瞄自己的胡三姑娘, 哦,还有这两个人类混进来了,一个官方人员,一个出马仙。 这院子要说遭人惦记,恐怕也没几个人敢惦记吧…… 柳叶正要说话,就听见陆驿又开口了。 “小青,你要多看着点这个院子,以后我若是出门了,你得守着家,管好妹妹……” 柳叶一双黄绿色的蛇瞳逐渐睁大了。 陆驿这是喝醉了吗? “小青,你今年四百多岁了……” “小青,这棵死灵树……” “小青……” “小青……” 胡三姑娘就看着柳家大仙被陆驿拉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听陆驿说了一晚上的醉话唠叨。 柳叶从最开始发现陆驿喝醉了之后的新奇,到发现自己被陆驿拉着挣脱不开的无奈,到最后听了一晚上絮絮叨叨,直到陆驿睡着…… 柳叶好像灵魂都已经被唠叨碎了。 胡三姑娘现在已经很难提起对柳大仙的尊敬了。 胡三姑娘只觉得自己也要碎了。 …… 第二天早上,因为喝多了所以直接睡在院子里的唐晓天,是被裤兜里的手机振动叫醒的。 “喂?”唐晓天宿醉后的声音哑得厉害,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清了清嗓子。 “小唐,你昨天见过陆驿吗?”对面的领导声音很严肃。 第35章 不在场证明 昨晚开了一晚露天烧烤party,大家都乱七八糟的睡在院子里。 陆驿就躺在自己的摇椅上,睡得正熟,手里还拉着柳叶没有放手。 柳叶挣脱不开,毫无体面的被陆驿抓着唠叨了一晚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陆小红靠在死灵树下,梦里还惦记着唐晓天昨晚跟她说的“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上,砍柴生火烤小羊”。 陆小红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发出了“嘿嘿,小羊”的梦话伴着口水声。 胡三姑娘起初的心情很复杂。 作为出马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大仙儿。 但这接触实在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谁家出马仙和大仙坐一桌喝酒啊? 但是到后半夜,她也没什么心思管大仙了,一门心思同唐晓天拼酒。 最后以唐晓天嘟囔着“女中豪杰”,睡到桌子下面去了,为结局收场。 胡三姑娘大笑三声,也立刻往后仰倒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唐晓天被电话吵醒,眼睛都没睁开先接起了电话。 “喂?”唐晓天闭着眼接电话道。 “小唐,你昨天见过陆驿吗?”对面是特安组的大队长,正是唐晓天的直系上司宋天行。 宋天行队长的声音很严肃,让唐晓天一下子清醒了。 “我见过,怎么了?”唐晓天说。 “昨天,梁修死了。”宋天行言简意赅的说。 “梁修……”唐晓天宿醉的脑子有点转不动,想了想才想起来梁修是梁雅的父亲。 梁雅前阵子死了的时候,唐晓天还正面严肃的问过陆驿是不是他动的手。 唐晓天还记得,梁雅死的那天,唐晓天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接到的电话。 这,真的是巧合吗? 唐晓天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嘴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宋队长,昨天陆驿和我一起在锦玺园那片烂尾楼里找人贩子和孩子。这事儿应该有记录。” 唐晓天声音很平稳的说道。 宋天行的声音这才放松了一些, “后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唐晓天给了肯定的答复,道:“对,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待在一起,还有我们登记在册的出马仙胡女士也一起,在陆驿店里吃饭喝酒,一直到半夜。” 宋天行放心了,说:“初步尸检判断梁修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左右,这个时间你确认他不在现场哦?” 唐晓天再次肯定道:“我确认。” 宋天行这才放心,挂断了电话。 唐晓天放下手机,回过头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 现在天色还早,哪怕是初夏时节,此刻才五点,天也才蒙蒙亮。 院子里的场面堪称是“尸横遍野”,大家都睡得横七竖八。 唐晓天搓了搓脸,左右是睡不着了。就轻手轻脚的走动起来,去一侧的洗手间洗漱。 唐晓天转身离开,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后,躺在摇椅上沉沉睡着的陆驿睁开了眼睛。 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轻轻的扫了唐晓天的背影一眼,转眼又阖上了。 这一眼来的太快又太轻。 一直被陆驿拉着不放,连原型都没法变回去的柳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36章 卫道者的自毁 送走了闹腾的朋友们,陆家的丧葬用品店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 陆驿在后院焚香品茗,画画做手工。 柳叶恢复了本体,一条长度超过一米的,鲜艳翠绿的竹叶青惬意的缠在死灵树上。 柳叶真是没想过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每天吸灵气吸得身子骨都软得快化了。 嘿嘿,宝贝,贴贴。 陆小红在前头看店,拿着陆驿的手机刷游魂清扫app的论坛帖子,看别人怎么猜测和吹嘘陆爹。 陆小红刷得正起劲呢,突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唐队长。 陆小红怕对方等不及,就先接通,道:“我是小红,唐队长稍等,我去转交给老板。” 唐晓天嗯了一声。 陆小红一溜小跑去后院把电话给陆驿。 陆驿接过来,“喂”了一声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唐晓天也不知在电话那头发什么呆,过了许久才说道, “昨晚死了好几个人。” “梁修死了。严小云死了,苏大宝,也就是丽丽那个哥哥,也死了。” “陆驿,我……” 唐晓天又沉默了一阵子。 终究什么也没问,说了一句“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就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这次烂尾楼的清扫,陆小红没去。 在陆驿用超度业火的火网把跳楼的亡魂们了结之后,游魂清扫的任务完成,直播也就关闭了。 所以陆小红有点不明白唐晓天的沉默。 树上的柳叶已经化成了人形,变成了那个雌雄莫辨,面容精致的少年。 柳叶那一双来自冷血动物的竖瞳看着陆驿,似乎活了四百多年,自己还是不太了解人类。 陆小红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陆驿心情的微妙。 “怎么了,陆爹?”陆小红乖巧的给陆驿倒上热茶,一副坐等听八卦的样子。 “你们吵架了吗?”陆小红圆溜溜的杏眼眨了眨。 陆驿失笑,伸手拍拍陆小红的头,又招手让坐在树上的柳叶下来。 陆驿不喜欢抬头看人。 他不习惯。 “我当着他的面送出了纸人,然后当晚严小云就死了。” “他当然知道与我有关。” “如果说梁雅和梁修的死亡,因为他给我做了不在场证明,而洗脱了我的嫌疑。” “那经过昨晚这一场,他应该明白,我杀人不需要在现场。” “他想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我送出去的厉鬼复仇杀的。” “而他,非但没有证据指认我,甚至间接成了我的同谋共犯。” 陆小红微微拧着眉头,说:“唐队长不会生气吗?” 陆驿笑眯眯的说:“当然会。” “他会生自己的气。” “是他开车送我到了严小云面前,看着我把纸人放出去的。” “对他这样高道德自我约束要求的人来说,他在心里也觉得自己是错的。” “但是他的程序正义,只给了严小云一个七年的刑罚。” “见过了丽丽的怨念场的唐晓天,在心里也觉得远远不够。” “所以他当时在纠结之下,没有阻止我,只是自欺欺人的扭头不看。” “装作不懂我在干什么,装作自己没有看见。” “事后,他会遭受一些良心的反噬。” “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陆驿把视线从陆小红脸上移开,远远的向着远方眺望。 “我就喜欢看吝啬者破财,看求爱者失恋;” “看智者入爱河,看谋者失分寸。” “破坏道德卫士的道德感,自然也在此列。” “我就是要他成为我的帮凶,我就是要他……” “徇私护短,帮亲不帮理。” 陆驿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兴趣很恶劣。 他看唐晓天热血正义,追求公平与道德的时候,就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样子。 一个书生意气,追求天下大同的理想主义者。 这让陆驿,很难不想破坏这种理想者的内心秩序感。 子曰,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人到六十岁能听得进不同的意见,到七十岁才能达到随心所欲,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也不会超出规矩。 陆驿倒是越活越放肆。 确实做到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随心所欲”,主要是靠“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之前在地府工作的时候,尚且还有一些规矩要守着,如今退休了,越发恣意妄为。 自己的性格变化,陆驿能察觉到。 他甚至在心底里怀疑,自己作为判官被规则束缚,是一种驯化自己的手段。 就像孙行者被天庭封了个弼马温小官当当。 看似是给了官身,实则是在约束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 但陆驿佯装不知,无觉,没怀疑。 因为他心里隐隐觉得,问题的答案可能就在脑海里那块被封闭的区域里。 天道、信仰、出现在人间的万华清净神树、没有回复的地府传讯…… 自己的记忆也有问题。 陆驿那天看了一眼陆小红在看的电视剧,里面那个朝代他没见过,就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时候的故事。 “是清朝,大概四百多年前了哦。”陆小红说。 陆驿立刻住嘴不再追问。 自己只做了六十年的判官,再醒来就是现代。 但是这四百年前的清朝,自己没听过。 自己的记忆一定有问题。 只是目前,还不是追究的时候。 …… 下午的时候,陆驿带着小红出了一趟门。 陆驿出门前,还专门去和死灵树以及在死灵树上挂着的柳叶说了一声。 “我出门了,你们俩在家里好好的,别吵架,也不许吓唬人。” “我把店门关了,你们也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有人敲门就装没人在家,听到了吗?” 听得柳叶直翻白眼。 恨不能拿细长的身子把自己勒死。 最后还是陆小红受不了陆驿这当老父亲上瘾的模样,硬拉着陆驿出门了。 第37章 爹地 “葛教授,外面有学生找你!” 葛子业刚刚上完一堂课,正在讲台上收拾东西。 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下课的学生站在门口喊他。 没想到一抬头却是一个从前不认识的少女,应该不是自己的学生。 不然这么漂亮的姑娘,葛子业不会没有印象。 那少女扎着双马尾,脖子上戴着现在流行小年轻间流行的那种丝绒缎带装饰。 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好像一朵纯白的茉莉花。 那女生看到讲台上的葛子业,有一些害羞似的往前走了两步。 把手里的一个信封交给了葛子烨,嘴里说道, “葛教授,这是有人托我交给您的。” 那女生把信封往葛子业手里一送,就有一些紧张似的后退两步,很快的转身跑走了。 葛子叶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里还颇有一些沾沾自喜。 他向来都很受学生欢迎,尤其是女学生。年轻的小姑娘简直抵抗不了他这样成熟有魅力,儒雅渊博的老师。 直到那个少女离开他的视线,葛子叶才终于低头拆开了那封信。 奇怪的是那封信里却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情书,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 葛子业心里有一些奇怪。 再仔细看了看信封,发现确实只有这一张薄薄的纸人。 他又拿起纸人仔细瞧,翻过来,却在纸人的背面看到了两个字。 爹地。 葛子业立刻像被烫了手一样松开了手,纸人飘落在葛子业摊在桌上的教案上。 葛雯以前看港剧,听那里头的洋派大小姐叫自己父亲是一种娇娇嗲嗲的西式称呼,就也学着港剧这样称呼葛子业。 后来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葛雯越发喜欢这样撒娇。 可是葛雯…… 就在葛子业有些心慌意乱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葛子业定了定神,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正派的声音。 “葛子业先生是吗?” 葛子业低声说是 。 对面又道:“我这边是派出所的。我们今天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我们现在怀疑是您女儿,想请葛先生来所里,认一下尸。” 葛子业又低声说好。 问清了地址后,葛子业打算下午就去派出所。 这事儿越快了结越好。 他恨不得今天发现尸体明天就送去火化。 挂下电话后,葛子业想低头再看一眼那个奇怪的纸人,却发现原本在桌上的纸人不见了。 葛子业说不出的心烦,又有些心慌,后背沁出一些薄汗。 就在葛子业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快步往校门口走出去的时候。 他看到刚才那个给他递纸人的双马尾女孩,正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欢快的往外跑,奔向马路边正在等她的男人。 两个人看起来年龄相仿,让葛子业觉得非常刺眼。 葛子业心里头冷哼一声。 小白脸,有什么好? 小姑娘真是没有眼光。 葛子业腹诽的时候 ,冷不防的,竟然和那个双马尾女孩旁边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男人自然是陆驿。 陆驿看着葛子业肩上坐着的纸人,抬了抬嘴角。 他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正嫉妒的盯着自己的葛子业。只是伸手给陆小红理了理跑得有些散乱的头发。 “走了,回家。” 第38章 我是自愿的 第二天唐晓天又给陆驿打了个电话。 说是葛子业在去派出所认尸的时候突然情绪崩溃。 主动招认说是他逼死葛雯的。 他还要求警察逮捕自己,对着葛雯的尸体疯狂磕头,求她放过自己。 陆驿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唐晓天说完之后沉默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挂断电话。 陆驿也不催促。 他知道唐晓天在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良久之后,唐晓天终于开口了。 “陆驿,我是自愿的。” 唐晓天说出口之后,却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 关于陆驿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专门带自己看了一场鬼怪的表演,只是在合理化他的杀人行为。 关于那些陆驿明明不在场,却与他关联颇深的人命官司。 死在荒郊野地里的前落马高管梁修,死在自家舞蹈学校里的少年杀人犯梁雅, 还有死在破茅屋里的严小云,明明胃里空空如也,死因却是食道烫伤,让法医百思不得其解。 唐晓天本来是个豁达的人,道德感虽然强,但是并不算迂腐。 所以唐晓天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想和陆驿做朋友。 明知是计,但唐晓天往里跳得无怨无悔。 …… 今天下午陆小红正在前店刷手机。 店里突然进来一个存在感超强的大美女。 大美女,很大,很美。 身量高挑,还踩着一双细高跟,看起来直往一米八的高度去了。 她穿着一条光泽极其漂亮的丝绸连衣裙。 胸口是是剪裁很好的荡领,腰身盈盈一束。更显得沙漏型的身材曼妙。 一头乌黑的长波浪大卷发如瀑布一般,肆意垂落在她的香肩,蜷曲的发尾散发着迷人的香气。这样的美人,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浓黑的发丝衬托得肌肤如羊脂般洁白,细腻如丝,仿佛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而细腻白皙的皮肤,又衬得红唇鲜艳,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玫瑰。 浓烈的香气瞬间充盈整个小小的店铺。 裙子下摆的开叉开得很高,影影绰绰的露出一双雪白浑圆的大腿来。 那大腿白得,简直把整个店铺都照亮了。 脚上一双绑带细高跟,轻轻的勒着,过分柔软的皮肉有些溢出,别有一种惹人心神摇晃的风情。 脚指甲上都精致的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小小的脚趾像珍珠一样粉嫩可爱,在高跟鞋的绑带前端探出来。 她就这么身姿绰约,摇曳生姿的走进店里来,举手投足间都是勾魂夺魄的风情万种。 这样高挑美艳,丰腴性感的大美人。陆小红以前只在动画片里见过,猫眼三姐妹里的大姐。 陆小红从小就喜欢这类成熟妩媚的类型,这会儿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好。”美人主动摘下墨镜,笑着同陆小红打招呼。 陆小红呆呆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好像被美晕了。 美人似乎对“对方看自己看呆了”这种事情很习惯了。 见陆小红只是一个小姑娘单纯的怔愣,并没有什么淫狎下流的凝视,也并不生气。 “我来找你家老板的,辛苦妹妹帮我问一声。” 美人笑着说。 一双含水的桃花眼很认真的看着陆小红,并没有因为她是年轻的女孩子就有什么轻视的意思。 陆小红这才注意到,她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美人连脸上的痣都是活色生香的。 陆小红痴痴的应了一声。 然后迷迷瞪瞪的在美人的香气里转头往后院去。 一直站到了陆驿面前,还涨红着脸,目光迷离呢。 陆驿的灵力感应一直是覆盖整个前店后院,甚至覆盖到附近几个街区的,自然知道陆小红这副色欲熏心鬼迷心窍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然而坏心眼的陆爹故意逗陆小红。 “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站在这,你都挡我太阳了。” 陆驿有些嫌弃的停下手里的画笔,对陆小红说。 “爹……我……我看到神仙了。”陆小红咽了口口水,说道。 陆驿见陆小红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简直觉得好笑又可爱。 “你上回见胡三姑娘也是这样说,这会儿见了新的大美人,就又移情别恋了?” 陆驿逗她道。 陆小红立刻摇头,说:“不是的。胡姐姐是不一样的美人。胡姐姐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虽然长相明艳,但是说起话来一听就是位女侠人物。” “今天来的这位,是顶顶好看的绝色容光!” “没有别的,就是硬美!” “那叫一个!天地为之变色!绝顶尤物!温香软玉!人间富贵花!正中的我心巴的朱砂痣!” 陆驿被陆小红逗笑了。 “行,那你把这位把你美得找不着北的客人请进来吧。” 陆小红腼腆一笑,转身跑了。 陆驿正疑心陆小红这腼腆劲儿是不是随了自己。 就看陆小红引着一位藕粉净色的丝缎长裙的女子从前店来到院子里。 万华清净神树的叶子被风吹动,发出了一些沙沙声。 掩藏在树上的柳叶有些好奇的探头,他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大美人,能把陆小红刚见了一面就迷得神魂颠倒。 美人带着一阵香风靠近了。 “陆老板,久仰久仰。”她非常有礼貌的主动伸了伸手。 陆驿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在他的那个年代,男女又大防得厉害。 陆·真·古代人·迂腐儒生·驿十分不习惯和成年女性有肢体接触。 就拱了拱手,没有去握那美人主动伸出来的手。 美人的惊讶稍纵即逝,她很机灵的没有追问,只是把手收了回来,还笑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可能是我香水味太浓了,陆老板怕染上。” “不好意思啊,陆老板,我确实爱浓香。” “还请陆老板多担待。” “实在是人死了,有些感知不太灵光,需要下重料。” 第39章 花盈月 那位连头发丝儿都染着香气的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十分坦然的说自己香水味重是因为自己是个死人,所以感知不太灵光。 站在旁边一直没走的陆小红,正眼睛都快黏在对方身上的欣赏美人呢。 闻声十分错愕。 “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啊。”陆小红下意识的说道。 美人掩嘴笑道:“要是你这小丫头都能一眼看出来我死了,那我可还怎么行走江湖?” 然后大美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十分娇憨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啊,我是唐突了,登门拜访这么久,都没有自我介绍。” “我是花盈月,也是游魂清扫使者。” 陆驿请她坐下,先给她也沏了杯茶。 陆驿叫人还是老派的叫法,喜欢称呼人为x姑娘。花盈月这个姓氏倒叫陆驿有些不好开口了。 陆驿略一思忖,开口道:“盈月姑娘,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场缘分。” 着实给陆小红惊了一跳。 没想到自家陆爹平时看起来好像看谁都像看截树杈子似的,一视同仁。 这会儿见了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给主动上座沏茶不说,还开口就叫人家名字。 搭讪的由头还这么老土。 要知道唐晓天和陆驿认识这么久,到现在也还是被陆驿客客气气的称为“唐队长”。 花盈月愣了一下,又笑了。 她一笑,陆小红只觉得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陆老板果然……”花盈月笑吟吟的,话却只说了半句。 陆驿也笑,没有接话。 陆小红在旁边看两人心照不宣的样子,有点疑惑。 “我这次登门,就是为了这场前缘。”花盈月说道。 “我欠你半个人情,这半个人情也是系统让我欠下的,我本不是太情愿。” “但是我看过你的几场直播,觉得陆老板这人,有意思,很对我胃口。” “本想着,等你能独立闯到四级难度了,我再来找你,送你半场五级难度的清扫,当是还了人情。”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想和陆老板,常来常往。” 花盈月说完,暗示意味非常明显的盯着陆驿,眨了眨眼。 陆小红心里一震。 虽然她理论上知道陆驿是一个外表年轻,内里不知年岁几何的老妖怪,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看这大美人的意思, 她不会是想当自己后妈吧?! 陆小红一时思绪万千,脑子里快速闪过“我爱上的人爱上了我父亲”“这是一个lonely的问题”“小妈文学”等一干乱七八糟的念头。 陆驿却还是那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只是笑着说, “也好,陆某还经营一点小生意,盈月姑娘要是有金银元宝纸扎仆役的需求,也欢迎订购。” 陆小红站在旁边,只恨他是块木头。 花盈月倒是咯咯笑起来。 “好~好~” 花盈月笑得身子前后晃了晃,陆小红立刻脸又涨红了两分。 好白…… 花盈月又开口道:“我原打算是等你完成一次四级难度的清扫,就登门的。” “结果你一天过了两场,实在是让人佩服。” “但是我也要提醒一声陆老板。” “前三级的清扫,对你来说可能很简单,从四级开始,就会有一个明显的难度上升。” “如果说新手试炼是面试,那前三级就是试用期。” “从四级开始往后,才算是过了试用期,开始正式面对一些吃人恶鬼。” “我原本是打算送你半场五级,现在看来,对你来说还不算太难。” “至于六级的难度,我自己倒是能过,但是暂时也不敢托大带人。” 花盈月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自带一个撩拨的上扬尾音。 陆驿倒是难得的疑惑了一下,开口问道, “送我半场五级,是什么意思?” 花盈月仍旧笑眯眯的解释道, “就是我接到了一个五级任务,把你算进同行人员,你就也会触发这个任务。” “接下来,只要我顺利完成这场清扫,那你也会获得一样的五级奖励。” “只是我在做清扫的时候,你不能离开太远,需要随行。” “这也是公会里常用的带新人的法子。” “你知道的,陆老板,新人命短,要是没人带着过高级任务,活不了多久的。”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陆老板这样,才来了一个多月,就能一天过两场四级。” “一级清扫才30天寿命,至于那运气不好的,一个月都未必能触发一次清扫。” “所以新人不加入公会的话,前期就会因为寿命告罄而死亡一大批。” “新人们才会这么挤破头的想要加入公会。” “尤其是大公会,不光有前辈能带着过清扫,多活些日子,还有不同类型的发展路径,同行业的顶级大号带着玩儿。” “哪怕是拔苗助长都长得高一些。” 花盈月的话乍听之下似乎是在说加入公会的好处,但最后一句却别有深意。 “盈月姑娘也是来给公会做说客的?”陆驿问道。 花盈月似乎很惊讶虚捂了一下嘴,说, “天可怜见的,我都没说我是公会的人。怎么能当什么说客。” “虽然我确实是公会的人。” “但是陆老板,天地良心啊,我这次来,可全是为了你我的缘分,和那劳什子公会可没关系。” 花盈月说着,还为表诚意似的,从座位上往前倾了倾身子。 向来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的陆驿倒是坐着没动。 花盈月继续说道, “我是扑克军团的黑桃10。” “扑克军团的的花色各有各的擅长路径。” “红桃是正统玄门,方片是杂鱼,草花是盗墓的。” “至于我们黑桃嘛……” 花盈月掩嘴一笑, “全是死鬼~” 陆驿了然的点点头,举例理解道, “相当于如果进了你们公会,小红算黑桃的,出马仙胡姑娘算红桃的。” 陆驿双眼直视着花盈月的眼睛,问道, “那我呢?我算哪个分类呢?” 美色当前的陆小红还是一瞬间的就理解了陆驿在干什么。 陆驿在试探,试探花盈月对自己到底知道多少底细。 花盈月能探查到的,其他公会的高层,比如乔南烟,自然也能知道。 何况目前看来,扑克军团的内部派系繁多,更难确认登门者的立场。 花盈月却把身子又往陆驿身上靠了靠,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毫不避讳的盯着陆驿。 “陆老板来了,那当然是做会长啊~” “陆老板有兴趣吗?” “我们里应外合,杀了会长,取而代之,如何?” 第40章 黑桃红桃 当天晚上花盈月就暂住在了陆驿的院子里,同陆小红住同一厢房。 因为次日一早他们就要出发去奔赴那个五级的清扫任务了。 当天入夜之后,李不平还登门了一次。 他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对这些玄门的道理体面,还是十分讲究的。 他是专程为上一次的事情做一个解释说明,再次强调他和陆驿没有私人过节,绝对没有记恨陆驿的意思。 他生怕陆驿因为不关注直播,而没有注意到自己上次的当众道歉。 还特地选了陆驿和陆小红都在家的时候登门,以防陆驿怀疑自己趁家里大人不在家,欺负陆小红。 李不平登门的时候,花盈月正在院子里,看陆驿画画。 听到陆小红在前店传来消息说李不平来了,花盈月还特地到屋子里去避了避。 毕竟扑克军团这个工会太大了,内部关系盘根错节。 黑桃组和红桃组本身关系就不算太融洽,一个是名门正道,一个是魑魅魍魉。 本就不对付的两组成员,若是在公会以外的旁人的地盘遇见,则更尴尬。 李不平规规矩矩的站在院子里,也不落座,只是强调说, “陆老板,往日种种的冤孽多是我那走偏了路子的父亲做的事。” “不管是给顾永昌当顾问,还是造下了你家那两位小朋友的杀孽,都是我父亲的错。” “我虽然是他亲生儿子,但是17岁就因为受不了他的形式做派,离家出走了,后来又另拜了其他师门。” “称得上是父子情断。” “我不认可他,他也看不上我。” “只是他毕竟是死了,我作为人子,为着那一点血脉情,总也得报个仇。” 陆驿搁下画笔,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 看不出他曾经对李不平指桑骂槐那个刻薄劲儿。 “我们第一次碰面,你在顾永昌那里,想要支走我,也是因为你是为了复仇去的,是吗?” 李不平点点头。 陆驿又继续说道, “后来我说看出那六个厉鬼,你就晓得我大概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才接受我一起参与了那次清扫。” 李不平点点头,又摇摇头,补充道, “我确实看出来你也想弄死他。但我那次并不是为了清扫任务去的。纯粹是个人恩怨。” “弄死顾永昌也好,弄死梁修也好,我都没有接任务,纯粹是私人恩怨。” 站在一旁的陆小红却听得有些疑惑,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既然是去报仇的,既然也想要杀了梁修,那天在新世界百货的旧址上为什么这么拼命?” 李不平笑了。 这个笑容倒也没有嘲弄陆小红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陆小红虽然早夭,但是遇到了一个这么护着她的主人,真拿她当孩子养,以至于把心性养的如此天真。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拿自己当畜生养,又嫉恨自己的天赋,实在是…… 李不平说道, “那天其实不管你来与不来,我都是想要杀了他的。” “区别只是我可能不会选择新世界百货,我会让他死在自己家里,或者死在顾永昌家里。” “至于这么拼命……” “一方面我自小被称为天才,17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自觉天资聪颖,又不愿意受到家族桎梏,不愿意按我父亲指的路走。” “像我们这样的家传玄门,一般来说我叛出自己家门之后,是很难有其他的玄门正道收留我的。” “大家都要彼此顾着一些体面,若是收留我这个李家的叛徒。那我师父见了李家也面子上过不去。” “但是我确实天资出众,17岁差点被家族灭口的时候,意外进入游魂清扫系统,认识了我师父。” “游魂清扫使者都是死过一回的人,没这么多讲究,倒是给了我一条出路。” “后来我父亲死了,我更是回到李家成为了现在李家的掌门人。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李家年轻一辈里,没有比我强的。” 李不平站在院子里,话语间透出一股当年天才少年的傲气来。 “我从小被众星捧月当做天才长大,我第一次遇见陆老板这样,比我年轻,却能让我拼尽全力也赢不了的人。” “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身手的。” “另一方面,我杀梁修是为了报仇。” “哪有人报杀父之仇想要假手于人呢?” “我是想亲自动手的。” “但无奈技不如人。” “梁修这条命让陆老板收了去,我也无话可说。” 李不平走后,花盈月从屋子里出来,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了一句“红桃组倒也难得有几个正常人”。 陆小红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问道:“难道红桃组的其他人,都不正常吗?” 花盈月笑了,说:“你想,大家都在游魂清扫系统里,早都是起码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 “搞不好哪一天清扫任务失败,或者系统给的寿命到了尽头,即刻就要死的。” “红桃组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不起我们这些鬼。” “每回见了,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说我们不该在人间行走,又说我们清扫游魂是同类相残,说我们魂魄不全,理智不稳,说不定哪日会失控发狂。” “觉得我们鬼低人一等,拿我们当宠物和法器看。就恨不能给我们都套上个项圈镣铐。” “都是一个组织的还搞什么物种歧视。” “我就不信真到了大限将至那一天,他们若是有本事成了鬼物还能在世间行走,他们会主动选择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既然自己终究都会走到这一步,又何苦在这个时候看不起我们黑桃组呢?” “谁死了不是一捧骨灰,一抔黄土?” “我们也不过是比他们早死了一些罢了。” 陆小红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好奇花盈月的死因,又怕自己唐突,一时有些欲言又止的。 花盈月看出来了,也没有避讳的意思,而是主动问,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死的?” 第41章 新婚丈夫 花盈月见陆小红有些犹豫,就主动问陆小红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死因。 她如此坦荡,陆小红也不好意思继续扭捏,就点点头。 一直在一旁看似专心画画的陆驿,却在此时抬起头来,说, “小红你不是见过她吗?不记得了吗?” 陆小红愣住了,想说, 这样漂亮的姐姐,我要是见过,不可能不记得啊。 花盈月却笑着点点头,认可了陆驿的说法, 陆小红更疑惑了,自己和陆驿认识拢共也没多久的时间。 怎么会有见过大美女却忘记了这样子荒唐的事情呢! 陆驿见陆小红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就提醒她说, “在你的公寓,洗衣机,小女孩。” 陆小红猛然反应过来,大吃一惊的看向花盈月。 花盈月却只是又笑着点了点头,默认了。 “你不是……?哦,对,你已经死了。” 陆小红想起来, “你当年就死了,是吗?” 花盈月笑吟吟的,给了陆小红一个肯定的眼神。 陆小红又讷讷的说:“那你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花盈月简直被陆小红可爱到了,笑得花枝乱颤,说, “我们鬼物啊。修行的越强大,对自己的外貌的掌控力就越强。” 陆小红十分震惊。 但是因为她本身也是一个新死没多久的鬼,也没有什么鬼界的前辈可以讨教,所以一时也不知这些鬼界的规矩。 陆驿倒是想起来,当时的刘晓薇也是改了样貌出现的。 自己虽然和鬼打交道的多,但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鬼修,而且离群索居,也不知道这些鬼界约定俗成的道理。 让小红多和花盈月来往,倒是对小红的成长有好处。 陆驿这么想着,打定主意以后要让小红多去社交。 花盈月继续补充说道:“所以我才说我欠陆老板半个人情。” “虽然当年我自己做了鬼之后,确实是亲手杀了那个把我塞进洗衣机的所谓的奶奶。” “但是仍然有一些残存的怨念碎片游荡在外面,以至于我自身的神魂一直不太完整。” “我还找了很久,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我的这一片怨念,被游魂清扫系统收走,放在了你的怨念场里,成为一个独立小场景的。” “但是当时我已经是游魂清扫使者了。无法进入新手试炼场。” “所以其实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断头公寓什么时候能被人打穿。” “谁知道一等就等到你百人斩了,这些菜鸟新手还没通过。” “要不是陆老板,我的那片执念也不会消散,我还得多谢他。” “那个场景里的一小片执念消散后,我的实力突飞猛进了一大块。” “最近正在消化这一段增长的实力,后期我的排名可能还能再往前靠一靠。” “所以我说算是承了陆老板的人情。” “我们修行者是这样的,特别在乎因果。” “所以这半个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给他的,” “哪怕我确实也知道他其实并不需要我带他过一个五级难度的副本。” 花盈月当然知道陆驿的实力要自己通过一场五级清扫毫无难度,但是自己的因果必须要偿还,那让陆驿省省力,自己再附赠一些游魂清扫系统的消息,倒也不算太占陆驿的便宜。 …… 第二天,陆驿把陆小红和柳叶都留在家里,独自跟着花盈月出门了。 走之前陆驿还千叮咛万嘱咐的,抓着柳叶强调要看好妹妹。 给柳叶烦得,板着一张小脸。搞得小红都担心陆驿出门后,柳叶会打自己一顿出出气。 花盈月开的是一辆和她本人娇媚气质完全不一致的黑色的奔驰大g。 整个车身非常硬朗,所有线条都是直角,哑光黑色配合越野车应有的刚劲线条,豪华又古典。 陆驿一看到这辆车,眼睛立刻就挪不开了。 虽然上次他看到乔南烟的卡宴也非常喜欢,但是眼前这辆车显然更合他的胃口。 两人就此上路。 花盈月见陆驿似乎对自己的车非常感兴趣,就主动在路上同陆驿聊起来。 “陆老板喜欢车就买一辆嘛。” “咱们这样在在游魂清扫系统里带人过副本都是要收钱的。” “以陆老板的能力和名声,一周赚一辆车不成问题啊。” 对上陆驿震惊的“还能这样?!”眼神,花盈月笑眯眯的说, “能花钱就能买到寿命,多得是人上赶着来送钱。” “现在的市场平均价格大概是1万块钱一天寿命。相当于一级副本就是30万。” “像这样的五级副本可以换150天寿命那就是150万。” “所以做到高级的游魂清扫使者就没有缺钱的,想买车,随便带几个菜鸟过几个初级清扫任务,也能赚钱了。” 路上,花迎月跟陆驿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一次的五级副本,要去外省的一个山村里。 这次的五级副本难度并不算太大,它主要是由多个小副本组成的。 花盈月一边单手搭着车窗,窗外略带热意的风把她卷曲的长发吹得扬起, 一边带着十分好心情的明媚笑意和陆驿说, “陆老板放松一些,就当是来度假的。” “毕竟说好了是我要送你半场的。” 花盈月有些调皮的玩笑了一句, “平日里都是陆老板一力降十会的带飞全场,今天也试试我的路子呢?” 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一直开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跨过了省界。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两人把车开到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 花盈月就在一个小城市里,轻车熟路的找到一个熟悉的修车店。 店里迎出来一个寸头壮汉,对着花盈月露出非常阳光的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花姐,车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才看到花盈月这次带了个小白脸过来,寸头壮汉龇着的一口大白牙马上收了回去。 陆驿也不生气,只觉得对面的变脸绝技有些好笑。 花盈月装作不知,只是把自己的车放在店里,换了一辆更为低调的车开。 陆驿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操作。 花盈月眨眨眼睛说:“大公会嘛,就是配套更周全一些。”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新婚丈夫,我们两个是越野爱好者,特地来这个山村里面徒步的。” 第42章 野男人是谁?! 一对年轻的夫妇穿着冲锋衣,手拿登山杖走在鲜少有人经过的山林间。 看两人穿着打扮,看得出是登山爱好者。 正是换了一身装备的陆驿和花盈月。 花盈月在之前是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到了这山里装备一换,气息一变,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小家碧玉的新婚少妇。 陆驿不理解,但陆驿配合。 花盈月则是笑着说:“清扫工作那么多,那么无聊,总得给自己找一点乐子才是。” “不然鬼生漫漫,何以排解呢。” 两人一直在山里走了约摸有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一户人家。 那是一户普通的农户。 院里养着猪,小小的围栏围起来了。 院子里有一个妇女正在洗衣服,看见如此偏远山村里出现两个不认识的人,眼神似乎有一些戒备。 于是花盈月首先开口了,说, “这位姐姐,不好意思,我们是两个登山爱好者,来这山里面徒步。” “但是现在好像有一点迷路了,看着天色有些晚了,我们也不敢乱走,怕遇上野兽。” “想问能不能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放心,我们会付钱的。” 那位妇女仍然有一些戒备的看着他们,但是一听到花盈月愿意给钱,脸上立刻绽放出一种热情的笑容来。 嘴里说着“什么钱不钱的,主要是好客”,就把两人引进屋子里。 还给两人倒了一碗烧过又凉透的开水。 花盈月笑着感谢了对方,先掏了两百块钱出来。 那位妇女一边说:“哎!这怎么好,哪里要这么许多钱!” 一边喜滋滋的收下了。 当时天色确实已经晚了,已经接近4点,在山里越发感觉日头偏西,光线昏暗。 那妇女见花盈月两人大方。也十分热情。 除了自家菜地里种的菜外,还预备给两人杀一只鸡吃。 到了将近5点的时候,妇女的丈夫回来了。 他似乎是在镇上做工。 平日里就只有妇女一个人在家。操持家务,种菜,喂猪。 男人回来见家里有两个陌生人,脸上也立刻充满了戒备的神色。 他立刻把自己的妻子拉到一边,问这俩人是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花盈月两人听见。 他妻子怕他这种问法得罪了财神爷,立刻说:“这是城里来的夫妻小两口,想借我们这地方歇一歇脚。” “人家给钱了的。你别摆脸色。” 男人一听说对方给钱,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女人又冲着男人比了比两根手指,意思是已经给了两百块了。 男人这才面色好转起来,冲着陆驿点了点头。 早在两人踏进这个小院,花盈月同那个妇人讲第一句话的时候,游魂清扫直播就已经开启了。 像花盈月这样成名已久的清扫使者,又是如此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自然是关注度很高。 这样美艳女鬼的设定在哪里都是十分抓人眼球的。 所以一向来都是粉丝众多,在热度榜上向来都是居高不下。 如今直播一开启,大量观众涌入。 【老婆贴贴!】 【好久没有看到我老婆了,老婆,我好想你~】 【我靠!老婆怎么挽着一个野男人?这个野男人是谁?】 【野男人是谁?!】 【小白脸!放开我老婆!呜呜呜,我还没搂过我老婆呢!你把手撒开!把手撒开!】 那一头陆驿的直播间也开启了。 他的热度虽然远远不及花盈月,但是到底也算一个新手榜上颇有关注度的新秀黑马。 因此直播一开启,也是有观众立刻叫了起来。 【陆驿身边这是谁?好像不是我们小红啊。】 立刻有眼尖的观众来报,说这是扑克军团的黑桃10。 【这可是出了名的!索命艳鬼!花盈月啊!】 【我们陆神也是出息了!新手榜和总榜可是有壁的啊!我们陆神才来了多久!搭档直接换成总榜高手!】 【别的不说!黑桃10的直播可是出了名的可观赏度高】 【这姐姐可是!演技派清扫大top!美人三分泪,演到你心碎】 第43章 老公~ 收了钱的屋主夫妇对于陆驿和花盈月还是挺热情的。 那妇女立刻张罗着要把主卧收拾出来,把房间让给陆驿和花盈月住。 花盈月立刻连连推辞,说 “大姐,我们只是路过的,打扰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占你们的房间。” “我们住在旁边这个房间就可以了。” 屋主太太也拗不过他们。只好把闲置的厢房勉强收拾了一下。 连床板都是用木板现搭的。 上面铺的也是打了补丁的旧床单。 屋主太太似乎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 花盈月倒是非常体贴,说:“没关系,我们本来也带了睡袋和衣服。” “将就一晚就是了,没得让你们劳师动众的。” 花盈月非常主动的上手和那妇人一起铺床。 行动间,花盈月无意露出手腕上的一只金手镯。 那妇人立刻视线就忍不住被这只金灿灿的大金镯子吸引了。 花盈月注意到对方正在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还大大方方的展示给对方看。 她面上带着一些幸福又害羞的表情,说, “这是我结婚的时候老公给我买的。我们才结婚不到一年呐~” 那妇人双眼简直都要黏在这个金镯子上了。 这金镯子真好看啊,又粗又实,上头还用细细的金丝缠了龙凤花纹。龙爪凤眼都镶嵌了漂亮的宝石。 听到花盈月带着笑意的声音,那妇人不禁眼底里闪过一丝暗色。 两人铺完床,屋主太太就回到厨房里去生火做饭。 像这样的乡下地方,一般做饭都是女人的事儿。 但她却把自己的丈夫拉到厨房一块儿帮忙,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 然后男人就去后院里杀鸡了。 女人则在灶台上先烧了一锅热水出来,非常热情主动的端到陆驿和花盈月的房间,招呼二人先洗个脚。 “你们爬山爬了一路也累了,不如先泡个脚,松泛松泛。” “饭马上就好。” “这里有两双新的拖鞋,你们先穿。” 花盈月很客气很礼貌的谢谢屋主,完全没有流露出来对他们手她手上那两双塑料拖鞋的嫌弃。 这种拖鞋早就在城市里看不到了,是那种廉价又粗制滥造的塑料制品。 既不防滑,还容易断裂,裂口又锋利,会割伤脚。 待屋主太太走了之后,陆驿才终于得空,问花盈月到底是在干什么。 花盈月却还是笑眯眯的。 今天的她,穿着朴素,黑色的长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脸上带着一点淡妆,更显得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看起来好似真的是一个温和幸福的小女人。 “我们两个愣头青,主动跑到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手腕上还有这么个明晃晃的大金镯,被人看了去了。” “诶呀,相公,你说,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花盈月有些矫揉造作的,娇滴滴的往陆驿身上一倒,然后撑不住自己先笑了,滚在了床上。 …… 到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最中心就放着一锅鸡汤。 屋主夫妇非常热情的招呼陆驿和花盈月, “客人吃,这是给你们杀的鸡,趁热喝口汤。” 花盈月一脸受宠若惊,依然保持了小鸟依人的谦让形象,很有礼貌的小声推辞说,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也吃,我们俩哪吃得了这么大一只鸡呀?” 屋主夫妇却不由分的拒绝道, “你们付了钱的,这鸡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我们虽然是乡下人,也是知道分寸的。” “你们付了钱的这鸡,我们绝不会来动。都是你们的,你们快趁热吃吧。剩了还浪费。” “这鸡可是村里散养的下蛋的母鸡,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 “你们城里估计吃不上这么散养的土鸡,快尝尝!” 说着还非常主动的往花盈月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花盈月拗不过,只好吃了。 见花盈月非常斯文的一口一口撕着屋主太太夹给她的鸡腿,夫妇俩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得逞。 然而陆驿却发现屋主丈夫看着花盈月的眼神,显然又有更深一层的意味。 确实,相比屋主太太这样整天卖力气干农活的乡野村妇。 花盈月这样身娇肉嫩又带着一丝韵味的少妇,显然对于男人的吸引力更大。 一顿热汤热饭过后,花盈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挽住陆驿的胳膊撒娇道, “老公,我好困啊~” 陆驿刚才也就着鸡汤吃了不少,加上两人白天又爬了许久的山路,此时显然也有一些饭后的困倦。 屋主夫妇又非常热情的跟他们说, “你们俩先去睡吧,你们的鞋我给你们刷了,就晾在院子里。” “现在天热,明天一早就能干。” “你们早些睡吧。” 陆驿有些不好意思,向屋主夫妇道了谢,就带着花盈月回到他们铺好床的侧边厢房去了。 屋主夫妇则相视一笑。 其中屋主丈夫的表情更是有一些期待和淫邪。 被自家婆娘伸手捶了一下。 他嘿嘿一笑,露着一口满是牙垢的黄牙,也不多说什么。 两人就先把碗筷都收拾了。 毕竟今天晚上,这个洗菜和洗碗共用的木盆,还有别的用处呢。 第44章 小娘皮 这次陆驿出门的时候,考虑到出门好几天,纠结一番,还是打算把手机留给陆小红。 自己则带着一只没有安装游魂清扫系统app的老年机出了门。 所以这会儿的陆小红正躺在院子里,端着手机看陆驿和花盈月的表演。 挂在树上的柳叶也从树叶也装作不在意,却从树叶缝隙里盯着这一块小小的屏幕。 “你以前就叫小红吗?”柳叶冷不丁的出声问道。 陆小红心里知道柳叶一直在树上观察动静,倒也没有被吓一跳。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 “不是的,这个名字是我死后陆爹给我起的。” 柳叶很人性化的撇了撇嘴角,没有再说话。 虽然柳叶时常表现出来不太服陆驿管教的样子,但他其实是承陆驿的情的。 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当时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了。 陆驿把自己接回家里,还让自己随便用这天地至宝——万华清净神树来养伤。 柳叶心里当然清楚这是很大的恩情,但是他之前一直对小青这个儿戏一般的名字接受度不太良好。 直到他发现小红的名字也如儿戏一般。 原来这不单给我一个人的,而是别的姑娘都有。 柳叶突然觉得心态也不是这么崩溃了。 而那一头屋主夫妇一个烧热水,一个磨砍柴刀,大半夜的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他们的动静不算小,却似乎根本不担心屋子里的客人听见。 “当家的,这次的这个小娘皮,长得好看哈?”那妇人一边烧火一边说道。 “是好看,待会好好弄一弄。”那男人一边磨刀一边随口答道。 一想到刚才花盈月那白花花的胳膊,还有穿在塑料凉拖里的白嫩嫩的小脚丫,男人就心猿意马起来,不禁把刀磨得更快一些。 “干什么?还想收一房小的不成?”那妇人眉毛都倒竖起来。 “哪里能,万一跑了麻烦,还是杀了干净。”男人憨厚的笑道, “再说了,你不是眼馋她那大金镯子嘛,待会儿就给你整来。” 一提到那个金镯子,女人有些忍不住话头了。 “那金镯子是真的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精细的哩!” 她咂咂嘴,继续说道, “当初我妹那个金项链,也就这么细细一条,哪有今天那个小娘皮胳膊上的扎实!” “妈的,命真好啊!你看看人家男人,结婚就给买这么大的金镯子,你看看你!嫁给你我得着了个啥?连个婚纱都么穿过!” 男人听自己婆娘又拿自己跟别的汉子比,还是这么一个小白脸,有些不乐意了。 “咋嘞?人家有钱你咋不嫁给人家?你咋不看看你啥模样,人家媳妇啥模样?” 俩人吵吵嚷嚷的,但手上一点儿没歇下,就这么一点活儿,很快就收拾停当了。 刚才晚饭的鸡汤里,屋主夫妇下了药,那可是杀猪的时候用来让猪失去力气的兽药。 寻常人吃了别说被吵醒,只怕是刀子砍在身上都醒不来。 于是屋主夫妇,趁着月色,推开了客人住着的那间侧边厢房。 只见房间里,简易木板搭成的床上,两个睡袋里头的年轻夫妇正在熟睡。 第45章 好哥哥~ 时光倒回到屋主夫妇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此时的花盈月和陆驿各自塞在自己的睡袋里。 俩人正在窃窃私语,还为了防止被待会儿要钓鱼执法的屋主夫妇听见,头凑近了,压低了声音。 “待会儿你可别急着动手。”花盈月用气音反复强调道。 陆驿其实倒不在乎是用什么方法,他平时那种粗暴的破局方法纯粹是因为他懒。 现在能在一线观看表演,也是不错的。 于是陆驿十分温顺的点了点头。 “还敢偷瞄老娘,待会儿给他眼珠子都挖出来当摔炮玩儿。”花盈月磨着牙说道。 陆驿一怔,这口吻和花盈月平时不太一样,旋即他又想起,这位可是在六岁的时候,死后就能直接把奶奶折手断脚塞进洗衣机的小孩鬼。 前面提过,小孩哪怕是枉死的,也很难成厉鬼。但是眼前这位显然是成名已久的一方厉鬼,甚至已经成长到了可以改变长相,在活人为主流的游魂清扫系统里,硬生生杀进到排名靠前。 实在是,当代猛女。 很快两人就听到了厨房里磨刀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知道是屋主夫妇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于是花盈月也不再等待,开启了她作为一方大鬼的领域。 也就是把陆驿拉进了他的怨念场,陆驿这是第一次被队友鬼物拉进怨念场,感觉十分的新奇。 鬼屋的怨念场本质上是一种领域。 对于比较初级的鬼物来说,怨念场是反复重复他们死亡现场,又或者是,到了化成鬼的地步也念念不忘的场景,的反复重演。 怨念场里的场景和时间,并不能根据初级鬼物的主观意识来改变。 比如烂尾楼里借了柳叶的力的丽丽,还有新手副本的boss姚晶晶。 然而实际上大多数的游魂,甚至连怨念场都凝结不出来,比如葛雯和刘晓薇。她们只能被称为游魂,连鬼物都称不上。 但是到了花盈月这种程度的大鬼,她的怨念场可以随时随地开启。 本质上是一种对某一立体空间的绝对掌握。 屋主夫妇推开了门。 那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 在黑暗中都能看见锋利刀刃的反光。 简陋的木板床上有两个睡袋,一个蓝色,一个粉色。 粉色那个有长发露在睡袋外面,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两个睡袋里分别睡的人是谁。 于是男人毫不犹豫的就一刀砍在了那个蓝色的睡袋上。 这男人平日里杀猪打猎,先前也曾杀过人。 他觉得今日的手感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但是睡袋口子上露着几撮短发,显然有人睡着的。 屋主夫妇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可以看到这间屋子的房门,没有人出过门。 这间屋子就这么大,这男人还能跑去哪儿? 何况他们又喝了有药的鸡汤,连外出的鞋子都被洗了,晾在院子里。 总不可能穿着那双极不合脚的塑料拖鞋在深夜里翻山吧。 在这荒郊野岭的,这对傻乎乎的,带着城市规则规训过的,天真守序讲礼貌的年轻夫妻,怎么可能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男人抓着砍柴刀,对着那个蓝色的睡袋就是一阵猛劈乱砍,足足砍了二三十下才停下来。 然后他才掉过头去看那个粉色的睡袋。 出乎他意料的, 粉色睡袋里的「花盈月」并没有睡着。 她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看着男人。 把男人的兽欲看的越发高涨。 “你老实点,让我爽一爽,不然我就像剁你男人一样剁了你!” 男人用砍柴刀指着睡袋里的「花盈月」,恶狠狠的威胁道。 然而那个看起来温顺乖巧的城里来的少妇,却看起来并不是很害怕。 「花盈月」撅了噘嘴,开口道:“这位哥哥,你别着急啊。” 男人愣住了。 这女人的嗓音娇娇嗲嗲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她那一声“哥哥”叫得如此婉转妩媚,让男人的骨头都酥了三分。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紧接着又迅速向下奔涌而去。 原本凶神恶煞、杀人劫财不眨眼的悍匪,此时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身子骨软绵绵的,手里用来指着她的砍刀不自觉的就放下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却变得异常坚硬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你……你什么意思?”男人结结巴巴的说。 「花盈月」从睡袋里坐了起来,细腻柔软的皮肉,在月光下简直白得发光。 她在睡袋里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衣,这会儿被睡袋弄乱了,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甚至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乳沟。 她原本就长得漂亮,如此清凉的着装,又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迟钝,简直又纯又欲,让男人的目光无法移开。 他的喘气声立刻就变粗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本来也不爱我这个老公,你也看到了,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喜欢这样柔弱的小白脸呢?” “我当然是喜欢哥哥这样有男子气概的真男人了~” 「花盈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一把又甜又腻的嗓音,在夜色里平添了一些撩拨勾引的意味。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地抬起手,洁白匀称的胳膊如白玉一般,轻轻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和睡乱了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她那丰满的胸脯微微颤动着,身上大片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男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换来「花盈月」一声娇笑。 然后她用手一拨,长发就挪到胸前来,遮住了那片白花花的春光。 “但是我是不肯做小的。” “要我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了你,我不如死了算了。” 「花盈月」拖长了声音说。 “你想要我,也不是不行……” “好哥哥,你把你那婆娘杀了,我同你过~” 第46章 她们都是旅馆,我才是家 平时的花盈月都够勾魂夺魄了,遑论是纯欲少妇版本的「花盈月」。 她几声娇滴滴的哥哥一喊,别说是没见过什么美女的乡野村夫了,就算是弹幕这些见过花盈月手段的观众都疯了。 【姐姐杀我!】 【啊啊啊!老婆!老婆!】 【我被姐姐迷倒了,要姐姐亲亲才会好起来】 【不要勾引他了!勾引我吧!我来杀他们!我就是姐姐最忠诚的好狗!】 然而此时的花盈月本人,则和陆驿一起,悠闲的坐在窗边。 一边吹着山野间的微风,一边欣赏眼前这个屋主,手里握着砍柴刀,对着床上放着的一个纸人发情。 是的,陆驿和花盈月本人并不在睡袋里,只是放了两个纸人进去,又用花盈月对怨念场的控制,混淆了感知。 从头到尾,那个「花盈月」都只是被花盈月本鬼操纵的一种怨念场里的幻境而已。 陆驿倒并不算一个老古板,对于女鬼用美色撩拨歹徒骗的他们自相残杀这种事情,接受度良好。 他只是觉得近距离围观一个臭烘烘的男人发情的样子,有点恶心。 “非得这样吗?” 陆驿皱着眉,神色有些嫌弃的看着裤裆隆起的屋主。 花盈月对这种戏码和丑态,早就见多不怪。 反倒是陆驿这副样子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我这个怨念场呢,其实我也只是投放了一些诱导而已,但是它的具体呈现方式还是会受到进入者自身人性的影响。” “比如说,如果是那种嗜好杀戮的人进来了,那么他这会儿看到的场景就应该是,「我」和「你」都已经被剁成肉泥,周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而如果是那种贪恋财产的人进来了,那么他这会儿看到的场景就应该是,我们的随身行李里面都装满了百元大钞,或者是一堆堆的金条。” “至于现在眼前这副荒唐的样子,则主要是因为他本心淫邪。” 花盈月说着,忍不住好奇起来,她贴过去,凑到了陆驿耳边,近到游魂清扫直播录不到声音的距离。 “那如果是陆老板,会看到什么呢?” 女鬼明明不需要呼吸,却有吹出的微小气流打在了陆驿的耳朵上。 陆驿稍稍往后避了避,回头看花盈月的时候扬了扬眉毛,没有回答。 花盈月感觉到陆驿确实不喜欢和人靠近,立刻很识相的后撤,告饶似的举起双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收敛起调笑的心思,翘起的二郎腿晃了晃,说道, “那我们接着看戏。” 眼前的屋主显然已经被自己的小头控制。 他以前就不太喜欢自己的老婆,总觉得她长得粗壮,比不上洗头店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妹们。 但他没想过,家里这么穷,他的老婆还得去田里干活。 长期在太阳下劳作,她的皮肤变得黝黑、衰老且粗糙。 每天还要挑水、洗衣服、砍柴、做饭,这让她的关节变得粗大,身体也变得膀大腰圆,但也因此拥有了一身好力气。 然而,现在他满心满眼,想的全都是那个从城里来的美丽少妇。 她不仅长得漂亮,还风骚性感,娇声娇气地说想要跟他一起生活。 屋主握紧了手里的砍柴刀,却似乎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是那小娘皮那柔若无骨的雪白细腻的小手。 他顿时生出无限豪气来,抓着刀就去了厨房。 屋主婆娘正在厨房里烧水,打算待会儿就把那对怨鬼小夫妻的衣服和睡袋洗了。 要是能留下的话,那可是好东西。 尤其是他俩刚来的时候,穿在外头的那个冲锋衣。 先前屋主夫妇杀过一些零散的旅客,穿过那个衣服,实在是防风又保暖。 今天这对夫妻看起来就是有钱的,想来也应该是是好衣裳。 她正盘算着那个大金镯子呢,就看见自家男人拿着砍柴刀从那侧边厢房出来了。 “当家的,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她还笑着打趣了一句。 她哪里不晓得自己男人是要拿那个城里来的爽一爽。 但是她不在乎,也并没有什么嫉妒的心思。 爽完了就要杀了的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她们都是旅馆,我才是家。 男人嘛,出去乐呵乐呵又不吃亏。 屋主婆娘喜滋滋的转身去端热水,想让自家男人先擦擦身上手上的血水。 却没想到! 男人狠狠地举起手中的砍柴刀,朝着婆娘的后背劈去! 婆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往前扑倒。 然而,就在她前方,正是灶台上那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热水!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热水溅起,泼洒在了婆娘的身上。 她的皮肤被烫得发红,头发也湿透了,贴在脸上。 婆娘痛苦地尖叫着,试图从锅中挣扎出来。她的手胡乱挥舞着,却又碰到了热锅的边缘,再次烫伤了自己。 婆娘的叫声越来越凄惨,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热水蒸腾,将整个厨房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和恐惧的尖叫声。 她终于挣扎着离开了恐怖的滚烫的热水锅。 背后那拿着刀的疯了似的男人,和眼前这一大盆给别人准备的滚烫的热水,将女人紧紧地夹在中间。 她不明白,明明是去杀旅客的男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手。 女人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嘴里忍不住一直发出哀哀痛叫。 她还试图挣扎着起身,但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动弹。 而此时,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再一次挥舞着砍柴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向婆娘。 每一刀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仇恨,仿佛要将婆娘碎尸万段。 婆娘的鲜血溅洒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眼神也开始黯淡无光。 但男人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双眼充满血丝,表情扭曲得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的鲜血溅满了整个厨房,她的尸体几乎被男人剁碎了,场面极其血腥。 浓重的血腥味一直飘出了厨房,充满了整个小院。 男人喘着粗气,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砍柴刀,似乎杀戮让他感觉到更兴奋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林中弥漫着雾气,小院外影影绰绰。 分不清是树影,还是被这对狼狈为奸、谋财害命的夫妇杀害的无辜旅人们。 第47章 一报还一报! 男人一时邪火上头。 他握着砍柴刀,毫不犹豫地将其刺向自己的妻子——那个曾经与他共度风雨、却又一同犯罪的女人。 她的生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鲜血溅满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站在原地,微微喘着粗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漠。 他看着地上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妻子。 原来自己的枕边人,剁碎了,和自己以前杀的那些“肥猪”没什么两样。 他们把路过的,迷路落单的旅人,都当做肥猪宰。 获得的经济收益并算不大。 毕竟旅人是出来爬山的,身上并不会带很多值钱的东西。 可是再少,也比他们夫妇俩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儿和镇上打零工要多。 灶台上的那一锅热水,被女人的鲜血染红了。 男人也不嫌弃,就着一锅热腾腾的血水,洗了洗手,想了想,又搓了把脸。 整个人都湿哒哒热烘烘的,往外冒着血腥气。 那是他妻子的血。 他就这么满身血气的,一步一步的往客人住着的厢房走去。 今晚,他要迎娶一个新的妻子。 用他的旧妻子和她的旧丈夫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红毯。 男人推开房门。 月光下的「花盈月」,还像他出门前那样,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上半身穿着清凉的吊带。 大面积露出的肌肤在月光下,白惨惨的。 男人像着了魔一样的看着「花盈月」。 「花盈月」笑着,就像闻不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一样,朝他招了招手。 男人只觉得口干舌燥,某个部位已经要爆炸了。 顿时急不可耐的,像饥饿的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花盈月」却娇笑着,扭了扭身子。 “诶,诶,别着急呀~” “我还有事要说。” 他像一头饿狼一样,从后面猛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这个温香软玉、蜜罐子一样的胴体雪白的女人。 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肢,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但却没有反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着,似乎也有些意乱情迷。 男人趁机将嘴唇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地吸吮着她的肌肤,感受着她那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香气。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黑夜中分外明显。 “还说什么?别说了,我们先整吧。” 触手皆是柔软细腻的皮肉,简直就像刚熬好了凝结的油脂一样,又滑又腻。 「花盈月」欲拒还迎的挣扎了两下,然后就反手抱住了男人的胳膊。 她开口说道, “好哥哥,你还真舍得为了我杀了你婆娘啊?” 男人立刻接话道:“为了你!哪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现在有了你,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花盈月」咯咯娇笑道, “好哥哥,你对我真好。” “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男人现在满脑子都是眼前这具柔软的身躯和诱人的体香,他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 所以当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埋头在女人那娇嫩白皙的脖颈处开始乱啃起来。 「花盈月」半推半就的在床上扭来扭去,双手紧紧箍着男人的双手,嘴上继续柔声娇嗲道, “好哥哥,好哥哥,别急呀~” “我呢……” “就是喜欢粗暴的。” “不知道你接受不接受得了?” 男人一听,本就不多的理智更是荡然无存。 他像猪嘴拱食一样,把脸埋进了「花盈月」的怀里,在她身上乱拱一气。 「花盈月」被他拱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想要推开他,但只是软软的推了推,没有用力。 男人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乱摸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嗯……好香啊……” “接受……怎么不接受……我也喜欢……” 「花盈月」立刻笑起来,连连说好。 然后她反手,单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男人。 男人的双手抽了抽,没有抽出来,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我的亲亲宝贝大美人,你干什么呢?” 男人问。 「花盈月」却还是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喜欢粗暴的吗?这不是就巧了?”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花盈月」的皮肤开始异常地鼓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涌现出来。 随着她身体的变化,男人眼中的惊恐愈发强烈。 「花盈月」的身形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她的肌肉迅速隆起,体表开始长出一层细密的黑毛。 她那原本娇柔的面容渐渐扭曲变形。 那张曾经娇俏可爱的脸庞如今已面目全非,变得狰狞可怖。 她的头部变得巨大无比,额头低垂,眉骨高高耸起,使得整个脸部显得异常粗犷。 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眶之中,眼距加宽,深棕色眼眸也变得浅黄且浑浊。 原本秀气小巧的鼻子塌陷下去,只剩下两个巨大的鼻孔,鼻翼处还浮现出一道道明显的褶皱。 「花盈月」的体表被浓密的黑色长毛所覆盖,除了面部、耳朵、手足等部位外,其他地方都被毛茸茸的外皮包裹住,只留下一张丑陋不堪的脸暴露在外。 男人呆愣愣的看着怀里“美人”的脸。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他被“美人”搂在怀里了。 男人震惊到失去了语言功能,呆呆的看着搂着自己的“美人”,良久才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啊?” 眼前这个身高超过两米,肩膀又宽又圆,脖子、四肢都异常粗壮的野兽,是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铁塔一般的野兽,用力把男人搂在怀里,嘴里却发出了「花盈月」的声音。 她问:“怎么了?好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男人似乎被这个声音唤醒了一部分神智,他瞬间涨红了脸,暴怒咆哮着,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这什么东西!我&*%¥!” “你@#¥%&!” “我日*&%@!” 下一秒,他的神色又从震怒变成了惊恐! 因为他感觉到这个恐怖的直立猿猴! 在扯自己的裤子! 他想伸手去拉住自己的裤子,但双手根本挣脱不了对方恐怖的握力。 “我&%¥!你他妈比的放开老子!放开老子!” 男人疯狂挣扎,然而他的裤子,并不很支持他。 他这条裤子本就质量不算太好,加上他刚才急不可耐,色心大起,早就解开了裤腰。 这哪里经得住三两下拉扯的。 男人的裤子很快被脱下。 “你他妈!放开老子!你干什么!你放开!” 男人急得都要疯了,但是纯粹的体力压制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放过我,我错了,我错了……” 他哀哀的哭起来。 但是这个浑身覆盖黑色毛发的,身高超过两米,体重超过两百公斤的,地表最强壮的灵长类动物, 却充耳不闻。 它只是粗暴的按住了男人挣扎的身体,遵从着自己发情的身体意愿…… …… 花盈月的意识控制已经抽离了。 现在在怨念场里的,就是一只纯粹的野兽。 还是被怨念场影响了神智,已经发了情的野兽。 陆驿和花盈月还同刚才一样,在窗边站着,神色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 被一只银背大猩猩给强暴了。 陆驿这是第一次看花盈月的清扫,现在他扭头看见花盈月漂亮的脸,都觉得五味杂陈。 “你……”陆驿欲言又止。 “怎么了嘛~”花盈月眨眨眼。 “别别别,你再眨眼我觉得你马上就要变成大猩猩了。”陆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花盈月看过陆驿的清扫直播,知道这位可是面对什么妖魔鬼怪都半步不退的主儿。 向来都是鬼退后,鬼让他,什么时候见过陆驿面对鬼后退过? 眼下见他居然会躲避自己的靠近,立刻玩心大起,又紧紧的贴了上去。 “什么嘛~人家怎么会变成大猩猩~” 花盈月笑嘻嘻的凑上去,嘟着嘴叫屈道。 “这狗男人,还不是咎由自取?” “那猪圈里的游魂,你看得到吧?” “他们这两夫妇,劫杀落单的登山客,抢了东西杀了人,还拿尸体喂猪。” “那女人杀人,就被自己丈夫杀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 “淫人妻女者,其……本人必被人淫!” “那男的还奸杀女游客,那我就让他也尝尝,被奸杀的滋味呗~” “我这是……我这是替天行道!” “一报还一报!” 花盈月龇了龇牙,十分可爱。 第48章 漫漫长夜 在看到怨念场里的「花盈月」突然变成一只银背大猩猩的时候,花盈月的直播间里大家发出放肆的笑声。 直播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哥哥~你不喜欢吗?】 【粗暴,确实粗暴】 【我已经觉得我们花姐的精神本体是这只大猩猩了,谁懂?】 【emmm……我们花姐的精神体不是吗?】 那一头,陆驿的直播间则充满了问号。 【不是?啊?我的大美人?突然变成了?一只大猩猩?】 【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吗???我真该离开这个直播间出去看看了……】 【好好好,陆神多学学,下次我想看到你女装】 【前面的,big胆!】 【(小声哔哔)我也想看】 这边的银背大猩猩还没完事儿,陆驿不想待在这充满血腥味和野生动物味的房间里,率先扭头去了院子里。 花盈月没有跟出去,她就站在原地。 用抽烟的手势抽起了一根香。 就是普通的祭祀用香。 陆驿顿了顿脚步,伸手抽走了花盈月手里的香。 花盈月也不生气,笑吟吟的说:“怎么了,陆老板?” “给小红妹妹当爹当出习惯了,见不得女孩子抽烟啊?” 陆驿没接话,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定魂香。 啪的一声点燃了。 塞到花盈月刚刚夹着香的手指间。 陆驿丢下一句, “抽点好的。” 就扭头去了院子里。 留下花盈月有些怔愣的看着陆驿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还以为就是纯粹的爹,没想到还真有点意思。 花盈月见过很多男人,但是陆驿确实不一样。 似乎在陆驿眼里,自己好像依然是那个初见的样子。 刚刚变成厉鬼,报复了奶奶之后,又感觉快意,又隐隐有点担心的,六岁小女鬼。 陆驿走到院子里,皱着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这户看似温馨的农家小院,在陆驿眼里,到处都是血迹。 前院的猪圈里,几只半大的家猪,眼里闪着凶光。 这对看似热情淳朴,只是略贪小便宜的普通农户屋主夫妇,在露出狰狞面目劫财杀人后,为了处理尸体,图方便,就把尸体剁了喂猪。 导致这猪养成了以为人类是食物的认知,看到陌生人就想尝尝。 院子里有许多半片半片的残魂。 那是游客们在昏睡中被杀后留下的,残缺不全的游魂。 他们至死都未必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整个院子里都有蒸腾的血腥气, 配合着房间里的男人的惨叫声,陆驿一时竟觉得有些眼熟。 真像地狱啊。 陆驿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挥手洒出一片超度业火。 幽暗的火焰,一朵一朵的,像无数佛祖座下的莲花,把蜷缩在猪圈里的,游荡在院子里的,徘徊不去的残缺的游魂,都焚烧殆尽。 它们的神智不全,早就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在此间停留是为了什么。 它们已经忘了自己是在等什么。 陆驿告诉了它们答案。 是在等我。 送走院子里的游魂,陆驿回到屋子里。 男人早就已经连叫喊都发不出来了。 银背大猩猩失去理智的伤害,让他早就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花盈月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她就是这个怨念场的造物主,自然是她想如何便如何。 小手一挥,那个昏过去的男人又醒来了。 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地狱,折磨还未停止。 他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求……求求你……” “放过……放过我……” “求……” 花盈月笑眯眯的,还真回应了那个男人。 “你说,那些最后死在你手里的人,求过你吗?” “你放过他们了吗?” 男人发出绝望的悲鸣。 肠道破裂带出大量的鲜血。 内脏似乎都被搅碎了。 那只被花盈月控制着的大猩猩,凭着野兽的本能,全然无视人类的哀嚎, 对人类释放着最大的恶意和欲望。 看到陆驿从院子里回来,花盈月扬了扬精心描绘过的眉毛,问了一声, “有多少女人?” 陆驿知道她是在问受害者里的女性数量,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五个。” 花盈月撅了噘嘴,说:“我这人小气,有仇要报双倍。” “那就来十次吧。” “这才三次。” “漫漫长夜,” “且忍着吧,好好活着,可别死了。” “好哥哥~你可要忍住了。” “要活着受满十次,我才肯放你去死哦~” …… 次日清晨,陆驿和花盈月,就像来时一样,一身登山爱好者的装备,精神抖擞的又出发了。 身后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无活物。 第49章 开胃前菜 那天晚上,那位平日里手起刀落,杀人比杀猪还多的屋主,最后被那只银背大猩猩撕成了碎片。 整个屋子里都是鲜血和断肢。 陆驿就对着这个凶案现场,半倚在一旁的榻上,阖着双目养神小憩了一下。 花盈月则拍了拍那只大猩猩的胳膊肘——主要她只能拍到这个高度,对大猩猩说了句“辛苦了”。 就把这个身高超过两米,体重超过两百公斤的庞然大物,送回了非洲老家。 陆驿觉得这个怨念场,真是好用。 他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 不知道自家的孩子能不能强到这个份上。 又觉得鬼物修行得太强,很容易性格偏激,还是不妥。 自家孩子,弱就弱点,当个傻孩子没什么不好的。 花盈月则又摸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给公会负责善后的成员。 第二天一早,陆驿和花盈月天蒙蒙亮就出门了。 负责善后的扑克军团预备役已经到门口了。 那个圆脸小伙子是第一次见花盈月这样高级别的正式成员,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 花盈月习惯了,只是对着那预备役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 陆驿在旁边听得面色古怪。 因为这一句,和花盈月昨天晚上和那个银背大猩猩讲的,不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一模一样。 那预备役却十分兴奋,说:“花姐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花盈月笑着点点头,十分敷衍的鼓励了一下,就扭头对陆驿道, “走吧,陆老板。开完前菜就吃到这儿,我们该去吃正餐啦~” 陆驿和花盈月就此出发。 那预备役看着花盈月的背影消失在山间的小路上,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然后他才掏出另一只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他用一种惊慌失措的语气对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喂?!你好!我……我来乡下收菜!发现一户人家死人了!你们快来看看!” 等当地民警抵达的时候,经过初步勘察,基本可以确定,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从背后砍死了自己的妻子。 但是这个男主人本身,却好像是死于某种野兽的袭击。 …… 警局领导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追问道, “我们这里还有大型猛兽?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野兽的袭击?” 一线警员的面色有些为难,似乎自己也觉得很荒诞。 “根据痕迹鉴定和现场留下的毛发物种鉴定,是一种来自非洲热带雨林的大猩猩。” 警局领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非洲?大猩猩?” 一线警员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根据我们现场找到的人体组织来看,这个男性屋主在生前应该还遭遇了鸡奸。” 这位警员没有展开描述,找到的那半个屁股何止是遭遇过鸡奸,整个肛门破裂,直肠受损也很严重。 可以说这个男性屋主在遭受野兽袭击之前,就已经因为肠道破裂大出血了。 生前可以说是遭受了很严重的创伤。 “除了屋子里的屋主夫妇之外,我们还在猪圈里找到了很多人体骸骨。” “目前法医还在加班加点的拼骸骨。” “已经找到的骸骨,明确来源于起码不同的25人,时间跨度超过一年。” “而且骸骨都有被猪啃食过的痕迹。” “我们目前合理怀疑屋主夫妇连环劫杀游客,并且用家养的猪来处理尸体。” 警局领导紧紧的锁着眉头,重重抽了一口烟。 这地方的治安虽然算不上太好,但是这样连续杀害二十几个人,还是有点骇人听闻了。 相比之下,屋主被什么非洲大猩猩杀害,都显得有些不重要了。 ……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的搜寻更多线索的时候,陆驿和花盈月就如普通的登山客一样。 继续不紧不慢的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花盈月有心想和陆驿说点什么,但是她知道直播一直开着,所以一路上显得有些沉默。 陆驿则是完全没在管什么社交攀谈的,一路上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快乐。 好像他真的是来登山远足的。 “其实银背大猩猩是吃素的。” “别看它长得很巨大又吓人。其实它们是非常平和的草食性动物。” 花盈月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在直播里聊的话题。 “只是我的怨念场影响了它的认知。” 陆驿原本是没有见过这种庞然大物的,但是似乎他对野生动物的兴趣并不是很大,闻言随口问道, “那它吃了人不会消化不良吗?” 花盈月噗嗤笑出来,说: “它没有吃人,它只是把人扯碎了。” “吃脏东西当然会不消化了。” “大猩猩一般生活在热带雨林,吃植物,群居。” “我们中国大陆是没有野生的大猩猩的。” “昨天这一只,是我从非洲搞过来的。” “非本土品种,人类警察想查都无从查起。” 陆驿听到这里有了兴趣,又追问了一句, “你的怨念场可以这么用?是家传绝学吗?能外传吗?” 花盈月笑眯眯的说:“陆老板是想让小红妹妹学?” 陆驿碰到孩子教育问题,向来是很认真的,就点点头,说, “可以吗?” 花盈月眨眨眼,对着陆驿晃了晃手机,说:“我们回头聊。” 陆驿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还有直播,就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下去。 只有远在家里的陆小红,在手机前难以置信的看着屏幕,嘴里喃喃自语着, “我还以为是要当我后妈,” “结果是要抓我去补习。” “漂亮的女人,果真危险……” 像一条破布一样随便挂在死灵树上的柳叶,发出嘶嘶的笑声。 …… 又步行了将近一整个白天之后,陆驿才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人烟。 也亏得这俩,一个不是人,一个不完全是人,才能在不休息的情况下连续爬这么久的山路。 其实那都不能算是路,只是荒山野岭里稍微平整一点,能让人勉强通过的空隙而已。 只见两人前方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 老头儿身上有很明显的,年轻时候辛苦劳作后的痕迹,他驼着背,肩上还挑着东西。 陆驿和花盈月都有着绝佳的实力,哪怕隔着山间浓重的雾气,也能看清远处的细节。 那老头儿肩上挑着一根长长的农用钢叉。 这种农用的四齿叉,一般是用接近一米五的槐木作为柄,上配实心的四股叉。 那叉头长约三四十公分,又结实又尖锐,平日里主要用于开荒翻土,翻草垛也很是趁手。 陆驿和花盈月顿了顿步子,没有跟上去。 因为那老头儿肩上挑着的四齿叉上,挑着的, 是一个婴儿。 第50章 枯童塔 陆驿和花盈月看见了,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自然也拍到了。 这个曾经给陆驿手部特写的直播系统,此刻也没有闲着。 它迅速调整焦距和角度,将镜头对准了那个老头儿的肩膀。 随着画面的拉近,老头儿肩上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方便观众们看清他挑着的到底是什么。 【爬山爬了这么久,我都要睡着了】 【我靠这是一个婴儿??】 【一下子给我吓激灵了】 【我就知道!每次去深山都很刺激!】 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老头儿肩头扛着一柄长柄的农用四齿叉,宛如一个幽灵般缓缓前行。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金属叉头之上竟然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那婴儿浑身青紫,双眼紧闭。头上的胎发还湿漉漉的搭在头上。 他的四肢软软地垂挂着,随着老头儿每一步的颠簸,轻轻地摇晃着,毫无生气。 显然,这个可怜的孩子才刚刚出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因也显而易见,婴儿肚子上破开一道大口子,血水混合着肠子不断从中流淌出来,顺着钢叉滑落下去。 猩红的血液顺着叉尖蜿蜒而下,滴落在老头儿的手掌上,将其染得鲜红。 陆驿和花盈月,远远的跟在那老头儿身后,跟着那老头儿一路走,走到了一处粗糙的高塔前。 这个所谓的“塔”,其实就是个用黄泥砖头砌成的空心土堆,高度接近一个成年人,但它实在太简陋了,甚至很难被称为一个建筑。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它更像一个砌得过高的灶台,或者说像个横放着的箱笼,然后几个这样的箱笼叠在一起,竖在地上。 整个塔体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只有西边上方开了个小洞。 从远处看,陆驿感觉这就像一个个小棺材摞在了一起。 塔周围长满了茂密的野草,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这时,那个老头将肩上挑着的钢叉向前一扔,叉头上挂着的死婴正好塞进了塔上的那个小洞里。 随后,他又迅速地收回钢叉,于是那具小小的婴儿尸体便掉进了被封死的塔里。 最后,老头随意地把手上沾到的血迹抹在旁边的树叶上。 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本地的土话。 大意是“怪你命不好”“别投胎到我家了”“不许再来”“再来还杀了你” 之类的威胁恐吓。 等老头儿挑着那把鲜血淋漓,还挂着一些碎肉的农用钢叉走远了,陆驿和花盈月才走近来。 陆驿皱着眉仰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塔。 只见这个塔四四方方,由黄泥砖搭建而成,四面封死,只有西侧上方那个小小的开口。 那个开口直径之小,感觉一只肥一点的狗可能都很难通过。 塔的北面一侧,竖着刻着三个大字: 枯童塔。 塔的南面则竖着刻着另外三个大字: 启骸门。 这座塔上,黑云笼罩,而且来源不一。 细细的黑色怨念缠绕在塔身上,它们相互交织、扭曲着,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着。 这些怨念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塔身,就像一条庞大的黑龙盘旋在塔身上。 那股怨念的气息充满了腐朽和衰败,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诅咒。 从那个小小的洞口中,源源不断地冒出一股裹挟着怨念的黑烟,这黑烟带着浓烈的臭味,让人感到一阵恶心。 那股黑烟越来越浓,逐渐形成了一团浓密的黑雾,将整个塔身笼罩其中。黑雾中似乎隐藏着无数扭曲的面孔和凄厉的尖叫,让人毛骨悚然。 花盈月站在陆驿身后,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总是带着明媚妖娆笑意的脸上,有一种同类相怜的悲悯。 “这叫婴儿塔。” 花盈月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传来,和着山林里的风声、树叶摩挲声,听起来有些忽近忽远的。 “最早,说是因为以前婴儿早夭得,不好进祖坟,没有合适的安葬地,就统一修建了一座塔,作为埋尸地。” “后来嘛……” “就有刚刚这样,被杀了的女婴,也被丢弃这里。” “还有些人家心善,不愿意亲手杀了孩子。” 花盈月嘲讽的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这样‘心善’的人家,会把活着的女婴,直接塞进这种鸽子笼一样的高塔里。” “孩子虽然小,但是也有想要活着的本能。” “于是,有些婴儿会踩着脚下的尸骨,往洞口爬出来。” “为了防止婴儿爬出来,这塔就越建越高,保证每一个被丢进去的婴儿,都有去无回。” 花盈月伸出手,轻轻触摸着枯童塔那冰冷而坚硬的砖墙,仿佛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无尽悲伤和痛苦。 她的目光凝视着塔身,眼神似乎穿越了厚实的石板,看到了里面无数个被所谓血脉至亲,残忍地开膛破肚、弃之如敝履,像垃圾一样被集中处理的小婴儿们。 “你看,这塔,造得好像一个小小的庙啊。” “是想假模假样的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吗?” “假装只是在供奉那些孩子。” “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下一秒,花盈月狠狠地一拳轰在了那普通土砖砌成的枯童塔的外壁上!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击破声响,整个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座小小的土砖塔立刻被花盈月这一拳打得粉碎,碎砖和泥土四处飞溅。 花盈月眼中的凶狠乖戾的光芒大盛。 被掩藏在娇媚妖娆的外表下的暴戾杀意喷薄而出! 恶鬼相显露! 第51章 李梓珊 花盈月自己就是因为重男轻女的陋习,被自己所谓的亲人放进洗衣机活活绞死的。 这恨意和痛苦甚至足够支撑她变成了一个杀人厉鬼。 她怎么能不恨眼前这座鸽子笼一样的婴儿塔呢?! 随着花盈月盛怒之下的一拳,整座枯童塔四分五裂! 大量婴儿的尸骨从塔里流了出来。 就连山头都似乎晃了一晃。 花盈月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厉鬼的状态。 她的瞳孔扩散开来,变得模糊不清,宛如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翳障。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暴涨,无风狂舞,与周围的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呼啸声。 她的身体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纤细匀称的人类四肢变长,关节反折,像一只蜘蛛一样四肢着地。 眨眼间,她从一个美丽的人类女性转变成了恐怖的恶鬼,宛如日本恐怖片《咒怨》中的伽椰子一般。 在这片荒僻无人的深山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女鬼。 她的皮肤呈现出青灰色,双眼泛白,神情凶狠而狰狞。 她的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声音响彻云霄,震动了整个山林。 一时间,山林间的鸟兽受到惊吓,纷纷逃窜或者伏地屈服。 这就是一方大鬼! 陆驿叹了一口气。 他是见过花盈月的死相的,在断头公寓里。 当时,她的四肢都被乱七八糟的折断,眉骨都被撞碎了。 右手胳膊脱臼,左腿腿骨反折,腰椎也折断错位。 以一种非常扭曲痛苦的姿势,浑身关节错位,内脏被肋骨刺穿,死在了洗衣机里。 当年的花盈月,才六岁。 陆驿当然明白她的暴虐情绪因何而起。 但是哪怕报仇,陆驿也希望她是以清醒一点的状态完成的。 所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灵台。 同时柔声呼唤她, “盈月姑娘,我们可以去,但是你先醒来。” “你醒来,我们就去报仇。”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一边嘴里念着清心咒,一边抽出一根定魂香,非常熟练的用超度业火点燃。 青烟笔直的向上飘起。 能凝固鬼物神魂的至宝发挥效用。 三管齐下,花盈月才勉强止住了神智溃散的势头。 陆驿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好像全然看不见她翻白的眼睛、反折的关节和满嘴的利齿。 “没事的,盈月,我在。” “你先缓缓。” “我们会去报仇的。” 陆驿的耐心难得的足够多,随着陆驿的安抚, 花盈月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原本紧绷的肌肉开始舒缓。 她轻轻张开嘴,呼吸变得平稳起来。牙齿也从尖锐的獠牙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陆驿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平复了她心中的暴虐和愤怒。 她的头发也逐渐变回柔顺的黑色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花盈月的眼神渐渐清澈,白翳褪去,眼神中的凶残和狰狞也逐渐散去。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周围的空气,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最后,她的关节也恢复了正常,双手双脚都可以自如地活动。 她以人类的姿势缓缓站起来。 只是花盈月看着陆驿的神色,又多了一层探究。 …… 平山村一处民宅里,一个产后的妇女仰面躺在床上。 她双眼空洞,几乎如同灵魂已经死去的模样。 她叫李梓珊,是一年前被拐到平山村的。 …… 平山村在寻常游客难以探寻的大山深处。 阳光难以穿透厚重的云层,照耀到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李梓珊,当时是一个清澈单纯的大学生。她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想起那天下午…… 李梓珊在念大三。 她周末有一份兼职工作,是给一个小学男孩做家教。 那个小男孩有点调皮,平时让李梓珊有些头疼。 这个男孩虽然有些淘气,但本性并不算坏,对李梓珊也很热情。男孩的母亲对李梓珊也很友好。 最近这次考试,男孩有进步。 所以李梓珊打算买个小文具奖励他一下。 就在去文具店的路上,李梓珊遇见了一个孕妇。 “小姑娘,小姑娘,对的对的,那个小美女。” 那孕妇扶着腰,皱着眉,一脸难受,对着李梓珊招招手。 “我就住在旁边,那边的小区,现在突然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谢谢你谢谢你!” 眼前这个孕妇,看起来很真诚,也很有礼貌。 但李梓珊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毕竟,前一阵子发生的那件事让人心有余悸——一个孕妇骗取了女学生的信任,将其带回家后,提供给其丈夫强暴。然后夫妻俩把这个乐于助人的女学生杀害了。 学校对此事非常重视,多次强调同学们在做好事时一定要注意保护自身安全,避免进入非公共区域。 那个孕妇看出了李梓珊的顾虑,表示了理解。 孕妇一脸隐忍的痛苦,跟李梓珊说:“没事,小姑娘,我理解的。” 但是孕妇似乎确实是站不住了,她伸手扶了一下李梓珊,还是忍不住又央求道, “小姑娘,那你把我扶到那个店里去坐一下可以吧?” 孕妇指了指街边的一家小吃店。 当时是下午,并不是饭点,所以店里很空。 李梓珊本就善良,看一个孕妇在路上孤立无援、身体不适的样子,就有些于心不忍。 何况对方还理解自己的顾虑,只是要自己扶她到旁边的店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李梓珊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然而就在她扶着孕妇走进街边那家小吃店后,卷闸门突然就被从里面拉了下来! “砰”地一声,声音响亮而突兀,像是给这个世界划下一道界限。 午后的阳光瞬间被隔绝在外,店内一片昏暗。 如同阳光一样被阻拦打断的,还有李梓珊原本应该光明灿烂的人生。 第52章 平山村 单纯善良的女大学生李梓珊,因为误信了一个孕妇,单纯出于好心,把孕妇扶到街边的店里,却招来了无妄之灾。 那个看似有礼貌的孕妇,是诱饵;那个小吃店,是抄网。 而李梓珊,则成了他们网中的大鱼。 这是一个人贩子团伙。 他们不光通过诈骗和强行掳走的方式,拐卖妇女儿童。 甚至连那个诱骗李梓珊上当的孕妇,都是真的孕妇。 他们连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也卖。 简直早就泯灭了人性。 李梓珊被倒卖了两次,最后被一辆拆了后排座位的面包车,一直送到了深山里。 周围连绵的深山,看起来像是电视里神仙隐居的地方。 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 当她第一次被捆着手脚从车上像牲口一样被牵下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偏远村落,看到四周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言语不通的村民们用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她。 山路的崎岖、信息的闭塞,以及村民们对外来者的警惕…… 李梓珊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意外失足,落入深渊。 岸上的人都冷眼旁观,看她何时溺死,何时成为和他们一样的水鬼。 细细密密的监视和戒备,让李梓珊这个落水者,被紧紧包裹着,毫无喘息的余地。 她能见到的所有人,所有人! 不管是看似天真的孩童,还是同病相怜的妇人。 “我妈妈也是买来的呀,你为什么要跑?你要是跑了,大脚叔不就没有媳妇了?”孩童眨着乌黑溜圆的眼睛问她。 “大脚家的,你也别想着跑,我也跑过,跑不掉的。你还是安下心来,好好和大脚过日子吧。大脚是个老实人,只要你好好和他过,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同样被拐卖来的大姐劝她。 “买你花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你还想跑?!”那个被称为老实人的,买了李梓珊做媳妇的张大脚,对李梓珊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是加害者! 所有人都是帮凶! 所有人都是同伙! 窒息。 绝望。 她无数次尝试着逃跑,但每一次都被发现,或是被锁进简陋的木屋,或是被更严密地看管起来。 曾经有一次,她以为自己无限接近自由。 那是一次村里的集体祭祀。 她趁大家都忙于祭祀仪式,看守她的村民疏忽之际,悄悄地从木屋的后窗爬出。 夜幕降临,山林间传来阵阵野兽的嚎叫声。 她利用自己对地形的微弱记忆,尽量避开可能有人迹的地方,以免被村民发现。 光着脚在山里跑步好痛啊,但是她不敢停下。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她就这样在未被开发的深山里全力奔跑了整整一夜。 当时天光已经亮了起来,李梓珊看到前面有穿着冲锋衣的登山游客。 李梓珊上过大学,见过城市的世面。 她知道那个冲锋衣价值不菲,绝不可能是村民会买的东西。 如果是当地的村民,那李梓珊是不敢信任的。 但是外来的游客,登山者,一般都会带着卫星电话。 李梓珊跑了一夜,已经很累了,还又饿又渴。 她扑上去,跪在地上求那两个穿着登山装备的游客,想借用他们的卫星电话为自己报个警。 “我是被拐卖来的!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只要借我用一下电话就好!” “我家在x市,我叫李梓珊!我是x大的学生!我是被拐卖来的!求求你们!救救我!” “借我打个电话可以吗?!我只想报警!求求你们了!” 李梓珊跪在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边哭一边磕头,只想求一丝微薄的逃生希望。 然而那两个穿着登山服的人,却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 然后李梓珊就被这两个人带回家里关起来,直到平山村的村民来把自己带回去。 李梓珊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这两个本地村民会穿着昂贵的进口户外装备。 她也不敢再想下去。 这一次逃跑,李梓珊比以往跑得都远。 所以遭到的惩罚也比以往都更重。 村民打断了她的腿,用铁链把她锁起来,关进了没有窗户的地窖里。 那个花钱买了她的男人,自称是她丈夫的人,每天都来强奸她。 最后,终于,被卖进平山村的三个月后,李梓珊怀孕了。 逐渐隆起的小腹,让李梓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再一次受到了近乎崩溃的打击。 孩子的到来,本应是生命的奇迹,却成了李梓珊心中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无数次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心中五味杂陈。 她试图从这份血脉相连中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却也深知,这个孩子的出生,或许只是她另一段苦难生活的开始。 就算是激素的影响,也无法冲淡李梓珊的恨意。 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强奸犯的孩子。 她试图徒手打掉这个孩子,试图殴打自己的肚子,用肚子撞墙,甚至想过绝食自尽。 然而可能是李梓珊毕竟年轻,身体健壮,这个孩子居然就这么顽强的存活到了足月。 在那个阴郁的平山村,李梓珊经历了生命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当她生下那个无辜的女孩时,心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有对母性的本能反应,但更多的是对这段被迫成为母亲经历的深深抗拒与痛苦。 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她被囚禁与强暴的残酷证据, 让她无法面对,充满了 抗拒。 然而,尽管李梓珊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孩子的复杂情感,当她听到那个所谓的公公恶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烟,说“女伢子,有什么用”。 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被拎着一只脚带走。 心里知道这孩子凶多吉少的时候, 内心还是被一股难以名状的痛苦所淹没。 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助、愤怒与悲伤的情感。 经历了一场没有现代医学加持的,痛苦的生产后,李梓珊本就耗尽了力气。 她只是呆呆的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 双眼虚空的落在结了蛛网的屋顶。 她心里有万般痛苦,却无处诉说,无力挣脱。 她就像一个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溺水者,只能看着自己不断下坠。 下坠。 然而就在她精神上的濒死之际,似乎有神明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 “你想报仇吗?” 什么? “你恨那个买你的人吗?恨这个村子吗?” 是谁在说话? 李梓珊有些迟钝的回过头,却看到两个不过巴掌大的纸人,从门上的缝隙里费力的钻进来,站在她的木板床尾。 两个纸人,两双墨点似的豆豆眼,似乎正在看着她。 然后李梓珊看到其中一个纸人的线条嘴一动一动的,发出了刚才李梓珊以为是自己幻听的那个声音。 “你想报仇吗?” 第53章 自救 这两个纸人自然是陆驿和花盈月的灵力分支了。 此时这两个人正坐在平山村的村口大树上。 树下就坐着几个平山村本地的居民老太太,正在一边掰苞米一边闲聊。 却完全没注意树上躲着两个大活鬼。 是花盈月开了怨念场,遮蔽了两人的身形。 这个思路还是陆驿提供的。 先前她还说让陆驿见见自己的清扫路子,没想到两人的各自擅长方向,叠加出了1+1>2的效果。 陆驿剪了两个纸人,充当了两人的分身。去村里寻找还活着的受害人。 本体则舒舒服服的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遥控着一切。 大鬼修炼怨念场,向来是修炼得越强,怨念场的覆盖范围越大。 被要求缩小怨念场,倒是头一回。 陆驿随口指点道:“灵力覆盖并不是越大越好,覆盖范围大,只能说明你的灵力总额大。” “但是精准控制灵力的范围和用途,也是非常重要的。” “把灵力凝聚在脚下就能飞,凝聚在身上就能扭曲空间达到隐身效果……” “花最小的灵力完成最好的效果,对你自身修行也很重要。” “回头你可以试试凝聚灵力,化虚为实,灵力丝线穿针,对掌控力的训练效果很好。” 花盈月知道这是大佬指点自己,非常认真的记下了。 陆驿不自觉的轻声嘟囔了一句, “怎么现在的鬼物修炼越修越回去了,你们的前辈连这些经验和修炼法子都没有传承给你们吗?” ------------------------------------------------------ 这边村口大树上,陆驿和花盈月坐在茂密的树叶掩映的枝干上。 那边的李梓珊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纸人。 “你想报仇的话,我们帮你。”一个女声说道。 听声音,这个纸人正是花盈月的意识投射。 但是李梓珊已经被打怕了。 自从上次逃跑被抓回来,她的腿被打得骨折后,那条腿一直没有完全痊愈。 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一到下雨天就疼的厉害。 李梓珊心里忍不住会产生希望,但是提防心太低已经让自己吃了几次大亏。 她不敢再赌,只是躺在原地,双眼紧盯着那两个纸人。 “怎么回事?是听不到吗?” 纸人花盈月扭头「看」向旁边的纸人陆驿。 “这个纸人真的可以传音吗?怎么她好像听不到我们说话?” 纸人陆驿懒得回答,径直走向李梓珊的头。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我们可以搭把手,但是真的想要复仇,想要自救,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你要是不出声,我们就走了。” 陆驿说完,在心里等了三秒,见对面还是只是盯着两个纸人看。 陆驿也没有再等,纸人真就这么扭头走了。 “我!” 李梓珊终于开口了。 哪怕上当,她也认了,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赌一把! 在这个村子里像猪狗一样的活着,不如赌这一线生机! “我要报仇!” 长久的缺水与呼救,让她的声音早就磨哑了。 “你们是神仙吗?” “还是我要死了?” “都行,都行……” “报完仇让我马上就死了也行……” 李梓珊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只是低声,用已经嘶哑的喉咙说道。 “我要报仇的!” “我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我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报完仇,让我下地狱也行!我愿意的!求你们帮我!” 那两个纸人在李梓珊开口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 听到李梓珊下定了决心的声音。 陆驿的纸人又回到李梓珊的身边,一双粗糙简陋的墨点眼睛盯着她,很认真的对她说, “该下地狱的,另有其人。” 第54章 盐碱地 类似的场景在村里各个隐秘的角落里上演。 地窖里,没有窗户的小房子里,猪圈里,铁皮屋里…… 纸人们四处活动的时候,陆驿和花盈月正在树上听树下的村妇们聊天。 “大脚他娘,你家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大婶随口问道。 她旁边的黄色衣服的大婶对着她猛使眼色。 但是话既然已经出口了,也就聊聊。 大脚他娘说起这事儿来就一脸的不高兴。 “唉,已经生啦,昨儿个夜里生的。” “是个女伢,我家那口子当场就把孩子抱走了。” 想来,她说的就是那个陆驿和花盈月最早在山林里看见的,挑着女婴去抛尸枯童塔的老头儿了。 “哎呀,” 那个起了话头的蓝衣大婶连忙找补,说道, “没事,会有下一胎的。你家这个才来了多久就生了一个了。肯定是个好生养的。” “哪里像我们家那块盐碱地,买回来都半年多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脚他娘勉强笑了笑,没再接话。 黄衣大婶接了话茬,给那蓝衣大婶出主意道, “实在不行你让你家老二老三帮帮你家大娃呢?反正都是自家的种,也不差什么。” 兄弟共妻,在这样买老婆的村里,也不是多新鲜的事儿。 蓝衣大婶显然也是动过这个念头的,只是摆摆手,说道, “再看看,再看看,要是到年底还怀不上,再想别的法子。” 蓝衣大婶想了想,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说道, “我嫁进张家,俩月就怀上了老大。前后给张家生了三个儿子。” “不论中间死了的那俩丫头,三个儿子也算是对得起张家了。” “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我都是手拿把掐的。” “我当年嫁过来,也才两挑苞谷做的礼。” “现在的世道真是坏。” “我们家大娃那个盐碱地,我们买回来可花了整整八千块啊!” “现在连个孩子都怀不上!还有脸整天寻死觅活的。” 蓝衣大婶越讲越气。 “城里的女伢子是水灵一些,可哪有什么活儿都不会干的。” “我就不信她在娘家也什么都不会干!” “喂猪不会,猪草都不认识。” “下地不会,给我田里糟践得不成。” “生火也不会。” “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哪怕是城里女伢,难道就不用喂猪不用下地?” “那家里人难道不打她吗?” “刚来的时候就知道哭哭啼啼的,闹着要回去。” “呸!” “真不要脸!拿了我们家的钱还想跑!” 蓝衣大婶说得义愤填膺的。 如果那个被他家买来的“儿媳妇”在她面前,恐怕就要挨她两耳光了。 大脚他娘听到别家不顺心的事儿,显得高兴了一些,开口说道, “上次那卖人货的来,是不是说你家那个,好像还是个大学生哩?” 蓝衣大婶撇撇嘴,说:“那卖人货的是为了抬价,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他空口白牙一句大学生,给我家大娃迷得不像样子,才非要这个贵的。” “当时那批里,我就更喜欢那个屁股大的,看起来就能生,也能干活。” “还比现在这个盐碱地要便宜一千多块钱呢。” “大娃偏不肯,非要这个什么劳什子大学生。” “我看就是那卖人货的,看她模样周正,想多要点钱,编的瞎话,也就骗骗我家大娃这样的男伢儿。” “你说说,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谁会给女伢子这种赔钱货念大学啊?!” 旁边几个村妇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在她们的观念里,女儿哪怕生下来,家里头人心善,没有给溺死或是抛弃,给她一口饭吃,养大了,那也是别人家的媳妇。 以后出工出力都在婆家,谁会给女儿上学,还念到大学呢? 她们扪心自问,这不就是纯亏的生意嘛!谁肯呢? 于是愈发觉得蓝衣大婶家斥巨资买来的这个“大学生”是个假的。为蓝衣大婶“受骗”而多花了钱,义愤填膺起来。 树上的怨念场里,透明的结界包裹着两个冷眼旁观的人。 花盈月扭头对陆驿说, “你说好不好笑,” 她的声音里却是全无笑意。 “她们自己居然也是女人。” 第55章 就等你了 树下的村妇们把手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做午饭了。 最近田里太热,待不住人,也就只有清早和傍晚能稍微干点活儿。 所以中午都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的。 大脚他娘在厨房里烧火做饭,越烧越热,心里的火气也就越大。 “赔钱货,五千块买回来,什么活也不知道干干。” “哪有我命这么苦的人,都做了婆婆了还不得清闲,一天天的伺候一大家子。” “下不出个好蛋来。” 她骂骂咧咧的。 今天张家中午吃面条,她快手快脚的把面做好了,端到堂屋去。 然后又折回厨房里,拿剩下的一点棒子面和烂菜叶子边角料,炖成了一锅糊糊。 这是她给儿媳妇做的“月子餐”。 就算是这看起来像猪食的糊糊,都不是李梓珊平日里能吃得上的。 这还是看在她夜里刚生了个孩子份上。 怕她身子太虚弱,落下病根儿或者死了。 那自己家买媳妇的五千块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大脚他娘用个脏兮兮的盆儿装着那些糊糊,就往李梓珊住的那个没有窗户,临时搭起来的小屋去了。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堂屋里,放着他们一家人中午要吃的面条的桌子上,两个纸人正在往装着面条的碗里倒药。 正是“开胃前菜”那对劫杀游客的屋主夫妇,试图用来药倒陆驿和花盈月的那种,兽用的麻药。 大脚他娘把那个脏兮兮的盆儿重重的往李梓珊的木板床上一放,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李梓珊第一次觉得快意。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来到这个平山村后的每一天,每一秒,她都在期待着有人能救自己出去。 平山村处于深山密林里。 这里山峦重叠,层层叠起,山峰高耸入云,异常险峻,看上去就让人望而生畏。 而且这些山峰连绵不绝,仿佛无穷无尽,不知天地,也无岁月。 根本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才有可能遇到本村以外的人。 这样的地形地貌,使得这里的开发程度极低,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对于一个没有徒步登山装备的普通人来说,要想穿越这片山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没有食物补充能量,没有导航系统的加持,哪怕是自由身,李梓珊也没有自信能独自一人跑掉。 更何况现在她还被严密看管着。 加上之前那次被阻截的经验,让李梓珊的绝望更上一层楼。 这本就没什么人烟的深山里,她孤身一人想要从本地人的天罗地网里逃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现在的李梓珊,已经从那种绝望的溺水感里挣扎出来了。 有神明以纸人为身,来搭救她了。 明明还在产后虚弱的状态下,但是李梓珊的精神振奋极了。 似乎连肉体的痛苦,也不能拖累她奔赴自由的脚步。 大脚他娘放下饭盆离开后,李梓珊深吸了一口气,从简陋木板上坐了起来。 她忍着生产后的痛,缓缓的从床边下来。 昨天半夜里,她顺产下了一个足月的女婴。 距离现在吃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半天了。 如果是剖腹产,那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床的。 但是顺产,李梓珊咬了咬牙,比起肉体上一时的痛苦,近在眼前的希望,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她一步一步的, 缓缓挪到了门边。 她靠在门上歇了一会儿,然后尝试着推了一下门。 门开了。 不知道是大脚他娘觉得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不可能有力气逃跑 ,还是刚刚说话的那两个纸人真的有能耐。 李梓珊没有急着动。 她又靠在门边,积蓄了一下力气,才终于提起脚,迈出了跨出房门的那一步。 她终于,终于,终于,离开了这个关了自己一年的小屋子。 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带锁的大门。 每天,张大脚,那个四十多岁,满嘴黄牙的老光棍,掏钱买下自己的,所谓的“丈夫”,就会从那个门走进来。 对她施暴。 就算是李梓珊怀着孕的时候,也不能避免。 现在的李梓珊,终于,独自一个人,从那间噩梦一样的小屋子里,站着走了出来。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半天之前她才刚刚生下又失去一个孩子。 但是只要她活着,她就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堂屋里的张大脚一家,已经端着饭碗,无力的倒伏在桌边了。 两个和平山村格格不入的青年男女,就站在院子里等她。 “快来,就等你了。” 第56章 慢慢来,不着急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夏日中午, 纸人们用专门给中大型动物用的麻药,悄无声息的药倒了人口贩卖链条上的买家——张大脚一家。 不止一家。 所有回应了纸人询问的受害者,都像李梓珊一样,小心的从关着自己的牢房里探出头来。 确认那一家子畜生是不是都倒了,才敢小心的踏出来。 游魂清扫系统的直播给每个纸人都做了分屏。 纸人太多,小小的屏幕上简直看不清每个分屏的内容。 【我靠,这一村子全都是搞人口贩卖的啊?!】 【太惨了卧槽!这个村子都该一起去死的!】 【不是,没有人来查的吗?】 【查什么?都是自家人,罚酒三杯】 【给她们一个好结局吧,我要哭了】 现在正是夏日炎炎的时候,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上,炽热的阳光烤炙着大地,让人感到无比的闷热和烦躁。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们都会选择回到家中,享受一顿丰盛的午餐后,再找个凉爽舒适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以躲避这难耐的暑热。 因此,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外,整个村子都显得异常安静。 村里有几户人家在吃饭时被人下了药,被迷晕在自己家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由于天气炎热,村民们也都知道彼此的生活习惯,不会有人特意去打扰别人午休。 所以时间很充裕。 陆驿和花盈月也没有催促。 只是招呼着步履蹒跚的李梓珊,等她来亲自动手报仇。 陆驿这个没生过孩子的直男癌,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花盈月看出来李梓珊的肢体状况不对,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搀扶住了李梓珊。 “别,我身上脏……”李梓珊低声说。 花盈月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自己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了。 加上李梓珊又刚刚生过孩子,满身的汗水、血水、羊水、恶露,混在一起。 连李梓珊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上难闻。 她有些难堪的低下头。 李梓珊自己原本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天洗澡,用香喷喷的洗发水,天气好就洗床单洗被罩。 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现在却邋遢得,比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 如今花盈月一靠近,李梓珊闻到那股熟悉的肥皂香气,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种正常人类的清洁需求,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被满足过了。 而干干净净的花盈月,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非常自然的用双手撑住岌岌可危的李梓珊的身体。 花盈月整个身子都贴着李梓珊,方便李梓珊借力。 “你有什么脏的,脏的不是你。” 花盈月意有所指的说着, 目光倒是很直白的看了一眼堂屋里的被麻倒了的张大脚一家。 李梓珊用力的咬了咬牙,把眼底的热意忍了回去。 是啊,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报仇还没报完呢! 李梓珊就这么缓慢的,半依靠着花盈月,一步一步走到了桌边。 花盈月笑着说道, “这药倒是折磨人的好东西。” “只叫畜生手脚发软,肌肉松弛,无力反抗。” “但是神志不受影响。” “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被折磨的痛苦。” “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 “我们这样的清白友善的好人,上哪找这种东西去?” 李梓珊下意识的想要接个话,给恩人做一下捧哏,但是这话她确实接不下去。 只能嗯了一声。 陆驿倒是很自然的点点头,说:“确实是好东西,收起来,以后还能用。” 花盈月喜滋滋的点点头。 李梓珊是接不上话了。 刚才,张大脚和他的父母,一家三口正在桌边吃饭,却逐渐感觉四肢麻痹。 起初只是手脚发麻,意识还算清醒,还以为只是热得有些不舒服。 等手都抬不起来,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药效已经上来了。 张嘴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时求救无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都伏倒了。 然后大门外就进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看着眼生,不看就不是本地村民。 大脚他爹张了张嘴,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情绪是又急又怒,声音却细若蚊蝇。 陆驿和花盈月也没搭理他们。 陆驿向来对将死之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 直到花盈月搀扶着李梓珊走到桌边。 用看死猪的眼神俯视着这一家人。 哪里还不明白呢? 这就是来救人的啊。 大脚的娘急了,费力的张嘴怒骂道, “你这个小娼妇!我们家花钱买了你!你就是我们家的媳妇!” “怎么还敢伙同外人来害你男人,还给公婆下药?!” 她话说急了,有些力竭,缓了缓又继续叫骂。 “你这样要天打雷劈的!” “我们家待你还不够好吗?” “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地里的活儿也不要你干!” “你这个白眼狼!杀千刀的!” 大脚他娘骂着骂着,有些气短, 就像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一样,在原地扑腾了两下, 然后就因为手脚无力,栽倒到桌子下面去了。 李梓珊站在原地,气得人都有些发抖。 “好吃好喝?” “你是说给我吃的那些猪食吗?” “还是说上次我逃跑被抓回来挨了三天的饿?” 李梓珊的声音有些变形。 是人在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声带紧绷的缘故。 “我男人?公婆?” “你搞搞清楚,你们这叫人口贩卖的买家。” “你们这是一窝强奸犯!你们才该天打雷劈!” “你们家啊,就活该断子绝孙的!” 李梓珊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哪怕气疯了,骂起人来也文文气气的。 她能想到的,对张大脚这样注重香火的人,最恶毒的诅咒,也就是骂他们断子绝孙。 花盈月刚想说妹妹你这么不会骂人,要不我来? 就看到大脚他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已经被气的够呛。 “这么……就不行了啊?” 花盈月疑惑道。 “这也没骂什么呀?怎么这么容易破防啊?” 她刚想加入骂人,对方就破甲了,实在让她有些挫败。 陆驿笑着,终于开了口。 他很有礼貌的面向李梓珊,提问道, “这位女士,你知道他们家祖坟在哪里吗?” 他很有风度的温声道, “你们收拾活人,慢慢来,不着急。” 陆驿的笑容温和又腼腆, “我去把他们祖坟扬了。” 第57章 祖坟 花盈月一边把李梓珊扶到桌边椅子上坐下,一边随口问道, “你们这个村里这么多非法的人口流动。” “当地没有人来查过吗?” 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隔三差五的莫名其妙出现成年人。当地警方难道就毫无察觉吗? 李梓珊被拐到这里一年光景,有些事情也是听说过的,闻言有些沉默。 曾经,曾经有一个愣头青的小警察,追查失踪人口,来过这里。 当时的李梓珊,被关在地窖里。 隔壁张家的“媳妇儿”也是被买来的,叫范芷珍。 范芷珍来的比李梓珊早几个月,一直表现得比李梓珊温和柔顺一些,所以被看管得没有李梓珊严格。 但是李梓珊知道,范芷珍也是想跑的。 听话只是范芷珍用来逃避毒打的假象而已。 范芷珍也是一个大学生,是作为“同样被拐卖来的温顺的好媳妇”,被派来劝李梓珊的。 范芷珍用中文大声劝李梓珊要想开点,早点给张大脚生个儿子,生个儿子就好过了。 然后小声的用英文劝李梓珊不要放弃,要韬光养晦,等待有机会再跑,千万不要意气行事。 两个同样命运悲惨的女孩就在这阴森的山村里,互相鼓励互相扶持。 上回那个小警察的事儿,也是后来范芷珍告诉李梓珊的。 “那个警察倒是热血,是好心,但是这里村落之间都是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他还没到村里呢,消息已经传进来了。所以我们都被关起来了。” “他要找的也不是我们这样被卖来的,好像是有什么登山游客在附近失踪了。” “虽然我平日里比你自由一点,但是村里来了外人的时候,他们家里还是不许我见的。”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范芷珍走后,李梓珊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次自己逃跑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对把她送回平山村虎口的本地村民。 他们明明是穷的连冰箱热水器都买不起的农家,却穿着昂贵的进口登山装备。 想通的一瞬间,李梓珊后背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个看似民风淳朴的小村落,比她想象得还要黑暗。 ------------------------------------------------------ 陆驿问清了大概方向后,就独自一人出门了。 夏日的阳光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农村笼罩在一片炽热的怀抱中。 正午时分,天空湛蓝得几乎不见一丝云彩。 烈日高悬,仿佛要将大地上的每一滴水汽都蒸发殆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而灼热的气息。 连风都似乎被烤得懒洋洋的,偶尔掠过树梢,也只是带来片刻的温热,没有丝毫凉意。 整个农村,在这酷暑难当的中午,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陆驿一个人,走在村里的泥土夯实了的小路上。 村间的小路上,尘土被晒得滚烫,每走一步都似乎能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好!前面这位同志!” 陆驿的身后传来有人呼唤的声音。 陆驿不太知道这个称呼,但是听声音,应当是一个年轻人。 陆驿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穿着t恤衫和卫裤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寸头的男青年,皮肤晒得有些黝黑,更显得一口牙洁白。 穿着的t恤洗的倒是干干净净,只是领口穿得有些松垮变形了。脚下的球鞋看得出也穿得很久了,鞋头都有些脱胶了。 陆驿看着男青年,表情很平静,只是露出一个友好的浅浅的微笑,问了一句:“怎么了?” 男青年倒是没想到转过身来的人这么好看,有些憨厚的一笑,说道, “同志,我是这山下的片儿警。” “你应该不是这附近的村民吧?” 陆驿笑着点点头,说:“对,我是游客,只是爬山到附近,看到这里有村落,就来村里暂时歇息的。” 男青年上下打量了陆驿的穿着,见他一身登山装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忍不住有些忧虑似的劝道, “嗐,你是外地人吧,这山里……”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快走吧。” “这山里没什么好玩的。” “现在还不算太晚,你抓紧下山,天黑之前还能到山脚。” 男青年以为陆驿这样的登山客估计听不进去劝,还想再说,却看到陆驿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的点点头。 “好的,这位警察……同志?” 陆驿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只是模仿着男青年刚刚称呼自己的音节。 男青年没想到陆驿这么听劝,倒是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刻板印象了。 什么城市里来的作死的富二代之类的…… 陆驿又开口了,他很有礼貌的询问道, “但是我怕迷路,你们派出所在哪里呢?” “我往那个方向下山可以吗?” 男青年一听,陆驿也不是敷衍自己,是真的想要一个目的地地址,就非常热情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喏,这是我们所对外的统一名片。” “这上面有地址,你们驴友应该是有自己的导航系统的吧?” “朝着这个方向走就好啦。” “我们所在镇上,你导航到我们所里就能找到镇上,那边有招待所啊饭店啊啥的。” 男青年非常热情的介绍着。 陆驿也不打断,很有耐心的听着,点点头,应下了。 “行,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出发。” 男青年笑得很灿烂,对陆驿说:“好,有事儿随时找我。” “我叫陈志勇,警号。” “我虽然在休假,但是也时刻准备着为人民服务!” 男青年调皮一笑,然后就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陆驿手里拿着陈志勇给的名片,神情有些怔怔,最后把名片放回口袋里。 然后陆驿头也不回的,就去把全村的祖坟,用灵力全给炸了。 尸骨漫天,祖宗乱飞。 第58章 命根子 陆驿回到张大脚家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了。 方才陆驿出门前,张大脚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沉默寡言, 而是因为他作为家里现在的顶梁柱,拥有第一个动筷子的权力。 加上庄稼汉,正值壮年,吃饭又快。 所以麻药摄入量过大,没有力气开口而已。 而现在…… 只见张大脚的破裤子已经被退到了脚踝,两腿之间一片鲜血淋漓。 桌边的三个人脸上都血刺啦乎的,也不知道李梓珊做了什么。 陆驿视若无睹地走进这个房间。 虽然看见了,却像没有看见这一地的血一样。 他口气轻快的问花盈月, “进展如何?” 花盈月双臂交叉于胸前,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是看着李梓珊发泄恨意。 此时的李梓珊整个人都处于很亢奋的状态,身体被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所充斥,似乎完全不需要他人的扶持。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生锈的大剪刀,这把剪刀平常约莫是用来杀鱼的。 鲜血染红了剪刀,也沾满了李梓珊的双手。 李梓珊脸上的神色堪称疯狂,比起旁边站着的花盈月,一时间很难分清她俩到底谁是厉鬼。 花盈月对着陆驿点了点头,也同样语气轻快的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 “哦进展啊……” “妹妹把那个畜生……好像叫什么张大嘴还是张大脚的,” “总之,把他那话儿切了。” 花盈月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李梓珊今天去地里摘了几根丝瓜,咱们晚上吃丝瓜,已经在切了。 陆驿神色也没什么波动,只是点点头,说:“也好。” 花盈月咯咯一笑。 她本以为陆驿毕竟是个男人,对这类刑罚可能还有些不适,没想到接受度十分良好。 对陆驿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她笑着补充道。 “不止呢。” “刚刚妹妹说,” “‘这不是你们家的命根子吗?那你们好好留着这个命根子啊’。” “就把那话儿,切块,塞他们三个人的嘴里了。” “就是可惜,脏了妹妹的手。” 这边一个真的恶鬼,一个半人半鬼,俩人身上一尘不染的,站在干净的地方,风淡云轻的聊天。 那边的人类,痛下杀手,满身鲜血,用施暴者的鲜血来报仇雪恨。 陆驿却若有所思的,转身又去了一趟院子里。 桌边的张大脚早就已经吓呆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下半身鲜血淋漓,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虽然四肢麻痹提不起挣扎的劲儿来,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的命根子被切掉了,这几乎击溃了他。 “啊——”张大脚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瞪大了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嘴里喃喃自语, “我的命根子……没了……我不是男人了……” 他的命根子被切掉了,那他还怎么算个男人?! 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以后村里人,该怎么嘲笑他?! 他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张大脚身下剧痛,心脏也像被一只手捏住了一样,紧紧地收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要窒息一般。他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就在男人难听的哭声中,陆驿从院子里回来了,带着一杯井水。 陆驿很体贴的,把水递到了张大脚的嘴边, “别噎着,喝一口水吧。” 陆驿的温声安抚,还有温柔递到嘴边的水,让原本就已经呆滞的张大脚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 “呜呜……” 张大脚嘴里塞着自己的肉块,又肌肉无力吐不出来。 此时被水一冲,差点咽下去。 又挣扎起来。 陆驿拍拍他的背,帮助他咽下去了。 然后又继续语调很平和的说, “好了好了,咽下去了,你别急。” 张大脚想吐出来,但是这种兽用麻药的劲儿很大,几乎能持续一整天,哪里是他靠意志就能抵抗的? “呜呜呜……” 张大脚口齿含糊不清地往外吐着血水,同时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但是他的身体毫无力气,只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此刻的张大脚看起来十分狼狈,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满了他那张丑脸,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那原本就奇形怪状的脸,现在更是丑得没眼看。 陆驿又开口劝道, “别吐了,这可是你们祖宗的骨灰水。” 第59章 祖宗骨灰 陆驿顶着一张儒雅随和的脸,温柔可亲的拍着张大脚的背,给他喂了一杯祖宗骨灰泡水。 张大脚整个人都剧烈抖动起来。 好像刚刚吞下去的不是他自己的肉块,而是一块钠。 混合着骨灰水,在他的胃里剧烈反应起来了似的。 大脚他爹刚刚也被塞了一块在嘴里,一听陆驿这话,也忍不住抽动起来。 说不清是想吐还是想站起来打陆驿。 陆驿倒是很有礼貌,说:“你也想要?先别急。” “虽然不多,但是都有,都有。” 刚刚张大脚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喝了一口。 现在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了,哪里还肯再喝。 陆驿也不想伸手去掰大脚他爹那个脏兮兮的头。 正站在原地蹙眉。 李梓珊走过来,手里的大剪刀寒光闪闪,对着大脚他爹的裤裆比划了两下。 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大脚他爹呜咽一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躲。 陆驿很赞赏的看了李梓珊一眼,顺手给大脚他爹灌了一口水。 大脚他爹又不敢反抗,又不敢吐,只好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陆驿欣慰的点点头。 “行了,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陆驿擦擦手说道。 “我打听过了,从这里下山还要走很久。” 花盈月愣了一下,想说,整个村子都被我们放倒了,你跟谁打听的? 想了想估计是跟祖坟里的鬼打听的。 也就没有深究。 花盈月搀扶着李梓珊,来到村口的大树下。 那边已经有几个逃出来的被拐妇女在树下等着了。 她们的神色都很相似。 都是一张劫后余生,和被打怕了的怯生生的脸。 看到有两个陌生人带着李梓珊一起出现,她们下意识的反应是躲起来。 还是范芷珍往前走了两步,从花盈月手里接过了李梓珊。 “你不是刚生完吗?!”范芷珍小声的询问道。 “是,生了个女儿,被那个老畜生杀了。”李梓珊也低声回答道。 范芷珍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她抬起头来,看向陆驿和花盈月。 “两位恩人……我……我们……”范芷珍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古话说,大恩如大仇。其实追根溯源,就是人难以承受巨大恩情带来的压力。 恩情太大,以至于不可能还得清,这种恩情就会催生愧疚。 但是范芷珍立刻整理好了心情,对着陆驿和花盈月就跪下,咣咣磕了三个头。 在一群茫然无措的被救者里,她俨然就是主心骨。 后面几个被救出来的妇女们,哗啦啦的跟着跪了一地。 “两位恩人,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范芷珍大声说道, “不求来世,就求这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光是给两位恩人一个态度,也是给所有被救的人一个态度。 范芷珍的发心是好的,想在混乱的时候先立住大方向。 对方是救了自己的,自己要报恩。 也别说什么大恩不言谢,这么大的恩情必须要报。 把自己从魔窟里救出来,把自己几乎被摧毁的人生重新拉回正轨,称一声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大部分人施恩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要获得什么回报。 但是还是会隐隐希望对方起码能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哪怕只是一声谢谢,或者是年节时候的走动。 但是陆驿既不需要她们报恩,也不需要她们提供的这种情绪价值。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派出所电话和地址的名片。 “纸人会给你们带路,你们趁着天还亮,抓紧下山。” “你们到了这个派出所,就说是陈志勇警员救你们出来的。” “记住了,他叫陈志勇,警号。” 第60章 放火算什么男人 送走了救出来的被拐卖妇女们,整个平山村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宁静。 不知为何,连蝉都不再鸣叫。 似乎也预感到了有大事要发生。 花盈月刚才就有些不解,此时送走了外人,忍不住扭头问道, “那个陈志勇,是谁?” 陆驿漫不经心的转身走回村里,顺口答道, “不是说了吗?是个警察啊。” 花盈月一头雾水,追问道, “你上哪儿认识的警察?” 陆驿回答道, “刚刚出去炸坟的时候遇到的。” “还好心劝我快离开这个村子。” “应该是发现了人口贩卖的一点线索,想穿着便衣来探查探查。” “确实是个好人,想来救人的。” 只可惜…… 后半句陆驿没有说出口。 而是拐了个弯,换了个话题。 “刚刚我骗他们的,那只是一杯井水而已。” “超度业火烧过的尸骨,哪有什么骨灰。” 陆驿说的是张大脚一家喝的那杯水。 “希望他们在黄泉路上,能懂我的幽默。” 花盈月脚步顿了顿。 没想到陆驿还有这么烂的梗。 “行了,来练练手吧。” 陆驿打断了花盈月想吐槽的心。 “上次说让你联系灵力控制的精准度。” “今天来试试你的怨念场的牢固坚硬程度。” 随着陆驿的话音落下的,是几乎无穷无尽的漫天火焰。 超度业火迅速蔓延,将整个村落包裹其中。 那些曾经作为囚禁与交易场所的阴暗角落,在业火的洗礼下逐一瓦解,罪恶的印记被一一抹去。 房屋的木质结构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却不见烟雾弥漫。 是花盈月的怨念场结界笼罩住了这片空间。 不许山火弥漫,不许黑烟腾空。 村民们,无论是那些直接参与人口贩卖的罪人,还是被迫沉默、间接助长的旁观者,都在这几乎遮天蔽日的火焰中被焚烧殆尽,尸骨无存。 在这场浩大的超度仪式中,哀嚎与求饶声渐渐被一种宁静所取代。 业火之下,不仅是一个村落的毁灭,更是罪恶的终结与希望的重生。 当最后一丝火焰熄灭,只留下焦土与灰烬,但在这片废墟之上,隐约可见新的生命迹象开始萌芽。 清风拂过,带来了远方花草的香气。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几乎耗尽了花盈月所有的灵力储备。 “呼……” 花盈月长出一口气。 “你的超度业火,有点太霸道了吧。” 她忍不住娇嗔似的感叹了一句。 陆驿腼腆一笑。 刚刚陆驿明显是自己收着劲儿的。 他不可能把安全阀门的控制权交给别人。 所以哪怕花盈月的怨念场没撑住,被超度业火烧崩溃了。 陆驿也能靠自己把自己把火收回来。 放火算什么男人,能把放出去的火收回来才是真男人。 ------------------------------------------------------ 下山的姑娘们彼此扶持着,几乎是片刻不敢停的往山下连走带跑。 她们太害怕村民们药劲儿过了之后,就来把自己抓回去了。 那种像猪像狗,就是不像人的日子,她们过够了! 但是下山的路实在太远了,还是范芷珍聪明,走之前从厨房里顺了几个烤的跟干粮似的大饼。 姑娘们就着溪水,勉强吃了几口,不至于因为太饿而晕倒。 毕竟每家对她们都很苛刻,没有哪个姑娘在被卖进村子之后还能吃上饱饭的。 何况今天的午饭是下了药的,她们是提前知晓的,自然是不敢碰。 一群姑娘衣衫褴褛,十分狼狈的,几乎是逃难似的到了镇上。 “诶呦小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碰到坏人了啊?”有热心的大妈迎上来问。 换来的却是姑娘们戒备的眼神。 她们当中,不少都是被这样看似热情的长辈骗来的。 要是成年男子说要带自己去偏僻的地府,一般姑娘都会有防备心。 但是看似热心的大婶儿,需要帮助的孕妇,还有走丢了的孩子…… 这些看似低攻击性的人群,诱骗起年轻女子,那还是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 这群几乎是死里逃生的人,几乎是像抱团的刺猬一样,提防所有人。 好不容易才找到派出所。 范芷珍和李梓珊是这群姑娘里文化水平最高,主意最正的。 现在眼下李梓珊又身体虚弱,最终还是范芷珍代表大家出来沟通。 “我们,我们是被拐卖的。” “有个警察救了我们。” “他叫陈志勇。” 这下轮到派出所的值班警员露出复杂的表情了。 “你是说陈志勇?” “可是……” “陈志勇已经死了啊。” 第61章 落阳镇 平山村在行政管辖上,被划分进了落阳镇。 落阳镇本身也是一个人口不算太多的小镇子。虽不繁华喧嚣,却也自有一番宁静祥和的淳朴之美。 镇上的许多岗位都是本地人担任的。 学校里的老师用方言讲课,警察下班穿过一条街就是家。 看起来自得其乐的小镇,隐藏着很多封建蒙昧的隐患。 这一年,落阳镇上的派出所,来了一个新警员。 他叫陈志勇。 他是一个孤儿,所以去哪都一样。 他拿着优秀的成绩从警校毕业。 顺利考上警察编制后,陈志勇勾选了接受调剂,最后来了落阳镇。 他带着对近乎虔诚的“为人民服务”的心态,准备在这里大展拳脚。 因为他十几岁父母去世后,就是一路领着助学金奖学金之类念上去的,一直到大学毕业。。 陈志勇觉得自己受到了帮助,那长大之后,就理应是要报效祖国、回馈社会的。 分派来带教他的老警员,张叔,就是平山村人。 张叔对陈志勇观感不错。 只是张叔作为平山村出来的孩子,哪里能不知道自己村里的猫腻呢? 面试陈志勇一腔热血,张叔也只能装作不知情,装作只是油滑的前辈,明里暗里的阻拦。 “小陈啊,你刚来不久,热情是好事,但别忘了,这山里头的事儿,复杂着呢。有些事儿,不是咱们能轻易插手的。” 陈志勇对前辈是很尊敬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追问, “为什么啊?张叔,我们是警察啊,我们不插手还有谁能管呢?” 张叔被问住了,只是又说了一遍, “这山里啊,有些老规矩,外人不懂。” “听我的,别查了。” 张叔语焉不详的,说了一通 “懂的人自然就会懂,不懂的我说了你也不懂……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所以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 的废话。 陈志勇是热心,但不是傻子。 他很快就隐约觉察出了本镇管辖下的那几个村子有异常。 这些微妙的异常,如同夜色中偶尔闪烁的幽光,偶尔显现,然后又倏忽不见。 陈志勇没有打草惊蛇。 他以一种近乎天真的乐观姿态活跃在各个村里。 一天到晚只是乐呵呵的,张口就叫叔叔奶奶,笑出一口大白牙,尽快的学会了当地的方言,试图融入。 张叔当然能感觉出来陈志勇没有放弃。 但是张叔只以为,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时间过得再久一点,就好了。 陈志勇终究会被这片土地上的“潜规则”所同化,会逐渐接受那些看似正常实则异常的现象。 最终也会像他一样,学会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张叔的童年时期是在平山村长大的,三观早就被影响了。 他一直觉得“娶不到老婆就买一个”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毕竟出门上过学,接触过社会,也学过一些法律知识。 后知后觉的,人到中年才觉察出这事儿好像并不像他的前辈跟他说的那样, “常见的,正常的,都这样”。 只是后期获得的知识,并不能完全把张叔根深蒂固的观念扭转。 张叔就被夹在中间。 一边是血脉亲情,是骨肉相连,利害相关,即使产生矛盾,也难以割断的乡里族亲; 一边是现代法治,是他明知这种表面的平和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血泪之上的内心愧疚。 张叔自己无法做出抉择,只能选择自欺欺人,佯装不知。 他妥协了,他没有违抗盘踞在这里的强大宗亲。 只是明理之后,张叔几乎很少回村子里。 他闭上眼装作看不见,就会尽可能少的受到良心的谴责。 张叔像一只沙漠里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装作一切平和,无事发生。 但陈志勇就像一个从守序之地误入蛮荒沙漠的热心游客,硬生生把他的头从沙子里拔出来,大声说: “嘿!你需要帮助吗?” ------------------------------------------------------ 张叔被打断思路,看着正在所里各自分开录口供的被救出来的受害者们。 心情很复杂。 “张叔,她们一口咬定是陈志勇救的人,你说……” 旁边的同事有些惊疑不定的跟张叔低声说着, “会不会是小陈,当年的死,有问题啊?” 关于陈志勇的死亡,官方给出的结论是“意外跌落山崖去世”。 陈志勇是在休息的日子去爬山,“恰巧”失足坠崖的。 张叔去看过,那个地方离平山村并不太远。 这件事对张叔来说,也是多年来的心结。 小陈是真的单纯去爬山,然后失足跌落, 还是发现了什么,被村民追逐,在慌乱中坠崖? 更有甚者,他真的是自己跌落的吗? 还是被村民推下去的? 这个谜团或许将永远埋藏在那些山峦之间。 但是现在,村里那些被拐卖的妇女真的从大山里跑了出来,口口声声说是陈志勇救了她们。 张叔哪里能不知道平山村在多么深的山里。 在没有导航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一群被打得遍体鳞伤,又被全村人严加看管的外乡人, 怎么可能凭自己的能力徒步走出来? 张叔想着,又深深的抽了一口烟,良久没有说话。 旁边搭话的同事也不再开口了。 山里的事儿,本地人哪有完全不知情的? 过了很久, 张叔嘴上的烟一直被抽到过滤嘴了, 张叔才终于开口。 “要把人,送回去。” 同事默然的点点头,接话道, “确实,不送回去的话,村民们估计要闹起来。” 张叔却摇了摇头。 他把脚尖在地上用力的碾了碾,把烟蒂上的火星子踩灭了,说道, “不,不是送回村里去。” “是要把人,送回她们来的地方去。” 同事张了张嘴。 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 之前也发生过山里的媳妇逃出来,要回娘家去。 哪怕到了派出所,也可能被以“夫妻纠纷”为理由,把人送回夫家去。 张叔明白这些人是被拐卖来的之后,心里头清楚,这不叫送回夫家去。 这就是把逃出来的受害人送回加害人手里。 张叔的痛苦就在这里。 他无法真的秉公执法,把一村子看着自己长大的乡亲父老都当做什么犯罪团伙看待。 但是他又良心未泯,理智上知道他们在做错的事情。 如果说原本他还可以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饱食终日,尸位素餐。 那陈志勇…… 那个皮肤黝黑,一口白牙的正义的孩子, 不明不白的死在深山里。 还是唤醒了一些,张叔性格底色里的那一点点仅存的勇气和正义感。 事已至此,这么多人逃了出来。 张叔低声说, “总该有人有好结局的。” 声音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那是本该属于陈志勇的好结局。 …… 张叔电话联系了上级,说明了情况。 上级非常重视,连夜派人来把姑娘们接走了。 想来也是很有经验,万一那些买家反应过来,恐怕是会追出来,造成受害人的转移困难。 这类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警车开进人口贩卖的村落里,都找到被拐卖的妇女了。 但是全村人都围了上来,拿着农具堵住了警车,不许警方把人带走。 如果不把“已经花了钱买来的媳妇”留下,那谁都别想走。 是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在穷山恶水的生存环境里,生存艰难,物资匮乏,迫使人用尽各种不同的手段活下去,其中当然包含一些不计后果的手段。 那是一种接近蛮荒的精神状态。 几乎没有道理可以讲。 …… 送走了那些受害者们,张叔难得的在非年非节的时候回了一趟平山村。 然后他惊愕的发现。 那个他曾经在那里长大的小村庄,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第62章 张叔 张叔站在村口,看着满地狼藉。 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山村,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张叔站在原地很久,心里的情绪反复涌上来,又落下去,换成另一种情绪上来。 他对这里的感情本就很复杂。 自己是这里长大的,这对外人来说危险重重的崇山峻岭,对自己来说,就是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亲切的儿童乐园。 但是张叔也很清楚。 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小山村里,埋藏着多少不知来源的适龄女子的青春和性命。 就连张叔自己的母亲,也是被拐卖来的。 他小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从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家猪圈里住着一个疯女人。 那个疯女人,不会袭击人,整天只知道傻笑。 还和猪抢东西吃。 脏极了。 山里没有幼儿园,但是义务教育还是得上。 直到张叔上了学,学到了那首慈母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张叔才后知后觉的问起父亲, “爹,我娘呢?” 那个总是寡言少语的父亲一边喝着自酿的混酒,一边随口说, “喏,那儿呢。” 随手一指猪圈。 年幼的张叔才反应过来,那个住在猪圈里的疯女人! 居然就是自己的妈妈?! 张叔有些呆愣愣的站在猪圈旁边,看着那个跟猪在一个槽里吃饭的疯女人。 她四肢着地,衣不蔽体,头发蓬乱在脑后。 这样的人,居然是书里说的那种,慈爱温柔的母亲吗? 那个疯女人看到和栅栏一般高的小小的孩子,呵呵笑着,靠过来。 张叔后退两步,有些提防的看着她。 毕竟是疯子,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攻击人呢? 但是那疯女人只是举起手里,那根从猪嘴里抢下来的玉米棒子,往张叔的方向递了递。 “吃……嗯……嘿嘿……吃……” 疯女人笑呵呵的。 张叔却哭了。 ------------------------------------------------------ 后来,张叔考上了警校,离开了这里,然后又再回来,在落阳镇上做了一个警察。 普通、平凡、碌碌无为。 一做就是几十年。 直到某一天,一个有着白晃晃的牙齿的黝黑少年,穿着洗得脱了色的t恤,踩着一双有些开胶的球鞋,走进警局。 “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我叫陈志勇,警号。” …… “头儿!出事儿了!小陈昨天不是轮休嘛!这孩子出事儿了!” -“小陈?他怎么了?” “你听我说完,你先坐下,我知道你拿小陈当徒弟看,你先别急……” -“你倒是说呀!” “这孩子昨天休息,爬山去了,然后不小心坠崖了。” -“什么?!不可能!平时巡逻爬山爬得还不够多吗?!他休息天爬什么山?!他人呢?!” “头儿,你别急……你别急……摔得还挺严重的。” -“多严重?再也当不了警察了?” “小陈,他……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 “就是,小陈他,小陈……死了。” -“……” “头儿……你,没事吧?” 良久沉默之后。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 -“你跟我说实话,新来那个小警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被你们弄死的?!” “你踏马造反了?!我是你老子!你这什么口气?!” -“我问你那个小警察是不是他妈的你们弄死的?!” “好啊,当官了,翅膀硬了,跟老子说话都这个态度,呵呵……老子当初就该把你和你那个疯妈一起关在猪圈里!” -“别提我妈!你有什么脸面提我妈?!她一个60年代的大学生!还会说英语!要不是被人拐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什么叫这种地方?你就是这种地方的人!你他妈的!就是这个村里的娃!你就算考上大学!出去念书!那也是你老子我!是村里的乡亲们供你上的学!” 最后这场父子间的对话,以张叔摔门而去为结局。 此后,张叔再也没有回过平山村。 直到现在,再回来的时候。 平山村,真的成了一块平地。 一片焦土。 就在张叔沉默站在原地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到他不敢认的声音。 是陈志勇的声音。 “张叔?” “你怎么来了?” 第63章 陈志勇 夏天的山村里,村口大树下,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拉着一个年纪快能当他爹的前辈说个没完。 “张叔,这村子真的有问题。” “我上次来给村里的低保户赵老汉送米的时候,就听到他家里有声音。” “他说是家里闹耗子。” “你也知道,村里这环境,有耗子不奇怪,哪怕跟我说有狼都不奇怪。” “但是我明明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就很奇怪了。” “赵老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 “以前来送低保用品的时候,问他还需要什么,他还拉着我说要我给他找个女人呢。” “我们是送油送米做扶贫的,怎么会有人来跟我们要女人。” “就这么荒唐的一个人。” “家里有女人的声音我就担心啊,担心他是不是上街上拐人回家了。” “这次休息,我就是来找赵老汉喝酒的。” 陈志勇拉着张叔喋喋不休的说着。 张叔的心情简直比看到平山村真的被夷为平地的时候还要百感交集。 陈志勇…… 不是死了吗?! 那眼前这个拉着自己说个不停的,难道,是鬼吗? 也对, 要不是陈志勇死了还惦记着救人,那前一天所里送走的那些受害者们,是谁救出来的呢? 陈志勇生前就有点嘴碎絮叨的毛病,现在更是说个没完。 他还拉着“许久没见”的张叔讲着, “我带着点镇上买的酒,来找赵老汉。” “嘿,他看到我还觉得不情愿,觉得我是来找茬的,脸拉的老长。” “结果一看到我拎着酒,马上脸就笑得跟菊花绽放一样。” 陈志勇笑嘻嘻的玩笑道。 “他还觉得我这个毛头小子酒量不好呢,结果我是装的。” “我一个内蒙人怎么会酒量不好?” “我把赵老汉灌醉之后去翻了翻我听到声音的那个方向。” 陈志勇的神色严肃起来。 “张叔,我知道你是平山村人,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啊。” “我真的觉得这村子很奇怪。” “你看,牛二叔家,根本没见过女人,但是前阵子突然有了一个大胖孙子。” “我每次来村里办事,不管是调查还是送东西,我总觉得村里人盯着我看。” “那个眼神,我说不上来,有点毛毛的。” “怪不得所里一直说女警不要单独去村里办事,确实,这么盯着看,连我这么个大小伙子都觉得不舒服。” “上回给赵老汉送米送油的,要是所里的小姑娘,指不定要被占便宜。” “扯远了,说回赵老汉那边,我确实上回听到了声音,但是又没有找到人。” “我就敲了敲他的床板。” “没想到床板下面有人!” 陈志勇的眉头紧锁,继续说道, “我敲着门板和对面说话,对面的声音很微弱,感觉已经很虚弱了。” “那个床板居然带锁,我打不开,只能隔着床板先问情况。” “床板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是被卖到这里的,她还有个孩子,被人贩子一起从火车上骗来的。” “人贩子说是老乡介绍她工作,她就跟着走了。” “结果下了火车,就被这个所谓的老乡卖了。” “孩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赵老汉把她买了当老婆,就一直关在床板下的小空间里,也不怎么给她饭吃,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我想救人。” “但是当时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寻思估计是救不下来。” “村里人平时就盯我盯得紧,带个人走恐怕是行不通。” “我就想着回所里先报告一下,带点人再来。” “没想到赵老汉醒了!” “他问我在干什么。” “我急中生智,说我看到他床上有大耗子,想帮他赶一赶。” “然后还转移话题说他床上真是脏,找个时间收拾一下。” “我又旧事重提,说起上次给他送来让他养的小猪仔怎么没了。” “赵老汉醉醺醺的,说是,卖了。” “我有点生气,那个猪仔是扶贫办专门让低保户自食其力,把猪养大了好有点收入的。” “他怎么不知道干活,就把猪仔卖了呢?” “赵老汉说,你懂个屁,几个猪仔换个老婆。”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但是我总算是知道床板下的人是怎么回事了。” “赵老汉又醉醺醺的睡着了,我怕他醒来想起自己说错话,就连忙从他家出来,准备先离开村里。” “我怕在村里给同事打电话被人听见,就准备离开村子再给你打电话的。” “但是我才离开村子,然后……” 陈志勇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道,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陈志勇的神色又很快振作起来。 他很期待的看着张叔,说道,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张叔,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你要不劝劝村民吧?” 张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了。 他只能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嗯, 好。” 陈志勇还有些不放心,又加强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张叔,你劝劝村里人。” “那些被拐卖的人真的很可怜的,她们也是别人家里的孩子啊。” “怎么能这样呢?还把人关起来,不给饭吃。” 张叔嗓子发紧,声音听起来有点哑,说道, “嗯,我就是来找你的,想告诉你一声。” “昨天那些人已经逃出去了,顺利被接走了。” “市里很重视,会把她们送回家的。” 陈志勇露出了很惊喜的神色,欢呼了一声, “好耶!” “被救了就好,被救了就好。” 然后陈志勇又突然收了声,有些担心的看着张叔,说道, “那村里人,会不会怪你啊?” “你要不最近还是别回村里了吧。” “要是村民怪你,那你就说是我举报的,别伤了你和村里的亲情。” 张叔抿紧了嘴,没有接话。 这孩子,明明自己都已经被伤害了,心里还惦记着帮助别人。 连自己家的关系都关照到。 真是…… 张叔只是“嗯”了一声。 陈志勇拉着张叔往出村的路走去。 一边走,陈志勇一边絮絮叨叨的又啰嗦起来,说着, “行了,那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待会儿下山又要摸黑了。” “这山这么陡,路又不好走,万一滑一跤可危险了。” “摔个骨折什么的都算小事了,要是滚下山去就危险啦。” 张叔一路沉默着,跟着陈志勇沿着下山的路走。 陈志勇的情绪很高涨,似乎是因为救了人的关系。 他一个人也聊得很开心似的。 “能帮到人真的太快乐了,比我念书的时候篮球比赛拿奖还高兴!” “你不知道,我们警校的篮球赛,那个竞争!那个激烈!” “哦我忘了,张叔你也是警校的,哈哈哈~” “诶张叔你说,那些人的家里人,看到人被救回来了,那得多高兴啊!” “真是想想都觉得快乐。” “虽然我没有爸妈吧,但是也能想象得到。” “之前人丢了,她们的家里人恐怕都急坏了吧。” 两个人一路走,张叔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显得有些拖拖拉拉的。 然而不管走得再慢, 终于,难以避免的,走到了那个山坡边。 就是陈志勇失足跌落的那个山坡。 张叔忍不住回头看陈志勇。 陈志勇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他好像晃了晃神,然后盯着那个山坡边,看起来有点疑惑。 陈志勇的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定格在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上。 这个二十几岁,看起总是很勇敢很阳光的男孩子,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张叔的袖子。 很少见的,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张叔,我……” “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死了。” “是吗?” 第64章 阳谋 “张叔,我……” “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死了。” “是吗?” 午后山间的风似乎都静止了。 张叔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泣不成声。 可能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时此刻,裹挟着他的那股复杂的情感洪流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那个爱恨交加的小村子,那个生他养他,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来供他上学,却又被贫穷与愚昧遮蔽了双眼的家乡; 还是在哭自己被压制了几十年的良心,那个在正义与妥协之间徘徊,被迫沉默的无奈的自己; 又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哭眼前这个小徒弟。 这个才二十几岁,刚刚满腔热血,却又被折在这深山的好孩子。 “哇,张叔,我第一次看到你哭诶!” 陈志勇却在旁边大声惊叹道。 硬生生把张叔逗笑了, “你这小兔崽子……” 陈志勇笑嘻嘻的说, “诶呀,别哭嘛~” “你看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我啊,以前老爱听那些英雄烈士的壮举,” “心里头就琢磨着,我的人生也得轰轰烈烈。” “得是那种为了国家大义,不惜一切,甚至牺牲自己也要干出大事来的那种。” “总想着要壮烈,要悲壮,好像只有这样,人生才算没白活。” “但是现在想想,如果能为了正义的事情去死,哪怕是做出了一些微小的工作,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不一定要轰轰烈烈,能实实在在帮到人,就挺好。” “这世界上的痛苦和哭声太多了,远的近的都有。” “远方的哭声太遥远了,我能顾得上近处的哭声,就已经很好了。” “我尽力了。” “别说今天我死了,能救出好几个人,” “哪怕只是让人知道这里有人被困住,我也很高兴了。” “张叔,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孤儿。” “我死了,还能有你为我哭一哭。” “我真的……就……” 陈志勇终于不再假装兴高采烈。 他哽咽了。 张叔带着哭腔骂道, “你这个臭小子,都这时候了还安慰我什么?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你来劝我想得开吗?!” 陈志勇又忍不住皮一下,混不吝的接话道, “嗐,这不是怕师父你太喜欢我,遭不住这么大打击嘛。” 他顿了顿,又说道, “原来人死了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之前压根儿不记得我死了,就完全像一个活人一样,大太阳底下行走也没事。” “但是现在,我好像真的该走了。” “张叔……师父,我真的得走了。” “走之前,我给您磕一个吧。” 陈志勇说完,不由张叔反应,双膝跪地,咣咣就给张叔磕了三个响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张叔,你知道的,我没有父母。” “之前有同龄的伙伴朋友,但是是第一次有师父。” “虽然我们缘分浅,但是,也算师徒一场。” “我走啦~” “你别哭啦~” 最后几句话飘飘荡荡的落下来的时候,陈志勇的身形,已经消融在阳光里了。 ------------------------------------------------------ “对,这个本子,就是这么多年来,我所知道的,平山村人口贩卖的记录。” “也许有遗漏的,但是没有错记的。” “全都是不合理不合法的人口新增。” “平山村有长期固定联系的人口贩卖组织。” “这种所谓的‘卖货人’,平均每半年左右来一次。” “来之前会先在山下落脚,我知道那个落脚点。” “算算日子,应该快了。” “突然主动检举的原因吗?” “有个孩子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可能把我的良心磕醒了吧。” “他叫陈志勇,警号。” “请把他的名字记在我的口供里。” “他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 ------------------------------------------------------ 花盈月开着车,左手的胳膊肘撑在开着的车窗上,心情很好的哼着歌。 他们已经从那个修车厂把车换回来了。花盈月正开着她那辆漂亮极了的奔驰大g,载着陆驿返程。 在他们进山的这几天,那个寸头壮汉,帮花盈月做了车辆改装。 原本内敛霸道的哑光黑色,整辆车,连带轮胎轮毂都变成了骚包抢眼的亮粉色。 换回千娇百媚造型的花盈月,长卷发细腰肢,白皮肤大长腿,配合车身硬朗简洁的直线条,有一种强烈的对撞的视觉美感。 “最后那个老警察去举报了是吗?”花盈月随口问道。 陆驿留了纸人在落阳镇,蹲守后续结果。 陆驿嗯了一声,然后顿了顿,又带着点笑意,说道, “我看那个小警察,也不是真的傻小子。” “他最后消散之前,用三个响头击垮了张警官最后的一点犹豫。” “这是阳谋,用自己的命和师徒情分,去换真相大白。” “张警官也知道,但是他别无选择。” 花盈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早在陈志勇的鬼魂消散的时候,本次清扫就已经结束了。所以现在没有系统直播了,有些话也就好说了。 于是,花盈月问道, “那陆老板,你有的选吗?” “你明知道陆小红有问题,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了。” “对吗?” 第65章 财大气粗! “陆老板,你有的选吗?” “你明知道陆小红有问题,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了。” 花盈月笑眯眯的,看似随口一问,余光却紧紧盯着陆驿。 陆驿倒是一派风淡云轻。 花盈月继续说道, “陆老板看系统的清扫直播看得少,可能没概念。” “小红妹妹的那个公寓,绝对不可能是新手试炼副本的难度。” “不是我自夸,哪怕是我的怨念碎片,也足够撑得起一场新手试炼了。” “系统里的清扫使者,大多数,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 “新手试炼的目的,只是筛掉那些完全不适合的人选,比如沟通很困难的,身体有残疾不能正常活动的,还有看到鬼就会吓昏过去的……” “但是小红的断头公寓,即使是对大多数正式的使者来说,都太难了。” “所以断头公寓才会有‘百人斩’的战绩。” 花盈月顿了顿,看陆驿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就继续大胆开麦, “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测……” “有一种外来的力量,想找个地方安放小红的鬼魂。” “但是小红太弱了,如果放在后续副本担心被人真的清扫掉。” “就想办法把陆小红塞进了新手试炼副本。” “但是新手试炼副本在系统里也是有数的,又或者说,怕凭空出现一个,太显眼了。” “这个想要把陆小红藏起来的力量,就把好几个新手试炼混在一起,” “比如六岁的我,比如想把老头变成僵尸的丧偶老太,比如奸夫淫妇……” “这些场景,单一存在,才是正常的新手试炼的难度。” “凭空编出来一个新手试炼副本要瞒过系统可能不容易。” “但是把三个变成四个,混在一起,就不这么显眼了。” “最多造成的结果就是,断头公寓作为新手试炼,太难了。” “但是呢~” “难有难的好处,” “好处就是,陆小红作为这个新手试炼的boss,只要这个新手试炼没人通得过,那陆小红就能一直作为游魂清扫系统的一个npc存在着。” “不用担心魂飞魄散,也不用遭受地狱轮回。” 花盈月咯咯咯的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陆老板,” “陆驿,” 她嗲嗲的叫了两声,短短几个字,被她咬得百转千回。 “你说,是谁想要保存陆小红这个弱小的鬼呢?” “到底是有什么力量,想要用陆小红这个鬼,来留住你,让你停在人间?” “还是说~” “其实就是你这个看起来被迫推着往前走的人,欺瞒过了系统,来存你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呢?” 陆驿风淡云轻的笑着,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但依然没有开口。 “看陆老板的样子,大概是后者了。” 花盈月笑着,轻飘飘的收回话题。 “行了,我对别人的秘密刨根究底没有兴趣,也知道有些事儿,知道多了,恐怕死的早。” “我就随便猜猜,陆老板可别往心里去。” “不许记仇哦~” 花盈月关上车窗,双手握着方向盘,车辆一路疾驰。 陆驿在副驾上听着花盈月嘴里哼着的歌,扭头看向窗外。 花盈月刚才的问题,陆驿没有回答,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实在是,陆驿自己的记忆不全。 他并不十分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他其实早有预感。 花盈月这样普通的修行鬼物,都知道因果的厉害。 哪怕明知道陆驿不需要,也要巴巴的硬凑上来,送陆驿半场清扫。 目的就是为了还清缘分,了结因果。 而陆驿这样程度的修行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那在“修行者非常在意介入因果”的前提下,再去看陆驿自己的行为,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其中的差异了。 不管是前期的阿左阿右,还是现在的柳叶,陆驿把他们留在家里,都有一个同样的目的。 看家。 这个行为,本质上和养灵兽没什么区别。 但是陆小红是不一样的。 陆小红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陆驿在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奇怪的时候就想过。 有些倏忽即逝的念头,被人类称为第六感。 其实就是大脑在主观意识上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潜意识已经根据已有的信息和过往数据做对比, 潜意识先于主观意识做出判断。 就好像陆驿那天灵光一闪,决定留下陆小红。 他的身体,他的本能,他那被隐藏起来的记忆区域,先他的理智一步,做出了决定。 陆驿陷入思索,花盈月哼着歌也自得其乐。 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倒也不尴尬。 就在这种十分玄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心知肚明,但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也一肚子问号,的奇怪氛围里, 车开到了陆驿的丧葬用品铺子门口。 陆驿轻快的跳下车,刚想出于礼貌回头谢谢花盈月送自己回来。 就看到花盈月很自然的把车停在违停区域,也一起下了车。 “我们店门口不能停车。”陆驿很认真的提醒道。 花盈月很无所谓的耸耸肩,说, “那就罚款呗,” “又不是罚不起。” 陆驿瞳孔地震。 财大气粗! 陆驿到现在为止,赚的最大的两笔钱,一笔是被车撞的赔偿金,另一笔是帮陈家清扫了大黄的狗魂的佣金。 后来嘛, 特安组的奖金实在是…… 只能说奖励意义大于实际金额,也就够陆小红日常点点外卖。 上次倒是有机会赚笔大钱,可惜陆驿当场抓住雇主是个连环杀手,导致顾永昌被抓走了。 佣金也就泡汤了。 贫穷退休老人陆驿,拖家带口的过日子。 日常节衣缩食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随便罚”。 就在陆驿带着一些被金钱震撼的余韵,往家里走的时候。 一个一身正气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店门口已经等了很久了。 “陆老板?”中年男人说的是问句,口气却十分笃定。 “在下正是,兄台是……?”陆驿下意识的回答道。 那人似乎被陆驿的中二病震慑了一下, 张开嘴卡了一下,才顺利说下去, “你好,我是特安组的宋天行。” 他还很坦荡的展示了一下证件,以证明身份。 “宋队长,你好。”陆驿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宋天行却意味不明的挑了一下眉毛,说道, “陆老板,我应该,没有说过我是队长吧。” 陆驿温吞吞的笑了一下,说道, “唐队长跟我提过你,说是很令人敬佩的人。” 其实唐晓天没有提过。 是那天清晨,在陆驿的院子里,宋天行给唐晓天打电话的时候,陆驿听到的。 宋天行盯着陆驿的脸,似乎想看到什么慌乱的神色。 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一张非常温和的,有礼貌的小脸。 还挺白。 啧,这号人物,有点棘手。 宋天行在心里总结了一句。 面上却一点痕迹都不露,只是笑了笑,说, “过奖过奖,只是当差。” 然后宋天行似乎只是随口似的,问道, “陆老板,这是从哪里回来?” 第66章 i'm watching you “陆老板,这是从哪里回来?” 依照陆驿的性子,他是一点社交面子都不会理会,直接撅回去,说关你屁事。 最多文雅一点,换成“与尔何干”。 然而还没等陆驿开口,花盈月就很自然的上前一步,挽住了陆驿的胳膊。 花盈月精致小巧的脸蛋往陆驿的方向一偏,然后略带傲气的扬起下巴。 她带着一种美人自带的骄矜之气,对宋天行说, “怎么了?我们去哪里约会也要报备吗?” “我怎么不知道特安组还有这等规矩。” “难道陆老板现在其实是在保释阶段,还要向你报告动向吗?” 宋天行这次只是来见一面传说中的陆老板,并不是来得罪人的,闻言自然没有追问的意思。 宋天行告饶似的拱了拱手,说道, “没有没有,随口一问。” “陆老板艳福不浅啊。” 这话本身是在揶揄花盈月漂亮,颇有些男凝的意思。 然而花盈月骄傲的一抬头,大声说, “彼此彼此!” “我艳福也还可以!” 宋天行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是是,这位小姐也是,艳福不浅。” 花盈月很认真很得意的点了点头。 陆驿在旁边听着这俩人一句接一句, 有种自己好像站在旁边却被调戏了一下的感觉。 应该是错觉……吧? 宋天行对陆驿说道, “陆老板,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只是小唐提过你很多次,说你人美心善,脾气好本事大。” “我今天正好在附近办事,就寻思着过来拜访一下,见见小唐一直挂在嘴上的陆老板。” 陆驿:……? 应该不是错觉吧, 人美心善什么的, 确实是……调戏吧? 宋天行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陆驿, “i''m watching you.” 这句话本身其实有些监视和挑衅的意味,但是宋天行的表情很友好。 花盈月正打算把握着尺度回嘴,就看到陆驿回过头来看她。 花盈月还以为陆驿打算自己回怼, 却听到陆驿很认真的问她, “艾姆我群右……是什么意思?” “噗。”花盈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驿也不生气,就还是这么直白好学的看着花盈月。 “就是,一种外语,意思是,我会一直看着你。” 花盈月只好止住笑,也端正了态度,回答了求学心切的陆驿。 陆驿又皱起了眉头。 他扭过头去,正面对着宋天行,很认真的说, “可能是中间有什么信息误会。” “也可能是唐队长转达得不够明确。” “宋队长,” “我不是断袖。” “你不用盯着我。” 恰好这时候,陆小红感知到了陆驿回来了,正打开门准备迎接出差回来的陆爹。 一开门,劈头盖脸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段对白。 把陆小红砸懵了。 什么?! 这老男人是谁?! 他对自己陆爹有什么企图?! 什么意思?! 陆爹这是在发好人卡吗?! 可怜陆小红,刚在心里怀疑自己要有后妈了,转眼又要开始担心自己有后爹了。 宋天行本人都被震慑了一下。 “啊?” 然后手忙脚乱的澄清,急得脸都红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句话……” 宋天行有口难辩。 因为这句话本身意思带挑衅,这时候再说更奇怪。 显得他好像小心眼儿,求而不得,就恼羞成怒似的。 然而一看他脸红了,陆驿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于是陆驿加强了语气,郑重的强调道, “宋队长,我不知道唐队长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是。” “我只是一个做小生意养活孩子的普通民众。” “平日里遵纪守法。” “连个驾照都没有。” “也请你们不要盯着我了。” 陆驿说完,十分有文人风骨的拱了拱手,说了句“怠慢,不送”就昂头回了家。 花盈月笑得都要打鸣儿了,连忙也跟进去。 陆小红一句话都没插上,只是满心欢喜来打开门,现在又一头雾水的关上门。 直到丧葬用品店的大门在宋天行面前,很不友好的直接当面关上了。 宋天行都没反应过来。 自己明明是来会会那个传说中的陆老板,顺便表达一下“关切”,警告对方不要踩过界的。 现在这个局面是怎么样? 怎么搞的自己是一个猥琐的追求者,登门表白还被拒绝了?? 宋队长信心满满的来,又彷徨无助的离开。 直到回到办公室,宋天行还有点自我怀疑。 唐晓天十分开朗的打招呼道, “宋队你回来了~” “诶?怎么一脸颓丧,怎么跟我室友表白被拒了似的,哈哈哈~” 唐晓天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宋天行立刻一脸严肃的看向他。 给唐晓天吓一激灵。 “咋的了……?” “我说错啥了吗?” 唐晓天犹豫着问道。 宋天行一脸纠结的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也觉得我是去表白的?” 唐晓天则回了他一脸的迷茫和震惊, “啊???” “你不是去出外勤的吗??” ------------------------------------------------------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已完成游魂清扫任务:枯童塔。 本任务难度:5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150天,50积分 任务额外奖励:气运值+30,信仰值+60】 陆驿关上手机,觉得这个系统真是不错,干一票歇半年。 退休生活美滋滋啊~ 第1章 不好了!毛利老弟! 陆驿的退休生活又一口气到账半年。 接下来几天,陆驿看谁都乐呵呵的。 把柳叶吓得都不敢从树上下来,更不敢变成人形,生怕陆驿又要和自己“谈谈心”。 花盈月也在陆家的院子里暂住。 原本她就只是打算来还清因果的。 但是见过陆驿的行事做派之后,心里头觉得欢喜。 更何况院子里还有这么一棵宝贝树。 哪有鬼能抵抗住万华清净神树的诱惑的? 花盈月顶着一副性感妖娆的皮囊,把陆小红迷得每天脸都红扑扑的。 气血充盈得好像一个活人似的。 “你对游魂清扫系统不了解,这后面啊,有一段故事……” “我跟你说,其实扑克军团里,八卦可多了,那些草花组的啊,和红桃组的,啧啧……” “马戏团那边,比我们还乱,劝你离马戏团的人远一点……” 花盈月就这么拿故事哄着小红,蒙混着住了下来。 正好陆驿也乐得小红能有个真鬼前辈带着玩儿,也就默许了。 花盈月心里当然知道自己能暂时住下,是蹭了谁的面子。 于是对陆小红越发好,每天哄得没见过世面的妹妹乐得找不着北。 花盈月别的未必多,钱是真的挺多。 还给陆小红买了台电脑放在店里玩儿。 一个婀娜妩媚,肤白貌美的大美人,还掏钱给你买顶配的电脑,每天变着法儿的讲故事逗你开心。 这种事情,活人做梦都未必能梦到。 陆小红倒是在死后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 还得是有个好爹啊~ 陆小红每天在温柔乡里玩着电脑,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花盈月也觉得自己花点钱哄个小妹妹就能留在陆家,每天贴着宝贝神树吸,简直赚翻了。 陆驿什么也没做,只是没有驱逐花盈月而已,就能给女儿找个陪玩大姐姐,也觉得挺好。 三个人都觉得自己赢麻了。 …… 这天陆小红正在电脑上看名侦探柯南。 动漫里上演着几十年来都不间断的杀人要案。 目暮警官大喊着, “不好了!毛利老弟!” 恰在此时,唐晓天从外面走进丧葬用品店的大门,嘴里嚷嚷着, “陆驿,陆驿,不好了,又出事儿了!” 二次元台词和现实世界完美重合。 陆小红抿了抿嘴。 好险没有笑出声。 …… 唐晓天坐在陆驿的小院子里,连喝两大杯水,才长出一口气。 “嗐,上回我领导是不是来找你了?” “不知道怎么了,回去有点神神叨叨的。” “你不会吓唬他了吧?” 唐晓天说的时候带着揶揄的神色。 他自己怕鬼,宋天行可不怕。 陆驿的性格又很温和,人也正派,怎么会没事去吓唬别人。 没想到面对唐晓天随口的调侃,陆驿倒是严肃了一下。 “怎么了……”唐晓天也跟着有点紧张。 陆驿说:“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人美心善?” 唐晓天张了张嘴,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说的是你艺高人胆大啊!” “卧槽!我说呢!老宋回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陆驿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一直都有词不达意,胡说八道的毛病。” 唐晓天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臊得,站起来大声解释道, “上次我和他等电梯,他说这个电冰箱怎么这么慢。” “我问他吃不吃玉米,他说他不吃粉丝。” “我说食堂阿姨给我加了好多葱,他问我哪个阿姨家里好多老公。” “老宋他,就是耳朵和嘴巴都有问题的一个人!” “我绝对没有拿你胡说,我保证!肯定是老宋自己又记岔了!” 唐晓天在这里指天画地的。 陆驿也就是随口问一句,倒是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别人说他什么,他向来也不怎么往心里去。 连那些系统论坛里的讨论他的帖子,他也很少看。 刚才也不过顺嘴逗一下狗。 看动物炸毛总是很有意思的。 性格恶劣的陆驿又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问道, “行了,说说吧,你今天来找我说什么事儿的?” 唐晓天这才又坐回去。 本来就热,好不容易在树下乘凉喝口凉水,还要被逗得跳起来。 唐队长也是生活不易。 “咱们新的那个经济开发区,城北那个。” “那边儿有很多大企业,也有很多新兴行业。” “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新的板块,算得上的地广人稀。” 然后唐晓天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 “最近,那边闹鬼。” “当地的派出所已经接警好几次了。” “那边园区里加班的员工,时不时就能碰见。” “本来加班就烦,还要撞鬼,吓个半死。” “真是惨,啧啧。” 陆驿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带着礼节性的微笑,问道, “那你来找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唐晓天羞涩一笑,说, “陆驿,你看,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是不是?” 陆驿疑惑了,问道, “过谁的命?” 树上挂着的柳叶冷哼一声,说, “大概是过我的吧。” 正倚在树下纳凉的唐晓天被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就看到自己身后的这棵槐树上,缠着一条通体鲜艳翠绿的巨大的竹叶青。 “我去!” 唐晓天惊魂未定。 他不算特别怕蛇,但是一般动物看到过于鲜艳的蛇类还是会下意识的汗毛倒竖,猛然弹开。 “小青你吓我一跳!” 唐晓天大声嘟囔了一句。 然后立马扭头跟陆驿告状说, “陆驿你看他!他吓唬客人!你快批评他!” 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给柳叶气得,嘶嘶的吐着信子,游走了。 陆驿伸手压了一下,隔空顺了顺唐晓天的毛,说道, “你刚刚想说,让我帮什么忙?” 唐晓天想起正事儿了,也就不闹了,回到树下坐下,说道, “您老人家,最近有没有时间,去驱个鬼?” 第2章 闹鬼治资本家 唐晓天安排好了时间,和组织上报了外勤,就在陆驿的店里一直待到了入夜。 到了晚饭后,约莫八九点的时候,唐晓天带着陆驿出发了。 向着城北的新经济开发区一路驶去。 唐晓天开的是一辆车龄十年以上的大众。 功能还算良好,但内饰确实和花盈月乔南烟的豪车不能比。 陆驿想起驾照的事儿。 他在本地也没什么朋友,就随口打听了一句。 “考驾照?你考吗?”唐晓天似乎有些惊讶。 “是啊。”陆驿点点头。 “你们,不都应该,会御剑飞行,飞天遁地,之类的?”唐晓天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还没飞过呢! 不知道和陆驿再混熟一点能不能有机会蹭一次试试。 陆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少看点电视剧吧,本来也不是很聪明了。” 后面半句,越看越傻,陆驿还是很体贴的没有说出口。 唐晓天:你以为我没听出来吗?! . 晚上九点,未来芯城科技园里一片寂静。 夜幕降临,高楼大厦耸立在黑暗中,路灯和广告牌的灯光被现代大楼的玻璃外墙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园区的中央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被拔地而起的大厦包围起来。 马背上的拿破仑似乎也被现代的钢筋水泥囚禁其中。 园区的底商,放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四五家咖啡店。 看得出在这里工作的人真的很需要长时间的提神。 关于“闹鬼”的传闻,已经在园区内流传了好一阵子了。 前几回撞鬼的员工情急之下吓得报警。 警车都来了好几趟了,但始终没有什么调查结果。 给的结果都是一些“加班压力大导致出现幻听”“街对面的施工队夜间照明导致的光影投射”之类的理由。 最后的建议是,让公司少安排加班。 但这个园区里,高密度聚集高新企业。 本身就以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着称,员工们常常加班至深夜。 目前,受鬼魅传闻的影响,许多公司不得不调整工作时间,要求员工在天黑前下班。 这下,资本家们比怕鬼的员工们还着急了。 闹鬼就闹鬼,不要影响赚钱啊! 路边的停车位空荡荡的。 唐晓天随便找了个车位,一边停车一边说,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九点,这里还在堵车。” “因为这些大厂加班,九点半之后打车报销。” “所以九点半的时候,园区门口会有一次大厂自己造成的晚高峰。” “但是这次闹鬼的事儿给闹得……” “啧啧。” “闹鬼治资本家啊。” 陆驿其实有些听不懂,他试图理解了一下,大概就是, 东家和伙计。 东家让伙计干活到很晚,给报销路费。 现在店里闹鬼,所以晚上伙计不能干活了。 东家很不高兴。 陆驿斟酌了一下,问道, “那晚上不用加班了,伙计,不是,我是说,员工,员工应该高兴的吧?” 唐晓天拉上手刹,想了想,说道, “还真不一定。” “有一些人呢,最开始听说闹鬼,是新奇,后来真的见鬼了,变成害怕。” “另外一些人呢,刚开始觉得不用加班很好,但是如果这个园区一直不能加班。那他们可能会被降低薪水。” “因为他们的高薪其实一部分原因,就是行内默认的高强度工作,薪资里包含了加班的隐形条款。” “长此以往,这些公司甚至会通过裁员来‘降本增效’。” 陆驿又理解了一下,觉得倒也不难懂。 伙计晚上不能干活了,东家着急,又觉得不划算,就给伙计降低报酬。 东家收益不好了,就会辞退几个伙计。 . 陆驿和唐晓天往里走的时候,正巧遇上两个步履匆匆下班的人。 “诶,怎么就调试到了这个点儿?快走快走!” -“才九点,怎么整个园区都没人了?!真的假的?是不是表坏了啊?” “嗐!你没听说吗?园区最近闹鬼啊!诶你别说,不加班的感觉真好。” -“闹鬼?你还信那个?” “哈哈,别怕,咱们都是无神论者,又是阳气重的二十几岁大小伙子,怕什么!走,一起去吃个夜宵庆祝一下不加班的夜晚!” -“九点下班算什么加班是吧?也是,有你这个胆大的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走吧,夜宵去!” 两个看起来四十几岁,头顶头发稀疏,戴着黑框厚眼镜,背着双肩包,胸前还挂着工牌的人,说着话走远了。 . 唐晓天带着陆驿,一路径直的往e座十八楼去了。 “这里,最近死了一个财务。” “我们大致推测就是死了的这个财务冤魂不散。” 陆驿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问道, “为什么说是冤魂?” 唐晓天一边按电梯一边回答道, “因为这个财务,是从十八楼跳下来,自杀死的。” “她生前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很多年了,很受老板的器重。” “据说还有总公司的股份。” “而且后来开了子公司,她还担任了法人。” “但是最近那家子公司好像有税务方面的问题,据说甚至可能涉及到洗钱,她可能要对此负责。” “那家分公司,她又是法人,又是财务负责人,所以被判的很重。” “你要说她冤呢,确实也是冤,她只是听令行事,也并不是最大获益人,但最后可能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要说不冤呢,确实也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做了违法的事情。做假账的时候确实也得利了。” 叮 电梯到了十八层。 自从上次陆驿的纸人给唐晓天开过一次阴阳眼之后,唐晓天总觉得自己的体质变得敏感了不少。 起码在走出电梯的那一刻, 唐晓天马上就感觉到了一阵阴风。 陆驿眯了眯眼睛,说道, “是怨念场。” 那个跳楼的财务,回来了。 唐晓天立刻往陆驿身边贴了贴。 陆驿则毫不怜惜的丢出一个纸人。 纸人很灵活又熟稔的往唐晓天肩膀上一坐,唐晓天就被迫开了阴阳眼。 “陆……陆老板,你怎么……” 唐晓天欲哭无泪。 陆驿十分坦然的说, “不是你上次说要见世面吗?” “见见吧,这个不凶。” 唐晓天暗自腹诽,但是有鬼当前,他也不敢忤逆陆·霸道驱鬼师·驿。 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咦?” “这间办公室怎么还亮着灯?” 第3章 夏琼芳 夏琼芳从小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 她没有出众的外貌,不算漂亮,但也称不上丑。 成绩也总是徘徊在班级的中游,不温不火。 老师关心好学生,也会头疼调皮蛋。 但偏偏最容易忽略这样安静听话,成绩中不溜的学生。 同学们喜欢好玩的人,也喜欢(抄)学霸(作业),但是夏琼芳两者皆不是。 毕业的时候,哪怕她忘记参加聚餐,好像也无人发觉。 就这么寡淡的一路长大,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也很温顺的随着家里人的意思, 报了“家长们觉得很好就业”的财务专业。 她就这么一路平安顺遂的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公司。 然后在这家公司一干就是十年。 与其说是性格温和,不如说是擅长忍耐。 . 这天,向来强势严厉,擅长挑刺的老板,把夏琼芳叫进办公室。 一反常态的,一脸和颜悦色的和她说, “小夏!你也在公司工作这么久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们最近打算成立一个子公司,专门负责新项目的运营。” “考虑到你的工作能力和对公司的贡献,又是公司的老员工了。” “作为奖励,我觉得也是时候让你的岗位提一提了。” “法人这个位置,我就留给你了。” “这个子公司,就交给你了啊!” 夏琼芳自己是财务,很清楚的知道做法人有风险。 如果这个子公司有什么问题,法人就是第一责任人。 但是老板向来都是独断专行,咄咄逼人的强势型领导,根本容不得夏琼芳打断他的话。 夏琼芳很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好几次,都被老板直接打断。 业务出身商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要想说服一个性格软弱,脸皮又薄的内勤人员,简直易如反掌。 一看夏琼芳犹豫,他马上又开口,打断了夏琼芳正在积蓄的拒绝的勇气。 “别担心。我们是一个团队,遇到问题会一起解决。” 老板向来都是打压式谈话,几乎没有鼓励过夏琼芳。 如今这样亲切的态度,是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显得有些犹豫, “可是,子公司的法人这样的位置,怕自己做不好,给公司带来麻烦。” 对于社恐的夏琼芳来说,这已经是婉拒的意思了。 但是对于老板来说,这最多只是自谦。 他装作听不懂夏琼芳的婉拒,非常豪爽的大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责任确实重大,但我也相信你有能力胜任。” “好了,你去工作吧,回头我让大宝帮你把工商办了。” . “老板!这个发票真的不能开!” -“能开,没事儿,过去这么多票都开了,没事的。” “现在查的严,你这样,我要坐牢的呀!” -“有事儿我担着,好吧,开!” . “夏会计,你是xxx公司的财务吗?这边是税务局,我们这边显示你们公司的税务金额有问题,我们监控到你的进销发票不合理,下午带上这些相应的凭证和发票来税务局一趟……” . “老板,真的被查了,怎么办!” -“没事的,我会找关系的。” “这是税务局啊!找关系有什么用?!” -“你别急啊,不会有事的。” “什么不会有事的!税务局给我打电话了啊!下午税务局你去啊!” -“你是会计啊,你去呗,没事的,总不可能给你当场抓起来。” . “不许动,双手离开键盘,我们这边是执法部门,这是执法记录仪,整个过程将被记录,请离开你的座位,退到门外。现在整个财务室将被封锁。近期请不要离开本市,我们将随时传唤你。” . “老板,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诶呀,我哪知道最近怎么会查得这么严,烦死了,你做账也不知道做平,你看,先被查了吧。” “我??你说清楚,是你让我虚开发票的,怎么现在被查了怪我?!” -“我让你开你就开?你不是专业的吗?怎么不拦着我?” “你?!” -“我什么我?行了,你想想怎么跟税务局解释吧,这公司法人可是你。” “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你不是人!你就是为了让我背锅!让我去坐牢!才让我当法人的?!” -“这话怎么说的呢?明明是你自己做法人的公司,也是你自己做的账,那你去坐牢不是也很应该的吗?” . “干什么啊?大清早的给我打电话,我昨天应酬到很晚,头痛死了。你要是没有要紧事,我给你头拧下来!” -“老板!小夏!在公司跳楼了!” “卧槽!这他妈的!在我公司跳的?!” -“是啊,昨天半夜,她一个人跑到公司来,喝醉了然后从你办公室跳下去了。” “我艹他血妈的!那老子的办公室不是变成凶宅了?!这他妈的!警察来了吗?!不会以为是我逼死她的吧?!” -“已经来了,您的办公室已经被封住了。” “我日他娘的,死都死了还要脏我一下!” . -“昨天你们公司的财务,在你们公司跳楼了,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情。” -“那你们公司最近在被税务局调查,你总知道吧?” “我听说了,但是具体的情况我确实不清楚。” -“死者给你做了这么多年财务,你说她虚开发票这类行为你完全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又不懂财务,都是她自作主张干的。” 第4章 蛤蟆二重唱 陆驿和唐晓天走到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门口。 就看到一个,称得上有些古怪的场面。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衬衫和格子长裙,一副很文气的模样。 但是与文气模样不符合的,是她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巨大的老板桌上,一脸的凶恶。 地上跪着一个地中海秃头的大肚子老男人。 他的身形粗短臃肿,腹部隆起,仿佛挂着一只肉瘤,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 裤子拉到整个肚子以上,系着一根加长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大串钥匙。此时裤子也因为跪着的姿势而异常紧绷。 他的整个头都又油又圆润,皮肤泛着不健康的油光。 看起来像一个冷掉的狮子头,荤油凝结, 带着一种让人难以直视的恶心。 头发稀疏,或是被精心梳理过以掩盖地中海式的脱发,但仍旧难掩其油腻的光泽,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贴在额头上。 像那个冷掉的狮子头上落了蟑螂的触须。 文气女人用手里的扫帚扇了扇地上那个哭泣老男人的脸,怒骂道, “给老娘打!你不打电话!我就打你!” 地上跪着的男人,像一只肥硕的大蛤蟆一样趴在地上,肥肥的肚子已经顶在了地上,头却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整个人像趴在一个瑜伽球上一样。 难看的脸皱成一团,梨花带雨的倒在地上,默默的哭泣。 他的地中海被空调风吹起来, 一会儿排成一字, 一会儿排成人字。 “我打,我打……”他一边哭得抽抽搭搭的,一边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婆打电话。 “喂?” “老婆,你快来趟公司。” “别问了,来公司,我在办公室里等你,呜呜呜……” “我没事,你来就是了。” 肥胖男人放下电话,继续嘤嘤嘤的哭着。 坐在老板桌上的女人,猛的用扫把抽了他一下,又骂道, “哭个屁啊你!” “老娘死了都没哭!你看到死了的老娘哭个屁啊?!” “你再嚎一声试试呢?!” “你再哭我放猪亲你了!” 胖男人抽抽噎噎的,勉强止住了哭声。 但是矮胖的身子还时不时抽一抽。 陆驿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把趴在地上的大蛤蟆又吓得一抖。 “你好,无意打扰,” “不过……你就是那个跳楼的财务吗?” 陆驿很客气的问道。 那文气女人看看陆驿,又看了一眼他身后小媳妇一样缩着的高大壮硕的唐晓天,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 她点了点头,爽快的承认了。 “对,我是。” “你们估计是天师?之类的吧。” “先别急,我出口气就走。” 陆驿看她神智很清晰,就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唐晓天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地上趴着的肥胖男人一听说陆驿两人是天师,马上充满希望的看过来。 一双绿豆眼里全是求救信号。 没想到,比起陆驿,拿着扫帚的夏琼芳反应更快,立马又一扫帚抽在他身上。 “看什么看!” “这位太太,你也不想知道你丈夫知道吧?” “哦,不对,是老板,你也不想让税务局知道吧?” “那你就乖乖做我的金丝雀,你逃不走的!” 文气女人磨着牙,恶狠狠的放话。 陆驿听得有点迷惑,但是他知道这是女人死后还气不过,想把罪魁祸首好好打一顿出出气。 只要不伤人性命,陆驿是无所谓的。 就让她骂一会儿呗。 反正看地上那个大蛤蟆心虚的样子,应该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女鬼的事情。 一旁的唐晓天,却有些面色古怪。 这位财务女鬼,似乎平日里,对小说的阅读喜好,有些明显了。 夏琼芳继续骂骂咧咧道, “老娘真是忍够了!” “这群傻逼!” “这个人说你不让我报销前年的发票就是针对我!故意卡我!” “那个人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查账!” “你这个最大的傻逼还让我一个财务去扫地!” “什么狗屁财务!老娘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做了财务!” “张口闭口让我虚开发票!违法乱纪!这个牢你自己去坐!” “我真是受够了!” “我都死了!” “我现在就要把你们都杀了!” “都杀了!” 女鬼尖叫着。 地上的肥胖男人被吓得,又忍不住哞哞的哭起来。 陆驿被这个奇怪的哭声逗笑了,忍不住抿了抿嘴。 唐晓天倒是有些紧张,扯扯陆驿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问道, “她会不会失控把人杀了啊?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的话,我可是要被处分的。” 陆驿回过头来,眨眨眼睛,无声的轻轻摇头。 他不想破坏女鬼对地上那个男人造成的压力,所以没有开口。 那边桌子上坐着的女鬼,看到这俩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脸上又露出了有些古怪微妙的笑容。 嘿嘿。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噔噔噔,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 一个拎着大牌包包的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推门进来,嘴里抱怨着, “老公,大半夜的叫我……啊啊啊!!!” 中年美妇被吓得差点跌倒,很狼狈的贴在墙上,惊恐的问道, “夏……夏什么来着?你不是死了吗?!” 这个连夏琼芳的名字都记不住的老板娘,声音有些尖利。 陆驿轻微的皱了皱眉毛。 唐晓天连忙伸手朝来人招了招, “嘘!别吵!” 那个坐在桌子上的女鬼一抬手,隔空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阴恻恻的挑了挑眉,对着那个吓坏了的中年美妇说, “对,我回来索命了。” “指示我当牛做马,是不是很爽?” “让我给你跑腿接孩子买东西,是不是很爽?” “拿着买包的发票让我给你走公账报销,不报就发疯,是不是很爽?” 中年美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夏……夏会计。” 她还是想不起来夏琼芳的名字。 夏琼芳磨了磨牙, 在这家公司做了十年,她太清楚面前这个女人的命门了。 “把包给我。” 中年美妇跪在地上,闻言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能不能……能不能别……” 她期期艾艾的求饶着。 啪! 夏琼芳一扫帚抽在面前的大蛤蟆脸上。 那张本就很难看的肉瘤一样的脸上,马上肿起一道红印子。 大蛤蟆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噶!” 中年美妇也跟着被吓了一跳,嘴里忍不住跟着一起发出了叫声, “呱!” 在难听的蛤蟆二重唱里,夏琼芳慢条斯理的说, “包不给我,那你就看着你老公挨打。” “我是无所谓的,就是不知道你老公会不会寒心,以后不给你钱买包了。” 中年美妇忍不住哭起来,双手紧紧抱着手里的包。 “别……求你……别动我的包。” 夏琼芳是无所谓的,又一下狠狠抽在了大蛤蟆脸上。 “噶!” 那个男人又发出一声惨叫。 他疼得受不住了,回头冲抱着包蜷缩着跪在地上的老婆,急切又大声的催促道, “你给!你给她!” 中年美妇倒是也知道,理论上她应该把怀里的包给面前的女鬼,换老公的安全。 但是…… “这可是喜马拉雅皮的爱马仕啊!你知道这多贵吗?!你忍一下不行吗?” 中年美妇哭着对老公说。 大蛤蟆气了个倒仰。 原来在老婆眼里,自己受苦是可以忍一下的,但是包是要护在怀里的。 他以一种和肥胖的身躯完全不符的灵活身法,一骨碌从地上滚起来。 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老婆怀里的包扯出来。 他红着眼,喘着粗气,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刚刚那个大动作累得。 然后习惯性的,一把就把那个包往夏琼芳的方向丢过去。 作为一个没礼貌的老板,他丢东西给下属丢惯了。 丢出去了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任由他搓圆搓扁的小会计了。 面前这个可是鬼啊! 他肥胖的身体一个原地转体180度,往前一个飞扑,以一种几乎是空手夺白刃的姿势抓住了飞出去的那个包。 然后双膝跪地,毕恭毕敬的,双手向着女鬼奉上。 “夏总,您请笑纳。” 中年美妇在嗓子眼里哀嚎一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自己老公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她只好又咽了下去。 “咕。” 中年美妇很绝望的看着夏琼芳带着恶毒的笑意接过那个包。 她的包…… 她的爱马仕包…… 她的珍罕雾面白色喜马拉雅尼罗鳄鱼皮28公分内缝钻石铂金包…… 中年美妇哀哀切切的,眼不错珠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包。 就在她以为夏琼芳会直接徒手撕烂或者用刀划烂这个包的时候。 夏琼芳后续的操作,却让中年美妇几乎瞳孔地震! 第5章 不许用脸对着我 就在中年美妇以为夏琼芳会直接徒手撕烂或者用刀划烂这个包的时候, 夏琼芳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摸了一手的脑浆和鲜血出来。 中年美妇似乎吓得噎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嘴里忍不住发出一些类似鸡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咯…咯…” 夏琼芳就这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然后勾起一个邪恶又快乐的笑容, 当着她的面,把手里的脑浆均匀的抹在那个昂贵的鳄鱼皮包上。 “不!!!” 中年美妇失声尖叫。 叫声惨烈得像一只被硬生生折断翅膀的走地鸡。 夏琼芳笑着,把自己的脑浆,在那个珍贵的鳄鱼皮铂金包上,里里外外都均匀地抹了一遍。 最后还不忘打开那个包,往里吐了一口黑血。 中年美妇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夏琼芳刚刚不是包里吐的黑血,而是对着她的嘴里。 “你……你……” 中年美妇急怒攻心,愤怒几乎压倒了害怕,哆哆嗦嗦的指着夏琼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夏琼芳用两根手指掂着这个包,面对几乎睚眦欲裂的老板娘说, “我才不损毁呢。” “要是我动手毁了这个包,你就只难过一次,报损买个新的包,难受劲儿也就过了。” “我只是把包弄脏,你洗干净了再用呢,膈应。” “让你自己毁了呢,你舍不得。” “我就是要你,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看到这个贵得要死的包,每一眼都觉得肉痛!” “用一次就觉得恶心!” 夏琼芳快乐的哈哈大笑了一阵儿, 就随手把包扔在地上。 中年美妇又想扑过去接住自己的心肝包包,又着实觉得上面全是脑浆,实在太恶心了。 犹豫了一瞬,那个超难买超昂贵的包就这么,像一袋厨余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夏琼芳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的晃了晃腿,说道, “行了,你俩都别猪叫了。” “不是为了省下保洁的钱,让员工打扫卫生吗?” “来,你们自己把这打扫一下。” 她一抬手,哗啦啦,桌上的东西全隔空被推到了地上。 “来,扫!” 大蛤蟆似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似乎休息了 一会儿之后恢复了一些理智。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他刚刚被女鬼吓破了胆,现在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场有“天师”,应该不会放任女鬼害人。 他的胆子又跟着脑子一起长出来了。 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一直拿小眼睛瞟着陆驿,对着女鬼说, “你不要欺人太甚!” “天师在此!” “岂容你放肆!” 肥胖中年男人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却还是硬撑着怒斥了一声。 啪! 他脸上立马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夏琼芳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像游客一样坐着的“天师”。 这个隔空耳光既然不是她动的手,那就是这两位看起来很基的天师了。 陆驿蹙着眉,说道, “太丑了,不许用脸对着我。” 肥胖中年男人刚刚误以为自己有了一些微薄的倚仗,这一巴掌立刻把他打醒,提醒他, 不,你没有。 这个大蛤蟆立刻又委委屈屈的哭上了。 情到深处还哭得打了个奶嗝。 别说陆驿,就连唐晓天都想上去给他两拳。 夏琼芳手上的扫帚立刻又抽了过来。 “扫!” 一鞭子下去,牛马立刻就老实了。 蛤蟆也是。 肥胖中年男人认命的去拿起了另一把扫帚。 中年美妇还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脑浆和鲜血糊满了的铂金包。 夏琼芳坐在桌上,晃着腿,欣赏着这个 平日里刚愎自用任意妄为薄情寡性妄自尊大…… 的老板,一边哞哞的哭,一边扫地。 夏琼芳坐在桌上,一脸讥讽的冷嘲热讽道, “啧啧,你别以为你改个名字,叫李修身,就真是什么修身养性的文化人了。” 做了十年财务,夏琼芳可知道太多了。 字字句句都往大蛤蟆的肺管子上戳。 “还装出一副没干过活儿的假模假样来。” “李铁柱,你以前也是穷人家出身,怎么就敢数典忘祖。” “你以为你改个名字,闭口不谈自己的出身,买个国外野鸡大学的文凭,崇洋媚外,就能伪装成什么old money啊?!” “你搞搞清楚,这里是中国,这里没有贵族!” “往上数三代,祖宗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呢。” “只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想要靠压迫阶级同志,踩着劳动者的骨血,妄想当皇帝!” “你都不是资本家,你他爹的是奴隶主啊!” “我呸!” “柱子!大清亡了!” 第6章 叫爸爸 夏琼芳坐在桌子上,戳着大蛤蟆的脊梁骨,骂了个爽。 骂完了,还忍不住仰天大笑了一阵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骂出来了!” “爽!” 陆驿倒是觉得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下手抽人却十分豪爽的女鬼,挺有意思的。 陆驿开口问道, “你既然是个能骂人,能动手的,为什么会选择跳楼呢?” 看这个性格,也不像是能受窝囊气的。 倒是更像会发疯外耗别人,不像会内耗自杀的。 夏琼芳闻言,把那梁山好汉的豪迈劲儿突然收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这变脸绝技让唐晓天在心里简直叹为观止。 “嗯……” “我那天其实也是打算来骂人的。” 夏琼芳有些尴尬似的,挥了挥手里的扫帚杆, 吓得大蛤蟆,也就是李铁柱,扫地都加快了一点。 “我怕自己骂不出来,还喝了点酒。” “结果那天这个老王八不在办公室里。” “我没想到我酒量这么差,就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了。” 唐晓天没料到她居然不是自杀,是意外。 陆驿却思索了一下,说, “你确定吗?” 夏琼芳愣了一下,说, “什么意思?” 陆驿指了指她的后脑,说道, “一般人,如果不是在没有遮挡的天台,而是面对普通窗户的话,” “很少会仰面摔下去的。” “就算是在天台,因为没有围栏而失足跌落,也一般是向前走的时候一脚踏空,正面向前摔下楼。” “但是你的致命伤是在后脑,说明你是背对着,窗户或者天台边缘,摔出去的。” “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这里的窗户,根本不支持你‘失足’跌出去啊。” 陆驿说完,夏琼芳和唐晓天都下意识去环顾了四周。 果然,在这个经济开发区的大楼,统一的窗户开的都很小。 现在出于安全顾虑,高层建筑窗户一般推荐采用推拉窗或内开窗,避免使用外平开窗。 因为外平开窗在强风等恶劣天气下存在较大的窗户本身坠落风险。 尤其是像高新园区这样的高层建筑,基本都是使用推拉窗的。 开口狭窄的推拉窗,能有效防止人员坠落或是高空坠物的危险。 而且这座大楼,还额外安装了限位器。 窗户根本开不大。 双重保证之下,一个成年人,哪怕想要自己跳楼,都做不到。 陆驿觉得警方不可能忽视这么大的漏洞,就又回头问道, “唐队长,你确定档案里的财务,是自己跳楼自杀的吗?” 唐晓天点点头,说, “对,我看到的卷宗就是自杀,更具体的内容,我的权限暂时查不到。” 唐晓天又提出道, “可能是从楼顶跳楼的呢?” 这次换成夏琼芳有点疑惑了。 她说道, “但是我们这栋楼的顶楼是上锁的呀,我是怎么上去的呢?” 鬼魂忘记自己死亡的真相,是很常见的。 就好像陆小红也不记得杀自己的凶手。 因为死亡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由不得人做好准备。 陆驿的视线,又轻飘飘的落在沉默扫地的李铁柱身上。 刚才还很聒噪的李铁柱,现在正在试图,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静又努力的扫着地。 唐晓天注意到陆驿的视线。 陆驿歪了歪头,问唐晓天, “你也怕鬼,要不你来说说。” “你会怕鬼怕到,他让你跪下就跪下吗?” 唐晓天:…… “你就一点也不了解我们怕鬼的人呗。” 唐晓天有些悲愤,又带点认命的说道, “别说跪下,鬼让我叫爸爸,我就叫爸爸。” 陆驿惊异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有些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毛,有些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下次我让小红试试。” 唐晓天:??? 第7章 回忆加载中 陆驿、唐晓天和当事鬼夏琼芳,讨论了一番关于夏琼芳的死因,似乎觉得这个死因并不算很明确。 唐晓天很郑重的说, “你再想想你死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夏琼芳也知道眼前两人能帮自己查明真相,十分配合的努力回忆着。 “那天,我想找李铁柱理论的。” “不光是理论,我其实是带了录音笔的,想要录下证据,证明当初是他指使我做假账的。” “我屈服于老板,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那被吊销执照或者没收非法所得,我都认了。” “但是总不能我这个做白手套的认罪了,指使我的罪魁祸首反而置身事外吧?” “我就想着,装作情绪崩溃,来逼问他,和他对峙,然后录下他承认的录音,作为证据。” “结果那天,我带着酒,开着录音笔,来到公司。” “看到他的办公室灯亮着,我就鼓起勇气,在门外一口喝光了酒,把录音笔打开藏在衣服里。” “我冲进去质问他……” “然后……” “然后……” 夏琼芳的回忆卡住了。 似乎脑海中的画面播放到这里,网速突然卡住了。 唐晓天简直都能看到她头上那个一直转的“加载中”提示。 陆驿却打断道, “等一下。” “你先前说的是,你来质问老板,但是那天他不在公司。” “但是你又说,看到他办公室灯亮着,才喝了酒进来质问的。” “所以你死的那天,” “在办公室里的,到底是谁?” 夏琼芳被问住了。 她的神色很苦恼,甚至带着一丝卡带的痛苦。 她紧紧皱着眉头,用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嘴里嘀嘀咕咕的小声说, “那天我见到李铁柱了吗?” “我没有见到。” “那我为什么会把酒喝了?” “对啊,如果他不在,我喝酒干嘛?” “肯定是他办公室里灯亮着,我看到有人,才会喝了酒冲进去的。” “对,我记得,办公室里灯是亮着的。” “但是办公室里的人,不是李铁柱。” 夏琼芳想起来了! 她有些兴奋的大声说, “对!那天我来了!办公室里有人,但是不是李铁柱!” “然后对方问我是谁,来干什么。” 夏琼芳又卡住了。 就在这边三人在理清思路的时候,蛤蟆夫妇也没闲着。 李铁柱沉默的拿着扫把,吭哧吭哧的扫地。 乖顺得连头也不敢抬,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刚刚陆驿问唐晓天的问题,指向性可太明显了。 就是在怀疑自己为了杀人灭口,杀了财务夏琼芳啊! 现在屋子里坐着的可是索命厉鬼! 要是真怀疑了自己,那恐怕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而刚刚被毁了命根子—那个爱马仕铂金包—的中年美妇,则还是神情呆愣愣的。 似乎刚刚夏琼芳涂抹这个包,用的是她的脑浆似的。 她从地上,就这么四肢着地的慢慢爬过去,伸手想去摸那个漂亮的鳄鱼皮的包。 她握住了包的提手。 黏腻的手感存在感太强烈。 反复的在提醒她,这个包已经毁了。 鳄鱼皮的毛孔里,五金件的缝隙里,全都是一个女鬼的脑浆。 以后这些脑浆还会因为腐败而发臭。 包包精美的皮质内里还泡着一口女鬼吐出来的黑血。 黑血浓黏腥臭,里面似乎还有她坠楼时候摔碎的内脏碎片。 这个包,她想要太久太久太久了。 从李铁柱发家之后,她第一次去上流社会的阔太太聚会,见到那个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梁太太手里拎着这个包。 她就魂牵梦绕的想要这个包。 似乎拎着这个包,自己也能成为闪闪发光的,被那群贵妇羡慕的对象。 围绕着自己的,就是“哇李太太你居然有这个包““你老公对你可真好”, 而不是“暴发户的老婆”“小城洗脚妹变成金凤凰”“土气的乡下妹真没见过世面”之类刺耳的评价。 这个爱马仕,成了她几乎魔怔了的终极梦想。 可如今,她耗费了许许多多的金钱,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才得到的包, 被毁了! 那些恶臭的脑浆,毁掉的似乎不只是一个包, 还有她对自己虚幻美好的生活的幻想。 而她,甚至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第8章 许秀慧 许秀慧出生在一座小镇。 她自幼家境,不能算殷实富足,起码也能算是家徒四壁。 落阳镇,说好听了宁静古朴,说难听了就是闭塞落后。 许秀慧从小长得漂亮。 但是漂亮,在小镇里,是没什么大用的。 她初中念完就辍了学。 倒不是她成绩不好,不爱学习。 而是落阳镇里,连上完初中的女孩子都不多见。 她家还被邻居说过对许秀慧太好了。 初中毕业后的许秀慧,想去外头看看。 家里很同意,紧巴巴的给她五十块钱路费,她就坐上一周才来一趟的中巴车,出发了。 那一年,许秀慧16岁。 . 从小没离开过落阳镇的许秀慧,也没敢走太远,只是去了最近的城里,想先学门手艺,做做学徒,再打工攒点钱。 许秀慧并没有什么宏大志愿。 她在最开始,只是想学一门傍身的手艺,然后有机会的话,回到落阳镇去开一家自己的小店。 她想着,应该是理发店或是裁缝店之类的。 她喜欢理发店里香喷喷的洗发水的味道,也喜欢漂亮衣服。 但是在十六岁的许秀慧第一次到城里的时候,简直都被繁华冲昏了头。 这么多漂亮的霓虹招牌,这么多摩登时髦的年轻女郎,她们烫着大波浪,抹着红嘴唇,还穿着丝袜和高跟鞋。 这些摩登女郎们挽着的男人虽然又老又秃, 但是那些男人用着最新款的翻盖手机,开着最拉风的桑塔纳。 许秀慧简直看得眼花缭乱。 原来落阳镇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 一个有着初中文凭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眼前展开了繁华城市的画卷。 她被迷得晕晕乎乎的。 此时此刻,许秀慧眼前可以选的路,多得吓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 原来女孩并不是只有种地、进厂做工和嫁人,这三条路可走啊。 许秀慧被繁华蒙着眼,被老乡带着,走进了一家夜总会。 许秀慧当时并不明白这个豪华得自己都不敢踩进去的地方是干什么的。 她只懵懵懂懂的看着老乡拿着一笔介绍费离开了。 . 不不不,各位看客。请别担心,这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起来强迫卖淫的小红楼。 . 老乡是真的老乡。 介绍费也真的只是介绍费,并不是把她卖了。 . 许秀慧被老乡留给了一个穿着非常漂亮的黑白色衣服的老板。 她后来知道了,这是西装,而这个人,是领班。 在许秀慧后来变得金光灿灿的人生里,她时常会想起这一天。 这是她一个小镇女孩,人生发生惊人转变的起点。 . 许秀慧从服务员做起,后来又学了足疗的手艺,在夜总会和足疗店之间来回。 她并没有完全沉沦下去,变成真的皮肉交易。 但是这样的场所,擦个边,也是在所难免。 许秀慧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是个要强的聪明姑娘。 她游走于灰色产业的边缘,把持着自己的底线,却也偶尔沾点灰色的边,好多赚一点钱。 在一个缝纫女工只能赚二百块钱一个月的时候,一个夜总会的服务员,已经可以赚两千块一个月了。 而聪明的姑娘,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 许秀慧很快找到了一个想要娶她的人。 是一个足疗店的客人,做点小生意,有点小钱,但远远称不上什么有钱人。 李铁柱的老家就在落阳镇不远。 所以两个人称得上一句老乡。 在外打拼的时候,乡音难免让人觉得亲切。 所以李铁柱自从知道眼前这个19岁的漂亮的姑娘是自己老乡之后,每次来,总是找她。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混熟了。 许秀慧知道自己现在能赚的钱,都是青春饭,等过了25岁,如果自己还没有找到别的出路。 那向下沉沦是几乎难以避免的。 她已经习惯了在大城市里生活,习惯了这里的气味。 她描述不出来,但她知道, 那是钱的味道。 她想要留在这里。 回小镇开店的梦想,再也吸引不了19岁的许秀慧了。 . 李铁柱并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男人,毕竟两人是在洗脚店里认识的。 许秀慧也很清楚,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 漂亮女人他见过太多了。 于是许秀慧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给李铁柱做饭,挽起头发,围着围裙,做起家乡菜。 她带着一丝害羞的笑容,说:“我不太会做饭,这还是第一次给家人以外的人做饭吃,你尝尝。” “要是不好吃,你可不许笑话我。” 李铁柱平日里算不上纸醉金迷,却也是灯红酒绿,陪着客户拿命喝酒。 一碗熨帖的热汤下肚,李铁柱简直像是喝了一碗迷魂汤。 他情不自禁的握着许秀慧的手,双眼目光灼热,情真意切的问, “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秀慧羞红了脸,不说话,只是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那一年,许秀慧20岁。 第9章 他出轨 许秀慧不光是一个聪明姑娘。 她还漂亮。 她还运气好。 许秀慧给自己选中的丈夫,是当时并不起眼的李铁柱。 李铁柱在许秀慧的常客里,并不是最有钱的,长相也和英俊潇洒完全搭不上边。 但是她觉得李铁柱是个厚道人,哪怕以后不管发不发财,总也不至于太苛待自己。 没想到,李铁柱的财运这么好! 李铁柱后来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又恰巧遇上了钢材出口的风口,一下子就发了家。 天降的巨量财富,让夫妇俩被惊喜砸懵了。 第一船钢材,就给夫妇俩赚了两百万。 那可是两百万啊! 那可是一个工厂工人只能赚两百块的年代啊! 两千块都是一笔巨款了,何况是两百万。 那2后面究竟有几个0,夫妇俩是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 . 许秀慧看人并没有走眼。 李铁柱从小老板变成暴发户之后,也并没有嫌弃糟糠妻。 夫妇俩依然很恩爱。 只是李铁柱的交友圈变化,让他变得更忙了。 许秀慧没什么文化,也几乎没什么爱好。 一天天的,在家里觉得无聊极了。 她本就爱热闹爱交际的性子。 李铁柱也有时候会让她同其他老板的太太们一道出去玩。 但是许秀慧并不太喜欢。 那些太太们,本身也并不是多高的文化水平。 却开口闭口都是一些她听不懂的词儿。 法兰西进口来的香水,欧萨卡(大阪的音译)旅游带回来的糕点做的伴手礼,叫什么和果子…… 许秀慧没有去过国外,插不上话。 而且那点心,其他太太们吹得如何如何百年传承,如何如何难买,托了关系插了队才买到。 这小小一盒点心,还是一路空运坐飞机来的。 许秀慧却觉得难吃极了。 又甜又腻。 她咬了一口就安静的放下了,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 自认为也算是符合社交礼仪了。 却不想被旁边同样没什么地位的周太太眼尖看到了。 “李太太是没吃过,所以吃不惯吧。” 周太太大声说道,把场上其他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许秀慧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要糟。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山猪吃不了细糠。” 周太太笑道, “诶呀,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也就是可惜了梁太太带来的点心。” “这点心可不好买,你这样糟蹋梁太太的心意,我是有点看不过的。” 周太太带着一口软糯的江南口音,听起来十分娇嗲。 话语内容却夹枪带棒的。 话里话外的看不起许秀慧从小地方来的。 对梁太太的阿谀奉承也十分明显。 许秀慧虽然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大小姐,但是她在社会摸爬滚打那几年,也足以让她应付这种低级的言语交锋了。 许秀慧笑着说, “这怎么说的呢?我珍惜着呢,想要慢慢品尝。” “我见识少,确实是头一回吃着这么好的点心。” “还是托了梁太太的福呢。” 话语间不着痕迹的也拍了一记马屁,把小地方出身,珍惜贵夫人心意的感激样子做了个足。 甚至连周太太的软糯口音都学了九成像。 其他的老板太太们都被许秀慧模仿的口音逗笑了。 . 许秀慧自己靠着娇憨可爱和高情商,把场面圆了过去。 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这样的场合。 回家之后面对李铁柱,看着李铁柱因为应酬而飞快发胖的身体, 她也实在无法开口说自己因为一些不痛不痒的嘲笑而不想去参加社交。 许秀慧知道李铁柱也压力很大。 自己实在不应该为了这点小情绪问题打扰他。 . 许秀慧最开始做阔太太的时候,是她人生中感到最无聊的阶段。 最开始新鲜劲儿过去了,家里的家务被保姆接手了。 没有工作,没有家务,没有事做。 孩子也被送去国外念书了。 许秀慧实在是无聊得都要发芽了。 于是她迷上了打牌和购物。 可以花钱打发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李铁柱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 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一大群身价差不多的阔太太扎堆一起玩的情况不同。 一般其实阔太们更适应一种众星捧月的社交方式。 比如许秀慧和周太太们,众星捧月的围绕着梁太太,拍马屁,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梁太太在另一个社交圈可能也只是一颗星星。 而周太太在自己的社交圈里,则是那个被奉承的月亮。 私下的聚会很少会出现多个势均力敌的月亮。 . 梁太太有一个爱马仕包。 带来参加阔太聚会的时候,其他的太太眼里的羡慕,让梁太太很高兴。 花钱就是为了买这个。 她确实喜欢包,但是这种别人的啧啧惊叹和眼里的艳羡,让这个包更有价值了。 许秀慧这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包能花几十万。 就算是她现在已经尊称一声“李总夫人”“老板娘”,还是让她咋舌不已。 回去之后,许秀慧回味了很久那个天价包包的模样。 . “老公,我想买个包。” -“买呗,你手里不是有钱吗?” “那包有点贵……” -“包而已,能有多贵。” “我看了一下,连配货带包本身,大概……一百多万吧。” -“一百多万?!买一个包?!你疯了啊?!” . 毫无意外的,李铁柱出轨了。 .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在一天下午,按响了李家的门铃。 李铁柱出门工作去了,家里只有保姆和女主人,许秀慧。 登门的女孩带着挑衅的笑容,对许秀慧说, “许女士,许大姐,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许秀慧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是谁?” 登门的女孩很坦然的说, “我是李铁柱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 许秀慧倒是有些惊讶了,说道, “你一个小三,还敢登门挑衅我?!” 女孩很无所谓的笑着,说道, “怎么叫挑衅呢?呵呵,我这不是来正式拜访,给你打个招呼嘛。” “再说了,什么小三,大姐,你搞清楚,不被爱的才叫小三。” “他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有我呢?” 许秀慧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非常沉得住气,说道, “老李这些年发达了,有些莺莺燕燕的,也很正常,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管你今天来有什么目的,恐怕是都不会如愿了。” “我不会让位的,你死心吧。” 登门的女孩倒是有些心浮气躁了,说道, “这你都能忍?不愧是小地方出来的,腰身确实软哈。” “都不被丈夫爱了,还死死霸占着位置有什么意思呢?” 许秀慧并没有被她激怒,而是冷笑一声,说道, “你有骨气你给人当小三?” . 许秀慧在口头上打机锋并没有落入下风,反而把登门挑衅的年轻小三气得不轻。 她昂着头,维持着表面上的风淡云轻,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回到卧室里。 然后,许秀慧就闷着头大哭了一场。 自己老公赚大钱了,在外头沾花惹草这种事,她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但是她刚刚看到,那个登门挑衅的女孩胳膊上,明晃晃的挂着一只爱马仕的小包。 一只她到现在都没舍得买的包。 . 背地里无声大哭,并不代表许秀慧就会忍气吞声就此妥协。 她没有和李铁柱闹。 李铁柱听保姆说了白天的事情,反而对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发妻充满了愧疚。 “秀慧,我对不起你,我是爱你的,外面都只是逢场作戏。” “我绝不会同你离婚的。” “我马上和她分手!” 李铁柱指天画地的对妻子保证。 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依然貌美的许秀慧,只是温和的笑着,说道, “我没往心里去,你知道回家就好。” 眼角眉梢的成熟风韵里,带着宽宥和温柔。 . 许秀慧出轨了。 第10章 她也出轨 这天,许秀慧带着自己做的蛋糕去拜访梁太太。 梁太太恰巧不在家。 梁先生倒是在。 梁先生支走了保姆,看似很绅士的主动伸手接过了许秀慧手里的蛋糕。 “我就直说了吧,从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做客,我就觉得你很美。” 梁总靠得很近。 近得他一低头就可以闻到许秀慧发梢的香味。 那是许秀慧年轻时最爱的洗发香波。 香味浓烈,似乎有些廉价感,但许秀慧就是喜欢。 这浓重到几乎粗俗莽撞的香味,会让她重新想起,自己在落阳镇上的十五岁。 想起那些美发屋的墙上贴着的画报女郎。 梁总又带着侵略性的凑近了一些,伸手绕起许秀慧卷曲的发梢。 “你好香啊。” 他叹息着,又把头凑近一些。 许秀慧背对着梁总,脸上带着一种恍神般的空白。 然后下一秒,她的脸上浮起一层慌乱和娇羞。 许秀慧低声抗拒着,说道, “梁总,请……请别这样。” “我有丈夫的。” 梁总眼里的光闪了闪,似乎更兴奋了。 “李太太,你丈夫,最近应该很忙。” 他把李太太这个称谓咬得格外的重,似乎在提醒对方,她的身份。 “你丈夫最近,从我手里拿了一个大单子,最近忙得风生水起,应该,没空照顾你吧。” 梁总又逼近了一步。 “相信你,应该也不想给他添乱吧?” 许秀慧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不……你这是,拿老李的单子要挟我?” 梁总则露出了一种,猎人即将要捕获猎物的得意笑容。 “我怎么舍得要挟你呢?” “我也只是想让你丈夫安心工作而已。” “至于照顾你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我不会亏待你的。”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 一直表现得内心很挣扎,肢体很抗拒的许秀慧, 水莲花般不胜娇羞低着的脸上,尽是嘲讽和冷笑。 . 许秀慧得到了一个爱马仕。 喜马拉雅配色,连包带配货花了将近一百五十万。 梁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刷了一堆自己能穿的衣服鞋子作为配货。 还买了许多女士丝巾钱包项链之类的小物件。 许秀慧都不用猜,也知道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情人,可以用这些带着昂贵的橘色包装的小礼物去取悦。 许秀慧压根儿不在乎梁总究竟有多少情人,对自己有没有真心。 说实在的,她选择梁总作为出轨对象。 一则,他有钱,能提供除了李家这样的中产小富家庭的物质条件之外的,李铁柱供不起的奢侈消费。 二则,她对于梁太太的隐秘的妒忌。 妒忌那些拜高踩低,对自己总是冷嘲热讽的阔太太们对梁太太的逢迎拍马。 . 许秀慧拎着那只爱马仕中的高岭之花去参与下一次下午茶聚会的时候。 那些参加聚会的阔太太们,脸上的表情好笑极了。 又下意识的想要惊叹, 又猛然想起回头去瞧梁太太的脸色, 又反复打量许秀慧和梁太太之间微妙的气氛。 一时间,原本叽叽喳喳个没完的鸭子聚会,就像突然遭了鸭瘟似的。 许秀慧就在这样诡异僵持的气氛里,噗嗤笑出了声。 . “为什么选在这里?” -“你不觉得刺激吗?” “你真奇怪。” -“你老公在外面为了你拼命喝酒应酬,你却在他的办公室里和我偷情,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为了我拼命喝酒应酬?你也是这么骗你老婆的吗?哈哈哈,他恐怕现在是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拼命吧。” -“你和我出轨是为了报复他不忠?” “梁先生,你有良心吗?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一步步哄骗逼迫我的吗?”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美人。” “轻点儿。” -“我们去桌子上。” “等一下!外面好像有人!” -“谁?!” . 正坐在桌子上的夏琼芳,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 “那天!” “我是带着酒来找李铁柱的,我看办公室里灯亮着,就一口气喝了一瓶老白干儿,想着喝酒壮胆,和他对骂去。” “顺便录口供证据。” “结果我一冲进去!” “看到的是老板娘在和别人偷情!” “我的录音笔还录到了他们俩说话的声音!” 第11章 什么录音笔? 正在安安静静,勤勤恳恳的听话扫地的李铁柱,听到这话,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婆。 许秀慧却依然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个爱马仕包。 那个她用出轨报复丈夫,又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用自己换回来的爱马仕包。 许秀慧对夏琼芳的指证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抱着包,好像灵魂已经跟着包一块儿去了。 这并不只是虚荣和付出的关系。 许秀慧从16岁离开落阳镇以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在那样纸醉金迷的环境里,都没有自甘堕落,反而能在手里存下一笔积蓄。 她在众多可选择的对象里,选择了看起来最可靠的李铁柱。 她在李铁柱发家的时候,稳住了后方家庭,没有让这个家被突如其来的金钱冲昏头脑。 她操持家里,孝顺父母,生养教育,一手拉扯大了孩子,没让李铁柱操一点心。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一起从一无所有奋斗到了现在。 到头来,却看到自己以为是良人的丈夫,为了外头的野女人一掷千金。 那天之后的许秀慧就碎了。 她用虚荣心把自己重新粘好。 因为如果不追求这个,她恐怕在那天之后,就已经被击溃了。 那不只是包而已。 那是许秀慧想要报复丈夫, 想要获得来自丈夫以外的男人的肯定, 想要看起来光鲜幸福的梁太太遭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许秀慧其实知道自己病了。 但她就是不服! 坐在地上的许秀慧,倏然抬头,直视着李铁柱,振声道, “我就是不服!” “凭什么就许你出轨,不许我出轨?!” “你出轨往外花钱,我出轨还能赚一点呢!” 许秀慧冷笑连连,目光毫不躲闪,直视着丈夫,破罐子破摔似的,故意戳他肺管子。 “你靠梁总介绍的单子养活,我也靠他养活,不公平吗?” “不是你让我和你的生意伙伴搞好社交关系吗?” “我搞得挺好的呀?你又不满意了?” 李铁柱这才意识到自己老婆的出轨对象居然就是自己的生意伙伴, 简直要被气得脑溢血了,他咆哮骂道, “老子赚钱养家!是我养的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居然和老梁搞到一起?!” “要是别人知道了怎么看我?!” 许秀慧冷笑一声,说道, “哦,娶我的时候说‘以后我养你’,到吵架的时候就是‘我养的你’。” “你还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告诉你!别人看你就是在看一只大王八!” 眼看这对绿油油的夫妻就要打起来了, 陆驿才终于慢吞吞的开口打断, “先别吵,这里还有一条人命呢。” “先搞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正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和恨意的许秀慧,这才讷讷的住了嘴。 原本置身事外似的她有些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陆驿把目光锁定在桌上的女鬼身上,继续心平气和的说, “你撞破了老板娘的奸情,然后呢?她把你杀人灭口了?” 夏琼芳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好像真的是自己摔死的。” “那天,我撞破了老板娘和别的男人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偷情。” “可我当时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楚。” “第一反应就是逃走躲起来。” “我就慌不择路的上了天台。” “还真不是老板娘逼得我跳楼的。” “老板娘确实追着我上了天台。” “但是她是叫我别走了,说楼顶危险。” “然后我回头看她的时候,没站稳,就从边缘摔下去了。” 唐晓天忍不住问道, “可你说天台平时都是锁上的啊。” 夏琼芳又迷茫的摇摇头,说道, “天台确实平时都是上锁的,但是那天晚上就没锁。” 陆驿皱着眉头,也说道, “而且一般人慌不择路,都会往楼下跑,不太会往上。” “哪怕是在山上遇到野兽,一般人的第一反应也都是往山下跑。” “更何况这里是封闭的大楼。” 夏琼芳还是一脸的迷茫,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喝醉了就是不可理喻吧。” 陆驿和唐晓天交换了 一下眼神。 这么多巧合,未免有些蹊跷了。 夏琼芳继续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为什么死后还会回到这里。” “我不是在这里死的。” “但是我把那个录音笔留在这里了。” “我可能觉得自己是因为录到了偷情的证据,所以才被追逐,才会死的。” “所以我死后又回到这个办公室里了。” 夏琼芳情绪有些低迷。 不再像刚才抽打老板的时候那么快乐了。 “我看到老板就怒向胆边生,想把他打一顿。” “让他打电话把老板娘也叫来,可能就是我虽然忘记了自己的具体死因,但是心里总觉得和她有关系吧。” 唐晓天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那录音笔呢?” 夏琼芳又呆呆的抬起头来,说, “什么录音笔?” 她的身形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整个鬼都像宣纸被浸在水里一样,有些泡散开来。 陆驿低声说, “她要魂飞魄散了。” 然后抬头看向女鬼,口齿清晰又非常简短有力的催促追问道, “你有你老板违规操作的证据!是吗?” “快,你要来不及了!” “证据在哪里?” 夏琼芳已经半边身子都融化在空气里了,闻言,竟是硬生生又凝聚了一点。 “录音笔!” “在录音笔里!” 话音未落,女鬼身形消融。 灰飞烟灭了。 唐晓天有些焦虑的看向陆驿,却看到陆驿盯着女鬼消散的方向出神。 “陆驿,怎么办?” “你可以把鬼拼回去吗?” “怎么还能话说一半的?!” “又不是狗血电视剧,直接给关键线索不行吗?” 陆驿回过神来,看向唐晓天,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录音笔,她已经留给我们了啊。” 第12章 早就疯了 “录音笔,她已经留给我们了啊。” 陆驿这句话说完, 用一种小学老师鼓励学生抢答的眼神看着唐晓天。 唐晓天吭哧了半天, 像一个辜负老师期望的迟钝学生一样,哑口无言。 陆驿有些谴责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走过来,伸手从已经回过神来的许秀慧手里拿过那个爱马仕包。 整个包被变成鬼后有点放飞自我的夏琼芳用自己的脑浆涂抹过。 现在脑浆和鲜血的混合液体有些干涸了,变得越发粘腻。 唐晓天有点不忍直视,悄悄问道, “你不是有洁癖吗?” 换来陆驿奇怪的眼神, “我没有洁癖啊。” “我只是不喜欢人碰我而已。” 说着,就伸手从均匀包裹着脑浆的包里,掏了一下。 刚才夏琼芳为了恶心老板娘,哇的往里吐了一口黑血。 陆驿就这么在泥淖似的黑血里,摸出了一个录音笔。 脆弱的真皮包包经不住血污的抹匀。 但是得益于现代工业的发达,电子设备哪怕是便宜货也有简易的防水能力。 这个录音笔还可以开启。 陆驿并不会使用录音笔,但是他知道这是女鬼在主观意识不知情的时候,身体先一步反应,留给他们最后的线索。 女鬼已经不记得自己生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来老板的办公室。 她知道这里藏着一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冤魂没有消散,也并不是出于想要对老板打击报复的心理,而是想要把手里的证据送出去。 如果她真的怀着非常深切的恨意,那不可能见到仇人还只是打骂而已。 没有杀心的鬼,是撑不了太久的。 唐晓天接过了那只滑腻腻的录音笔。 他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里面清晰的传出了李铁柱的声音。 “听我的,这两千万的发票你就虚开,没事儿的。” “能开,过去这么多票都开了,不会被查的。” “有事儿我担着,好吧,开!” “税务局我有关系,不会被抓的。”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旁边的李铁柱听得睚眦欲裂,伸手就要上来抢录音笔。 唐晓天还没动,旁边的陆驿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肥肚子上。 李铁柱立刻向后倒飞出去,像一个弹性很好的瑜伽球一样。 “妈的!” “把东西给我!” “我给了她工作!十年都没有裁员!就是看她老实!” “结果她居然留一手,敢阴老子!” 李铁柱坐在地上叫骂不止。 因为肥胖所以很怕热的他,此时身上的衬衫裤子都已经被汗浸透了。 浑身散发着一种人体汗液自带的氨基酸的味道,和汗被捂馊了的难闻气味。 他那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发型,也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头上。 地中海的头顶,原本还有两侧的较长的头发勉强掩盖中间锃光瓦亮的头皮。 现在那些过长的头发也散乱在旁边。 整张脸被气得涨红,感觉下一秒,这颗肉瘤一样的头就要爆开了。 李铁柱今天先是撞鬼,然后被鬼连打带骂,跪了一个小时,还被笤帚抽了好几下。 以他现在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来说,已经非常吃力了。 身体和精神上都很痛苦。 然后又得知自己的老婆居然出轨了,出轨对象还是自己的生意伙伴。 李铁柱现在一想起自己曾经对梁总感恩戴德,感谢他提携自己,给自己单子做。 就觉得无比的恶心,无比的耻辱,感觉自己过往的每一次感谢,每一杯敬酒, 都像是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羞辱简直带着一种火辣辣的痛感。 自己被所谓的贵人,戴了绿帽子,当成了大王八。 这样的认知,让李铁柱简直难以遭受这样对自尊心的创伤。 这是来自生意伙伴和结发妻子的双重背叛。 李铁柱第一次知道,原来精神上的痛苦,也是有真实痛感的。 他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血管里,血液每一次汩汩流动,都有一种接近凌迟的钝痛。 接下来,李铁柱又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内容。 他当然知道夏琼芳是因为听从了自己的指令,才会被抓的。 但是李铁柱心里头觉得“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财务就是用来背锅的”,所以其实并没有感觉多愧疚。 就算是听说夏琼芳居然半夜跑到公司跳楼了,第一反应也是生气,而不是愧疚。 在一步步走向资本家的路上,李铁柱本身作为人类的情感,早就已经被舍弃了。 明明是李铁柱自己,背叛妻子,压榨下属,甚至导致了妻子的精神出现问题,下属可能要因此坐牢,乃至自杀。 他都毫无动容之心。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因为妻子的背叛和下属的后手感到出离愤怒。 他只许自己放火,哪里能容别人点灯。 就在李铁柱无能狂怒的时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一切的许秀慧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这里……” 许秀慧开口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是真开了口之后,又变得坚定起来了。 “我这里有一些证据。” “关于李铁柱,偷税漏税,非法出口,侵占公家财物,之类的证据。” . 许秀慧早就疯了。 是在她梦寐以求的,光鲜亮丽的城市生活里疯的。 她以为自己向往这里,以为自己有钱就会快乐。 事实上,她不能。 她始终无法真正的融入这里,她内心焦虑得每晚靠安眠药才能勉强闭眼。 她无法融入这里的社交圈,也退不回镇子上的生活。 许秀慧只能靠着自己和丈夫的家庭情感支撑着。 但是在她知道丈夫出轨,在外面瞒着她和人苟且了三年之久之后, 她最后的一点情感维系也崩塌了。 从那之后,许秀慧原本早就已经百无聊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她要防备甚至报复她的丈夫。 许秀慧一点点的收集证据,甚至从梁总嘴里获得更多的线索,就是在等。 等着有一天,这表面夫妻再也做不下去了,她就撕破脸 ,让李铁柱知道,背叛的代价。 许秀慧一直以为自己能熬到,李铁柱为了某个女人主动提离婚,那自己就可以握着这些证据,获得更多的财产分配。 但是就在现在,许秀慧看着地上那个,今天晚上反复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脏兮兮的天价鳄鱼皮包。 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她站起来,十分平静的说, “我要去举报。” “哦,我也是受益人,那,” “我要去自首。” 第13章 报名 “我要投案自首。” 随着钢铁丛林的高新开发区里,许秀慧的这一句话。 远在万里之外的落阳镇,附近的山里,一间破败荒凉的庙里。 神像慈悲的低眉敛目。 供桌上的蜡烛,光影摇摇晃晃的,灭了两根。 庙里无风也无人。 供桌上其他的烛光却依然摇摇晃晃,显得这深山中无人的庙里,鬼影幢幢似的。 唉。 面容慈悲的神像,似乎叹了一口气。 . 陆驿似有所感,猛然回头。 “怎么了?”唐晓天问。 陆驿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说没事。 最后唐晓天报了警,以李太太投案自首检举报案,让同事过来,暂时先把证人保护了起来。 李铁柱也被带走,暂时关押问讯。 唐晓天送走了同事和李氏夫妇之后,回过头问陆驿 “要不我们也去吃个宵夜?” 陆驿摇摇头说, “还是先回去吧。” 唐晓天本也不是想吃宵夜,只是随口一问。 两人下楼之后,陆驿掏出了一根定魂香,随手点燃。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路走,手里拈着的香的烟就一路跟着人飘。 唐晓天问:“你点这个干什么?” 陆驿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回到陆驿的丧葬用品小店里。 正好陆驿手上的那一根线就这么烧完了。 小红一听要吃宵夜,就张罗着给大家煮了热气腾腾的馄饨。 当然了,是速冻的。 这边院子里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前店传来了游客到访的声音。 “你好,请问这边有宵夜吗?” “我们在店外觉得很香,所以冒昧来一问。” 敲门的居然就是刚才他们在产业园区里看到下班的那两个程序员。 唐晓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回头看陆驿, 陆驿面上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静。 他对那两个人点了点头,说, “停下来吃碗馄饨也好。” “路上太冷,暖暖身子。” 热气腾腾的馄饨吃下肚后,那两个程序员满足的往后一靠,抹了抹嘴说, “谢谢老板的招待!” “加完班的晚上,能喝上一碗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汤真是太好了。” 陆毅点点头,说, “那你们该上路了。” 那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眼里的光闪了闪。 最后才点了点头。 “我今年才28岁。怎么就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境地呢?”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说。 另一个人说,嗐了一声,道, “可别说了,我才刚背上房贷。” “心里还怕裁员呢,没日没夜的干活,结果居然就这么死了。” 两个人稍稍感叹了几句,就背着双肩包站起身来,对着陆驿道了一声谢。 转身出店后,两个背着双肩包的身影很快就消散在无人的大街上。 一直到两人离开,唐晓天才终于开口确认了一下, “刚才那两个程序员,是在我们第一次碰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是吗?” 陆驿一边低头和小红一块儿收拾碗筷。一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唐晓天酒足饭饱,若有所思的离开了陆家。 等唐晓天走后,陆驿才看了一眼陆小红递过来的手机。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已完成游魂清扫任务:社畜苦。 本任务难度:2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60天,20积分 任务额外奖励:气运值+10,信仰值+10】 . 第二天唐晓天还打听了一下。 果然听同事说,昨天夜里,那个园区里面,有两个程序员,因为加班,所以猝死了。 社交平台上,把那个园区说的神乎其神的,信誓旦旦说是因为厉鬼索命。 只有唐晓天知道,这事儿还真跟鬼没关系。 明明是同为人类的资本家做的恶,却要被鬼来背骂名。 . 这一天花盈月一脸神秘笑容的来找陆驿。晃着自己的手机,问陆驿道, “陆老板,要不要报名参加最近的活动?” 换来陆驿一脸的莫名其妙。 陆小红也跟在花盈月身后探出了头,主动解释道, “游魂清扫系统给新手玩家发了站内信,说最近有一个新手大乱斗的集合副本。” “这个活动今天开始报名,陆爹要不要参加?” 陆驿刚想拒绝。 却听花盈月笑眯眯的补充道, “这个活动最近几年都是每年都开的,专门针对进入系统不足一年的新手。” “不强求参加,自主报名。” “副本的难度不会特别高,一般就在三级,四级。” “但是奖励特别优厚,是翻倍的给。” “如果是三级的副本,那就给六级的奖励。” “你只要参加这一次,就能又收获很久的寿命。” 陆驿立刻端正了脸色,一派严肃的说, “寿不寿命的,倒不重要。” “主要是对活动比较有感兴趣。” “喜欢和人打交道。” 第14章 真的很美黑桃10 “这个活动就是让各位新人有些存在感。” “就跟活人的爱豆选秀一样。” “让观众可以注意到一些新人。” “也方便大公会打捞新人。” “每年开一次。” “去年三级难度,完成后,每个参与并且活下来的新人,都给了六级的奖励。” 六级奖励,那可是180天阳寿啊! “我一直不太明白,积分和信仰值,真的有用吗?”陆驿问。 花盈月耸耸肩, “谁知道呢?” “目前能用上积分的地方,也就只有在报名参加游魂清扫系统的官方活动的时候,有些活动会有积分门槛。” “信仰值,就我个人感觉,是真没什么用。” “去年的活动,三级难度,报名门槛就是要求有50积分。” “如果是进入游魂清扫半年以上的使者,那50积分并不算很高的要求。” “但是陆老板,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才进入游魂清扫一个多月。” “这次的活动可是5级难度的清扫。” “报名门槛要求账上有100积分。” 花盈月盯着陆驿,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般扇了扇。 陆驿依然温和的笑着, 说道, “你来送我一场五级清扫,不就是为了让我能赶上吗?” 花盈月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 “这个公告是今天才出的,你却是好几天前来的。” 陆驿继续慢慢说道, “说明有人提前得到消息了,知道新人活动的门槛提高了。” “又怕我懒散懈怠,账上积分不够。” “所以让你来送我五十分,保证我能报上名。” 花盈月掩着嘴笑了,说道, “诶呀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小红在旁边听的有些懵懵懂懂。 但是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花盈月姐姐,似乎是算计了自己老板。 顿时就有些不开心了。 反倒是陆驿没怎么往心里去。 他接过陆小红递过来的手机。 有些笨手笨脚,但是毫不犹豫的点下了报名参加。 陆驿笑着说, “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我总得去看一眼,到底是为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花盈月不再装傻,非常认真的看着陆驿说, “倒也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 “我确实是要来送你准时参加这个活动。” “但是这也只是我们扑克军团想看一下你的实力。” 陆驿不置可否。 . 游魂清扫系统的论坛里,满屏的帖子里,有一半都在讨论一年一度的新手大乱斗就要开始了,期待着今年会有多少新秀产生。 2l:别人不知道,但是陆神应该会去吧。 3l:但这次的副本难度有五级,报名的门槛就要100积分。他会不会积分不够啊?或者是嫌这个活动麻烦。 4l:我算了一下,积分应该是够了,尤其是最近和扑克军团的黑桃10那一场活动就有50积分了。加上之前他自己也打过四级清扫。 5l:说真的,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新手应该早早的就被公会招募了。但是我总觉得两大公会好像都在和他互动,却又没有产生什么实质上的交集。 6l:顶楼上。我之前还以为陆神会进马戏团,但是上次魔术师在陆神的直播间里没讲话。然后陆神又和扑克军团的黑桃10一起做了副本。现在就扑朔迷离的。 7l:他不会最后加入扑克军团了吧?毕竟黑桃10是是真的很美。 . 真的很美的黑桃10,此刻被陆小红拿着笤帚,从陆家赶出来了。 站在大马路上有些狼狈,但到底是自己理亏,也只能在心里舍不得院子里的万华清净神树,开上违停好几天的车走了。 那天陆小红反应过来之后气的要死,觉得这个漂亮姐姐简直居心叵测。 打着报恩的幌子来算计自己陆爹。 实在是大大的坏。 而陆驿对于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向来是无所谓的, 别说黑桃10了,就算是哪一天真的出现意见分歧,陆小红要把唐晓天从家里赶出去。 陆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陆驿对于自己人和外人,向来是分的很清楚的。 第15章 魑魅学院 【尊敬的清扫使者,您已报名成功。 本活动为新手福利活动,每人仅可参与一次。 本轮活动成功报名人数共 25 人。 活动名称:魑魅学院 活动难度:5级 活动时间:20xx年8月4日上午九点 通关要求: 1.遵守校园规则,活过7天; 2.解开这所学校的秘密。 具体规则详见附件。 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游魂清扫系统所有。】 时间很快来到了新手大乱斗副本开启的日子。 陆驿早早的在小院子里做好了准备。 陆小红也换上了一身好活动的衣服 活动通知的附件里有专门提到,鬼修可以带上自己的契约鬼物。 于是陆小红兴致勃勃的非要加入。 陆驿能有什么办法呢? 孩子非要,那就给呗。 家里条件又不是不允许。 甚至连小青都变成了一个绿色的丝绸发圈,缠在了陆小红的马尾上。 上午9点,在分针指向12的那一瞬间。 陆驿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初被车撞后那种眼前一黑的天旋地转。 和上次相比,陆驿有了一些经验,甚至还能主动感受一下,自己现在似乎正在通过一个非常狭窄的通道。 再睁眼的时候,陆驿已经坐在了一间学校的教室里。 陆小红也和陆驿一样在座位上独自端坐着。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只是陆驿的一个契约鬼屋。这 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清扫使者。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原本空荡荡的教室里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被传送过来的清扫使者,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现在却都聚集在了这个教室里。 他们彼此之间相互打量着,眼神中流露出各种情绪。 有些人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似乎对这次的相遇充满期待;而另一些人则显得十分警惕,只是十分沉默的坐在座位上。 这种复杂的氛围弥漫在整个教室里,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陆驿扫了一眼,整间教室一共有四十个人。 但是在报名截止的时候,官方公告里清楚的告知了,本次活动报名成功的一共是25人。 有意思。 看来还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噔噔噔,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很快,教室里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 “各位新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 “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 讲台上的人看起来非常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怖。 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青紫痕迹,显然是死于窒息。 她的眼睛充满血丝,眼球突出,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 下巴松弛,嘴巴微张着,露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几乎快要掉下来了。 陆小红略微错愕。 倒不是被这副死相吓到。 而是因为眼前这位显然就是熟人。 这是当初在芭蕾舞剧团那次清扫活动里的林悦。 那个对学生霸凌视而不见,还对被迫害的刘晓薇更加一重迫害,想趁着刘晓薇学业被打断的时候让自己傻子弟弟娶她,的伥鬼老师。 讲台上明显并非活人的林老师咧嘴一笑, 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根。 “真的非常欢迎各位的到来。” 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陆驿,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接下来我们一定会一起度过一段……” “非常愉快的一段时光~” 第16章 课堂纪律 就在林悦阴恻恻盯着陆驿的时候,一个前排的男生率先举手提问。 “林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我……” 砰! 毫无预兆的, 正在提问的男生直接整个人炸成了一团血雾。 坐在男生旁边的同学满头满身都被溅上了鲜血。 “啊!!!” 旁边一个同学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砰! 血肉烟花立刻又绽开一朵。 那个尖叫出声的同学也炸了。 这回,被鲜血淋透了的同学们,硬生生捂住了嘴,不敢再叫出声。 林老师这才慢条斯理的说, “诶呀,” “忘记告诉你们了。” “课堂纪律第一条,老师在讲话的时候,学生不允许插嘴。” “只有老师提问的情况除外。” 林老师伸手拨了一拨自己的长发,似乎是想表现得妩媚亲切一点。 却不小心从早就失去活力的头皮上,揪下好几把头发。 林悦生前一直漂漂亮亮,对一头秀发十分自豪。 她有一些心烦意乱的,随手把头发丢在地上。 然后对同学们说, “你们把这儿打扫干净,然后就去宿舍办理入住吧。” 说完她还在原地稍微待了一会儿。 期待着有哪位同学不长脑子,会忘记自己刚才提出的课堂规则。 很可惜这批学生并不是傻子,没有人接话。 于是林老师有一些生气的,用力跺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 在林老师走后,同学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刚才爆炸的两个同学旁边的学生们反正衣服也脏了,就干脆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当抹布,把桌上和地上的血污草草擦了一下,就算是完成了打扫。 出于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大家都尽量的抱团一起走。 而陆驿是这一堆人里隐隐的主心骨, 但凡来报名参加了这次活动的人,有不少都提前做了准备。 起码把新手黑马榜上的几个排名靠前的选手清扫直播,都看了一遍。 一方面认认脸,另一方面也了解一下各人风格。 做了功课的人当然很清楚,陆驿是目前看来,参与本轮活动的清扫使者里,能力最强的。 能徒手把大鬼点天灯。 让鬼来就来,滚就滚。 而且但凡去论坛里面扒一下,就会知道陆驿加入游魂清扫系统才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攒够了100积分。 这次报名参加活动的清扫使者里有不少都已经做了大半年的清扫, 才堪堪跨过了报名门槛。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教学楼,根据树在教学楼门口的指示路标,找到了宿舍楼。 在走去宿舍楼的路上,陆小红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自觉的往陆驿身边靠了一靠。 看似普通的校园里,楼宇之间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这雾气里,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群人抵达宿舍楼一楼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有两个人站在宿舍楼门口。 一个男的穿着保安的制服,还有一个笑容和蔼的胖胖的宿管阿姨。 “欢迎新同学入住宿舍楼,我是保安老张。” “我是宿管阿姨,你们可以叫我王阿姨。” 相比于笑容阴恻恻的,直白表达恶意的林老师,这两个人显得有一些过分正常了。 反倒让大家又提起了心里的警觉。 看起来太正常了,这肯定不正常。 王阿姨首先出声,对着大家招呼道, “大家先到公告栏里看一下各自的宿舍安排。” “宿舍要求第一条,必须按照学校的宿舍安排,各自住进自己的宿舍,不允许私自更换床位。” 说完,王阿姨带着大家往宿舍一楼的公告栏方向走去。 一向不太喜欢多开口的陆驿,很反常的突然开口道, “我怎么没有看到住宿安排?” 王阿姨一愣,然后好脾气的说, “这不是就……” 王阿姨回头的一瞬间,她只能看到一点儿火星子从公告栏原本的位置上消失。 整个公告栏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不知其所起,也未见其所终。 突然出现的火,只烧掉了一块儿公告栏就消失了。 王阿姨下意识的去摸了摸那面墙。 “啊?我这……” “原本就在这儿的公告栏呢?” 王阿姨有些慌了。 陆驿依然是那张有礼貌的,人畜无害的脸,说道, “是吧,我们也都没有看到有公告栏。” “既然学校没有规定住宿安排,” “那我们就自己安排吧。” 陆驿还不忘安抚已经有点蒙圈的王阿姨, “别担心,我们会安排好的。” 第17章 陆神,睡粉吗? 这次新手大乱斗的活动是游魂清扫系统的官方活动,在app首页有一个非常大的推荐栏。 从首页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推荐栏点进去之后就是主视角,也就是跟随大部分参与活动的清扫使者的视角。 新手大乱斗称得上是每年一次的官方大活动,所以关注度非常高。 各个参与者自己的直播频道也都开启视角跟随参与者本人。 相当于从官方频道直接引流到各位参与者自己的频道。 刚才陆驿这一手直接烧掉规则的骚操作让主屏上本就密集的弹幕更是一片欢呼。 【这个新人有点意思,关注了】 【这新人什么来头?怎么感觉其他选手都挺在意他的?】 【现在的黑马榜第一呀】 【这次新人大乱斗开盘你看了吗?是目前的大热门啊】 . 每一年的新人大乱斗都有开盘赌输赢的。 甚至不止输赢,盘口赌得非常细致。 可以押总共死亡多少人,最后几人顺利通关,在活动开始多久之后出现第一个人死亡,互相残杀的导致死亡的人数,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往年的经验,多少人死亡和多少人通关离开,并不是同一个命题。 有些人没有死,但是也没有活着离开。 有些人确实死了,但是也顺利离开了。 总之,针对新手大乱斗的开盘赌博,这是一种官方坐庄的活动。 观众们可以用积分甚至是寿命去压自己看好的选手。 只是寿命太过珍贵,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而这次今年的活动里的热门选手除了陆驿之外,还有马戏团的驭兽女、扑克军团的方块7、红桃4。 这边弹幕上一阵热烈讨论,那一边的陆驿却在阳台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水槽边的几个,看起来很像僵尸脚趾的东西。 就在陆驿仔细端详的时候,有人敲门。 陆小红进门后并没有关门,而是敞着门,一方面关注其他同学们的住宿安排,另一方面也明示此处有人。 来人也很有礼貌,敲了敲敞着的门。 这是一个皮肤泛着小麦色的女孩子。 她一头长发略微凌乱,五官精致而不失英气,一双相对亚洲人来说有些偏黄的瞳色,看起来有种大型猫科动物的锐利。 脸上却带着明媚的笑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唇边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她的身材修长,穿着野外工作常用的工装背心,内搭简约的t恤,下身则是修身的牛仔裤,脚踏一双橘色马丁靴。 一副实用又不失时尚的穿搭。 敲门的时候,她手上的两只细细的银镯子来回敲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你好,我是马戏团的叶听风。” “这里的房间好像是按人数算好的,所以估计要有人来敲门和你们住一间。” “我就来毛遂自荐了。” 乱发黄瞳的少女爽朗一笑,说道, “我是陆神的粉丝,所以想来问问,能不能和你们住一间。” 陆驿还没出声,陆小红率先问道, “要是按人数算好的话,刚刚不是死了两个人了吗?怎么会不够住?” 陆驿站在阳台上,没有开口。 没想到叶听风哈哈大笑,说道, “啊呀!临时想的借口果然很蹩脚!” “其实我不知道够不够住,但是我真是陆神粉丝,报名活动主要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陆神。” “真碰上了,那肯定要试试接近一下。” 叶听风偏过头,对着站在阳台上的陆驿,抬高了声音问道, “陆神,睡粉吗?” 第18章 符纸 叶听风的一句“陆神,睡粉吗?”,吓得陆小红倒退好几步,连连回头去看陆驿。 陆驿倒是没这么大反应,他只是慢吞吞的说, “毛遂自荐,和自荐枕席,是两个典故。” “你不能这么混起来用。” “毛遂都要给你气活了。” 叶听风也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说, “我以前是野人,没什么文化,陆神别嫌弃。” 陆小红难以置信的又扭头去看叶听风, “野人?这年头还有野人?” 叶听风很坦然的说, “没有主人的猫叫野猫,那没有主人的人,不就是野人吗?” 陆小红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好像又要掉下来了。 陆驿却没再接话,而是叫陆小红来看看阳台上发现的僵尸脚趾。(图片见作者有话说) “你看,这好像是一种蘑菇诶。” 陆驿看起来十分有兴趣的和陆小红分享着, “既然是菌菇不知道能不能吃啊,下次试试。” 陆小红又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老父亲, “咱们吃点正常的食物不行吗?” “它都长成这样来告诉大家:我不能吃!别吃我!” “就差拿个喇叭喊了。” “你还是坚持要尝尝吗?” 这边两人讨论着这种长相奇异的菌菇能不能吃的时候,叶听风乐颠颠的就自己拎着东西住进来了。 然后,陆驿的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次来人是一个戴着眼镜,颇有些书生气的男孩子。 他身材略有些瘦弱,看起来二十来岁,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 穿着一袭剪裁得体的中式长袍,胸前挂着护心八卦镜,腰上悬着一盏小巧的铜铃,背后似乎背着用布包裹着的长剑。 目光清澈又带着一点愚蠢。 从他的外表和气质来看,不难看出,他是来自玄门正道家族,并在家中接受正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弟子。 看到房间里的几人注视过来,男孩有些紧张,开口说道, “您好,我是扑克军团的裴星辰。” “一直很仰慕陆先生,所以想问,是否有幸入住此间?” 虽然讲话文绉绉的,听起来似乎有些客套。 但是裴星辰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真崇拜陆驿。 陆驿从角落里的菌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来一个叶听风是多,来两个裴星辰也是多。 左不过是一间四人间,住满了也就罢了。 那边正在收拾床铺的叶听风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 “这墙纸下面好像有东西啊?” 叶听风嘴上发出声音吸引众人注意,手上也没闲着,伸手就顺着那个敲起来的小角,把墙纸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随着叶听风的动作,墙纸后面的符纸也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满满一面墙,全部都是符纸! 黄色的符纸,暗红有些褪色的朱砂,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的,覆盖了整个墙面。 视觉效果十分具有冲击力! “卧槽!”叶听风忍不住骂出了声。 裴星辰的神色却似乎有些疑惑。 陆驿双手搭在一起,自然环在腹部,神色十分悠闲,说道, “小星星,你来说说。” 裴星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啊?我……我叫裴星辰。” 裴星辰很认真的纠正道, “裴星辰,非衣裴,星辰就……” 陆驿随意摆了摆手,说, “太难记,你要是不喜欢小星星,以后就叫你书呆子吧。” “那书呆子,你说说这个符纸吧。” “说不好就自己走出去,别住这。” 裴星辰面色一红,倒也没有争辩。 他向来是个性子和软的,不然家里和公会也不会让他来接近陆驿。 陆驿性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难讨好得很。 “这个符纸,虽然看着很多,视觉上比较吓人,但是,实际上都没什么用。” “倒不是这个画法有问题。” “而是这些符纸不知道为什么,灵力都失效了。” 裴星辰靠近墙面,仔细摸了摸,闻了闻,又感受了一下灵力波动。 十分肯定的说道, “嗯,这个符纸是起效过的,后来似乎是画符的人灵力被击碎了,所以导致这些符纸上的灵力也都被抽干,失效了。” 陆驿点了点头。 陆小红走进这间房间后没有任何异样,自然知道这符纸没效果。 叶听风擅长的不是这类道法,闻言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更紧张。 裴星辰有些小心的向陆驿提出了疑问, “陆前辈,您是为什么挑中这间房间呢?” 陆驿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你们都没闻到吗?” “只有这间不太臭,别的房间都臭的要命。” “连走廊上都是臭的。” “尸臭。” 第19章 我只有一个问题 宿舍的布局,是宿管王阿姨和保安张大爷都住在一楼。 二楼就是他们这些,总共原本应该是40个新来学生的住宿地方。 一共十间四人宿舍。 陆驿住的是204号房。 一般在这样的游戏里,大家都会比较避讳四和死的谐音。 笑死,陆驿根本没有看门牌号。 他单凭嗅觉选了房间。 . 很快到了晚上洗漱的时间。 因为各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设备,所以也避免了去公共浴室洗澡的尴尬和潜在的危险。 毕竟你在低头洗澡的时候,怎么确认身边那个站在淋浴头下的还是正常的同学呢? 晚上8点洗,各个房间的清扫使者们,都陆陆续续开始洗漱。 大家心里都隐隐感觉该有一些变数了。 甚至为了保持信息迅速流通,很多宿舍都没有关门,就这么敞着门,方便随时出门看情况或者出逃。 果然,很快,就有一间宿舍传来了一声惊呼声。 叶听风是一个活泼又直接的性子,直接一个社交牛逼症上线,就开了门去问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打起来了吗?” 话语间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稍过了一会儿之后,没有动上手的叶听风面色有些古怪的回来了。 陆小红好奇探头,问她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叶听风说, “有一个女同学在洗澡的时候发现窗外有人偷窥。” 旁边的裴星辰也很关注副本情况,闻言,主动搭腔说道, “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又是进入副本的第一天,不太可能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那么八成就是这个游戏的pc了。” 陆驿一派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对陆小红,准确的说是对陆小红的翠绿色的发圈,说道, “那待会儿你洗澡的时候记得布一个阵法。” 陆小红知道陆驿是在跟小青说,就也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但旁边的裴星辰却突然振奋起来。 他脸颊都兴奋的有些红扑扑的, 他有些扭捏,又难掩兴奋的,对陆驿说, “是小青吗?” “陆前辈,把小青也带来了吗?” 陆驿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书呆子说是他的粉丝还真是。 连小青都知道,甚至知道小青擅长阵法。 陆驿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坦诚的点点头说:“对。” 裴星辰更兴奋了,说, “我想见一见小青,可以吗?” “我真的很喜欢她。” 陆驿觉得莫名其妙,这俩甚至都没有见过,怎么就真的很喜欢了? 但是他也并不替小青做主,只是说, “你说话他都能听见,” “如果他想见你,他自然会来见你。” 陆小红带着发圈去浴室布置了一个阵法之后,就把真丝·小青·发圈放在外头进去洗澡了。 这屋子里,剩下三个人,一个黑马新秀榜一,一个扑克军团的红桃4,一个马戏团的驭兽女。 都是本轮活动里叫得出名字的新人强者。 比起其他选手们害怕发生意外,这屋子里的人其实更担心那个偷窥的npc不敢来。 没想到这个pc还是无脑冲了。 只见浴室的门缝里原本是温暖橙黄色的灯光,突然之间,强光一闪。 里头正在洗澡的陆小红啊了一声。 陆驿赶紧敲门问, “什么情况?有危险吗?” 陆小红只是说没事,然后了一阵之后穿戴整齐的出来了。 “没事,我根本没看到偷窥的人,刚刚只是被强光吓了一跳。” “刚才小青布置了一个阵法,” “只要检测到有偷窥的目光就会通过强光闪烁来刺伤偷窥者的眼睛。” “让偷窥者的眼睛在接下来起码一天之内都会红肿流泪,明天只要看是哪个npc眼睛睁不开,泪流不止,就知道晚上的偷窥者是谁了。” 叶听风和裴星辰恍然的点点头,觉得小青不光实力强,心思也细,实在是个好蛇。 而陆驿则一脸严肃,提出, “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们说的恩匹sei,是什么?” 第20章 新春快乐 陆驿一脸的高手神秘莫测的模样,问出了这么无厘头的一个问题。 让叶听风和裴星辰都有些啼笑皆非。 但是他俩是真的看过陆驿的直播,所以确实隐隐知道这位大佬,有些常识缺失的问题。 游魂清扫系统,海纳百川,什么妖啊怪啊鬼啊,都能做清扫使者。 所以不探听别人的底细来由,是一种几乎共识的礼貌。 叶听风和裴星辰作为大佬的迷妹迷弟,自然没有追究的意思。 俩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陆小红赶忙给与现代社会脱节的老父亲解释, “npc就是非玩家角色的意思。在这里就宽泛使用,指代的是参与本轮新手大乱斗的清扫使者之外的人啊鬼啊的。” “比如林老师,比如宿管王阿姨和保安老张。” 陆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应该是听懂了。 经历过有惊无险的洗漱时间之后,很快就到了10点。 走廊上的广播响起了王阿姨的声音。 “本宿舍晚上10:30准时熄灯” “熄灯后将会有巡逻,请各位学生注意,不要被巡逻人员发现你们在宿舍外面游荡或者是熄灯以后还在聊天。” 能报名参加这次新手大乱斗活动的,也不至于是什么蠢人。 毕竟好歹也是跨过了100积分门槛的,所以几乎所有的清扫使者都注意到了这话里的暗示。 王阿姨说的是“不要被巡逻人员发现在外游荡或者交谈”,而不是“不要在外面游荡”。 重点在于“不要被发现”。 叶听风若有所思的说:“看来这学校晚上会有什么异动。” 十点半,整栋宿舍楼的灯光同时熄灭。 宿舍楼一时陷入寂静, 但是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等待。 好在巡逻人员也没有让大家等待太久。 大约十几分钟后,走廊上开始传来一种奇怪的脚步声。 与其说这是脚步声,不如说是某种奇怪的东西在有节奏的敲击地面。 所有参与的清扫使者,都握住了各自的武器。 叶听风握住了手里的鞭子。 裴星辰也把自己的长剑从包裹里拆出来了。 相比大家如临大敌的样子,陆驿倒是老神在在的,甚至还有闲心站在窗边看月亮。 【真奇怪啊,】 陆驿想着, 【这里的月亮,一点儿也不像人间。】 【血红血红的,】 【倒像是地府。】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陆驿的思绪。 让陆驿觉得有些不愉快。 自从熄灯之后,陆驿总觉得有些躁动不安,心情十分烦躁。 想弄死一点什么来舒缓一下。 所以他暂时站在阳台上,离其他人远一点,避免耐心耗尽的自己误伤别人。 陆驿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温和,很为别人着想的好人。 但是敲门声,显然并没有顾及到这一点。 叩叩叩。 陆驿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陆驿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头发,又长长了。 眼睛的颜色变得越发的浅。 在血红的月亮下,陆驿的头发和眼睛,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隐隐的血色。 叩叩叩。 敲门声还在响。 叶听风虽然看似莽撞,但是有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非常能耐下性子蛰伏蹲守猎物。 裴星辰则是中庸之道学多了,觉得陆驿在场,轮不到自己出风头。 陆小红则更别说了。虽然小青的本体已经出现,守在了小红身边,但是小红还是选择先苟在床上没有出声。 叩叩叩。 于是,今夜耐心尤其差,连体温都降到了新低的陆驿,耐心终于告罄。 暴动了。 陆驿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一脚踹开了宿舍的房门。 砰! 门外居然站着一个巨大的稻草人! 它比普通人类高出许多,足有两米多高,显得格外高大。 这个稻草人的身体由两根竹竿呈十字架形状支撑起来。 臂展惊人。 稻草人的头部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上面还打着补丁。 两颗纽扣充当眼睛。 这个稻草人,在白天可能显得童趣,在深夜里则显得有些诡异了。 只是稻草人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这里的人居然会这么突然的反击。 被陆驿连带着门板,一块儿往外踹飞了出去。 陆驿用力之大,连着自己宿舍的房门,带着门外一直敲门的稻草人,一直撞到对面的门板也被撞开。 两扇门板中间夹着一个稻草人。 像一个夹心饼干。 稻草人的两颗纽扣眼睛,在看到夜间活动的学生的时候,就猛然亮起红光。 似乎是巡逻者的内在规则被触发了。 然而犯了宵禁的学生陆驿,却只觉得夜里骤然亮起的光芒有些刺眼, 伸手就把这两颗小灯泡似的眼珠子抠了出来。 失去眼睛的稻草人,突然就显得没有这么可怕了。 甚至有点像一个普通的干草垛。 陆驿伸手抽出稻草人用来做支架的十字架竹竿。 三两下把竹竿咔咔从中间掰成好几节, 然后陆驿随手把稻草拢在一起,直接放火点燃。 陆驿居然在进入五级副本的第一晚,自己徒手搓了一个篝火出来。 稻草发出的橘色火光,把深夜恐怖校园里的可怕感硬生生变成了一种怪诞的温馨。 陆驿就着这一小堆火,陆驿把掰成好几段的竹竿丢进去。 火焰烧着了封闭的竹节,使竹子爆裂发声。 哔哔啵啵的。 陆驿这才抬头,对着自己对面宿舍的同学说, “不好意思,把你们的门弄坏了。” “为表歉意,给你们放个爆竹,” “祝你们新春快乐。” 第21章 夺门而逃 来参加新手大乱斗的选手们,做好了这个副本,会很难,很危险的心理准备。 但是,全然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的……奇妙。 陆驿毫无征兆的突然暴起,把门外巡逻的npc直接原地火化, 跟一个闯空门的匪徒一样,连夜踢坏对面的大门,把对面宿舍那几个同学吓个半死, 然后陆驿又一副看似很有礼貌的样子,给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同学,拜了个年。 大夏天的,也不知道拜的是早年还是晚年。 就在这一系列画风清奇的夜间活动之后。 整栋宿舍楼的清扫使者们,才悄悄的从各自的宿舍里探出头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现在巡逻的npc,已经变成了一地被燃放过的爆竹。 大家也就从宿舍里走出来,交换着信息。 原本应该在深夜里,给所有参与者施加心理压力,甚至杀掉几个夜间出门的同学的恐怖稻草人, 就这么,一点儿作用都没发挥,直接被原地变成一盏篝火和一挂爆竹。 实在是很没面子。 然而始作俑者陆驿,却很自然的回到宿舍里。 不知道是刚才暴起杀了一个npc,让他躁动的情绪得到了平复; 还是因为那个npc的尸体燃成的篝火,让陆驿的体温有所回升,所以使他心情愉悦了一些。 总之陆驿现在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回到了留给他的床位上。 两眼一闭,安然入睡。 可怜了跟他住在同一间的叶听风和裴星辰。 他们俩也想像其他的游魂清扫使者一样,聚在一起聊天, 表达一下,各自对于这个副本的恐怖密集程度的震惊,和对陆驿这个强有力的大腿的感谢。 但是他们又怕吵醒陆驿。 所以只能勉强按捺着激动的心情。 这两个做好了心理准备,进副本要连续熬大夜的人, 硬是在这个恐怖副本里,第一晚就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宿舍楼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肉香。 香味之霸道,竟然硬生生的把心理素质超好的游魂清扫使者们,从睡梦中香醒了。 陆驿醒来之后,原本有所好转的心情,再一次晴转多云。 转阴。 转大暴雨。 在陆驿醒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因为食物的香味,把大家熏醒了, 而是一种几乎因果律的规则在作祟。 不可能这三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存在鼻炎或者是深度睡眠的情况。 所有人都醒了, 那就是游戏规则要求大家醒来。 陆驿觉得非常不爽。 什么破游戏,竟然不让人睡觉! 古代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当自己是犯人吗?! 做了多少年官老爷的陆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陆驿眼睛雪亮,长发瞬间暴涨及腰。 连陆小红,都被他眼里的腾腾杀意,吓了一跳。 叶听风和裴星辰好歹也是各自公会里的翘楚新人。 也不好意思一直抱着陆驿的大腿过这次新人大乱斗的副本。 毕竟纯靠蹭的话,来参加这种活动,就没有意义了。 还是得发挥一下作用的。 起码得在观众面前,刷刷存在感。 也得在大佬面前,做好小弟该做的本分。 于是两人主动请缨,跟陆驿说, “您先睡着,我们两个去探探路,要是能解决,就不劳烦您了。” 陆驿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拒绝。 就这么气压低迷的坐在床上。 无声的散发寒气。 于是迷妹和迷弟非常乖觉的,主动从床上翻身而起。 刚才的稻草人夺门而出,所以现在他们宿舍并没有门。 第22章 探花郎 两人放轻了脚步离开宿舍,然后在走廊上遇到了其他想要为这个副本做一点事情的游魂清扫使者。 一伙六七个人,仅凭几个眼神,大家就统一了方向。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大家抱团,循着这个香味,去寻找来源。 最后在一楼的窗户找到了答案。 众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咽下了惊呼,有些沉重的带着消息回到各自的宿舍里。 陆小红有些惊疑不定的追问道,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叶听风很肯定的点点头,说, “就是宿管王阿姨正在熬一锅非常大的汤。” “锅里确实是人肉,我看到了人类的手。” 原本大家在闻到肉香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这里不像是现实世界,约莫是一个大鬼的怨念场, 所以出现多惊悚离奇的事情都合理。 有npc在煮人肉汤这件事情,是惊悚副本经常出现的情节。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准备,所以也只是心里感觉到了一些压力,感到有些恶心。 但是陆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的表情变得让陆小红都觉得陌生。 陆小红几乎是本能似的往后缩了缩。 就像小动物在野外遇到了天敌,后脖颈的汗毛都瞬间炸了起来。 然而他只是摸了摸陆小红的头,说, “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然后就直接翻窗走了, 剩下三个人,面对被拆了的门,又看了看翻窗出去的陆驿。 颇有一种“上帝为你拆了一扇门,也会再拆你一扇窗”的荒唐感。 陆驿到了一楼。 王阿姨果然还在煮她那一锅汤。 显然这是一个,夜间用来增加学生心理压力的,常见伎俩而已。 但是陆驿现在的状态,明显很不对劲。 他的长发没有变回去,甚至还有继续变长的趋势。 一双眼睛红的都快滴血了。 他就这么直接从2楼的窗户翻进了王阿姨的窗户。 王阿姨抬头,看到居然有学生敢直接闯进来,也是有一些意外。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脖子就被陆驿一把掐住了。 陆驿用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王阿姨,眼睛里没有情绪,轻声问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王阿姨的双脚被提离地面,四肢在空中挥舞。 她双眼眼中的血管都爆开了。 只能惊恐的看着眼前似乎已经失控的陆驿。 陆驿说, “你好像,很得意,很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煮人肉汤这件事情很恐怖,” “很神秘,” “很能吓唬人。” 然而王阿姨被他,像抓大鹅一样,掐着脖子拎起来,根本无法出声, 不管是回答还是求饶。 王阿姨的房间里一时只有汤锅里沸腾的咕嘟声。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陆驿才轻声说, “我不觉得。” . 那是陆驿在做判官之前的事了。 那年,陆驿十八岁。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金榜天下知。 十八岁的登科,一甲三名,进士及第。 陆驿穿着最合规矩的书生长袍,却也掩盖不住眉宇间神采飞扬的朝气。 少年天才,高中鹄的,神色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眼前天宇高远,大道空阔。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殿试结束,直接宣读名次,众人本该谢恩告退。 少年探花郎,却不符合朝堂礼仪的仰着头,对金銮殿上的天子说, “我不想去翰林院,我想去六部。” “外放也行。” 站着的宦官正欲上前,斥责这新晋探花郎不懂礼数。 身着龙袍,端坐高堂的天子却哈哈大笑。 陆驿本有状元之才,是皇帝看他年纪太小,又生得秀气,才有心压一压名次,点了他做探花郎。 这次殿试及第的人里,他最年少,也俊秀。 想来在杏花园举行探花宴的时候,探花游园,折花相赠的画面应是十分养眼。 皇帝想着他少年心性,去翰林磨磨脾气,养一养声望,以后也是一场君臣相得的佳话。 要是留给自己的儿子,作为肱股之臣的根苗,也是不错。 皇帝年纪大了,看着年轻的臣子,总是想着,在自己手里压一压,到儿子手里提一提。 那这些人,对着自己儿子,不就有感激之情,记着自己儿子的知遇之恩了吗? 只是没想到,斯文清高的读书郎里,看起来最风流可爱的那一个,会主动请缨外放。 “你呀,小小年纪,不知道清流文官的好处。” 皇帝隔空点了点陆驿,笑着骂了一句。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看这些比自己孙子大不了几岁的青年,总是带着一种长辈的心态。 皇帝其实并不太生气。 甚至觉得,少年意气,想着百姓,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 于是摆摆手,许了他。 “三日后,朕派去淮南赈灾的人要出发了,你,就跟着一起去吧。” 皇帝想着,气不过,又补了一句, “及第后的庆典你也别去了,回家收拾东西去吧。” 陆驿有点遗憾没吃上隆重的宴席。 但还是高高兴兴的给皇帝磕了个头,笑嘻嘻的说, “我谢……哦不对,微臣,谢主隆恩!” .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 淮南之地,昔日沃野变荒原。 阳光如烈焰般炙烤着大地,河流干涸,井泉枯竭,一片死寂之中,唯有绝望的气息弥漫。 民间疾苦,触目惊心。 庄稼颗粒无收,稻田里只剩下龟裂的泥土和枯黄的稻茬,生计无着,饥饿如影随形。 饥饿迫使人们走上绝路,树皮、草根、甚至观音土都成了他们口中的“食物”。 许多家庭为了生存,不得不忍痛割爱,卖掉家中仅有的财产,甚至是年幼的子女,只为换取一口救命粮。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浪者。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 在这场大旱中,民间疾苦达到了极点。 这令人绝望的,绵延不息的干燥和酷热, 不仅晒死了地里的庄稼, 也几乎泯灭了人性的闪光点。 富足的时候,大家是友爱互助的邻里乡亲; 到了现在的地步,就连平日里最沉默老实的人,看向隔壁三代单传的大孙子,眼睛都是绿的。 . 易子而食。 并不只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 第23章 喝汤 淮南 河州阳山 平成南村 孟四娘就是村里最普通的一个农家女。 孟家父母一共生了七个孩子。 但孩子小,极易夭折,何况是在连个大夫都没有的乡下。 最后只有四个孩子健康长大。 其中便有四娘。 四娘倒也不知道什么生活容易不容易。 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村里的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就得帮家里干活。 年纪小的喂鸡,摘野菜。 稍大点的,砍柴挑水。 再大一点,就得跟着爹娘下地干活。 大孩子看着小孩子。 就这么一路踉踉跄跄的长大了。 孟四娘自然也是这样,她上头还活了一个大哥一个三姐。 三姐在家拉扯四娘,七八岁就会生火做点简单的饭。 大哥十二三岁就跟着爹娘去田里劳作。 四娘自然也是,接过了三姐手里的活儿,拉扯弟弟妹妹。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那片熟悉的土地和亲人。 . 孟四娘十六岁这年,媒婆上门给她说了一门亲事。 是隔壁村的孙阿牛。 孙阿牛也是个顶顶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嘴里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相看过,对孟四娘上了心。 农忙时候,孙阿牛就来给孟家犁了两亩地。 他沉默寡言的来,同孟四娘连个照面都没打上,吭哧吭哧的就干活。 干完活就又沉默寡言的回去了。 就嫁在本村的孟家三姐还回来同妹妹打趣儿,说那孙阿牛,犁起地来,还真是一点儿不输给村长家的大黄牛。 给孟四娘羞臊得,一张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脸,越发红得不成。 孟家父母瞧着小伙子身子壮实,干活也肯下力气,以后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就点头许了这桩婚事。 乡下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孟家给四娘寻了一块红布,当是盖头。 孙阿牛跟村长借了牛车,就这么把孟四娘接过了门。 . 过了门的孟四娘,还同和娘家似的,家里家外,就没有操持不好的。 孙家就阿牛一个儿子,家里虽然穷了些,但是也少了家长里短的拌嘴。 孙家的父母也好说话,对这个唯一的儿媳妇满意得逢人就夸。 孟四娘觉得这日子没有更好的了。 只要自己勤快,阿牛也安生种地。 再添几个孩子,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简直就是天随人愿似的。 孟四娘嫁过来头一年的冬天,就害了喜。 不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然而就在孟四娘满心欢喜的迎接新生儿的欢喜的时候。 旱灾来了。 .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以为是今年太热了,所以庄稼预计收成要不好。 家家户户浇水再勤快点就好了。 大家勒紧裤腰,撑一撑就过去了。 撑一撑就过去了。 然而那年夏天,雨水迟迟未来。 庄稼出现焦黄。 河水逐渐断流。 农民们急得满嘴燎泡。 地里长得哪里是庄稼啊,分明是家里人的命啊。 但是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土地开始干裂,庄稼枯萎。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 第三年了。 村里已经看不到一个笑脸了。 水井干涸,他们不得不走更远的路去找水。 有时候甚至要排上半天的队,才能取回堪堪够全家润润嗓子的水。 粮食更是紧缺,为了节省口粮, 每户人家几乎都只吃一餐。 反正地里没水,早就荒了。 不用去地里劳作,那就尽量少出门,减缓饥饿的速度。 就哪怕仅有的一餐,也就只是一些粗粮野草一起丢进锅里煮成一锅能早出人影的稀粥。 但是很快,米缸见底了。 村里开始有人饿死。 孟四娘一家,早就没有正常的食物可以吃了。 甚至就连离村子近一些的树的树皮都被吃得光秃秃的了。 至于更远的山里,人们不敢去。 以村民们现在的虚弱程度,遇到了野兽,就是死路一条。 . 隔壁张家,今日又饿死了一个孩子。 . 然后张家飘来了食物的香味。 .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食物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在饿到极致,几乎只剩下求生本能的人们眼里,那不是一锅肉。 那是吃了就能活下去的灵药。 咽下去,就能活。 不去吃,就会死。 . 没有人想死。 . 孙阿牛也不想。 . 所以那天,孟四娘从不知道是饿晕了还是睡着了的状态醒来的时候, 闻到自家灶台传来了香味。 因为缺少食物提供能量的大脑,迷糊而迟钝。 孟四娘以一种几乎是四肢着地的连滚带爬的姿势,从卧室里爬到了灶台边。 孙阿牛正捧着碗直接对着灶台在大口大口的吃肉。 “我,我也……”孟四娘又着急,又没有力气。 她几乎是摔过去的。 捧着碗也猛地喝了一口汤。 似乎是又腥气又肉香的热汤,唤醒了孟四娘的一点神志。 “我们家,我们家,我们家怎么会有肉的?” 孟四娘有些结结巴巴的,问出来了。 孙阿牛吃肉的动静停了一停。 他满嘴油花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婆娘,眼里全是眼泪。 但他还是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孟四娘看着孙阿牛的脸色,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孟四娘不肯去想。 她只是放下了碗,哆嗦着站了起来。 嘴里说着, “我吃过了,我吃过了,我去叫爹娘和孩子们也来吃一点。” “大姐儿,二娃,三娃,来吃东西。” “来,来吃点东西啊。” 孟四娘越喊声音越微弱。 “来,来吃……” 孟四娘失去了力气,眼前发黑,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大姐儿和二娃也和她一起睡着。 姐弟俩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小的两个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孟四娘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情了。 . 陆驿到达平成南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死气。 不说饿殍遍地,那也是每三五户人家里就有一家被饿死殆尽的。 就在陆驿带着小吏到了村里,小吏去和村长安排赈灾事宜的时候。 陆驿按捺不住,已经去往村民家里看情况了。 孙家的大门开着,陆驿还是敲了敲。 然后屋里出来一个形容枯槁,双眼无神的女人。 “大姐,朝廷来派赈灾粮了,你家还有几口人啊?”陆驿开口先道明来意。 他穿着靛青色的布袍子,原本还带着一点书生气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 努力的给孟四娘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好的笑脸。 孟四娘却还是一副魂魄早就死了的模样。 “赈灾粮?” “哦,朝廷,朝廷……” “这位大人,” “你要喝汤吗?” 第24章 早一天 孟四娘从炕上惊醒之后,看到睡着的大姐儿和二娃,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坐在床上,原地喘了几口粗气。 然后就着月光爬了起来,不吵醒床上的孩子,往外走了几步。 孙阿牛坐在院子里。 夏日晴天的夜晚,皓月当空,夜空明净。 干燥的空气没有一点儿风流动。 孟四娘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自己男人,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孙阿牛当年的沉默寡言并不是假象,成亲这么多年,总是孟四娘说话多,孙阿牛就安静的听着。 现下,孙阿牛更是说不出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在院子里呆坐了很久。 然后还是孟四娘站起来说, “我去把汤热一下,天太热了,不热怕是要坏掉。” “坏了就,可惜了。” 孙阿牛只是点点头。 他只是话少,并不是没有情感。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此刻混在在心里的,是如释重负,还是愧对妻子。 孟四娘一个人回到了灶台前。 她似乎已经心如死灰,接受了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可怕的秘密。 但是灶台边上,孟四娘看到了一双鞋。 闹起旱灾之后,粮食短缺,大家手里紧巴,没有余钱再去购置什么衣服鞋子。 于是孟四娘拆了自己的一件小褂儿,给三个孩子各做了一双鞋。 那是她自己的衣服布料,自己的针线活计,她哪里能认不出来。 孟四娘怔愣的伸手把这双鞋捡起来,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这双小小的鞋子,似乎残忍的撕开了伪装,露出了孟四娘想要假装看不到的那个真相。 她的孩子死了。 她的孩子,被她的丈夫,杀了。 变成了现在锅里那一点残存的冷凝的肉汤。 . 像村里这样食物并不充足的环境下,一般人家灶台旁收纳油盐这样贵重的物资的小柜子都是带锁的。 碗柜锁的钥匙一般都在掌家的女主人手里。 只是现在闹饥荒,大家都没有吃食了,所以灶台边的柜子里也没什么油盐了。 但是孙家灶台边的柜子里还是锁着。 那是早前,家里光景还好的时候,有时候家里会闹耗子。 孟四娘花了三个铜板从卖货郎手里买了耗子药。 平日里怕孩子们贪嘴偷吃东西的时候误食,所以才锁在碗柜里。 现在旱灾闹得,别说人了,连老鼠都快死绝了,所以这个碗柜里的耗子药,也很久都没用过了。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可怕的夜晚,孟四娘拿出钥匙,再次打开了这个碗柜。 . “这位大人,你要喝汤吗?” 孟四娘的双眼毫无生气,直勾勾的盯着陆驿。 陆驿心里感觉到不对劲,后退了一步。 “不用了,大姐, 我还要去下一家通知呢,现在粮食少,你自己留着喝吧。” 孟四娘却不肯放他走,干枯得像树枝一样的手,突然抓住了陆驿的胳膊。 陆驿心中大感不妙。 但一个从小读书的文人,面对一个从小下地干力气活的农家女,竟是挣脱不开的。 哪怕她已经饿得形同饿殍。 但是孟四娘还是双眼死死的盯着陆驿,嘴里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大人,喝汤啊。” 陆驿努力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那双看似枯瘦的手,有着惊人的力气,如铁钳一样抓着陆驿。 “大姐我不喝了,你先松手。” 陆驿知道在苦难之下,人的情绪会走向偏执和极端。所以并不生气,依然只是好生劝解着。 孟四娘却魔怔了似的,抓着陆驿的胳膊就往厨房拖。 “你喝,你喝。” 嘴里一直絮叨着。 陆驿自然不肯,原地奋力挣扎。 正在两人在院子里缠斗的时候,小吏办妥了和村长的对接,也赶来寻那位陆驿。 自家大人可是叮嘱过的,要小心护着些。 圣上让这位文曲星来赈灾,是想让他来攒些功绩见识的,可不是下放。 可得仔细着些,不能让那些灾民把这位探花郎磕了碰了。 匆匆赶来的小吏,循着声响来到孙家。 就看到一个状如疯妇的女人,拖着陆驿就要往屋里去。 吓得小吏连忙上前把两人拆开。 “孙阿牛家的,你是疯了不成,怎么拉扯官老爷!” 小吏回过头来怒骂道。 孟四娘在推搡中,坐到了地上,双眼的眼神依然直愣愣的。 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嘴里着了魔似的嘟囔着。 “疯了,疯了……” “官老爷……” “赈灾粮……” 这个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疯癫的农妇,明明整个人都看起来已经被抽干了水分似的,干得几乎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却突然流下滚滚热泪来。 泪水流在有深深干涸沟壑的脸庞上,很快就蒸发了。 水渍蜿蜒到面颊上就消失不见。 “赈灾粮,赈灾粮要是早一天到就好了。” “只要早一天,早一天就好了。” 孟四娘颠三倒四的说着这两句话。 来来回回的,只反复的说“赈灾粮”“早一天”。 陆驿见她没有继续拉扯自己,小吏也来了,就稍微胆子大了一些,往厨房走去。 刚才孟四娘拖着陆驿去的方向就是了。 陆驿还没进门,在厨房门外,就看见地上有人的腿横放着。 配合刚才孟四娘一直反复念叨的“早一天”,心里只感觉要糟。 再往里走,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仰面倒在地上。 倒不是陆驿以为的饿死。 地上的男人虽然也形容枯槁,一看就饿了很久,但是确实不是饿死的。 男人面色青紫,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有白沫状的呕吐物。 看上去倒像是被毒死的。 就在陆驿心里有些惊疑不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小吏的惊呼声, “诶诶,嫂子,你咋了?你别吓我!” 陆驿猛地回头,就看到刚刚还生龙活虎,甚至能把自己拖着走的孟四娘, 已经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嘴角也有白沫溢出。 和厨房里的那个男人的尸体,看起来何其相似。 陆驿一个箭步上去。 他并不会解毒,只是有些无措的,跪在地上扶着她。 哪怕他会解毒,看村妇的样子,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孟四娘在地上抽搐着,嗓子里发出痉挛的格格声。 “早一天……就好了。” “早……” 孟四娘就这么在陆驿的怀里,带着怨恨和不甘,断了气。 第25章 孟四娘 后来孟四娘和陆驿做了很多年的同事。 很多很多年。 孟四娘就在奈何桥头,熬着一大锅汤,对路过的游魂说, “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有些前尘往事,就忘了吧。”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陆驿曾经很多次的路过,也曾停下来同孟四娘对望。 陆驿问, “你还记得吗?” 孟四娘笑着说, “早就忘啦。” 陆驿说, “我还没问你记得什么呢。” 孟四娘的笑容似乎多年未曾改过弧度。 她依然只是笑着说, “全都忘啦。” 陆驿没有再说话。 孟四娘顿了顿,又笑着说, “这位大人,要喝碗汤吗?” 似乎已经连眼前对话之人都已经忘却了。 . 而此刻的陆驿,却似乎有些被宿管王阿姨屋子里的肉汤激怒了。 他灰发红瞳,手里掐着王阿姨的脖子。 面上冷漠狠戾的脸色,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赤诚天真的探花郎的模样。 他早就不是当年,被发疯的村妇纠缠都会无力反抗,的那个陆驿了。 当年孟四娘死在他怀里的样子,陆驿真的记了很多年。 哪怕陆驿自己后来一头撞在金阶上,自己也入了地府。 他也依然记得,当时的孟四娘,口吐白沫,抽搐倒地的时候,眼里那种几乎要把人刺伤的痛苦和悲伤。 她的儿子的惨死,甚至被烹煮。 那是人类被逼到了绝境之后,对同类甚至骨肉的残害。 是对生存的渴求压倒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点自尊,彻底沦为走兽。 是完全放弃了伦理和天性的一种人性的坠落。 这样悲惨的事情, 不应该被作为副本npc恐吓玩家的伎俩。 王阿姨从看到有胆大的同学居然从楼上直接翻窗下来开始,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就被陆驿伸手掐住了咽喉。 陆驿的脑中闪过了一些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但是现实里的时间才过去了一小会儿。 走马灯回忆结束。 王阿姨连一句狡辩或者求饶都来不及发出来。 陆驿就直接伸手拧断了脖子。 咔嚓。 哺乳动物的脆弱的咽喉被折断。 陆驿花费的力气,并不比折断一根火柴要多。 陆驿轻声说, “我不喜欢你的把戏。” . 陆驿翻窗回来之后,整间屋子都静悄悄的。 别说裴星辰和叶听风了。 就连陆小红都不敢开口。 陆驿的状态真的太奇怪了,平日里哪怕陆驿发脾气,也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陆小红知道这不是冲着自己,但是还是说不出的发怵。 陆驿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视线去找陆小红。 看到小青缠在陆小红的胳膊上,防御状态开启。 陆小红本人除了脖子断了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陆驿眼里的红光这才似乎退了一点。 这一屋子的沉默实在是有点太吓人了。 陆小红终于受不了,尝试着开口喊了一声, “陆爹?” “你没事吧?” 陆驿听到陆小红透着害怕和担心的声音,眼里的红光又退了一点。 陆驿顿了顿,才答了一句, “没事。” 陆驿自己也知道今晚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 主要是指心情非常不愉快。 似乎一直有一种暴虐的欲望在心底里蠢蠢欲动。 好想破坏什么! 想杀一点什么! 好想,摧毁别人珍贵的东西! 好想,看到有人哭着跪在地上…… 痛不欲生,肝胆俱裂! 陆驿躺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这是他平日里在家里睡棺材的睡姿。 叶听风和裴星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乖乖的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连翻身都要再三犹豫。 缓缓翻滚。 就像一根烤肠一样,安静的滚动。 陆小红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也只是有些迷茫的躺下了。 一直到整间屋子陷入到昏昏睡意中去。 陆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把刚才的后半句话无声的说完了。 “我去赈灾能有什么事。” “你在家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下次爹带你一起去。” 今晚的月亮,真的好亮啊。 陆驿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宿舍的叫醒钟声按时响起。 理论上钟声后,应该是宿管阿姨的叫起训话。 嗯,理论上。 其他宿舍的人还不知道昨晚死了一个关键npc。 各位参与活动的清扫使者们,还在心里觉得,这个五级的副本,好像也没有这么难。 而204的其他住客们,虽然不知道陆驿昨晚到底翻窗出去干什么了。 而且陆驿从出门到回来,拢共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但是他们就是知道,陆驿绝对整了个大活。 陆驿本人,从早上起床开始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佛系,懒散,有礼貌。 陆小红小心又飞快的看了一眼陆驿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就也放下心来。 陆小红嗒嗒嗒的凑过去,笑眯眯的和陆驿说, “陆爹早上好~” 陆驿也笑着点点头,说, “小红早上好。” 陆小红放下心来,知道昨晚那个里人格似的陆驿又恢复成平时的慈祥老父亲了。 . 七点五十,新手大乱斗的参与者们洗漱完三三两两的下楼了。 宿舍楼的一楼大厅里,昨天还站着两个人影,今天就只剩一个了。 保安老张穿着同昨天一样的制服,招呼着学生们, “快别磨蹭了!” “八点之前要到教室坐好!” 叶听风看到老张的造型,很有深意的回头看了一眼陆小红。 大家并没有在npc面前交谈什么,而是脚步匆匆的就往教学楼去了。 显而易见的,老张嘴里喊着的“八点之前到教室坐好”也是一条纪律规则。 如果没有按时完成,搞不好就会和昨天那两个同学一样。 因为在教室里违反了课堂纪律而直接爆炸。 其他人往教学楼方向冲的时候,陆驿却悄悄放缓了脚步,落在了最后。 陆驿饶有兴致的看着保安,伸手,做出了当初宋天行对他做的那个动作。 用两根手指,虚虚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然后又指了指对方。 保安却似乎对此全然无觉。 老张今天的装束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唯独脸上,多了一副墨镜。 墨镜下的眼睛,红肿畏光,刺痛到几乎无法睁开。 正是昨天小青的防窥阵法的攻击效果。 第26章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陆驿对保安老张做完这个挑衅和警示的动作后,扬长而去。 是的,陆驿当然知道当时的宋天行是在表达什么。 陆驿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能看不懂区区三四十岁的毛头小子这么浅显的心思。 不就是特安组怕陆驿太强了,唐晓天管控不住,最后万一惹出祸来,特安组不好收场。 所以宋天行特意跑了一趟,想来施加一些压力吗? 陆驿看得懂,但他懒得打机锋。 这种官场手法,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见过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 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就得了。 马什么梅? 马冬什么? 什么冬梅? . 陆驿溜溜达达的,刚好在八点准时抵达了教室的座位上。 今天林老师早早的就在教室里等着同学们了。 几乎掐着表,期待着有人能迟到。 那她就又能快乐的放点人肉烟花了。 很可惜,今天教室里的同学们,最迟的就是陆驿。 她眼不错珠的看着陆驿慢吞吞的,散步似的走进教室。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陆驿踩着最后一秒落座了。 林老师遗憾得,眼里都要滴血了。 她恨恨的收起了手里的怀表,表情凶狠的剜了一眼陆驿。 不能弄死这个人,真是不甘心啊。 然后林老师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她拖长了声音开口道, “今天早上,宿管阿姨来跟老师汇报,说昨天晚上,有人不守规矩。” 林老师又停顿了一下,但是这次并没有学生再次犯错。 于是她继续说道, “你们有人知道是谁吗?” 课堂纪律第一条:老师在讲话的时候,学生不允许插嘴。” 但,只有老师提问的情况除外。 陆驿懒洋洋的回答说, “林老师,” “学校对撒谎有惩罚吗?” 林老师以为陆驿是打算撒谎,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陆驿的错处。 陆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老实安分的在宿舍过了一夜,什么也不做呢? 林老师心情很愉快,甚至是充满期待的,笑着回答道, “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哦,这位同学。”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吗?” 陆驿也笑了。 他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林老师,你撒谎哦。” 林老师愣了一下。 陆驿笑眯眯的补充道, “昨天晚上宿管阿姨就死透了,今天早上不可能来跟你告状哦~” 尾音的上扬,带着愉悦的挑衅。 下一秒,无数尖锐的针从林老师的嘴里冒了出来。 扎穿了她的皮肤。 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把她的职业套装前襟染得一片血红。 林老师立刻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 她痛苦得无法发出声音。 尖锐的针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林老师原本可以咧到耳边的嘴角硬生生被针再次划破。 整张脸都涨得发红。 其他的参与选手,既不敢站起来,怕违反潜在的课堂纪律,又忍不住暗暗心惊。 往年也不是没有强势新人选手。 但是首先,往年的新手大乱斗就没有上到过五级难度,一般就在三级。 其次,游魂清扫系统本来就吸收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就算目前的明星选手们看起来各有神通,但就算是他们,在入局第一年,也没有这么抢眼。 像陆驿这样的,强势到第一晚就杀npc,第二天又把另一个npc按在地上虐的。 还真是独一份儿。 恐怕,游魂清扫系统,真的要变天了。 就在选手们惊疑不定,视线在跪在地上的林老师和老神在在坐在原地欣赏对方惨状的陆驿之间来回逡巡的时候。 林老师终于吐完了针,有些狼狈的踉跄着站起来。 “是你杀了宿管阿姨?” 陆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林老师双眼几乎要喷火似的盯着陆驿,用破损严重的嘴勉强继续开口说话道, “那你晚上就胡乱走动了,夜间巡查的人跟我报告了,说你晚上离开了自己的宿舍。” “这也违反了纪律!” “你也要受到惩罚!” 林老师气到尖叫。 陆驿十分惊喜。 怎么还送他一次得分。 陆驿扬了扬眉毛,伸手虚空指了指林老师的嘴。 林老师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 老师既然提问了,那学生自然就可以开口回答了。 陆驿乖巧得像小学公开课上的学习委员一样,带着笑容,很积极的主动回答道, “林老师,你又撒谎了哦~” 第27章 打又打不过,骚又骚不赢 “林老师,你又撒谎了哦~” 伴随着陆驿带着笑意的抢答,林老师顿感心头大骇。 “什……唔!” 她下意识的追问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再一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针狠狠的扎穿了皮肤。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场景又上演了一次。 其他围观的同学们有些麻木的看着林老师跪在地上拼命呕血。 说好的五级副本大冒险。 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拢共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出现的最恐怖的东西! 就是陆驿! 无端暴起,击碎对面的房门,给人家搓了一个篝火,放一挂古朴的爆竹; 还有脸祝人家新年快乐! 哦,对了,那爆竹还是深夜巡视的npc的身体的一部分。 等大家都睡了,就悄无声息的去杀一个npc玩玩。 现在拿着昨晚2-0的战绩,去骗!去偷袭! 林老师这个看起来很恶毒的npc,昨天还炸了两个学生来威慑大家。 今天就只能被陆驿耍的团团转,跪在地上吐针玩儿。 其他参加活动的清扫使者们能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骚又骚不赢。 只能看陆驿玩儿个高兴呗。 如果说刚刚陆驿第一次攻击林老师的时候,大家还有点惊疑不定。 那现在,大家就只是有点无奈和麻木了。 空气里好像有些吐槽在乱飞。 仔细一看,哦,原来是os啊。 场内的选手们都满心吐槽,不知从何说起,更别说在外面看直播的观众了。 新手大乱斗这个游戏,定位几乎就是每年的新手选秀。 在游魂清扫系统里混久了的人,看外面的现实世界都会觉得有些乏味。 什么寡淡的生活,连个鬼都没有。 所以一年一度的这样一群新鲜使者聚在一起完成一个清扫,每年的观看热度都很高。 大家一方面又能认人,避免以后踢到铁板,另一方面,一群人一起清扫,比自己一个人清扫可有意思多了。 比如现在,弹幕就当起了在场的清扫使者的嘴替。 【笑死了,大家为什么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啊】 【能不习惯吗?这哥没有直接上去把人捅个对穿可能都是顾忌着课堂纪律】 【昨天晚上我睡了,他干嘛了?宿管咋了?】 【昨天晚上我倒是在,但是公用视角没显示陆神干嘛去了】 【我昨天看的陆神视角,他半夜翻窗把宿管王阿姨杀了】 【我靠?!宿管一般是重要npc吧,万一后面有剧情需要触发呢?】 【你看这哥像在乎剧情的吗?】 【我怎么觉得这个女老师有点针对陆驿啊?】 【前面的一看就不是陆神粉丝,这个林老师在之前清扫里出现过,陆神还打过她一巴掌】 【笑死,刚刚镜头切过去我都没认出我们小裴,小裴虽然叫星辰,但是眼里的星星好像熄灭了。】 【小裴昨天和陆神住一个房间,哇,翻个身,小心得好像躺在地雷上了一样】 【能不小心吗?昨天宿管王阿姨煮汤把大家硬生生弄醒了,然后陆神气得从床上坐起来,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起床气大得眼睛都红了】 【等一下,他翻窗把王阿姨掐死,该不会是因为王阿姨打扰他睡觉吧???】 【嘶,看这哥的风格,说不定……】 于是从此,整个游魂清扫系统里都流传着一个传说:陆驿起床气超大,不要轻易吵醒他睡觉,不然他能气得眼珠子滴血,然后一把扭断来人的脖子。 陆驿本人后来听说这个传言后,一脸无辜,表示本人并不知情。 第28章 用豺狼去抵御虎豹 这一次,林老师再次尝尽吞1000根针的痛楚之后,再站起来看向陆驿的眼神,简直已经快喷火了。 她冲到陆驿面前,问他, “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 陆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缓缓地伸出手来,然后将手掌慢慢地摊开,给林老师展示。 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两颗纽扣, 这是昨天晚上。陆驿从夜间巡查的稻草人脸上抠下来的。 陆驿很理直气壮的说, “夜间巡查的稻草人没有眼睛了,所以它不可能看到我。” “也不可能来跟你告状。” “所以林老师你肯定是在撒谎啊。” 林老师没想到陆驿一晚上干了这么多事儿,连夜间巡逻的稻草人都被他杀了。震惊道, “你连夜间巡查都杀了?!” 陆驿一脸的理所当然说, “哪有夜间巡查专门敲人房门,把人从睡梦中叫醒的?” “扰人清梦,当然该死!” 林老师的表情却有一些奇怪。她紧紧皱着眉头,比起震惊和对陆驿的痛恨,此刻的她似乎更担忧一些。 她又一次重复道, “你杀了宿管阿姨,也杀了夜间巡查的稻草人?” 陆驿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林老师有些着急了,说, “你也太放肆了!” 林老师似乎还想说什么,表情有一些焦虑似的。 但片刻之后,她对陆驿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容。 林老师夸张的捂了一下嘴。 配合她那张本来就裂口出奇大,现在又被针扎的血肉模糊的下半张脸。 惊悚效果简直翻倍。 林老师非常矫揉造作的说。 “保安、宿管和夜间巡逻,这三个重要的学校工作人员,可不光是为了管束你们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还要保护学生们夜间的安全,保障宿舍楼不受怪物的侵扰。” “你把他们俩杀了,那晚上大家不就危险了吗?” 林老师想要挑拨陆驿和其他同学的关系目的,简直太明显了。 林老师说完之后,非常期待的环顾了一下整间教室。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其他同学似乎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她有些失望。 同学们的沉默让局面一度陷入尴尬。 林老师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磨了磨牙,就不信这些存在微妙竞争关系的参赛者们真的能心里毫无芥蒂,把风头都让给陆驿一个人出。 林老师有些着急的又问了一遍, “那要是今天晚上,大家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呀?” 竟然还是没有人理自己,她甚至急得,伸手敲了敲旁边一个同学的桌子, 点人起来回答问题。 “你说说看。” 林老师敲到的正好是叶听风的桌子。 叶听风一脸不解的站起来说, “额……遇到危险就,自己处理啊。” 林老师见挑拨不进,越发有些着急了。 她又追问到, “可是你们本不用面对这样的危险呀!” “是因为他杀了守卫者,所以你们才需要自己面对危险。” “你们就不生气吗?” 叶听风更疑惑了,说, “谁会指望用豺狼去抵御虎豹呢?” “稻草人和宿管阿姨本身的立场都尚未明确。” “我们还要谢谢陆同学。” “起码杀掉了一方隐患,让我们不至于腹背受敌呀。” 林老师又说, “那如果今天晚上有入侵者,真的伤害到你们,你们难道真的就不怨恨吗?” “不怨他杀了守卫者,以至于大家晚上暴露在危险之中?” “还是说你们自信,陆驿会管你们死活,有能力保护你们所有人?” “你们觉得,他真的会保护你们吗?” 叶听风不光疑惑,还有一些生气了。说道, “我们又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我们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哪里就需要别人来保护了?!” “再说了,他已经帮我们除掉了隐患。” “如果正面抗击我们自己打不过,怎么还能怨别人?” “要是这样也打不过,那不是死在这也会死在别处。” “你怎么还搞上道德绑架了?!” 林老师被辩驳得哑口无言,更生气了。 “行行行,那你们就等着今晚的屠杀吧!” 林老师恨恨的丢下一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老师又似乎高兴起来了。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追问,而是带着那个古怪的笑容走回讲台上。 她拍了拍手,笑着对大家说, “好了,今天上的体育课。” “大家去操场上集合吧。” 第29章 体育课 “今天上体育课。大家去操场上集合吧。” 林老师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把大家赶出了教室。 大家有些懵懂的走出大楼,只能去楼下看指示路牌。 陆驿慢慢悠悠的缀在后面,小红乖巧的点了自动跟随。 陆驿心情不错,问道, “小红,你说说,刚才这一段你看出了什么?” 陆小红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还随机抽取一个幸运女鬼进行提问啊? 她脸上露出了尴尬和慌张的神情。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衣角,就像是上课走神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一样。 陆小红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的同学。 而站在一旁,也放慢了脚步,试图蹭一下小灶的叶听风和裴星辰则显得有些无奈。 他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实在是爱莫能助。 这个小灶,好难蹭啊。 陆驿看着陆小红,眼里带着一丝期待。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试图给出一些提示。 “她说谎的时候没事,但是在我问清楚说谎的惩罚之后,她就开始吐针。” “这说明什么?” 陆小红老老实实的说, “说明‘说谎’这个行为需要被指出,才会遭到惩罚。” 陆驿点点头,但是又问, “那为什么昨天上课插嘴的同学,不需要被指出错误,就会遭到惩罚?” 陆小红皱起了眉头。 对哦,昨天那两个爆炸的,是开口就直接炸了。 陆驿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有两种可能。” “第一,那俩是托儿。他们根本就不是正常进来的参赛者。演这一幕就是为了吓唬我们,让我们误以为林老师说的规则很重要。” “第二,林老师说的规则,真的很重要。” 陆驿顿了顿,补充道, “我个人觉得,很有可能两者皆是。” “这两个确实是配合演戏的托儿。” “林老师说的课堂规则也是真的很重要。” 今天上午的课堂里,林老师直接撒谎没关系,但是一旦被学生陆驿指出撒谎了,就会遭到惩罚。 而且惩罚的内容,还是林老师自己临时规定的。 说明林老师确实有在课堂里,言出法随,掌握规则的能力。 . 一共38名学生,很快就在操场上聚集了。 不管大家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终归是上过体育课的。 很自然的就排成了两列。 除了陆驿。 这位陆·退休老大爷·古代读书人·驿,确实没有上过体育课。 他站在队伍外面,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家不光分成了男女两队,还根据身高调整了一下顺序。 觉得大家,实在是很有自我管理意识。 温顺听话,又有秩序概念。 群体意识也很强。 这样的人一旦聚在一起,那是再好控制不过了。 操场上的学生们都排好队了。 器材室里出来一个身影。 是一只鼹鼠。 不少同学被恶心的后退了一步。 一只体型硕大的,体长超过一米的鼹鼠,立起身子,像人类一样用后腿直立行走出来。 它四肢短小,身体矮胖,眼睛深陷在皮肤下面,应当是视力完全退化了。 鼹鼠人的吻部尖而长,鼻子向前探出。 它似乎是靠嗅觉来判断环境的。 一走出器材室,鼹鼠人的吻部就在空气里来回探索。 “大家都排好队了,很好。” 鼹鼠人满意的点点头。 没有视力的鼹鼠具有不同寻常的嗅觉,能够辨识立体空间方位的不同东西的气味,是一种具有立体嗅觉感的哺乳动物。 它似乎并没有发现队伍外面还站着一个陆驿。 换句话说,在鼹鼠的灵敏的嗅觉里,陆驿的存在和空气是一样的。 在场的同学们,看看站在一旁的陆驿,又看看尖头细鼻的鼹鼠人,有点不太明白。 在同学们微妙的目光里,鼹鼠人拿出了几个沙包。 “这节课,我们来丢沙包。” 丢沙包,一种只要三人以上就能能玩,没有场地限制,也没有复杂规则的儿童集体游戏。 在规定场地内两边都用沙包投掷站在中间的人,中间的人若被沙包打中则下场,只要用手接住“打手”们扔过来的沙包就能多一条命。 鼹鼠人颠了颠手里的沙包。 对同学们咧嘴一笑,说道, “大家可要当心一点。” “这个沙包打中人可是很痛的哦。” 第30章 他不针对任何人 原本一共有40个学生,预计将被分成十个4人小组。 但目前只剩下38个人。 这还是托了陆驿的福,不然昨天晚上未必能都活下来。 出于人数平衡的考虑,大家原以为这个分组会变成八个4人小组和两个3人小组,来分别进行对抗。 但是那个鼹鼠人却嘿嘿一笑,说, “多出来的两个学生和我一组。” “我一个抵两个学生。” “这不就正好了吗?” 想来估计是怕学生们之间互相斗得不够厉害,这个鼹鼠人要加入其中,想要把水搅浑。 十个小组人员分配完成,几乎就是按照昨天的宿舍安排来分配的。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大家会下意识的选择昨天晚上同居一室,相对来说有过一些了解的队友。 每两个4人小组分别进行对抗。 操场的空地上已经画好了许多的圆圈。 捉对厮杀的两组分为ab组。 其中a组赤手空拳站在圆圈里,b组成员则负责拿着沙包攻击圈内的a组成员。 若a组成员被沙包击中身体,则其将被淘汰离场。 若是a组成员能够空手接住飞过来的沙包,则丢出沙包的b组成员被淘汰离场。 直到场上,其中一组的成员被尽数淘汰,则决出胜负。 规则非常简单。 传统的丢沙包游戏,是一个主要目的,在于活动身体的儿童游戏。 就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本质上只是孩子们获得快乐的一种打闹方法而已。 但是在鼹鼠人专门提过,这个沙包打在身上很痛之后,这个游戏显然就变了味。 鼹鼠人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开始游戏。 其他组别的人则重点关注鼹鼠人的动向。 原本分组是无序的,但是谁也不愿意和鼹鼠人站在对立面。 大家只是悄悄的把目光投向了陆驿,期望着他能够出头。 虽然其他人的发心并不是道德绑架,但是这个行为多多少少也带了一些期许。 裴星辰在旁边急的都有些局促不安了。 依照他自己的性格,如果这是一个单人活动,他必然会站出来,带头反抗邪恶的鼹鼠人。 但这是一个团体活动,他自认为并没有权力,替整个队伍做出冒险的决定。 尤其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队伍的决策者和顶梁柱,并不是他自己。 如果自己做出了扛起大旗的举动,那么最后为这个行为兜底的人,将会是陆驿。 裴星辰虽然很想做一些积极的反抗行为,但是脸也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裴星辰做不出来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事情。 圣母和圣母婊是有区别的。 叶听风性格里面对于社会屈从性的服从度很低。 她才不管什么道德绑架不绑架的,也完全没有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想法。 陆驿安静的观察了一会儿。 发现并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真敢开口来要求自己。 心里头对这群人的自知之明还是十分满意的。 但凡在场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拜托陆驿去带头反抗鼹鼠人。 那陆驿都必然断然拒绝,甚至有可能把对方一顿嘲讽甚至暴揍。 为父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既然没有人开口,那么陆驿倒是也不介意做这个出头人。 反正对他来说,对手是谁都一样。 他不针对任何人,但是在座的各位…… 第31章 丢沙包 陆驿对裴星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口认下这个差事。 裴星辰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似乎是自己在抢风头。 叶听风则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直接很是豪迈的,一掌拍在了裴星辰的肩膀上。 用力之大,甚至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裴星辰整个人都被推出去了,一整个被迫出列,只好开口出声说, “我们组和你们组打。” 鼹鼠人听到有人上赶着送死,当然非常高兴。 眼睛都看不到的,肥嘟嘟又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不愧是好孩子!老师最喜欢好孩子了!” 然后,鼹鼠人就率先走向最近的圆圈。 鼹鼠人十分大方的说, “既然你们主动愿意和我作战,那就由你们来选择,你们是负责攻击,还是防守吧。” 陆驿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告诉队友: 都行。 陆小红对此自然是无所谓的。 裴星辰和叶听风商量了一下, 所在的场地非常宽阔。 对面的npc看起来也是耳朵很灵光的样子,所以他们讨论的时候甚至没有避开鼹鼠人。而是直接说, “这个沙包打到人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安全起见,还是先让这个大老鼠试试吧。” 两人并没有什么意见分歧,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我们选择进攻。” . 比赛开始其他同学都只是站在原地想要围观这一场己方最强选手和对面npc的战役。 鼹鼠人和两个同学站在圆圈里。 两个同学站位距离鼹鼠人远远的。 生怕人类同伴攻击npc的时候波及到自己。 严重的视力退化,让鼹鼠人根本看不见站在圈外的人,究竟具体站在什么方位。 但是它的超强嗅觉可以明确的闻到人类的味道。 陆驿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发现,对方似乎看不见自己。 确切的说,是闻不出自己。 所以在选择站位的时候,陆驿非常有技巧的选择了,站在围观群众最多的那个方向。 把自己本就存在感很低的气味,混在人群中。 小小的操场上,沉默酝酿着战意,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叶听风跃跃欲试,率先出手! 别看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出手的力道却像是一个铅球运动员。 她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后猛地一旋,沙包在高速旋转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其周围的空气被撕扯得扭曲变形,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那个看起来只是用普通的布缝住出的沙包,在她掷出的瞬间,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咻咻声。 犹如一枚小型风暴导弹,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带着凌厉的风飞向了鼹鼠人! 方向直指鼹鼠人的心脏位置! 然而鼹鼠人却有恃无恐。 鼹鼠人展现出了其地下生物特有的灵活与狡猾,它突然半蹲下来,利用身体的短小精悍,一个翻滚避开了沙包的正面攻击 眼看鼹鼠人轻松的躲过了飞来的沙包。 叶听风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 因为以她出手的力道和沙包飞出去的速度,正常来说,人类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下躲开。 不管是肉眼捕捉沙包飞来的轨迹,还是意识下达指令的迟疑,还有肌肉的反应速度, 正常人类都约摸需要起码一秒钟的时间,来踩下急刹车。 这也是对高速公路上的车辆有跟车距离要求的原因。 人类就是需要时间来做出反应的。 但是鼹鼠人,却好像对于迎面飞来的攻击,有着本能的躲避能力。 鼹鼠人发出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哈!” “小小人类怎么能理解鼠大爷的本事呢?” 就在鼹鼠人发出嘲笑的声音的时候,叶听风已经抓准时机, 迅速扔出了第二个沙包! 倒不是因为她性情急躁,而是想要趁着,鼹鼠人得意的时候,抓住这个破绽。 破空声再次响起, 这次沙包的速度明显比上一次更快! 但这一次鼹鼠人依然一扭身,不仅轻松躲开了沙包的攻击。 甚至用他那过于宽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叶听风丢过来的沙包。 鼹鼠人又嘿嘿一笑,对着叶听风的方向说, “你淘汰了。” 伴随着鼹鼠得意的声音。他把手里那个拦截到的沙包对着叶听风的方向狠狠掷出! 沙包以一种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的速,狠狠的击中了叶听风的身体! 轰的一声! 沙包在触及叶听风身体的刹那,猛然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整个操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听风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自沙包传来。 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撞向一侧! 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自然的弧线。 随着一声闷哼,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四起,掩盖了她那略显狼狈的身影。 距离最近的几位围观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但本能驱使他们迅速反应。 其中一位离得最近的同学,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叶听风即将触地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回一拉。 这才避免了叶听风头部直接撞击地面的危险。 叶听风半侧的身体暴露在众人眼前,衣衫被爆炸的冲击力撕裂,碎片散落一地,露出被高温烧灼后焦黑的皮肤,伤口巨大且鲜血淋淋。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与淡淡的血腥。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叶听风微弱的喘息声和远处同学们惊恐不安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 鼹鼠人得意猖狂的大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忘记告诉你们了!” “沙包击中身体,可是会爆炸的哦。” 第32章 你是不是耍赖啊?! “哎呀,哎呀,忘记告诉你们了!” “沙包击中身体,可是会爆炸的哦。” 鼹鼠人的笑声张狂,看得周围围观的同学们都心中十分恼火。 叶听风是大公会马戏团的新吸纳的成员。 也算是新手榜上有名的人物了。 她心思简单,直白单纯,平日里和兽类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多。 爱看她的清扫直播的观众们,就是喜欢这种直率性子。 如今陆驿这一组,是扛着npc的压力,主动承担了正面和npc对抗的风险。 甚至是在用自己的安全来获得线索。 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叶听风急着第一个出手,就是想要尽快的试出规则,让大家躲避风险,所以用自己去探路。 现在看到叶听风果然试出来本局的关键——沙包打到人会爆炸。 虽然心里为叶听风受重伤感到不忿,但是好歹也算是知道了重要线索。 “喂!你是不是耍赖啊!” 陆小红的声音响起。 她如今胆子也比以前大了不少,看到不爽的事情也敢直接开口教训了。 不再是那个露出鬼相吓人之后都担心陆驿会斥责的小女鬼了。 “她淘汰就淘汰,你凭什么用沙包扔她啊!” “规则里说a组可是只能防御躲避的!只有b组可以攻击!” 陆小红十分生气,大声质问。 鼹鼠人以为自己用沙包攻击了学生之后,大家应该会被吓到,然后唯唯诺诺听从自己安排才对。 它最喜欢看人类不情不愿,但是又无力反抗,只能屈服于自己,互相开始攻击,最后攻击出火气来,真的开始互相残杀。 鼹鼠人一点也不担心大家不肯听话。 毕竟被攻击的下场,就这么血淋淋的展现过了。 叶听风现在正重伤昏迷,被其他同学小心的转移到了阴凉的地方。 打算等待事件完结之后再送去医务室。 在恐怖片里,分头行动是最危险的行为了,来参赛的各位又不是傻(大)白(傻)甜(逼)。 当然知道要先搞定这节体育课,再去开医务室的新地图。 鼹鼠人没想到自己的这些行为,非但没有勾起同学们的恐惧,反而让大家热血上涌,义愤填膺。 旁边围观的同学们一听到陆小红率先抗议,立刻也同仇敌忾的大声说, “就是!” “你怎么不遵守规则!” 鼹鼠人冷哼一声,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 “那我说声对不起咯,手滑了~” 下一秒,陆小红猛然间腾空跃起。 陆小红身形轻展,犹如踏雪无痕,瞬间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直逼鼹鼠人。 整个鬼魅般的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上方突袭而。 手里的沙包,蕴藏着千钧一发的杀机,眼看就要脱手砸出去。 鼹鼠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它迅速就地翻滚,企图以灵活的身手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然而,陆小红的动作却如同行云流水,那看似凶猛的俯冲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敌之计。 陆小红只是做了一个俯冲的朗斯基假动作,然后身形在空中骤然转折,一个急转弯又调转方向。 她在空中优雅地划出一道弧线,沙包并未如预期般直取鼹鼠人,而是被以一种巧妙的力道轻轻一送, 如同精准的导弹,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鼹鼠人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庞。 沙包瞬间爆裂,里面填充的细沙与特制的粉末四散开来,形成一片朦胧的灰雾,将鼹鼠人整个笼罩其中。 这不仅仅是一次物理上的冲击,更是对敌人感官的一次全面侵袭。 鼹鼠人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失去了平衡,被强大的力量轰得向后翻滚。 灰蒙蒙的粉尘粘满了它的毛发,显得狼狈不堪,尖尖的吻部也因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紧闭,暂时失去了嗅觉分辨方位的能力。 尽管鼹鼠人凭借着厚实的皮毛和顽强的生命力,没有像人类那样受到致命的伤害。 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无疑让它遭受了重创,身体如同被巨石撞击般倒飞而出。 最终仰面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这猛烈的一击而微微震颤。 陆小红则在空中完成了这一华丽的转身与攻击,稳稳地落回地面 鼹鼠人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恼怒,问道, “你耍我?!” 陆小红一脸理直气壮的说, “我又不像你,我可没有犯规。” “规则说b组攻击的时候不能跨过圈子,我可没有跨过。” “我是飞过去的!” 陆小红挑衅的龇了龇牙,好像是在嘲笑鼹鼠人那两颗门牙。 鼹鼠人原本有两颗异常巨大的门牙,裸露在嘴唇外面。 刚刚被陆小红手里的沙包精准砸中,现在已经从中间断裂。 看起来又狼狈又惨烈。 鼹鼠人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居然在第一场就碰到有飞翔能力的选手。 这种能力就就算放眼整个游魂清扫系统,能拥有的人都不多。 鼹鼠人恨恨的下场。 留在圆圈里的其他两位a组成员,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是意外被分到和鼹鼠人一队的,完全没想和人类伙伴进行对抗,刚才也一直躲得远远的。 鼹鼠人感觉到了这两人的茫然与慌张,似乎又高兴起来了。 它像一个真的体育老师一样,拍拍手,招呼其他围观的同学们,说道, “大家都别呆站着了。” “都去玩儿啊。” “队都已经分好了,大家动起来啊~” 它最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了。 爱看得不得了。 自己被淘汰有什么关系,等全组都被淘汰之后,就能轮到它攻击了。 那现在所受的屈辱,自然都能拿回来! 更何况,它还有两个队友不是吗? b组想要赢,那就要把那两个队友全都砸中淘汰。 可是那两个人近距离看到过沙包的爆炸,怎么还会肯乖乖配合呢? 难道他们会硬忍着人类对爆炸的恐惧,呆站着不躲避,让自己被沙包砸中吗? 第33章 sorry咯~ 鼹鼠人信心满满。 它见过好多同类相残的事情。 鼹鼠人根本不相信,人类会团结起来。 在面对巨大的危险的时候,再齐心协力的狼群也会四散奔逃。 何况人类是多么聪明,多么会趋利避害的一个物种。 炸伤那个率先对自己出手的小姑娘,就是鼹鼠人的第一步。 让人类知道鼹鼠人的速度和敏捷,是人类那种笨重的大型动物不能比拟的。 又用巨大的爆破吓破他们的胆子。 在知道被沙包砸中会遭受这么严重的创伤之后,人类的懦弱和自私就会被激发出来。 原本那种脆弱的同盟就会被瓦解。 什么说好了互相淘汰,说好了站定不动大家缓慢推拉。 到了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大家都会害怕的。 一旦生出了害怕,一旦有人开始第一个打破合作的基础,那这个所谓的“合作抗衡npc”的联盟就会即刻土崩瓦解。 鼹鼠人对这一刻,已经期待很久了。 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这次的事态发展, 好像和它猜测的,不太一样。 站在圆圈里的两个同学,看起来确实非常害怕。 他们俩紧紧握着手,似乎想给自己找一点精神上的鼓励。 “来吧。” 其中一个咬紧牙关说道, 另一个也咬了咬牙,说, “你们砸轻点。” 鼹鼠人有些吃惊了。 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 鼹鼠人只知道眼前的人都是微妙的竞争者,却没想过他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合作者。 如果这是一次和往年以往一样,是百花齐放,势均力敌的新手大乱斗。 那也许,鼹鼠人的离间计划确实可以奏效。 因为大家都彼此不信任,又希望自己可以顺利通过这次副本。 不光要顺利通过,还要出风头,要让看直播的大公会看到自己,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关注者。 但是这次出现了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陆驿。 如果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那各自为营或者抱团取暖,团队竞争,都是有可能的。 而正因为能力平衡,所以选手之间彼此不服气,也无法全然信任别人。 但是陆驿的强,打破了这种平衡。 陆驿的强,甚至都不能说是出类拔萃,而像是一根竹子长在草地里这样突兀。 当一个英雄强到几乎成为版本bug的时候,那其他所谓竞争心态就都散了。 强到大家连嫉妒的心理都没有,毫无竞争的心思。 反而让大家因为信任他的实力,而紧紧抱团。 合作关系牢不可破。 因为所有选手都相信,只要陆驿想,他就一定能带大家出去。 这不比竞争要靠谱多了吗? 反正这个开头已经这样了,这次新手大乱斗最大的风头,最受关注的新人,一定是陆驿。 那与其在直播的时候表现出自己自不量力的嫉妒,不如慷慨大方一点,识大体一点,为了团队,好好表现出团队精神来。 哪怕是装的,也要在直播里装出懂事的样子来。 不然,别说离开这个副本之后陆驿会不会记仇,更重要的是,现在正在关注这次活动的公会们也不会看得上自己。 . 陆驿颠了颠手里的沙包。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树下昏迷的叶听风,又看了看双眼紧闭,却一脸兴奋的鼹鼠人。 鼹鼠人还没有放弃让人类自相残杀的念头,嘴里一直低声嘀咕着“打呀”“打起来”。 陆驿向来没有跟将死之人说太多话的耐心。 从刚才开始,鼹鼠人就一直没有发现过场上还有一个陆驿。 显然是只有嗅觉的它,吃了眼盲的亏。 陆驿也就顺水推舟的,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 换句话说,在现在的鼹鼠人的认知里,就没有陆驿这个人。 陆驿就这么闲庭信步的,握着手里的沙包走过去。 一直到距离鼹鼠人拢共不到5米的距离,陆驿才停下脚步。 然后陆驿抬手,以当初用判官笔直接射穿人类手腕和咽喉的力气,丢出了手里的沙包。 下一秒,陆驿手里的沙包又精准的击中了鼹鼠人的脸。 鼹鼠人刚才被陆小红砸中了脸,细长的吻部被正面爆破过,所以脸上挂彩,嗅觉也受损了。 反应本来就慢。 陆驿离它太近,它几乎无法躲避。 又一次被沙包砸中的脸部。 砰! 沙包爆开,巨大的爆破力瞬间爆发,将鼹鼠人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狠狠地向后抛飞出去。 他的身体在爆炸的冲击下失去了平衡,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弧线,最终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操场地面上。 这一摔,让他的四肢都发出了骨折的脆响,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抽搐着,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两次! 鼹鼠人被沙包炸弹在短时间里击中两次! 而且都是在最脆弱的脸部! 那张本就因长期藏匿于阴暗地下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庞,在沙包炸弹的致命一击下,瞬间变得扭曲而可怕。 沙包炸弹的冲击力如同万钧之重,直接将他脸部的皮肉撕裂开来,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沙包炸弹内填充的碎石与沙土,如同锋利的刀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面庞,也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他的脸颊被炸得血肉模糊,嘴角挂着几缕断裂的皮肉,混合着血液和尘土,显得格外恶心。 他的鼻梁骨似乎被生生击碎,原本细长的吻部歪向一侧,鼻孔中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与脸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鼻梁骨彻底粉碎,塌陷在脸中央,形成了一个骇人的凹陷,周围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宛如一张恐怖的蜘蛛网。 鼻孔中不再有气息进出,只有鲜血和破碎的组织不断涌出,昭示着他生命力的迅速流逝。 鼹鼠人就这么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陆驿,只是站在原地,冷漠的看着鼹鼠人倒在地上的肥硕身躯。 鼹鼠人刚刚砸伤叶听风之后,面对陆小红发起的质问,它只是毫无诚意的道了个歉。 陆驿就用连演都不演的平淡语调,重复了一遍。 陆驿说, “那我说声对不起咯,手滑了~” 第34章 既然老师不小心受伤了 鼹鼠人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神志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看情况比叶听风的状态还要再惨烈一些。 然而陆驿只是站在原地,轻松的拍了拍手上因为抓沙包而沾上的灰尘。 其他围观的同学们先是被连续的巨大的爆破又吓了一跳。 进而很快发现这次的攻击是来自己方队友。 而且把目前场上十分具有威胁的鼹鼠人炸了个昏迷不醒。 大家立刻欢呼起来,围着陆驿又是鼓掌,又是叫好。 “芜湖!陆神牛逼!”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彼此攻击了!” “感谢上天赐予我们粗壮的大腿!” 参赛选手们鼓掌叫好,就差跟围着篝火似的载歌载舞了。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倒是让陆驿有些不习惯。 陆驿先前做人的时候,在大街上见人变戏法也是如此待遇。 后来就更是少看见这样的场面了。 毕竟在地府里很少有机会会被围起来,鼓掌叫好。 陆驿只是虚握拳头,抵在鼻子上轻轻咳了两声,说道, “既然老师不小心受伤了。” “那大家就自由活动,” “我把老师送到医务室去。” 同学们虽然也很想跟到医务室去,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都将是自由活动,立刻也明白过来。 大团队作战到了这个阶段,可以开始分组活动了。 要分组扫地图了。 陆驿回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的肥硕的老鼠,蹙了蹙眉,显然并不是很想上手去抓它。 裴星辰非常有眼力见的主动上前。却被陆驿伸手挡了回去。 陆驿说, “你去带上那个小姑娘。” 虽然很不愿意抓大老鼠,但是陆驿更不乐意抱着人。 裴星辰立刻点头说好,然后飞快的跑过去,把正在树荫下昏迷的叶听风打横抱起。 这一组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能让陆小红去抓老鼠吧。 陆驿一脸嫌弃的伸手抓住了地上的鼹鼠人的尾巴。 于是裴星辰抱着叶听风,陆驿拖着鼹鼠人,陆小红点了自动跟随。 一行四人一鼠,就往医疗室去了。 . 操场上剩下的同学们自发的分成了几个小队,分别负责去探索教学楼、教师办公楼,还有刚才鼹鼠人走出来的那一间器材室等不同的地方。 清扫直播的主视角也被分成了好几个分屏进行了分频道的转播。 分频道转播可以直接跳转自己喜欢的队伍,进行追随观看。 只是这样一来,不同队伍之间的人气高低就会显得非常的明显。 其中有超过一半的观众,都点击了陆驿所在的队伍进行跟踪。 当然也有不少观众在不同的频道之间来回跳转,生怕落下一点关键信息。 谁让陆驿这个小分队里面除了有陆驿这个实力断层大top之外,还有两大公会的新秀黑马,接下来的潜力弟子,裴星辰和叶听风。 就连混在中间浑水摸鱼的陆小红,都是曾经的新手试炼副本的人气boss。 这一组简直就没有一个吃干饭的。 第35章 你担心小红? 陆驿正要伸手敲医务室的门,医务室的门就向内打开了。 门里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大褂,内搭黑色高领衫,身形颀长,略显瘦弱,却又不失其独特的书卷气。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细长的凤眼。 陆驿正要敲门,所以离门很近。 这猝不及防的一开门,两人面对面的距离就有些意外的过于贴近了。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门内的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惊了一下,那双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他礼貌而又略显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恢复两人之间应有的社交距离,避免这份意外的亲近带来的不适。 陆驿站着没动。 他一般很少会后退。 两人之间,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和门外偶尔传来的微弱风声,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却又在无声中流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陆驿只是站在原地,用平淡到几乎有些机械的声音说, “体育课,有人受伤了,我们送来医务室看看。” 陆驿是盯着门里的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的,余光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医务室的内里。 医务室内,又白又亮,简直有些晃眼,一片冰冷而有序的宁静。 白色的墙壁与地面反射着冷冽的灯光,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明亮而通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医务室很干净,物品都收得整齐有序。医疗器械静静地躺在不锈钢的托盘或柜子里,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每一寸空间都被充分利用,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处理。 看起来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工作习惯很好。 白大褂把门口的位置让开,示意裴星辰把伤者叶听风放在医疗床上。 “小心点,头朝这边,先让她躺下。” 言语关切,好像真的是一位体贴的医生似的。 裴星辰依照指示,小心的放下叶听风,注意不要挤压到她皮开肉绽的伤口。 另一头,传来一声巨响。 砰! 陆驿把手里的鼹鼠人重重的甩在另一张医疗床上。 厚重的不锈钢床架子都被砸得晃了晃。 哪怕鼹鼠人刚刚没有被炸死,这一下也够它五脏六腑受的了。 陆驿一脸云淡风轻的说, “体育老师好像也受伤了,就一起带过来了。” 白大褂只是把关切的眼神从叶听风身上挪开,很敷衍的快速扫了一眼鼹鼠人,说道, “嗯好,就放在那吧,我一会儿处理。” 然后又迅速把头扭回来,皱着眉头看着叶听风那触目惊心的伤势。 叶听风被炸伤后大家立刻把黏在上面的衣服剪开,避免和皮肤黏在一起。 此刻裸露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黢黑,那是烧伤后特有的色泽,与周围白皙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些伤口,如同恶魔的爪印,狰狞地覆盖在她的肌肤之上,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渗着鲜红的血液和黄色的脓液,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与药水的混合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窒息。 大面积的烧伤伤口,加上刚才满地扬起的灰尘,很容易造成感染和并发症。 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外伤。 甚至可以说,一定程度的烧伤,比刀剑贯穿伤都更为凶险。 烧伤不仅仅是外表的创伤,其背后的并发症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感染、电解质紊乱、休克…… 白大褂口气十分严肃的问道, “这个女生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裴星辰忍不住说, “还不是体育老师下手太狠?” 白大褂撇了撇嘴角,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接话,而是抬起头来扫了一圈站着的人,看到有陆小红,表情动了动。 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又调整成了一种高兴。 “有女孩子啊,那太好了。” “你来给我搭把手,我们需要把她的衣服剪开,处理一下伤口。” “我给你示范一下,你来操作。” 陆小红积极的上前一步。 陆驿没有拦着,只是眼神带着一些探索的瞧着白大褂。 探究意味很明显。 陆驿盯着看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白大褂都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出声驱赶道, “你们俩还在这里干什么?” “把帘子拉上出去啊。” “女孩子处理伤口,你们要避嫌的。” 裴星辰感觉到了一些微妙,回头看了看陆驿。 裴星辰有些放心不下让昏迷的叶听风和陆小红,单独和这个陌生人待在一个封闭区间里。 毕竟这个学校里目前出现的npc,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恨不得弄死所有学生的林老师、深夜熬煮人肉汤的宿管王阿姨、偷窥学生洗澡的保安老张、用炸弹沙包攻击学生的体育老师鼹鼠人…… 眼前这个白大褂校医,看起来和气亲切,好像比较正常。 但是在这样的学校里,看起来正常就太不正常了啊! 陆驿却很干脆的扭头就走。 裴星辰见陆驿都放心离开了,只得也咬了咬牙,心里有些忐忑的跟上。 两人拉上帘子,转身走出校医室。 直到关上门,裴星辰才忍不住开口问陆驿, “陆前辈,让小叶和小红单独和这个校医待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这个学校的老师和校工,好像都很讨厌学生啊。” “如果这个校医也是邪恶反派npc,那现在小叶重伤昏迷,小红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吃亏啊?” 裴星辰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陆驿。 陆驿则抬头看着校医室旁边的介绍铭牌。 上面写着今天值班校医,庄仁。 装人? 陆驿嗤笑一声,这名字要不要这么直白的告诉别人,里头那位校医不是人。 只是在假装人。 陆驿回过头,看着忧虑的裴星辰,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裴星辰不知道大佬在笑什么,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陆驿说, “你担心小红?” “我当她女儿养,所以护着点。这是我的慈父心。” “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自保能力。” “像你这样的清扫使者,小红杀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第36章 庄仁 “像你这样的清扫使者,小红杀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陆驿这句话并没有故意伤害裴星辰的意思,但是裴星辰还是听到了自己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他捂着心口后退一步,道心受创。 陆驿回头,有些不解的看他一眼。 但是也无心管这个脆弱的小迷弟,而是低头看了看关上的医务室的门。 有意思。 裴星辰把自己破碎的少男之心用眼泪粘了粘,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又靠过去,压低了声音问, “前辈,怎么了。” 陆驿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地上的一点飞溅的血迹。 裴星辰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道, “这……” 陆驿却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裴星辰知道是在防备里面的那位看似亲切负责的校医,就听话的闭上嘴, 两人就这么蹲在地上,面对面的沉默了一会儿。 陆驿顿了顿,说, “可以了,说吧。” 裴星辰有点不明所以。 陆驿言简意赅的说, “小青的结界起来了,我们现在说话里面听不到了。” 裴星辰肉眼可见的兴奋了一下,有些激动的说, “小青果然来了是吗?!” “陆前辈,能不能……能不能……” 陆驿摆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打断道, “先说血迹。” 裴星辰是见过陆驿提问陆小红的,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不管的是出于对后辈的教导,还是让别的新人在直播里多刷刷存在感,裴星辰都心领了这种好意。 裴星辰抿了抿嘴,尝试着答题,说道, “这个血滴是飞溅出来的。” “而且方向是从门内到门外。” “所以应该是,里面的人开门,然后门外的人用利器在门这儿刺伤了门内的人。” “门内的人被扎到了大动脉,血迹飙射出来,溅到了地上。” “才会形成这样长椭圆形的喷溅血迹。” 喷溅血迹是指人体动脉血管破裂,血液与地面或墙面呈一定的夹角喷出所形成的血迹,其动力来源于动脉的血压。 在平面客体(比如地面)上,典型的喷溅血迹形态表现为直线或曲线形散布的较大的长椭圆形血迹, 陆驿满意的点点头。 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种系统知识很扎实嘛! 陆驿又开口追问道, “那你觉得里面那个庄仁,是真的校医吗?” 裴星辰面对陆驿鼓励的眼神,有点踌躇了。 按照裴星辰刚刚的猜测,那合理推断就应该是,某个凶犯x,敲响了校医室的门,在真正的校医来开门的时候,用利器刺死甚至刺伤了真正的校医。 在地面上留下了喷溅状的血迹。 然后凶手把真正的校医的尸体处理好,自己穿上白大褂,在这里冒充校医。 这个凶手准备用校医的身份出门活动,才会恰巧在陆驿准备敲门的时候开门。 但是陆驿这么一问,裴星辰又不确定了 就像上课的时候被老师提问,站起来自信的说了一个“选c”,被老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吗?”就自我怀疑起来。 裴星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 “我觉得里面那个不是真的校医。” 陆驿温和的笑了笑。 其实能猜到这个份上,陆驿已经觉得面前这个稍显迂腐的年轻人还不错了。 裴星辰一看陆驿笑了,立刻又自信了一点,问道, “所以前辈觉得是吗?” 陆驿笑着说, “不是。” “或者说,不完全是。” “我认同你对地上这个血迹的看法。” “就是有人来敲门,然后袭击了来开门的真的校医。” “然后凶手把真校医拖进医务室里,藏好了尸体,换上了白大褂,冒充校医。” “但凶手出门应该并不是想借着校医的身份做什么事,而是想开门擦掉地上的血迹。” “他开门的时候,左手放在门后,所以你没有看到他的手上有一块纱布。” “然后他让开位置,让你进门把小姑娘放下的时候,若无其事的就把纱布放回了台面上。” “虽然动作很隐蔽小心,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裴星辰看着陆驿的眼神都开始发光了,往外发射崇拜的光芒,连忙问道, “我都没注意到!陆前辈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驿也不藏着掖着,说道, “整个医务室的东西排列都非常整齐。” “可以说是异常正常。” “我以前有个同窗就有这个毛病。” 陆驿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弯了弯嘴角,有些感慨的回忆道, “他的每一件衣服,每一本书,都要按照他自己的规矩排列好。” “就连草稿纸都有固定的叠放方法和位置,连一根毛刺都不许有。” “有时候大家捉弄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发现,就会把临近两本书的位置调换。” “书房里的书太多。那位同窗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发现,却只是一直觉得那处书架不对劲。” “他烦躁得半夜都睡不着,居然硬是点着蜡烛跑去书架那儿,一本本排查。” “最后硬生生是找到了被我们调换了位置的书册,挪回原位,才算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了。” 陆驿笑了笑。 然后言归正传,正色道, “这个校医,真正的庄仁,应该也有我那同窗一样的毛病。” “所有的药品都按一样的方式排列,所有的器械设备也都按同一个方向归置。” “甚至连彼此的间隔都是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唯独有一块纱布,被拆开包装后,有些凌乱的叠放在台面上。” “其他的包装都是细致的用小刀划开的,但是只有那包纱布的独立包装袋是被徒手扯开的。” 陆驿顿了顿,又说道, “但是我并不认为他杀了庄仁之后,处理了庄仁的尸体,然后自己冒充庄仁。” 裴星辰的眉毛拧了起来,问道, “什么意思?” 陆驿说, “我认为,它和庄仁,合为一体了。” “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它污染了庄仁。” 第37章 你好香啊 陆驿和裴星辰出于避嫌,拉上帘子离开了医务室。 陆小红挽起了袖子,很积极的说, “医生您来指导,我来处理。” 校医庄仁温和的笑了笑,说道, “你叫我庄医生吧,那你先用这把剪刀把伤口上的衣服先剪开……” 庄仁站在一旁,表面上平静而专业地指导着陆小红如何处理叶听风的伤口,一边时不时的扫视着陆小红专心致志的侧脸。 陆小红这次穿了一身好活动的运动装,本就青春活泼的年纪,更显得明媚可爱。 马尾辫高高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脸庞, 她的脖颈修长,肌肤白皙细腻,在阳光下仿佛透着淡淡的光泽,而那挂在颈间的饰品,更添了几分温婉与雅致,却也无意中成为了庄仁眼中另一道风景线。 脖子上的饰品显得脖颈更细长白皙。 庄仁下意识的虚空握了握拳。 这么漂亮的脖子……好想掐啊…… 庄仁心中暗自盘算,表面上的指导变得愈发细致入微,他的话语听起来满怀着对学生受伤的担忧,甚至带着一些怒气,试图拉近与陆小红之间的距离。 陆小红身上有一种洗发水的清新香气。 庄医生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一些,然后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好新鲜的年轻人的气息呀! 不过……里面怎么似乎夹杂着一些别的? 庄医生也没有多想,觉得也许是小姑娘爱扮靓,所以洒了香水, 全然没有想到,陆小红身上有一股重重的死味儿。 这是陆驿不管修炼成什么样子都难以掩盖的,陆小红已死的事实。 鬼物就算是强大如同花盈月,也一样会有盖不住的死亡的气息。 就在陆小红认真处理叶听风身上的伤势的时候,庄医生一直就这么,时不时偷偷摸摸的猛吸一口气, 然后脸上就会禁不住露出一阵陶醉的神情。 但是庄医生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他自己吸入的陆小红身上的死气越多,他脸上的死相也越来越明显。 原本想要吸取一些少年人的鲜活气息的庄仁,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猛猛吸入了许多死气。 相当于原本试图服用解药的人,猛灌一大口毒药。 怎么能不加速死亡呢? 陆小红非常轻手轻脚的给叶听风处理着伤口,全然不知自己正被某种不为人知的目光审视着。 等到陆小红从认真中抬头的时候,身后的庄医生已经瞳孔扩散,肤色发青。 陆小红刚想问自己包扎的手法有没有问题,一抬头吓了一跳。 “庄医生,你……?!” 陆小红迟疑了一下。 庄医生还有一点不明所以,却看到陆小红有些面露难色,指了指他的脸。 医务室里有一个专门用来洗手的池子。 洗手池上面有一方小小的镜子。 庄医生长得斯文俊秀,平日里装作儒雅随和的样子,其实私底下非常珍惜自己的外表,非常爱照镜子。 见陆小红面色有些古怪,于是庄医生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想看看陆小红到底在指什么。 走到镜子前,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森森鬼相吓了一跳。 “我怎么?!” “我的脸色怎么会变成这样?!” 庄医生凑近镜子,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记得自己已经死过的鬼。 庄医生一边照镜子,一边嘀嘀咕咕说着, “怎么会这样?!”“我的脸!” 庄仁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 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精神疾病突然发作一样。 庄仁的情绪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控制,面部表情因激动而变得扭曲,看起来更可怕了。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逐渐攀升至一种近乎咆哮的程度。 陆小红有一点害怕,但是床上的叶听风还昏迷着。 她不可能丢下叶听风自己逃跑。 于是陆小红试图用冷静的声音安抚庄仁。 “庄医生,你先冷静下来。” “庄医生,庄……” 但她的努力似乎只是徒劳。庄仁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反应都置若罔闻。 庄仁只是自顾自的,情绪失控大叫大嚷。 陆小红只好牢牢的坐在原地,甚至把身体横在了镜子前发疯的的庄医生和躺在病床上的叶听风中间。 庄医生一边照镜子,一边用手搓自己的脸,似乎想让自己的脸恢复一些血气。 但是他那早已失去弹性的皮肤根本经不住他这么搓揉。 没搓两下腮帮子就掉下一整块皮肉来。 露出底下整副的牙龈和鲜红的血肉。 陆小红冲到嘴边的一句脏话,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压在了嗓子眼里。 我丢你老母,这是什么东西啊?! 庄仁那原本只是瞳孔扩散,眼白浑浊的眼睛,因为他的急躁而变得更浑浊了, 眼球里面还有爆开的血管,把整个眼睛变得又红又黄的。 原本的皮肤只是青里发灰。 被他狠狠搓过之后,原本脸上平整的皮肤有一些移位。 看起来有一种橡胶皮套人的皮套没有贴合脸部的感觉。 更别说腮帮子上不小心被他搓下一大块皮肉来。 整个画面看起来又诡异又恶心。 半张脸上露出鲜红的牙龈和洁白的牙齿。 把自己的脸搞成这个鬼样之后,庄医生似乎再也受不了了,从原本的神神叨叨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他歇斯底里的发了疯似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把那个镜子砸了个稀巴烂, 似乎完全不能接受自己长成镜子里的那个模样。 砸完东西之后,他的情绪并没有得到缓解。 反而因为镜子碎成无数片,庄仁看到自己已经变形的脸,出现在无数的镜子碎片里。 每一片镜子里的自己,都直勾勾的盯着他。 庄仁简直都要疯了。 “这不是我!” “这不是我!” “我不长这样!” 庄医生发了狂似的,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说着说着,他好像突然想起来医务室里还有别人似的。 他就顶着这么一张恐怖的,皮不贴肉的死人面孔,慢慢的转向了陆小红。 然后自以为温柔亲切的对着陆小红。露出一个微笑。 陆小红透过他脸上的大洞都能看到他僵硬又努力的面部肌肉。 庄医生用一种非常礼貌的口气说, “这位同学,” “你既然这么乐于助人,应该也愿意帮帮老师吧?” “老师想要借用一下你的皮。” 第38章 我还以为是白蛇传 门外,陆驿和裴星辰正在等门里的小青小红。 闲着也是闲着,裴星辰就终于找到了这个恰当的时机,想和陆驿说说小青。 裴星辰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声开了口, “陆前辈,其实我很多年前就见过小青了。” “我出身阳苍裴家,家里代代相传就是玄门。” “而我,从小就被说有天赋,到了十来岁的时候,可能是中二病吧,就想自己独自干件大事,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我听说城郊有一片烂尾楼,听家中的长辈说那边烂尾楼里闹鬼。” “当时我自以为学得了一些家族里的真传,所以就想去烂尾楼里证道。” “结果没想到实力不济,差点被那边的冤魂卷进怨念场里,跟着冤魂一起从顶楼跳下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长发飘飘的小姑娘,如同天使降临般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轻盈地伸出手,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说到这里,裴星辰原本有些羞涩的表情变得梦幻起来。 他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会反复梦到这个场景,几乎已经在梦中爱上了她。 “她简直就像是从古代神话里走出来的仙女!” “她自称姓柳,让我别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我知道柳姑娘不是人类,她的眼睛看得出来。” “但是我确实,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我是打算学有所成之后回到烂尾楼去找她的。”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我在观摩陆前辈的清扫直播的时候,看到了那一道让自己魂牵梦绕多年的身影。” “我不会认错的!” “就是他!” “绿色的长发,黄绿色的眼睛!” “脸上还有没有褪去的蛇纹!” “然后我猜测陆前辈您把柳姑娘带走了。” “我事后确实再去过那片烂尾楼,她已经不在那了。” “我纠结了很久该怎么来跟您说这个事儿。” “感觉直接登门还是有些唐突冒犯。” “所以这次一听说陆前辈您可能会报名参加新手大乱斗。” “而我们家和公会也都希望能有人可以和陆前辈进行友好的接触。” “我也就主动报名了!” “您别生气,陆驿前辈,请您理解我的心情,也请您相信,我的初衷是纯粹的,只是想感谢那位在我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恩人。” “我深知您是一位实力超群的前辈,我对您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再次见到那位曾经救我一命,又让我魂牵梦绕多年的柳姑娘。” 这边裴星辰言辞恳切的说着小青对自己当年的救命之恩,说自己如何念念不忘。 陆驿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 就在这时,医务室里的小青的结界撤掉了。 陆驿只好先止住了裴星辰的话头。 “结界撤了,里面应该已经结束了。” 等医务室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庄医生就这么平躺在地上。 陆小红身边站着一个长发少年。 这是小青在情急之下现了身形。 陆驿先叫了一声小红,确认小红安全无恙之后,又抬头叫了一声小青。 小青有些别别扭扭的,但是倒是也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驿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把它吃了。” 没想到小青非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 “我们毒蛇不爱吃死的东西。” 旁边的裴星辰表情则很奇怪。 裴星辰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坐上了情绪过山车,从惊喜的高峰一路跌宕到自我怀疑的谷底。 起初,当陆驿喊出“小青”这个名字时,裴星辰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若狂的光芒,仿佛多年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但紧接着,那份喜悦迅速被困惑所取代,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消化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当他真正面对化作少年模样的小青时,那种震惊和自我怀疑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点。 隔着直播屏幕时,小青那雌雄莫辨的气质还让人有所遐想,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小青,分明就是一个面容俊秀、留着长发的男生。 虽然小青的长相非常的精致,甚至有些攻击性的艳丽。 但是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明明白白就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啊! 裴星辰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他反复回想着过去对小青的印象,那些模糊的、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片段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一直以来都误解了什么。 刚才小青开启了隔绝医务室内外的结界,所以没有听到裴星辰和陆驿述衷肠的对话。 看到裴星辰这么一脸便秘似的样子,小青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这么个表情,吃坏东西了?” 陆驿已经从裴星辰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是的,裴星辰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小青是男孩子。 陆驿抿了抿嘴,压下笑意,说道, “小青,你还记得他吗?” “他刚刚跟我说起,他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在烂尾楼见过你。”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一直想找你。” 小青的表情变得更嫌弃了。 小青紧紧皱着眉头,说道, “我那烂尾楼,每年都会有人来,以前是流浪汉来避雨的,也有天师来自证本领的。” “这几年还有那种专门探访鬼屋的拍视频的年轻人。” “一般能拉的,我都拉一把。” “用结界把人鬼打墙的送出去也就算了。” “那地儿怨气已经太重了,不能再死人了。” 小青撇撇嘴角,说道, “而且我住那儿啊!” “有事没事的,就有人专门来我家送死算怎么个事儿。” “家里三天两头的来人寻死。” “简直就是一心就想死在我家里。” “快把我烦死了。” 自以为是独一份的裴星辰越听越心虚。 脆弱的少男之心又开始片片碎裂。 原来……原来自己在柳姑娘,哦,柳先生眼里,其实是很烦人的,专门来寻死的。 裴星辰:我还以为是白蛇传,马上要谱写一段惊天动地的人妖相恋的故事。 结果自己其实在人家眼里,是专门跑到人家家里寻死的烦人精。 第39章 好感人的爱情 裴星辰的心里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 那些他精心构建、无数次在梦中排练的浪漫场景,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原本以为,自己与小青的重逢会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两人能够像古代传说中的白娘子与许仙那样,跨越种族与身份的界限,谱写一段荡气回肠、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在他的幻想中,自己是那个名门正道,侠心义胆的少年侠客,而小青则是那位神秘莫测、美丽动人的蛇修妖女。 他们之间的爱情,注定会遭遇家族的反对、人妖殊途的考验,但他们将携手并肩,共同面对一切困难与挑战。 简直就是当代白娘子传奇! 裴星辰甚至已经无数次,在深夜里因为脑补他们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抱着枕头默默流泪。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哭出声。 怕被家人发现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怕家人反对自己迷恋妖女, 他一边脑补两人的虐恋情深,一边默默流泪, 好感人的爱情, 呜呜呜…… 但是现在, 小青一句“别死我家里”,彻底击碎了他的萌动的少男心。 小青皱着的眉头还没松开。 裴星辰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然后掩面大哭,扭身从走廊上逃跑了。 陆小红:? 小青:? 陆驿:噗…… 陆小红疑惑的看着裴星辰哭着跑走的背影,问道, “书呆子这是怎么了?” 小青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 “吃坏东西,急着上厕所吧。” 陆小红拧着眉头,还是有点不理解,说道, “吃坏东西也不用大哭吧……?” 小青又随口说, “可能是肚子太痛了吧。” 在旁边一向稳重,自持父亲身份的陆驿,忍不住笑出来。 看到陆驿没忍住笑,陆小红觉得陆驿有些可疑,好像有什么八卦藏着掖着,没有告诉自己。 “陆爹,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告诉我?” 她故意嘟起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哼,一点也没当我是自己人。 陆驿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努力收敛起笑容,但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哦,没什么,就是看到你们年轻人打打闹闹,觉得有趣。”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心里其实是在想,这事儿还是让裴星辰自己来处理比较好,毕竟感情的事,旁人插手太多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于是陆驿另起了一个话题,问道, “你怎么现原形了?我还以为小红能自己处理这只白大褂。” 小青撇撇嘴角,说道, “小红确实是能处理,但是小红一发威,就头发突然暴涨!漫天飞头发!” “根本不记得我是那个发圈!” “我缠在小红头发上,突然就大难临头!” “我差点被一不小心撑断了!” 小青咬牙切齿,一脸的愤愤。 陆小红有些心虚,连忙放软了态度,小心翼翼地靠近小青,眼中满是真诚的歉意。 “是我不好,是我一时忘了你还在头上。” “主要还是怪这个白大褂!” “都是他不好!” “他吓我一激灵!” “我怕鬼,你是知道的。” “我是被吓到了才突然漫天飞头发的,不是故意使坏。” “小青你别生气。” 陆小红知道是自己冒失了,小心哄着小青,赔着笑脸给小青道歉。 小青一直都是个平日里习惯了孤独的散修,很少和人打交道。 几百年来都是自己在树上,是个可能好几年不说一句话的社恐。 最大的爱好就是缠在树上打盹儿。 现在面对这么个小辈给自己认真道歉,撒娇卖乖,彩衣娱亲的,也撑不住什么严肃的脸色。 反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长久以来的独处生活让他习惯了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青清了清嗓子,很大度的说, “算了算了,看在你年纪小,我不跟你个小孩儿计较。” 绝口不提自己刚才差点被突然暴起的小孩拉断了本体。 他一个几百年的妖修!修成了人形的大妖! 一条毒蛇! 差点被拉成两截儿! 虽然哪怕真的断了也不至于死,但是丢人啊! 要是真拉断了,小青恐怕是嫌丢人,原地去世。 . 小青开结界,隔绝医务室内外,一方面是出于对战场局势的敏锐洞察——战斗一旦升级,其声势必然浩大,不仅会破坏周遭的安宁,还可能吸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比如那些徘徊在暗处的未知生物。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学校里,保持低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小青这个百年大妖的生存智慧。 另一方面也知道,陆驿和裴星辰的对话与推理,很可能会涉及某些推理或计划。 而那位白大褂,万一最后逃走了或者有隔空传音的本事,不得不防。 小青设下结界,便是为了阻止任何可能的信息泄露,确保他们的行动与策略不受外界干扰,尤其是来自白大褂那不可预测的干扰。 然而除此之外,结界也带来了意外的好处。 这精心布置的结界给了陆小红另一番乐趣。 结界之内,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且私密的空间,使得一直跟随在陆驿身边的陆小红得以暂时摆脱束缚,尽情释放她的天性。 平时,作为陆驿的挂件,她往往需要顾及大局,保持乖巧与谨慎。哪怕陆驿说没关系,有事儿他兜着。 但是作为人的时候就乖巧的陆小红还是会担心自己作为有违天道存在的鬼物,在阳间游走,若是动静太大会给陆爹惹出麻烦来。 但此刻,在这被结界隔绝了外界世界的小天地里,她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在没有遇到陆驿的时候,陆小红就已经是新手副本里的boss级别,还是百人斩的那种着名人气boss。 平日里陆驿自己不多管闲事,碰到清扫任务甚至连脑子都不爱动,能暴力破解就一脚踹过去。 所以陆小红也一直被闷在家里,没什么动手的机会。 这回和小青一起出门,陆小红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绝了啊! 原来结界是这么好用的东西! 自己在里头发癫都行! 以后一定多让陆爹带自己和小青出门。 嘿嘿。 陆小红有些美滋滋的琢磨着。 . 小青面对陆小红的撒娇道歉难以招架,嘴角忍不住向上抬起,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下去。 陆小红在心里琢磨怎么说服陆驿多带自己出门。 俩孩子各忙各的。 陆驿则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第40章 送他一双新的眼睛 出现在昏暗而悠长的走廊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显现。 那竟是宿舍楼中人人皆知的保安老张。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套保安制服。 制服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肩上搭着一条略显旧色的毛巾。 他的步伐比往常更为迟缓,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可以隐约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脸上那副墨镜,在这本不该遮掩阳光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 听到这边有说话声,保安老张还出声询问了一下, “是有学生在这里吗?” “这个时候你们不去上课,在这里干什么?” 陆驿三人没有开口说话。 保安老张没有得到回答,又追问着, “到底是谁在那里呀?” “别让我抓住你们!” “抓住你们,我要你们好看!” “逃课的小崽子们!” 此刻的走廊,回荡着保安老张的喘气声。 他因为看不清路,所以只能谨慎的拖着脚往前走。 走廊里被一种凝重压抑的氛围紧紧包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陆驿、陆小红与小青三人站在那里,等着npc的主动靠近,各自的神色复杂难辨。 小青一脸的嫌恶,似乎觉得这样偷窥的脏东西靠近自己方圆百米都让他恶心得难以呼吸。 陆小红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似乎在期待着接下来的新玩具。 陆驿倒是有点担心。 因为医务室里,还躺着一个叶听风。 医务室内,两张医疗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听风静静地躺在其中一张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另一张医疗床上,则躺着已经断了气的大耗子。它肥硕的身影则显得格外凄凉。 它的身体已经僵硬,毛茸茸的脸上全是爆炸后的痕迹。烧焦的毛发散发出难闻的蛋白焦糊味,脸上还残留着生前最后的惊恐与不甘。 地上,校医的尸体静静地躺着,鲜血已经干涸。原本就已经有些脱胶的面皮现在歪歪斜斜的贴在头上。 身上的每一个孔洞都在往外冒头发。 看得出刚刚陆小红玩得很开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不适的气味。 一步步靠近三人的保安老张双眼红肿充血,正是昨晚偷窥学生宿舍的时候,被小青的防窥阵法所震伤。 作为一个宿舍的保安,老张本该加强夜间巡逻,阻止其他的犯罪活动。他的主要职责是维护宿舍的安全和秩序,保护学生的生命财产安全。 但他居然偷窥学生洗澡。 作为保安,他本应是学生安全的守护者,却成为了侵犯学生隐私的加害者。 严重违反了职业道德和法律法规。 而且根据尖叫声可以判断,他应该是专盯着女生去洗澡的时候偷窥。 一个三四十岁的猥琐的成年男性,窥探不明真相的未成年学生。 他本人道德败坏行为下作为人不齿,还可能会给孩子造成心理创伤。 何止是该受到道德谴责, 对于受害者来说,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抠出来才好! 陆驿给陆小红一个眼神,陆小红心领神会。 陆小红站在原地,开口说道, “是我,我,有同学上体育课受伤了,所以我带她来医务室。” “但是医生不在,所以我们在这里等他。” 言辞间还带着一点怯生生的磕巴。 保安老张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水灵灵的女学生,一下就兴奋了。 老张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用有些严厉的口气说, “什么受伤!我看你就是想逃课!” “走过来让我摸摸哪里受伤了!” 小青嫌恶的皱了皱眉。 这种恶心人,小青都不想下嘴咬死他。 怕脏了自己的牙。 陆小红不知道和花盈月学了什么东西,居然发出了娇俏的笑声。 “呵呵呵,要给我检查吗?” “要不,到医务室的床上来?” “反正医生又不在。” 陆小红嘴上说着这么露骨撩人的话,脸上倒是面无表情。 一双总是圆溜溜天真可爱的眼睛,甚至称得上一句暗含杀意。 陆驿一脸吃惊的看了看女儿。 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退!退!退! . 急色下流的保安老张,一听学生妹如此主动,给他乐得龇个大牙,连连点头。 “行,那我们就来检查检查~” 原本还步履蹒跚的老张,一下子也不再拖着走了,加快步伐走进了医务室。 小青一个心思单纯的四百多岁大妖,实在受不了这个令蛇作呕的画面,一扭身又变回了发圈回到陆小红的头上。 陆驿用眼神询问陆小红是否需要帮忙。 倒不是担心陆小红应付不了,就是怕脏了陆小红的手。 陆小红无声的摇摇头。 于是,陆驿也不多插手,他默默地退到一旁,给予陆小红足够的空间。 只是把手里的两颗稻草人脸上抠下来的纽扣,塞到了陆小红手里。 保安老张不是眼睛受伤了吗? 那就送他一双新的眼睛。 陆小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收起钮扣,然后当着陆驿的面,把医务室的门再次关上。 真丝发圈开启结界。 这个家就没有不干活的,就连院子里的树!小红头上的发圈!都得干活! . 就在医务室结界再次开启没多久,陆驿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找林老师谈谈心的时候。 走廊的另一头,高跟鞋的声音传来。 陆驿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来了啊,” “我等你好久了。” 走廊尽头出现的,正是让陆驿此刻有些牵挂的林老师,林悦。 第41章 陆驿这玩意儿 林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被陆驿连续暗算了两次,下半张脸都被针扎烂了。 简直是乌云罩顶,饱受摧残。 脸上虽然戴了口罩,来尽力遮掩那因被针戳成烂海绵似的下半张脸,但红肿与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刚刚在自己的主场——教室里被当众被当猴耍的经历。 陆驿玩她跟玩狗一样。 林悦的生理和心理,都痛得要发疯了! 刚才在课堂上还嘴硬,不服输,摆出一副“老娘还有后招等着你”的模样,其实完全是在逞强。 林老师只能指望别的老师能治治陆驿这种猖狂的学生了。 林老师恨得牙都碎了,也只敢在背地里扎小人,咒骂陆驿,诅咒他被体育老师——那只变态的鼹鼠人,折磨致死! 至于林老师自己,现在是偷偷摸摸来找校医治疗的。 实在是没法子,脸都烂了,确实太痛了。 结果还没走到医务室门口,就看到医务室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驿站在医务室门前,身姿挺拔,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他就是一个品学兼优、受人喜爱的好学生。 林老师在心里大骂晦气,连忙后退。 想假装自己没来过。 一个熟悉而又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逃避的念头。 你就像那~一盆水~熊熊火焰~马上熄灭~ 陆驿十分主动的和老师打招呼,好像一个真的乖巧的学生似的。 “林老师,你来了啊,” “我等你好久了。” 热情的声音好像俩人十分熟稔似的。 就差主动挥挥手了。 请宝贝转身! 林老师被迫转过身,强作镇定, 目光与陆驿那看似无辜实则真心欣喜的眼神交汇,心中五味杂陈。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是不是又要玩弄自己?! 是不是!! 林老师的内心疯狂尖叫,表面上故作镇定。 “啊,陆驿啊,我……我只是随便走走,散散心。” 林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但内心的慌乱却如同一万只蟑螂乱窜一般。 完全大失控! 陆驿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随即上前几步,似乎想要搀扶林老师。 陆驿一脸体贴的笑意,很有礼貌的说, “老师,您看起来真的不太舒服,要不我陪您去医务室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找校医。” 林老师一看陆驿靠近,立刻条件反射的猛退一大步。 你不要过来啊!!! 林老师在心里土拨鼠尖叫。 林老师非常非常勉强的控制自己,才没有尖叫出声。 “不,不用了。” 林老师语气有些生硬的拒绝道,然后注意到自己应激了,又开口找补道, “我不是来找校医的,我就是散散步。” “既然你找校医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我先走了。” 林老师十分镇定的说完,迫不及待的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陆·是非精·驿,却不肯放过她。 陆驿哀怨的看了林老师一眼,对她谴责道, “林老师,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难道你不关心你的学生吗?” “这个时间段我应该在上体育课吧?” “我来找校医,你就不担心我是受伤了吗?” 似乎在控诉班主任不负责,不关心学生。 气得林老师差点眼前一黑。 这个孽障学生杀宿管杀巡察,把班主任搞得要送医院! 居然有脸在这里装可怜!装柔弱小白花! 林老师深吸一口气,劝解自己, 算了,林悦,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能这么情绪化。 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 要摆正心态,不要被这个是非精牵着鼻子走。 林老师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脏话,回过头面对着陆驿,尽可能的和颜悦色的说, “那你是为什么不上课,来找校医呢?” “陆同学,是在体育课上受伤了吗?” 陆驿微微一笑。 说什么不要被我牵着鼻子走,这不是就好好的顺着我的话来关心我了吗? 面对林老师自以为是和颜悦色,实则咬牙切齿的关心,陆驿眉头一皱,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说道, “是啊,我在体育课上受伤了。” 林老师一听这话,立刻兴奋得两眼一亮! “哦?展开说说?” “怎么受伤了啊?严不严重?” 陆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还不是体育老师的沙包。” “居然会爆炸!” “我一时不察……” 林老师更兴奋了! 她知道那只鼹鼠人手里的沙包爆炸威力惊人! 她就知道! 林老师在心里“yes!”了一声,脸上还要装出关心学生的假模假样来。 “怎么?严不严重?” “是被炸伤了吗?” “给老师看看~” 林老师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陆驿鲜血淋淋的伤口了。 陆驿却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道, “还是去医务室里请医生看看吧。” “林老师你又不是医生。” 陆驿说着,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好像是想藏起伤口不给林老师看。 林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陆驿打了一巴掌,还问她这个巴掌响不响。 不光痛,还十分羞辱人。 林悦记仇记了很久。 明明自己是被刘晓薇害死的冤魂,但是陆驿却只帮刘晓薇完成了复仇的心愿。 那她林悦算什么? 后来,林老师意外得到机会,来到这个怨念场里给陆驿当班主任。 还获得了在教室里言出法随,制定规则的主场优势。 林老师以为这次总能抓住陆驿的把柄,好好的给他上一课了。 结果林老师又被陆驿上了一课。 而且又是冲着她的脸来的! 居然借着自己制定规则的优势来对付自己! 甚至眼看着陆驿杀了校工npc,还给林老师展示战利品。 当时林老师又被陆驿耍,又当众吞针,还是连续两次! 气得她只顾着嘴硬,几乎是病急乱投医的,试图挑拨学生之间的关系,还对陆驿放狠话。 但是事后,林老师自己默默在的办公室里后怕了一阵儿的。 陆驿比她想象得还要强! 什么npc,说杀就杀! 那自己岂不是又危险了?! 林老师原本以为,这么多教职工npc抱团,总能对学生们造成压迫。 学生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 然后自己再在其中一挑拨,针对一下陆驿,就能把他收拾了! 就像她当初对待刘晓薇一样。 但是这个副本才开启一天,事件的发展却完全没有按照她预设的道路来。 学生们拧成一股绳,npc们倒是非死即伤。 简直是倒反天罡! 林老师在主场都没有胜算,更何况是现在。 作为在陆驿手上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又是挨巴掌又是下跪又是吞针的,自认为是苦主的林老师, 这是第一次听到陆驿说自己受伤了! 可把她给激动坏了! 林老师见陆驿把左手背到身后,知道伤口估计就在手上。 她急得抓耳挠腮的,简直差点上手扒拉陆驿,想看看陆驿受伤到底是怎么样的。 林老师想知道, 陆驿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人类! “没事的,给老师看看,给老师看看。”林老师哄着。 “不用了,你看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治。”陆驿拒绝。 “你不是说我不关心学生吗?我关心你,你又不领情。”林老师又劝。 “医务室里马上就好了,去医务室看吧。”陆驿似乎被磨烦了,松口道。 就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时候,医务室的门,终于开了。 第42章 曲奇饼干 医务室的门缓缓地从内向外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提醒了门外的两人,正在医务室内看诊的人结束了访问。 阳光透过门缝,洒在略显昏暗的室内,与门外明媚的午后光线交织在一起,为这方小小的空间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 门后,陆小红亭亭玉立。 只有陆小红一个人站着。 林老师在活着的时候,就对自己的学生有着隐隐约约的妒忌心。 自己一年年老去,跳舞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在老去,机能在退化,多年舞蹈也造成了身体上的伤痛。 而自己的学生,年轻,轻盈,灵动。 这也是她当年对刘晓薇被霸凌时候的缄默的原因之一。 林悦讨厌年轻的女孩子们,但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大小姐她不敢动。 但是光看着大家欺负刘晓薇,就足够让林悦快乐了。 刘晓薇不仅年轻,漂亮,贫穷,而且有天赋。 这是作为舞者的林悦最难以接受的。 但林悦又无法不承认,刘晓薇就是有天赋。 而此时,站在阳光里的陆小红,让林悦难以避免的想起了刘晓薇。 她身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运动服,那衣物似乎刚经过阳光的晾晒,散发着淡淡的清新气息,与她青春洋溢的气息相得益彰。 运动服上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既显得活力四射,又不失少女的柔美。 高马尾被她巧妙地用一条翠绿的丝绸发圈束在脑后,那抹绿色在阳光照耀下仿佛有了生命 一派青春明媚的少女模样。 林悦几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自己还活着, 还是那个被人尊敬的着名舞团的舞者。 还是学校里的那个温柔和善的林老师。 让她回想起,自己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 陆小红看到林老师站在门外,稍稍有些意外。 陆驿冲陆小红一笑,递了个眼神过去。 陆小红心领神会,对着林老师笑眯眯的说道, “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林老师被这么一问,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庄医生看脸的。 心里对陆驿的怨气又加重了一重。 陆小红佯装不知,说道, “是来找医生的吗?” “我已经看好了,你们请进吧。” 殊不知在林老师眼里,陆小红这副很有礼貌的,佯装乖巧的嘴脸,真的像极了陆驿。 林老师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陆驿受伤的样子,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就看到了医务室里现在的样子: 一张医疗床上躺着鼹鼠人的尸体。脑满肠肥的硕鼠已经死得透透的,四肢僵直,半张脸都被炸烂了。 与其说这是躺在医疗床上,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躺在不锈钢的厨房台面上。 人为刀俎,它为鱼肉。 另一张医疗床则被诊疗帘遮蔽了视线。 陆小红担心万一叶听风中途醒来,会被自己吓到,所以很贴心的给叶听风拉上了帘子,遮光又防尘。 毕竟陆小红动起来的时候,满屋子乱飞头发,要是感染伤口就不好了。 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庄仁的尸体,像垃圾似的随手扫到了墙角。 是陆小红在动手的时候,觉得这屋子太小,不好施展,嫌他碍手碍脚的,一把拖走的。 整个医疗室里最震撼的,莫过于大门正对着的那面白墙上,被钉在墙上的保安老张了! 老张整个人被呈十字形状,用头发固定在墙上。 耶……耶稣?! 林老师差点叫出声。 不不不,仔细看来还是不一样的。 老张的咽喉,双手手掌,双眼,下阴……全都被黑发贯穿,牢牢地钉在墙上。 鲜血顺着伤口,从洁白的墙面上蜿蜒而下。 淡蓝色的保安制服,黑色的致命长发,鲜红的血迹,洁白的墙面…… 剧烈的色彩碰撞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老张的脸上,两只眼睛的位置肿得和桃儿似的,充血到几乎发亮,整个眼眶肿胀外凸,明显已经连睁眼都睁不开了。 但是又被陆小红用力的按了两个颜色鲜艳的纽扣上去。 用力之大,纽扣深深的陷入了肿胀的眼眶里。 让保安老张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块中间被按进去的曲奇饼干,那两颗鲜艳的纽扣,就好像曲奇饼干中间的果酱夹心。 整个画面血腥诡异又透着一种邪典般的童趣。 林老师被这幅画面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 然而,她后退的脚步被阻止了。 一个梦魇一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老师,不是要去医务室看看伤口吗?” 第43章 林家得有后啊! 林悦生前讨厌的人很多,死后最讨厌的人,就是陆驿。 哪怕是真正杀害了林悦的女鬼刘晓薇,都没有陆驿这么让人讨厌! 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剧院的时候,狂妄到释放灵感碾压过整片怨念场,让所有的鬼都“滚来见我”。 把偏安一隅在这里僵持多年的女鬼们都吓得屁滚尿流。 然后这个人,居然说自己是来主持公道的。 真的是可笑。 林悦觉得自己根本就没错! 刘晓薇被欺负,是她自己命不好! 怪天怪地,也怪不到她林悦头上。 就像林悦,家里有个傻子弟弟,也是她命不好。 她怨过,但是没法子。 林家父母年纪大了,以后这个傻子弟弟就是林悦的负担。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林悦又从小被灌输了“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弟弟”“弟弟生病了需要你”的想法。 根本无法割舍下家人亲情。 作为长姐,又生在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还有林天赐这样的拖累。 林悦是侥幸,意外被歌舞团选中去学了舞蹈,才有了看似还不错的工作。 而她去学舞蹈的理由,是舞蹈学校不要学费,不仅包吃住,以后还包分配工作。 林悦工作之后,就承担起了家里的经济压力。 家里的开销全靠她的剧团和学校两份收入。 林悦很疲惫,但是她跑不了。 她从小就乖巧,父母对她也很好,在那个人口几乎不流通的年代里,林悦就只能和父母一起。 一家四口住在狭小逼仄的房子里。 不上班的日子还要帮忙照顾弟弟。 而林天赐,就负责傻笑,还有满街散步。 有时候还会闯点祸,让林悦和父母去善后。 时间越久,林悦就越觉得疲惫。 她看自己的学生,那些年轻的,未来有无限希望的女孩子们,心里涌现出的是羡慕、妒忌,甚至是恐惧。 没有人能在剧团里跳一辈子舞的。 那等这些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子们长大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从剧团的舞台上退下来,回到学校里当老师吗? 可是如果林悦只有一份舞蹈老师的工作,那薪水太微薄。 根本养活不起一家四口。 尤其林天赐一天天的长大了。 生理发育成熟但是智力低下的林天赐,有时候会在大街上追着姑娘跑。 他凭着动物本能的想要抱住异性。 虽然吓到了对方,但是好在林天赐确实不懂男女之事,他只是凭着体型优势抱住了对方。 对方也发现了林天赐智力方面有问题,所以来林家骂了林家父母一顿之后也就作罢了,没有闹大。 就这么闹过两次不大不小的风波后,林家父母发愁极了。 在那个年代,万一被定成流氓罪,搞不好就是要枪毙的。 就在林悦心里焦虑,郁结于胸,觉得自己前途渺茫的时候,林家父母也着急上火,想给林天赐找个媳妇。 他们本想买一个媳妇的,不管是聋哑残疾人,还是林天赐这样智力有问题的。 总之, “林家得有后啊!” . 林悦教授的学生里,有一个她最讨厌的,叫刘晓薇。 同样的贫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学跳舞,刘晓薇比林悦有天赋,比林悦年轻。 而且刘晓薇的父母,比起林悦那总是一心扑在弟弟身上的偏心的父母,更爱刘晓薇。 这是林悦察觉自己的嫉妒之后,自己慢慢琢磨明白的。 林悦不是没有见过爱孩子,尤其是女儿,的父母,但是林悦一直自欺欺人,说那只是因为她们家里有钱。 吃穿不愁的人家,才会有闲心来说爱。 但是刘晓薇家境贫寒,打碎了林悦自我麻痹的幻想。 刘晓薇,简直就是没有弟弟的林悦。 这让林悦感觉到了一种命运起点的相似性下,不同故事走向的痛苦。 如果……她本可以…… 这才是让林悦对刘晓薇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原因。 林悦作为老师,自恃身份,又想维持自己温柔亲切的对外形象,总不能带头针对刘晓薇。 所以林悦有意无意的和梁雅透露一些惋惜的话来。 “是刘晓薇压了你一头,不然以你的水平,是可以跳主角的。” “可惜啊,刘晓薇这么穷,怎么能抢你的风头。” 梁雅家里有权有势,是林悦这样内心脆弱又怨毒的人,根本不会去嫉妒的对象。 因为她离梁雅太远了,反而只会下意识的讨好这样的大小姐。 而梁雅虽然平时装作娴静温和的样子来,但是十几岁的年纪,哪里能把自己的心情完全藏住呢? 梁雅是什么人,林悦看得出来。 心思再重,那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那些伪善温暖的笑容,骗骗同龄人就行了,骗不了林悦的。 林悦像一种吸收人类恶意而活的怪物一样,精准的在梁雅身上闻到了嫉妒的味道。 那是同类的味道。 . 后来,听说刘晓薇出车祸,被撞断了腿。 林悦先是错愕,然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就弥漫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真好啊, 那就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痛苦了。 刘晓薇这样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跳得好就了不起的小屁孩,就应该比自己更痛苦才对。 只要有人跌进比自己更痛苦的泥淖里,林悦就兴奋得整个人都发颤。 林悦内心充满恶意的妒忌得到了释放,而她父母的困境似乎也有了新的解法。 林悦和父母说起刘晓薇来, “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子……” “只可惜瘸了一条腿,但是瘸了腿也有好处……” “跳舞的心死了,就能好好和天赐过日子……” “瘸了腿还跑不了,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以后家产还不都是我们天赐的?” “没事,只断了腿,不影响生孩子……” “年轻漂亮……” “天赐肯定喜欢……” “我是她老师,肯定能听我的,回头我登门去问问她父母……” . “不肯?!凭什么不肯?!” “你断了腿,跳不了舞了,以后还能干什么?” “你这样的残废,出去打工也不好找工作啊!” “我弟弟有什么不好?!他确实不聪明,但是脾气好,人也生的高大,四肢健全的,你一个瘸子还挑上了?!” “你只是断了腿,生孩子还是能生的,我家不嫌弃你是个残废就不错了,你还有脸拒绝?” “叔叔阿姨,你们也不管管她?” “要是结了婚,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刘晓薇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好歹是你老师,以后你要是嫁进我们家,还得叫我一声大姐!” “诶你怎么骂人?!你要是行为这么粗鄙,以后孩子都要被你带坏的!” “行行行,一家子不识好歹的东西!” . 林悦几乎是被刘晓薇的父母打出门来的。 她不理解,一个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能给家里赚钱的女儿,为什么刘家还这么护着。 林悦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咒骂着刘晓薇是白眼狼,不懂事,不知道体谅父母。 父母辛辛苦苦把你供养到这么大,怎么不知道好好给自己找个婆家,卖个好价钱?! 那父母岂不是白养了吗?! 林悦恼火的回到家里。 林家父母还等着女儿的好消息,一看女儿的脸色,也算明白了大半。 “你不是说她肯定听你的吗?” “我们天赐要一个瘸子,已经是委屈了,怎么还会拒绝我们?” “亏你还上赶着去看她,还赔了一袋儿橘子进去,早知道不如留着我们自己吃了。” 父母埋怨着林悦。 林悦的心情越发烦躁。 她之前总还能靠着“刘晓薇的父母是想靠着刘晓薇赚钱所以才对她好一点而已”的想法,勉强维持住的自我安慰,又一次被击碎。 林悦对刘晓薇的恶意,从最开始的高点,随着刘晓薇出事而下降,如今因为被拒绝的恼羞成怒,又一次攀上了高点。 林悦看了一眼痴痴傻傻但是人高马大的弟弟,突然又有了一个新想法。 “这事儿你们别管了,我回头把刘晓薇叫到学校舞蹈房来,让天赐在那等着。” “咱们先成了事儿,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家不答应!” 林悦恶狠狠的说道, “一个没有生计的瘸子,还被人糟蹋了身子,还想有什么好出路?!” “要么嫁给我们天赐,要么,就干脆上吊抹脖子吧!” 第44章 连做坏人都没天分 林悦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事儿若是成了,那刘晓薇眼前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刘晓薇忍着恶心认下了,嫁给自己的傻子弟弟林天赐。一方面解了林悦自己照顾弟弟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满足了她把云端的快乐小鸟踩进泥里的恶劣心思。 另一条是刘晓薇被糟蹋了身子,坏了名声,但不肯嫁给林天赐。那林悦就会把事儿宣扬出去,让刘晓薇在这十里八乡都出出名,嫁不出去。 也让刘晓薇的父母吃点苦头,被人戳戳脊梁骨。 谁让他们不肯把女儿卖给自家。 凭什么她刘晓薇就能过好日子! 这事儿若是不成,左右林悦也没什么损失。 大不了就是让刘晓薇再记恨自己一点。 林悦不在乎。 反正刘晓薇已经丢了进入剧团的名额,以后这一个瘸子,也不会和林悦产生什么交集。 而且,林悦知道梁雅是讨厌刘晓薇的。 如果自己把刘晓薇彻底踩死了,说不定梁雅也会觉得高兴。 梁雅如果被自己哄高兴了,那以后对自己的职业发展只有好处。 梁雅是谁? 梁雅的爸爸可是本地有名的政界高层。 用不了几年,等现任的局长退了,下一任警察局长的有力竞争人选。 学生们不太清楚,林悦多少知道一点。 梁家可是黑白两道通吃。 不然梁雅家里怎么会这么有钱,住得起这么好的洋楼,买得起全城都没有几辆的桑塔纳小汽车。 小汽车…… 林悦冷笑一声,谁能猜不到呢? 就是梁雅动的手。 只是刘晓薇歇斯底里指认梁雅的时候,林悦只是冷眼旁观,然后假惺惺的说一句, “真是太可怜了,晓薇肯定是接受不了自己不能跳舞的下场,所以才会发疯的。” 看啊,那是一个疯女人。 说她是疯女人就行了。 疯女人说的话,是没有人会信的。 不管是指认梁雅,还是以后指认林天赐。 都不会有人信的。 她只是一个,疯女人而已。 . 但是林悦万万没想到,最后这件事会闹成这样。 最开始的失控,是林悦看到刘晓薇奋力反抗的时候,林悦自己气昏了头。 我就是要作践你,你怎么还敢反抗?! 在这样的情绪裹挟下,林悦砸破了刘晓薇的头。 可能是砸到了什么要紧的血管,鲜红刺眼的鲜血噗呲一声就飙射了出来。 甚至喷到了林悦脸上。 林悦平日里确实阴暗刻薄了点,但她也只是一个跳舞的舞者和老师。 并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林悦吓得落荒而逃了。 . 后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脱离了林悦的控制。 一直到死了三个学生,学校被关停。 林悦都没缓过来。 她不敢请假,怕被人看出来自己的心虚。 但是林悦每晚都睡不着觉,因为只要一睡着,她就会梦到刘晓薇满脸是血,对着自己步步紧逼,质问她。 “林老师!你为什么害我!” “林老师!你畜生不如!” “林老师!就是你杀了我!” “林老师!……” 然后林悦就会满头大汗的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手表,才过去不到半小时。 整整一个月,林悦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白天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强撑着去上课,去剧团排练,甚至照常登台演出。 . 就在误以为自己是凶手的林悦,饱受心理压力,整日里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时候。 真正的凶手梁雅,则每晚都能在梁家那进口的雕花欧洛普大床上,穿着真丝睡裙,枕着蓬松的鹅绒枕头,香甜入眠。 有些人不光做舞者不行,做好人不行, 甚至连做坏人都没天分。 . 甚至连做了鬼,林悦都输刘晓薇一头。 这让林悦怎么能忍? 不能忍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好多年。 终于等到一个,应该是天师……吧,的人来了。 林悦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可以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可以审判刘晓薇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他说他叫陆驿。 . 这个人现在正站在林悦身后,低声说话的嗓音很好听,带着一种混着少年气的沉稳。 他说, “林老师,不是要去医务室看看伤口吗?” 第45章 是她?! 林老师被困在了医务室的大门口,进退两难。 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不知道医务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陆小红并不是正式的游魂清扫使者,所以她身上并没有直播设备。 医务室里唯一正式的游魂清扫使者是叶听风。 但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她的直播频道也就一直是黑屏。 直到现在,随着陆驿走进医务室的大门,观众们才正式看清了里面的样子。 整个医务室如同人间地狱一样。 死去的牲畜躺在冰冷的不锈钢砧板上。 被虐杀的人类被钉死在墙上,鲜血涂满了墙面。 躺在地上的尸体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而陆小红纯良美丽的,站在如同屠宰场一样的医务室里。 好像一朵纯白茉莉花开在腐烂的血肉上。 诡异美丽又危险。 画面反差巨大,极具视觉冲击力。 弹幕立刻疯狂翻滚起来。 【我靠,断姐牛逼!】 【断姐自从跟了陆神之后,真的变得好强啊!】 【小红平日里看起来该乖巧可爱跟小兔子一样,门一关直接变异啊?!】 【笑死,前面是陆神新粉吧?但凡知道我们断姐以前的战绩都不会说她是什么兔子】 【有一说一,哪怕是以前做boss的时候,断姐也没有这么凶残的】 【断姐变强了!而且还没有变秃!】 林老师身后就是陆驿,无法后退,只能被迫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陆驿就跟在林老师身后,进入了医务室,而且眼疾手快的反手把医务室的大门关上。 随着医务室大门落锁的咔哒一声, 林老师慌了。 她现在就像是被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你想干什么?” 林老师一脸惊恐的表情,好像陆驿才是副本的邪恶npc似的。 陆驿却只是笑了笑。 笑容堪称斯文温和。 林老师知道陆驿这个人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会暴起伤人。 跟有那个大病一样。 所以林老师非常主动的,立刻出声说, “我有用,先别杀我!” 她指着床上昏迷的叶听风说, “我知道怎么治她的伤!” 陆小红一听,立刻眼前一亮,正要询问,却被陆驿出声打断。 陆驿云淡风轻的说, “她的伤不用治。” 陆小红愣住了,但是也没有追问。 她知道陆驿不是这种见死不救的性格。约莫是已经知道了破解这个副本的关键, 林老师却有些着急了,说, “你这个人!真的是铁石心肠!” “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甚至是同伴的性命?” 陆驿冷笑一声,垂下眼眸,说, “我曾经在乎过。” 后半句话陆驿没有说。 林老师很想追问,但是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激怒陆驿, 所以只是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样,说, “烧伤是非常严重的外伤。” “你们要在这里待七天呢!” “七天过去。她说不定都断气了。” 陆驿还是一脸波澜不惊,说道, “我们不会在这里待七天的。” “最迟今晚,就能脱离了。” 林老师心里知道陆驿应该是找到了这个副本的关窍, 但她只是一个普通npc。 事实上,就连林老师本人,也是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关键所在的。 林老师心里着急,觉得自己更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忍不住暴躁起来,逼问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你就是想杀了我!” “是不是!” 陆驿却摇了摇头,说, “不是我想杀你。” “是副本意志想杀你。” “在这个副本里,副本意志就是天道。” “天道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你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你确确实实的,对刘小薇造成了迫害。” “但你本身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 “你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当吸血包。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 “但这并不是你加害刘小薇的理由。” “在刘小薇被霸凌的事件里,你就是加害者。” 林老师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不服气的反驳道, “我从来没有带头欺负过她,我只是没有插手而已。难道这也算我的错吗?学生之间的人际关系难道非要老师来插手管理吗?” 陆驿不认同的皱了皱眉,说道, “当双方力量悬殊的时候,你作为老师视而不见,就是站在施暴者的一边。” 林老师张了张嘴, 她心里其实明白陆驿说的话。 但她就是咬着牙,死死不认错。 她又说。 “就算在这件事上有错,但刘晓薇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我。难道我就不可怜吗?” 陆驿说, “刘小薇确实不是直接死在你手上的,是梁雅掐死了她。” “但是如果不是你把刘小薇骗到舞蹈室她也不会死。” “刘晓薇的死亡,是你、梁雅、林天赐,共同造成的。” “你是导致她死亡的各项环节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而刘小薇伤害你,是她因为作为鬼魂,真诚且错误的相信,你就是她的直接死因。” “我早就说过了,鬼魂复仇,并不讲究什么公平。” “天道也不讲。” “最后把刘小薇逼到这个境地里,你们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那你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林老师还要再反驳,却看到陆驿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陆驿说道, “但你出现在这里。和刘晓薇的事没有关系。” 林老师愣住了。 她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驿说。 “因为这个副本的意志,就是在收集你们这些老畜生。” “我认为这个事情的核心已经非常明白了。” “你作为老师,理应公平管理学生,维持课堂秩序。” “但你却在课堂里面独断专行,随意制定规则。” “而且对学生受到欺负的事情,漠不关心。甚至一心只想挑起学生之间的对抗情绪。” “体育老师以伤害学生为乐,公然在课堂上使用杀伤力巨大的活动道具。” “体育课上玩的还是丢沙包这样的游戏。” “丢沙包……那可真是太适合集体霸凌了。” “说起来是在做游戏,其实就是把一个小孩儿往死里欺负。” “宿管阿姨为了管理宿舍纪律,使用的手段是恫吓。” “宿舍保安偷窥女学生洗澡。” “校医看似温柔亲切,实则是披着人皮,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罢了。” “以上所有这些东西结合起来,这个副本的答案昭然若揭。” “这就是一个在学校里被伤害的学生的噩梦。” 陆驿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不多。 以前认识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以上信息结合起来,指向了一个名字。 陆小红听到这里,脑子里立刻灵光一闪,大喊了一声。 “是她?!” 第46章 是你害死的 “是她?!” 陆小红立刻大喊起来, “是吴倩倩!” 正是当初唐晓天带陆驿去维多利亚剧院寻找的那个,丢失的小女孩。 而且陆小红也知道,吴倩倩确实就是遭受了校园欺凌。 然后陆小红立刻反应过来了,猛的回头看向陆驿, 语气有些着急的问道, “那孩子不会出事儿了吧?” “能造出怨念场一般都是厉鬼呀!” 要知道,以当年陆小红和三四个其他鬼魂碎片,叠加在一起,也就构造了一个公寓楼场景而已。 但是他们目前身处的这个,新手大乱斗的的校园场景,占地面积和一个正常的学校差不多大。 甚至还有操场。 陆小红有些忧心忡忡的说, “她怎么有能力造这么大一个怨念场?” 陆驿却摇了摇头,说, “她还活着。” “只是她当时误闯了维多利亚剧院,和刘晓薇产生了交集。” “而且他们生前的经历十分相似,刘小薇八成是把自己一些能力留给了吴倩倩,想让她学会自保。” “吴倩倩有没有反击我不知道。” “但是她心里其实一直非常惧怕这样的场景,才会造出这个怨念场来。” “与其说这个是怨念场,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吴倩倩的一个噩梦。” 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林老师有一些茫然,忍不住开口问道, “吴倩倩是谁?”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陆驿摆了摆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 “吴倩倩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让你死。” 林老师被噎了一下,半晌没接上话来。 陆驿自认为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亲切人,对着林老师非常仁慈的说,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林老师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死之后一直都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那对靠着林悦打两份工养活的父母,在林悦死前就一心扑在林悦的弟弟身上,口口声声说弟弟生病了所以才多操心一点。 但是就连林悦死后,她也一次都没感受过家里给她的香火。 不管是冬至还是忌日,刘晓薇都能感受到家里的祭祀供奉,而林悦一次都没有。 这也是两者作为鬼物,实力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 林老师心里不太确定是因为父母也伤心过度去世了,还是真的忘记了自己。 她内心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只是到了现在的地步,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偏巧了, 要是林老师问点儿别的,陆驿还未必知道。但林家后来的情况,陆驿还真知道。 当初维多利亚剧团闹鬼事件结束之后,唐晓天还专门登门给陆驿讲过后来的结局。 陆驿神情很平和的对林老师说, “当初刘晓薇死后没多久,你弟弟就死了,你一直以为那是刘晓薇厉鬼索命。是吗?” 林老师愣了一下,说, “难道不是吗?” 林老师和刘晓薇的其他三个室友,和刘小薇,双方何止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是哪怕死了也无休止的互相怨恨。 所以其实双方分明同在维多利亚剧院里多年,但其实一直都未曾就当年的事件交谈过。 最早的时候,刘晓薇疯到时时刻刻追杀她们。 哪怕到了后期,双方终于不再是见面就打了。 但是只要一聊起这个话题,刘晓薇就会失控暴走。 追着把他们毒打一顿。 陆驿说, “当然不是了。” “你当初作践刘晓薇可能还抱着一种心思,想着讨好梁雅,来获取梁家的好感。” “但事实上你弟弟就是梁家杀的。” 林老师怔住了。 当初陆驿把刘晓薇的冤魂从维多利亚剧团里带出来,然后提供了一个纸人身体供她飞到梁雅的身边去寻仇。 那个纸人既然是陆驿的杰作,那他当然知道双方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 也很清楚当年事件的内幕。 陆驿非常肯定的对林老师点点头,说, “你弟弟和刘晓薇一样,看似是死在梁家手里,其实就是你导致的。” “你自以为是在帮你弟弟寻找一个免费保姆,找一个替死鬼,来接力你们家的痛苦。” “殊不知就是你这样的安排害死了你弟弟。” “你弟弟是傻子,你可不是。” “你费尽心力给刘晓薇设的局,却误打误撞让你那个弱智弟弟伤害了梁雅,招来了梁家的报复。” “所以你弟弟才会‘意外失足落水’。” “这是你和你弟弟,合该遭的报应。” “至于养出你们这两个,一个恶毒一个痴傻的孩子的父母么……” “你死后,你父母因为痛失爱子,所以遭受很大的打击。” “你娘最后变得疯疯癫癫,没过多久,就在你弟弟溺死的那个水塘里淹死了。” “你爹丧子丧妻,根本活不下去,一病不起。但是家里办了三场丧事,已经没钱了,所以很快也不治身亡。” 陆驿顿了顿,无视了林老师震惊又痛苦的表情,继续告诉她当年的真相。 “刘晓薇是不是意外出的车祸,你心里清楚。” “刘晓薇是不是自杀,你心里也清楚,” “那你弟弟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足落水’,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陆驿的声音,字字句句的,简直都是在往林老师的心口上戳刀子。 这么多年来,林悦一直以为,自己为家里做了这么多事,为弟弟安排了照顾的人,来承托他后半段的人生。 哪怕这个人是她拐骗坑害来的,哪怕林悦自己被刘晓薇记恨,她也无所谓。 但是没想到,就是她自己害了弟弟。 “不是……不对……这怎么可能……?” 林老师双眼直愣愣的,喃喃自语着。 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心里心心念念想要讨好的梁雅,就是造成自己弟弟死亡的真凶。 而自己,甚至帮梁雅隐瞒了雇凶撞伤刘晓薇的事情。 陆驿的耐心到这里终于告罄了。 事实上,刚刚回答的内容,与其是在了却林悦的好奇心,不如说是陆驿在杀人诛心。 陆驿说, “你最后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那么,你要是没有问题的话,” “你可以开始跑了。” 第47章 你跑吧 林老师刚刚才听到了,关于自己死后没过多久,林家就父母双亡,满门死光的结局,内心受到的震惊还没散去。 就又听到陆驿告诉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都是因为自己。 是林悦自己设计,想要陷害刘晓薇,才最后导致了自己家的惨剧。 内心的痛苦无处抒发。 但林老师心里复杂的情绪才刚刚升腾而起,就听到陆驿跟她说, “你的心愿要是了了,那你就开始跑吧。” 林老师其实并不是特别明白陆驿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让她立刻转身,往医务室外狂奔而去。 陆驿也并不立刻起身去追逐,而是十分有闲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关心起孩子的学业来。 陆驿凑过去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躺在角落里的庄医生的死状。 又踱步到墙边,看了看被钉在墙上的保安老张。 然后回过头来对陆小红非常赞许的点点头。 “我们小红对灵感能量的控制越来越精准了。” 陆小红却在心里惦记着这个副本的核心。 “这里真的是吴倩倩的噩梦吗?” “刘晓薇留给他的能量有这么大吗?” 陆驿没有直接回答陆小红,而是语速平缓的娓娓道来。 “在这里我一共感受到了三股不同的气息。” “一股来自活人。也就是这个噩梦世界的核心。我猜测是来自吴倩倩。” “第二股来自于刘晓薇,我在维多利亚剧院跟他打过照面,所以对这种能量很熟悉。” “正是这第二股来自刘晓薇的能量,让我缩小了对第一股活人气息的人选范围。” “那天和刘晓薇接触的活人就这么几个,能被刘晓薇认可的,就吴倩倩一个。” “她俩估计是进行了对话的。在那几个霸凌者被锁在道具间里的时候,吴倩倩和刘晓薇应该就一直在一起。” “吴倩倩骗了警察,就是想要保护刘晓薇。她怕别人知道那里真的有鬼之后会伤害刘晓薇。” “刘晓薇跟我们说把吴倩倩放走了,也是怕我们知道吴倩倩拥有能量之后,会去找她麻烦。” “至于第三股力量……” 陆驿蓦然抬头,双眼非常准确的锁定了直播系统此时的拍摄角度 直播系统的拍摄镜头向来都是无形的。 清扫使者们也几乎从来没有去想过那个镜头到底在哪里。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这是一种属于凡人力量之外的东西。心里当做是神仙窥探凡间的水镜。 就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游魂清扫系统究竟是从何而来。 “第三股能量,把前两股能量拧在一起加倍放大,最后造出了这一个新手大乱斗的场景。” 陆驿没有当着直播说出口的是, 这第三股能量,一定去过地府。 甚至有可能源于地府。 因为昨晚的血月,并不只是像地府而已。 陆驿在今早醒来的时候,确认了。 那让自己体内情绪和能量暴躁不已的原因,就是来源于地府的气息。 “不管这第三股能量的来源,究竟是谁。” “在这个副本结束之后,” “请你来找我。” 跟随着陆驿的直播镜头,被陆驿的目光牢牢锁定。 在陆驿说话的期间,直播镜头还尝试着换了方位,但是陆驿始终仿佛能用肉眼看见镜头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镜头。 镜头左右腾挪间,甚至能让人感觉出一股子心虚来。 弹幕立刻就炸了。 【我靠!陆神牛逼!现在连镜头都能找到了?!】 【陆神眼神好有压迫感!谁懂?!】 【这是不是系统里唯一一个能找到直播镜头的??】 【前面的是新人吧?古早的大神都可以的,最起码,两大公会的会长都是可以的】 【我才来半年,确实没见过两大会长的直播】 【会长们累计的积分和寿命够长了,现在几乎已经不下副本了,新人都没赶上好时候啊】 【我倒是老人,但是我还是觉得陆神牛逼!他真的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会长。ps,我是扑克的】 陆驿说完之后,定定的看着虚空中的直播镜头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陆驿现在的心跳很快。 陆驿在地府当差太久,做鬼太久,几乎已经不习惯这种感觉了。 心脏扑通扑通的,在陆驿的胸腔里跳得快极了。 他似乎在接近一个,他之前未曾思考过,也不敢轻易深思的谜团。 那个之前西周墓里,他只是思维触角轻微触碰就头疼得差点晕过去的谜团。 直播清扫系统的力量来源,究竟是什么? 院子里的万华清净神树,到底为什么会从地府流落到阳间来? 自己给地府传的信,到底为什么一直没有回音? 而陆驿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48章 纵火 陆驿内心的困惑和疑虑在此时暂时按下不表,终归是要等到离开这个新手大乱斗的副本才能解决。 陆驿对陆小红说, “把叶听风带回操场。” “我要把这儿烧了。” 陆小红呆了呆, 好家伙,不愧是你。 陆小红立刻收起刚才虐杀npc的凶狠劲儿来,一副听话可爱的样子,乖巧的答应了一声。 然后二话不说,就把叶听风打横抱起。 “别担心,这里只是噩梦。” 陆驿宽慰道, “吴倩倩不会伤害普通同学的。” “她痛恨的是那些伤害过她的老师校工们。” “这个副本最凶险的地方,其实是同学们互相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没有暴力镇压,如果那些老师们的挑拨生效了,同学们之间开始互相竞争,甚至互相伤害。” “那动了手的人,就会被这个副本的意志针对。” “必然要死在这里。” 陆小红瞠目结舌。 体育课上,那个丢沙包的游戏本身就是一种互相攻击的玩法。 如果不是因为陆驿这边主动针对了鼹鼠人,导致其他组别的游戏其实根本没有开展。 如果大家顺从鼹鼠人的安排,开始用沙包互相攻击。 那岂不是很难避免伤害到同学? 然后就必然会被副本的意志讨厌,而副本意志的厌恶,绝对是普通选手无法抵抗的。 好阴险的设计! 这边陆小红前脚把叶听风打横抱起,带离了医务室。 那边陆驿后脚就快乐纵火。 随着陆驿缓缓举起双手,他的指尖开始有淡淡的蓝光汇聚,那是来自地府神罚的力量——超度业火。 这火焰并非凡尘之物,它蕴含着净化与救赎的力量,能够焚烧世间一切污秽与罪孽,而不伤及无辜。 “以吾之名,引渡业火,焚尽罪恶,归于清净。” 陆驿低吟着古老的咒语,声音虽轻,却如同雷鸣般在夜空中回荡。 瞬间,他指尖的蓝光暴涨,化作一道道炽烈的火焰,犹如怒龙出海,直扑那座罪恶的大楼。 火焰接触到大楼的瞬间,没有引发震耳欲聋的爆炸,也没有激起漫天的烟尘,而是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姿态,缓缓包裹住了整栋大楼。 在超度业火的照耀下,大楼内部的黑暗与罪恶仿佛被无形之手一一揪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些隐藏于阴影中的阴谋、那些曾经令人发指的罪行,在这一刻都无所遁形,被业火一一焚烧殆尽。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楼的轮廓在超度业火中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而周围的空气,在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洗礼后,变得异常清新,仿佛连接近黄昏的暮色都为之明亮了几分。 陆驿静静地站立在原地,望着大火过后的废墟,眼中无悲无喜。 就像神明俯瞰人间,人类俯瞰蝼蚁。 悲欢并不相同,他只想离开这里。 他知道,超度业火虽然烧毁了罪恶的实体,但真正的救赎之路还没结束。 陆驿转身离开,大楼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些看到火光赶来的学生了。 远处还有人不断涌过来。 毕竟学校就这么大,其中一栋楼突然整个儿被烧掉了,大家心里担心是副本出现了什么新的危机。 结果赶来一看,正巧看到陆驿甩甩手,一脸轻松的走出来。 好好好, 又是危险分子陆驿干的好事。 突然有一个人影,脚步匆匆的, 穿过人群就要往火场里冲! 陆驿愣了一下,及时伸手拦住。 来人竟是刚刚哭着跑走的裴星辰。 他还没从打击中缓过劲儿来,神色还有些郁郁,但是很着急的对陆驿喊道, “叶听风还在里面!” 陆驿看着这个糊涂哭包恋爱脑,脸上泪痕都没干,却急匆匆的跑来救人。 陆驿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行吧,其实偶尔看看人间的悲欢,还是有意思的。 第49章 游戏开始了 “滋……” 校园广播里传来了电流声。 然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各位老师同学,下午好。” 慢条斯理又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正是来自陆驿。 “大家经历了一上午辛苦的学习,有些疲惫了吧?” “我向班主任林老师,申请到了一些小小的休闲时间。” 陆驿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宣布好消息之前,不得不先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 “很遗憾的告诉大家,体育老师,因为之前在课上和同学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时候,意外受伤。” “我们哪怕连忙把它送去医务室,也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的体育老师,因为伤重不治,已经身亡。” “而校医庄医生,因为没能治好体育老师。” “所以也伤心过度,也同样在校医室死亡。” “保安老张,昨晚爬墙偷窥的时候,偶感风寒,导致眼睛过敏,今天去校医室治疗,却没想到校医已经死亡。” “无人救治的保安老张,也很遗憾的死在了校医室里。” “出于对以上教职员的尊敬,我已经将他们火化。” “火势太大,不小心把教职工行政楼点着了。” “现在我们学校少了一栋楼。” “不过万幸的是,并没有学生因为这次火灾而受伤。” “为了庆祝这场火灾,哦,不对,是为了排解大家的学习压力。” “我们将进行一场集体的小游戏。” “值得高兴的是,林老师也将会参与到接下来的休闲时间小游戏里。” “这个游戏,叫捉迷藏。” 陆驿抿了抿笑意,声音继续在广播里欢快的流淌。 “本轮游戏,由林老师负责躲藏,学生们追逐。” “游戏直到林老师被抓,才会终止。” “请大家注意安全,不要不小心让林老师也和体育老师一样意外受伤了。” “也不要不小心被发狂的动物咬伤。” “另外,请大家注意,教室是神圣的学习场所。” “林老师不喜欢大家在教室里嬉戏打闹。” “所以林老师在教室里的时候,会有一些老师的小小技能。” “大家在追逐的时候,请注意避开教室。” “此为教室内限定的规则技能。” “如果在教室里发现野生的林老师,请注意堵嘴。” “也请林老师加油躲藏哦~” “要是一下子就被抓住的话,副本可能会不高兴呢。” . 刚刚从医务室夺门而逃的林老师,选择了一条最不寻常的路径——穿过人迹罕至的灌木丛,绕到教学楼的后方,那里有一片废弃的旧仓库区,平时少有人涉足。 林老师轻巧地翻过一道低矮的围墙,躲进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旧储物间,那里堆满了旧课桌和杂物,为他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此时的林老师正在布满灰尘的储物间里,听着回荡在整个校园里的广播。 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储物间里没有广播设备,所以林老师听得有些模糊。 但是还是听出了大致意思。 这不就是在通知所有学生,对自己进行追杀吗?! 还发狂的动物!谁他妈是发狂的动物! 当她是什么?!疯狗吗?! 而且连自己的特别buff也告诉大家了。 被掀了底牌的林老师磨了磨牙,又忍不住为刚刚从窗户缝隙中偷窥到的景象感到心惊。 林老师当然知道陆驿很强,但是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在别人的地盘上纵火?! 万一控制不住火势,岂不是同归于尽?! 就在林老师又气又急的时候,她听到广播里的声音传来。 “那么,游戏开始了。” 第50章 危矣! 在那个被夕阳染红却显得格外诡异的下午,陆驿用漏音的广播,宣布了一场超越常规的“死亡捉迷藏”。 不同于以往的嬉戏,这次游戏被笼罩在一层血腥的阴影之下。 npc想要杀人,渴望着屠戮参赛选手们; 参赛选手们想要活下去,就要团结起来,反杀npc。 而林老师,则成为了这场游戏中最诱人的“猎物”,同时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随着陆驿轻快的声音落下,林老师心里仿佛落下一块无形的重石。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就是被副本意志,被天道锁定仇恨的感觉。 她猫着身子,缩在废弃的杂物间里。 这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间回响着不知名的风声,仿佛每一块石头、每一片叶子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老师的心跳加速,但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在这片死寂中寻找藏身之处。 与此同时,同学们自发分成了几个小队仔仔细细的搜寻着这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 随着夜幕的降临,原本就鬼气森森的校园,加上被烧为一片废墟的楼宇,则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焚烧过后的味道,加重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 那是林老师为了迷惑同学们而故意发出的声音。 但很快,这声尖叫就被一阵更为凄厉的哭喊声所淹没。 原来,一个不小心踏入陷阱的同学,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了小腿。 用于捕猎大型野兽的咬合力极强的利器,在一瞬间夹断了人类的小腿骨骼! 伴随着令人齿寒的骨骼断裂声和肌肉被刺穿的钝响。 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腿,剧烈的疼痛让人几乎无法控制嘴里的叫喊声。 哪怕他知道暗处躲藏着怪物。 “啊啊啊!好痛啊!好痛啊!” 动物总是对同类的惨叫更为敏感的,这是大自然演化千万年,刻在dna里的恐惧。 他的同伴哆哆嗦嗦的用布条给他止血,实则自己都害怕得上下牙咯咯打颤。 这一变故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的沉重。 同学们开始恐惧。 不知道是混在同学中的那些未知生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暗中设下如此恶毒的陷阱。 恐惧,会诞生猜疑。 原本因为陆驿的强横实力而被压下去的内部竞争和互相提防,开始悄悄的滋生。 而林老师,则利用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转移了位置,她的身影在废墟的阴影中忽隐忽现,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幽灵。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废墟区的每个角落都似乎传来了低语和呻吟声。 同学们警戒心大起。 暮色四合,天要黑了。 白天林老师就说过,晚上的校园里会有其他存在来袭击学生。 昨晚被杀的稻草人巡查,是保护学生宿舍楼不被外来者袭击的。 现在大家不仅仅是要寻找林老师,还要在与潜藏在暗处的未知的怪物作斗争。 他们开始感到恐惧,但各个小组聚在一起,更多的是互相鼓励。 甚至是愤怒,他们不愿意就这样被恐惧所吞噬。 看到同伴受伤,大家只会怒气高涨。 于是,他们鼓起勇气,继续深入各个区域探查。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每一次照射都可能会让大家直面黑暗中的怪物。 就好像在光线忽明忽暗的开放式鬼屋。 不敢不看,但是又怕真看到了什么。 终于,在一片废弃的教室里,有一组学生发现了林老师的踪迹。 “在这里!” “找到了!” “林老师在这里!” 小组的成员还记得陆驿在广播里说过,林老师在教室里有规则技能。 所以大家很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才放声召唤附近的伙伴们。 打算靠着人海战术,把林老师围困在里面。 但如果说之前的林老师,好歹还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话。 那此时的林老师,似乎已经完全放弃“看起来像个人类”这件事了。 随着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咆哮,林老师的身形猛然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声,衣物被迅速撑破,化作片片碎片。 转眼间,她已不再是那个温柔可人的舞蹈老师,而是化身为一头恐怖的狼人。 站立身高迅速突破两米,上肢变长,下垂超过膝盖,臂展惊人。 毛发浓密,肌肉虬结,四肢强健有力,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震撼地面的沉重声响。 原本秀美的面庞被一层细密的绒毛覆盖,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不属于人类的狞笑。 她的手指指尖开始长出锋利的爪尖,闪烁着寒光,轻而易举地就能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令人心悸的痕迹。 她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瞳孔渐渐变得狭长而深邃,兽类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绿光。 她几乎毫不费力的,就用夜视能力极佳的眼睛锁定了最靠近自己的那一组学生。 学生们顿觉不妙! 刚才后退的距离对于人类来说够了,但是对于动作迅猛的野兽来说, 远远不够! 几乎是一个起纵跳跃,林老师化作的狼人就已经凌空出现在同学的眼前! 虽然来参加这次新手副本的游魂清扫使者几乎都是新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具备近战能力, 哪怕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也不可能学过怎么正面和一个狼人搏斗啊! 学生们被吓呆了。 这是一种几乎进入恐惧僵直的状态,面对大型猛兽的正面攻击,动物因为应激反应而瞬间陷入假死僵直。 但是在眼下这种情况,假死很快就要变成真死了! 站在最前面的人,几乎都能闻到狼人身上的腥臭味了! 学生!危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第51章 君子如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过教室! 他手持长剑,剑光闪烁。 一剑逼退了已经丧失人类意识的林老师! 正是裴星辰! 他刚刚在附近听到这组学生的呼唤,赶来的路上就看到了林老师变身的全过程,情急之下连剑光都挥出来了,才堪堪赶上,救下了这组人的性命。 裴星辰仗剑直立,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开始熠熠生辉。 原本站在陆驿身边,被陆驿的光芒掩盖的莹莹微光开始发亮。 裴星辰挡在被吓呆在原地的学生们面前,正对着狼人。 他手持长剑,剑身流转着淡淡的蓝光,与他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而那林老师异变而成的狼人,刚刚在袭击的过程中被裴星辰的剑光震退,此时也不敢冒进,而是在原地盘旋了一阵。 终究还是内心嗜血的欲望压过了理智。 下一秒,狼人再次发动袭击。 “吼呜!!” 狼人嘴里发出尖啸,利爪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纵身扑向了学生们的方向。 裴星辰的剑光凌厉! 自幼训练,严寒酷暑不敢松懈,多年练习的剑法,几乎已经刻入了肌肉记忆。 他的剑法既凌厉又优雅,每一次挥剑都如同行云流水,既展现了玄门剑法的精妙,又不失世家子弟的风度翩翩。 剑尖挥出精准的弧度,每一剑都直指林老师的要害。 然而,林老师化作的狼人却异常狡猾,她不断躲闪,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教室里剑光与爪影交织,让旁边刚刚被裴星辰救下的同学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原来,原来不止是陆驿, 原来自己和真正的新秀,真正的正道传人,差距这么大! 旁边的同学眼前有点发酸。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斑驳地洒在地上,为这场生死较量增添了几分诡谲。 裴星辰身着一袭精致的白色长袍,衣袂飘飘,仿佛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更添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林老师化作的狼人咆哮着,双眼赤红,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动。 她的利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试图撕裂裴星辰的防线。 裴星辰身形灵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巧妙地躲避着狼人的攻击,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玄门剑法,清辉映月!” 裴星辰低喝一声,长剑猛然挥出。 剑尖闪烁着清冷的光辉,直逼狼人的咽喉。 然而,狼人却异常敏捷,一个翻滚便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同时反手一爪! 向裴星辰的胸口抓去! 裴星辰心中一凛,但并未慌乱。 他迅速侧身,长剑顺势一撩,剑光如龙,将狼人的利爪逼退。 尽管战斗激烈,但裴星辰始终保持着世家公子的风度。 他从不急躁,也不轻敌,总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剑法的第一课,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躲闪! 没有肉体凡胎可以和冷兵器或者野兽的利爪抗衡,保护自己才有可能活到逆风翻盘。 两人你来我往,剑影与爪光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剑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星辰逐渐适应了狼人的攻击节奏。 才出来行走江湖时间不长的裴星辰,原本并不太擅长实战。 但是只要敌人没有一击将他杀死,那他作战经验的累积,将让此子今后不可小觑。 裴星辰的观察学习和总结能力极强。 他很快发现,尽管狼人力量强大,但动作间仍有迹可循。 于是,他开始运用玄门剑法中的“以柔克刚”之道,不再硬碰硬,而是利用身法的灵活与剑法的精妙,引导狼人的攻击方向,寻找破绽。 裴星辰身姿矫健,动作敏捷。 他跃起空中,长剑直指狼人的要害,然而只是虚晃一枪,手腕一翻,就划伤了狼人相对皮糙肉厚的四肢来说,更为脆弱的面部。 当被激怒的狼人咆哮着欺身上前的时候,他又侧身闪避,轻松躲过狼人的凶猛攻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裴星辰瞅准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狼人的心脏部位。 狼人虽然奋力抵挡,但已力不从心。 利爪被裴星辰的剑光震开,而长剑则准确无误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吼——”狼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她的双眼逐渐失去了光芒,毛发也开始脱落,露出了林老师原本清秀的面容。 然而,这张脸此刻却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仿佛在与体内的黑暗力量做着最后的抗争。 她原本是一个多么爱美的姑娘,连头发都要用刨木花浸过的水来洗。 如今为了苟延残喘,为了伤害无辜的学生,居然甘愿变成这么粗鄙丑陋的样子。 林老师在这个副本里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嘴角裂到耳根的厉鬼相了。 却一直到到现在,被 裴星辰一剑刺穿了心脏,才终于露出原本人类时候的模样来。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她的嘴一张一合。 裴星辰看懂了。 “杀” “了” “我” 裴星辰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终究是一个淳朴的好人。 天真善良,从来就不该是贬义词。 他不会强出头让陆驿为难,也不愿意看到别人痛苦。 哪怕这个别人是林老师这样的npc,哪怕他们刚刚打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架。 他缓缓收起长剑,走上前去,想要给予林老师最后一击,结束这段让她自己也痛苦不已的异变。 但就在这时,林老师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她猛地推开裴星辰,身体化作一道黑影,冲出了教室。 裴星辰愣住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追了出去。 那最早发现林老师身影的学生们,刚刚围观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正热血沸腾呢吗,立刻毫不犹豫的跟着裴星辰去追那道黑影了。 众人追着林老师跑远了。 然而一双眼睛正在那废弃教室的角落里窥探着这一切。 她把自己卡在教室门后的视觉死角里,直到众人匆匆离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无声后怕的时候,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蓦地响起了一声冷笑。 “呵。” 第52章 黑暗中的窥伺者 林悦躲在废弃教室的门后死角里,看着学生们走远,正要庆幸还好这些愚蠢的人类好骗。 林老师心中暗自得意,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成功地将同学们引开,为自己争取到了这片灯下黑的搜寻死角。 她想要尽可能的轻手轻脚地锁上门。 然而年久失修的门轴,转动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有惊无险的关上了门,林老师背靠门板,轻轻松了口气。 林悦自己知道,教室里的自己是无敌的。 正如学生吴倩倩眼里,老师在教室里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制定规则,所有人都要遵守。 哪怕是在这个吴倩倩自己的噩梦空间里。 所以林悦绕了一大圈路,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废弃的教室。 它偏远又隐蔽,而且废弃已久,乍一眼会觉得这是一个仓库。 几乎很难第一反应就能看出是个教室。 更何况刚刚那群学生已经来过这里了,亲眼看到了“林老师”变成狼人逃走了。 咋咋呼呼的羊群,跟着逞强出头做英雄的公子哥儿,一窝蜂的跟着那个狼人跑了。 真正的林悦则躲在这里,就像回了家一样。 随着夜色渐浓,教室里原本就不好的光线,越发显得昏暗不明。 就在林悦松了一口气,暗自窃喜的时候。 “呵。” 冷不丁的一声冷笑声,让林老师瞬间汗毛倒竖起来。 “谁?!” “谁在那里!” 林老师压低了声音,又怕又怒,呵斥道。 然而她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整间教室,空无一人。 林老师的心悬起来,提到了嗓子眼,她抿紧了嘴唇,在心里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随着教室内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林老师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好像空气在变得粘稠。 哪怕是在没有照明的室内,也不该这么黑的。 林老师好像溺水一样,浸在冰凉的黑暗里。 她尝试着回忆教室的布局,但四周的黑暗似乎拥有吞噬记忆的力量,让她的思维变得异常迟缓。 就在这时,明明门窗紧闭的教室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冷的风。 风像人类的呼吸一样拂过她的脖颈,带来一股不属于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让她的后颈忍不住汗毛直立。 她忍不住骂道, “是谁?!装神弄鬼的!” “陆驿!是不是你!”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她的手背,那触感冰冷而滑腻,如同蛇类的皮肤。 林老师猛地一缩手,那个东西立刻就又遁入黑暗里。 这种孤立无援的站在黑暗里,一直被不怀好意的窥视的感觉,真的很恶心。 林老师都要疯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细碎的摩擦声。 似乎有什么正在被拖动。 那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紧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在自然界来说,普通人类听声辨位的本事并不算太好。 哪怕这个人类现在已经变成了厉鬼。 林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咬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都是把戏而已! 都只是在陆驿这个臭小子在吓唬自己而已! 林老师捏紧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 突然,教室里传来了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那笑声忽远忽近,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林老师猛地一怔,随即意识到现在教室里的,可能并不是陆驿。 因为陆驿向来是暴力破解,并不热衷搞这种吓唬人的把戏。 林老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 原本林老师以为自己是惧怕陆驿,但是现在,在发现对方真的不是的时候。 林老师的心跳加速,恐惧如同寒冰般慢慢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比起陆驿那些明目张胆的暴力威吓,这种潜藏在暗处、难以捉摸的未知威胁更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与无助。 这种感觉,就如同独自航行在丛林密布,水域混浊的亚马逊水域。 突然间,你意识到在离你很近的树丛掩映的水面上,露出了一双来自食人鳄的绿色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你,等待着随时掀翻你的小木船。 教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林老师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明明做了鬼这么多年,她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落入恐怖片的普通人类。 这个教室里实在太昏暗了,但是林老师又不敢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点亮什么灯光。 所有人,都被陆驿那个疯子鼓动起来追捕自己。 几十个学生游荡在学校里搜寻。 任何一点光亮都可能成为暴露自己的信号。 教室外的月亮升上来了。 一抹朦胧而柔和的月光洒在了门外的空地上。 这光线虽不强烈,但在林老师眼中,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珍贵。 它至少提供了一个模糊的光源,让这片被恐惧笼罩的空间稍微有了一丝生气。 林老师咬紧牙关,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把教室门打开,好歹能获得一点视线。 大不了自己继续躲在门后的视线死角里。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腹背受敌。 那种被不知名怪物环绕,暗中窥伺,而自己无处可逃的感觉,起码可以减轻一些。 黑暗中,林老师小心的,缓缓站起身。 她不敢走得太快,怕直接撞到黑暗中的窥视者的怀里。 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终于磨磨蹭蹭到了门边,月光就在门外。 林老师小心的呼吸了一口气。 希望就在前方了!打开门,就能看到光亮了! 她十分谨慎的,试探着,伸手去握门把手。 摸到的却根本不是门把手的金属质地, 而是一只别人的手! 第53章 哟,抓到了 林老师只是想在黑暗中把门打开,透一点光亮进来而已。 却不想伸手去开门,却摸到了一只人手。 本就精神紧绷到快断线的林老师失控尖叫起来。 “啊!!” “什!什么东西!” 要不是鬼不会哭,这会儿的林老师早就被吓哭了。 林老师立刻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股力量迅速缠绕上她的手腕,完全不容她挣脱的死死抓住了她。 林老师猛然后退! 她试图挣扎,但那股力量异常强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拖入黑暗之中。 “放开我!” 林老师嘶声喊道,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完全忘记自己正在被搜寻抓捕。 但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似乎是被什么无形的结界包裹住了,难以向外传递。 林老师的尖叫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刚刚还挣脱不开的那股巨力,突然消失了。 她猛地把手抽回,那只手却如同幻影一般,在一刹那消失了。 好像刚才只是林老师被吓傻了出现的错觉而已。 “不……不可能!” 林老师惊恐地瞪大眼睛。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她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 但那感觉如此真实,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指尖,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林老师甚至下意识的搓了搓指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吓唬我?” 林老师被折腾得身心俱疲,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对着黑暗喊道。 她身体紧贴着墙壁,不敢再轻易动弹。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但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恐惧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伴侣。 奇怪的摩擦声又出现了。 沙沙……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稳定的呼吸,来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伸出手,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摸索着找到了手电筒。 她知道这里有个手电,但是一直忍着没有点亮光线,就是在忌惮满校园搜索自己的学生们。 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考虑什么被人发现不发现了。 虽然手电筒的光芒微弱,但在这漆黑的教室里,它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给自己划亮的火柴一样。 橙黄色的光线带来一丝温暖的错觉。 林老师打开手电筒,一束光线瞬间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她紧握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不小心直接照到鬼,但她更害怕的是被这无尽的黑暗和恐惧所吞噬。 她看到了散落的桌椅、挂在墙上的黑板和角落里堆积的杂物。 但她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那未知的存在突然出现。 林老师最开始选择躲在这里,是觉得自己在教室里,有规则能力加成,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 事实上,一直到刚才为止,确实是这样的。 她钻了规则的漏洞,捏造出一个变成狼人的自己,吸引走了众人的关注。 甚至很体贴的造出了一种“大家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才终于打败邪恶狼人”的经历,让人对这个假象更深信不疑。 有谁会怀疑自己努力达到的那个结果是假的呢? 然而这个自己的优势主场,现在就像一个无边的沼泽一样,困住了她。 林老师拿着手电筒,再次伸手去摸索门把手。 这一次,她真的摸到了金属质地的门把手。 林老师来不及高兴,连忙转动把手。 猛地一开门。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人。 “哟,抓到了。” 第54章 你的执念 林老师在自以为摆了学生们一道的时候,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被黄雀摆了一道。 本想躲藏起来的林老师,反而被反锁在废弃教室里遭受了好一番惊吓。 终于打开门,以为自己逃出来了。 却在门外看到了一个,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哟,终于抓到了。” 陆驿语气轻松,好像真的只是在玩一场课间休闲的捉迷藏似的。 面对陆驿的突然出现,林老师的心猛地一沉。 她紧紧贴着门框,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陆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居然还设计吓唬我?” 林老师的声音虽然因恐惧而颤抖,但她的语气中却透露出愤怒和不满。 她在看到陆驿脸上那个讨人厌的笑容的时候,立刻意识到, 这一切——黑暗中的未知威胁、那只突如其来的手、还有这开门直接撞到的相遇,都是陆驿精心设计的局。 林老师冷笑连连, 声音尖利的质问道, “呵,你不是向来只会打人耳光吗?” “怎么还搞起这种把戏来了。” 陆驿也并没有被激怒,他依然温和的笑着,说道, “被无助感包围的感觉,你喜欢吗?” “这种无处可逃,叫天天不应的绝望,你喜欢吗?” “这就是被欺负的孩子的感受,你感受到了吗?” 林老师一想到自己刚刚被吓得快要发疯的样子都被陆驿暗中观察到,就愈发恼羞成怒。 刘晓薇已经消散了。 陆驿就是林悦现在最讨厌的人。 她这样恶毒又狭隘偏激的性格,一想到自己被讨厌的人看到窘迫的样子,就仿佛万蚁蚀骨一般的难受。 “陆驿!” “你够了!” “就算你要把刘晓薇的那笔账扣在我头上,我当年也已经被她杀了!” “我再说一次!我是受害者!我是被厉鬼杀害的普通人!” “我们最低也是两清了!我不欠她的!” 眼见得林老师越说越激动,身形的边缘都开始模糊了。 就像当初在维多利亚剧院里,刘晓薇说到情绪激动的地方,差点直接消散了一样。 然而当初大方点起定魂香的陆驿,这次却揣着手,毫无反应。 面对情绪激动的林悦,陆驿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接话道,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消散呢?” 林老师突然就卡住了。 陆驿问出了她此前从没想过的问题。 陆驿继续问道, “刘晓薇的执念是报仇,所以她查清真相,保护被霸凌的孩子,杀了梁雅之后,就消散了。去地府投胎了。” “游荡人间的鬼魂的执念被完成后,就会消散。” “那你为什么没有消散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是刘晓薇作为厉鬼杀了你,那么现在这个厉鬼已经消失了,你也算是报仇了。” “你还有什么原因留在这里呢?” 林老师顿住了,皱起眉头,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理解了。 陆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脑仁儿可能还没有核桃大的女鬼估计是琢磨不明白了。 就非常慷慨的回答道, “你现在的执念,是我。” “你想要我告诉你一句,你没做错,你就是苦主。” “你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说你生前做得很好,你是在为家人考虑,你不是故意害人,那只是意外。” “而我,是最接近你心里审判者位置的人。” “林悦,” “林老师,” “你的执念,是我。” 第55章 是我 “林悦。” “你的执念,是我。” 陆驿的话简直是在重击林月的大脑。 本就因为做了鬼很多年,又得不到供奉,无法增强自身实力,所以思维紊乱的厉鬼, 刚刚已经在陆驿的追问下,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原因了。 冷不防被陆驿一语道破,那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执念。 林老师简直感觉自己魂魄都要不稳了。 她下意识的反驳道, “不是!” 然后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否定的理由来。 因为她确实没有细想过自己在刘晓薇魂飞魄散之后,为什么还会怨念深重,停留在阳间久久不肯散去。 明明她的仇已经报了啊。 就在林悦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反驳起的时候,陆驿开口了。 他难得的流露出,只有面对陆小红的时候才会有的温情口吻,说道, “小悦,你做的很好。” “你没有错。” “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你的父母都很感谢你,也很爱你。” 陆驿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伴着地上的月光,显得分外的蛊惑人心。 “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是你的学生辜负了你。” “是你的弟弟不够懂事。” “是你差一点运气。” “是那个小姑娘不知好歹。” “不是你的错。” 陆驿温柔的低声说着,声音落在林悦耳朵里,几乎有一种皮肤贴在天鹅绒上的细腻触感。 “你其实内心很善良,你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你从小就很努力,很听话,很乖巧,很漂亮。” “你的舞跳的很好。” “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林悦本就已经很混沌的大脑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她呆呆的看着陆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月从小就被父母打压。 困苦的人家确实没有闲心说爱。 本身身为女孩儿,就在家庭资源分配上受到了一些怠慢。 何况弟弟又生了那样的病, 父母自然关注点都放在了林天赐身上。 林悦这一辈子都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温声细语的,正面肯定她,鼓励她。 林悦心里迷茫又挣扎极了。 这样温柔坚定的话语,把林悦像浸在温水里一样,舒服到整个人毛孔都张开了。 她其实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伤害了一些人。 但她觉得自己的出发点并没有错。 她只是想要完成父母对她的寄托,给弟弟的下半辈子找个依靠,减轻自己的压力。 至于伤害到别人…… 她虽然偶尔会感觉到抱歉,但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直到此时此刻, 面对着平时看起来铁面无私、手段强硬的陆驿,这么温声软语的,说她没有错。 陆驿这个人,平日里对林悦有多冷酷多残忍,林悦铭心刻骨的记着。 但是从小就过得苦的人,只要尝到一点甜就会发疯。 何况是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多年的厉鬼。 林悦就连和刘晓薇正面抗辩的时候,都没有落泪。 却在此时,感觉到了眼角有一些湿润。 鬼没有眼泪,她眼角的是血。 陆驿却还是不放过她, 陆驿继续很温柔亲切的,对她笑着,好像一个和蔼的长辈似的。 小声的肯定着她, “林悦你是一个好孩子。” “你又美丽又坚强,对家人很好。” “你做的很好。” “爸爸妈妈很欣慰。” “你的弟弟其实也很感激你。” “他对你的付出也感觉到很愧疚。” “他也很爱你。” “你的学生都很喜欢你。” 陆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虚虚的放在了林悦的头顶上方, 作势似乎想要摸她的头。 林悦的心早就已经乱了。 看到这只手,林悦居然下意识的,把头抬了起来。 林悦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把头塞到陆驿手里,获得一个摸头。 然而, 突然之间, 所有的美好都如镜花水月般散去。 陆驿脸上的笑容,倏然的收了起来。 那只差点就要被林悦蹭到的手,也收了回来。 “你是不是想要得到这个?” 第56章 另一位主角 明明在之前不管是陆驿还是刘晓薇,多次正面侧面的,指责过林悦,说她生前犯下的错误有多么可恨。 但是林悦展现出了惊人的固执与不知所起的对抗精神。 她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曾忏悔,不曾反思,全然不觉得有错。 甚至可能因为这种对抗而更加坚信自己没有错。 这种心态往往源于自尊心过强、对自我认知的固执,还有对于外界批评的抵触情绪。 越多人说我错,我偏就不认! 她坚信自己的立场,即便那立场建立在错误之上,也固执地不愿低头。 然而,在此时此刻,在陆驿把手收回去的那一刻, 林悦突然后悔了。 她嘴唇有些发抖,却被自己死死咬住下唇。 她还在天人交战,陆驿也就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 陆驿说道, 声音又变回了以往的冷漠平静。 “你只是不肯承认。” “因为一旦你承认了,相当于否定了你的人生。” “比起承认错误,你更不能承认你父母不爱你,更不能承认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愿意承认自己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是因为你既蠢又坏。” “一旦认了错,你就被自己的失败击溃了。” “可是……” 陆驿顿了顿, “不承认,你就不失败了吗?” 林悦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陆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手落在了林悦头上, “好了,别闹脾气了,去给她道个歉。” 口吻像是在哄幼儿园孩子去给闹别扭的玩伴道歉。 “她已经放下了,去轮回投胎了,你也不要执迷了。” “放下吧。” 林悦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两道血痕出现在她脸上。 厉鬼泣血是在燃烧自己的灵感能量和寿命。 林悦这一天,一早上就被陆驿连杀两个npc影响了心态,又被陆驿利用规则害得当众吞了两次针。 然后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现场,又被陆驿放学生搜寻追逐。 好不容易骗过附近的学生,可以喘口气,又被锁在屋子里吓了个够呛。 本就已经被陆驿吓的神魂不稳,又被陆驿哄得道心差点崩坏。 林悦现在再一落泪,立刻就身形轮廓模糊,整个鬼就在魂飞魄散边缘了。 陆驿还是一脸的古井无波,心里却有些着急了。 戏已经唱到这里了。 另一位主角呢? 正在此时,那间林悦原本用于藏身的荒废教室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昏暗而沉寂的教室里,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 她的长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她的面容苍白而瘦削,眼睛大而深邃,却总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泪水。 明明是鼓足了勇气才出来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眼神四处游移,几乎是下意识的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躲避的角落。 面对陆驿和林悦看过来的眼神,她忍不住抖了抖。 显得更加无助与脆弱,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缩着,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 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双舞鞋。 一双陈旧褪色的粉色舞鞋。 如果有人拿起来,把舞鞋翻过去的话,还会看到鞋底写着一个“薇”字。 刘晓薇已经死了20年了,甚至连神魂都已经消散了。 但是她仍然拿出自己最后的那一点力气,想要托举和保护另一个女孩儿。 另一个和她当年一样,被欺凌的女孩儿。 第57章 梦醒 林悦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却没来由的有些鼻酸。 “对不起。” 林悦小声的说。 第一句道歉说出口后,似乎就顺利多了。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那样的。” 林悦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真的很过分,是她作为老师去挑拨学生关系造成了霸凌,然后又装作不知情。 对刘晓薇造成的创伤,甚至让她死后,做了鬼都在应激。 才会下意识的杀了林悦和霸凌者。 林悦一时难以描述自己以前的恶行。 原来放下那种偏激又嘴硬的对抗状态,回头看自己的行为,连自己都觉得令人作呕。 “对不起……” 林悦只是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看起来怯生生的吴倩倩,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林悦。 她抿了抿嘴,开口说道, “你道歉了,但是我不接受。” “我不会代晓薇姐姐原谅任何人。” “你就是该下地狱的。” “她只是想让我有别的路可以走。” “并不代表我有权力原谅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也许有一天我会原谅伤害我的人,但总之不是你。” 看似软弱小兔子似的吴倩倩,明明很害怕,却非常坚定的告诉林悦。 我不接受,也不会代表受害者接受你的道歉。 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的。 在旁边看着的陆驿在此时却似乎真的高兴起来了。 他轻快的一拍手,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 “好了,既然说开了,那咱们这次噩梦,是不是可以苏醒了?” 陆驿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情。 关于他被地府血红的月亮激活的记忆,关于他在杀宿管王阿姨的时候闪回的片段,关于他在那晚暴躁的情绪,关于造就这场噩梦副本的第三股力量来源。 总之陆驿急着离开这里。 刚才甚至不惜使用了“慈父的假面”来击溃林悦的防线,逼她崩溃,痛哭认错。 这事儿,在地府漫长的岁月里,陆驿学得可拿手了。 逼问犯人自然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让人误以为被爱,再撤离,这样操弄人心的把戏,陆驿算不上喜欢,但是确实很擅长。 陆驿语气轻快的说, “啊,不得不说,小妹妹,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陆驿转过头去看林悦, “你确实是该下地狱的。” 下一秒,陆驿手里的超度业火呼的一声燃起。 火焰之高,似乎烧到了月亮。 林悦站在原地没有逃。 如果是半个小时以前,她一定扭头就跑,然后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咒骂陆驿。 但是林悦现在心里乱的很。 她强硬对抗世界的是非谴责多年,钻牛角尖似的不服输不认错,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在陆驿刚刚温声细语的哄骗下溃败。 就像陆驿说的,一旦认了错,那林悦生前的作为就是一场笑话。 现在的林悦,连逃跑的心思都生不起了。 就像周处听到乡人误以为自己死了之后的庆祝那样,突然如遭重击,幡然醒悟。 林悦也在被爱的错觉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做错了。 然而自己终于低头认错的时候,那个陌生却带着刘晓薇气息的小女孩,明明害怕得像一个鹌鹑一样,却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林悦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从楼梯上一脚踏空的失重感。 好累啊。 争强好胜了一辈子, 连死后都斗争不息, 真的好累啊…… 她闭上了眼睛。 陆驿也并不辜负的把超度业火往她身上一引。 火焰再次窜起。 幽蓝色的火光,直盖住了天上初升的血月。 陆驿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然后陆驿回过头,对着站在一边的吴倩倩,轻轻一拍她的额头。 “坏人都没有了,噩梦该醒了。” ------------------------------------------------------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已完成新手福利活动任务:魑魅学院。 本任务难度:5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300天,100积分 任务额外奖励:气运值+100,信仰值+200】 陆驿睁开眼,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就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上。 陆小红就在不远处的软榻上,头上还戴着那个翠绿色的真丝发圈。 陆小红也睁开眼,似乎也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意外。 “哇,这就回来了?!” 陆小红有些讷讷的说道, 除了新手试炼副本是在人类濒死的时候陷入的意识空间,之前的清扫几乎都是实地的。 比如平山村,比如新世界百货。 像这样直接意识抽离,进入噩梦状态倒是第一次。 陆驿在离开之前就期待许久的事情很快就要来了。 他带着一些期待的笑意,说道, “孩子们,很快要有客到访。” “若是客人,扫榻以待;若是敌人,捆住了打。” 第58章 放学别走 “若是客人,扫榻以待;若是敌人,捆住了打。” 陆驿看起来有一点兴奋。 但是之前他内心的疑惑和闪回的记忆,他并没有告诉陆小红。 所以两个孩子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兴奋什么。 在脱离新手大乱斗的噩梦副本之前,陆小红和小青就在之前林老师躲藏的那间废弃教室里。 先前在教室里戏耍林老师,躲在黑暗里吓唬她的,就是他俩。 他俩是眼睁睁的看着吴倩倩凭空从那间教室里出现的。 陆小红和小青两人于是就藏着没动,怕打乱外面三足鼎立的局面。 所以两个孩子倒是在教室里,听见了陆驿用那种平日里对陆小红说话的温和口气,哄骗林老师。 当时陆小红简直内心遭到了一些慈父震撼。 所以这会儿陆小红一时倒也还没顾得上陆驿说的迎接客人。 她有些迟疑的看着陆驿。 陆驿见她欲言又止的,就问 “怎么了?” 陆小红缓缓的说, “小时候我的邻居养过兔子,是那种白色的毛茸茸很可爱的兔子。” “那天,我早上去上幼儿园之前还和兔子说再见。” “下午放学回来,兔子就没了。” “这个邻居,把自己养的兔子杀了吃掉了。” “我当时,顾不得为我的兔子朋友伤心。主要还是心里很害怕。” “不太确定我妈养我是不是……” 陆小红幽怨的抬头看陆驿,说道, “陆爹,你骗女鬼是这招。” “骗我又是为了什么?” 陆驿愣了一下,然后被陆晓红逗笑了。 “我可没有骗你。我只是模仿了一下平日里对你说话的口气。你把因果弄反了。” “行了,别担心了。你自己什么实力还不知道吗?” “摆脱你的怨念场,我还用不上哄骗的手段。” 陆小红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更伤心了。 妙龄女鬼,在线心碎。 . “不管这第三股能量的来源,究竟是谁。” “在这个副本结束之后,” “请你来找我。” 时间倒回到一天以前。 屏幕上的陆驿正直勾勾的盯着镜头。 屏幕前的两个观众,立刻心虚了起来。 似乎陆驿真的透过这一方小小的屏幕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脸。 其中一个高瘦一些的,几乎忍不住这种穿透性很强的视线,想要伸手把屏幕关掉。 却因为想知道事情的后续而硬生生忍住了。 高瘦的人忍耐了一会儿,说, “不行不行,我们就当没听见吧。” 旁边那一个个小面黑的人愁眉苦脸的,说, “不行啊。他可是……” 个小面黑那一位欲言又止,只说了半句又停下了。 瘦高个儿的人也只能苦哈哈的,一块儿愁眉苦脸。 “他没有让我们‘滚过去’,说的是‘请来见我’。已经算是给我们留面子了。” “要是给脸不要脸,那下次可就不是语言指令了。” 虽然他们俩在策划今年的新手大乱斗的时候,就计划好了今年陆驿会进入这一次副本。 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这点醋包了这顿饺子。 但是当陆驿真的立马察觉。 而且似乎发现两人踪迹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镜头,让他们俩去找他的时候。 那种心里一惊的感觉,特别像两个小学生,被班主任指着鼻子说“放学之后留下来”。 不想留下来,但是不敢不留下来。 现在他们俩就是这种情况。 不敢去见陆驿,又不敢不去见。 就怕陆驿真的顺着网线来打他们。 两人就这么愁云惨雾的对坐着,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高瘦的那个终于想起来他们先前铺垫的活儿。 猛然一拍大腿,说, “黑桃组是不是有一个小女娃跟他关系还可以?” 黑壮那个有些犹豫。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陆驿并不是一个会对别人轻易的敞开心扉或者随便就能和人成为朋友的人。 所谓的看起来关系还可以,也可能只是陆驿的一种非常有边界感的来往而已。 全然称不上什么可以攀的交情。 高瘦的那个看黑壮的那个不说话,就也懒得等他回复。 直接一个内线电话打出去,让黑桃组的负责人把花盈月叫来。 . 扑克军团可不是那小门小户的公会。 连黑桃10花盈月都富得流油,何况是一整个大公会。 扑克军团在华东命脉城市有自己的一栋楼,整栋楼总高19层。 顶层空置,而18层,是公会高层的办公室。 其中会长的办公室就占了半层。 另外半层一分为四,正是扑克四个花色的各组老大。 红桃k,黑桃k,方块k,草花k。 再往下,17层是中高层级。也就是各组花色牌和10号,一共4组花色,每组3个名额,总共12个人共享一层。 还分隔出了两间能容纳20人的大会议室,方便各组召开分组会议。 16层则是各组1-9号的流动工位。 工位只分花色,不具体标注铭牌属于谁。 因为公会并不强制打卡,所以只有在各组高层通知开会的时候,大家才会回来。 偶尔组织内部的人员要商谈事情,也会约在公会大厦。 这栋大厦外立面上根本看不出具体是干什么的,16层以下全都出租了。 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16层以上是游魂清扫系统的两大巨头公会之一,扑克军团。 . “小10是吧,来我办公室一趟。” 花盈月一听黑桃k叫自己。 内心又惶恐,又紧张又高兴。 还以为是自己要升级别了。 当即一溜小跑的去了黑桃k的办公室。 没想到花盈月刚敲响了黑桃k的办公室大门。 黑桃k就毫无架子的自己把门打开了。 花盈月正要伸手推门的手都僵住了。 自家老大什么时候这么礼贤下士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有望升职的花盈月,心里反而忐忑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鬼物之间的阶级等级,比人类之间还要明显。 几乎就是毫无律法约束的弱肉强食。 强大的鬼物根本不把别的小鬼当成同类看待。 怎么可能亲自来给自己的下属小鬼开门?! 然而黑桃k却没有闲心来管花盈月的这一点心思。 他打开门也不是为了迎接花盈月,而是径直的走出门去。 他边走边说, “别废话。” “跟我来。” “上边儿的人要见你。” 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往花盈月这边瞟一眼。 这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样子,反而让花盈月内心里感觉到了一份熟悉的安定。 对嘛!这才是老大平时的样子。 花盈月立刻对黑桃k赔着笑脸,一溜小跑的跟在黑桃k身后。 还要时刻注意着步子不要超过对方。 显得殷勤又谦卑。 直播系统里着名的索命艳鬼,自有一方小天地的鬼修大能,在黑桃k面前,甚至会注意自己的视线。 不要一直抬头直视,盯着黑桃k看。 “老大,您给我透个底儿呗~” “上头是谁呀?找我是什么事儿啊?” 黑桃k终于懒懒的掀起眼帘,睨了花盈月一眼。 “我上头还能有谁呢?” “既然是找你,你最近还有什么事儿呢?” 花盈月向来是一个看得懂眉高眼低的。 老大既然没有直接上手对自己打杀,那多半就不是什么坏事儿。 最近自己也没有干其他特殊的事情,那,约莫就是跟陆驿有关了。 第59章 那位大人 陆小红被陆驿直白的一句“摆脱你的怨念场,我还用不上哄骗的手段”伤害到了。 于是心情很沉重的走到院子边,把先前在这里等待浆糊风干的纸扎人和纸扎别墅收起来,准备放到仓库里和店里去。 经过这一次副本,小青和陆小红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以往总是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挂在万华清净神树上不肯下来的小青,现在也会勉强留在地面上,让双腿着一下地。 此时的小青正露出了人类形态,跟在陆小红身后。 看到陆小红忙忙碌碌的,小青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纸扎人?” 陆小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很疑惑的看向小青,说,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没发现我们这里是一个丧葬用品店吗?” 小青也很疑惑,脱口而出,说, “这里一直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又住又走的。” “我还以为这里是客栈。” 正在院子里快乐的摇晃自己的摇椅的陆驿听到了。 快乐的摇晃停住了。 他心爱的退休小产业,确实…… 好像…… 根本没有做出什么正经的生意过。 院子里又心碎了一个。 陆小红呆呆的看着小青,说, “哪有客栈里会有这么多纸扎人金元宝的。” 小青眨眨眼睛,很诚实的说, “我以为是老板的审美怪癖。” “你知道的,妖和人审美也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就是有人喜欢这样的……额……” 小青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词汇。 “阴间装修风格。” . 花盈月心里知道“上边的人”是谁是一回事,但是真站在会长办公室门外,又是另一回事。 她紧张得小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黑桃k很有礼貌的敲响了会长办公室的门。 门徐徐打开。 从会长办公室门口的电动门进来,冲眼就是巨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将城市的天际线、灯火阑珊的夜景,还有远处的繁忙的街道尽收眼底。 在冲击力的景观旁边,是奢华又现代的装修风格。墙上挂着的巨幅扑克牌图案壁画,桌上也摆放的精致扑克牌雕塑。 陆驿曾经觉得花盈月财大气粗,若是见了这间会长办公室,估计要被震得倒退两步。 和陆驿那古板守旧的性子不一样,扑克军团的顶层,现代化极了。 高清大屏显示器、智能会议系统、各种智能家居,以及先进的音频设备,一应俱全。 为数不多称得上传统古朴的,也就只有墙角摆着的一方长桌。 这张书桌乌沉沉的,一看就是上好的木材。色泽深邃,纹理自然流畅,表面经过岁月的打磨,泛着温润的光泽。 桌上,一方形制古朴的砚台静卧中央,砚质细腻,色泽泛青,边缘雕有简洁的云水纹。 砚旁,一支精致的玉质镇纸稳稳压住宣纸的一角。 花盈月刚想先给会长鞠躬行礼自我介绍,摆好了乖巧下属的模样。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花盈月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平日里傲慢得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黑桃组老大,黑桃k, 像狗一样猛的窜了进去! 花盈月愣了一下的工夫,黑桃k已经乖巧蹲在巨大的沙发旁边。 “给老祖宗请安了~” 黑桃k就差摇尾巴了。 花盈月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她的记忆中,黑桃k,那位平日里总是以高傲的姿态睥睨众人,仿佛整个世界都需匍匐在他脚下的黑桃组首领,此刻的行为简直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 花盈月什么时候见过老大这么谄媚的样子,整个鬼都有些被镇住了。 沙发上的正是那位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的,正是扑克军团的副会长,布莱克。 他只是摆了摆手,听见黑桃k的请安,连眼睛都没睁开。 布莱克心里对花盈月和陆驿的关系并不抱多大希望,因此也并不搭话。 在另一侧的身材高瘦的会长大人,怀特先生,则伸手招了招。 黑桃k立刻又跟狗一样,欢快的凑了过去。 “会长大人,您老人家安~” 花盈月在后面瞠目结舌,一时竟忘记了自己也是打算行礼的。 好在怀特现在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儿,也不在意这个。 怀特朝着花盈月招了招手,说道, “女娃儿,你来。” 花盈月连忙上前,也学自家老大的模样,十分恭敬的,弓着身子对着会长问好。 “会长大人好,我是黑桃10,花盈月。” 怀特笑呵呵的点点头,比花盈月想象的要亲切很多。 “小花啊,你……和那位大人,关系挺好的?” 花盈月心里猜测对方说的是陆驿,但是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机灵。 干这一行,最怕自作聪明。 于是花盈月露出一张漂亮又迷茫的脸,问道, “会长大人,您是说谁?” 怀特好脾气的,伸手点了点那张书桌。 花盈月小步挪过去,只见桌上玉质镇纸压着的宣纸上,写着斗大的一个字。 那个字笔力遒劲,墨色淋漓。 正是一个大大的“陆”字。 第60章 好大的胆子! 花盈月看到那个陆字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震慑了一下。 这个字显然并非凡人笔墨。 以花盈月现在的实力,甚至会被这一幅墨迹蕴含的灵力震伤。 她立刻飞快的退开两步,有些惊魂未定的捂了捂胸口。 随即花盈月想起来还得给会长答话,立马转身对着会长,曲着身子答道, “回会长,您问的是否是陆驿?” 陆驿这两个字一出口,这间空旷又豪华的办公室里的气氛立马就变了。 原本合眼在沙发上小憩的副会长猛然睁眼看过来。 而轻松坐在太师椅上的会长则反应更大,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黑桃k和花盈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黑桃k条件反射似的立马跪倒在地上,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连看都不敢再看。 花盈月之前没见过会长,反应慢了一拍,但是也反应迅速,立马和黑桃k一样,五体投地磕在地上。 会长怀特先生站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有些尴尬的叹了口气,才又坐下。 “咳咳……” 会长怀特先生干咳两声,才开口继续问道, “对,你是不是和陆……陆……陆大人关系挺好的?” 他陆了好几次,都没说完这个名字,最后还是说的是陆大人。 花盈月暗自心惊,但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 黑桃k和花盈月都保持着跪伏在地上的动作,没有起身。 花盈月回答道, “回会长大人的话,我与陆大人有些浅淡的前缘,所以先前组长让我关注一下陆大人的动态,赶在今年的新手大乱斗之前,务必把陆大人的积分提到一百分以上。” “务必保证陆大人可以顺利参加今年的新手大乱斗。” 花盈月非常有眼色的,把话里的陆驿的称呼,换成了陆大人。 “所以在两周前,我登门拜访过陆大人,与他一起完成过一次五级清扫。” “当时确实关系还算亲近,在陆大人家里住了几天。” 花盈月苦笑道, “只是陆大人明察秋毫,心里知道我是带着任务去接近他的,所以道破了我的心思。” “陆大人看起来倒是不算很生气,但是陆家,陆大人的契约鬼物,陆小红,护主心切,把我赶出来了。” 会长怀特皱着眉头打断道, “什么护主心切,那是他女儿。” 花盈月没有再接话,只是叩头不语。 她和陆驿在从平山村返回的车里,曾经就陆小红的来历问题有段对话。 那段对话里,花盈月和陆驿说的那些,是她自己猜测的。 根据组长黑桃k对自己的指令,根据陆驿进入系统之后的行为,根据陆驿看似冷心冷情实则对陆小红十分回护的相处模式。 而花盈月只在私下里,单独和陆驿提过这么一次而已。 那次对话,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花盈月的聪明并不止体现在她能从细枝末节和看似合理的设置,推断出背后的原因和蹊跷。 更体现在,她知道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聪明。 锋芒偶尔露一露,让人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欺负的蠢货就行了。 至于在会长面前表现出知道得太多或者是猜测得太多,那就不是聪明了。 是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会长怀特打断过花盈月的话之后,也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喃喃自语起来。 “他确实不太在意这种事情……” “但是小红不高兴不喜欢……那肯定是没辙了……” “这下坏了,对我们公会印象估计也有影响了。” “唉,但是这个活动他得参加啊,不然……” 会长怀特嘀嘀咕咕的,越想越苦恼。 躺在沙发上养神的副会长,刚刚被花盈月冒失的直呼陆驿大名吓得突然睁眼之后。 就仿佛只是诈尸了一下一样,又闭上眼睛安然躺下。 会长怀特急得在这抓耳挠腮的。 越发显得副会长不像是闭眼小憩,倒像是与世长辞了。 看起来像是一个还在积极自救,另一个已经闭眼躺下,放弃了。 死了算了。 花盈月想起自己在陆家,还见过一个公会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虽然要藏拙,但“有用”和“笨拙”中间的平衡还是很微妙的。 “会长大人,我在陆家暂住的时候,还见过我们扑克军团的人。” 会长怀特的眼睛立马就又亮了亮,追问道, “谁?和陆大人关系好吗?” 花盈月从地上抬起头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是红桃组的李不平。” “我事后去查过之前的陆大人的清扫直播回放。” “李不平和陆大人在很前期就认识了,一起完成过一次顾永昌的清扫,但是直播里看起来,陆大人和李不平的关系……” 花盈月思索了一下怎么形容,才再次开口继续说道, “乍看之下剑拔弩张,有很多言语交锋,但是最后的目的却是一致的。” “包括后来,陆大人再次在清扫的时候遇到李不平的时候,是在新世界百货遗址。” “也是刚一见面,陆大人几乎就是指着李不平的鼻子骂,但是到最后,大战结束,李不平是全须全尾的离开的。” “会长大人,陆大人打架的模样您应该是见过的,在这样战斗结束后,李不平除了自己使用技法导致脱力虚弱之外,没有受什么重伤。” “所以这个关系,我也不好说,算不算好。” “而且直播里看的时候,觉得两人之间敌对意味浓重,但是实际上,在陆家,私底下见面的时候,我个人觉得并不算很不和睦。” “当时李不平是去道歉的,包括还有对先前的敌对关系解释,所以我听了个大概。” “言谈间,似乎陆大人对李不平的态度和观感其实都还不错。” 会长怀特眼前一亮又一亮, 是了是了,陆大人确实是这个脾气,对人喜不喜欢的,看他说什么话没用,主要还是看行为态度。 以陆大人的能力和性格,随手宰了一个小辈,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 陆驿的直播,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都是仔仔细细的看过的。 自然记得那场战斗,李不平拼尽了全力。 而陆驿,虽然搅弄得风云变色、飞沙走石的,但是糊弄外行人也就罢了。 像两位会长这样了解陆驿的人眼里,陆驿根本称得上是“没有动手”。 实际伤害输出,和先前指着骂李不平是伥鬼的态度,完全不同。 会长怀特又乐呵起来,对着还在地上跪着的黑桃k说, “快快快,把他叫来。” 时间紧迫,会长和副会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和稳重了。 陆大人是对着镜头说的,副本结束让自己去见他。 现在副本已经结束两个小时了。 自己还没去拜访。 会长怀特深吸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实在是, 好大的胆子! 第61章 丢死人了 今天陆家的丧葬用品店没有开门。 实在是店里几个人,都刚刚从那一场新手大乱斗里脱离出来,想要休息一阵子。 所以前店的大门紧闭,大家都在后院里。 陆小红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 “怪不得以前清扫都不带我,原来这么累。” “要是都去了,那店里还开不开了?” 另一头的陆驿则被小青刚刚那一句“我以为这里是客栈”和“阴间装修风格”的评价,给伤害到了。 退休老人躺在自己的摇椅上苦思冥想, 是不是该做一些促销手段来提高一下店里的业绩? 但是一家丧葬用品店能做什么促销手段呢? 第二根半价? 就在陆驿和陆小红各自忧虑,只有小青又恢复了本体挂在树上的时候, 前门被敲响了。 陆小红一边嘴上答应着,一边欢快的跑出去应门了。 访客是陆小红熟悉的人,正是叶听风。 “咦,你怎么来了?”陆小红有些惊讶的问道。 叶听风大大咧咧的摆摆手,说, “嗨,别说了。” “好不容易报名参加一次集体活动,想着能和偶像多接触接触。” “结果高潮部分我全在昏迷。” “真的是丢死人了。” 陆小红没忍住笑了笑。 然后把叶听风往后院引。 叶听风一看到正在躺椅上思考职业规划和促销方案的陆驿,就忍不住两眼放光,凑上前去,大声打招呼道, “陆神你好!我是叶听风!我们之前在副本里见过的!” “虽然之前副本我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 “我看了录播回放,也知道后来多亏了小红妹妹一直带着我。” “我登门一方面是来道谢的,另一方面……” “我想请问一下,你收不收徒弟?” “能不能收下我?” 这问话来的直白又唐突。 叶听风甚至登门之后都没有来得及多寒暄两句,就单刀直入的直接问出关键问题。 陆驿倒是不介意这礼貌不礼貌的。 看得出来叶听风就是这么个直爽性子。 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陆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 “你先坐下吧。” 一旁的陆小红也动作娴熟的,给客人先上了杯茶。 但叶听风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等不了热茶,端起来就要猛喝一口,差点被烫到。 “嘶……咳……” 叶听风喝了一口来不及说什么别的,只是直盯着陆驿,继续着急的强调说, “我说真的呀!陆神!” “之前看过你的直播,觉得你实力又强,脾气又硬。” “还很照顾族群里的幼崽。” “实在是很崇拜你。” “觉得你是很值得追随的老大!” “我这次参加这次新手大乱斗就是冲着你来的!” “想跟你认识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和你成为队友!” “或者我自降辈分。做你徒弟也行!” “我不觉得吃亏!” “只要你肯!” 叶听风讲话带着一种近乎野生动物的直白。 话里也有对强者不加掩饰的崇拜。 这一点在人类社会长大的人来说并不算太常见。 一般人,要么自觉丢脸就不登门了。 哪怕是真的登门道谢的人,也不太好意思在被救了的情况下,还开口问能不能收徒。 只是直白的叶听风没想到,哪怕是徒弟,那也是陆驿的徒弟,何止是不吃亏呢? 简直是占了大便宜了。 陆驿看了看叶听风,开口问道,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和野生动物打交道的经验?” 叶听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其实她的这段过往她本人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主动向别人提起。 既然偶像问了,那叶听风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回答。 “我的父母是在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里打击盗猎的。” “盗猎的人丧心病狂,又有枪支,武器本身就十分危险。” “为了利益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险都敢冒。” “持械、边境、走私、暴利……” “盗猎集团在危险程度上并不比我们大力打击的毒贩弱。” “不知道陆神你有没有去过自然保护区,那里真的很大,自然环境也很凶险。” “我出生在九十年代的可可西里,青藏高原腹地,真的很美。” “那里高山连绵,天空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冰川广布,湖泊星罗棋布,有着城市里见不到的广袤草原。” “那里有藏羚羊、野牦牛……一直到现在都是很珍稀的动物。” “当时经济快速发展,但环保意识与野生动物保护法律还没完善。” “盗猎活动很猖獗。” “而刚刚重视起来的打击盗猎活动,在那个年代真的很危险。” “在我小时候,别说盗猎者了,很多牧民手里都是有枪的。” “并不是我们崇尚暴力,而是在保护区里,野生动物很多,本身就很危险。” “比野生动物更危险的,是野外遇到的人类。” “可可西里的气候寒冷、空气稀薄,含氧量极低。几乎是人类生存的禁区。” “在那里遇到单枪匹马,又不放牧的人类,就很奇怪。” “有偷渡客,有间谍,有走私团伙,有盗猎者……” “总之,不眼熟的人就都很危险。” “我父母就是当时打击盗猎的组织成员,他们是青海人,对那片土地有着很深的热爱。”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何况是盗猎这样暴利的非法行业。” “有一伙盗猎的人,就趁我父母都不在园区里的时候,把我偷了出来,丢给了野生的狼群。” “他们的本意是想嘲讽我的父母。” 看啊, 你们拼死守护的野生动物,把你们的亲生孩子给吃了。 你们还会这样保护这些畜生吗? 第62章 我天生就是有动物缘 “有一伙盗猎的人,就趁我父母都不在园区里的时候,把我偷了出来,丢给了野生的狼群。” “但是,” “狼群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般,将我视为猎物。” “也许是因为那个野生狼群里恰好有头失去了孩子的母狼。” “又或者,其实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天生就是有动物缘。” “总之,狼群没有吃我,反而保护了我,让我跟着狼群生活了三个多月。” “如果不是狼群,我早就死在可可西里的无人区了。” “可能,现在听起来感觉有一些荒唐,怎么会丢了孩子在无人区三个多月都没找到。” “但是,实际上,可可西里保护区在青藏高原的腹地。” “那里的草原辽阔,广袤无垠,雪山巍峨。” “别说是丢了一个孩子进去,就算丢一支装备齐全的考察队伍进去,也未必能找到。” “总之我在一岁多正是学习和模仿能力最好的时候,跟着狼群生活了几个月。” “要说对我的人类行为有多大影响,我觉得也未必。” “只是从小就有了这个狼孩的名声。” “孩子被盗猎者掳走丢在无人区本身是一件很惊悚的新闻。” “但是等我被找回来之后,园区里的气氛却变得奇怪起来。” “有人持怀疑态度,认为是我的父母的动机不纯,怀疑他们可能是为了沽名钓誉,精心策划了这场戏。” “在他们看来,我的‘失踪’与后来的‘回归’,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剧本。” “目的是通过‘亲生幼子走丢竟被狼群找回’这样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来吸引公众的眼球” “目的是为了提升他们自身的知名度。换句话说,就是炒作出名。” “这是对我父母的舆论压力和指指点点,至于我……” “在一个几乎封闭的族群里,‘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一个很大的罪过了。” “每当村里的其他孩子因淘气而犯错时,他们的行为往往被大人们以宽容的口吻归结为‘孩子气’的调皮,那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总能换来一笑置之。” “然而,轮到我时,一切便截然不同。” “我犯错了就是‘被狼养大的就是难管’,仿佛已被预设了桀骜不驯的性格,哪怕我小时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孩子。” “每天上学放学,回家写作业,帮父母做点家务。就这么普通而已。” “保护区那片广阔荒凉的土地,成为了隔绝园区与外界的唯一屏障。” “这里人迹罕至,岁月静好中隐藏着深深的孤独。人员流动几乎为零,使得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遍整个园区。” “正因如此,当我那与狼群共处的离奇经历,被当作新闻传开时,它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迅速成为了牧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流言蜚语如同野火燎原,一旦有人开始散布这样的言论,便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成为了一种普遍接受的‘事实’。” “孩子们的心灵纯净却也脆弱,他们不谙世事,往往容易受到大人言论的影响,也开始学着大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将我视为异类,拒绝与我为伍。” “所以我小时候没什么同龄人朋友。” “面对这样的处境,我曾试图反抗,但终究无力改变什么。” “年幼的我并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其实我当时死在无人区,才能换来大家的唏嘘和怜悯?” “时间的流逝让我学会了妥协,甚至是一种自暴自弃的“破罐子破摔”。” “我开始以一种近乎挑衅的态度回应那些刺耳的言论。” “后来再有人说什么‘狼养大的’‘野性难驯’之类的话,” “我就说,对!我就是狼养大的!再蛐蛐我,我就放狼咬你了。” “背负着‘狼孩’的称谓,我在人类社会中,始终感受到格格不入,仿佛我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相比之下,与动物的相处却让我感到更自在一些。” “它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我,更不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可可西里的草原,辽远宽阔。天空格外高远,蓝得深邃纯净。” “在这片草原上,还隐藏着无数生命的奥秘。高山草甸、湿地湖泊、河流小溪交织成复杂的生态系统,为众多野生动植物提供了宝贵的栖息地。” “在那里,牧民会有很多马匹和羊群。” “我最爱看牧民们放牧。” “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绵羊悠然自得地觅食,它们那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珍珠。” “马匹高大健壮,鬃毛飞扬,它们在草原上跑起来,就像是流动的风一样快!” “还有牧羊犬。” “牧羊犬可聪明了!” “两只牧羊犬就能管上百头羊!” “可以说,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我和动物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多。” “动物朋友比人类朋友多。” “不光是一些常见的动物。就算是一些大型猛兽,我也很有耐心和他们周旋。” “后来念大学的时候,我就报了动物相关的专业。” “我实在太喜欢动物了,研究它们让我觉得快乐。” “成绩好到直接保研,研究生课题继续研究动物。” “只是我运气不好,在外出实地调查的时候,一脚踩空,从山上摔下去了。” “然后就意外的进入了游魂清扫系统。” 叶听风在这里对自己的过往,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个干净。 那边的陆小红却心里始终有一丝疑惑,只是又不好意思打断叶听风的童年故事。 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个机会发问。 陆小红有些迟疑的说, “等一下……” “你刚才说陆爹对族群里的幼崽很爱护。” “你说的这个族群里的幼崽……“ “该不会是我吧?” 第63章 还说这里不是客栈 “你说的这个族群里的幼崽……该不会是我吧?“ “那当然了。” 放下陆小红内心受到震撼,暂且不论。 陆驿听完了叶听风的故事,问道, “以你的经历其实应该不太喜欢人类社会才对。” “为什么想要来主动来找我拜师或者组团呢?” 叶听风爽朗一笑,说, “其实在无人区的危险环境里,就算是动物,也很少有独行的。” “狼群的数量大约在5到12只之间,在冬天寒冷的时候。甚至最多可到四十只左右。” “如果有一只狼被驱逐出了狼群,那么单独一只狼几乎是很难存活下去的。” “在游魂清扫系统里,独立玩家除非实力强悍成你这样。” “不然其实也很难独立存活。” “在一些副本里,人多一些,分头打探消息,交换情报,可以提高效率和推测的准确性。” “尤其是在高阶副本,几乎大家都是组团打怪。” “我加入游魂清扫系统之后,很快就在某一次清扫中,觉醒了和动物简单交流的能力。” “觉醒能力的清扫使者很少,但是只要觉醒了能力,几乎都会成为被关注的重点。” “所以很快,我就被吸收进了马戏团。” “我在进马戏团这个工会之前,有专门打听过,听说这个工会组织比较松散,没有什么官僚作风。” “我才加入的。” “但是加入一阵子之后发现,一个组织如果过于松散,其实在里头待得也很难受。” “一个狼群里,如果没有一个强悍的狼王首领。那么底下的狼也会无所适从。” 陆驿又问, “以你之前加入过马戏团的能力,现在如果想要脱离,去别的公会应该很容易。” “又或者,你没有考虑过扑克军团吗?” 叶听风苦笑一下,说, “其他更小的公会。领导能力也不行。” “至于扑克军团,那里等级森严,我甚至听说,等级低的公会成员要给等级高的磕头。”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官僚风气。” 这边正说着呢,前面又有人敲门。 陆小红应了一声,正要去开门,路过万华清净神树的时候, 就听见小青假装自己只是一条普通的蛇盘在树枝上,却口吐人言, “还说这里不是客栈。” 陆小红抿嘴一笑,加快步伐离开了。 到了前店,陆小红刚一打开门, 就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跟门神一样对着大门。 他们身着传统服饰,一黑如墨,白似雪,对比鲜明,仿佛是大自然中夜色与白昼的化身,静静地守候在这里,与周遭的现代气息格格不入。 看见门开了,两人头都不敢抬的,对着陆小红就是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的面容隐藏在低垂的帽檐下,看不清表情,但那份肃穆与恭敬,却透过他们近乎虔诚的鞠躬动作,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陆小红。 双手作揖,弯腰到几乎长揖到地,摆足了尊重。 陆小红手中的钥匙还未来得及完全从锁孔中拔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就让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小半步。 陆小红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你们找谁?!” 来人正是,先前在繁华市区顶楼大平层办公室里,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 陆小红环顾四周,想确认这突如其来的拜访是不是谁的恶作剧,也未见有任何异常之处。 只有李不平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以一种超越寻常礼节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敬意。 站在一旁的李不平面色有些尴尬,连忙劝阻自家会长,说道, “两位会长,这是陆小红,是陆……陆大人的女儿。” 两位会长这才勉强直起腰来,看向陆小红的眼神,称得上友善又慈爱。 会长怀特笑眯眯的说, “是小红呀~” “长这么大了!” 陆小红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陆小红的眉头轻轻蹙起,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实在是这两个人,看起来有一些太奇怪了。 要不是李不平是陆小红先前就认识的,也不像个要登门打击报复或者专门耍人玩儿的。 这会儿陆小红恐怕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李不平看出陆小红脸上的神色有一些戒备。 李不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换上一副礼貌的笑容,试图缓解眼下尴尬又带点诡异的气氛。 也怕陆小红觉得自己带两个精神病人上门砸场子。 于是连忙开口解释。 他介绍道, “这两位是我们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 陆小红暗暗吃了一惊,这两个人居然来头这么大。 平日里,游魂清扫系统里的新闻八卦,陆驿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连安装了app的手机,都在陆小红手里。 陆小红闲来无事就泡在系统自带的论坛里。 对直播系统里比较有名的两大公会是闻名已久。 尤其是两大公会的会长。 在今天以前,陆小红甚至都不知道两边的会长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鬼。 因为游魂清扫系统存在已久,所以两位两边的会长其实早早的就已经存够了积分和寿命。 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下副本了。 也有可能是到达了某一层级之后,就可以和系统对话申请开通一些特殊权限,让他们的直播不对外展示。 总之以扑克军团为例,四个花色的组长尚且还能在论坛里窥视到一些蛛丝马迹,确实有人见过,知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甚至能翻到过往的直播记录,能看出是什么物种,有什么技法。 但是会长的记录,那是一点儿都搜寻不到。 甚至连见过他们面的人都很少。 如今,这传说中的人物,陆小红一口气见了两个! 而且还是对方登门拜访的,还给自己鞠了个躬。 听口气似乎还对自己十分熟悉。 这让陆小红不仅吃惊,而且有些紧张。 “你们,是来找我陆爹的吗?” 陆小红问话一出口,明显看到这两位传说中的会长,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陆小红有些狐疑的又看了一眼李不平。 你是不是驴我? 这两个跟内裤漏电了似的,没事抽一下的,是你们会长? 第64章 孝子贤孙 陆小红虽然内心还有一些怀疑,但还是把李不平和两位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访客引进后院里去了。 陆小红一边引着客人往后走,一边对着陆驿的方向介绍道, “陆爹这两位客人是……” 陆小红的话语尚挂在嘴边,未及完全展开,还没来得及介绍完。 就看见那两位没事儿就一抽一抽的访客,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虔诚。 像见了亲爹一样! 迫不及待地跨过门槛,就一路不顾一切的飞奔的冲着陆驿冲过去! 就在距离陆驿还有三五步之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令陆小红瞠目结舌,话都卡住的动作——他们猛地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以一种近乎滑行的姿态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沉闷而有力的碰撞声,尘土随之扬起, 仿佛哭丧的孝子贤孙一般。 两位神秘访客,对着陆驿,咣咣就磕了两个响头! 一边嘴里不住的大喊起来, “陆大人,我们好想你呀!” “陆大人你不在的时候,都不知道我们日子是怎么过的呀!” “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好?” “上回直播里见着还觉得您身子骨硬朗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让陆小红措手不及。 事发突然,这两位客人又实在是身手敏捷。 这一招饿虎扑食,那阵势之猛, 倒是给陆小红吓了个够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转身贴在万华清净神树上。 就听见树枝上幽幽的传来小青的声音, “我靠,吓我一跳。” 听到小青的声音,陆小红才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把自己的后半句话说完了。 “……是李不平带来的。”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随后又磕磕巴巴地补充道, “说是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 陆驿对于飞扑过来,抱着自己大腿,就开始唱小寡妇上坟的戏码的两个人,倒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 叶听风原本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刚刚谈论着扑克军团的内部文化,才说完自己受不了扑克军团的官僚风气。 那一句“我甚至听说,等级低的公会成员要给等级高的磕头呢”, 还言犹在耳。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就在她的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余音未了之际,一场活生生的“磕头”仪式就在她的眼前上演了。 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听风的脸色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场面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她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目光在磕头的两人与陆驿之间来回游移。 叶听风只觉得自己脸都麻了。 陆·真官僚作风·驿,则老神在在的,四平八稳的在自己的躺椅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甚至还端起茶来,用杯盖轻轻刮去茶面上的浮沫,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 而那两位扑克军团的会长,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却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这可是陆大人! 他们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当众就这么硬是在原地哭了十分钟。 可偏偏鬼又没有眼泪。 就在那儿干嚎。 嚎得一旁的叶听风都有点不知所措。 而李不平则是一脸已经麻木了的表情。 早在那一天被隔壁黑桃组的老大,直接内线电话把李不平叫到楼上,见到两位传说中的会长之后, 他的内心就一直在受到冲击。 天可怜见的,红桃组本就根正苗红一些。 从小就受到了一些世家和师门的桎梏。 有一些师门,被称一句食古不化,也不为过。 要知道在扑克军团内部,对两位会长可是十分尊崇和好奇的。 两位会长平时很少见人,颇有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之感。 甚至隐隐有传闻,说那两位早已是半仙之体。 谁能想到那传说中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两位会长,是这么跳脱的性子。 叶听风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陆小红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神神叨叨又十分吵闹。 李不平一脸三观破碎,神游天外的模样。 相比之下,陆驿就有一点太如鱼得水了。 看神色几乎称得上一句享受。 只是这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嚎得此起彼伏。 越喊到后面,越扯着嗓子,实在是难听极了。 陆驿终于也受不了这呕哑嘲哳难为听的锯烂木头的动静。 然而他才心神一动,刚想做出那个噤声的手势。 那两个看似闭着眼睛嚎哭的会长,却立刻就心领神会的止住了神。 开玩笑,自古以来,陆大人都是很嫌烦的。 要是真把陆大人惹恼了, 在座有一算一, 谁不高低得挨两个大逼斗?! 李不平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 原来会长,不光是在神技造化上面,比大家强悍不少。 就连在做狗方面,也比普通的公会成员,要厉害多了啊。 第65章 老树孩子热炕头 陆驿一个眼刀过去。 那两个哭的矫揉造作的人,就立刻止住了哭声。 非常的有眼力劲儿。 陆驿终于把手里的茶放下,慢悠悠的开口道。 “行了,哭什么呢?” “陆爷我,这不是,退休上岸,在阳间过上老树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了吗?” 沙沙…… 沉寂已久的万华清净神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激动的摩挲了一下枝条。 原本靠着树站着的陆小红,非常惊异的一抬头。 她都快忘记这棵树会动了。 毕竟平日万华清净神树,除了会让鬼觉得尸体暖暖的之外, 大多数时候,看起来还是像一棵普通的树的。 没想到陆驿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竟然让那两个好不容易闭上嘴的访客,又猛的朝着万华清净神树的方向扑了过去, 把树下的陆小红又吓了一跳。 内裤漏电就去换! 有癫痫就去治! 搁这一惊一乍的! 干什么呢! 吓唬鬼呢! 陆小红都有些恼了。 那两位扑克军团的会长则又情真意切的搂着一棵树哭了起来。 “天呐!万华!你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陆大人!” “你在陆大人这里过得好就好!” 陆驿被他们两个对万华清净神树的简称,给难听得一激灵。 “够了!不要给他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陆驿怒斥一声。 吓得那两个抱着树哭的傻子,立马把哭声咽了下去。 收势太猛。 甚至还被噎的打了一个嗝。 沙沙…… 万华清净神树显然是陆驿的无脑拥趸。 陆驿说什么就是什么。 立刻又摩挲了一下枝条表示认同。 那两个被陆驿吓得开始打嗝的访客,心里是敢怒不敢言。 只敢在心里寻思, 死灵树这个名字,到底是比万华,好听到哪里去了??? 陆驿也懒得跟他们纠缠这个关于万华清净神树的称呼。 他只是坦然自若的随口起了另一个话题。 “行了。” “你俩怎么也在人间?” “来出差吗?” 会长怀特张了张嘴。 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说, “回陆大人的话,是的,我们两个出公差呀。” 这话倒也没错,他俩确实是来出公差的。 只是这公差时间有些长罢了。 两人的对话实在是有一些不太适合李不平和叶听风听见。 会长怀特使了个眼色给李不平。 李不平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当然看懂了。 于是李不平立刻起身告辞,顺便还拉了一把叶听风。 叶听风虽然对于人类社会的许多规则都嗤之以鼻, 但是她并不真的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相反,她其实有非常卓越的,对于气氛的天然敏感。 早就坐立不安的叶听风也立刻跟着李不平一道告辞了。 等李不平和叶听风都离开了院子之后,陆小红左右看看,正在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回避一下。 就在这时,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那两位神秘访客,对着陆驿,又一次扑通一声跪下来。 “陆大人您的记忆被您自己封起来了,这话我们不敢说。” “实不相瞒,这次新手大乱斗的副本,就是我们和马戏团的会长联手做的。” “目的就是想让您尽快恢复记忆,回来主持大局。” “以您的雄才大略,才思敏捷,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会长怀特还在见缝插针的拍马屁。 报菜名似的夸了陆驿一大堆,然后才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总之,以陆大人的聪明才智,您应该已经发现了您的记忆中有一些缺失。” “有一些部分被刻意淡化了,有一些内容则完全被洗掉了。” “但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您立刻解封这些记忆。” “我们也不敢轻易来访,怕乱了您的计划。” “只能通过副本,让您逐渐自己回忆起来。” “毕竟您记忆中的封印,” “是您自己下的呀!” 第66章 好好卖白菜 叶听风和李不平从陆家的丧葬用品店里出来之后,两个人站在马路边,无声的交汇了一下眼神。 还是李不平率先开口,对叶听风说, “我送你。” 叶听风心领神会,知道他多半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正好自己也有些问题想要求证。 于是也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说好。 李不平开的是一辆十几万的大众。 黑色的外壳已经有了一些磨损的痕迹,整辆车看起来就像李不平本人一样,非常的平凡普通。 丢在马路上就找不到了。 两人坐上车,李不平也没急着发动车子。 还是叶听风主动先开了口说, “刚才里面那两个人真的是你们会长吗?” 这口气倒是一点儿揶揄都没有,真不是在嘲笑对方的会长性格跳脱。 相反的,叶听风的语气非常认真。 因为刚才那两位实在是太明显了。 但凡是,对中国古代神话系统,稍微有一点认知,就能认得出来, 那就是黑白无常啊! 李不平沉默的点点头。 整个车里一时又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李不平才再次开口,他问叶听风道, “你见过你们会长吗?” 叶听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心里都对这个答案有一些猜测。 但是因为现在没有人明确见过,所以也无法确认。 叶听风叹了口气说, “我还以为抱着找队友的心态。认识了陆驿 ,如果对方不愿意和我做队友,那我自降辈分,做他的徒弟。也算是豁达了。” “但如今一看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倒显得我之前自以为是了。” 李不平却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喃喃低语道, “陆驿……” 李不平沉吟了一下, “他姓陆啊。”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废话,但是在这个语境下,却似乎饶有深意。 这句话说完,车里的气氛又一次僵住了。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叶听风率先沉不住气,开了口。 “你怀疑他是……?” 李不平想了想,最后却摇了摇头,说, “你看到我们会长刚才的反应了。” “如果你和我一样猜陆驿就是陆判的话,” “那我觉得我们猜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一些。” “如果地府的规则真的如同民间传说一般,” “那陆判的官阶确实是高于黑白无常的。” “但是也没有高到,黑白无常会从五米开外,滑跪过去,抱住陆盼的大腿,大哭起来吧?” 叶听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不平说的有道理。 看刚才黑白无常的反应,只怕陆驿的身份比她刚刚在心里暗自猜测的“陆判”这个身份,还要再高许多。 但转念一想,叶听风又无所谓起来。 管他呢。 反正现在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最多就是为自己抱不上这样的大腿而略微遗憾一下罢了。 他们高层的事情就让他们高层去操心,自己一个卖白菜的就好好卖白菜就是了。 . 而与此同时,陆驿家的大白菜,却大吃一惊。 这两个看起来疯疯癫癫,一惊一乍的访客,一开始说是扑克军团的会长,就已经让陆小红有些咋舌。 来头这么大啊?! 而现在,光天化日的! 他们居然很认真的和陆小红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黑白无常?! 陆小红呆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从嘴里发出一句, “哈?” 第67章 事情稍微有些出入 “是的,我们就是黑白无常。” 会长怀特说着,就摇身一变,显露出真身来。 只见白无常,身着象征纯净与光明的白衣,手持“哭丧棒”,实则蕴含引导与教化之力,引领着顺应自然规律、心怀善念的亡灵,穿越幽暗,迈向新生的彼岸。 “我代表着阴中之阳,是死亡中孕育生机的希望之光。” 在一旁的布莱克,也随即跟着一变。 黑无常,黑衣如墨,头戴高帽,手持锁魂链,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是在执行天地间最为公正的法则,拘捕那些扰乱秩序、抗拒轮回的恶灵。 “我代表着阳中之阴,是光明中不可或缺的警示与约束,确保万物各安其位,不生不灭,循环不息。” . 从前,在繁华与宁静交织的福州城,住着两位青年,谢必安与范无救。 他们自幼相识,情同手足。 谢必安,性情温和,身形颀长,面如冠玉,总是带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而范无救,身材矮小粗壮,皮肤略黑,性格刚毅,刚正不阿,却也不失细腻。 某年盛夏,两人相约出游,行至一座古朴的石桥下乘凉。 突然间,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谢必安见状,连忙对范无救说:“兄弟,你在这桥下稍等片刻,我回去取伞来接你。” 说罢,便匆匆跑回家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雨势比预想中还要猛烈,山洪暴发,河水迅速上涨。 范无救起初并未在意,但随着水位不断上升,他发现自己已被困在桥洞中,无法脱身。 他焦急地等待着谢必安的到来,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不见人影。 最终,无情的洪水吞噬了他,范无救不幸遇难。 当谢必安带着伞匆匆赶回时,只见汹涌的河水已将石桥淹没,他心爱的兄弟已不见踪影。 悲痛欲绝的谢必安在桥边徘徊许久,最终决定以死殉义。 他将自己悬挂在桥柱之上,上吊而死。 原本就瘦高的身形,在上吊之后,脖颈被拉得更长。 尸体就这么悬挂在桥边,随风飘荡。 . 在传说中,在两人死后,故事是这样的…… 两人的忠贞与深情感动了天地,他们的魂魄被阎王召至幽冥界。 阎王见二人情义深重,又念及他们在人间时虽无大功,却也未曾作恶,便赐予他们新的使命——成为幽冥界的黑白无常。 专门负责引领亡灵,维持阴阳两界的秩序。 白无常谢必安,以其温暖的笑容和慈悲的心肠,成为了善魂的引路人。 他手持哭丧棒,却从不轻易使用,更多的是用言语和行动感化那些迷茫的亡灵,引导他们放下执念,安心前往彼岸。 而黑无常范无救,则在经历了生前的磨难后,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重生。 他变得更加严肃而公正,手持锁魂链,专门拘捕那些作恶多端、逃避轮回的恶鬼。 白无常的笑容和“一见生财”的官帽象征着对善良之人的庇佑和祝福;而黑无常的严肃和“天下太平”的官帽则代表着对罪恶的严惩和正义的伸张。他们共同维护着阴阳两界的秩序与平衡,引导着亡灵走向应有的归宿。 . 然而在我们的故事里,事情稍微有些出入。 只见奈何桥旁,孟四娘正熬着她那一大锅汤,对着路过的游魂反复说着同样的两句句话。 “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有些前尘往事,就忘了吧。” 有的游魂十分潇洒,哈哈一笑,道, “多谢大姐的汤!” 端过碗来仰头喝干,然后礼貌的把碗还给孟四娘,作一个揖,就仰天大笑,转身过桥。 身形很快隐入地府终年不散的大雾里去。 有的游魂却十分惧怕,大哭着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了。 不肯接过孟四娘手里的汤,仿佛只要不肯喝下孟婆汤,那今生的记忆就会伴随着自己,轮回转世再回到人间去。 他们满以为会有地府衙役押着自己去喝那传说中的孟婆汤。 传说中,孟婆汤可以让那些即将转世投胎的亡灵忘却前生的记忆,从而能够无牵无挂地进入下一个轮回。 但是出乎那些不愿意忘记今生记忆的亡灵的意料。 孟四娘并不强求。 她就如同生前一样,大多数时候,是朴素勤劳的,又沉默寡言的。 那些亡灵尝试着绕过孟四娘,直接跨上奈何桥。 孟四娘也视若无睹,并不阻拦。 旁边也没有冒出什么青面獠牙的鬼差来押解自己。 于是自认为逃过一劫的王林们就桃叶似的穿上了奈何桥。往浓雾的深处狂奔而去。 他们自以为逃过了地府对于轮回记忆的侵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孟四娘手里的汤其实没有任何功效,正如孟四娘口中所说这个汤真的只是让亡灵们暖暖身子而已。 地府对于轮回的记忆清洗怎么可能只用一碗传说中的孟婆汤来完成呢? 事实上在亡灵们踏上奈何桥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眼神就已经开始涣散了。 对于今生死前的记忆,早就一步一步踏进地府的深处时。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忘却。 至于为什么不管是阳间传说还是亡灵下意识的反应,都认为孟婆汤才是清洗记忆的关键呢? 自然是地府有意为之。 如果大家都知道踏上奈何桥,是失去生前记忆的关键, 那么这些亡灵就不是哭着喊着不肯喝汤,而是哭着喊着不肯上桥了。 现在这些往生者的灵魂都误以为关键在孟婆汤上。 那他们就会把关注点都放在孟四娘手里的汤。 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真正能洗去记忆的奈何桥上跑了。 殊不知孟四娘的汤就只是障眼法。 而今天的奈河桥头有一些吵闹。 只见两个男人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白色的书生袍,瘦瘦高高的,舌头落在外边。脖子上有青紫的痕迹,一看就是吊死鬼。 另一个黑黑壮壮,个子不高,脸色泛着青紫,皮肤泡的肤肤囊囊的。 一看就是淹死鬼。 那个穿着黑衣服的淹死鬼。嘴里止不住的埋怨道, “你有毛病啊?!” “我是被洪水冲走的,你跟着寻什么死啊?下来凑什么热闹?”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瘦瘦高高的吊死鬼则一点儿也不肯相让,振振有词的说, “我哪里知道?!”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等我,所以才淹死的呢!” “那我心里多愧疚啊!” “不过就是回来的路上被绊了一下手脚,居然害我的好兄弟惨死。” “那我不得自杀谢罪啊!” 那个穿黑衣服的矮矮壮壮的淹死鬼,简直暴跳如雷,说, “你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呀?” “我怎么可能因为等你而淹死?” “你是没见过山洪是不是?” “山洪爆发我哪里来得及跑啊?” “再说了,就算我是真的因为等你而死,” “那你不得留在阳间照顾我的老母亲吗?” “你还跟着下来,一起死,现在好了,两家孤老,你说怎么办。” 穿白衣服的吊死鬼。自己也觉得有些理亏。 确实是一时没考虑清楚,悲伤愧疚之下,就上吊自尽了,纯粹是因为承受不住好兄弟因为自己惨死这样子的打击。 一时没想开罢了。 他羞红了面皮,说, “那我又不知道的咯……” “那我父母和你父母好歹还能互相扶持一下喽……” 就在两人吵吵闹闹的,抵达了孟四娘的面前的时候, 就听见孟四娘面前的男人,问孟四娘,你还记得吗? 孟思娘说,早就忘了。 那位大人背对着谢范二人,他俩并没有看到那位大人的表情。 听到身后的吵闹声,那位大人回过头来发现这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一瘦一壮的两个人拌着嘴。 画面着实有趣。 谢必安和范无救这才发现这位大人,面容俊秀,实在是年轻得很。 那位大人看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板起一张俊秀的面庞来。 “尔等何人?怎在此处喧闹?” 第68章 赐名无常 那位年轻的大人对着谢必安和范无救板起面来,问, “尔等何人?怎的在此喧闹?” 谢范二人虽然不认识面前的人,但是看他之前和传说中的孟婆聊天的神态十分熟稔。 就在心里猜测这约摸也是一位地府的官差大人。 自古以来名将官就会怵三分。 于是两人对着这位年轻的大人拱了拱手,说, “我俩生前便是挚交好友,情深义重,无奈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竟双双英年早逝,魂魄得以穿越阴阳界,来到了这幽冥地府……” 两人如此这般的,把生前的故事,和死去的原因,同那位年轻的大人一一细数道来。 谢必安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温和而略带哀愁,讲述着他们如何在人间相识相知,共同经历了多少风雨,彼此间的友情如何深厚如同兄弟。 接着,范无救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沉痛与不甘。他讲述了自己与谢必安如何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失去了生命。 那位大人在转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称得上一句冷峻。 然而听完了两人的故事,却似乎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你二人的故事,确实颇有意味。生死轮回,本是天道循环,但你们之间的情谊,却超越了生死,实属难得。既然你们已至此地……” 听到这里,谢范二人还以为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也是一位鬼差,被自己二人的故事打动,准备为自己去阎王殿前伸冤。 却没想到,这位看似文雅俊秀的大人,豪气万千,下半句话简直出乎意料。 “那就由陆爷我说了算了!” 陆爷,也就是陆驿,话音未落,空气中仿佛都弥漫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豪爽。 他手中的判官笔轻轻一挥,仿佛能勾勒出命运的轨迹。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谢必安与范无救两人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与难以置信。 “你二人倒是有点意思。” “就留在我地府做官差吧。” “你二人可愿意?” 要知那谢必安和范无救,本就是书院的同窗,后来才成为了好友。 在那个时代,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便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以求功名利禄,光宗耀祖。 而今,他们甚至都没有参加过科举,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直接获得了官差的编制 两人哪有什么不愿意的,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多谢陆大人赏识,我二人愿意留在地府,为陆爷效力,为地府尽忠!”谢必安与范无救异口同声地答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那位大人自然就是陆驿。 陆驿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目光落在两人略显简朴的着装上,心中有了计较。他大手一挥,慷慨地说道, “既已是我地府官差,自当有所不同。” “来人,取我地府官服两套,赐予谢必安、范无救二人!” 随着陆驿一声令下,很快便有鬼差将两套崭新的官服呈了上来。 那官服一黑一白,都绣着金色的地府图腾,威严而不失庄重。 谢必安与范无救接过官服,全然没有想到今日一朝生死,居然获得了生前想都不敢想的造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荣耀感。 陆驿继续说道, “你们两人穿的衣服一黑一白,长相也风格迥异。那以后你们就并称为黑白无常吧。” 只是这位大人似乎有一些记性不好,他指着谢必安,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谢必安叫什么。 直接就大手一挥赐他了一个新名字。 “以后你就叫白无常。象征着你将如同白昼之光,照亮幽冥之路,引导迷途之魂。” “我赐你哭丧棒。” “这根棒子具有特殊的力量,可以将灵体敲醒或打晕。” 然后这位大人又指着范无救说, “那以后你就叫小黑了。” “至于你嘛,既然白无常已定,你便称为黑无常吧,与白无常相辅相成,共守阴阳平衡” “黑无常,我赐你勾魂锁。” “锁上不仅装饰着精致的弯尖钩与锋利的钩爪,更蕴含着强大的灵力,能够轻易穿透琵琶骨,将游荡在人间的鬼魂稳稳锁住,带往他们应有的归宿。” “你二人,一白一黑,一阴一阳,将共同承担起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的重任。” “确保阴阳两界秩序井然,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轮回,生生不息。” 谢必安与范无救闻言,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敬畏.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共声道, “多谢陆大人赐名赐宝,我二人定当不负所望!” “我们兄弟二人,阳寿已尽,如今在幽冥地府,承蒙陆大人厚爱,如同再造。” “请受我二人再拜。” 两人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陆驿坦然受之。 区区两个鬼差磕头罢了,陆驿当然受得起。 第69章 天下大同 谢必安和范无救当上黑白无常之后,十分珍惜这一场死后才来的造化。 心中满是对这份死后差事的感激与珍惜。 两人感恩之余,心里仍然忍不住疑惑。 陆大人,那个在奈何桥畔,以莫测高深之姿赐予他们新生与使命的神秘人物,仿佛是地府深处的一抹迷雾,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出于一种官场礼仪,谢范二人倒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到处去问。 谢必安与范无救虽心怀敬畏,却也难掩好奇。 他们尝试着在与其他鬼差的日常交流中,以不经意的口吻探询陆大人的真实身份。 但遗憾的是,这些同僚们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隔,对陆大人的了解仅限于其高高在上的地位与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只知道他官阶,或者说在地府的地位很高。 却无人知晓,陆大人的具体官职为何。 大家平日里看见的陆大人,日常不过处理一些寻常判官的事务。 但是陆大人在地府地位,明显超然不同。 哪怕是十殿阎王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陆大人。 于是黑白无常打算私底下偷偷去问那奈何桥边的孟四娘。 因为在谢范二人初次见到陆大人的时候,他明显正在同孟四娘攀谈。 孟四娘,作为奈何桥上的引路人,不仅知晓众多往生者的故事,更与地府中的诸多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她能成为解开陆大人身份之谜的关键。 然而,他们的这一决定,并未逃过地府中其他鬼差的耳目。 这些鬼差或是出于嫉妒,或是觉得此举多余,纷纷在背后议论纷纷,对谢范二人的行为投以轻蔑与嘲笑。 他们认为,谢必安与范无救不过是想借着那一面之缘的“恩情”,硬生生地攀附上陆大人这根高枝,以此在地府中谋取更多的好处与地位。 因为孟四娘是出了名的什么也不记得。 她来来回回,只会车轱辘话的,问人要不要喝汤。 想来也是已经过了奈何桥的亡魂。 这天在当差的间隙,天生一副笑模样的谢必安,找了个由头往奈何桥边去了。 他笑眯眯的问孟四娘, “孟姐姐,你在奈何桥边多少年了?” 孟四娘却置若罔闻,只是问, “喝碗汤吗?” 谢必安也依然笑眯眯的接话茬道, “孟姐姐,你这汤到底有什么用啊?” 孟四娘端着汤,神情呆滞的说, “喝碗汤暖暖身子啊。” 谢必安又问, “孟四娘,你在这里觉得冷吗?” 孟四娘又回到了上一句话, “喝碗汤啊。” 谢必安硬着头皮继续问, “孟四娘,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孟四娘依然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讷讷的说, “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 谢必安使出浑身解数来搭话,但是孟四娘却连眼神都没有落在谢必安身上。 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那两句不变的话。 这两句话谢必安已经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了,最后实在是失去了攀谈的耐心。 直接问出了这一趟的关键问题, “孟四娘,你认识陆大人吗?”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重复那两句对白的孟四娘却突如其来的沉默了一下。 谢必安眼前一亮,知道估计会有其他的内容了。 . 今天,奈何桥边孟婆汤的铺子,打了烊。 . “我本是饥荒受灾的灾民。” “家里原本上有公婆,下有三个孩子。”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温饱。” “但是大旱三年,家里地里,村里,山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已经被人吃完了。” “眼看着公婆相继饿死,但我们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家里还有一点薄田,也不敢轻易的逃难,生怕逃走了,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只能做流民。”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啊。” “仗才刚刚打完,我们这些蝼蚁一般卑贱,挣扎求生,苦苦经营,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就遭受了这样的祸事。” “后来家里实在饿的受不住了。” “眼看着隔壁邻居老张家把饿死的孩子给煮了,好歹给家里其他人又续了几天命。” “于是我家那口子也生了歹心。” “他趁我昏睡的时候,把我最小的孩子给煮了。” “我心里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就在那锅汤里下了老鼠药。” “把一家子全都给毒死了。” “我自己也喝了那碗汤,” “就坐那儿等死的时候,陆大人来敲我们家的门,” “说朝廷的赈灾粮到了。” “我当时心里太痛了。” “只恨老天不公。” “只恨朝廷的赈灾粮,来的晚了一天。” “只恨自己命苦。” “当时发了疯的,只想多毒死一个,就算填了心里的恨,来慰藉全家人的在天之灵。” “我差点就让陆大人也喝了那一碗有毒的汤,” “还好最后没成。” “然后我就毒发身亡,死在了陆大人怀里。” 孟四娘笑了笑,还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就是一个村妇。从未见过什么俊秀的郎君。” “所以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当时死不瞑目的时候,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陆大人眼里的愧疚,迷茫和痛苦。” “我听说过这样的读书人。” “他们读书考取功名,就是真的想要为百姓做事。” “我在戏文里见过的。” “他们说的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什么天下大同。” “但是后半句我听懂了。” “说要让百姓,仓有余粮。” “只可惜,我活着的时候没有看到。” “我死后在黄泉路上徘徊了很久,但是似乎也没有很久,陆大人居然也死了。” “他就如同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年轻。” “只是我见到的陆大人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那一个人身上有很重的雾气,隐隐绰绰的,我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黄泉路上的陆大人,神色同人世间完全不同。” . 十八岁的陆驿,正站在黄泉路上发脾气。 “什么人间!一点也不好玩!” “人间的皇帝!连断案都不会!真是个糊涂皇帝!” 第70章 人间好玩吗? 陆驿满心愤恨,一头撞在了大殿的金阶上,然后剧痛袭来,天旋地转。 再睁眼的时候,陆驿已经身在地府里了。 其实如果有人死过,就会知道这其实并不合规矩。 照理来说,人死之后,自然会有鬼差来接。 再由鬼差接应,带到地府里。 哪有陆驿这样,直接眼睛一闭一睁,就直接从人间到了地府的。 而陆驿本人,在周身浸泡到地府经年不散的大雾中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在去人世间之前的记忆。 就在陆驿恢复记忆,理清思路,站在桥边缓神的时候, 他身边的浓雾缓缓的凝聚成了人形。 那个浓雾人形,就停在陆驿身边,等着陆驿消化先前的记忆。 良久之后,浓雾人形才开口问道, “人间好玩吗?” 嗓音低沉,带着一些纵容的笑意。 像是夕阳西下,父母笑眯眯的问自家那和朋友出门撒欢儿了一整天的孩子,玩得高兴吗? 陆驿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自然知道自己身边是谁。 但陆驿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原本是那天地间最无拘无束的存在,却因为一时好奇人类的处境,就入了一世轮回, 竟然平白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陆驿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去,只能自己和自己生气。 于是更气了! 听到浓雾人形的问题,陆驿大声回答道, “人间一点也不好玩!” “气死我了!” 那浓雾人形通过镜花水月,一直盯着陆驿在人世间的遭遇,自然知道陆驿在人世间经历了什么。 看陆驿这副小孩子发脾气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于是低低的笑了两声。 又在陆驿横扫过来的,刀子似的眼神的威胁下,迅速收起了笑意。 “咳咳……” “那人间不好玩,以后就不去了。” 陆驿狠狠的点头,说道, “不去了!人间的皇帝!就是糊涂鬼!” “就这样还当皇帝呢!” “连断案都不会!” 浓雾人形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认可道, “对,不会断案,是糊涂皇帝。” “不如我们陆驿。” “我们陆驿最会断案了。” 陆驿又恶狠狠的点点头, “没错!” “还是地府好玩,可以判案!”、 浓雾人形又说, “不过呢,去这么一趟,也有好处。” “起码让我们陆驿知道了,什么是好官,什么是好皇帝。” 陆驿抬头看看浓雾人形,唔了一声,其实并不太明白牠的未尽之意。 浓雾人形也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另起了一个话题, “陆驿,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光秃秃的,我们在这弄点什么地形呢?” 陆驿回了地府,就跟回了家一样。明明在人间也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但是此时此刻却又恢复了一些孩子心性。 被人一哄就思路跟着走了。 看着地府光秃秃的模样,陆驿也起了兴致。 陆驿信手一指, “这里!挖一条河!” 于是地府有了黄泉。 泉水不知其所起,滚滚而来,又不知往何处去,滔滔而去。 陆驿看着黄泉水奔涌着,把浓雾中的地府一分为二,通行不便,就又一指, “河上再造一座桥吧!” 于是奈何桥拔地而起。 黄泉水从桥下奔涌,游魂自桥上通行。 陆驿打量着眼前地府的景象。 黄泉水阴寒无比,很快氤氲而起的雾气,就让视线更为模糊了。 陆驿搓搓胳膊,说, “地府里真是冷啊,要是在路上有碗热汤就好了。” 就在陆驿环顾四周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孟四娘。 陆驿顿时眼前一亮,噔噔噔的跑到孟四娘面前,说道, “你,我记得你!在淮南赈灾的时候见过你。” 陆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后来查清了,你家这事儿,确实是惨。” “我要是路上加急一点,早来一点,也许你家还不至于如此。” 陆驿有些愧疚的捏捏自己的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奈何桥的位置,问道, “你愿意在这里卖汤吗?” “地府实在太冷了,那些游魂恐怕遭受不住。” 孟四娘虽然死了,但是还是有些意识尚存的。 她看着陆驿,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好。” “大人,要喝碗汤吗?” “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 其实孟四娘知道的。 地府的游魂虽然会觉得冷,但是对魂体无碍。 毕竟大家都已经死了啊。 陆驿只是想给自己一份差事,想要弥补一下在人世间没有来得及救下自己的缺憾而已。 孟四娘心领了这份好意。 虽然很痛苦,但是她依然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那些和家人们一起度过的,辛苦却温馨的日子,那些尖锐的痛苦让她有一种活着的错觉。 如果投胎,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关系的,让孩子们都去投胎吧。 她来记得就好了。 . 什么?! 陆小红听完这个故事,震惊得用手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好像抱上了某个很粗壮的大腿。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大腿好像粗壮得有一些超出她的想象。 从最开始的时候,陆小红只是以为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鬼修。 到后来隐隐约约的从话里能听出来。 陆爹好像在地府当过差。 但是当时的陆小红,也就只敢猜到,陆爹曾经是一个鬼差。 陆小红先前,最多也只是,和李不平原先的猜测一样,通过陆这个姓氏,联想到了某一位,很有名的判官身上。 尤其是陆驿,在整个游魂清扫的直播系统里,都算出了名的喜欢cosy包青天。 但是今天这个故事越听越不对劲。 黑白无常已经位列十大阴差之中了。 哪怕就陆小红先前的了解,知道这个官职其实并不算太高。 但是从黑白无常进门就滑跪,抱着陆驿的大腿哭开始, 整个事情就完全超乎了陆小红原先的想象。 更别说在黑白无常叙述的故事里,陆驿是在路上偶遇之后,随手一挥就能直接给他俩赐予官职。 陆小红对古代的官员制度并不算特别了解。 但是也知道,哪怕是当朝宰相,恐怕也没有在大街上拉着两个人,就直接给对方赏一个官差当当的道理。 而在树枝上面,树叶掩盖下,偷偷听故事的小青,关注点则完全跑偏。 原来不光有小红和小青,还有小黑和小白呀。 嘿嘿。 第1章 村正张全 明朝初期,那段历史的车轮缓缓碾过战乱的尘埃,中原大地笼罩在一片不安与动荡之中。 元朝虽已覆灭,但其残余势力如同蛰伏的野火,不时在各地燃起战火,与新兴的汉人起义军时常在各地发生小规模冲突。 战争的阴霾长久不散,烽烟四起,村落废弃,田地荒芜,百姓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与饥饿之中,流离失所成了常态。 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灰蒙蒙的,雨水夹杂着血与泪,洗净了战场却又带不走人们心中的阴霾。 田野间,昔日肥沃的土地上布满了战乱的痕迹,残破的盔甲、丢弃的武器以及散落的粮袋,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村与村之间,原本热闹非凡的市集如今只余断壁残垣,偶尔能见到一两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废墟间游荡,寻找着食物。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双牛村——一个位于中原腹地、本应宁静祥和的小村庄,也未能幸免于难。 村口的老槐树下,平日里孩童嬉戏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逃难者。 他们或扶老携幼,或踽踽独行,眼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其中,有一队尤为引人注目的身影——一位年轻的寡妇,面容憔悴却坚韧不拔,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手里紧紧牵着四个孩子。 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才两三岁,连走路都走不稳。 四个孩子衣着破旧,但眼中却闪烁着对母亲深深的依赖与信任。 他们的步伐虽显蹒跚,但每一步都透露着不屈与希望,仿佛是在这乱世中寻找着属于他们的避风港。 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都在为生存挣扎。 若是身强体壮的流民,或许还会让人心生提防。 但是这孤儿寡母的,村民们见状,无不心生怜悯。 . 在双牛村,那棵枝繁叶茂、见证着无数岁月更迭的老槐树下,村正——一位面容布满皱纹却眼神深邃明亮的长者,缓缓走出村中的老宅,召集村民们前来聚集。 他身姿虽略显佝偻,但步伐稳健,每一步都透露出岁月沉淀的沉稳与权威。 夕阳的余晖透过槐树的枝叶,洒在他的粗布衫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庄重与神圣。 村正张全站在槐树之下,环视着围拢而来的村民们 面容严肃,身形黑瘦干瘪的老村正,站在槐树下,对着被自己召集过来的村民,深深的抽了一口旱烟。 过了许久,村正张全,才站在一张垫高了的木桌上,对村民扬声道, “大家静一静!” 待村民们都安静下来之后,双牛村的村正,紧紧皱着眉头。 眉间那道愁苦的皱纹,在经年累月的累积下,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最近村里附近来了好多逃难来的人。” “这些流民也是苦命人,但是现在这个光景,也不知道我们村里能太平多久。” “我作为双牛村的村正,也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少不得多嘴几句。” “家里有娃娃的,最近看紧一些。” “世道乱,人心也易变,咱们得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家里有余粮的,要是心善,给口吃的,救人一命,倒也不是不行。” “但我也要提醒大家,咱们在行善的同时,必须保持警惕。” “只是万事要小心,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咱们不能露富,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村正张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远处就有三三两两的流民正在歇息。 张大爷这话也是在提醒他们, 若是想要一口救命的吃食,那双牛村或许不会见死不救, 但若是生了别的心思,那双牛村也不会容外乡人在祖祖辈辈的地界上放肆。 . 夕阳如血,余晖无力地洒在张家那斑驳的土墙上,给这贫困的村落平添了几分苍凉。 那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寡妇李氏,跪在尘土飞扬的院落外,四个孩子紧紧依偎在她身旁,最小的那个还挂着泪痕,眼神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母亲深深的依赖。 他们的衣物破旧不堪,小脸上写满了旅途的艰辛与疲惫。 李氏的声音因长时间的哭泣而显得沙哑,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内心翻涌的绝望与无助。 “村正,求求你了,你就收留这个孩子吧。” “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一个人真的养不活四个娃娃。” 她抬头望向张家紧闭的大门,李氏干瘦的面容上流下眼泪来, “要不是实在养活不起,哪个当娘的肯舍弃自己的亲骨肉呢?” “孩子他爹上了战场就没有再回来。” “只留下了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乱世中艰难求生。” “我们那个小村子,也被蒙古人占了,一把火把屋子和田里的粮食都烧了。” “红巾军倒是又打回来了,但是蒙古人时不时的还会来骚扰,我们实在是怕了,只能往南逃。” “这才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李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也知道现在这样的世道,大家都不好过。” “我也没脸把吃白食的孩子送出去,小的孩子还年幼,连走路都踉踉跄跄,更别说帮忙干活了。” “他们确实是个拖累,我这个当娘的,我自己再苦再累,也会把他们带走,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说到这里,李氏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紧紧握住大郎的手,仿佛是在给他力量,也是在给自己勇气。 “但是我家大郎,他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他能挑水、能劈柴,还能帮着照看弟妹,家里的大部分重活他都能搭把手。他愿意用自己的双手,为家里挣一口饭吃,也为张家出一份力。” “求求村正大人,就把他收下吧,就且当买了头毛驴干活。” “我们前几日才辗转来到这里。到了这里,打听到张家是村里出了名的善心人家,乐善好施,我才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厚着脸皮来求您。” “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求求你了,村正大人,给条活路吧。” “哪怕我在逃难路上死了,也不能拖累孩子。” “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只求能在这个乱世中,有一个可以让我把孩子托付下来,让孩子可以落脚的地方。” 说到这里,李氏的声音哽咽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泥土的尘埃溅起,呜呜咽咽的哭声闷闷的传来。 “求求你了,村正,给孩子一条活路吧。” 第2章 双牛村 “求求你了,村正大人,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收下我家大郎吧。他是个懂事的孩子,能吃苦,能干活,只要有一口饭吃,他就能帮着张家干活。” 李氏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哀求与期盼。 她的双眼红肿,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能活一个是一个吧,我求求您了。” 她再次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对孩子未来的最后寄托。 张家低矮的院墙内,气氛异常沉重。 李氏和四个孩子的哭声,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尤其是张大娘,她本就是个心地善良、极易动容的人,此刻更是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张大娘喃喃自语,她的双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显得格外焦虑与不安。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每一口粮食都来之不易,每一个家庭都在为生存而挣扎。 但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无法狠心拒绝。 几个孩子中,除了大郎紧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显得异常坚强之外,其他的孩子都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本能地感受到母亲的痛苦与无助,于是也跟着大哭起来,那哭声稚嫩而凄厉,让人听了更加揪心。 张家的大门缓缓打开,村正那张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脸庞出现在门口。 他沉默片刻,最终长叹一声,走上前来,将李氏和孩子们一一扶起。 李氏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孩子们,特别是那个年纪稍长,已经能够看出坚毅神色的大郎。 大郎的眼神里既有对未知未来的忐忑,也有想要为家庭分担的坚决。 “村正爷爷,我能干活的!”大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坚定,他挺直了瘦弱的身躯。 “我吃的很少!”他紧接着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在这个粮食比金子还珍贵的年代,减少自己的口粮需求,就是减轻家庭的负担,也是增加自己被收留的可能性。 “我……我还会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做饭、砍柴、种地,什么活我都能干!”大郎的眼眶微微泛红,但他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李氏站在一旁,看着大郎如此懂事,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欣慰于大郎的成长和担当,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如此沉重的压力。 昨天晚上李氏和大郎说了很久的话。 大郎知道,现在逃难的路上,实在是口粮不够了,沿途若是能遇到好人家,李氏会求求人家留下一个孩子。 他们一家五口,仅凭微薄的口粮,很难都存活下来。 因此,她决定放手一搏,沿途寻找好人家,希望能为孩子们找到一条生路。 不是不心疼孩子,而是太心疼孩子。 若是几个孩子都跟着李氏一块儿逃难,只怕最后是母子五人一道饿死在路上的结局。 而若是能将孩子托付给像张全这样善良的人家,至少能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最终,还是村正张全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走出屋子,来到院墙前,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氏和孩子们。 “罢了,罢了,都是苦命人的,怎能见死不救?” 他叹了口气, “张家虽然不富裕,但多一张嘴吃饭还是能的。大郎,你就留下来吧,跟着家里的孩子们一起,学些本事,将来也能有个好出路。” “至于其他几个孩子,你要是愿意,我也一道帮你问问村里有没有人家愿意收留。” 李氏闻言,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 “愿意愿意!谢谢村正大人!” “村正大人,您真是我们家的恩人!” “我们母子五人,能在这乱世中遇到您这样的好心人,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双牛村这里轻易打不过来,是再安全不过了!” 她连忙拉着大郎,连连向张全磕头致谢,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大郎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磕了头。 张大娘在一旁看得心疼,连忙上前,一边将李氏和孩子们扶起,一边连连宽慰着, “快起来吧李家妹子,谁家没有个难的时候。” “你身子骨弱,可别跪坏了。” “多一张嘴吃饭,家里是紧巴了些,但大家齐心协力,总能熬过去的。?” “快别哭了,这一路上也吃够了苦头了,别哭坏了身子。” “你看,这不是已经找到了一条生路吗?” . 双牛村的村口槐树下,村民们再次被村正张全聚集起来。 张全也知道大家田头家里都有事要忙,也不赘述,只是三言两语把李氏求人收留孩子的事儿说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我也晓得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谁家要是有余力,那就自己去同李氏商量着。” “只一点,” “不许苛待收留的孩子。” “家里有力气就多养一个,谁家里头若是只是想找个苦力,那别开这个口了。” 李氏带来的几个孩子,年岁都还小,若是在这时候干了太多的苦力活,只怕以后要落下病根儿。 李氏站在村正身后,只觉得自己真是,遇上好人了。 天可怜见的,她本以为自己母子四人,只怕是要折在这颠沛流离的逃难路上了。 谁曾想,能遇上双牛村这样的好地方! 第3章 我能收养吗? 村正张全领头收养了李氏的大儿子,当场改了名字,叫张李。 “你虽然随了我的姓,也可进祠堂受我后人的香火供奉,但是你也别忘了你娘。” 张全拍着大郎的肩膀。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只是战火导致的颠沛流离,让大郎一直也没吃上过什么饱饭,所以身子骨抽得细细长长,肩膀拍起来都硌手。 “要不是你娘在战乱里护着你们,还当机立断,舍了故土带你们逃难出来,这会儿你们也不知道投胎去了哪家了。” “实在是有魄力能担当的女子,在现下这个光景,还能拖着四个孩子逃到这里。” “你以后也不许忘了你娘。” “以后若是成了家,也别忘了奉养你母亲。” “我张家只要没有饿死,就也不会短你一口吃的。” “我作为村正,家里孩子也多,日子总不会多难过的。” “我张家孩子成亲的时候有什么彩礼什么家当,我也都会给你置办。” “左右你也快长大了,以后张家若是农忙啊办事儿啊,你记得回来搭把手就是了。” 村正带了头,做了个榜样出来,给村民们收养立了个一二三的规矩出来: 改姓改名,入祠堂,吃喝成亲不许短缺,还认亲娘,还奉养亲娘。 李氏的大儿子,大郎一听张全还让自己以后奉养自己的亲娘,立刻就红了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是内心情感的翻涌。 大郎,现在该叫张李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当场跪下就给村正磕了好几个响头。 “咚咚咚……”每一个响头都重重的磕在黄色的土地上。 磕的是是他对张全这份无私大爱的感谢,也磕的是自己重获新生的未来。 “村正大人,您的恩情,我张李永生难忘!” 大郎的声音虽带着几分哽咽,却字字清晰,几乎是嗓子里发出的低吼。 他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却这么懂事,完全没有寻常人家里半大小子的那种扭捏和调皮。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有的静默不语,有的眼含热泪。 张全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大郎,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 “好孩子,快起来。咱们张家,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你娘舍命护你周全,你记得她的好,那是应该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村民们也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张李从地上扶起来。 也有些村民见张全带头收养了孩子,自己也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养一个。 然而,当目光落在李氏带来的四个孩子身上时,这份冲动又多了几分犹豫与考量。 李氏带来的四个孩子,除了大郎已经13岁,在村里算是半个劳动力,能干点田里的活计。 其他三个,最大的二姐儿九岁,三郎七岁,最小的小妹才三岁。 若是收养回去,那和大郎又不一样了。 相当于自己要养一口吃白食儿的小娃。 现在村正当众这么说了,也就是不仅吃喝上不能短缺,连以后成亲说媒,置办物件儿, 都得和自己娃儿一碗水端平。 这话说得响亮,却也让村民们心里泛起了嘀咕。 村里这些年风调雨顺,粮食还算充裕,但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一直这样太平无事。 一旦遇到年景不好,粮食成了稀罕物,家里多一张嘴,就意味着多一份负担。 更何况,这孩子长大后还得赡养自己的母亲,这长远来看,岂不是等于帮别人养孩子? 村民们心下里各自计较着,一个个都在衡量利弊,想着自家的日子该怎么过。 因此,尽管眼前的景象十分感人,却并没有第二户人家立刻站出来表示愿意收养。 李氏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本只是想让大儿子有个好去处,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帮人家干点活,有口饭吃,不至于跟着自己挨饿。 大郎懂事得早,知道家里口粮不够,明明自己也没吃饱,却总推说自己不饿,把食物让给弟弟妹妹和母亲。 让李氏每每看着瘦骨嶙峋的孩子都觉得内疚揪心。 这才生了送养的念头。 至于那三个更小的孩子,她从没敢奢望过别人能帮忙抚养。 李氏心里有些被揪着,只能不断劝慰自己。 原本就是只打算让大郎被收养就好,三个更小的孩子只能给人家添乱,不能这样痴心妄想的。 自己的孩子就该自己养的。 既然是自己生的,那养儿育女就是父母的责任,不能轻易推给别人。 此刻,李氏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努力平复着内心的反复波动。 希望和失落来回交替。 她告诉自己,是大郎被张全家收养的好消息让她一时高兴过了头,才会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应该感激张全家的善举,而不是再去奢求更多。 就在场面有些冷下来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少年音突然响起。 “我能收养吗?” 那是陆家六郎家的独子,时年14岁。 他叫陆驿。 第4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家上一代,共育有四子二女。 其中最小的便是陆六郎。 作为家中的幼子,他自幼便被爹娘当宝贝疙瘩一样的养大。 当然了,在农户人家中,这“如珠如宝”的待遇,不过是意味着农活重活可以少干一些,餐桌上的食物能多添几筷子。 但这份偏爱,足以让陆六郎的童年充满温馨与欢笑。 好在陆六郎上头几个哥哥姐姐都比他大不少。 六郎出生的时候,最大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了,自然也不至于嘀咕这么些细枝末节。 因此,陆六郎的成长过程中,少了许多因兄弟姐妹间争宠而产生的摩擦,多的是来自全家的呵护与疼爱。 甚至陆家的大郎还主动提出,要送陆六郎去上学堂。 虽然陆六郎只是学到了启蒙。 但到底也算个上过学,能识字的。 在乡下娃里,也算是少见。 就凭着陆六郎上过学,会背三字经,会写家里人的名字,就算是在乡下择偶上占了大大的优势。 “陆家那个小儿子,就是六郎,不仅人长得英俊,还会识文断字哩!” “上头哥哥姐姐都大了,能帮衬着些。” “老陆家又心疼幺儿,嫁过去日子可再好不过了!” 媒婆们都这样说。 乡下成婚早,陆六郎十五六岁的时候,媒婆就已经来探过陆家爹娘的口风了。 每家的小女娘,都觉得陆六郎在田里干农活歇息的时候,拿着树枝在田埂上划拉几个字的样子,实在是斯文迷人。 当然了,陆六郎本就生得肤白,在山野村夫里头,本就算相貌俊秀的。 陆六郎长大后,娶了村正张全家里的小女儿。 夫妻俩从小青梅竹马,婚后自然情谊甚笃。 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孩儿。 夫妻俩当眼珠子似的看顾着这头一胎,还去镇上找了秀才公给起了个名字。 就叫陆驿。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陆驿出生不到三年的一个春日里,陆六郎就在一次上山砍柴顺便寻觅山珍的时候,遇到了流寇歹人,遭了飞来横祸。 年纪轻轻就横死了。 陆六郎的媳妇原本同夫君感情就很好, 陆六郎的离世,对妻子来说,无疑是天塌地陷般的打击。 她本就因生育而身体虚弱,此刻更是心力交瘁,听闻噩耗的那一刻,直接昏厥了过去。 然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惊悸抽搐。 . 三月春风本应是温柔拂面,带来生机与希望,然而那一年,它却带走了陆家最小的儿子——陆六郎,让这个家庭瞬间笼罩上了无尽的悲伤。 陆六郎的离世,如同春日里突降的寒霜,让人猝不及防,心痛难当。 他的媳妇,那位曾经与陆六郎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的女子,在得知丈夫噩耗后,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她终日缠绵病榻,每日泪眼婆娑的看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 张娘子有心强撑着病弱的身体,但是早先落下的病根儿连着这回的打击一块儿发作起来。 实在是由不得她。 五月底,春日间歇,草长莺飞,麦芽抽条,她也悄然离世,留下了一个尚在蹒跚学步、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陆驿。 陆家父母本就一直格外心疼聪明伶俐的小儿子。 如今眼见得小儿子才成家几年,20岁都不到就年纪轻轻的没了,儿媳一病不起,也紧跟着撒手人寰,老俩口更是伤心难受。 面对着小儿子与儿媳的相继离世,陆家夫妇简直心如刀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几乎将他们击垮。 把陆家另外几个孩子都给急坏了。 他都是陆家的骨肉血亲,血脉相连,情感深厚。看到弟弟弟媳的离世,哪里能不伤心呢? 可是伤心,也得过下去啊。 陆大姐陆二郎只能指着陆驿,劝解宽慰父母。 “陆驿还小,可怜就没了爹娘。” “你们得振作起来,陆驿还指望你们呢。” “他才三岁,只能指望爷爷奶奶了啊!” . 然而村里却隐隐流传起了另一种说法。 “听说那陆六郎,是被他儿子克死的哩。” .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在小溪边洗衣服的时候聊天。 这天,村里出了名爱八卦的李婶儿神秘兮兮的拉着交好的妇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说那陆六郎,是被他儿子克死的哩。” 一旁的刘家儿媳凑过来小声惊呼道, “小六郎?!他不是才三岁吗?真的假的?!” 陆六郎只有陆驿一个儿子,所以村里有时候也把陆驿叫做小六郎。 李婶儿不答话,却反问道, “你看过那孩子没有?” 刘家儿媳有些茫然,回答道, “看过啊,怎么了?不是挺可爱一小孩儿吗?” 李婶儿却神秘兮兮的说, “你不觉得他太好看了吗?而且那乌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人的时候,都看得人害怕。” “我那天去庙里啊,听了一嘴,说是城里大户人家也有这样的,孩子生得太好了,就是菩萨座下的童子。” “平常人受不得这金童叫一声父母,所以年纪轻轻的,都被孩子妨害了去。” 刘家媳妇一听,来劲了,搭话道, “童子命我也听过的!” “听说大多聪明美丽,而且从小多病多灾,命运多坎坷。” “是前世是宫观寺院各路神仙身边的小仙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投胎做了人。” “怪不得呢,确实陆家小六郎开口说话之后没多久,陆六郎就没了。” 另一旁的张全家的小儿媳李芳,却从旁插嘴,大声骂道, “李婶儿,是你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才连个孩子的眼睛都怕吧?” “背后嚼人家舌头根也不嫌臊得慌!” 张全家的小儿媳李芳原本就很喜欢自己的大姑姐。 李芳在没嫁过来张家之前,她就同张娘子关系很好,称得上一句手帕交。 原本嫁到张家,成了自己闺中密友的娘家的儿媳妇,她还觉得庆幸。 左右张家父母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自然好相处。 偏偏她成亲还没两年,竟然听说大姑姐家遭了横祸,家里男人没了。 正觉得可惜呢,就又听说张娘子竟然跟着姑爷陆六郎一道去了。 张全夫妇在家里长吁短叹,为着自己苦命的女儿,偷偷抹了不知道多少回眼泪。 小儿媳李芳本就年纪不大,也是个心肠软的,同张娘子又是打小就要好,想着想着,就也跟着在屋里抹眼泪。 如今李婶儿居然当着她的面开始嚼张娘子的舌根,她哪里忍得了。 “人家六郎年轻轻的没了已经很惨了,你连人家家里的遗孤都要造谣!” “是人吗你?!” “你自己造口业还要拉着别人一道,简直是忒坏!” 李芳骂着骂着,愤愤的把木盆往水里一拍,溅了李婶儿一身的水。 凑的近的刘家儿媳也免不了被波及。 俩人一身狼狈,表情有些尴尬。 背后说是非,说到人家亲戚面前了,确实是惹人烦。 两人也没脸辩驳,只是小声嘀咕着“泼妇”“说说又怎么了”“没得见活着多来往”之类的酸话走开了。 . 虽然当面的造谣被李芳直接撅回去了,但是这则流言,还是在双牛村里隐隐流传了起来、 在墙根下,在院子里,在关上的房门里…… 第5章 分家! 陆驿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陆六郎就是双牛村里出了名的俊秀郎君,张娘子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姑娘。 这两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从小玉雪可爱。 加上孩子本身就手短脚短,脸也圆滚滚的。 实在是很可爱的一个三头身。 在父母双亲双双过世之后,陆驿就被爷爷奶奶接在身边抚养。 陆家老两口,本就因为特别喜欢小儿子,所以对陆驿也分外关注。 如今遭遇了丧子之痛,越发觉得这是小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痕迹。 心里也自然对幼失怙恃的小孙子格外怜爱一些。 加上陆驿从小就长得可爱,嘴又甜,聪明伶俐,性格活泼。 于是陆驿就在爷爷奶奶的精心呵护下,粉粉团团的长成了一个小少年。 到了六岁的时候,陆驿已展现出了一些少年聪慧。 当年陆六郎念书时候,曾经在自家的土墙上,写下过三字经,便于背诵。 这天,陆家老俩口,看着三头身的陆驿蹲在墙角,用木棍儿对着墙上陆六郎留下的字迹,在泥地上比比划划的。 陆家老两口一时又想起小儿子来。 陆老太眼底一热,转开身去,不敢再看。 陆老头抽了一口旱烟,低声同老伴商量着, “既然当年陆家有余力送陆六郎去上蒙学。” “那如今是不是也该送陆驿去上学识字?” “我瞅着这孩子啊,比他爹小时候要伶俐。” “说不定,说不定我们陆家还能出个秀才郎呢。” . 陆家其他几个孩子,虽然心里头觉得六弟年纪轻轻就没了,确实可怜,所以平时对于父母格外关注偏心陆驿也别无二话。 但是毕竟陆六郎还活着的时候,其实为陆家也出不了多少力。 在陆六郎年少的时候,家里上头有哥哥姐姐撑着,家里的重担,能帮父母干活。 那些田里最累的活计,也没落到过陆六郎身上过。 等陆六郎长成一个成年人之后,才没过几年,就意外过世了。 所以前后加起来,其实陆六郎对于整个陆家来说,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贡献。 自己这些年长的哥哥姐姐,为陆家做了这么多事。 如今已经是从家里的公中出钱,养了陆驿这么多年,眼见着还得继续养下去。 在尚有余力的时候,为年纪轻轻就没了的兄弟,接济一下年幼的亲侄儿,哥哥姐姐是没什么不情愿的。 但是若是要他们几个出钱供养父母的钱,被父母拿来送陆驿去上学,他们倒是也确实不愿意。 毕竟连他们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个多余的钱送去上学呢。 陆驿也不能仗着爷爷奶奶的特殊关爱,就比别的孙子过得更好吧? 在陆家老俩口在晚饭的时候提过这一嘴之后,陆家的气氛也微妙起来。 . 到了夜里,关起房门来,陆大郎的媳妇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陆大郎抱怨起来。 “你看看这个家,你出力最多,但是你看看爹娘,多偏向六郎家的。” “六弟活着的时候也没给家里出过什么大力气,才刚成了婚,花了家里一大笔钱,还没缓过来呢,人就没了。” “倒是留下个孩子给我们来养。” “平日里我都不说什么了,家里有一个鸡蛋那就是肯定给陆驿的,我们家谷子什么都捞不上。” “明明谷子才是你们陆家的长孙。” “现在你听听爹娘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陆驿年岁差不多该去上学了?” “我们谷子比陆驿还大这许多岁,怎么当年不知道送谷子去上学?” “当初你六弟活着的时候就比你得父母的宠爱,你们是亲兄弟,计较不计较都是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 “但是爹娘要是送陆驿去上学,那我们俩三娃也要去!” “哪有这样的道理?!” “六弟没了,他的孩子陆家养着,我们大房出钱出力的,就当是孝顺父母的时候多给孩子吃口饭,养着就养着了。” “现在怎么还能送去上学?!” “上学是什么花销?!是我们这样一年到头地里刨食儿的人家能送去的吗?买书买纸买笔,哪个不要钱?” “当年送你六弟上学,上出什么来了?我们庄稼汉,学那些个劳什子做什么?是下地的时候能省两分力,还是能免田税?” 陆大郎沉默不语,听着自家婆娘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想来也是积怨颇深。 平日里陆家老俩口因为疼惜陆驿没了爹娘,难免偏袒一些,这些事情,陆大郎能理解,但是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自己的孩子也是孩子,怎么六弟的孩子,就比自家的孩子金贵不成? . 都是一张桌上吃饭的,关于这个陆驿上学的话题,各房里都不大愉快。 陆家老两口哪里能不明白呢? 读书确实花销不菲,不然当年陆六郎也不会只上了两年蒙学就回来了。 只是老俩口在失了爱子之后,心里总想对陆驿更好一些。 加上陆驿确实机灵聪明,老俩口就想试一试。 说不定陆驿真是这个好苗子呢? 于是在陆驿六岁这一年,陆家的话事人,也就是陆驿的爷爷,一拍桌子,下了决定。 分家! 把原来陆家的田地财产等分给了几个儿子,其中陆六郎的那一份自然是落在陆驿头上。 陆家老两口自然有自己的一份田地和财产。 村里分家大多如此,父母单独拿一部分,以后若是哪个儿子负责养老,那就自然得了父母的那一份家产。 因为这个人需要对赡养父母多承担一些,所以别的子女一般也没什么意见。 陆家老俩口,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养老钱,同六郎那一份合并在一起,一同归了给陆驿。 按照分家的规矩来说,这就是以后陆家老两口的养老就由陆驿来负责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陆家的其他几个孩子虽然心里各有计较,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连家都分了。 以后养老的重担也落在了此时才六岁的陆驿身上。 如果父母愿意拿自己的养老钱去贴补孙子,送孙子上学,那陆家的其他几个子女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老爷子前脚分了家,后脚就寻了镇上的书院,把陆驿送去上学了。 这位后来18岁就高中探花的少年天才,就在镇上的小书塾里开始了自己的读书之路。 那一年,陆驿六岁。 第6章 神童 陆驿确实也没有辜负爷爷奶奶的期待。 他六岁入学,才不过半年时光,已经是书塾里夫子们公认的神童。 过目不忘,一目十行。 记性好到,过去半年时光了,连入学那天所见之人,各自姓甚名谁,相貌体征,口音如何,言谈内容,都能一一记得。 夫子们教书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记性好的孩子。 但是令他们惊异的,不仅仅是记性,还有陆驿惊人的理解能力。 陆驿看书,甚至不怎么需要听夫子的句读讲义,略读一遍就能理解大致内容。 夫子对于陆驿来说,只是串联讲义的点拨者。 在九岁这一年,陆驿第一次参加考试。 第一次下场,就在二月里通过了县试。 九岁的小娃儿,站着比书桌都高不了多少。 在春寒料峭的二月里,连考五场。 考试内容有八股文、诗赋、策论等,合格后方可应府试。 同年四月,陆驿又通过了府试。 又连考了三场。 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书塾都沸腾了! 这可是九岁的童生! 不仅年纪小,而且从启蒙至今也不过三年时间,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别说未来考试的进程,就单这一个学生的学习进程,就够夫子们吹嘘好多年。 院里的夫子都快激动坏了。 陆驿是他们见过最有希望考出去的学生。 虽然平日里对陆驿多有赞许,但也压着自己的心,不敢太高兴。 只有在背着学生的时候,几个夫子才会凑在一起,讨论着陆驿是不是有可能成为这个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以后指不定能考上秀才甚至举人。 到那时候,这个小小的镇上的书塾,也必将跟着陆驿名扬天下。 整个镇上的人们纷纷传颂,言其将来必成大器,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不凡的潜力与光芒。 神童之名迅速传开。 次年,陆驿十岁。 这一年,是科举之路上的又一重要里程碑——院试。 尚未入学的童生,通过院试才算“进学”,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 院试是科举考试的初步阶段,一直到这里,才算是科举的起点。 县、府、院三试都录取了,方才能进入府学、州(直隶州)学或县学的,称为进学。 此时的陆驿,已经能被称一句秀才了。 消息传出,整个双牛村都沸腾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咱们村里出了一个神童!教书的夫子说他以后必定能做大官!实在是祖坟冒青烟了! 双牛村里放起了鞭炮仿佛庆祝着自家儿郎的荣耀。 他陆驿,6岁启蒙,9岁童生,10岁秀才。 焉知下次消息传来,是不是就该称呼一句,举人老爷了? 这段求学之路,陆驿走了4年。 然而有些读书人,这条路又何止走了14年,24年…… . 时光荏苒,学习的时光飞逝。 转眼间,陆驿已至14岁了。 这一年,似乎北边又有些战乱纷争,所以镇上并不是很太平。 但是外头的纷纷扰扰与学院里的学生们其实并不太相关。他们依然按照原来的节奏每日早读学习。 只是最近又到了农忙的时节,所以书院里给大家放了假。 陆驿当然也回到了双牛村。 陆驿虽然长得斯文俊秀,但是家中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所以到农忙的时候,他都急着赶回来,帮家里做一些重活儿。 陆老头今年已经50有余。但是依然身子骨十分硬朗。 陆老头十分看不得小孙子那双握笔读书的手下田干活,被磨出水泡,甚至割出口子。 “胡闹!你一个读书人!秀才公!哪能下地干活!把家伙给我!你回家歇着去!” 陆驿却不肯让步,和爷爷据理力争道, “如果不是祖父祖母,我哪里能在书院里这么安心学习?” “我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小少爷。本来也是农家子,哪里就干不得这些活儿了。” “要让我在家里休息着,却让年迈的祖父祖母下地干活。要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我不如早点一头撞死。也不必再给祖父祖母添负担了。” 陆老头被孙子噎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嘿,我孙子!不光能当大官!还孝顺! . 农忙假期过到一半,从北边来了一群逃难的人。 这天田里的活儿干的都差不多了。 就听到村正把大家叫去村口的槐树下集合。 陆驿自然也跟着爷爷奶奶一道去了。 听说了李寡妇和四个孩子的事情,陆驿不知想到了什么,主动伸手,向村长提问。 “我能收养吗?” 村正张全一看是陆家那位,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宝贝似的金孙开口提问,倒也不觉得是他在胡闹。 虽然是陆驿的外公,但是张全也不摆什么长辈架子。 “是陆驿啊。” “你今年自己也不过才14岁,怎么就要收养孩子了?” “再过两年你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要是平白突然有了这么大一个孩子,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 张全并不太赞同陆驿的问题。 除了大郎,李氏第二个孩子也已经九岁了。 要是陆驿有个9岁的孩子,那像什么样子? 哪家肯把姑娘嫁过来当继母的? 而且若是说亲的姑娘和陆驿差不多大,那和这个孩子也不过差了五岁,更奇怪了。 陆驿却说, “我想收养的是那个最小的孩子。” 陆驿手一指,指的却是李氏抱在怀里的那一个,最小的女儿。 今年不过三岁的幺女。 张全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劝阻,却听陆驿往下继续说道, “我平日里都在书院里学习,祖父母屋子里也没一个孩子承欢膝下。” “我若继续考试,不是在书院里学习,就是去省城或是京城考试奔波。” “这孩子虽然小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正因为年纪小,所以还能养一养性子。” “而且我念书是要一路考下去的。再过两年,我就要去省城下场考乡试了。” “我现在的年纪正是好好冲刺考试的年纪。谈论什么成亲呢?” “再说了,等我考上举人甚至考上贡士,还担心什么遇不上好亲家呢。” 张全知道陆驿从小就主意大,旁人轻易的劝不回来,就也退了一步,商量道, “你想收留孩子,这是好意。我相信孩子的母亲应该也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一个读书人。” “但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要不就把这个孩子记在你父母名下,算做你的妹妹?” 陆驿却还是倔强的摇摇头,说, “我就是要她做我的女儿,我要让她在族谱上记在我的名下。” 张全失笑,说道, “哪怕是收做你的女儿。族谱上也不写女孩儿的名字啊。” “倒也不是我看轻女孩儿,而是传统向来如此。” 陆驿也笑了。 这个平日里总是老成持重得不像一个年轻人的14岁少年,在此刻突然显出那股子少年恣意,天才风流来。 “自古以来如此,便对吗?” “那我就要考中举人,做大官,让族谱为我单开一页!” “那一页上,我名下的孩子里,第一个名字就是她。” 第7章 女儿 “是孙儿自自作主张了。” 以陆驿现在的功名,他见官老爷都不必下跪,如今却非常乖巧的跪在爷爷奶奶面前。 刚才在村口集会的时候,他来不及同爷爷奶奶商量,就先认下了李氏最小的女儿。 现在回了家才有时间和爷爷奶奶解释。 陆家老两口倒不是很生气。 因为自己这个孙子从小就聪慧过人,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个性。 “那你说说。为什么非得收养这个最小的孩子不可?” “又为什么不肯让她做你妹妹?” 陆驿早在当众开口收养之前,就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于是对着爷爷奶奶有条不紊的解释起来。 “一方面因为另外几个孩子已经大了,他们的脾气,性格,生活习惯都已经被大致定了型。” “最小的这个孩子还能按我们陆家的规矩教养。” “另一方面,如今家家户户生计都不是很容易。这个最小的孩子最难被收养。而且又是女孩儿。” “最后下场无非就是要么无人收养。” “最后只能李氏这么一个无依无靠又没有生计的寡妇,领着这个最小的孩子继续颠沛流离。” “再者,如果我不开这个口,我也怕谁家动了心思,把她收去做了童养媳。” 陆老头听着自家孙儿有理有据,还心地善良。 两位老人心里还是十分安慰的。 真是自己养出来的好孩子,不光聪明上进,还善良孝顺。 但是陆老头还是不得不板起脸来,对孙儿摆出一副长辈架子来, 就怕惯坏陆驿,养成冲动狂妄,不同人商量的个性。 陆老头继续追问道, “你外公当场还怕你一时想差了,同你说让你把那孩子收做妹妹就也罢了。” “我和你奶奶还在还是能替你爹做这个主。帮他收个义女。” “为什么非得要那孩子做你女儿呢?” 陆驿不慌不忙的继续解释道, “爷爷别急。我自有我的考量。” “虽然我现在不常在村里走动,但是早年村里那些风言风语我还是听着了的。” “说我天生童子命,克死了我爹娘。” 陆老头立刻大声呵斥道:“胡说什么?” “你爹娘的事怎么能赖在你头上?” “是村里哪个长舌妇竟然把这腌臜话拿到你面前来说?!” 陆驿面色十分平静,还不忘靠过来,给爷爷顺了顺气。 “爷爷,你别急。” “头一回听说的时候,我确实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后来读了圣贤书,心里自然知道这事儿是子虚乌有。” 陆驿此刻说的轻轻巧巧。 全然看不出当年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的时候内心惊讶伤心,偷偷在夜里哭了好几回。 如今他只是十分沉稳可靠的,替爷爷顺顺气,继续说道, “我自然是不信那什么劳什子童子命。” “但是村里人毕竟见识有限,难免有些迷信蒙昧。” “我收养了一个孩子。自然也能打破这种克人的谣言。” “我陆驿收养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在遇到我前颠沛流离,年幼丧父。” “遇到我之后,她只需要天真快乐,茁壮成长。” “那些说我克亲人的谣言,自然不攻就破。” 陆驿腼腆一笑,对着爷爷奶奶卖乖继续加码,说道, “要说村里人迷信,那我也不能免俗。” “给予别人第二次生命这样大的功德,就当是给我科考修福气了。” 陆驿连自己的功名前途都搬出来了,陆家爷爷奶奶自然也不好再推拒。 实际上他们心里也是乐意的。 陆驿那话说的也没错,他平日里都在书院里,老俩口在家里怪寂寞的。 有个孩子热闹热闹也好。 此事于此一锤定音。 14岁的秀才郎君在这一年有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 “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随我姓陆吧。” “就叫陆小红,怎么样?” 年仅三岁的小姑娘看着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笑眯眯的男人。 她神情看起来还有些呆愣愣的。 陆驿也不着急。 只是依然笑眯眯的,同头一回见面的女儿温柔和善的说着话。 “以后我就是你爹啦,叫一声爹来听听。” 三岁的陆小红,脸颊肥嘟嘟的。 因为在长牙,所以口水流个不停。 “滴……爹唔……” 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 把第一次有女儿的陆驿乐得见牙不见眼。 “诶!真乖!” “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会护着你。” “从今以后也不用再挨饿了。” “以后爹去省城考试,去京城考试,都带上你一道去。” “说什么女子不可入宗祠。” “我陆驿的女儿就是要上族谱!” “如果考上秀才不够,那我就考上举人。” “被称作一声老爷,还不够单开一页吗?” “若是举人再不够,那我就考进士。” “混个三品大员当当别说单开族谱一页。我要单开一本!” “那本族谱我要做第一页。” “你陆小红,就是我名下第一个孩子。” 陆晓红年纪还太小,根本听不懂陆驿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似乎豪情万丈的样子,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了,挥舞着短短的手,嘴里咿咿呀呀的。 陆驿混不吝的,同一个三岁毛孩子,击了个掌。 “那我们就说定了啊。” 站在不远处,看着陆驿逗孩子的陆家老两口,十分感慨。 从小就过分老成持重的孙子,少见的露出了真心的欢喜。 老两口心里想着,反正只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 家里养着也就养着了,不过就是多口饭吃而已。 孙子是个主意大的。 他既然想好了收养一个孩子。短时间内自然也是不打算说亲事了。 孙儿说的也对。 要是他以后不光是个秀才,还考上了举人老爷。 那说亲事的时候,能门当户对的,可就不只是村里这些泥腿子了。 说不定还能说上什么官家小姐,富户千金呢。 老两口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了,心里也知道自己见识比不过念了好几年书,还独自去省城考过试的孙子。 那就别管了, 孙子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有他的道理。 . 三年后陆驿17岁,要去省城考乡试了。 第8章 落笔无悔 八月秋闱结束。 随着夏日的余热渐渐消散,秋意已悄然在双牛村的每一个角落铺陈开来,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笔触,在金黄的稻田与翠绿的林间勾勒出一幅幅丰收的画卷。 而在这个季节的尾声,村中迎来了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如同秋风中最为悠扬的一曲,瞬间吹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村民们的生活节奏,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显得平静而规律,但今日,这份平静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所打破。 是陆驿。 那个自幼便以勤奋好学着称,怀揣着远大志向的年轻人,从省城带着荣耀归来——他已高中举人,成为了众人眼中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 回想起陆驿赴考前的情景,他选择了独自一人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道路,爷爷奶奶在家里的田地里的活计撒不开手,陆小红则年纪还小。 没有家人的陪伴,也没有朋友的相随,陆驿只带上了满腔的热情与内心的笃定自信。 这份孤勇,让每一个知晓此事的村民都心生敬佩,同时也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偏爱那些勇于追求梦想的人。 就在陆驿还在省城返程的归途中之时,一位快马加鞭的报喜小吏,如同带着秋风的使者,提前一天抵达了双牛村。 小吏的到来,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让整个村子瞬间沸腾起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村中传开。 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意外又“本该如此”的喜悦与自豪。 老人们抚须长叹,感慨村里终于出了位大才子;年轻人则满眼羡慕,暗暗立誓要以陆驿为榜样,努力进取;孩子们则围着大人们转,兴奋地听着关于举人老爷的种种传说,心中种下了梦想的种子。 双牛村的天空,仿佛也因这份喜悦而变得格外湛蓝,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甜蜜而温馨的气息。 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迎接陆驿的归来,他们要用最淳朴的方式,表达对这位新晋举人的祝贺与欢迎。 而陆驿,这位即将向着更高的科举之路的少年天才,终于回到了这片亲切的土地。 . 陆驿带着省城的荣耀与风尘仆仆的疲惫,终于回到了双牛村。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仿佛预示着他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辉煌。 刚踏入村口,他便迫不及待地走向那个熟悉而又温馨的家。 门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爷爷奶奶那慈祥而期盼的目光。 陆驿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快步上前,双膝跪地,声音哽咽:“爷爷奶奶,孙儿回来了!感谢你们的抚养与供养之恩,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 说着,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以表心中的感激与敬意。 爷爷奶奶见状,连忙上前扶起陆驿,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满是欣慰与骄傲。 “好孩子,快起来,我们知道你的孝心。你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我们双牛村的骄傲。” 随后,陆驿的心中又涌起了一个念头——他要让这份荣耀不仅仅属于自己,更要让整个家族为之自豪。 不管是早逝的父母,还是替自己承欢膝下的陆小红。 于是,他告别了爷爷奶奶,踏上了前往村正家的路。 村正,作为双牛村的领导者,一直以来都公正严明,深受村民们的尊敬。 陆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村正,希望能够为族谱单开一页,记录下自己高中举人的这一历史性时刻,也让后世子孙能够铭记这份荣耀,激励他们不断奋进。 村正听后,深感赞同,当即决定召集村里的长辈与德高望重者,共同商议此事。 在双牛村的秋意渐浓之际,开宗祠的大典缓缓拉开序幕,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种庄重而喜悦的氛围中。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民们便早早地起床,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穿着整洁的衣裳,脸上洋溢着期待与敬畏的表情,因为今天,是他们双牛村历史上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开宗祠。 庆祝他们村里出了一位文曲星,17岁的举人老爷。 宗祠位于村子中心的一片开阔地上。宗祠的主体建筑经过一番修缮,红墙绿瓦,飞檐翘角,显得古朴而庄重。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用金漆书写着“陆氏宗祠”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随着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开宗祠的仪式正式开始。 村民们按照辈分和年龄的顺序,井然有序地步入宗祠。 他们的步伐稳健而庄重,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对祖先的敬仰和对家族未来的期许。 在宗祠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上面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和香火。 村中的长者手持香火,缓缓走到供桌前,虔诚地祭拜起来。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祖先保佑家族兴旺发达,子孙后代繁荣昌盛。 随后,陆驿作为家族中的杰出代表,被请到了宗祠的中央。 他身穿一袭长袍,头戴纶巾,显得文质彬彬。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步走到供桌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拿起一旁的香烛,点燃后插入了香炉之中。 “今日开宗祠,乃我双牛村之大事。吾辈当铭记祖先之恩德,传承家族之文化,为家族之繁荣而努力。” 陆驿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回荡在宗祠的每一个角落。 在宗祠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庄重而神圣的氛围。陆驿站在新修订的族谱前,手中紧握着骨雕羽毛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落在族谱上那空白的、专为他单开的一页上。 他沉下心神,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驿。 字迹苍劲有力。 写完自己的名字后,陆驿的目光微微下移,停留在了子女名字应填之处。 他心中涌起一股温柔与期待,那是他对陆小红,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次提笔,这一次,他写的是自己女儿的名字——“陆小红”。 银钩铁画,落笔无悔。 第9章 这一路,还长着呢 完成了宗祠的修缮与祭祖仪式后,寒风虽凛冽,但时节已经接近年末,双牛村上空弥漫着一种平安顺遂过了一年的喜气。 随着岁末的钟声渐行渐近,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陆驿站在自家门前,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心中十分感慨,低头摸了摸陆小红的头。 陆驿单独出了一趟远门,去考试,让陆小红有些紧张,似乎是怕这个新爹又抛下自己。 于是在陆驿回来之后,陆小红就一直缠着陆驿不放。 双牛村虽偏居一隅,但得益于较为便利的水陆交通,与繁华的都城应天府之间往来并不十分艰难。 陆驿心中盘算着,即便时间紧迫,也要尽力让家人过一个温馨、热闹的新年。 毕竟年后再出门,就是远去京城。 陆驿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若是去考了,一举高中,那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他带领着家人,一同动手打扫庭院、张贴对联、准备年货,整个小院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共享着丰盛的年夜饭。 席间,陆驿的祖父母满含笑意,眼中既有对孙儿即将踏上科举征途的骄傲,也有对他孤身在外的不舍。 陆驿正守着炉子给陆小红烤番薯,来打发守岁的时光。 陆老太看着其乐融融的父女俩,十分感慨,同老伴儿说道, “嗐,当初还小小一个,比现在的小红还小呢,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陆老头对孙子如今的功名加身,才名远播,是十分骄傲的。 “我们陆家的好孩子,十几岁就能开宗祠单修族谱了。” 旁边的陆驿一边和陆小红翻花绳,一边照看着炉火,听到爷爷奶奶的感慨,不由笑着打岔道, “那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哪里能不好呢?” “我好,我们小红也好。” 旁边的陆小红本来正抓耳挠腮,想着下一个花样怎么翻呢,听到爹夸自己,立刻挺起胸膛,大声说, “对!爹好!小红也好!” 过了年才7岁的小姑娘,被爷爷奶奶用厚厚的棉袄裹得像个球,双马尾上扎着大红的头绳。 脸颊肉肉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配合乌黑的双丫髻,看起来同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可把陆家老俩口稀罕坏了。 陆奶奶忍不住逗她道, “那开了年,你爹又要出门赶考去了,你还要不要去啊?” 陆小红一听爹爹又要走,连忙站起来,跟个球儿一样滚到陆驿怀里,大声说, “我去!我去!去的!跟爹一起去!” 一叠声的嚷嚷着,生怕又被撇下。 陆驿原本觉得出门赶考,路途虽然算不上很远,但毕竟也算远门,而且在京城又无人照应,本不想带陆小红的。 还是爷爷拉着他,同他说, “陆小红这个女儿是你非要认下的,既然是女儿,那哪有出门不带上的道理?” “虽然平日里是我们带的多,但是上回你出门,她哭了好几日才算完。” “可别折腾我们了,你带着一道去京城玩玩吧。” “正好这趟你同你的同窗,还有老师,一道去京城,小红7岁了,也算个懂事的半大孩子了。” “就带上她吧。” “不是我老头子迷信,这孩子确实旺你。” 陆驿想到自己从省城考试回来那几天,陆小红半夜睡醒了都要来找陆驿确认一下爹爹是不是在家里。 那个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也确实可怜。 就也答应了这次赶考带上陆小红。 . 转眼间,正月初七的晨光悄然降临,这是陆驿启程的日子。 晨光初破晓,寒风中带着一丝初春的温柔。 家中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而温馨,爷爷奶奶站在门槛边,目光紧紧锁在即将远行的孙子身上,眼中满是不舍与牵挂。 奶奶的手轻轻摩挲着陆驿的衣袖,仿佛想将这份温暖和家的味道永远镌刻在他身上。 “驿儿啊,出门在外,记得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要加衣,饿了别忘了吃饭。家里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坚强,不让泪水滑落。 爷爷则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拍了拍陆驿的肩膀,眼神中既有不舍也有深深的期望。 “驿儿,你是咱们家的骄傲,去外面闯闯吧,用你的智慧和勤奋,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记得,无论走到哪里,根都在这里,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陆驿听着爷爷奶奶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一丝酸楚。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很长时间不能相见。 他紧紧握住爷爷奶奶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 没有多说什么必然回来孝敬之类的赘言。 祖孙三人,早就已经不需要这些口头上的承诺。 随着村口的方向传来几声鸡鸣,陆驿知道,是时候出发了。他背起行囊,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村口,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陆小红牵着陆驿的手,身上的小包袱里也是她自己路上要吃的零嘴儿。 都是陆奶奶这几天给她做的,还好此时天气寒冷,暂时不太会坏。 起码够陆小红吃到京城了。 至于到了京城,陆奶奶想着,陆小红也许见了繁华京城里的时兴吃食,心里也就不惦记自己这个乡下老婆子的那些老旧花样了。 爷爷奶奶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却依然坚定地站在那里,目送一大一小两人远去。 刚到村口,陆驿意外地看到了村正张全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包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驿儿啊,听说你今天要走,我特地来送送你。”张全的声音浑厚而温暖,他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陆驿。 “这里面有些干粮和路上用的东西,出门在外,多备些总是好的。” “过去,我总觉得,如果我女没有嫁到陆家,也许不会这么早就没了。” “所以连带着看陆家不太顺眼,甚至看你,也总觉得看到我女的影子。” “如今你出息了。” “我也想开了,过去是我糊涂,不该为了你娘的事儿,迁怒陆家,甚至这么多年也不看顾你一些。” “只是后来,你越走越高,我再来说这些,倒显得我像是要来沾什么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就好,你是你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 “以后出息了,真的当了大官。也合该是报答奉养他们的。” “我来,只是觉得我年岁已高,你今天一去,也不知道山高水远,何时才会回来。” “我如果今天不来和你说开,只怕死了也不瞑目。” “毕竟你是我女唯一的孩子。” “行了,好孩子,去吧。” “这一路,还长着呢。” 第10章 这京城真是有意思 陆小红一手紧紧牵着爹的手,却忍不住在周围街道的店铺里张望着。 “这京城真是有意思,这吃食我在村里从未见过。” 陆驿手上也拎着一份零嘴儿,笑吟吟的说, “喜欢京城吗?爹爹若是考上了,就把爷爷奶奶一块儿接来,咱们就住在京城好不好?” 这边父女俩和乐融融,却突然听得旁边的酒楼里出来的公子大声嗤笑。 “笑死了,哪里来的土包子,就敢做梦住进京城了。” 陆驿回头,却看见一个锦袍男子,明明是大白天的,却显然已经吃醉了酒。 陆驿扬了扬眉毛,倒是也没有和人争执的意思。 这人在陆驿眼里,就和当初村里那些追在陆驿身后,说他无父无母是个丧门星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都是幼稚的蚂蚱。 单纯爱跳而已。 何况现在陆驿还带着孩子,自然会尽量不和人起冲突。 那锦袍男子身边还带着一些小厮。这些小厮显然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狗脾气,护的很紧。 好像怕陆驿突然暴起给他一拳似的。 陆小红被突然冲到面前的一大群人吓着了,连忙伸手抱住爹的大腿。 陆驿低头伸手拍了拍陆小红的头。 “没事,我们走。” 陆驿小声哄着,单手把陆小红抱了起来。 陆小红是个实心儿的孩子,过了年就7岁了,也亏得陆驿平日里在家还干点农活,不然单手恐怕都抱不起来。 那锦袍男子倒也没有像画本子里的恶霸一样追上来,恐怕确实只是吃醉了酒,背后蛐蛐人没控制好音量。 . “爹爹,我不喜欢京城,这里的人都好凶……” “嗯,爹爹也不是很喜欢。在这里,爹难免要低头受些委屈,小红也要受些委屈,我读书可不是为了这个。” 陆驿从小就很擅长读书,但是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目的的话,他可能只是想让家人活的好一点,让村里人对爷爷奶奶夸赞一声,孩子养得好。 具体要说陆驿非要留在京城图什么高官厚禄,那陆驿也确实没有这份心性。 事实上,陆驿其实更想做一个地方官,贴近民众,做一个父母官,真真实实的为一块地方的民众创造更好的生活。 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阳光斜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那高耸入云的金色台阶在晨光中更显庄严与神圣。 站在金阶前的太监高大,面白无须,声音也并不似想象中的尖利,而是很正常的男人的声音。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十五日,策天下贡士。” “朕惟人才乃国家之根本,科举为抡才之大典。今洪武二十四年,朕躬亲策试天下贡士于皇城之内,历经数日,试艺已毕,英才辈出,实乃国之大幸。兹将殿试结果,昭告天下:” “第一名,赐进士及第,状元及第——” 太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金阶下的举子们穿着统一制式的书生长袍,等待着自己仕途的起点。 …… 本次及第进士中最年轻,也最被皇帝看好的探花郎,跪在大殿的地上,仰面求道, “我不想去翰林院,我想去六部。” “外放也行。” 高堂之上,穿着龙袍,执掌天下二十余载的皇帝垂首看向那张比自己孙子都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的面庞,心中倒并不以为忤。 “三日后,朕派去淮南赈灾的人要出发了,你,就跟着一起去吧。” “及第后的庆典你也别去了,回家收拾东西去吧。” 陆驿原本还想着见见宫里的宴席,回去好同陆小红讲讲,引得那大馋丫头流口水,然后自己再从兜里掏出偷偷带出来的宫里的点心。 没想到皇帝老儿这么小气,连宴席都不给自己吃。 陆驿也不敢不乐意,毕竟好歹是许了自己外放历练的机会。 于是笑眯眯的对着皇帝磕头谢恩。 “我谢……哦不对,微臣,谢主隆恩!” . 陆驿要出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 “小红,爹要去赈灾,你就在家等我回来,快的话几个月,慢的话要半年。你要不要回双牛村去找爷爷奶奶?” 陆小红捏捏手指,这个动作是陆驿以前时不时常做的,陆小红有样学样的。 “不回去了吧,我就在这里等爹爹回来。” 陆驿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却还是不太放心,又嘱咐道, “好,那小红就在这里好好的等爹回来,这个小院子是租来的,也另外找了照顾你的婆婆,那婆婆也是双牛镇,隔壁村人。我好歹是今科探花郎,总也不敢糊弄了我去。” 陆小红点点头,答应着, “好的,小红会在家里乖乖的,爹爹你出门也要当心。” 陆驿看着跟桌子差不多高,却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女儿,只觉得心里软软的,笑着说, “我去赈灾能有什么事。” “你在家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下次爹带你一起去。” . 皇帝诏令,赈灾的队伍很快动了起来,陆驿再不放心陆小红,也只能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里。 因为时间紧急,其实根本也来不及把陆小红送回双牛村去。 他不知道,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到陆小红。 那个学着他捏捏手指,抱着他大腿哭着说不要和爹爹分开的孩子。 第11章 懂不懂规矩?! 当陆驿风尘仆仆地自淮南归来,踏入京城那繁华而熟悉的街巷时,他的心中不仅满载着对独自留京的女儿的牵挂,更怀揣着一份记录着赈灾过程的账本副册。 这不仅仅是一册账簿,更是他日夜兼程、深入灾区、亲眼见证并参与救灾工作的见证,每一笔一划都凝聚着他在旱灾严重的地区,所见所闻。 原本,陆驿的名字在朝堂之上并不起眼。 他既无显赫家世为依托,也无高官厚禄加身,在几个月前,甚至并无官身,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 仅仅因皇帝一时之念,才刚当上贡生的陆驿被委以重任,加入了这场关乎国计民生的赈灾行动。 这样的安排,在外人看来或许显得随意,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性,但领头的几位大人,却暗自揣摩皇帝的意思。 料定是皇帝派来一个毫无政治立场的新臣,甚至都不是什么世家出身,而是一个完全的农家子,寒门贵子,到赈灾队伍里,是为了监督这些大人物们。 陆驿,一个看似无品无阶的“纯臣”,被赋予了监督与平衡各方势力的重任。 在赈灾队伍中,陆驿很快发现,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救援团队,更像是一个微缩的朝堂,各路势力交织其中,明争暗斗,错综复杂。 领头的户部大人们,各个都是官场老手,他们虽表面上各司其职,实则暗自较量,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盘算。 而陆驿的出现,无疑为他们之间的权力游戏增添了一个新的变量。 锦衣卫与宦官,作为皇帝身边的耳目与利刃,自然也在赈灾队伍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他们手中的账本副册,如同双刃剑,既可成为揭露贪腐、保障公正的利器,也可能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而陆驿,这个新加入的“官员”,则以他独特的视角和立场,成为了这场博弈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其他的大人物们都脱离民众太久了。 久到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民如子”,也不过是在隔绝了与灾民的直接接触之后,表现出来的假慈悲。 做出悲天悯人的模样来,撒几滴泪,就连自己都骗过去。 把自己化身为救世主,自以为来赏赐一些事物就能获得灾民们的感恩戴德。 殊不知在饿透了饿疯了的灾民眼里,与其说感谢朝廷来赈灾,不如说是埋怨朝廷怎么才来。 灾民们看向脑满肠肥的官员们的眼神里,一方面有着天然的看着官老爷的畏惧,一方面又有着愤恨与不甘。 这些政客们仿佛已经忘记了。 当今圣上,在几十年前也不过是一个贫困的农家子,是因为灾变才参加了红巾军。 若是安抚不当,那就是历史再演。 那天下,要饭的老朱坐得,我如何坐不得?! . 陆驿手中的账本副册不仅记录了物资的发放、灾民的安置等具体事宜,更隐含着各方势力的博弈与妥协。整个赈灾队伍对待每一笔账目都极为谨慎,每一方势力都绝不肯吃一点亏,多承担一点儿风险。 陆驿回到京城,连那个租赁的小院子都没回,虽然心系独自留在京城的女儿陆小红,但还是直接就跟着队伍进了宫。 宫墙巍峨,金碧辉煌,随着队伍缓缓步入这权力的中心,陆驿的思绪却渐渐定了下来。 他本想只带着女儿和年迈的祖父母远离朝堂纷争,偏安一隅,做个小小的地方官,识人断案,能给一方百姓一个公道。 但是在淮南赈灾的漫长征途中,陆驿经历了太多震撼心灵的场景,目睹了太多人间疾苦。 那些无助的眼神、破败的家园、以及因饥饿与疾病而挣扎的生命,甚至还有死在他怀里的孟四娘…… 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原本平静的心湖,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当他终于踏进宫城,站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面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时,心中涌动的不再是初时的忐忑与畏惧,而是满腔的正义与愤慨。 陆驿从来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可能会触动某些权贵的利益,甚至可能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更清楚,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良知有担当的官员,甚至只是作为一个人,他不能也不应该选择沉默。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赈灾过程中的所见所闻,那些关于各方势力如何沉迷于权力斗争,却忽视了最需要帮助的灾民们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呈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六月初七,户部李大人同张大人因为在不同地区的粮食分配问题有分歧,李大人负气离开,带走了粮仓的二重锁钥匙,致使河江抚县、安州南镇、悟厦昌镇等地,共一百二十六名灾民,在朝廷赈灾队伍抵达的之后仍然饿死。” “六月廿三,锦衣卫查抄当地坐地升价的米商赵家铺子,共查获三百余石大米,但户部两位大人再次因为这批大米的去留问题产生争执,致使这批大米未曾发放给灾民,反而从受灾严重的地区运回了京城。” “七月初十,工部刘侍郎与户部王主事因赈灾棚屋搭建方案不合,争执不下,刘侍郎一气之下撤回所有工匠,恰逢当日突降冰雹。导致云溪沿岸的五个灾民点未能及时得到保护,数百户村民被冰雹砸伤。” 林林总总,官老爷们一些无关紧要的面子问题,或者是流派之间掰手腕的动静,落在民间,就是一场动荡,就是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 皇帝听后,面色凝重,沉默良久。 在陆驿挺直了脊梁,面向皇帝桩桩件件陈述的时候,在他目光所不能及的背后, 因为被当面检举而称罪伏在地上的几位大人们,交换了一个阴险狠戾的眼神。 哪里来的农家子,懂不懂规矩?! 既然不懂,那就得有人来教教他,什么叫民不与官斗! 第12章 畏罪自杀? “小红,我回来了~”陆驿满怀期待地推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脚步轻快,脸上洋溢着连续几个月辛劳后归家的温馨笑容。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肩头,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然而,这份温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 笑容,在那一刻,如同被冬日寒风冻结的湖面,僵硬地挂在嘴角。 院子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整洁温馨的小天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混乱。 桌椅翻倒,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仿佛在低语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不幸。 最令人心悸的是,一抹抹鲜艳的血迹如同邪恶的藤蔓,沿着青石板路蜿蜒蔓延,它们还未来得及被阳光蒸发,保持着新鲜的湿润,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未知的暴力或挣扎。 那些血迹,像是引领者,引导着陆驿的目光,一步步向屋内深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疼痛而沉重。 陆驿的心跳猛地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心头。 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慌,小心翼翼地跨过障碍,向屋内走去。 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紧张。 屋内的情况更是糟糕,书架上的书籍散落一地,抽屉被粗鲁地拉开,衣物、信件杂乱无章地扔得到处都是。 陆驿的目光再次被一抹刺眼的血迹吸引,那血迹似乎更加浓重,沿着墙角,一直延伸到卧室的深处。 “小红……”陆驿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悲痛与恐惧。 他不敢想象,在他外出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惊惧交加的情绪几乎打断了陆驿平日里的冷静和聪慧,混乱的交织在一起,驱使他继续往里走。 必须尽快找到答案,找到此刻不知去向的小红。 他颤抖着手,推开卧室的门。 眼前的这一幕,如同地狱之门轰然洞开,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瞬间倾泻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卧室的灯光昏黄而诡异,投射在每一寸空间上,都似乎带着不祥的预兆。 一进门,那张看似平凡无奇的桌上,此刻却成了最触目惊心的舞台。 陆小红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瞪得滚圆。 瞳孔中残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愕与恐惧,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未了的故事。 她的面容苍白而扭曲,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那是生命消逝前最后的抗争与不甘。 床上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被褥被胡乱地扯开,如同狂风骤雨后的战场,每一寸布料都记录着挣扎与搏斗的痕迹。 枕头歪斜在一旁,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生前最后一刻无助的依偎。 而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小小的身躯被大片的血迹所覆盖,那血迹如同暗夜中的恶魔之吻,一圈圈地扩散开去,将这片曾经温馨的空间染成了恐怖的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死亡的气息,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着生命的碎片。 他站在那里,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楚与愤怒。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他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残酷的现实,是他必须面对、必须解决的噩梦。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步步走向那具残破的身躯。 “小红,爹回来了……” 陆驿喃喃着,伸手想去摸小红的头。 手掌虚空放在陆小红的头顶,却久久不敢落下。 生怕落下去真的摸到陆小红已经凉了的发顶。 他多希望伸出手去,能打破这一场镜花水月。 然而再多的犹豫,在最后手掌落下的时候,还是落成一场实实在在的心碎。 陆驿抱着陆小红的头颅,缓缓滑坐到地上。 这孩子才七岁,这孩子才过了几年吃饱饭的日子…… 这孩子,明明几个月前,还抱着自己的大腿说要自己早点回来…… “下次爹带你一起去”的哄孩子的话还言犹在耳。 再回来的时候,自己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陆驿眼睛都红了。 对这样的孩子下手,不管是在什么政治斗争里,都是最最下作的。 . “陆大人?您不是刚走吗?”宫门口的侍卫有些疑惑。 显然是认识这位陛下心中新晋的宠臣。 但是刚刚出宫的时候还笑着打招呼的小陆大人,却明显状态很差,置若罔闻的往里闯。 侍卫连忙阻拦,加大了声音喊道, “陆大人?” “你这是上哪弄的一身的血啊?” “您怀里这个……?” “陆大人你怎么抱着一个头啊?!” “怎么回事?!” . 陆驿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这是他对皇帝叩拜最郑重最用力的一次。 用力之大,甚至额头都磕出了血。 “求陛下,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大殿金阶之上的皇帝,远远看去,面容模糊。 龙袍之下的男人,只是沉默许久。 “宣京兆府尹。” . “下官已经查证,是一伙流民到了京城附近。” “恰巧陆大人租赁的院子,又接近城郊,巡防较弱。” “所以才被那伙贼人寻了机会,入院盗窃,也许是怕陆大人的女儿喊起来,所以才残忍的杀害了她。” “这真的是意外啊!” 留着山羊胡子的京兆府尹言辞恳切,言之凿凿。 然而陆驿看着那双,和户部李大人十分相似的眼睛,心里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陆驿红着眼睛,感觉荒唐似的冷笑一声,问道, “那伙贼人呢?” 京兆府尹很肯定的回答道, “已经被我们围剿了。” “发现自己在劫难逃之后,就畏罪自杀了。” 陆驿疯了似的大笑几声, “畏罪自杀?!我看是杀人灭口!” 第13章 您,听明白了吗? “畏罪自杀?!我看是杀人灭口!” 陆驿对着京兆府尹尖锐诘难。 京兆府尹在这个位置上多年,这么敏感的位置待了许久,自然是个滑不溜手的。 他迅速上前,一手搭上陆驿的肩,另一手则轻轻拍打,试图以这种方式安抚对方激动的情绪。 “陆大人,请您听我一言,我深知此事对您打击甚大,但身为京兆府尹,我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公正处理每一件案件。” “令嫒之死,确属突发意外,现场证据链完整。” “那伙流民自北方元蒙鞑靼之处逃离,一路南下,直奔京城,自北门入城,陆大人的宅子又恰好在北郊。” 他看似是在安抚陆驿,实则牢牢圈住了他,一边嘴里大声说, “天子脚下,律法严明,我岂能儿戏?但请您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找出真相,给逝者一个交代,也给您一个公道。” “至于‘杀人灭口’之说,实乃无稽之谈,这是对京兆府毫无证据的攀诬,还请陆大人慎言!” “陆大人年轻,难免气盛,但是陆大人也请注意在圣上面前的言辞!切莫让悲痛冲昏了头脑,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说服力,每一个字都似乎在为自己的立场加码。 “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万万不可置疑栽赃啊!” 话里话外的,指责陆驿伤心发狂,乱泼脏水。 而陆驿,望着京兆府尹那张看似诚恳,实则城府极深的脸,心中的怒火更甚。 “你所说的‘公正’,在我看来,不过是掩盖真相的借口!我……” 两个人在宫里闹作一团,互相指责,针锋相对,皇帝终于被吵得有些着恼了。 “够了!” 龙椅之上端坐的,是大明帝国的缔造者,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史称洪武帝。 于洪武元年登基,时年四十。 如今已经洪武二十四年了。 他少年时家贫,中年时征战杀伐,如今已经进入老年。 六十几岁的朱元璋,脸上虽已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透露出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 他不再是那个在濠州钟离饱受饥寒交迫之苦的赤贫农民,而是君临天下、号令四海的九五之尊。 皇帝,和人类,其实是有一些区别的。 陆驿的双眸,仿佛被熊熊怒火点燃,眼白处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是他内心深处无尽愤怒的外在表现。 他的整个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一个矛盾的结合体,皮肤之下,血液如同被烈火炙烤的滚油,沸腾不已,传递着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与不甘;而皮肤表面,却意外地被一层无形的寒气所笼罩,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情绪而变得冰冷刺骨,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他的躯体,在这股复杂情感的冲击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那是一种愤怒与压抑交织,力量与无助并存的体现。 然而, 当龙椅上那个人, 遥遥俯视着他们的那双历经沧桑、却依然透露出不容置疑威严的龙目,轻轻扫过陆驿时, 一种前所未有压力瞬间笼罩了他。 这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尽管岁月已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痕迹,显露出一丝老态,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依然是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那是多年征战沙场、治理国家所累积的威严与力量。 这目光,如同寒冰利剑,穿透了陆驿心中的愤怒与不甘,让他原本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心头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了几分。 在这一瞬间,陆驿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下无尽的凉意与沉默。 他在殿前静静站立,任由那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彻底包裹。 仿佛一个放弃挣扎的溺水之人。 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陆驿站在原地,没有再开口。 龙椅上的皇帝神情淡漠。 “行了,别在朕跟前吵了。” “京兆府尹管理京城这么多年,自然有他的管理法子。” “小陆不要在这里闹了。” “朕体谅你年纪小不经事,但也太不像样了。” “吵得朕头疼。” “都下去吧。” 皇帝挥挥手,让身边的内侍把两人带下去。 京兆府尹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再走。 陆驿被气得无法,但是毕竟人在宫里,最后还是被迫,被内侍官几乎是推出了大殿。 . 出宫的路上,京兆府尹可能是怕陆驿发疯又上来拉扯自己,不成体统,所以步伐飞快,完全不给陆驿追赶的机会。 带着陆驿出来的那位内侍官,显然陪伴陛下许多年,心里知道皇帝约莫是想让其他人从旁开导一下陆驿。 于是内侍官刚把陆驿带出大殿的门,就忍不住开口, “小陆大人,您也别怪我多嘴。” “您啊,还是年轻。” 陆驿忍不住说道, “那难道不年轻了,就能对家人被杀这样的事情,感觉不到痛苦吗?” 内侍官被陆驿呛了一句,也不生气,依然还是那个笑模样,继续开导道, “陆大人,您跟咱家生气没用。” “您少年英才,皇上看重您。” “这趟让您随着赈灾队伍同去,您把活儿干得漂亮。” “您自然认为,是那些被您举报了的大人们,那些尸位素餐,摆架子不管灾民死活的大人们,心里记恨您。” “您认为,是那些大人们,想要找您报仇,却伤了令嫒的性命,才会这么一身风尘一身血迹的,硬闯皇宫。” “您是气急了,伤心了,也是想让陛下为您主持公道。” “想让陛下看到,您替陛下做事,替百姓说话,为此付出的代价。” “您这个想法,当然也是没有错的。” “但是您没想过。” “您年纪轻轻,出身寒微,却得陛下器重,除了才情之外,更重要的是什么。” “是立场。” “是您纯臣的立场,是您农家子的出身,是您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孑然之身。” “陛下想要的一把刀,是没有软肋的。” “您的软肋,太显眼了。” “您以为锦衣卫的大人们,真的只是陛下的仪仗吗?” “从陛下想要用您的那一刻起,您的生平过往,各项考试的座师是何人,是否在朝内有亲眷师长,甚至从籍贯到京城走的哪条路,从哪个门儿进,进城了住哪里,吃什么,同谁说过话……” “那都清清楚楚的呈在了御案上了。” “您的软肋,不光那几个同您一道去赈灾的大人们清楚,圣上清楚,咱家不夸张的说,整个朝廷里,能有几个大人不清楚的?” “陛下想要一把没有软肋的刀子,一个完全站在陛下这边的,非世家出身,甚至最好是农家出身,不是哪位朝臣的弟子亲属,又才干出众,敢说敢干,的纯臣。” “您恰好出现了,甚至比陛下想要的,更好。” “您还年轻,不光能做陛下手里的好刀,未来还能做太子手里的好刀。” “这样一个好苗子,陛下当然喜欢。” “那陆大人您唯一的软肋,当然不必圣上动手。” “所谓权力,自古如此。自有人会揣测圣心,力求让陛下同您之间毫无间隙,又能让陛下握刀握得舒服。” “咱家能明白陛下所想,自然也有其他的大人争着抢着,为陛下解忧。” “陆大人,您,听明白了吗?” 第14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大人,您听明白了吗?” 内侍官的语调轻轻柔柔的。 话音落在宫殿外的石板街上,顷刻就消散了。 陆驿却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他原本的猜测,被内侍官说中了。 陆驿确实是怀疑,是那几位被自己检举的户部大人们,对自己心怀怨怼,才导致陆小红受了池鱼之灾。 然而内侍官温和小声的,给陆驿又往深层剖析了一下。 这让陆驿几乎是汗毛乍立,毛骨悚然。 权力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居然能让一个无辜小女孩的性命,在悄无声息的信息交换间,被轻易抹杀。 还是以砍头这么残忍恐怖的方式。 权力真是一个迷人的东西。 只要掌权者想要,甚至都不需要多做表示,只要心意眼神一动,自然有人去做那脏活儿,把掌权者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哪怕这个代价,对于陆驿来说,完全不可承受。 陆驿站在原地,几乎迟钝的眨了眨眼。 不, 不对, 我不止这一个软肋。 . 陆驿确实无父无母。 但陆驿并不是孤儿。 他还有年迈的祖父母,以农民微薄的收入,供养自己多年念书,尽全力托举自己。 如果皇帝想要的是一个毫无软肋,六亲断绝的趁手的刀子, 那么远在家乡双牛镇的祖父母,将会是下一个被剪掉的陆驿的牵挂。 . 陆驿呆呆的站在原地。 然而内心却思绪翻滚。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见微知着,抽丝剥茧。 陆小红在自己刚刚完成第一个来自朝廷的任务凯旋归来的时候,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家里。 很难说这不是来自于上位者的一种能力展示,甚至是威逼恐吓。 简而言之,在秀肌肉。 看啊,权力是一种多么强大的东西。 快来向上位者靠拢,攫取更多的权力吧。 只有有了权力,你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如果…… 如果陆驿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回到家里面对的却是女儿的惨死。 那么,悲愤交加之下,陆驿自然会向刚刚才见过面的,本朝最有权势的人,寻求帮助,想要追查真相。 在这个阶段,上位者对这件事情,没有明确表态。 以至于杀人偿命,这么简单的诉求都被来回推诿。 那么陆驿自然会感到心灰意冷。 在陆驿受到打压之后,上位者再突然伸出援手,严惩真凶,还陆小红一个公道。 那么按照常理来说,陆驿就应该感恩戴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 陆驿想明白了这整件事。 甚至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后续的走向。 但是权力之所以是权力,自有他不容拒绝的地方。 在此时此刻,陆驿既然已经身在局中,那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了。 现在这个时候,哪怕他想要辞官归乡,也是不能了。 在这一趟赈灾的过程中,在那一次当众的举报里,既然陆驿已经选择站在民众这边,站在纯臣的立场上,得罪了户部官员集团, 那么失去圣上欢心和关注的他,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京城。 那必然是要“遭遇流寇”或者“暴病身亡”的。 陆驿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节,只觉得可笑。 这就是全天下学子全家托举,拼尽全力,寒窗苦读数十载, 最后想要来到的地方吗? . 陆驿跪在大殿的金色阶梯之下。 这是他今天一日之内来第三趟了。 然而这一次,他的表情比以往都要平静。 “臣陆驿启:臣幼遭不幸,三岁而孤,乡曲愚氓,妄言克亲,众议汹汹。” “幸赖祖父母大人,力排浮议,含辛茹苦,抚育微躯,复延师教读,以成今日之微末。” “今蒙圣恩,得厕朝班,誓当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隆。” “然自知才疏学浅,恐难胜大任,惟愿陛下鉴臣拳拳之忠,曲加庇护。” “更乞陛下天恩浩荡,垂顾老迈之祖父母,赐以优养,则臣虽死犹生矣。” “谨表以闻,伏候圣裁。” 陆驿叩首,表情虔诚。 龙椅上的皇帝,神色晦暗不明。 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预期和掌控。 “陆驿,你……” 然而皇帝话还没说完,就看陆驿又叩首。 “吾女陆小红,年方七岁,稚龄无辜,竟罹惨祸,遭逢杀害。臣心如焚,恳请陛下圣明烛照,彻查此案,以昭天日,慰我亡女之灵。不胜感激之至!” 皇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然而陆驿没有停歇,又第三次叩首,继续说道, “臣自六岁启蒙,寒窗苦读,矢志不渝,及至弱冠之年,幸得乡闱中试,中举之选。心怀壮志,欲以菲才,为圣上分忧,为黎民谋福祉。然世事维艰,臣才疏学浅,身单力薄,实难当此重任,每念及此,愧汗交集,无地自容。” “恐误国事,贻笑大方,故陈情以表,愿以死谢罪,乞陛下垂怜,另择贤能,以安社稷。” 话音尚在空中回荡,看似平静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决绝。 陆驿那略显单薄的身躯,竟猛然间向那巍峨的金色台阶冲去。 用力之大,足见其死意已决! 以己之血,诉未尽之忠,以己之身,表难承之重! 霎时间,大殿之内,血光迸溅。 十八岁的探花郎,本应是朝堂之上最耀眼的星辰,中举不过半年的光景。 仕途才刚刚起步,人生终于开始闪闪发光。 然而最后留下的,唯有令人窒息的沉寂与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第15章 重归地府 陆驿在内侍官点拨之后,想明白了陆小红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是为了他陆驿的前途和立场死的。 是在非陆驿本人自愿的情况下,被上位者修剪羽翼,抽掉软肋。 但是真的被抽走所有软肋的陆驿,真的还是乡间那个知礼节懂感恩,向爷爷奶奶撒娇,为女儿争族谱名字的陆驿吗? . 陆驿是在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想好了要死。 他本就对人世间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很奇怪,但是就算是在念书的时候,陆驿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同窗好友。 陆驿这样好的模样性格和才学,在书塾里自然是很受欢迎的,不论是夫子还是同学,都很喜欢他。 但是陆驿同人来往总仿佛是隔了一层。 唯有祖父母和陆小红。 称得上是陆驿的牵挂。 如今小红死了,陆驿知道,如果自己不死,那祖父母迟早也是要被拿来掣肘自己。 自己得用了,祖父母要被当做软肋; 自己不得用了,恐怕就是祖孙三人一道遭殃。 趁着自己现在在皇帝眼里还有姓名,那不如,用自己一条命,去换皇帝的一点点恻隐之心。 虽然自己死了,可能会让爷爷奶奶很伤心。 但是伤心总比没命好。 . 陆驿跪在大殿上的时候,神情肃穆,甚至称得上一句恳切,但是心里的想法却飘远了。 说来奇怪, 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 陆驿死了。 . 他撞上坚硬台阶的那一瞬间,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替自己挡了一下。 好像是一阵风, 又好像是一阵烟。 再睁眼的时候,陆驿已经身在地府了。 在这一刹那,陆驿终于想起来了。 . 在不算太久之前,陆驿一直生活在地府里,这一天,陆驿趴在镜花水月的池台边,有些好奇的发问, “人间好玩吗?” 浓雾渐渐笼罩,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形,落在陆驿身侧,带着笑意答道, “人间啊,你想去看看吗?” 陆驿眨眨眼,说, “好啊,我想要当个普通人,但是要很聪明,我要考状元,去看看皇帝是怎么做的。” 浓雾人形笑着点点头,答应道, “好,那你如果在人间被欺负了,可不许回来哭鼻子哦。”、 陆驿小兽一般,龇了龇牙,气鼓鼓的说, “我才不会呢!要是受了欺负,等我回来地府,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他们总是要死的吧,早晚会落到我手里,我怕什么?” . 陆驿撞阶而死回到地府之后,那种人间的少年老成似乎随着阳寿一起消失了。 他气得张牙舞爪,哇哇大叫,在空气里打了一套军体拳。 “气死我了!” “狗皇帝!” “我女儿!” 陆驿气得原地蹦起来,嘴里一直嚷嚷一些短词组,完全听不明白具体是在说什么。 地府里的浓雾又慢慢笼罩过来。 陆驿猛地转过去,盯着那个浓雾凝聚成的人形。 “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一叠声的追问道。 浓雾人形有些好笑的看着气得都快打滚的陆驿,说道, “陆小红死的时候,尸首分离,死相不全,所以神魂也碎了。” “我留在手里,等你下来了自己处理。” 陆驿看着浓雾人形递过来的两团灰扑扑的魂魄能量。 陆小红太小了,又不够愤怒,所以神魂早就散了。 变成了没有意识的魂魄。 其实大多数人死后,都只会变成这样灰扑扑的,没有性格底色没有前世记忆的魂魄能量。 变成厉鬼的才是少数。 陆驿有些气馁。 他看了一会儿两瓣儿魂魄。 “那,身子这一截,就种在这里吧,我留个念想。” 陆驿把其中一团,埋在了地府的泥土里。 这团原本黯淡无光、灰扑扑的魂魄,在陆驿的轻抚下,仿佛被赋予了新生。 它缓缓脱离虚无的束缚,轻盈地飘落至地面,瞬间便与大地母亲紧密相连,生根、抽芽,这一系列变化之快,简直超越了时间的流转,仿佛是神迹显现的一刻被凝聚于此。 不过转眼之间,一株细嫩的幼苗便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枝叶迅速蔓延,直至遮天蔽日,化作了一棵枝繁叶茂、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它的树干粗壮,纹理间透露着岁月沉淀的坚韧与力量,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生命的光辉,为这幽暗的地府增添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希望。 “以后你就在地府陪着我,变成植物总比做人安全。” 陆驿拍了拍这棵树的粗壮的树干,似乎觉得手感很扎实,很有安全感。 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你就叫死灵树吧,以后就在地府里,保那些亡魂不会消散。” 陆驿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随着陆驿的话语落下,整棵死灵树仿佛响应了他的召唤,树枝与枝条间骤然绽放出万道璀璨的光芒,如同晨曦初照,温暖而祥和。 这股暖洋洋的能量轻轻洒落在地府的每一个角落,温柔地包裹着每一个游荡的灵魂,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滋养。 亡魂们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平和与满足的表情,他们的魂魄因此得到了强化与稳固,即便是在这漫长而孤寂的等待岁月中,也能保持一份不灭的希望与坚韧。 死灵树,这棵由魂魄化生,陆驿亲口命名的亡灵之树,从此便成为了地府中的守护者,见证着每一个灵魂的轮回与重生。 旁边的浓雾人形就站在一旁看着陆驿把陆小红的一部分魂魄变成了地府里的一棵树。 “你种树我没意见,但是这个名字是不是……” 陆驿立刻一记眼刀飞过来, “干什么?!我取名字哪里不好?!” 浓雾人形立刻表示投降, “没有,当然没有,我们陆驿起名字起得很好。” “只是小红毕竟是你女儿,你起的这个名字就当做你们父女俩的爱称,小名,怎么样?” “另外再给这棵树一个大名,你知道的,我们地府很多东西都得登记在册。” 陆驿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很大方的表示, “那登记造册的名字就……你想一个吧。” “我就叫它死灵树了。” 浓雾人形笑着点点头,说, “好。” “那它就叫,万华清净神树吧。” 第16章 凭什么受委屈? 陆小红是被人斩首而死,所以灵魂也碎成两半。 陆驿拿着身躯的那半边,埋在了地府的土地里,化作了万华清净神树。 然后陆驿看着手里的剩下一团灰扑扑的灵魂,想了想,说道, “至于小红头颅这半边的灵魂,还是去投胎吧。” “她的意识已经散了,已经不是那个陆小红了。” “我最多给她打上一点我的痕迹,让她哪怕转世投胎,我也能认出来罢了。” “至于下一世轮回,让她还是做个好人家的孩子吧。” “跟着我太危险了。” “等到什么时候,世界上不再有皇权倾轧,等我下一次再去人间的时候,我们再见吧。” 陆驿虽然不舍得,但是也知道灵魂留在地府太久是不好的。 有些恋恋不舍的,把那一团灵魂,放进了轮回里。 陆驿就像一个老父亲一样,目送着孩子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才叹了口气,回过身来。 那团浓雾人形看着陆驿,觉得他去了一趟人间似乎确实长大了一点。 小大人似的,居然会叹气了。 浓雾人形于是又问, “那人间那些害你的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陆驿一扭头,想起仇还没报,立马从离愁别绪里抽离出来。 “对,还有人间的事儿没完呢!” 陆驿气势汹汹的走到镜花水月的池台边,看看他死之后,那个皇帝到底有没有善待他用命换来的祖父母。 . 探花郎一身从淮南赈灾回来的仆仆风尘还没洗去,明明是个风流俊秀的郎君,却连头发丝里都是尘土。 刚刚带着皇帝的信任和期许,从受灾地区回来,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却一回京城就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甚至连家人都遭了难。 阳光斜洒在高台之上,为那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高台上,身着明黄的天子,终于垂下慈悲的目光,看向这个有才有智,为民请命却连家人都护不住的少年。 那里哪还有什么少年? 只有一摊鲜血。 他轻轻叹息,目光穿过重重宫墙,似乎能望见远方那片因他而得以安宁的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曾经活跃着的年轻身影。 身边的宦官有些惊慌,但是不至于失措,上前两步,口中称罪。 “陛下,是奴才没有意料到小陆大人竟然如此激进。” “让陛下受惊了。” “还请圣人暂且回避,奴才马上就会收拾好。” 起义军出身的皇帝哪里会见不得鲜血。 他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罢了。他就是太年轻了,过刚易折。” “召锦衣卫进来。” 随着圣上的召唤,大殿里很快进来两位身着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两人。 锦衣卫的前身作用是天子仪仗,所以选的都是肩宽腰窄,猿臂蜂腰的世家子弟。 个个都身长八尺,剑眉星目。 看着十分养眼。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锦衣卫二人如同两道闪电般迅速进入大殿,他们的步伐稳健而有力,飞鱼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绣春刀则静静地躺在他们身旁,散发着淡淡的寒光。他 台阶前的血迹未干,两位锦衣卫却视而不见似的,只是单膝跪地,拜见陛下。 展现出锦衣卫特有的训练有素与忠诚。 高台上的皇帝说道, “陆驿这小儿,可惜了。” “既然他生前跪地有三拜,他和他女儿都已经死了。” “那尚且在世的祖父母,朕总要照拂一二。” “你们锦衣卫派人去一趟他老家,安顿下老人吧。” . 陆驿看着镜花水月传回来的景象,看到确实有锦衣卫去了双牛镇。 看到了爷爷奶奶虽然伤心欲绝,但是好歹还有其他的伯父和姑姑安慰爷爷奶奶。 终于还是有人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陆驿趴在镜花水月的池台边,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 “也算没辜负我那条命。” 旁边的浓雾人形好整以暇的看着陆驿毫无仪态的趴着,只是问道, “这样你就不生气了?” 陆驿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生气,嘟嘟囔囔的说, “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因为本来也不是皇帝动的手。” “都是一些……诶呀,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类到底要干什么,可能是想把我打磨好了再送给皇帝吧。” “也不能怪皇帝。” “还是那些人坏。” 陆驿说着说着又气馁了。 “可是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具体是谁做的。” “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浓雾人形笑眯眯的看着像没骨头似的赖在池边的陆驿,轻飘飘的开口, “不知道具体是谁有什么关系,” “都杀了不就好了。” 陆驿闻言,竟倒也并不是很吃惊,只是有些苦恼,说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杀的人太多了?” “莫名其妙有很多人死掉的话,也会乱起来吧?” 浓雾人形伸手,轻轻虚空摸了摸陆驿的头,说道, “没关系的。” “让我来处理好了。” 陆驿歪头看了看浓雾,然后没有再接话。 浓雾人形本可以直接动手,却非要掰碎了告诉陆驿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因为孩子的死,所以气得一头撞死。” “那我的孩子受了委屈,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陆驿这么善良,去人间体察民情,但是人类却不识好歹。” “既然你死了孩子,他不在意。” “那就让他的孩子也死掉,体会一下你的痛苦。” “那些对别人的痛苦漠不关心的人,那就让他们也感受到痛苦就好了。” 浓雾人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虚空点了点。 . 洪武二十四年春,科举;同年夏,探花郎撞阶而亡。 洪武二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长子,太子朱标,因风寒病逝于紫禁城,八月葬明东陵,明太祖自此悲痛难抑,性情大变。 为了给皇太孙朱允炆留下安定的政治局势,朱元璋晚年不惜屡次发动大狱,诛杀功臣宿将。 蓝玉案清洗中,户部侍郎等多人受此案株连被杀。 . 而那只拨弄命运轨迹的手,却只是轻轻的落在了陆驿的头顶。 “什么皇权朝野,” “自从最后一个人皇,被周天子借着女娲的震怒之势,葬送覆灭后,” “人,凭什么和神斗?” “我的孩子,凭什么受委屈?” 第17章 前世尘缘 当陆驿缓缓睁开双眸,从那他为自己定制的,沉重的棺材中苏醒,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静谧与庄严。 此刻,院子外,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陆小红的身影在焦急与期待中不停地转着圈,她的心中充满了对陆驿安危的挂念与重逢的渴望。 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也就是黑白无常,这趟哭爹喊娘,干嚎不止的拜访,主要目的,就是给陆驿送来了恢复前世记忆的钥匙。 这个被命名为【前世尘缘】的福利副本,就是这次新手大乱斗的奖励。 为了确保陆驿能够顺利参与这场至关重要的比赛,扑克军团和马戏团这两个顶级公会联手,不惜一切代价。 这也是为什么,扑克军团不惜利用花盈月与陆驿之间那微妙而深厚的“香火情”,巧妙地在新手大乱斗开启前夕,通过各种策略与手段,帮助陆驿累积足够的积分,跨过报名门槛。 只要陆驿参加就行, 只要陆驿参加了,那他们对陆大人有着全然的信心, 他一定会赢。 . 陆驿知道自己是去看上辈子的记忆,他虽然过往更多的记忆被自己封印了,但是这一世做人的记忆,还是大致上有的。 【系统提示:检测到使者触发福利任务:前世尘缘 本任务难度:1级 任务基础奖励:阳寿30天,10积分】 这次福利任务是非公开直播的。 别的清扫使者不能看到,只有陆驿自己的app会实时同步。 陆驿把手机留给陆小红,自己很坦然的回到棺材里去了。 因为陆驿记得的。 他在断头公寓第一次看到陆小红的时候,就知道这曾经某一世是他的女儿。 然而,时光荏苒,轮回往复,陆小红的记忆早已被岁月的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忘却了这段深厚的渊源。 忘了也好,短短七年,又是经历丧父、逃难、挨饿、送养,到了陆家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歹人砍了头。 陆小红当年眼睛里的震惊和害怕,陆驿到现在都记得。 只是迟早要让小红想起这段前尘往事的。 这次契机正好。 正是这次突如其来的福利副本,如同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记忆的枷锁,让陆小红得以在手机的方寸之间,窥见自己与陆驿前世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纽带。 陆小红是独自在院子里,拿着手机,看完了自己上一辈子和陆爹的渊源。 黑白无常虽然对陆大人的故事很好奇,但是很有眼力见的,一直避嫌站到了整个丧葬用品店的门外去。 现在看到这次福利副本结束了,陆小红立刻就从树下的软榻上跳起来。 当直播的画面定格在陆驿一头撞死的悲壮瞬间,随后陷入一片漆黑之时,陆小红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她匆忙起身,跑到陆驿的房门前焦急地等待着,生怕那厚重的木门之后,会传来什么不测的消息。 然而,门内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回应,让她的心情更加忐忑不安。 但是陆小红在陆驿的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陆驿都没开门。 给陆小红急得满院子打转,生怕陆驿在里头有什么意外情况。 而此时的陆驿,虽然直播对于外界而言已经结束,但是事实上,陆驿比陆小红多看了一段。 就是当初陆驿从人世间回到地府里之后,那段和浓雾人形的对话。 陆驿的视角很奇怪。 他以一种超脱凡尘的雾气形态,旁观着曾经的自己在地府中的种种抉择与挣扎。那是一种奇异的体验,仿佛是在审视另一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现在的陆驿看着以前的自己,心里有些嫌弃。 我以前这么蠢的吗? 还这么心慈手软。 居然因为皇帝善待了自己的祖父母就想要算了,不报仇了。 现在的观察者陆驿,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浓雾人形上。 这个存在,很强,但是并不会让陆驿产生什么威胁感,这种感觉很妙。 感觉很亲切,但是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那道浓雾人形,却像是感知到了陆驿的存在。 明明没有五官眼睛,却很明显的看了一眼陆驿的方向。 趴在池台边看着镜花水月的小陆驿什么也没发现。 观察者陆驿愣了一下,照理来说,自己现在只是在观察自己的记忆,怎么会有记忆里的某个存在能观测到自己呢? 然后,那道浓雾人形并没有戳破观察者陆驿的存在。 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抵在唇边, “嘘。” 第18章 好大爹 就在陆小红急得快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陆驿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爹!” 陆小红几乎是尖声哭了一嗓子,扑进了陆驿的怀里。 现在的陆小红本就因为已经过世,所以处于鬼魂状态,对于前世记忆的界限并不如活着的时候坚固。 如今在黑白无常的影响下,又看了前世的“录像”,自然勾起了一些被遮蔽的回忆。 陆驿伸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 刚刚脱离前世记忆的他,也难得有些伤感。 “嗯。” 陆驿闷闷的应了一声。 父女俩穿越了历经几次朝代更迭的岁月,再次站在一个院子里,虽然眼前这个早就不是应天府那个租赁来的小院子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情而变得柔和起来。 陆小红又哭又笑的,闹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刚刚被前世因果占据了心神的陆小红等到平静下来之后,才想起一些别的事情来。 “陆爹,你上次跟我说,你在地府一甲子年,然后退休回到了人间。” “这个时间线,有点问题。” “你是洪武二十四年的探花,可是,洪武二十四年,是1391年,距离现在是六百多年,不是六十多年啊。” 陆驿知道这个时间有问题,在上次陆小红看清宫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会儿倒也不惊奇,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应该是有问题的,但是目前我脑子里的一块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应该还有什么过往是我现在不应该知道的。” “既然小黑小白说我脑子里的封印是我自己下的,那就先不要强行突破了。” “我了解我自己,我不会害我自己,也不会冒险强行突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红,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是线性的,一刻不停歇地向前流淌;但对我们这些超脱生死界限的存在而言,时间的概念就复杂得多了。” 陆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语速很慢,猜测着自己的思路。 “地府的时间流速与人间并不完全同步,这其中的奥秘,即便是我也尚未完全参透。”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至于为何我会选择回到人间……” 陆驿想起自己刚才在自己的记忆里,听到自己当年说的那句“等我再次回到人间,就是我们再相见的时候”。 当时似乎是在说自己同陆小红未尽的父女情谊,但是仔细想来,似乎自己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回到人间。 陆驿思索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小红也没有追问。 这中间涉及的秘密,目前还不是她可以窥探的。 总之,陆爹真的是自己的爹,真是……太好了! 陆小红正要开口,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面色古怪了一下, “陆爹,你记得我是你女儿,是吗?” 陆驿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陆小红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盯着好大爹看,问道,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把我的头抡在墙上?” 第19章 牌九团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把我的头抡在墙上?” 陆小红难得的,对着自家那个封建霸道又实力强悍的大爹,发出诘问。 陆驿也是难得的觉得有点心虚。 “咳……” “那什么,我当时,” “当时从地府来到人间没多久,可能记忆才刚刚被封住,所以记忆也不是很清晰。” “我可能认出了我给你留的印记,但是没想起来是我女儿。” 陆驿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着。 陆小红板着脸看着陆驿难得的窘迫,看了两眼,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这时候,门边探出了两个头。 正是刚才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外给陆家父女俩站岗放哨的黑白无常。 “陆大人!” “您醒了!” 范无救激动得远远的就大喊道, “您想起来了吗?!” 谢必安吐槽道, “这都父女俩抱头痛哭了,肯定想起来了啊!” 黑无常范无救怒斥道, “客套懂不懂?!都做了这么多年会长了!” 没想到白无常谢必安比他还生气, “你懂你怎么不当会长?!平时都让我当牛做马,管理公会都让我来,哦现在知道在陆大人面前客套了?!” 谢必安怒气冲冲的。 显然是想仗着陆大人醒过来了可以为他主持公道,才迫不及待的,立刻发动了语言攻势。 范无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公会里摆烂。 这么大一个扑克军团,全靠谢必安一个人苦苦支撑。 什么内部管理,外部建联,甚至建造大厦,都是谢必安搞定的。 谢必安噔噔噔几步就冲到了陆驿面前。 “陆大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当初我们兄弟二人全凭陆大人点拨才有此机缘。” “为陆大人,为地府,无论多么辛苦都是应该的,只是这黑子实在是偷懒耍滑。” “陆大人你可得记得我谢某对您一片赤诚。” 谢必安抱着陆驿的腿。 一咏三叹的,干嚎不够,还开始转音哭起来。 范无救黑脸一红。 立马也不甘示弱的扑上来抱住了陆驿的另一条腿。 “陆大人,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一直茶饭不思。” “不像某些人这么汲汲营营。” 旁边的谢必安听到范无救说自己汲汲营营,气的脸更白了。 一黑一白两人,跟两个什么大型腿部挂件一样,在陆驿身侧,一边一个的挂着。 一边大声嚎哭让陆大人给自己主持公道,一边互相指责对方不够虔诚。 陆驿被他们两人吵的头疼,连忙扯开话题。 “怎么你们公会叫扑克军团?我们地府以前有这个东西吗?” 谢必安立刻抢答, “回陆大人的话,这扑克其实是个舶来品。” 谢必安说着说着老脸一红, “其实我们以前想叫牌九团的。” “这样每个成员都叫一筒啊三条的。” “着实有些不太好听。” “所以后来才改名叫扑克军团的。” “包括我们俩的名字,若是直接叫黑白无常,就显得有些太招摇了,所以还给自己起了个化名。也是起的洋名儿。” 旁边的陆小红想起刚才李步平介绍两位团长的名字。 忍不住吐槽道, “你们一个叫布莱克,一个叫怀特。也并不比黑白无常要含蓄内敛到哪里去。” 陆驿又问, “那另一个公会的会长也是我们地府的?” 谢必安向来口齿比范无救要伶俐不少,立刻回答道, “正是老牛和老马!” “我们兄弟二人好歹还是一副人类的模样,老牛和老马却因当年那桩案子,被贬斥变回原形,到现在也无法化作人形。” “所以就成立了马戏团,专门收留那些肢体残障或者妖物化形的。” “只是后来,游魂清扫的工作人手不足,官方收人越收越多,我们的能力实在是有些力有不逮。” “所以游魂清扫系统里又冒出了许多小的公会。” “只是都不如我们两家大。” 陆驿点点头。 妖物化形啊? 陆驿又问, “但是我见过马戏团的人,也有纯粹人类的。” 范无救终于能抢到一次回话机会,立刻开口抢答道, “马戏团里其实大多数都是人类。” “因为妖物要融入人类社会,是需要学习人类日常举止的。” “里头有一些妖物化形的,还会假装自己是驭兽师,其实御的就是它们的本体。” 陆小红一听驭兽师,就想起叶听风,忍不住问, “那叶听风姐姐……” 黑白无常还思索了一下叶听风是谁的时候,陆驿先回答了, “她是人类,但不完全。” “下次带她去找胡三姑娘,我总觉得她身上,是有些动物修炼的气味的。” “马戏团不适合她。” “过了山海关,才是她的天地。” 第20章 咱们小红大人有大量 胡三姑娘接到陆驿的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陆小红找自己有事儿呢。 却不想接起电话来,那头居然真的是陆驿的声音。 “胡三姑娘,我是陆驿。” 陆驿的声音依然是这么温和有礼。 胡三姑娘平日里走南闯北,认识的人也不算少,并不是一个容易怯场的性子。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陆驿的时候就是有一些紧张。 “陆驿啊,诶,是我,怎么了?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胡三姑娘讲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磕巴了一下。 陆驿拿着电话看了看陆小红,转念一想,想起上一辈子他答应陆小红要带她出门玩儿。 却不想事与愿违,最终也没有能兑现这个承诺。 于是陆驿心念一转,再次开口的时候说道, “我想带小红出门旅游,想问问你最近在家吗?” “方便的话,我可以自驾游的时候顺路来拜访。” 胡三姑娘闻言眼前一亮。 她本就是出马仙世家的传人,是出于想要拓宽视野,多认识能人志士的心思,才出来游历山河的。 这一次出来虽然认识了不少人,但是其中最有本事的,要胡三姑娘看来,还得是陆驿。 在胡三姑娘的视角里,陆驿不仅是修为高深、令人敬仰的修士,更是性情温和、待人以诚的君子。 能力强,办事妥帖可靠,而且看他后来和官方关系交好,应当也是身家清白的。 要知道,修鬼道的,能身家清白,可不容易。 陆驿又是一个寡夫独自拉扯一个女儿,实在是个好爸爸。 胡三姑娘此时已经在回家的路途。 只是她一路玩儿一路走。速度并不算太快。 胡三姑娘早就在心里盘算,回去的时候,该怎么跟家里长辈介绍,自己认识了陆驿这样的能人修士。 又该怎么样比较礼貌的,邀请陆驿来自己家玩儿。 却没想到陆驿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说要顺路来拜访。 于是胡三姑娘立刻爽快的表示没问题。 “我这一趟出来还没回去呢,正打算回去,预计下个月中旬就会回到家里。” “正好你们既然是旅游,那应该也是一路走一路玩儿吧,估计和我差不多时间。” 胡三姑娘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自然和热情, “我算算啊,我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能到家。你和小红要是安排好了行程,告诉我具体的时间,我一定提前准备,好好迎接你们。” “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们。” 胡三姑娘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快速盘算着如何布置家中,以显示对陆驿的尊重与欢迎。 她想着要挑选家中最好的茶叶,准备几道具有地方特色的菜肴,还要让家中的长辈们都知晓这位贵客,也许也能称得上一句好友,的到来,一同分享这份喜悦与荣耀。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胡三姑娘就把地址发来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是看着陆驿刚才念头一转,直接打电话出去的。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心中并无波澜。 他们早已习惯了陆驿的行事风格,那份说干就干的果决与魄力,正是他们敬仰并追随的原因。 对于陆驿突然间的电话邀请,他们只是默默地在心里为这位大人点赞,认为这又是他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一次体现。 当初任命他们两个做黑白无常的时候就是如此。 说风就是雨,只是路过都能直接给个终生编制。 倒是陆小红心里有一些诧异。 因为她印象中的陆爹,一直都不太主动和别人做朋友。 更别说是这样主动和别人联系,甚至还提出想要登门拜访呢。 她瞪大了眼睛,手指轻轻指着自己的鼻尖,那份难以置信与突如其来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语无伦次。 “带我出去玩儿?陆爹,你是说真的吗?” 陆驿点了点头说, “上辈子就说好了,下次带你一起去。” 陆小红本来还想调笑几句自家老爹,是不是对胡三姑娘有什么想法,怎么这么主动,另眼相看之类的。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回答,立刻抿住了嘴,不再说话。 鼻头发酸。 好在是个鬼,倒也哭不出来。 而站在一旁的黑白无常,原本还在为刚才的小争执而互相指责,此刻却被陆驿与陆小红之间的温情所感染。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争吵,转而紧紧搂在一起,大声嚎哭起来。 “呜呜呜,好感人……” “守护天下最好的爹,呜呜呜……” 陆驿有些嫌烦,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似的。 这两个很有眼力见的兄弟俩,虽然互相嫌弃打打闹闹几百年,但是其实关系还是很好的。 陆小红又想起一回事儿来,问道, “爹,你刚刚说自驾游,可是我们没有车,也没有驾照啊。” 陆驿一副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并不觉得是多大问题的模样。 花盈月给陆驿讲过这些高级别的游魂清扫使者该怎么赚钱。 但是既然眼前这两位已经是扑克军团的会长了,那陆驿怎么要自己去赚钱呢? 陆驿的斜眼一睨,不仅是对他们身份的确认,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询问,询问他们如何在自己的领域内为“本大人”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非常擅长做狗的两位会长,立刻大声表态, “我们的钱自然就是陆大人的钱,陆大人想要什么车,想要哪一种司机,我们都立刻给您配上。如果您嫌坐车太慢,我们也有直升机。” 两位会长,黑白无常,立刻心领神会,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谄媚而又不失真诚的笑容,仿佛在为能有机会向陆驿展示自己的忠诚与能力而感到荣幸。 他们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能够提供的奢华服务,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陆驿需求的细致考量与极致满足。 “当然,若陆大人您更愿深入民间,体验风土人情,我们早已为您准备了豪华的头等舱体验,无论是国内国际航线,均可享受包机服务,确保您的旅途私密而舒适。” “我知道现在还有那种私家团,我们就给陆大人包一个。保证找十几个人把陆大人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十几位经验丰富的服务人员,从导游到空姐,从司机到贴身助理,全方位、无死角地照顾您的每一个需求,确保您的旅行既安心又惬意。” 两位会长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陆驿的奉承与讨好,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更多的是他们对自身能力的自信与对陆驿的忠诚。 他们之间的竞争,在这一刻化为了对陆驿服务的比拼,仿佛谁能提供更周全、更奢华的服务,就能赢得陆驿更多的青睐。 以求换来陆驿一个矜贵的点头,夸一句好。 可把一旁的陆小红看的目瞪口呆。 好好好, 死了反倒突然成了人上人了。 死得不亏。 有个这么从上辈子就愿意为了自己的枉死放弃大好前程,甚至撞阶而死的爹, 头抡两下就抡两下吧。 咱们小红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第21章 千金难买领导乐意 “人不用太多,多了我嫌烦。” 陆驿一句话定了此行的基调。 两位会长诺诺称是。 他们跟了陆驿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陆驿的脾气喜好呢。 陆爷在地府的时候都厌烦鬼多。 要知道大部分的鬼魂甚至不会说话啊! 还不会呼吸! 也不知道陆驿是在烦什么。 总之,刚刚两位会长也只是在表态,表忠心,表示绝对愿意花钱花力气给陆驿搞大排场。 千金难买领导乐意。 只是领导说不要,那自然是顺着领导的意思来。 陆驿又说, “给我搞一辆花盈月那个车。” 交通工具这个东西,在陆驿眼里,真就是纯粹的交通工具。 没有世人理解的什么身份什么尊贵的。 只是古代的牛车的加速版。 都买牛车了,当然买一辆宽敞点,座位舒服点的。 陆驿拢共也就见过没几个人的车,胡三姑娘的越野车、乔南烟的卡宴、唐晓天的十几万国产电车,还有就是花盈月那辆大切诺基了。 其中陆驿最喜欢这辆,不光大,而且大,特别大,又大又好。 古代那会儿轿辇都有规制,并不是谁想坐多大就能坐多大的。 轿辇的大小、装饰都需严格遵循身份等级, 还是现代好啊。 只要花了钱,车想要多大就多大。 陆驿有些美滋滋的想着。 谢必安立刻大声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嗫嚅着,问了一句, “花盈月这,其实当初是我们想安排您进入新手大乱斗,但是又不好在前期露面,怕坏了您恢复记忆的节奏。” “所以才安排了个同您略有前缘的小辈来给您送分的。” “她说您略有不快,我们这厢给您赔个不是,您别往心里去。” “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陆驿有些赞许的看了谢必安一眼。 作为领导,推下属出来干活没关系。 但是下属因为被推出来干活,而在大领导面前挂了负面印象的时候, 谢必安没有直接舍弃或者忽视花盈月。 甚至在明明非常敬重甚至有点害怕陆驿的情况下,谢必安还愿意出头来保下属,那确实是个好上司了。 陆驿摆了摆手,说道, “我知道。” “没往心里去。” “但是小红心思纯净,没见过这种官场手段,所以心里不高兴,觉得你们算计我。” “我女儿,不需要懂这些东西。” “没有记恨,倒是也不用巴巴的凑上来道歉。” 谢必安应了一声,知道陆大人确实没生气就好。 毕竟是他们黑白二人想要推动这个事情,如果让无辜公会成员卷进来,真的触怒了陆大人,以后随手打杀了也未可知。 没道理他们二人在陆大人面前卖乖讨巧,却让底下人吃挂落。 范无救又想起来一个能插话的话题,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迫不及待道, “那陆大人要司机吗?” “陆大人,我有驾照!我可以的!” “我平时在公会里也没什么事情做,我来给陆大人当司机吧!” 谢必安闻言,立刻尖叫起来, “你还知道你没什么事情做啊?!” “那你怎么不知道动起来帮我做点事啊?!” “人家陆大人家庭旅游,你搁这儿又唱又跳像个鸡毛掸子似的!” 眼看这边两个几百岁的老鬼又掐了起来,陆驿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于是,怕吵嫌烦,可偏偏没有驾照的陆大人,拈起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宋队长吗?我是陆驿。” 电话那头的宋天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把隔壁工位上正在上班摸鱼,偷偷在线上打牌的唐晓天吓一跳,手一抖抢了个地主。 “不是,宋队,我这把,这么烂的牌抢什么地主啊?” 唐晓天欲哭无泪。 宋天行如临大敌。 “陆老板啊,怎么突然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天行强装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问道。 其实连握着手机的小臂肌肉都绷紧了。 唐晓天吃惊的在宋队长嘴里,听到了那位丧葬用品店老板的名字。 唐队长错愕的抬头看着宋天行,甚至都忘了要出牌。 手机里传出电子音:“快点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陆驿隔着电话,都感觉到了对面接电话的人对自己的忌惮。 陆驿本人是非常习惯被人忌惮的,甚至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陆驿低声笑了两声,才慢悠悠的又开口道, “我打算出趟门。” “你们叫这个什么来着?” “哦,流窜作……咳。” “没什么,就是出门一趟。” “不太清楚你们的规矩,是不是要报备啊?” 宋天行一听陆驿要走,说不清心里是更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在我们特安组登记过的修士要是要出远门确实是要登记的。” “方便问陆老板要去哪里,去多久,去干什么,有什么随行人员吗?” 陆驿拖长了声音,说, “不知道啊,带上孩子和宠物,出门拜访一趟老友。” “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没关系,出了岔子我也会收拾的。” “宋队长别担心。” “你看,到现在我不都好好的吗?” “我还没有被抓,就说明过去都有在好好收拾现场呢。” 宋天行手臂用力都快把手机捏碎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什么叫收拾现场……” “又是什么叫流窜作案啊!” 第22章 粗去玩 唐晓天一直到被自家队长赶出警局门口,甚至一直到了丧葬用品店的门口的时候,都还有点一头雾水。 陆驿打开大门,对着站在门后面的黑白无常和陆小红说, “看,司机到位了。” 陆驿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堪称满意的微笑。 配合着门外唐晓天脸上那种茫然无措,憨厚又有些尴尬的笑容。 陆小红和初次见面的黑白无常心里产生出了同一种想法。 陆大人\/陆爹骗起人来,还真是让人被骗了还帮着数钱。 而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所谓的被骗者唐晓天,其实也未必不知道陆驿的用意。 但是既然宋队长发了话,那自己就跟着来,做一趟司机就是了。 陆驿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有礼貌的笑容,打招呼道, “唐队长,这么巧啊。” 唐少晓天嗐了一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宋队长发什么疯。” “刚刚就突然跳起来说,陆驿你要流窜作案。” “我看他是有点应激了。” “他马上就把我从办公室里扔出来,让我跟着你一起走。” 陆驿腼腆一笑,点点头。 “我确实要出门,打算带着我们家小红出去旅游。” “巧了不是,我们正好有车,但是没有人会开车。” “我没记错的话,唐队长你应该是有驾照的吧?” 唐晓天有一些呆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我有。” 全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就是接下来没有人可以替换的驾驶旅途。 另一头,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在刚才陆驿说出想要什么车之后,很快的就发消息给下属。 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有一辆陆驿指明的大切诺基在运过来的路上了,只等陆驿一个签收。 . 一直到唐晓天坐在驾驶位上,陆驿坐在副驾驶上。 后座还坐着一鬼一妖,自然是陆小红和小青。 唐晓天才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陆驿微微一笑, “微服私访。” 唐晓天:……? 马上就要出去玩儿了,就算是陆驿这样老成持重的个性也忍不住有一些心情愉快,于是非常有耐心的给唐晓天解释道, “我们一路走一路玩儿,如果路上有什么需要解决的特别案件,那就处理一下。” “你就一路朝着山海关开。” 唐晓天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惊喜的回过头来, “你是说我们去各地巡查,然后处理各地的非自然现象案件?” 陆驿点了点头。 唐晓天看到了一个天降大饼,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又再一次确认道, “都算我的kpi?” 陆驿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这个kpi是什么东西,但是料想说的也是这个功劳归谁。 陆驿对于特安组内部把这个功劳记在谁头上,根本也无所谓,于是很大方的点点头。 他陆驿已经退休了。 最多算一个乐于助人的退休老人。 什么功劳什么晋升,和他陆驿有什么关系。 唐晓天立刻发出一声欢呼。 有了陆驿这句话,他心里知道,接下来自己就可以在退休之前都一直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了。 特案组向来如此,事件不多,但是每一次有事件发生的时候,对口的能人修士总是很难找。 小事好处理,大事儿则没人处理得了。 所以每一件目前还未处理的异常现象,都有很大的功劳分。 陆驿懒得去排行程,就直接把这个任务丢给了唐晓天。 “功劳都归你,但是先说好,” “我们这一趟第一站是去山海关,路途随你安排。” “要是沿途有案件要处理就提前说,我自会处理。” “主打一个要让我们小红玩的高兴。” 陆驿说着又回过头来对着后排的陆小红说道, “你同叶听风联系一下。” “我们暂约在山海关见。” 第23章 岁成年了吧? 陆小红和小青没有身份证。 扑克军团的两位会长非常贴心的联络特安组的高层,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建国以后不能成精,我知道的,但是小青是建国以前成精的。只是没有赶上领身份证。” “您知道的,他们妖修一般隐居深山,消息不大灵通。” “诶诶,是,我保证,是好妖怪,不吃人。” “好的,妖物手册我会给的,新员工培训我亲自培训。” “按十八岁办理就行,成年了出门也方便些,只是看着有些显小,问题不大。” “嗯嗯,好嘞。” 谢必安动作很快,一个笑眯眯的电话打完,没过多久,一个闪送包裹就到了丧葬用品店里。 甚至比陆驿的车到得都早一些。 . 所以现在车里是,一个成年男性唐晓天,带着三个十八岁的青少年。 这三个青少年,还性别风格各异,一个塞一个的漂亮。 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戒备。 唐晓天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前台在戒备什么。 “不是,诶呀,我带……我……” 唐晓天那句“我带孩子出来玩”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不清是怕陆驿生气还是怎么回事。 唐晓天怎么看怎么心虚的结结巴巴,让前台的眼神更怀疑了。 倒是陆驿打断了这出插曲, “18岁成年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 前台哦了一声,从程序上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她个人担心刚成年的孩子被骗而已。 “开好了,405和406,是对门,电梯在前面左手边。房卡请收好。” 唐晓天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 一行人转身之后,陆小红凑到陆驿身边,小声问, “爹,是吗?” 陆驿没有作声,微微点头。 唐晓天领头走在前面,小青则落后在陆家父女俩身后。 小青离开了车子就保持人类的外表。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非人的特征,就连眼角下那抹细微而神秘的鳞片也悄然隐没于细腻的皮肤之下。 此刻完全就是一个漂亮的人类男孩模样。 他身着一件精心裁剪的灰蓝色中式对襟衫,一头长发泛着淡淡的青绿色泽,与他过分精致的面容相得益彰,鼻梁挺直,唇色淡然。 他仿佛是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又似是现代都市中独树一帜的时尚icon。 小青虽然对人类世界的繁华与喧嚣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在哪里都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是他明显特别不喜欢这个酒店。 只是小青觉得自己是个成熟懂事的妖怪了,知道这趟出来难免要干活,所以也没有闹腾。 只是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周身往外滋滋的冒着寒气。 冻得唐晓天都忍不住在电梯里主动往旁边绕开两步。 进入电梯之后,小青看起来更不高兴了,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 作为野生动物,他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封闭的结构。 好在四楼很快就到了。 酒店不太大,出了电梯走两步就是405和406,分列在走廊两侧。 陆驿率先抬步往左侧的405去了,唐晓天自然跟上。 陆小红看了陆驿的背影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带着小青往406去了。 陆驿没有给唐晓天开阴阳眼。 所以傻乐呵的唐晓天并没有看到,405的大门上,正丝丝缕缕的往外冒出血迹。 第24章 你确定吗? 大家这趟出门,预计会离开很久,所以陆驿让小青给家里的小院子布置了防御阵法。 主要倒不是怕失窃,而是怕什么小贼进来了出不去,死在院子里。 所以其实大家在路上的时候,是唐晓天开车,陆驿坐副驾,后排是小红和像个盆栽一样的万华清净神树,以及化作本体缠在树上的小青。 好在这辆车大,不然堂堂万华清净神树恐怕要变成一颗仙人掌才能一起走了。 陆驿一手抱着盆栽,一手牵着女儿走出来的时候, 唐晓天噗嗤一声笑出来,换来陆驿一个疑惑的眼神。 好好好,这个陆老板不太冷。 . 万华清净神树自然是要和小红小青住在一起的。 所以唐晓天和陆驿一道进了405。 随着夜幕的深沉,405房间逐渐展露出它不为人知的一面。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带着微弱的闪烁,如同老电影中的幽光,时隐时现,为这狭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唐晓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他,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突然穿堂而过,明明门窗紧闭,这风却像是直接穿透墙壁而来,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冷。 窗帘随风轻轻飘动,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轻轻拉扯。 唐晓天猛地坐起,瞪大眼睛望向四周,却只捕捉到一片死寂。 他试图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但恐惧如同附骨之蛆,难以驱散。 突然,从房间的角落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像是低沉的叹息,又似是轻微的哭泣。 声音越来越大,这回唐晓天听清楚了。 确实是哭声。 幽幽怨怨的传来。 唐晓天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只感觉汗毛直竖,整个人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房间中央的电视机竟自行开启,播放着一段模糊不清、年代久远的音乐,旋律中夹杂着丝丝哀怨,让人心生寒意。 陆驿,坐在房间的另一侧,手中捧着一本旧书,面容平静如水,仿佛这一切怪异现象都与他无关。 他抬头看了唐晓天一眼,微微一笑,那笑容中竟带有一丝玩味和安慰:“别怕,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在作祟罢了。” 这几乎就是在肯定的告诉唐晓天:“对!就是闹鬼!” 正当唐晓天欲哭无泪,想往陆驿的方向靠近一点的时候,房间的墙壁上开始浮现出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如同老旧电影的胶片在快速播放。 画面中,有人影绰绰,或哭泣,或哀嚎,仿佛诉说着过去的悲剧。 唐晓天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感到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软着四肢,在床上爬了爬,却因为四肢发软而几乎是滚到了陆驿身边。 唐晓天声音发抖,又不敢太大声,只好用气音问道, “你……你看到了吗?” 而陆驿,依然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任由月光洒满房间。 随着月光的照耀,陆驿暴露在月光里的半张脸,却突然变成了森森白骨! “啊啊啊!!!” 唐晓天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唐晓天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仿佛能撕裂这诡异的空气。 眼前那张半张脸化为森森白骨的面孔,正缓缓向他逼近,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眼前半张脸化作白骨的[陆驿]嘴角勾起一抹夸张的大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唐晓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双手胡乱挥舞,想要推开这恐怖的幻象,但手触之处却空无一物,唯有冰冷的空气和无尽的恐惧。 就在唐晓天几乎要崩溃之际,那白骨面容突然贴上了他的脸,一股刺骨的寒意直透心底,伴随着低沉而诡异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 唐晓天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力气,只能无助地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轻轻打开,水蒸气缭绕中,陆驿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一身清爽,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与关切。 看到唐晓天这副惊恐万状的样子,陆驿立刻明白了什么,快步走到床边。 唐晓天颤抖着抬头,看到陆驿那张熟悉的脸庞,这才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可怕的幻觉。 他连滚带爬地逃到了陆驿身边,紧紧抱住他,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好了,都是假象。” 刚从浴室出来的陆驿身上还带着酒店廉价沐浴露的香气,蒸腾的水汽从浴袍的衣领往外冒。 几乎和唐晓天头上的冷汗纠缠在一起。 陆驿的手跟哄童年陆小红睡觉一样,轻轻扫着唐晓天的后背。 “不过,你确定我真的是陆驿吗?” 第25章 怕你不敢住 “不过,你确定我真的是陆驿吗?” 随着陆驿那句略带笑意的话语轻轻飘散在空气中,唐晓天原本蓄势待发的愤怒与不满瞬间凝固,仿佛被冬日里的一股寒风骤然冻结。 他本想和陆驿大声控诉,这鬼挑软柿子捏,四个住客里只有自己最怕鬼,就专门来吓唬自己。 他张开的嘴半晌未合,那些准备用来大声控诉的言辞,在这一刻全都卡在喉咙里。 上不去也下不来,噎在了嗓子眼里。 唐晓天出现了一种几乎是小动物遇到危险后的僵直假死状态。 然而,就在唐晓天几乎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吞噬,准备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中时,头顶上方传来了陆驿那熟悉而又略带调侃的声音。 “好了,真的是我。” 唐晓天简直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陆驿,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我已经吓得快死了!你还吓唬我!” 唐晓天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那因惊吓而狂跳不已的心脏。 “你小子,真是……差点没把我吓死。” 说完,唐晓天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身体一软,差点坐回床上。 却被陆驿一把拉住。 唐晓天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陆驿拿出开阴阳眼专用的那个小纸人。 “刚才没给你,是怕你不敢住。” 唐晓天刚刚遭了一场惊吓,此刻无力吐槽。 难道住进来之后才让自己知道这里闹鬼,真的会比较好吗?? 不然就干脆别让我知道了呗哥?? 小纸人可不管唐晓天内心的疑惑和抗拒,熟门熟路的往唐晓天肩上一坐。 唐晓天死死闭着眼睛,硬是深呼吸了两口气,才鼓足了勇气睁开狗眼看看。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窒息,连带着光线也变得昏暗而诡异,仿佛连日光都畏惧于这片被阴霾笼罩的空间。 他缓缓睁开眼帘,眼前的景象如同梦境与现实交织的迷宫,既熟悉又陌生。 405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他阴阳眼的透视下,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可名状的雾气。 那雾气中,似乎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游走,忽隐忽现,如同被风轻轻吹散的尘埃,又似是水中倒映的月影,模糊而又引人遐想。 唐晓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引向房间的一角。 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这个人影身形单薄,背对着唐晓天。 他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而消瘦的下巴,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唐晓天曾经和陆驿去过烂尾楼,见过一些鬼,加上现在陆驿也站在旁边,所以胆子大了一些。 “你是谁?你是不是死在这间房间里?” 唐晓天主动向着那个少年的鬼魂发问道。 “你既然变成了冤魂停在这里,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冤屈?” 那个少年听着唐晓天的声音,缓缓的回过头来。 却见他随着头部的摆动,露出了长发下被遮蔽的面容,那是一张被毁了容的脸。 少年的脸庞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皮肤苍白得如同冬日里未曾见过阳光的雪地,没有丝毫血色。 那些伤痕,有的像是利刃划过留下的深深沟壑,有的则是拳头重击后留下的淤青与肿胀,更有一些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扭曲而狰狞。 少年那消瘦又苍白的脸上遍布着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唐晓天的心中如同被巨石击中,震撼之情难以言表,但他深知在这样的情境下,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能触及对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因此,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肌肉保持着微妙的平静,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并未触动他分毫。 他暗暗提醒自己,必须谨慎行事,以免无意间伤害了这位饱受苦难少年的自尊心。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唐晓天没想到那个少年并不领他的情。 他猛地一抬头,脸上的皮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剥离,瞬间化作一张狰狞可怖的森森白骨之脸,双眼空洞而深邃,透露出无尽的怨念与愤怒。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少年如同突然被触发了机关的鬼怪,不顾一切地向唐晓天所在的方向扑来,速度快得惊人,仿佛要将满腔的仇恨与痛苦倾泻而出。 唐晓天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虽努力保持镇定,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仿佛是在逃避那即将到来的未知恐惧。 床上的被褥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褶皱声,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上了几分不安。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而清脆的破空声,犹如利剑出鞘,瞬间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 只见陆驿身形未动,但手中的判官笔却如同有灵性的生物一般,自行飞出,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稳稳地扎在了少年即将扑至唐晓天身前的脚前。 判官笔落地的一刹那,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凝固。 那金属质地的笔杆深深嵌入地板之中,只留下一小截精致的尾部在外,被巨大的撞击震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金属鸣响。 陆驿站在原地,神情淡然,仿佛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陆驿本人慢条斯理的说。 “你吓到他了。” 陆驿的话语简洁平和,不带丝毫情绪,却足以让那少年身形一顿,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震慑。 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他似乎能感受到陆驿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穿透黑暗,直视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不甘也有畏惧。 陆驿身上还披着酒店提供的廉价浴袍,神色却好像一个站在自己寝宫里的矜贵王爷。 他淡漠的垂着视线,对那个少年厉鬼说, “就站在那儿说。” 第26章 星空下的旅者 我叫叶玉泽,是一个男生。 但我的生活,可能跟很多人想得不太一样。 从小我就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有着特别细腻的感受,喜欢画画,喜欢那些轻柔的音乐,还有那些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总能触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在学校里,我并不是那种整天在操场上奔跑打闹的孩子,我更喜欢坐在教室的一角,静静地看书或者画画。 不过,这样的我,在班上有时候会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他们可能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男生会喜欢这些“女孩子才做的事情”。 我记得有一次,课间休息时,我正低头画着我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旁边几个男生走过来,笑着问我:“叶玉泽,你这么喜欢画画,是不是想当女孩子啊?” 那一刻,我心里挺难受的,但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收起了画本。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对一个男生如此苛刻,仅仅因为我不符合他们心中“男子汉”的标准。 我尝试解释,尝试融入,但每一次努力都像石沉大海,换来的只是更多的误解和孤立。 每当我走在走廊上,耳边总回响着那些刺耳的声音,它们像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割裂着我的自尊和勇气。 “瞧那小子,走路扭扭捏捏的,真恶心!” 他们的嘲笑如同寒冰,刺入骨髓。 下课铃声对我来说,不是解脱的信号,而是恐惧的开始。 我尽量放慢脚步,祈祷时间能停留,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那些等在厕所门口的恶霸们。 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野兽。 “来来来,今天轮到你了,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生!” 他们边说边围了上来,不顾我的挣扎和求饶,硬生生地将我推进了厕所隔间。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羞耻。他们撕扯着我的衣物,无情地嘲笑、羞辱。 于是,我学会了躲避,尽量在上课时间去厕所,避开那些可怕的面孔。 有人借口手头紧向我借钱,我若不答应,便是拳脚相加;有人让我帮忙写作业,稍有迟疑便换来的是更多的冷嘲热讽和暴力。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蜷缩在被窝里,泪水打湿了枕头,心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我开始害怕上学,害怕那个充满敌意的地方。 尤其是厕所,那个本该是私密和安全的空间,却成了我最恐惧的角落。 每次去厕所,我都要鼓起极大的勇气,生怕又会被那些男生围住,遭受无端的羞辱和伤害。 我甚至在书包里准备了妈妈写的请假条,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我可以借口生病离开学校。 我曾经试图向妈妈求救,趁他们不注意时,悄悄在课本里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妈妈,救我,学校里有人欺负我。” 但那封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我期待中的回应。 也许是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无法理解一个孩子简单而迫切的求助;也许是学校和老师太过忙碌,忽视了角落里的我。 后来,我攒够了了零花钱,给自己买了一只二手手机。 . 自从叶玉泽拥有了那只二手手机后,他的世界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网络的世界里,他不再是那个被欺凌、被误解的孤独男孩,而是一个可以自由表达自我、寻找共鸣的朋友。 一天晚上,叶玉泽像往常一样登录了社交平台,准备与网友们分享自己的一天。 这时,一个名为“星空下的旅者”的网友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方发布了一条关于星空和梦想的长文,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这与叶玉泽内心深处的渴望不谋而合。 叶玉泽渴望逃离现在的生活,却又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那个关于追逐星空的长文,给了叶玉泽一个想法。 叶玉泽鼓起勇气,给“星空下的旅者”发了一条私信。 “嗨,你的文字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喜欢星空,你的文字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的时候看到的夜空。” 没想到,对方很快便回复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巧了!我也一直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星空。很高兴遇到你。” . 就这样,两人开始频繁地交流起来。 他们分享着彼此的梦想、恐惧、快乐与悲伤,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 叶玉泽发现,“星空下的旅者”不仅理解他的孤独与挣扎,还能给予他前所未有的鼓励和支持。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有一天,“星空下的旅者”提出了一个浪漫的想法:“叶玉泽,我们不如组织一次线上星空观测活动吧!虽然我们不能真的在一起看星星,但我们可以同时仰望星空,分享彼此的感受。” 叶玉泽被这个创意深深吸引,他立刻答应了。 活动当天,他悄悄爬上了学校后山的一个小山坡,那里是他认为最接近星空的地方。 与此同时,“星空下的旅者”也在另一个城市的屋顶上准备好了望远镜和相机。 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两人同时抬头望向星空。虽然相隔千里,但他们的心灵却紧紧相连。 叶玉泽通过手机摄像头,向“星空下的旅者”展示了他眼中的星空;而对方则通过文字描述,让他仿佛置身于那片浩瀚的宇宙之中。 那一刻,叶玉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宁静。 他意识到,无论现实多么残酷,只要心中有梦、有爱、有勇气,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在网络世界中与他相遇的“星空下的旅者”。 . 这次深夜里不露面的互动,让叶玉泽在心里对这个不知道面容的遥远的朋友产生了更深更依赖的感情。 现实里的痛苦似乎再也伤害不到他了。 内心的充实和快乐,让叶玉泽从现实里被欺凌的生活里割裂开来。 . 叶玉泽以为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以为自己遇到了救赎。 却没想到是真正的噩梦的开始。 第27章 老李 星空下的旅者:看,这是我昨天拍的星空! [图片] 叶玉泽:哇,真羡慕你,可以到处追逐星星。 星空下的旅者:你也可以,小朋友,人生是旷野。 叶玉泽:我不行,我还在住校,以后再看吧。 星空下的旅者:要不要追求一次反叛? 叶玉泽:反叛?我不敢。 星空下的旅者: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敢做,所以才会有人欺负你。 叶玉泽:也许你说得对…… 星空下的旅者:来见我吧。 叶玉泽:可是…… 星空下的旅者:别可是了,我带你去看最美的星星,我带你走出来,别再害怕了。 叶玉泽:我还是有点怕…… 星空下的旅者:你越害怕,大家越要欺负你。来,我带你走出勇敢的第一步。 叶玉泽:这样大家就会不再欺负我了吗? 星空下的旅者:是的,一步一步来,我带你走出第一步,只要你勇敢起来,独立起来,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叶玉泽:真的吗? 星空下的旅者:当然了,大家都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 叶玉泽:你喜欢我? 星空下的旅者:是的,我喜欢你。 叶玉泽:…… 星空下的旅者:别害怕,我只是想见见你。 星空下的旅者:快来见我吧,我带你去见新的人生,小朋友,外面的天地好广阔。 叶玉泽:外面的天地? 星空下的旅者:是的,没有人欺负你,没有人嘲笑你,没有人在意你的性取向,你只要做自己就好的外面的天地。 叶玉泽:好,我来。 . 在一天晚上,一直很懦弱的叶玉泽,鼓足了勇气,翻过了校园的围墙,奔着他的星星而去。 仿佛是夜奔的红拂女。 但是可惜,红拂女遇到了知己李靖,叶玉泽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叶玉泽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四周是夜晚特有的宁静与未知,他的心跳如同鼓点,在胸膛里急促地回响。 他深吸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那份因紧张与期待交织而生的复杂情绪。 今晚的举动,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冒险,是对自己长久以来懦弱性格的一次勇敢挑战。 约定的地点是一处偏僻的老槐树下,树干上刻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仿佛能见证无数秘密与梦想。 叶玉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挑选的、带有些许复古气息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那是他为了能更贴近心中那位“流浪诗人”形象而精心准备的。 然而,现实却像是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他心中的幻想。 面前这位中年男子,与他想象中的浪漫形象相去甚远,但那熟悉的对暗号声,却又不容置疑地证明了他就是今晚要等的人 穿着约定好的服装,对上了暗号的人,并不是叶玉泽心里猜测的那样穿着皮夹克留着潇洒长发的流浪诗人。 而是一个挺着发福的肚子,穿着洗得发旧的t恤,脚上踩着拖鞋,嘴里还嚼着槟榔的油腻中年人。 叶玉泽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你真的是……星空下的旅者吗?” 男人嚼着嘴里的槟榔,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对啊。” 叶玉泽又问, “那你,真名叫什么呀?” 男人嚼着槟榔,上下打量着泛着皂香的叶玉泽,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老李的眼神在叶玉泽身上游移,那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狡黠。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 “至于真名嘛,对于你来说,老李就足够了。” 老李刻意地拉长了语调,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叶玉泽心中留下更深的印记。 却显得非常的油腻。 叶玉泽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初次见面的紧张,不应该轻易相信这些无端的猜测。 然而,老李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缓缓站起身,向叶玉泽走近了几步,那肥胖的身躯在微弱的路灯光线里,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让叶玉泽感到更加压抑。 “你看,今晚的星空多美,就像是为我们的相遇特意铺陈的。” 老李仰望着星空,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 “而我,就是能带你领略这片星空之美的旅者。但前提是,你得愿意跟我走。” 叶玉泽的心中警铃大作,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但四周的环境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陌生和危险。 就在这时,老李突然伸出手,想要揽住叶玉泽的肩膀。 叶玉泽本能地一侧身,躲开了那只油腻的手,同时忍不住喊道:“你干什么!” 但是多年被欺凌的经验,让叶玉泽几乎陷入了习得性无助。 习得性无助,是一种心理学上的概念,指的是个体在经历了连续的失败和挫折后,产生的一种对现实的无望和无可奈何的心理状态。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叶玉泽的心灵,让他在面对可能的威胁时,即使有机会反抗,也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本能地选择退缩和放弃。 在这一刻,叶玉泽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那些嘲笑声、侮辱的话语、以及无数次被推搡、打骂的场景…… 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次次切割着他脆弱的内心,让他在面对老李这样的陌生人时,也难以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感。 老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收回了手,但眼中却闪烁着更加危险的光芒。 “别紧张嘛,小伙子。我只是想让你更亲近地感受一下这片星空而已。” 叶玉泽知道,此时必须保持冷静,寻找脱身的机会。 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求助的人或物,但遗憾的是,这里太过偏僻,根本没有人烟。 老李却对这片区域十分熟悉,他一只手搂住了被吓到几乎僵直的叶玉泽,半拖半拽的把叶玉泽带进了旁边的酒店里。 叶玉泽原先就是带了身份证出来的,但是绝不是为了眼前这种情形。 可叶玉泽实在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他在面对僵局的时候,习惯性会退让。 哪怕这样的退让会让自己吃亏,甚至受到伤害。 但是当老李和酒店前台一起看着叶玉泽的时候,他还是没抗住视线的压力,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 前台接过两张身份证,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老李和叶玉泽。 两个人,非亲非故的,虽然是同性,但是一看肢体就不像正常的关系,还要开一间房。 要是普通的俩人,前台也懒得管这种八卦。 但是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叶玉泽又年纪太小,让前台不得不再次确认。 “你们俩……?” 前台的话还没说完,老李就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问话, “好了吗?” “18岁成年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 第28章 以后我们可要常见面哦 叶玉泽被老李半拖半拽的拉进了酒店房间。 “你不是很希望找到同类吗?” “我就是啊!” 老李粗暴的抓着叶玉泽的手腕。 叶玉泽本就不爱户外锻炼,所以身体瘦弱,皮肤也白。 纤弱的手腕被老李用力一捏就留下重重的红痕。 老李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仿佛是猎人发现了久违的猎物,那种兴奋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他并没有因为看到叶玉泽手腕上的红痕而有丝毫的愧疚或收敛,反而似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某种目的。 “你,真的很特别。” 老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如此...脆弱又纯净的存在。” 叶玉泽挣扎着想要挣脱老李的束缚,但他的力量在老李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求饶的声音,眼中满是不屈与恐惧。 老李一边按住挣扎反抗不止的叶玉泽,一边嘴里急吼吼的说着, “小叶,你不是想找同类吗?” “我就是你的同类,我也喜欢男的!” 老李迫不及待的把嘴凑上去。 他嘴里的槟榔的怪异甜味和常年抽烟留下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直熏得叶玉泽几欲作呕。 “你放开我!” 叶玉泽努力大声拒绝着。 但是他的嗓音细细的,如小猫挠了一下似的。 老李已经红了眼,全然不顾叶玉泽的拒绝。 但是叶玉泽挣扎不止,让老李觉得有些烦了。 于是他重重两巴掌扇在叶玉泽脸上。 叶玉泽哪里遭得住这个,立马被打得眼前一黑,口鼻出血。 半张脸火辣辣的疼,耳朵持续耳鸣。 老李的怒气仿佛失控的野火,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双眼赤红,犹如困兽般盯着叶玉泽,那眼神中既有愤怒也有不甘。叶玉泽的反抗在他看来只是徒劳,更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这让他更加无法容忍。 随着老李手臂的挥动,又是两记响亮的巴掌如同重锤般落在了叶玉泽的脸颊上。 鲜血从叶玉泽的口鼻中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面庞,与那些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耳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不...不要...” 叶玉泽微弱的声音几乎被自己的喘息声淹没,但他还是努力挣扎着想要呼救。 然而,他的意识却开始逐渐涣散,意识沉沦,一直下坠,仿佛被拉入了黑暗的深渊。 . 等叶玉泽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剧痛无比。 身上布满青紫,甚至是咬痕。 两侧面颊高高隆起,红肿得发亮。 叶玉泽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那无尽的白色能吞噬他所有的思绪与情感。 他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神中只剩下深深的迷茫与不解,就像是灵魂被抽离,只留下一具空壳在这冰冷的房间中。 叶玉泽的目光空洞,似乎在透过天花板看老天爷。 仿佛灵魂已游离于身体之外,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内心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他曾以为,校园内的欺凌、歧视、嘲笑以及物质上的掠夺,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 那些日复一日的折磨,像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削磨着他的自信和尊严。 这些经历,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始终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挺过去。 他以为,只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一切就会好起来,那些伤痛与不公终将得到抚平。 然而,他未曾料到,真正的痛苦,竟源自于那份他曾经寄予厚望的“救赎”。 那份本以为能带来救赎的“援手”。 那曾是他黑暗中的一束光,是他无数次在绝望边缘挣扎时唯一的希望。 但现实却如同最残酷的讽刺,那根他紧紧抓住的绳索,非但没有带他逃离苦海,反而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化身为剧毒的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灵震撼与绝望。 那本该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是他挣扎求生时紧紧抓住的稻草。他以为,有了这份帮助,他就能摆脱困境,重获新生。但现实却如同一场荒诞的戏剧,就是那看似温暖的援手,给予了他致命的一击。 这种痛苦,比任何身体上的伤害都要来得猛烈且持久。 一旁的老李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好笑似的,抽了一口烟,含糊不清的说, “你不是想要认同感吗?” “不是想追求自由吗?”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你以为呢?” “看星星,哈哈哈哈,那都是我打野炮的时候拍的记录,同时拍的还有别的。” “我也给你拍了,你要看看吗?” 老李无不得意的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过去,伸到已经失魂落魄的叶玉泽面前。 “看到了吗?” “别说,你这把身子还真不错,又白又嫩,哈哈哈哈!” 屏幕上赫然正是刚刚叶玉泽昏过去之后,老李所做龌龊事的照片证据。 叶玉泽心神俱裂,几乎是尖叫着扑过去想要抢夺老李手里的手机。 却被老李一脚踹开。 老李咧嘴一笑,露出满是牙垢的大黄牙。 “这些东西就放在我手里,想你的时候我就打开看看。” “以后我们可要常见面哦,小朋友。” 第29章 小的那个,才18岁。 叶玉泽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望着老李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那里面存储的不仅仅是照片,更是他遭受欺凌与伤害的铁证。 这些照片一旦落入老李之手,自己将永无翻身之日,那些屈辱与痛苦也将被永远掩盖在黑暗中。 于是,他鼓起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向老李扑去,试图夺回那部至关重要的手机。 但老李显然早有防备,他冷笑一声,轻易地躲开了叶玉泽的攻势,并反手给了他一记重拳。 叶玉泽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没有放弃,他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把手机还给我!” 叶玉泽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他再次向老李冲去,但这一次,老李并没有再给他机会。他用力一脚踹在叶玉泽的腹部,将他再次踹倒在地。 叶玉泽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但他依然紧紧盯着老李手中的手机,那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摆脱眼下这种令人绝望的处境的关键。 “你是畜生!我要去报警!”叶玉泽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老李的双眼在那一刻仿佛能喷出火来,他被叶玉泽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孩子,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举动。 “你找死!” 老李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暴怒与不甘。 他猛地跨前一步,双手紧握成拳,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叶玉泽挥去。 叶玉泽虽然拼尽全力想要躲避,但无奈身体瘦弱,加之老李的力气极大,他根本无法抵挡。 老李的拳头一次次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每一次都伴随着一阵剧痛和温热的血液流出。 叶玉泽的脸迅速肿胀起来,淤青和伤痕交错,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嘴角也被打破了,鲜血混合着口水流淌下来,滴落在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绝境中,叶玉泽的眼神依然没有退缩。 他紧咬牙关,忍受着身体上的剧痛,用尽全力想要抓住老李的手,阻止他继续施暴。 但老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拳头如同雨点般不断落下,每一击都更加狠辣。 叶玉泽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不已。 叶玉泽的身体被一次次地击倒在地,但他依然顽强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老李打得血气上涌,站在一旁大声嘲笑着, “你看看你这张脸!” “娘么儿唧唧,天生就是挨草的货色!” “跟我这儿装什么呢?!” “我呸!” “天生的下贱货色!” “说两句好听的就眼巴巴的送上门来!” 叶玉泽痛苦的闭上眼睛,疯狂摇着头,血水脸上的创口上滑落,搞得满脸狼藉。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 老李却骂起了性子,继续猛戳叶玉泽的痛处。 “还说什么同学不理解你,谁能理解你?!”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理解你,你天生就是挨打的命。” “你爸妈真是倒霉,生出你这样不男不女的货色。” 叶玉泽所有的愤怒与痛苦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不可遏制的力量。 他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眼中闪烁着绝望与愤怒的光芒,猛地扑向老李,双手紧紧攥住对方那只不断指指点点、满是恶意的手。 然后狠狠的咬了上去。 老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疼痛瞬间让他尖叫出声,试图用力挣脱叶玉泽的束缚。 然而,叶玉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齿深深地嵌入了老李的皮肤。 鲜血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缓缓渗出,滴落在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李被激怒了,从后裤兜里掏出一个匕首,狠狠地对着叶玉泽的脸下了手。 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叶玉泽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 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老李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回荡在房间里, “给老子松口!你听到没有!” 然而,叶玉泽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只剩下那对紧咬不放的牙齿,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老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他觉得叶玉泽就像是被砧板上的鱼,本应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但是自己却突然被这条“鱼”反咬了一口,这让他既痛又气。 “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咬我!” 老李的咆哮声几乎要撕裂空气,他用力地挣扎着,试图摆脱叶玉泽的束缚。 但叶玉泽的力气出奇的大,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通过这一口咬出来。 老李气疯了,手里的匕首终于失控的一把抹上了叶玉泽的脖子。 侧颈大动脉的破裂,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一切。 其力度之大,竟然使得部分血液飞溅到了高高的天花板上,形成了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咯……咯……” 叶玉泽的嗓子里发出了血沫的气泡音。 他捂着自己的嗓子,踉跄了两步,往后倒在地上。 侧颈大动脉的血压远高于其他部位,其破裂所导致的出血往往是致命的。 如果不及时得到有效的救治,患者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然而现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失去求生欲望的伤者,另一个是杀红了眼的伤人者。 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叫救护车。 叶玉泽死了。 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里,死在那个他以为会是救赎的网友手里,死在本该灿烂的年华里。 死的时候,他满心的悲伤愤恨,死不瞑目。 所以冤魂留在这间房间里,经久不散。 直到他看到了两个男人走进房间里。 两人年龄相差大。 小的那个,才18岁。 而且脸色看起来不太高兴。 可能是不情愿的, 也许……也许也是被迫的…… 第30章 我本可以 唐晓天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瞪大的双眼里充满着震惊和清澈的愚蠢。 他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他颤抖的手指在自己与陆驿之间来回比划,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断断续续。 “你是说……你怀疑……我是……对他不利的那个?他……陆驿?你开什么玩笑!” 叶玉泽望着唐晓天那难以置信的模样,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歉意与自责。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搞错了。 叶玉泽的眼神闪烁,仿佛是在为自己的错误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最终,他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那份尴尬与内疚愈发明显。 “我真的……很抱歉,” 叶玉泽的声音细若蚊蚋,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诚意,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我以为你是……” 唐晓天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你在想什么啊?!” “你看看我像是能……能打得过他的吗?!” 刚刚叶玉泽显露鬼相,目的也只是想要吓走他误以为是加害者的唐晓天。 看唐晓天吓个半死的时候,叶玉泽还以为只是一个怕鬼的流氓,但是等陆驿从浴室出来之后,叶玉泽发现自己弄错了。 首先唐晓天见鬼了第一反应是往陆驿身边跑,就看得出两人的关系绝不是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 其次,唐晓天怎么看都打不过陆驿啊…… 正当叶玉泽准备悄然退去,试图把头埋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陆驿突然行动了。 他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一挥手,一道泛着幽光的勾魂锁链便如灵蛇般蜿蜒而出,精准无误地缠住了叶玉泽即将消散的身形。 这一幕让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叶玉泽更是惊恐万分,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道锁链上流转的诡异气息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挣扎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无助地望着陆驿,心中充满了绝望与不解。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玉泽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嘶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遭遇如此诡异的事情。 难道自己只是留在这里,做一个安静的鬼,也不行吗? 陆驿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淡淡地扫了叶玉泽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随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 “你留在这里,另有人会感到痛苦。” 下一秒,房间的门滴滴响了几声,似乎是被刷开了。 然后整扇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从外向内撞开,仿佛连门框都承受不住这股急切的救援之心。 门外,月光稀薄地洒在走廊上,映衬出酒店前台女士那张因恐惧与决心交织而扭曲的脸庞。 她紧握着手中的消防锤,那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像是她此刻心中鼓足了的勇气的具象化。 “快放开他!!”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变得过分尖利。 其中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近乎鲁莽的冲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从喉咙中挤压而出,声音有些变形,但是依然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的眼神中既有对未知威胁的畏惧,也有对保护他人安全的强烈渴望。 然而,当这位勇敢的前台女士冲进房间,视线终于与屋内的景象交汇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庞——惊讶、疑惑、甚至一丝无奈——同时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们之间的对视,如同慢动作回放,充满了戏剧性的尴尬与不解。 前台女士的尖叫声几乎是在瞬间爆发。 “鬼呀!!!” 她当然认识叶玉泽的脸,那是她多年未曾放下的心结。 却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再相见。 只是房间里三个人似乎都非常平静,好像见鬼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反倒是她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她未曾料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救援行动,竟会落得如此啼笑皆非的局面。 但很快,前台女士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努力平复着呼吸,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尴尬而又努力想要挽回现在局面的表情,手中的消防锤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仿佛在无声地道歉。 “我……我以为……” 她支吾着,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那份想要救人的初衷,在这一刻被误会的尴尬和亲眼看到鬼的冲击所掩盖。 但是叶玉泽下一秒钟就反应过来了。 当初,那位前台女士试图询问他与老李的关系,那并不是真的询问,而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确认他是否需要帮助。 然而,那时的叶玉泽,被内心的懦弱与和老李的强势裹挟着,他错失了那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求救信号,让机会悄然溜走。 叶玉泽并没有记挂着这个小插曲。 他满心认定了,就是自己的软弱招来了豺狼,从没想过世界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但是,其实前台女士一直都在后悔。 我本可以救下他的。 如果我当初坚定一点,不要怕那个地痞流氓的威胁, 如果我再多问一句, 如果我假装修水管去敲一下门, 那么,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所以在今天,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出现后,前台女士多年前的记忆仿佛被唤醒了。 “18岁成年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再有人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了。 前台女士几乎是进入了一种应激的创伤后遗症,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哆哆嗦嗦的摸出了一把防身用的消防锤,拿着酒店管理的万能卡,刷开了405的大门。 喊出了那句,多年前她没有喊出来,以至于几乎成为心结梦魇的话, “放开他!!” 第31章 想起来了吗? 房间里四个人面对面的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叶玉泽有些吃惊,他完全不记得当初前台小姐的脸了。 因为在那个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日子,前台小姐的脸只是一晃而过。 如今前台小姐,童雅萍,比当初憔悴衰老了不少。 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在她值班的那天,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无赖,泼皮老李,另一个是一个脸生的少年。 一看就不是附近的人,不晓得泼皮老李是去哪里骗来的。 童雅萍是有心想阻止的,只要当时叶玉泽能说出口,说一句“我不认识他”或者“帮我报警”之类的明确的求救,那童雅萍都会帮他。 但是叶玉泽当时陷入被老李控制,叶玉泽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深深的绝望与无助,那是一种长期被压迫、被忽视后形成的习得性无助,仿佛他的声音早已在无数次未被听见的求救中消失殆尽。 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顺从,即使此刻身体在挣扎,心灵却已麻木,不再向外发出求救的信号。 但是叶玉泽不开口,童雅萍也不好施以援手。 没法子,童雅萍生性正义感很强,但她也是一个在这片土地上艰难求生的普通人,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顾,有自己的安全要考虑。 先不说能不能真的把人救下来,万一叶玉泽真的是自愿的呢? 哪怕叶玉泽本身就在求救边缘,真的被童雅萍救下来了,那老李这样的地痞流氓的打击报复,也不是童雅萍一个力弱的女性可以承受的。 童雅萍年轻的时候见义勇为,帮同乡的姐妹出过头,反抗姐妹家里那酗酒家暴的丈夫。 结果呢? 结果没有三天,那姐妹就回去和老公和和睦睦的了。 那姐妹在短暂的自由与恐惧交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那个看似“正常”却实则伤痕累累的家庭。 她的选择,把自己拖回沼泽不说,也还把童雅萍拖下了水。 那个喝酒打老婆的窝囊废丈夫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将矛头指向了童雅萍,将她的善举污蔑为挑唆,扬言要报复。 放话说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给童雅萍逼的没法子了,才换了地方来打工的。 才在这个酒店做前台没多久,就遇到了老李和叶玉泽。 童雅萍的性格中,那份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侠义精神如同不灭的火焰,即便是在经历了世事沧桑、人心险恶的洗礼后,依旧在她心底熠熠生辉。 然而,那一次被朋友背刺的经历,如同锋利的刀刃,悄然在她心中刻下了一道难以察觉却影响深远的痕迹,让她在坚持正义的同时,不得不更加谨慎地审视周围的每一个人与事。 当初那个同乡的姐妹,被打得鼻青脸肿来投奔童雅萍的时候,指天画地的说只想离婚,求着童雅萍救救她,到最后还落得个如此下场。 又何况是叶玉泽这样完全陌生的人,还没有明确求救呢? 所以童雅萍最多只能质疑一下两人的关系,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泼皮老李把那个面生的男孩儿带走了。 童雅萍也只能按下心里的不安。 没想到没过两天,警察就上门了。 老师发现叶玉泽失踪之后,自然是先联系家长,然后报了警。 警察顺着他的手机信号找到了附近,又根据附近的监控找到了泼皮老李,更别说还有实名登记的酒店信息。 几个线索交叉比对,很清楚的指向了结果:叶玉泽当天和老李进了酒店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那天警察来的时候,不是童雅萍的班。 等她来上班的时候,酒店的大门已经被封锁了。 她联系了同事和老板,又从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嘴里才知道了来龙去脉。 竟然就是,竟然就是当天她觉得不太对劲的那两个人。 那个怯生生的,只敢被老李半拖半拽的半大男孩子,竟然死了?! 叶玉泽的尸体被发现在405房间,死的时候鼻青脸肿,几乎被打到面目全非,家属来认尸的时候硬生生哭昏了过去。 凶手老李的迅速落网,虽然为这起案件画上了法律的句号。 但是事件相关的人,内心的创伤却并没有这么快被平复。 童雅萍只是其中一个,甚至没有姓名的小角色。 但是对她本人来说,不是这样的。 童雅萍对此震惊又愧疚。 当初她伸手救了的朋友,最后却回到了施暴者身边,这个她犹豫之后没有伸手的陌生人,居然就在当天被虐打直至身亡。 童雅萍对此介怀了很多很多年。 陆驿对此依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评论道, “如果你不救那个姐妹,可能她在那一天就被打死了。” “如果你救了叶玉泽,也有可能两个人一起被凶手杀了。” “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善良。” “救不救的,你做什么决定,没用。” “在紧急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任何选择都可能伴随着不可预知的后果。” “每个人在面对困境时都有自己的局限性,至于事情的结果……”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陆驿伸手指了指被屋顶遮蔽的天空。 唐晓天跟视线追随的狗一样,呆呆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陆驿说完了后半句, “天道无情。” “它说了才算。” 唐晓天仍然有些呆呆的看着陆驿,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记了。 而405那扇刚刚被童雅萍冲进来救人而大开的大门外,陆小红和小青从对门探头观望着。 唐晓天看着小青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刚刚的疑惑了。 “那个……” 唐晓天举手提问, “活人也可以有怨念场吗?” 当初陆驿带他去烂尾楼见世面的时候,见到的都是鬼的前世记忆。 那目前眼下,这个酒店的怨念场,到底是叶玉泽的,还是童雅萍的? 唐晓天原本以为是叶玉泽的,所以倒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仔细一琢磨,这场怨念场里,主要其实体现的是童雅萍的执念啊。 如果这是叶玉泽的怨念场,那重现的应该是叶玉泽被杀害的场景。 但是现在重现的是,救人的场景。 刚刚在前台办理完入住之后,陆小红压低声音问过陆驿“是吗?”,问的就是这个。 陆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的童雅萍。 陆驿说, “想起来了吗?” “你已经死了。” 第32章 不是刚见过吗? 叶玉泽的灵魂在他死后就模糊又懵懂的留在了死亡现场。 听到陆驿这句问话,叶玉泽才吃惊去的看童雅萍。 童雅萍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在陆驿戳穿她早就已经死了这个真相后,她那原本还如同常人一般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灰败了下去。 “是哦……” 童雅萍喃喃自语着, “我已经死了。” “我怎么忘了呢。” 陆小红和小青站在门边,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唐晓天还半跪在床上,来回看叶玉泽和童雅萍。 叶玉泽错愕的看着童雅萍,似乎意识到了对方死了之后还留在这里的原因。 他小声说, “不怪你的。” “你不要介意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是我自己错信了人,又不好意思求救,才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 童雅萍的眼眶渐渐泛红,她抬头望向叶玉泽,那双曾经充满生机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两个苦留此处多年,却未曾见过一面的游魂,在此刻终于互相依靠。 叶玉泽痛苦悲伤多年,明明自己就是死于这个场景。 今天,当他误以为陆驿正遭受着与自己当年相同的苦难时,那份压抑已久的勇气终于爆发。 看到其他人淋雨的时候,还是想要出来撑伞。 虽然最后发现陆驿不是在淋雨。 但不妨碍叶玉泽本心,是鼓足了勇气想要来撑伞的,想要通过吓唬唐晓天的方式来救人。 而另一边,童雅萍,她的灵魂被愧疚与自责紧紧束缚,无法挣脱。生前的一念之差,让她背负了沉重的道德枷锁,即便死后,这份负罪感也如影随形。 哪怕这个酒店因为这个案件被停业了,但是童雅萍死后依然回到了这里。 今天也是同样鼓足了勇气,想要来“多管闲事”一次。 就这样,两个苦留多年的游魂,在今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相遇了。 两个好鬼,都想救人,却没想到,那个人其实是来救自己的。 陆驿掌心升腾起超度业火,没有温度的火苗来回跃动。 陆驿轻声说, “走吧。” . 唐晓天躺在床上还在喋喋不休着,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那个前台死了?” “妈呀,那我们刚刚是鬼给办的入住啊?!” “好家伙,陆驿你该不会是知道怨念场坍塌了之后,我们只能露宿野外,没法洗澡,所以才一进门就去洗澡的?!” “早知道你叫我一声啊,我先洗嘛,反正等你去洗澡,那个鬼就会出来吓唬我了。” “陆驿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两个鬼才往这里来的?” “人家唐僧是被妖怪抓着走,陆驿你是追着鬼走啊。” “对哦,我们也是四个人,嘿嘿,那陆驿是唐僧的话,我能是悟空吗?” 旁边的陆小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如果我爹是唐僧,那五指山就是被他一巴掌拍碎的。然后我爹一把拎起孙悟空说,你是自己陪我去西天,还是我把你打到上西天?” “唐队长,真羡慕你什么也不知道。” “唉……” “还孙悟空呢,你连马都混不上,毕竟我爹不能骑着你走。” “要是我爹是唐僧,那唐王都要被他打一顿。” “还御弟呢,从此这个王朝改姓陆了!” “哈哈哈哈,那我好歹也能混个公主当当。” 唐晓天也跟着傻呵呵的大笑起来,毫不介意自己连个坐骑都混不上,继续接话道, “真的吗?你爹这么凶吗?我怎么不觉得啊?” 陆小红又翻了一个白眼,说, “那我爹凶你干嘛?” “我爹这辈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一下子就把我整个头抡起来!” “哐一声!” “我整个脸都砸扁了!” “你不知道,我们鬼平时都是吓唬别人,哪有这种经历啊!一下就给我唬住了!” “你的头也没有被抡起来过吧!可有意思了!跟坐大摆锤一样!” “要是我爹是唐僧啊,那沙和尚还敢吃取经人?” “给他那条河都填了!” “还有那什么三个妖道和唐僧比法术,我爹当场给他们头拧下来,还比法术。” “什么后台来了都不好使,什么青牛什么童子,后台来了一锅端!” “蜘蛛精碰到我爹都得给乖乖留下织两床蚕丝被再走!哦蜘蛛不吐蚕丝……” 然后就着“如果陆驿是唐僧”这个话题,心理年龄差不多的陆小红和唐晓天凑在一起嘻嘻哈哈了好半天。 陆驿平心静气,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杯茶来。 小青的本体绕在盆栽形态的万华清净神树上,神情有些恹恹的。 因为刚刚随着叶玉泽和童雅萍被陆驿超度,那个酒店立刻就恢复了坍塌破败的模样。 现在大家住的这个房子,是小青用塑造怨念场的能力捏出来的。 还好有万华清净神树给小青做能量补给,不然恐怕他撑不住这么大的怨念场。 现在的小青,一边缠在万华清净神树上补充能量,一边输出能量支撑今晚住宿的地方。 就跟现在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的你一样。 当时唐晓天看着小青原地起楼的神奇法术大呼过瘾,说, “真是跟着你们见了世面,原来我们小青是一个折叠帐篷啊!” 然后他就被小青用尾巴抽了好几下。 . 第二天,大家继续上路。 依然是唐晓天开车,车上放着广播,播报着附近的路况和新闻。 陆驿突然开口, “前面左拐。” 唐晓天咯噔一下,想说自己虽然很想要kpi,但是这个kpi会不会来得太猛烈了一点。 不是刚见过鬼吗? 怎么又要见?! 第33章 陆大人,好久不见。 唐晓天稳稳地驾驭着这辆顶配的奔驰大g,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闪耀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顺着陆驿的指示,向左侧拐进了一条小路里。 小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和错落有致的农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混合的清新气息,偶尔还能听到远处鸡鸣犬吠,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然而,这宁静之下却隐藏着道路的崎岖不平,车轮不时碾过坑洼,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刚才大家还在国道上。地面还算平坦,如今一进入乡间小路,地势立刻坑坑洼洼起来。 随着车辆缓缓攀升,窗外的风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低矮的灌木逐渐让位于高大的树木,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条小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车内,乘客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车身倾斜的微妙变化 不久,一座古朴典雅的庙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是这片土地上最忠诚的守护者。 庙宇虽小,却透着一股庄严与神圣,门楣上那三个鎏金大字“观音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醒目。 庙前,几株老柳轻垂,随风摇曳,似乎在向来访者致以最温柔的欢迎。 唐晓天将车稳稳停靠在庙旁的一片空地上,熄灭了引擎。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车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远处山涧潺潺的流水声。 陆小红打开了后座的窗户,看着眼前这座观音庙。 说来奇怪,自从看过陆驿那场【前世尘缘】的副本直播之后,陆小红对世界的感知明显比之前强了很多。 比如现在, 陆小红仰头看着那座观音庙,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这里没有神。 . 几人下了车,敲响了观音庙的门。 阳光斑驳地洒在观音庙古朴的木门上,为这静谧之地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出来一个尼姑开了门。 大白天的,庙却关着门。 放眼望去,里头也没有其他的香客。 门后,站着一位身着素色僧袍的尼姑,眉目清秀,低眉顺目,自有一副慈悲的模样。 她的面容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莲花,清秀而不失温婉,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慈悲与宁静。 她低垂着眼帘,双手轻轻合十,仿佛每一缕清风都能读懂她心中的平和与超脱。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进。” 尼姑的声音柔和而清晰,如同山间清泉,瞬间洗去了众人旅途的疲惫与尘嚣。 步入庙内,只见院内古木参天,绿叶掩映间透出一丝丝清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神俱宁。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钟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显然,这观音庙在白日里也是门庭冷落,却也因此更添了几分超然物外的清幽与庄严。 庙堂之内,高大的观音像庄严慈悲,金色的佛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耀眼。 四人随着那位面容慈祥、步履轻盈的尼姑缓缓步入寺院的深处,穿过幽静的回廊,最终来到了一间布置简朴而雅致的侧厢房前。 厢房内,一缕淡淡的檀香悠然飘散,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交织成一首宁静的晨曲。 步入厢房,只见室内光线柔和,四个手工编织的蒲团整齐地一字排开,置于一张古朴的木几之前,仿佛是特意为这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所准备。 蒲团上覆盖着薄薄的棉垫,透露出一种温馨与舒适,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坐下休憩。 尼姑轻轻合上门扉,转身面向四人, 那位尼姑低眉顺眼,轻声说, “各位客人,请坐。” 几人都看向陆驿。 既然是陆驿要求左转来到的这家观音庙,那自然是按陆驿来。 只见陆驿施施然到了其中一个蒲团前。 当陆驿终于在蒲团前站定,他并未立即坐下,而是先是环视了一圈厢房内的布置,随后才缓缓落座。 然而,他的坐姿却与这庄严的庙宇氛围格格不入。只见他双腿分开,大马金刀地坐着,背脊虽然挺直,却缺乏了对庙宇应有的恭敬与虔诚。 这样的坐姿,在旁人看来,多少显得有些随意与不羁。 几人见状,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尼姑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众人随着陆驿落座。 尼姑也对陆驿大马金刀的坐姿毫无意见,只是垂眸,轻声问, “陆大人,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第34章 七出三不去 “陆大人,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观音庙里的尼姑轻声向陆驿问好。 陆驿明显感觉到脑海里被封存的那部分记忆又动了动。 更早,更早…… 比洪武年间还要早的时候…… 那时,天、地、人三界之间的界限并不如后世那般森严,规则与秩序尚未被严格界定。 亡魂亦不必急于踏上前往地府轮回的既定之路,它们或徘徊,或游荡,在人间与冥界之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 众神亦不似后来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们时常跨越界限,在三界间悠然自得地穿梭,既是观察者,也是参与者,用他们那超越凡尘的力量,为这混沌的世界带来一丝丝神秘与奇迹。 留下了一些神明现世的传说。 那天陆驿来人间,看见一个亡魂,被困在在一座没有神气的庙宇里,入魔一般的原地发狂。 只见庙内中央,一个亡魂正以一种近乎入魔的姿态,在原地疯狂地旋转、咆哮。 那亡魂的双眼赤红,面容扭曲,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它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回荡在空旷的庙宇内,更添几分阴森与恐怖。 陆驿像猫一样蹲在庙宇的外墙上,歪着头看灵魂都气疯了的那个亡灵。 “喂,你怎么了?” 陆驿喊了一声。 那个发疯的亡魂却置若罔闻,只是疯狂在庙里四处碰壁,跌跌撞撞,像一只被困住的飞虫,一次一次的撞在庙宇的墙上。 口中尖啸不止。 “喂,你……” 陆驿又喊了一声,见没什么效果,他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他轻轻抬手,一股纯粹又强大的力量自他掌心涌出,以不用拒绝的霸道,直接包裹住了那个疯狂的亡魂。 疯狂的亡魂被陆驿的能量直接裹住,就像用层层叠叠的布料捆了个结实。 陆驿见亡魂还是状如疯魔,难以沟通,撇了撇嘴。 陆驿未必喜欢多管闲事,但是就爱看热闹听故事。 这荒废的无神的观音庙里,锁着一个发疯的亡灵。 这样的场景让陆驿生了一丝好奇。 于是在地府横着走的陆大人,从墙头轻轻一跃到了院子里。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本就神秘莫测的身影增添了几分明显非人的鬼魅。 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定魂香,用超度业火点燃,随手一抛,定魂香就稳稳的插在了亡魂面前的土地里。 定魂香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淡淡的、能安抚人心神的香气,缓缓弥漫在整个观音庙的废墟之中。 那疯狂的亡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宁静所触动,原本狂乱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继而转为一种恢复清明的痛苦。 定魂香不光能够稳定住鬼魂痛苦到快溃散的精神能量, 还能够帮助亡魂平息内心的愤怒与不甘,让其在宁静中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从而找到解脱的出路。 亡魂在定魂香的安抚下,渐渐地,那扭曲的面容舒缓开来,恢复了生前的温婉与清秀。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正值青春年华,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子温婉与忧愁。 她的脸庞如同初绽的百合,清新脱俗,即便是在这荒废的观音庙内,也仿佛能嗅到一丝来自她身上的淡淡花香。 她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是典型的妇人发式,既显端庄又不失雅致。 发丝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珠翠的光泽,虽已黯淡,但仍能想象出她生前穿戴时的华丽与风采。 她的衣着虽不算极尽奢华,但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匠人的精心与细致,面料柔软而挺括,色彩搭配既和谐又不失身份,显然是一位出身富户或地主家庭的女主人。 她的衣裳上或许还绣着精细的花纹,或是寓意吉祥的图案,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她生前的品位与地位。 尽管此刻她已化为亡魂,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与从容,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随着亡魂的平静,她那双曾经充满恐惧绝望和疯狂的眼睛,也慢慢恢复了清明与温柔。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你……你……是谁?” 她木然的环顾四周,似乎正在回忆自己为什么被困于此地。 陆驿双手环胸,站在原地,微微抬着下巴,还是地府那个矜贵傲慢的陆大人。 “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称呼我一声陆大人。” “但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你为什么在这个观音庙里发疯呢?” 那个亡魂有些恍惚的看了陆驿一眼, “我是……江梨雨,是江家的次女。” “我爹是本地的知府。” “自幼被书香门第的氛围熏陶,也算习得了一身的才情与温婉。” “在本地也算小有才女名声。” “十六岁那年,我嫁给了本地有名的富户,夫家姓何。” “初入何府,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以为能在这深宅大院中,以我的温婉贤淑,赢得夫君的宠爱与家族的尊重。” “刚嫁进来那会儿,公公婆婆也待我很好。公公对我话不多,但是也总是和颜悦色,言必提我父亲教出了个好女儿,能娶到我是何家的福气。” “婆婆说当我是亲女儿,不要求我早晚请安,也不站什么规矩。只说我本就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犯不着这些做给别人看的规矩。” “然而,世事难料,我未能如愿以偿地孕育子嗣,不仅我自己心里反复煎熬,我的婆家也开始对我有些不满了。” “但是我爹还是知府大人,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 “我二十二岁那年,我爹……因座师之祸,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官帽被摘,家族荣光不再,更被剥夺了子孙三代科举的资格。” “这不仅是对我父亲的打击,更是对整个江家的沉重一击。” “娘家一朝落败,夫家即刻对我翻了脸。” “随着江家的没落,那些曾依附于我们、企图分一杯羹的势力迅速散去,何家便是其中之一。” “曾经,他们渴望通过我,与江家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以此拓展商路,享受特权。” “而今,当这些特权随着父亲的失势而烟消云散,甚至还要为过去的‘便利’付出代价时,何家的面目便彻底暴露无遗。” “何府之内,气氛骤变。丈夫的身影再未踏入我的小院半步,那份曾经的柔情蜜意仿佛只是一场梦。” “婆婆开始要求我晨昏定省,站规矩,伺候吃饭。原本婆婆对我总是和颜悦色,说起孩子就拉着我的手说还年轻,没关系,再等等。到后来也是话里话外的挤兑我,当着其他妯娌亲戚的面奚落我生不出孩子。” “每次来给婆婆请安,我回去总要大哭一场。” “公公更是面色铁青,每一次相见,都让我感到他对我,或者说,对我身后的江家,浓浓的敌意与不满。” “树倒猢狲散,原本对我江家多有畏惧,给几分面子的关系,也都不再给何家好脸色。” “于是在生意场上失利的夫家,就把这些怒火都朝向了我。” “他们好像忘了,当初是如何言辞恳切的求娶我,是如何指天誓地的说会照顾我一辈子。” “那些本就不该得的好处,那些攀附着江家的关系,那些睁只眼闭只眼的核查……” “这些本就不是何家本该有的,但是因为我爹的失势,他们失去了这些本就没有的东西。” “他们为此勃然大怒。” 陆驿听着觉得奇怪,问道, “那为什么不休了你?” “我不太知道你们的规矩,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坚持做夫妻呢?” 江梨雨苦笑了一声,说道, “自古休妻有七出三不去。” “三不去,说的就是,妻子无娘家可归、曾替家翁姑服丧三年的、丈夫娶妻时贫贱但后来富贵的,这三种情况下,男子不可随意休妻。” “我爹落魄之后,何家不好即刻把我扫地出门,不然面上也做得太难看了。” “本想是留我两年再休妻的,却不想,我爹一时气急,竟然没有撑过去,就气急病故了。” “我无娘家可回,何家就不能休我。” 第35章 还叫我姑爷? 何家不能休妻,但是正妻无所出,自然可以娶小妾。 江梨雨在遭遇了娘家大变崩塌,父亲病急去世之后,日日面对婆婆的磋磨和公公的冷脸不说,还要看着丈夫一房一房的小妾娶进来。 江梨雨的生活,如同从云端跌落至尘埃,昔日的温馨与甜蜜仿佛一夜之间化作了泡影。 她曾是江家大院里那颗璀璨的明珠,嫁入何家时,满城皆传为佳话,丈夫何子轩对她宠爱有加,二人情深意重,让人羡慕不已。 然而,命运弄人,随着江家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美好似乎都按下了暂停键。 明明在早先的时候,丈夫还温情蜜意,同江梨雨日日亲热,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在那时候,女子入门三年无所出,处境就很微妙了。 江梨雨却进门六年毫无动静,丈夫还信誓旦旦的说, “梨雨不生孩子,我若是纳了小妾,生出孩子,梨雨的处境岂不是更尴尬?” “不急这几年,若是往后再没孩子,再说,我和梨雨都还年轻,不着急。” 结果没想到,江家一落败,丈夫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甚至连戏文里那渣男哄骗原配的桥段都没有发生。 没有拉着江梨雨的手道歉,没有声泪俱下的哭诉自己的压力,没有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 什么都没有。 江梨雨甚至没有再见过几回自己的丈夫。 只有在全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能得见。 其实江梨雨理解的。 随着江家的衰败和何家地位的稳固,丈夫可能逐渐意识到家族联姻所带来的利益平衡已经失衡。 在家族利益和个人情感的权衡中,他或许选择了前者,认为通过纳妾来延续香火、稳固家族地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作为一个特别传统,受过女德教化的大家闺秀,江梨雨真的特别理解丈夫的行为。 她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生出孩子才导致现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直到那一天…… 近日阴雨连绵,江梨雨看丈夫有些咳嗽,就专门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炖了一些润肺汤,亲自端了想送去丈夫的书房。 “姑爷,可不行在书房胡闹。” 书房里传来的,竟然赫然是自己贴身丫鬟江采莲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则自然是何家少爷,自己的丈夫,何子轩。 “还叫我姑爷?嗯?这是你的情趣吗?” 那声音含着蜜糖似的,是同江梨雨说话那正儿八经的语气全然不同的腔调。 江梨雨站在小院门口,手中紧握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润肺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雨水滴答作响,似乎也在为这不期而遇的真相伴奏,每一滴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却听屋子里又传来声响。 江采莲打情骂俏似的啐了一口,撒娇道, “什么情趣不情趣的,我只知道书房是正经地儿,您在这儿同我胡闹,回头老爷太太知道了,仔细扒了我的皮!” 何子轩笑着哄道, “哪儿能呢?” “我爹娘都知道你才是我心尖尖的宝贝心肝儿,怎么舍得动你?” 泪水在江梨雨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生怕里面的两个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又或是一个被遗弃的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信任、自己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江采莲锤了何子轩一下,继续扭道, “我算什么心肝宝贝呢?” “我不过是一个陪嫁丫鬟罢了。” “我们家那位千尊万贵的江家二小姐,才是你何大少爷正头娘子呢。” “我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同你两情相悦,却又命比纸薄的下人而已。” 江采莲呜呜的哭起来。 何子轩即刻搂住了哄道,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起来了呢?” “你在我心里怎么能算下人呢?你只是投胎不好,没有投生到那官家富户的太太肚子里。” “她江梨雨,哪有你好?!” 书房里面那对男女的世界,那里充满了江梨雨从未见过的亲昵与放肆。 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江采莲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带着哭腔,追问道, “真的啊?” “你真的觉得我好啊?” 何子轩一听对方想听,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那是,你知情识趣,又温柔小意,又时不时的推我一把,挠得我心痒痒。” “江梨雨跟个木头似的,又古板,又只会守着那些官家小姐做派,行周公礼的时候换个姿势都不肯。” “哪有咱们这么天雷勾地火似的缠缠绵绵。” 说话间,显然已经狎昵起来,语言越发不堪,衣服摩擦的声音渐渐响起。 夹杂着江采莲几句“不行啊公子”“姑爷不要”“小姐看着呢”“青天白日的”,一听就是在欲拒还迎的调笑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的声音愈发不堪入耳,江梨雨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她意识到,自己不仅失去了丈夫的爱,更失去了对人性最基本的信任。 江采莲可是江家的家生奴才,从六岁起就跟在江梨雨身边。两人不仅是主仆,还是从小一道长大的闺中密友。 江梨雨自认为待江采莲不薄。 可如今…… 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在现实的冲击下,竟然如此脆弱不堪。 江梨雨端着汤站在门外,只觉得心凉透了。 却近乎自残一样,站在门外听完了整场活春宫。 江梨雨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也许只是太震惊了,所以呆立在原地没有动; 也许就是想听这伤透她心的动静,让自己明白现在的处境不只是孤立无援。 事实上,这几乎可以叫做众叛亲离。 屋子里的两人终于完事儿了,又开始闲话家常似的,用一种江梨雨从没听过的亲昵又温馨的语气聊起天来。 江采莲问道, “我们何大少爷,到底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 何子轩说, “再等等,如今你过门只能做妾室,我哪里舍得呢?” “等你那江大小姐死了,我再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让你做正头娘子。” “你说好不好啊?何夫人?” 江采莲听着情郎的许诺,咯咯的笑起来。 似乎真的看到自己坐上了自家小姐的位置,成为当家主母的一天。 凭什么她江梨雨能做夫人,我江采莲就只能是个丫鬟呢? 第36章 人总是这么复杂 何子轩和江采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出门口曾经来过人。 江采萍面色如常的回到了江梨雨的小院子。 江梨雨就坐在自己房间里,从窗户里看着她走进来,面上还是十分镇定,后背却已经是一片汗涔涔的。 江采萍笑吟吟地推开了江梨雨的房门,脸上挂着那熟悉而温柔的笑容,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步伐轻盈,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的慌乱或不安。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暖和柔和。 江采萍笑着对着江梨雨说道, “小姐,我今天去大厨房,遇到他们做点心呢。” “好像是夫人想吃芙蓉酥,所以厨房里做了许多,我也带了两碟回来。” “听他们说,是夫人突然想吃芙蓉酥了,于是整个厨房都动员起来,只为做出最合心意的味道。” “您也是知道的,咱们那位夫人是多刁钻的口味。” “我瞧着那场面,心里便想着,从前在江家的时候,小姐也爱吃点心。若是能让小姐也尝尝这新鲜出炉的芙蓉酥,该有多好。” “于是,我便厚着脸皮向厨娘讨了两碟,特地给您带了回来。” 江采萍总是像过去在江家一样,称呼江梨雨为小姐。 江梨雨曾经在心里无比熨帖,觉得这毕竟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己无论身份如何变化,江家无论是显赫还是潦倒,都不会改变采萍对自己的情谊。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极了。 她称呼自己为小姐,而不是少奶奶或者何夫人,其实只是因为她自己想坐那个少奶奶的位置。 就在江梨雨有些恍神的时候,江采萍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来。 正是两碟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芙蓉酥。 那金黄色的酥皮上,点缀着几朵精致的花瓣,宛如艺术品一般,让人不忍下口。 而江梨雨,尽管表面上维持着镇定的姿态,但那双紧盯着芙蓉酥的眼眸中,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了几分紧张来。 震惊和愤怒已经在刚才书房门口消耗殆尽了。 现在的江梨雨迅速冷静下来,只想暂时先瞒住“自己已经知道丈夫和女仆通奸”的事情。 万一撕破脸,那自己真的将在这个深宅大院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们既然还愿意偷偷摸摸瞒着自己,那自然是有所求的。 江梨雨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虚与委蛇,先拖住眼前的情况,谋定而后动。 江梨雨被困在何家的时候,时常想念孩童时候在江家读书习字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而如今,此时此刻的江梨雨无比庆幸自己看过一些谋略兵法。 江梨雨抬头对江采萍笑了笑,好似平时一样,语气很随意的说, “是吗?那我待会儿尝尝。” “刚喝了润肺汤,这会儿有些吃不下,你先放着吧。” “采萍,多亏了还有你陪在我身边。” 江采萍闻言,心中微微一颤,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继续笑着说道,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您要是喜欢,以后奴婢多给您带些回来。” 江采萍也没有觉察出具体哪里有异样,就也只好依照吩咐,把点心放下,就带着食盒和江梨雨喝过润肺汤的碗出去了。 待江采萍退出房间后,江梨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她缓缓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片被高墙深院围困的天空,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她明白,要想在这府中立足,单凭隐忍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智慧和手段。 而江采萍带着食盒和空碗来到小厨房准备清洗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抹花瓣。 咦? 这不是,少爷院子里的海棠花吗? 江采萍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那片落在小厨房角落里的海棠花瓣。 这花瓣粉嫩娇嫩,边缘还带着清晨露水的痕迹,显然是刚刚从枝头飘落不久。 她记得很清楚,何家少爷何子轩的院子里,正种着几株盛开的海棠树,每当春风拂过,花瓣便如细雨般纷纷扬扬,美不胜收。 “这花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采萍自言自语道,眉头轻轻皱起。她环顾四周,小厨房里除了她和刚才带来的食盒与空碗外,并无其他异样。 但这一抹不属于这里的海棠花瓣,却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信号,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心中暗自思量,难道刚才小姐是端着润肺汤去了姑爷的院子里? 一想到江梨雨可能撞破了自己的秘密,江采萍就悚然一惊,然后又很快打消了这个猜疑。 江梨雨从小和江采萍一起长大,江采萍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家小姐的。 江梨雨最是个文雅却又怯懦的性子,从小被那念书当官的父亲教坏了,生得倒是清秀,只是行事木讷古板。 又脆弱又无趣。 她试图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一一理清。 但每当她想到江梨雨可能知道了些什么,那份不安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一方面希望江梨雨真的知道了什么,然后逼问何子轩,最好两人爆发激烈争吵,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另一方面,江采萍确实是对江梨雨有些感情的。 她们自幼的情分,在深宅互相扶持的情谊,并不是假的。 只是最近几年,江家倒了之后,江梨雨那知府之女的光环消失之后,江采萍突然觉得自己和小姐之间的差距似乎缩小了。 江采萍确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是也是真心的为小姐遇到的夫君如此不可靠而替小姐难过。 人总是这么复杂。 江采萍自己也不明白。 第37章 是他啊! “我多年无所出,愧对何家,自请去观音庙里当姑子。” 在何家那庄严而略显沉闷的大堂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或真或假的面容。 江梨雨静静地站在堂下,一袭素衣显得格外清瘦。 她身姿依然纤细挺拔,微微垂着头,神色低顺。 何家的父母,一对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江梨雨。 他们的嘴角挂着几分劝慰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却藏着难以言喻的算计与冷漠。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拉起了江梨雨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 “孩子,你这是何苦呢?何家从未怪过你,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父亲也在一旁附和道, “是啊,梨雨,我们何家当年风光娶你进门,就是看重你的品性与才情。” “如今,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们也不能强求。” “但为了何家的体面,也为了让你有个清静的修行之地,我们决定修建一座观音庙,专门为你祈福。” 江梨雨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然明白,这所谓的“专门为她祈福”的观音庙,不过是何家为了掩盖真相、维护门面的手段罢了。 但她也明白,自己已无退路,只能接受这看似慈悲实则无情的安排。 于是,她轻轻抽回了手,向何家父母行了一礼,声音虽轻却坚定, “多谢公公婆婆体恤,梨雨自知有愧于何家,愿在观音庙中诚心向佛,以赎己罪。” 说罢,她转身欲离,步伐虽缓却决绝。 堂上的何家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思量,却无人再出声挽留。 只有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久之后,一座精致的观音庙在何家附近拔地而起,专门供奉观音菩萨,以求庇护与祈福。 而江梨雨,也正式成为了这座庙中的姑子,每日诵经念佛。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 被陆驿那蕴含着法则之力的能量紧紧束缚住的女鬼,讲到这里,突然受了刺激似的大笑起来。 她刚刚才恢复的容貌重新模糊起来,一缕缕黑色的怨气逐渐蔓延上来,污染了她清秀的面容。 眼看着女鬼似乎又要失控, 在其笑声在达到一个突兀的高亢之后, 陆驿蹙着眉,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和后来的那个,从沉睡中醒来,有些死气沉沉,只想退休的陆驿不同, 此时的陆驿,虽然年岁万万,但依然是个恣意少年的心性儿。 手握法则之力,正是天道的宠儿。 三界之中,无处不能去,无论是幽冥地府还是九天之上,都对他敞开大门; 六道轮回之内,无人不能骂,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仙神,还是卑微渺小的凡灵,在陆爷眼里,那就只有想不想骂,没有能不能骂的。 最是那个放肆骄纵的。 这一句“嘘”字,这简单的一个字,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直接作用于女鬼的灵魂深处。 这样的陆驿,让人既敬畏又向往,仿佛他就是那个能够超脱一切束缚,掌握自己命运的神只。 随着气音的缓缓消散,女鬼的嘴唇竟奇迹般地自行闭合,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就像是被时间静止了一般,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如同灌了哑药一般。 女鬼虽然激愤难当,以至于又差点失控,但是在陆驿的威压恐吓之下,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崩溃。 见女鬼的神色似乎平静下来,陆驿轻轻抬了抬手,禁制解除了。 女鬼继续说道, “陆大人是神仙,不知从何处来,可曾听过这间观音庙的故事?” . 在古老的城镇边缘,有一座被岁月轻抚的府邸,那里曾住着前知府之女——江梨雨。 她自幼温婉如水,但原本并不算聪慧。 及笄后嫁与何家做夫人。 然而,自父亲骤然离世后,江梨雨却大病一场,病重到几乎去世,却奇迹般的生还。 只是生还后的江梨雨忽然性情大变,变得聪慧异常,以精通文史而闻名,却也透着几分不属于人间的冷冽。 起初,江梨雨的夫家,本地的望族何家,只道这只是失去至亲的悲痛所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异象让何家上下心生疑虑。 江梨雨不再热衷于诗词歌赋,对丈夫的日渐疏离。 反而对佛经典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时常口出禅语,令人瞠目结舌。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的言行举止间,似乎总带着一种超脱凡尘的力量,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 终于有一天,何子轩竟意外在家中榻上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蝎,却又在顷刻间,当着何子轩的面化作了人形。 竟然就是那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的江梨雨。 江梨雨向夫君何子轩坦露了惊人的秘密, “我并非真正的江梨雨,而是被一蝎魔所占据。我借女尸还魂,得以侍奉在您左右。” “我因触犯天条,被观音大士所救,免于一死。” “为报大士恩德,我必须完成一项使命——让何家修建一座观音庙,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何子轩闻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但看着妻子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他仿佛能穿透那层伪装,看到背后那双充满渴望与哀求的蝎眼。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何子轩决定相信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并着手筹备观音庙的修建事宜。 修建过程中,江梨雨(或者说蝎魔)仿佛化身为了观音的信使,不仅亲自监工,还四处奔走,筹集善款,动员百姓参与。 她的行为举止,无不透露出对观音大士的虔诚与敬畏,也让人们逐渐忘记了那个曾经温婉的江梨雨,只记得眼前这个充满力量与智慧的“观音使者”。 终于,一座巍峨壮观的观音庙在何家府邸旁拔地而起,香火鼎盛,信徒如云。 而江梨雨(蝎魔)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重新回到了属于它的世界。 然而,对于何子轩而言,这段经历却永远铭刻在心。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江梨雨,无论是温婉如水,还是冷冽如冰,都是那么的真实而深刻。 而那座观音庙,不仅是对观音大士的敬仰与感激,更是何家对江梨雨这段传奇故事的纪念。 . 讲到这里,那女鬼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 “多好笑啊,他何子轩在这个故事里,好像个情圣啊,哈哈哈……” “可是明明是他,把我困在这里,是他杀了我,是他啊!” 第38章 你醒醒 江梨雨在辗转反侧一夜之后,当机立断,决定断尾求生。 自请去当姑子,一则保全了自己的安全。 不然江梨雨一个娘家败落,无所倚仗,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无所出的女人,白白占着何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何家为了江梨雨能让出这个大少奶奶的位置,还不知道要如何磋磨她。 二则,江梨雨自己确实也是心灰意冷,丈夫虚情假意,连自幼贴身的婢女也对自己阳奉阴违,站到了丈夫那一边。 这让从小就性格内敛的江梨雨很难不内耗。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会连最亲近的两个人也都同自己离心? 人一旦痛苦且无法排解,力薄难以自渡的时候,就想要寻求一些信仰。 江梨雨觉得或许在这个深宅大院熬着,还不如去青灯古佛,或许她还能不这么痛苦。 只是在江梨雨去了观音庙之后,外面坊间传的那些故事,她倒是确实未曾听说。 什么蝎魔什么死而复生。 简直就是笑话。 江梨雨自幼在本地长大,从小就是知府千金,十二岁就是能吟诗作赋的闺中才女,哪里来的什么不算聪慧。 在一个女子识字都不多的年代了,江梨雨相当于现在一个市长千金,就算是真的胸无点墨,又怎么会有外头百姓能听说她不聪慧。 何况那时候还有皇权特授的官民阶级差异,还有男女大防。 若说这事儿不是何家传出去的,又是何人能晓得什么千金闺名? 这个传言,是江采萍来庙里看江梨雨的时候讲给她听的。 . 江梨雨最后收拾东西搬离何家的时候,江采萍一直沉默的帮她收拾行李,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江梨雨不忍心,和江采萍说, “你留在何家吧。” “我是家破人亡,心灰意冷,才去的庙里。” “你还年轻,留在何家吧,以后如何,就看你造化了。” 江梨雨没有说自己那天在书房外面听到了什么。 但是江采萍毕竟和她多年,几乎是天天时时待在一起,若说对江梨雨的了解,全世界,父母丈夫全部加在一起都未必有江采萍知道的多。 所以,在江梨雨那个话音未尽的眼神里,江采萍突然意识到了。 小姐知道。 小姐是在成全自己! 江采萍立刻就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声音叫了一声, “小姐……奴……” 话未出口,眼泪簌簌而下,再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江梨雨倒是在筹备观音庙的时候就已经想开了。 她拉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婢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拉到椅子上坐下。 江采萍不肯坐,只是哭。 江梨雨从来都温和,很少固执,这次却硬是按着江采萍坐下了。 “采萍,元是我对不住你。” 江梨雨这句话一出来,江采萍立刻疯狂摇头,只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江梨雨却不管她,继续说道, “采萍,你听我说。” “我这次去庙里当姑子,虽说让你留在何家,这是你现在心里想要的。我不阻拦你。” “但是我不得不劝你一句。” “何家不是一个好地方。” “当初能为了我爹的权势,上下装作真心待我的模样,后来却又因为我们江家不如以往,就立刻弃我如敝履。” “你同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并不是假的。我知道你,你只是……” “也是我不好,本来我嫁进来的时候,就说也要给你指一门亲事,却因为迟迟没有怀孕,又一人在这里害怕得紧,所以你的亲事一拖再拖,最后到江家败落,事情一多,竟没有顾得上你。” “这是我的过错。” “所以你自己谋求出路,我不怪你。” “但是何家,万万不可。” 她的话语中,藏着无尽的哀愁与决绝,仿佛是在为另一个同样被命运捉弄的灵魂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她的眼神穿过这重重深闺的束缚,试图唤醒对方心中那份对真相的渴望与对自由的向往。 \"你我皆是不幸的囚徒,被困于这金丝笼中,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却只能透过这方寸之窗窥见一斑。” “自幼以来,我们的世界便被高墙大院界定,遇见的男子屈指可数。” “你只是同我一样,从小没见过什么奇伟男子,只见了何子轩一个,就以为他是那戏文里唱的什么良夫贤婿。” “不,他不是!”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清醒与决绝,眼神里闪烁着对过往的无奈,还有对采萍的担心。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深陷情感漩涡中的采萍,那双曾经闪烁着纯真光芒的眼睛,如今却布满了复杂的情感——同情、警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他欺骗我,欺骗我父亲,也欺骗你。” “占尽好处的时候对我是一副面孔,等我没了利用价值,马上就转头亲近你。” “若说对你是真心的,那偏院的几房小妾姨娘又算什么?” “明明打着这样的算盘,却连面都不敢露,只让公婆磋磨我。” “鼠首两端,毫无担当!” “我已经被他毁了,你不可以。” “等我从这里出去,去了庙里,清净了后,你找个机会从何家跑了吧。” “你的名帖和卖身契,我会一并带走,在菩萨面前焚毁,让它们随风而去。” “但我不能现在就将它们交给你,我此时给你就是害了你。” “因为此刻的你,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双眼,若我将你放归自由,你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 “采萍,醒醒吧!” 第39章 我答应过你什么? 江采萍送走了江梨雨后,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何家。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江梨雨比江采萍多看过一些书,见过一些世面,又自己苦苦捱了几年,看事情总比江采萍准一些。 何子轩果然没有再提起过先前许诺的事情。 江梨雨离开之后,何子轩只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把江采萍完全忘记了。 江采萍有些急了,自己寻了个机会把何子轩堵在书房里。 他俩原先偶尔会在这里私会。 原先总是何子轩更急切一些的,这回却是江采萍急了。 “少爷,您还记得先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如今小姐已经出府了,那我呢?” 江采萍当然着急了。 她是江家的家生奴才,是江梨雨的陪嫁丫鬟。 如今江梨雨是去当姑子了,要断红尘戒嗔痴,自然不能再带个丫鬟伺候自己。 江采萍留下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她在何家的定位就变得很尴尬了。 她原本是大少奶奶的贴身大丫鬟,放在红楼梦里那就是王熙凤身边的平儿。 大少奶奶若是得脸,能主持家当,那大丫鬟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就像江梨雨刚嫁过来那几年一样。 大少奶奶若是无子无宠,娘家落败,夫家不喜,那大丫鬟也就是在小院儿里有些体面。 如今江梨雨的小院儿都空了。 若是何子轩再不把江采萍的事儿办妥了,只怕江采萍很快就要被拉去当粗使丫鬟或者是派到哪位姨娘手下讨生活了。 何子轩被堵在书房里,有些不大高兴。 “我答应过你什么?” 何子轩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那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寒意,仿佛冬日里猝不及防的寒风,直刺人心。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当何家大少奶奶吧?” 江采萍闻言,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僵立在原地,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深深的受伤。 她曾以为,那份情意绵绵的誓言能抵过世间万难,却未曾料到,一切竟如此脆弱不堪。她颤抖着声音,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寻找一丝慰藉, \"可你,你当初……\" 话未说完,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也哽咽起来。 江采萍有些结结巴巴的急切的追问道。 “你说,你说……” 她又急又气又羞又恼,脸色涨得通红。 何子轩见状,嘴角的弧度更甚,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讥讽与不屑。 \"我说什么……\" 他缓缓踱步至江采萍面前,眼神里满是玩味与冷酷 \"江采萍,你怕是还沉浸在那不切实际的梦幻之中吧?竟真的幻想自己能一跃成为何家的当家主母?\" “是啊,我是说过。” “可你没有脑子吗?” “江梨雨嫁给我的时候是知府千金,那是什么待遇,那是什么背景?” “可惜如今江家败落了。” “比起褫夺官身,最致命的问题,是江家三代不能科举。” “我们何家花了这么多力气求娶江家小姐,求的不过就是和官府搭上一些关系。” “我们商贾之家,虽富甲一方,却始终摆脱不了地位低下的标签。” “商籍后代,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所以我们何家才会这么在意江家的官身。” “结果现在江家的后代也不能科举,也做不了官。” “那我何家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中看不中用,既没有情趣又没有助益的江梨雨。” “至于你?” 说到此处,何子轩的目光转向江采萍,那眼神中的轻蔑与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你一个地位低贱的家生奴婢,给我当妾都不够格,居然还敢惦记什么填房夫人的位置了。” 何子轩冷笑着,上下打量着江采萍。 眼神里的玩味,好像在直白赤裸的告诉江采萍,你就是被我玩儿了。 这简直让江采萍痛不欲生。 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江采萍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但她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稳住了身形。 她的嘴唇因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那为什么是我?你明明可以拥有无数的女人,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何子轩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恨意所取代。 他逼近一步,几乎与江采萍面贴面,声音低沉而充满恨意, “因为,你是江梨雨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她信任你,远超过信任我。”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要好友的一尊古董花瓶,他不愿意割爱,所以我就绑了他的爱犬,说他的狗意外走丢,现在在我手里,让他拿着花瓶来谢谢我。” “我知道这样会让朋友翻脸,但是我太想要那个花瓶了。” “至于那条狗,就是我获得花瓶的筹码,是我那个朋友的软肋。” “对于江梨雨来说,你就是那条狗。” “与你苟且,对我来说,就像是在她高傲的自尊上狠狠踩上一脚,让她知道,即便她曾是我何家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如今也不过如此。” “更可笑的是,她信任的你,也会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她。” “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定会发现的,她迟早会发现的。” “我简直迫不急的看到她心碎的样子了。” “江梨雨,这个名字起得好,她哭起来真的是一枝梨花春带雨,美极了。” 他的话语如同寒冰利刃,每一句都刺得江采萍心痛欲裂。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曾经温柔相待的男人。 何子轩眼中的森森恨意,如同深渊般黑暗,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原地。 “你……你怎么能这样……” 江采萍的声音微弱而绝望,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蒸发不见。 何子轩见状,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冷笑更甚, “我怎么不能?在这个世界里,感情不过是用来利用的工具罢了。” “江梨雨失去了她的价值,而你,不过是我用来报复她、羞辱她的一枚棋子。” 第40章 蝎魔传说 江采萍在彻底寒心之后,终于遵照江梨雨的建议,找了个机会逃出了何家。 江采萍的父母都是江家的奴婢,在江家败落之后,江家主家没有心力处理,把不少奴婢都放归了。 江采萍的父母也在此列。 江采萍的父亲是江家的厨子,江采萍的母亲是江家的一个嬷嬷。 像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奴仆,在外面讨生活还是容易的。 比如江父,就找了在酒楼做工的活计,江母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家里倒也是能过活。 江采萍逃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头很惊喜。 江母冲了碗糖水给江采萍暖暖身子,有些忧心忡忡的说, “外头的传言你听着了吗?” “二小姐没事吧?” 江采萍听到母亲提起江梨雨,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目光,含糊的唔了一声。 “要命的哟,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情……” 江母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 “二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被那蝎魔占了去。” 江采萍小口抿着糖水的动作顿了顿, “蝎魔?” . 一个民妇打扮的女人,笃笃敲响了观音庙的大门。 正是改了装扮的江采萍, 她正压低了声音,小声又急切的喊着, “小姐,小姐,开门,是我……” 自从江梨雨进入这个观音庙之后,大门开启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观音庙的大门却破天荒似的开了一个缝隙。 江梨雨没有在这里多问,只是开了个门缝,直接把江采萍引了进去。 江采萍站在观音庙外,心绪难平,她的目光透过夜色,闪烁着坚定与不安交织的光芒。 她轻轻拍打着那扇看似沉重实则承载着无数秘密的大门,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她内心挣扎的回响。 夜色中的风,似乎也带着几分凉意,悄悄拂过她的发梢,似乎在低语着未知的命运。 门内,江梨雨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拉长,她的眼神中既有预料之中的淡然,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随着门缝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与庙内的宁静气息一同溢出,瞬间包裹了江采萍,仿佛能暂时抚平她心中的波澜。 “你想通了吗?” 江梨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的话语中既有询问也有鼓励,仿佛早已洞察了江采萍内心的挣扎与抉择。 江采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小姐,你说的是对的,何家,何子轩,靠不住。” “但是我这次来,是为了你。” 江梨雨愣了一下。 “我都已经出家了,还要如何?” 江采萍神色有些严肃,她微微蹙着眉,给江梨雨说了那个从自己母亲那里听来的传说。 江梨雨听完,只觉得是坊间误传,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采萍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她再次点了点头,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姐,您必须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何家与何子轩的简单故事。他们背后的动机,远比表面上的利益纠葛要复杂得多。” 她缓缓踱步至窗边,凝视着窗外那片看似宁静却暗流涌动的天空,继续说道, “您以为出家便能超脱尘世,远离纷争,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何子轩的行为,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他故意与我纠缠,制造种种误会与冲突,其真正目的,正是为了削弱您在何家的地位,甚至将您彻底逐出这个圈子。” “而坊间的那些流言蜚语,将您描绘成蝎魔般的存在,不仅是对您名誉的极大损害,更是为了营造一个您已失去理智、不再适合留在何家的舆论环境。故事的结尾,特意强调女子隐去,这不仅仅是一种文学手法,更可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让您在世人眼中消失,从而更加方便地对您下手。” 江梨雨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江采萍, “你是说,把我逼到出家,舍弃了何家少奶奶的位置,然后他们还想要……害我性命?!” 江梨雨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江采萍,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江采萍非常严肃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坚定,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说, “是的,小姐。何家的贪婪与狠辣,远超我们的想象。您出嫁时带来的嫁妆,本应是您在何家立足的根基,却也因此成为了您最大的隐患。那些金银财宝,在何家人眼中,无异于一块肥肉,引人垂涎。”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您如今虽已出家,看似远离了尘世纷争,但实则更加危险。因为您失去了何家的庇护,又身怀巨富,正如三岁小儿抱金过闹市,怎能不引人觊觎?何家或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故意制造种种事端,将您逼入绝境,再趁机下手。” “我昨天从何家逃出来,刚回了家,就听说这个传说,心里觉得不妥,总觉得事情发生得太急了。” “您几日前才从何家搬走,怎么就会坊市间不过短短几日就闹得人尽皆知。” “若说这个传说传播的背后没有有心人的推动,我是断断不信的。” “可是花了这么大的劲儿,来推动这个蝎魔传说的流传,必然意有所指。” “我担心他们忍不了几日就要对您下手了啊小姐!” 就在此时,观音庙的大门被狠狠的敲响了。 第41章 何家大少奶奶 观音庙的大门被拍的砰砰直响。 观音庙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被一群不速之客粗鲁地拍打着,发出阵阵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庙内,本应供奉着慈悲观音的殿堂,此刻却异常寂静,只有几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不安。 庙里静悄悄的。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穿着尼姑衣裳的人来开门。 她微微低着头,眉目顺从,皮肤细腻白皙,一看就是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的。 她的面容清秀,眼神中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与畏惧。 “几位大人,此处是私人庙宇,不对外开放,若是礼佛,请去别处吧。”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试图以礼相待,驱散门外这群看起来就面容不善的来客。 然而,门外之人哪是真心求佛之人,他们面露凶相,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为首的一人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将瘦弱的尼姑一把推开,其余人紧随其后,庙内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哼,什么私人庙宇,在我们眼里,只有值钱的东西和不值钱的东西!”为首强盗恶狠狠地说道,目光在庙内四处扫视,寻找着可以掠夺的财物。 尼姑被推倒在地,手撑地面,惊恐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试图用颤抖的声音再次劝阻:“求……求你们,放过这座庙吧,它……它对我们有很重要的意义……” 但回应她的,只有强盗们肆意的笑声和愈发猖狂的掠夺。 庙内的佛像被无视,香炉被推翻,一片狼藉之中,强盗们眼中只有金银珠宝和任何可以变卖的物品。 尼姑站在门边不敢上去阻拦,却苦苦哀求着, “这里是何家的庙宇,我是何家的大少奶奶,你们这样就不怕何家报复吗?” 她不出声还好,她一出声,一名强盗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位无助的尼姑。 他眼中闪过一丝邪念,一步步逼近。 尼姑拼命挣扎,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壮汉的蛮力,惨叫声在空旷的庙宇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雪白的刀刃刺穿了尼姑有点单薄的身体,鲜血滚滚落地。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行,让这座本应远离尘嚣的观音庙,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当一切归于平静,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位尼姑冰冷的躯体,庙外的夜色似乎更加深沉,连风也似乎带上了几分哀鸣。 . 依然被陆驿的灵感能量控制在原地的女鬼咬牙切齿的说, “我明明已经如他所愿,让出了位置,但是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想要我的嫁妆,真是下作!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惦记妻房的嫁妆!” “何家家大业大,竟连我这个孤女,这点傍身的金银都不放过!” 陆驿当时还是地府小皇帝,到哪儿都横着走,却尤其喜欢判案,对外都自称是判官。 他站在原地又歪了歪头,问道, “你确定你是江梨雨吗?” 第42章 观音像 “你确定你是江梨雨吗?” 陆驿这个问题一出,那个鬼魂突然又猛的剧烈挣扎起来。 “什么意思!我当然是!” “我是何家大少奶奶!是江家二小姐!我就是江梨雨!” 陆驿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区区一个厉鬼,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剧烈挣扎都是陆驿特意放松了一些禁锢,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陆驿微微垂下目光,看了看她的手。 目光再次上移,看了看厉鬼凝聚出来的脸庞和发髻。 陆驿的眼神笃定起来,他说, “你是江采萍。” “当初你来这里,劝江梨雨逃走,然后自己穿上了江梨雨的衣服,装作江梨雨的样子,被强盗杀死。” “你冒名顶替就是为了让何家以为江梨雨已经死了,让江梨雨能逃过这一劫。” 那个厉鬼闻言渐渐停止了挣扎。 “我……我是……”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生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自己是江梨雨,是知府千金,嫁到了何家,然后…… 记忆里的那些,在江家府邸里赏花赏月,在院子里扑蝴蝶的画面分明很清晰啊, 不对,不对…… 这个扑蝴蝶的画面,怎么会是旁观视角? 我不是江梨雨本人吗? 厉鬼的神情恍惚起来。 . \"小姐,你务必静下心来,听我说。这庙宇之中,如今风雨欲来,已非久留之地。\" “我给你准备了盘缠,都是这些年我攒下来的体己钱。” “你必须即刻收拾行装,趁着夜色深沉,悄悄离开,去寻找一个更为安全、能护您周全的地方。” “比如您在江陵的外祖家,或者江家旁支的落脚处。” “你的嫁妆里,那些带不走的田产铺子,你就留着别动,金银细软和散碎银两都带上。” “但是出了门,小姐你记得,财不外露,要花钱只能用铜钱,不要用金银。” “你从来没有单独出门过,我实在是很担心,但是你不要怕,你看起来越害怕,外人就越要欺负你。” 江采萍拉着江梨雨到屋子里去,一边走一边说,步履匆匆,话语间也全是担忧。 显然是心里已经焦虑得不行了。 江梨雨却越听越不对劲,反手拉住了江采萍,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江采萍却躲闪了一下眼神,回答道, “我们俩不能一起走,最好分开走,一方面目标小一些,另一方面,如果我回了家,其实何家也没什么办法的。” “我的卖身契又不在他们手里,只要我咬死了不知道你在哪里就行。” 江梨雨和江采萍这么多年的情分,江采萍也并不是什么很擅长撒谎的人。 江梨雨哪里能看不出她的心虚,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打算自己留下?!” 江采萍倏然抬头,看着江梨雨,非常肯定的说, “是!” “小姐你别问了!我自然有办法逃脱!” “你快收拾东西走吧!”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观音庙的大门被拍响了。 江采萍毕竟是丫鬟,哪怕平日里不干什么粗活,终究力气也还是比江梨雨这个娇小姐要大不少的。 江采萍立刻把江梨雨往屋子里推,然后又想起既然来者不善,恐怕在屋里也危险。 来之前,江采萍就想好了,所以立刻转头就把江梨雨往供奉着观音像的正殿里拉。 江梨雨懵懵懂懂的,倒是也没挣扎,只是不住发问, “什么?采萍你干什么?外面是什么人?” 江采萍连忙嘘了一声,不许江梨雨再说话,把她拉进正殿里。 这是一座观音庙,庙的正殿里,自然是静静地矗立着一尊庄严而慈悲的观音像。 她的面容慈祥而庄严,双眼微垂,眼帘下仿佛藏着世间万物的悲喜,又似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与迷惘。 观音像的体态优雅,衣袂飘飘,仿佛随时准备乘风而去,整体大小约比人类高一些,总高约两米多高。 更重要的是,这个观音像是中空的。 第43章 想什么? 当初建造这个观音庙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江采萍负责何家和江梨雨之间的沟通,所以她很清楚这个观音像的构造。 江采萍当时因为内心对江梨雨十分愧疚,所以对建造这座观音庙的事情格外上心。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谢自己之前的认真工作。 江采萍连拖带拽的把江梨雨塞进了观音像空心的底座,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小姐,你别出声!” “我去想办法引开他们!” “你千万别出声!你要是出声!我就白忙活了!” 江梨雨心头突突的跳,总觉得要糟。 但是江采萍讲话语气很急,手上的劲儿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江梨雨根本拗不过她。 江梨雨也压低了声音,非常着急的说, “你干什么!你不许做傻事!” “这是冲我来的!你来干什么?!” 江采萍却硬是狠了心,没有再管江梨雨的挣扎,把她塞进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这门其实从里面一推就会打开,但是江采萍最后留下一句, “如果你出来,我就真的白死了。” 硬是用一句话压住了江梨雨想推门的手。 “采萍……采萍……” 江梨雨泪如雨下,双手死死的抓着那个打开底座的小门,整个人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硬是咬着下嘴唇不敢哭出声。 她不能辜负采萍用命给自己换来的生路。 江梨雨就在观音像的中空里,听完了那场原本应该针对她的屠杀。 在蝎魔的传说里,那位被蝎魔附体的假千金,最后隐去了。 在现实的故事里,死去的,也确实是位假千金。 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都停了,江梨雨才小心翼翼的从神像的底座里爬了出来。 她软着两条腿,跌跌撞撞的往前院跑去,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个穿着尼姑衣服的单薄人影倒在地上。 “采萍……采……” 江梨雨哭着扑到江采萍身上。 她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着江采萍那已经失去温度的脸庞,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连这泪水也在诉说着她们之间无法割舍的情谊。 从很小的时候起,江梨雨的头发衣服就全是江采萍打理的,所以江采萍知道该怎么装才像她。 她俩身形也相似,有时候江梨雨的旧衣服换下来也会送给江采萍。 爹总说不合规矩,娘却说闺阁姑娘家,也就和贴身丫鬟要好了一些,不打紧。 娘自己做过闺阁姑娘,自然知道每天被关在家里的日子多无聊,也就贴身丫鬟能陪着一道解解闷。 江梨雨和江采萍,在一起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 今时今日的江梨雨也不过二十来岁。 就在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磨难的江梨雨,终于失去了生命里最后一个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什么嫁妆什么金银,她统统不在乎。 但是江采萍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她最后的时刻在想什么呢? 她从家里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到决定要一命换一命的时候,到底犹豫过几次? 无从知晓。 江采萍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里是何家的庙宇,我是何家的大少奶奶,你们这样就不怕何家报复吗?” 她在有人入室抢劫的时候,看似色厉内荏的呵斥强盗,实则是在表明身份。 江采萍或许曾经是曾经想过飞上枝头,做少奶奶,生出过一些痴心妄想。 或许如同江梨雨所说,她就是没见过什么男人,所以被个浪荡又虚伪的男人哄骗了。 甚至在不知情的时候,伤了江梨雨的心。 但是就像江梨雨一样,她们两个彼此互相扶持走过太多年了。 对彼此的意义远远大于什么地位男人。 与其说,让江梨雨难以忘怀的,是最后生死攸关的时刻,江采萍拼着命,把江梨雨塞进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站出去,认领了江梨雨的身份, 倒不如说,最让江梨雨心神俱震的,是江采萍明明可以不用来的。 是啊, 她可以不用来的, 她是可以不用死的。 江采萍在来之前,就预备好了,要替她的小姐去死。 也许是想为之前的行径赎罪,也许是想全了早年的情分, 也许, 她什么都没想。 她就是不能看着小姐去死。 哪怕要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44章 因为你啊 “你是江采萍。” 陆驿站在原地,十分笃定。 那个厉鬼从最开始坚称自己是江梨雨,到现在,自己也怀疑起来了。 “我是……” 陆驿却没有留给她犹豫思索的时间,而是直接打断,说道, “你想知道江梨雨当年有没有逃走吗?” 那个厉鬼猛然抬头看向陆驿, “想知道!” 陆驿耸了耸肩,说, “你要是江梨雨,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逃走呢?” “你看看你的手,再想想你是谁。” 那个厉鬼懵懵懂懂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江梨雨和江采萍身形相仿,容貌也能骗过那些没见过江梨雨的强盗。 但是唯独那双手,骗不了人。 江梨雨是念过书的小姐,平日里最多拿点笔。连绣花都不怎么绣,一双手养得跟水葱儿似的。 江采萍毕竟是丫鬟,平日里绣花缝衣服,端茶送水的活儿还是要干的,所以手上有明显的劳动痕迹和冬天冻疮的疤痕。 “我是江采萍。” “原来,我真的不是小姐……” 江采萍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与释然。 她抬头望向陆驿,那双曾经因恐惧与迷茫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过往真相的渴望与对小姐命运的关切。 那个厉鬼抬头看向陆驿的眼神变得急切起来, “我家小姐呢?!” “陆大人,您神通广大,肯定是知道的吧!” 陆驿怔了怔,垂下眼帘。 在人类视线看不到的维度里,陆驿的灵感蛛丝密密麻麻的铺开去,活动起来。 “嗯……” “她确实逃走了。” “她拿着你的盘缠和那块你留给她的玉佩,去找了你父母。” “江梨雨和你父母说明了缘由,你父母在江家呆了一辈子,对江家的感情比起你来只深不浅,虽然在心里为失去了你而悲伤,但是还是迅速收拾东西,带着江梨雨出了城。” “你父母和江梨雨一道投奔了江梨雨的外祖家,然后在外祖家过了一辈子。” “在外祖家,江梨雨不仅得到了庇护,还用自己的方式继续着你的未竟之志,她没有再嫁,而是学习医术,救助乡邻,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临死的时候,江梨雨要求把她的尸骨带来,就安葬在这座庙里。” “只是可惜,她死时执念不强,所以灵魂很快的湮灭了,想来已经去轮回了。” “至于你,江采萍,你的灵魂因死的那一刻执念太深,而未能安息,作为厉鬼又存在了许多年。” “江采萍,你的小姐这一世已经结束了。” “你也是时候去投胎了。” 江采萍立在原地,听到陆驿说到江梨雨带走了她的父母去投奔外祖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是的,虽然江采萍自己可以为了小姐去死,但是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尽量不要受到波及。 小姐逃走了,那真是太好了。 小姐还带走了自己的父母,小姐可真是太好了。 “你是说,小姐的尸骨就在这个观音庙里?” 江采萍后知后觉的问道。 陆驿点点头。 江采萍却又急了起来, “这里是什么劳什子观音庙啊,这里就是何家给她造的监牢!” “就是为了困住她,为了让她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就是为了后面害她的时候无人知晓!” “我一个鬼留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点儿神仙气息都没感受到。” “小姐都逃走了怎么还回来呢?!” 陆驿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说道, “因为你啊。” “江梨雨虽然因为不想辜负你为了救她而牺牲,所以咬着牙逃走了。” “但是这么多年,她从未忘记过你。” “她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孤苦的死在这里。” “她背负着你的一条命活完了这一辈子,然后她就可以放下了。” “她想回来陪你。” 第45章 陆大人多年未见 江采萍愣在原地。 陆驿也沉默许久。 整个观音庙里,一时只有细微的风声。 良久之后,江采萍终于开口了。 “我一定得走吗?” 陆驿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你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江采萍平静下来的面容确实是秀气又娴静的。 不知道的话,确实看起来像个小姐,不像丫鬟,难怪能骗过当时的强盗匪徒。 江采萍说, “我想在这里陪着她。” “她应该被人记住,受香火供奉的。” 陆驿看了看鬼气森森的观音庙。 空置的庙宇如果没有请到神仙,那其实是很容易招来野狐禅占据空位,骗取香火供奉的。 这座民间称为蝎魔庙的观音庙,此时倒是没什么别的东西占据进来。 主要还是之前院里已经有一个失去理智的厉鬼,别的东西暂时也不敢冒险。 只是如今陆驿用定魂香恢复了江采萍的神智。 只怕这庙,她守不住。 江采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看向陆驿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哀求。 “陆大人,您能不能帮帮我?” “我知道我同您并没有什么交情,您也没什么理由帮我。” “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只想香火供奉小姐的灵位,求她轮回转世之后过得好一些。” “无病无痛,平安喜乐。” “不要再像这辈子一样了。” 陆驿对人类的情感理解并不算很深。 他就像一个天生地养的神灵一样,虽然也有喜怒哀乐,但是对于这样更深的情感连接,他是理解不了的。 陆驿一脸的不理解,带着一种天真的无情,问道, “为什么呢?” “我可以帮你,这个倒是小事。” “我只是不理解。” “这一世已经结束了,你们的纠葛再深,如今各自是一抔黄土,你供不供奉,有什么区别呢?” “她转世之后,又不会记得你。” 江采萍笑了。 这位陆大人,倒是并不傲慢,他只是不理解。 于是江采萍认真的回答他, “小姐轮回之后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她。” “我记得就好。” “我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我只是希望她过得好。” 陆驿撇撇嘴角,人类真是复杂。 明明是江采萍先背叛伤害了当时已经孤立无援的江梨雨,可是最后关头却又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明明江梨雨被救之后,回到外祖家,过得也还算不错,但是到死后,却还是留了遗愿回到这个当初就是为了困住她的监牢。 明明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就留在这里,但是又各自孤独的守着。 陆驿不明白。 但是陆驿乐得成全,与其说是成全,不如说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好,我给你力量留在这里。” “作为交换,你供奉江梨雨之外,供奉我。” 陆驿手一挥,留下了两块灵牌。 一块刻着江梨雨,一块刻着陆驿。 简单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 但是陆驿出手,自然能保证江采萍的供奉都能到该去的地方去。 不论江梨雨如何轮回,江采萍的香火自然能到她身上。 而陆驿那块灵牌,则只是陆驿留下的一个感应器而已。 他倒要看看,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江采萍能坚持多久。 . 陆驿一行四人,坐在禅房的蒲团上。 陆驿神色早不同于当年的天真好奇。 他只是神情淡漠的看着江采萍。 而江采萍,经过多年的修行,面容都带上了一丝慈悲。 显然已经从厉鬼变成了一种鬼修。 很少见的道路,但是居然被江采萍走通了。 厉鬼,一般来说若不是冤死的,就很难凝固不散;若是冤死的,那成了厉鬼之后,就很难不去报仇,沾业障。 江采萍这倒是少见的,两手干干净净的厉鬼。 “陆大人多年未见,风采不同当年。” “当年您不明白,如今明白吗?” 第46章 这个称呼好耳熟 “当年您不明白,如今明白了吗?” 江采萍多年前就见过陆驿,对着陆驿自然是有一份熟稔。 加上当年陆驿的成全,才换来了她清净多年的修养供奉,对此她心怀感激。 当年的陆大人像天降神灵一样,天真,纯净得像一块冰,却又无情,强悍无匹,好像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圆满。 如今的陆大人,开着俗世的车,载着一人一妖一鬼的,也不知是个什么阵容。 面容长相分明没变,神情似乎比之前要冷峻一些,却给人感觉比原先要鲜活多了。 于是江采萍也有心打趣了一句。 陆驿大马金刀的坐在蒲团上。 身姿挺拔,宛如松柏,虽面容未改,但那份历经世事后的沉稳与深邃,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他当然知道这里没有神佛。 这里供奉的,除了江梨雨之外,就是陆驿自己。 换句话说,这就是土地到了城隍庙,龙王到了龙王庙。 这是陆驿自己的庙。 陆驿平日里都喜欢挂着一种温和有礼却又十分疏离的微笑,如今在江采萍面前倒是十分放松。 陆驿嗯了一声。 江采萍本是随口打趣,却没想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愣了一下,然后很温和的笑了。 “看来这么多年,陆大人经历颇多啊。” 江采萍的声音温柔而悠长,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庙宇之中,每一字一句都蕴含着岁月的沉淀与超脱的释然。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那是历经沧桑后独有的宁静与智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也是对陆驿这些年变化的感慨。 “不知道是不是该祝贺陆大人。” “毕竟当无情的神,似乎比我们这样困囿于七情六欲的人类,似乎要少了许多烦恼。” 陆驿没有接话,而是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换开,问道, “过去多少年,我已经不记得了。” “你供奉够了吗?” 江采萍弯了弯唇角,说道, “我已经想开了。” “终究是在修我自己。” 江采萍见状,笑容更加温和,仿佛春日暖阳,温暖而不刺眼。 “陆大人,这些年您定是走过了千山万水,见过了人间百态。这份经历,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或许遥不可及,但对于您而言,却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小姐也好,陆大人也好,都是我修自己的一个外化寄托。” “陆大人,当年没来得及同您道谢。” 陆驿当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如今又问了一遍, “这些年,你一直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江采萍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我守在这里,起初是为了报恩,但渐渐地,我发现这更是一种修行。” “我供奉的,不仅仅是小姐的英灵,更是对自我修行的坚持与追求。” “如今,我已找到内心的平静,也是时候继续我的旅程了。” “我该走了。” “其实早许多年,我就该走了。” “只是您的灵位放在这里,总不放心。” 江采萍一半修自己,一半供奉小姐,早就早就修成心境有小成的鬼修,如今自有一份温润。 她笑眯眯的看着陆驿,说道, “陆大人神通广大,想来也是知道是时候道别了。” “当年您留在这里的一分神迹,也是时候该神魂归位了。” 话毕,江采萍站起身,对着陆驿深深一拜,那一拜,既是告别,也是感激。 “陆大人,当年真的很谢谢您,不然不知道我还要在混沌迷蒙的状态里耗费多久,误入歧途也未可知。” “那今生,就暂且别过了。” 说完,江采萍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陆驿一人,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看到了更加遥远的未来。 . 陆驿不说话,其余三人也不敢开口。 一直等到陆驿回过神来,夜色都已经低低笼罩下来了。 “今晚就住这吧。” 陆驿似乎被前世的记忆晃了神,情绪有些低沉的嘱咐了一句。 这么多年来,江采萍把观音庙打扫得干干净净。 倒是方便了大家落脚。 小青昨天撑了一晚上,今天一听不用自己开怨念场,十分乐意。 陆小红和唐晓天这样习惯了现代都市人类生活的,更是受不了昨天那样荒郊野外的生活,碰到有瓦片在头顶的夜晚,也觉得十分珍惜。 大家四散开去,收拾床铺的收拾床铺,洗漱的洗漱。 陆驿依旧端坐在蒲团之上,周身仿佛被一层淡淡的、月光一样朦胧的光辉所笼罩,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实物,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遇到故人,总是让人难以避免的想起一些过往,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回忆起往昔,陆驿不禁苦笑。 他作为三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超脱于凡尘俗世之外,不受任何情感的羁绊。 当年,陆驿就是在人间行走了几回,才觉得人类似乎有些自己不太明白的情感。 所以陆驿才会一时兴起,去做了那一世凡人。 然而,那次冲动之下踏入凡尘的决定,却让他意外地触碰到了人类那复杂而细腻的情感世界。 那些他原本无法理解的情绪,常见的喜怒哀乐的情绪之外,居然还有一些被掣肘或者甘愿自我牺牲这样复杂的情感,让他既感困惑又觉新奇。 凡人陆驿年幼时所经历的那些村里的流言蜚语,虽然当时让身为凡人的他倍感困扰,但身为神仙的他却深知其中的缘由。 他陆驿在三界里开玩笑的时候,都被戏称为天道亲儿子,哪有凡人扛得住他喊一句爹娘。 此刻,随着庙中那一缕神魂的归位,陆驿的脑海中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起了自己在凡间的点点滴滴,那些与亲人、朋友共度的时光,虽然短暂却异常珍贵。 他也记起了自己身为神仙时的种种经历,那些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日子,虽然漫长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在这些记忆的交织中,陆驿逐渐意识到,无论是作为凡人还是神仙,他都无法完全摆脱情感的束缚。 他开始理解,人类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他们拥有这些复杂而深刻的情感,这些情感让他们能够相互扶持、共同前行。 而他,虽然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但在情感上却始终是个未竟之学。 陆驿坐在蒲团上,陷入了一些意识乱流一般的回忆里。 庙里的那一缕神魂归位,让陆驿又觉醒了一些记忆。 天道亲儿子? 这个称呼好耳熟。 是谁这么叫我。 我? 我又是谁? 我是陆驿, 可我,为什么叫陆驿? 天生地养的神灵,为什么会有名字? 第47章 陆·一身是胆·驿 次日一早,经过一夜休息的一行四人再次上路。 陆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依然云淡风轻的看着窗外。 小青本来就胆子大,他自己作为一个妖怪,也并不怕什么鬼怪。听完昨天的故事也最多唏嘘一下,但是小青也活很久了,并不太往心里去,最多好奇一下陆驿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小红的胆子外置在陆驿身上,陆驿在的时候她胆子就大。跟着陆驿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听故事。 唐晓天也算是练出来了。 从最开始从没见过鬼的特安组队长,变成现在能坐在蒲团上津津有味的听鬼讲故事唐·胆大包天·晓天。 当然了,他的胆子也是外置在陆驿身上的。 陆·一身是胆·驿 . 车一路向着山海关开,唐晓天这次学聪明了,沿途尽量争取能晚上停靠在城镇。 最起码让大家有个洗漱落脚的地方。 虽然小青没有脚。 这其中最怡然自得的就是小青,他一条蛇,缠在万华清净神树上就够快乐了。 唐晓天对此有些羡慕,忍不住感慨道, “动物的适应性就是强哈!” 然后就又被小青用尾巴抽了两下。 . 大家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也称不上赶路,真就自驾游。 期间宋天行还打电话来关(查)心(岗)过,结果看到的就是唐晓天晒得黝黑,呲着大牙乐的大脸。 “宋队!我正在采点野花编花环呢!” 唐晓天嘿嘿傻乐。 宋天行的脸在屏幕上有些僵硬。 他有些怀疑自己派出去监视的人是否恰当。 或者说,是不是陆驿给唐晓天下了什么降头,把他智力水平给降低了。 怎么唐晓天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明明是个憨厚靠谱的青年,到了陆驿那边,就像个傻狗一样。 唐晓天还举起手里的花给宋天行看,宋天行很勉强的敷衍了一下, “挺好挺好……” “你们现在到哪里了啊?” “路上碰到什么事儿了吗?” “哦哦,陆驿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吧?” “出门在外,可不要单独行动啊,多跟着点陆驿。” “行了,你到新地方给我发定位啊。” “住宿费?可以报销,我把标准发给你,别超预算。” “好好好,这花好看,嗯嗯,对,很搭,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唐晓天挂了电话,把手里的花拢了拢,屁颠颠的回到车边,和陆小红一起琢磨给小青编辫子的事儿。 陆小红正端着手机搜索编辫子的教程,还时不时给小青展示屏幕,问他喜欢哪一个。 小青铁青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以人形坐在车前引擎盖上。 一脸的非暴力不合作。 陆驿坐在车顶上,看着大家闹,脸上也浮现出隐约的笑意。 当年的陆驿不懂,如今的陆驿,可能是懂的吧。 当年问江采萍的那句“她转世之后,又不会记得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在送陆小红去转世的时候,陆驿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 夏日余晖渐渐淡去,国道两旁,翠绿的树叶悄然染上金黄与火红,仿佛是大自然最绚烂的调色盘。 车辆缓缓穿行其间,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爽,预示着夏的热烈正温柔地让位于秋的宁静与丰盈。 远处山峦层林尽染,与天边绚烂的晚霞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动人心魄的夏秋更迭画卷。 坐在副驾上的陆驿冷不防的开口, “前面那个小镇,停一下,我们今天住在那儿。” 正在开车的唐晓天原本有些疲惫,闻言立刻精神抖擞。 “咱们又要去见鬼了是吗?!” 声音听起来还挺兴奋的。 后座的本体蛇形态的小青忍不住吐槽道, “怎么要见鬼跟要捡钱似的,这么兴奋。” 车辆从国道缓缓驶入小镇。 这镇子体量不算太小,街道错落有致,房屋青砖黛瓦,透露出岁月的沉淀与安宁。 由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紧邻着繁忙的国道,小镇对于外来客的到来早已习以为常。 四人先是找到了住处,然后陆驿朝着唐晓天扬了扬下巴。 唐晓天:得嘞大爷。 街角的老槐树下,几位老人摇着蒲扇,悠然自得地谈天说地,孩童们在一旁嬉戏打闹。 唐晓天很自然的凑上去,同当地人攀谈起来, “大爷今年多大年纪了啊?” 老大爷穿着背心,摇着蒲扇,看到过来搭话的外乡人是个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倒也不怎么排斥,随口答道, “今年七十多咯~” 唐晓天很自来熟的递过去刚刚在旁边水果店买的橘子,脸上有些惊讶的说, “看不出啊!还以为您才五十多呢!” 老大爷乐呵呵的接过橘子,笑着摆摆手,说道, “不中用咯,哪有你说的这么年轻,呵呵呵……” 唐晓天很自然的搬过一张椅子坐在老大爷旁边,一边吃橘子一边闲聊道, “嗐,我是个写小说的,出来采采风。” “咱们镇子上有什么新鲜事儿不?” 老大爷一听,来劲了,人都坐起来,说道, “还真有一桩!” “就咱们镇子,平日里挺太平的,突然间就冒出个怪事来。” “说是来了个新面孔,穿得那叫一个时髦,见人就笑,还帮着邻里干这干那的,大家都说他是个大好人。” “可咱村里的老李头,你不认识,但我跟你说,那就是个猎户出身,眼睛毒辣得很!” “他总觉得那人不对劲,尤其是夜里,老觉得后山林子那边有动静,绿油油的眼睛闪啊闪的,怪吓人的。” 第48章 虎妖现行 老李头是村中的老猎户,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 他初见那后生时,便觉其举止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那后生笑容可掬,言谈间温文尔雅,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让老李头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尤其是那双眼睛,转动间仿佛藏着无数秘密,让人心生寒意。 猎户老李头心里犯嘀咕,就开始留心观察。 嘿,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还真看出问题来了。 他注意到,这位热情后生,虽无固定营生,却生活得颇为滋润,尤其对肉食有着近乎贪婪的渴望。吃起饭来饭量极大,而且什么蔬菜一概不碰,主食也很少吃。 每当夜幕降临,后生便闭门不出,屋内常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声响,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整天神神秘秘的。 最关键的是,有一天晚上,老李头主动请那后生喝酒。 酒酣耳热了半晚上之后,两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老李头说自己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然而实际上老李头却是装醉。 走出去后,老李头又悄悄摸回了那后生院子里。 然后老李头亲眼看见那“好心人”竟在月光下化为一只斑斓猛虎,威风凛凛。 后生原本踉跄着步伐,醉眼迷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既温柔又迷离,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突然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不安。 只见那位后生的身体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肌肉在月光下缓缓膨胀,皮肤之下似乎有光芒在流动,斑斓的色彩逐渐显现。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野性,瞳孔扩张,仿佛能洞察夜的深处。 随着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咆哮,那后生整个人在月光下发生了蜕变。 他的身形骤然增大,四肢变得粗壮有力,尖锐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最终,他彻底化身为一头斑斓猛虎,雄壮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尤为震撼人心。 这头猛虎毛发油亮,色彩斑斓,每一道条纹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神秘与威严。 它低吼着,眼神中既有野性的狂放,又似乎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愁与无奈。 这样的画面,既令人心惊胆战,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仿佛是大自然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 吓得他差点没坐地上。 醉卧的猛虎,身躯庞大而放松,斑斓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它的眼神不再锐利,而是半睁半闭,透露出一丝慵懒与满足。四肢随意地伸展着。 老李头隔着门,好险没有喊出声,终究还是常年打猎的本能,压住了嗓子眼里的尖叫。 正面碰到一只成年老虎,这种事足以吓破任何人的胆子。 更别说这老虎竟然还是由平日里热情的后生喝醉后显露出来的原型! 老李头知道这事儿大了,赶紧跑回村,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有镇上的警察,一块儿商量对策。 他们合计着,得智取这虎妖,不能让它伤了人。 第二天,老李头他们借着送菜的名头,悄悄靠近了那“好心人”的家。 老李头进门先吆喝着,说那后生昨天的菜好,自家今天煮了点汤,也来分给后生,好叫人醒醒酒。 那后生自然不疑有他,出来开了门。 老李头拿来的汤,是牛尾炖酥了,能香人一跟头。 老李头进屋放下汤,也不说别的,就让人趁热吃,怕凉了油腻。 眼看老李头转身就走了,那后生也不多心,确实敞开了肚皮吃个痛快。 那虎妖本就爱吃肉,食量又大,一锅牛尾汤吃了个精光。 全没想到那汤里放了大量兽用的麻醉药。 不久,药效发作,虎妖只觉眼皮沉重,四肢无力。 虎妖还以为自己只是昨天吃了酒,今天又吃得太饱,所以有些饭后犯困。 就上屋里打盹去了。 老李头在门外仔细听着,一直听到里头传来巨大的打呼声,就知道是药效上来了。 于是老李头熟门熟路的就从大门进去。 一进门,那虎妖正懒洋洋地在屋里昏睡呢,完全没防备。 老李头眼疾手快,掏出他那把祖传的猎枪,“砰”的一声,就打中了虎妖的要害。 虎妖吃痛,怒吼一声,还有些踉跄的爬起来就想跑,但哪里还来得及。 虎妖被这一枪毙了命。 镇上的居民们想起先前被虎妖蒙蔽,多次和虎妖亲近,甚至还让自家孩子到虎妖的住处来玩耍,就只觉得后怕。 人们的害怕聚到了一起,就变成了愤怒。 被冲昏了头脑的镇民们聚到虎妖的家里,由镇上的杀猪匠领头,竟是把那虎妖的皮都给扒了。 虽然这事儿做的有些不合法制,但是法不责众,到底也没被判刑。 激烈的情绪发泄之后,考虑到这老虎终究也是没伤过人。 在村长的带领下,镇上居民们决定将虎妖的遗体妥善处理。 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不少人还同虎妖吃过饭哩。 大家为其举行了一场简朴而庄重的葬礼。 . 唐晓天讲完了这个他从村头打听来的故事,有些渴了,正在咕嘟咕嘟灌水。 就看到一直冷脸对着唐晓天的小青,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说, “建国以后不能成精。” “这老虎有些年岁了,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人类?” “我们妖怪都知道,最恐怖最狡猾的东西,就是你们人类了。” “这个故事肯定不对劲。” 第49章 过分谨慎 “这故事肯定有问题。” 小青一脸的严肃。 他那张略显年轻的脸庞上,却有一双蕴含着沧桑的眼睛。 这双诡谲冶艳的眼睛,似乎记录着过往岁月中妖界与人类世界交织的复杂情感。 作为一只拥有数百年修为的妖怪,小青对人类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 他讨厌人类这个宏大的概念和广泛的定义,但是他又爱着具体的人。 不然也不会在那个烂尾楼里留了这么多年。 他自己就是妖怪,几百年来避世而居,就是因为见过太多妖物前辈,因为亲近人类而遭遇祸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小青很难不讨厌“人类”这个族群品种。 但是妖物修行,最后总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因为人类就是现在天道最钟爱的物种。 化作人形,才能靠着蒙蔽天机,吸收更多的灵力,更好的理解灵力运转 小青怀着这样复杂的情感和人类相处着,如今听到唐晓天带回来的故事,心里头不舒服极了。 人类是惯会编造借口的。 就像前几天才听过的蝎魔占据江梨雨身份的故事一样,这些故事编出来,多半就是为了给人类圆谎,或者编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可是就连这个故事里,虎妖也未曾伤过人。 说明这个妖怪,在本地就是没有伤人记录的。 别说伤人了,可能连品德上的恶行都没有。 甚至可能是一个乐善好施,乐于助人的修善行的妖怪,却只是因为它不是人类,就无端被人类伤害。 还是被它误以为是朋友的人类伤害。 妖族与人类之间的隔阂与偏见由来已久,但这样的故事无疑是在加剧这种裂痕。 小青的脸色骤然阴沉,面颊两侧开始隐隐透出淡淡的青绿色光泽,那是他作为蛇妖本体的独特印记。 随着怒气的逐渐升腾,他脸上的鳞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唤醒,一片接一片地从细腻的皮肤下浮现而出,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光泽。 这些鳞片,每一片都记录着他作为蛇妖的悠久岁月,以及那些因人类偏见而遭受的不公与伤害。 他的双眼变得异常明亮,瞳孔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那是愤怒与不甘的火焰。 小青虽已尽力隐藏妖身,以求在这人世间寻得一片安宁之地,但人类的偏见与恐惧却如同无形的枷锁,始终难以挣脱。 此刻,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愤怒与不满,任由那些象征着蛇妖身份的鳞片在他脸上肆意蔓延。 这不仅是他对故事中妖怪遭遇的共鸣与愤怒,更是对自己长久以来所承受的不公与误解的一种宣泄。 小青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重,周身仿佛环绕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唐晓天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陆小红倒是还算镇定,他俩在陆驿出门的时候曾经共同单独在院子里生活过一阵子,陆小红知道小青就是这么个看起来不好惹的脾气。 陆驿没看唐晓天,只是抬手在小青后脖颈捏了一下。 “好了。” 陆驿轻轻巧巧两个字。 小青有些失控的情绪立刻就平复下去了。 小青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是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抚平了内心的波澜。 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向陆驿,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控制手法。 “这是什么?” 小青刚才好似是被陆驿抬手关掉了一个气阀一样,直接卸除了防备。 等他反应过来后,反而更加忌惮了。 若是真的在对敌战斗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敌人卸了力,那岂不就是束手就擒?! 陆驿觉醒了一些过往记忆之后,对于自己的力量,也似乎有了更多的掌控力。 比起先前纯粹的力量压制,陆驿似乎感悟到了什么别的法门,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别人或者妖物心中的情绪和集聚的力量。 换言之,如果是现在的陆驿碰到当年满院子乱撞,失去理智的江采萍,陆驿已经不需要用灵力包裹禁锢对方再配合定魂香了。 现在的陆驿,几乎自己就是定魂香。 何止是人类,何止是妖怪,何止是厉鬼…… 陆驿波澜不惊的,并没有回应小青的错愕,只是接了刚才那个故事的话题,说道, “这个故事当然不对。” “走吧。” “我们去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 老李头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发呆,手里拿着一杆旱烟,眼神落在龟裂的院墙上,似乎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你好,请问是猎人老李家吗?” 门外传来很有礼貌的陌生的声音。 老李头猛然惊醒似的收回视线,嘴里应了一声“来了”,就站起来过去开门。 其实,在这个宁静而淳朴的镇上,家家户户之间因为多年的相处,早已建立起了深厚的邻里情谊。 白天时分,阳光洒满街道,门户大多敞开着,或是轻轻合上,透着一股子不加防备的温馨与信任。 孩子们在巷弄间追逐嬉戏,大人们则或忙碌于田间地头,或聚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生活节奏悠然自得。 然而,在这份和谐之中,老李头家的做法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大门,不同于其他人家那般的随意与开放,而是被一条粗大的铁链紧紧缠绕,铁链的一端牢牢地嵌入门旁的青石之中,另一端则穿过特制的锁扣,被一把沉甸甸的大铜锁牢牢锁住。 这把锁,经过岁月的洗礼,表面已经泛起了斑驳的铜绿,却依然坚固如初,仿佛是老李头心中那份过分谨慎的实体化象征。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整个村庄时,老李头便会准时起床,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田间劳作,也不是去茶馆与老友相聚,而是先来到大门口,检查那把大铜锁是否完好无损。 他会仔细地用手抚摸锁上的每一处纹路,确认没有丝毫的异常后,才会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他一天的生活。 即便是短暂的外出,比如去村头的杂货铺买些日用品,老李头也绝不会忘记将大门重新上锁。 他会小心翼翼地绕过门槛,手里紧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钥匙,生怕有丝毫的闪失。 回到家中,他更是要亲自确认门锁已经紧紧扣上,才会安心地去做其他事情。 有时候,村里的老人们会笑着打趣老李头:“老李啊,你这门锁得比城里的金库还严实呢!” 每当这时,老李头总是憨厚地一笑,也不辩解什么。 但在他心里,这份谨慎并非没有缘由。 他防备的哪里是什么毛贼小偷呢? 他防备的,可是年幼时就曾在山林里见过的妖怪啊! 第50章 我一直以为 在那片被岁月轻抚的古老山林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如今一个早就收手的猎户,老李头,便是这些故事中一个幸运的见证者。 每当夜深人静,炉火旁的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让思绪飘回那个夏日午后,那段与一位非凡朋友——一只自称为“虎元亮”的虎妖相遇的奇妙时光。 那年我不过是个稚嫩的孩童,对山林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畏惧。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我踏着轻快的步伐,追逐着林间跳跃的光斑,不知不觉间,竟迷失了方向。 正当我焦急万分,四处张望寻找归途时,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吼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我的心猛地一紧,恐惧如同寒冰般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从没想过距离镇子这么近的山里居然能会有老虎。 我从未见过老虎,但是这种顶级猎食者对于人类的威慑力,是几乎刻在血脉里的恐惧。 只要你听到过真正的虎啸, 那你就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是一只巨大的老虎,金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它缓缓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 我紧闭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然而,预想中的利爪撕裂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温暖而轻柔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我鼓起勇气,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那双本应充满野性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温和与好奇的光芒。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惊讶地发现,这声音竟然来自眼前的老虎!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震撼。 它似乎看穿了我的惊讶,继续说道:“我是虎元亮,这里的守护者,能听懂人言,也能与人交流。” 在那个被阳光温柔拥抱的午后,在那座我自小野惯了的山林里,我对世界的认知又拓展出了一块新的地图。 当时我太小了,你如果跟一个六岁小孩说,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实际上他远远比大人要更容易接受。 我,带着一丝颤抖,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你……你真的能听懂我说话?你……你是妖怪吗?” 虎元亮低下头,那双金色眼眸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它轻轻地说, “是的,孩子,我能听懂你的话。在这个山林里,我已经存在很久了,我叫虎元亮,也是这里的守护者。但请别怕,我不吃人。”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恐惧逐渐被好奇所取代, “你为什么能说话?妖怪不都是可怕的吗?” 虎元亮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着超乎想象的温暖, “每个生命都有其独特之处,妖怪也不例外。我们之中,有善有恶,就像人类世界一样。而我,选择顺应天地法则,四时秩序,修善行,得善果。” “当然啦,我不吃人主要是因为吃人很麻烦,很容易被你们人类抓捕。” “你们人类不仅不用修行,直接获得了天道的青睐,而且现在变得好厉害,我们妖怪轻易是不会招惹你们的。” 我听着虎元亮的话,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那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虎元亮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我过去百年间一直守护着这里,但以后未必。” “你们人类过去几十年的拓展太快了,留给我的余地不多了。” “我虽然不吃人,但是以我的躯体,想要生存,需要更广阔的领地,还有更多的动物。” 我点了点头,其实心中并不完全理解他在说什么,但是对妖怪这个只在小人书里见过的神奇物种,还是十分好奇的。 巧的是,其实虎元亮对人类的世界也是非常好奇的。 我们就这样,在山林间继续漫步,聊着天,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和梦想。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妖怪以前很多的,只是现在大家都藏起来了。” “当然也有一些修行得很厉害了,已经完全可以隐藏到人类世界里不被发现了。” “我们虎族就有!我的姑奶奶,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前辈,她还去人类世界教书了呢!” “我的名字就是姑奶奶给我起的,说是有了人类的名字,更容易修行。” 虎元亮虽然生得高大,一双眼睛有时候闪过大型猫科动物的光芒的时候也很吓人。 但是实际上是一个很热情很纯真的妖怪。 或者说,是一个没什么防人之心的妖怪。 接下来的日子里,虎元亮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在林间漫步,它教我识别各种草药,讲述山林间的秘密与传说。 我惊讶地发现,尽管身为妖怪,虎元亮的心思却异常纯净,它热爱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这片山林不受侵扰。 夏日炎炎,虎元亮会带我去山间溪流边嬉戏,清凉的水花溅在我们身上,带来无尽的欢笑与清凉。 冬日雪落,我们则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彼此的故事与梦想。 在那个阳光斑驳、鸟语花香的午后,我正和我的秘密好友在溪边捞鱼玩儿。 “阿亮,我最近在学堂听了一个故事,说老虎拜师猫学技能,却唯独忘了学爬树,你们真的不会爬树吗?” 虎元亮大声嚷嚷着:“怎么可能呢!” “看虎大爷给你表演!” 虎元亮轻巧地一跃,跳上了一棵粗壮的树干,然后回头望着我,那眼神仿佛在邀请我加入这场山林间的游戏。 我鼓起勇气,虽然攀爬对于我来说有些吃力,但在虎元亮的鼓励下,我小心翼翼地抓住树干上的凸起,一步步向上攀爬。 每当我气喘吁吁、快要坚持不住时,虎元亮总会适时地用它的尾巴轻轻托住我,给予我力量与支持。 终于,我们一同站在了树梢之上,俯瞰着整个山林的美景。 那一刻,我仿佛与虎元亮一同成为了山林的主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与喜悦。 这段隐秘的往事,我谁都未曾提起过。 只当是我和我的异族挚友的秘密。 妖怪的寿元要比人类长得多。 我一直以为我会死在虎元亮前面。 却只是我以为。 第51章 别客气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与虎元亮交谈,却发现他神色凝重,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怒意。 起初,我并未意识到这怒意的源头,直到他提及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他的姑奶奶不幸离世,而更令人痛心的是,这悲剧似乎与人类有关。 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与愤怒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我,作为他的朋友,却似乎成了这股情绪的某种承载,尽管我知道这并非我的过错。 虎元亮的反应让我措手不及,他的话语间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一夜之间,我们之间那道坚固的友谊之墙开始出现了裂痕。 我试图理解他的心情,也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去安抚,但似乎都收效甚微。 他看我的眼神,既有着深深的失望,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我们的关系似乎即将走到尽头之际,虎元亮却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递给我一把锁,那锁沉甸甸的,不仅因为它本身的重量,更因为它所承载的意义。 他并没有告诉我这把锁到底有什么作用,只是嘱咐我记得把锁挂在门上。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柔软。 他的愤怒并非全然针对我,而是对这个世界不公的一种控诉;他的决绝背后,其实隐藏着对友情更深层次的珍视与不舍。 我意识到,尽管我们之间有了误会与隔阂,但那份深厚的情谊并未因此消散。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收下了那把锁,也收下了虎元亮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那时候,我压根儿没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妖族和人类之间的那点子恩怨情仇,对我来说,就像是远处飘来的风,听着响,但摸不着边。 我就像往常一样,过着我的小日子,那把虎元亮送给我的锁,我也就是随手挂在了大门上,图个安心。 说来也怪,我压根儿没想到这把锁还能有啥特别的作用。 那天,村里突然就开始传鼠疫了,人心惶惶的,大家都不知道这灾难是咋来的。 我呢,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得把家门关紧了,别让这病气儿给钻进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村里的情况越来越糟,但奇怪的是,我们这儿好像被啥东西给“保护”了似的,鼠疫愣是没怎么影响到我们。 后来,我才听虎元亮说,是他姑奶奶的死引起了妖族震动。 虎元亮的姑奶奶,那位在妖界德高望重的大妖,她的一生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无数生灵的心田。 她以行善修心为己任,广结善缘,无论是妖界还是人间,都对她充满了敬仰与爱戴。 更令人钦佩的是,她不惜化为人形,踏入人类社会,成为了一名教师,用她的智慧与慈爱,教导人们向善,传递着和平与理解的种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功德无量、深受爱戴的前辈,却遭到了人类的无情杀戮。仅仅因为她的身份——一个妖怪,就让她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妖物们痛心疾首,也让所有听闻此事的人感到震惊与愤怒。 妖物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会对一个如此善良、如此伟大的生命下此毒手。 于是,愤怒与悲痛化作了力量,他们决定采取行动,向人类展示他们的不满与抗议。 而这次的鼠疫,便是妖物们愤怒之下的一次报复行动。 那些妖族在报复人类的时候,看到我家大门上挂着的那把锁,认出了那是妖族的气息,就没对我们下手。 我一听,心里感受五味杂陈,原来虎元亮送我的这把锁,还有这等功效! 我当时真是又惊又喜,又愧疚又复杂。 惊的是这锁居然这么神奇,喜的是它救了我们一村人的命。 愧疚的是自己作为人类的一员,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同类屠杀异类。 哪怕这个异类已经有沟通能力,有情感,甚至比很多人类都更像一个好人。 复杂的是,自己明明就有一个异类好友,却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自己明明知道这次灾难是为何而来,却不敢告诉自己的同类。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那人类只会更恨妖怪,甚至可能在极端情况下烧山扫荡。 我至今不知道虎元亮的姑奶奶的生平故事。 因为从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虎元亮。 直到最近。 虎元亮再次回到了这里。 . 老李头收起思绪,打开了大门。 只见自己门外站着四个人。 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小子。 “我是老李,你们找谁?” 门外的自然是带着大家来听当事人讲真相的陆驿。 这次不需要唐晓天主动担任那个攀谈的角色了。 陆驿主动开口,说道, “您门上这把锁,倒是有点意思。” 老李头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紧张,他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紧紧抓着门框,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迅速聚集,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这位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然而,陆驿的动作却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果断而有力。 陆驿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洞察人心的力量,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他轻轻抬脚,那一步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不容抗拒的力量。 随着他脚掌落地的瞬间,大门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即便老李头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也显得力不从心。 老李头惊愕之余,更多的是不解与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一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竟能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陆驿嘴角的弧度毫无变化,依然是那副很有礼貌的样子。 “别客气,请进来说吧。” 老李头:到底谁家啊?!?!你招呼谁呢??? 第52章 说点儿实话吧 陆驿很自然的坐在老李头家的上座。 谁家贡神仙不请神仙上座的? 陆驿坐得理所应当,陆小红等人也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有老李头敢怒不敢言的。 老李头手里还拿着那个巨大的锁,似乎是想增加一点自己的自信,提高一些防御的能力。 他很警惕的看着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轻松自然的四个人,开口质问道, “你们是谁啊?” 陆驿稳如泰山的坐着,说道, “过客罢了。” “不如来说说你手里这个锁吧。” “或者聊聊那只虎妖?” 老李头当然知道镇上关于自己杀了虎妖的这个事情有许多传闻。 今天这四位陌生人——陆驿、以及他的三位同伴,明明与这个小镇格格不入,却突然出现在镇上,老李头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们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让他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戒备。尤其是当他们询问起虎妖之事时,老李头更是警铃大作。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烟斗里的火星在暗处闪烁,仿佛是他内心复杂情绪的微缩版, “镇上的人啊,总是喜欢把故事讲得比戏文还精彩。说我杀了那虎妖,哈哈,真是笑话一桩。” 老李头苦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自嘲。 陆驿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却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夜色,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老李头,”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手里的锁是妖族的东西。” “倒也不必撒这种谎。” “说点儿实话吧。” 老李头的眼神瞬间一凝,手中的铁锁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和防线。 “年轻人,话可不能乱说。” 他的声音略显颤抖,却也竭力保持着镇定, “我这把锁,不过是祖上留下的普通物件,哪能与妖族扯上关系?你若是想编些离奇故事来吓唬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找错人了。” 陆驿轻轻摇了摇头, “老李头,我并无意吓唬你,真的只是途经此处,听说了那个虎妖的故事,又看到妖族赠宝,所以登门拜访。,只是希望你能明白。” “我们四人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寻仇,更非妖物所遣。” 陆驿的语气变得更为认真, “之所以提起这把锁,是因为我能感觉到,这把锁并不是你抢来的,而是一个妖物,真心实意的想要庇护你,所以心甘情愿的送给你的。” “妖族与人族之间,并非只有仇恨与隔阂。” 老李头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铁剑,目光复杂地看向那把看似普通的锁。 良久,他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罢了,既然你们如此坦诚,我也就不再隐瞒。”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与释然, “这把锁,确实非同寻常。它是我年轻时,在一次意外中从一位妖族手中所得。” 老李头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青春热血的年代。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片刻。老李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有怀念、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继续说道:“我们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并不像传说中的妖族那样凶残狡诈,反而有着一颗比许多人都要纯净和善良的心。” 老李头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从最初的戒备与猜忌,到后来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 “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但是你们几位,我看得出来,也并不是凡人。” “似乎对妖族也没有什么偏见。” 老李头顿了顿,继续说道, “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 “你们是登门来为那个传说中死在我手里的虎妖来寻仇的,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我都不在意了。” 老李头的声音低沉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壁垒,回到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但是这个故事,我还是希望有人能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叙述积蓄力量, “曾经,在这个镇上,有一个人类,和一只虎妖,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种族的界限,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是一种纯粹而深刻的情感,无关乎身份,无关乎立场,只因为彼此的真心相待。” “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非常要好。” “虎妖还曾送给人类一把锁,保护人类不受鼠疫的波及。” 老李头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深深的忧伤所取代。 “只是后来,那头虎妖,寻到了杀害亲人的凶手。” “那是一位,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非常敬重的长辈。” “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修行,杀了那个凶手,为自己的长辈报仇。” “人类受天道的钟爱,杀人对于妖物修行来说,是大忌。” “可是这个抉择,其实甚至都称不上是他做的。” “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论他选择报仇或者不报仇,道心都已经受损了。” “只是道心毁了,所以虎妖的修行功力大减,以至于寿元大损,甚至连人形都要维持不住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选择了回到这里,回到了与人类朋友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的地方。” 老李头的情绪明显低落到了极点,他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 “我亲手杀了我的童年好友。” 一般人若是做出杀死妖怪这样的壮举,很难不吹嘘一番,往人群里扎进去,反复咀嚼回味。 但是老李头却是大白天也留在自己家里,锁上院子门发呆。 因为他心里始终过不去。 关于自己亲手杀了童年好友这件事。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眼中满是无奈。 “我害怕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面对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和议论。” “我也不想听见别人编造他的非议。” “大家对于妖物始终带着偏见,总疑心妖物混入人类社会是想要谋害什么。” “但是我知道,他只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释怀这段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果当初我能做些什么,如果我能替他动手报仇,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第53章 拜托你了,老朋友 老李头对好友的遭遇感到难过,更难受的是,虎元亮自知修为已破,命不久矣。 到了最后的关头,竟然会选择回到这个小镇。 用最后仅剩的余力撑住了几天人形,和老李头一起在镇上生活了几天。 那天下午,虎元亮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摇晃着蒲扇,笑着对老李头说, “你们人间真不错啊。” “要是有下辈子,我就早点遇见你,你带我来人间生活吧。” 话音未落,虎元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金色,脸上也开始冒出一些猫科动物的毛发。 他快要失控了,斑斓猛虎的特征很快就要显现出来了。 虎元亮看到老李头眼里的错愕,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跳起来,捂住了脸,健步冲回了自己租赁的小院子。 老李头当时其实并不知道好友大限将至,只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玩儿的。 但是听虎元亮的话语,看他的状态,也知道是出事了。 于是老李头也步履匆匆的跟着虎元亮回去。 然而虎元亮却在冲回院子后,第一反应就是关上了门。 老李头连忙上前捶门,问道, “阿亮,你怎么了?” “阿亮,是我,你开门。” 过了一会儿,院门开了。 老李头缓缓走向小院,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他推开门,只见虎元亮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阿亮,你……”老李头的声音哽咽了,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很强的预感,自己即将失去这个朋友。 虎元亮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布满了猫科动物的纹路,但那双金色的眼睛依旧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地说, “我本来,是想见你一面就回山里去的。” “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你一起度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人间真的很美,我……舍不得。” “我可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 “我原本是计划回到山里去的,但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 “你有猎枪,我知道的。” “我完全失去力量控制之后,会连理智也一起丧失。” “到时候就拜托你,杀了我。” 老李头满脸震惊,连连摇头,却被虎元亮硬拉着不肯放。 “我知道这很残忍,老李,我的老朋友。” 虎元亮却笑了,表情是这次回来之后第一次变得真的松快起来。 “我是一个杀过人的妖。” “你杀了我,对你来说也是大功德。” “你听我说,如果你不杀了我,我在这样失控的猛兽,在人口稠密的小镇上,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多少人员伤亡,你也知道。”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镇子,也为了让我的杀孽不要再添一笔,拜托你了,老朋友。” “杀了我。” 虎元亮的变化,如同晨曦中渐渐显露的日出,既壮丽又令人心痛。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澎湃,试图冲破他最后的防线。 金色的眼眸中,光芒开始变得狂野而迷离,那是属于丛林之王的原始本能逐渐觉醒的征兆。 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万千条血脉在沸腾,每一寸肌肉都在膨胀,骨骼发出细微却清晰的裂响,那是身体结构在剧烈变化的证据。 紧接着,那些原本试图隐藏的猫科动物特征,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覆盖了他的脸庞和四肢。 毛发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变得浓密而富有光泽,呈现出斑斓的色泽,如同夕阳下森林中最绚烂的景致。 然而,随着外形的彻底转变,虎元亮的精神状态也急剧恶化。 他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理智的火花在无尽的黑暗中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野兽的野性与疯狂。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向世界宣告他的存在,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他试图用爪子抓住自己,仿佛想要阻止这失控的变化,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力量,那个曾经让他在人世间自由行走、与老李头并肩谈笑的力量,此刻却成了束缚他的枷锁,将他一步步推向深渊。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笨拙而混乱,最终,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彻底沦为了本能的奴隶。 在那一刻,虎元亮不再是那个能与老李头共赏人间烟火的朋友,而是变成了一只被原始欲望驱使的斑斓猛虎。 老李头目睹虎元亮从人变为斑斓猛虎的全过程,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心跳加速,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痛心疾首,他无法相信,那个曾与他谈笑风生的朋友,如今却要在失去理智的绝望中挣扎。 他强忍泪水,颤抖着双手拿起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猎枪。 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能够保护大家、减少痛苦的办法。 他走向虎元亮,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心在滴血。 虎元亮似乎也感受到了老李头的接近,那双曾经充满智慧与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野兽的狂乱与恐惧。 老李头紧紧咬住牙关,不让泪水滑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 “元亮,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继续这样痛苦下去,也不能让更多人受到伤害。” 随着扳机的一声脆响,一切都结束了。 虎元亮的身体无力地倒下,那双金色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泽,最终归于平静。 老李头跪倒在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第54章 放心吧,你杀不了我 “他说杀了他是大功德。” 老李头苦笑着说。 “我怎么觉得我一个人类也要生出心魔了。” “我也道心受损了啊。” 听完故事的四人沉默许久,最后竟然是常年沉默的小青主动开了口。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自己要变成失去理智的凶兽,应该也会找人杀了自己的。” 言语间毫不避讳承认自己也是一个妖怪。 老李头到底是能和虎妖做朋友的人,闻言也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很认真的回头看向小青。 老李头作为人类,六十几岁已经是一个暮年老汉了,小青作为几百年的妖,却依然年轻貌美,妖艳异常。 老李头也并不觉得外表的年纪代表什么,而是很诚恳的直视着看起来和自己孙辈差不多大的小青,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你的那个人类,内心多难受?” “我其实内心也很迷惑,我知道阿亮是当我是朋友才会回来看我的。” “但是如果他当我是朋友,为什么没想过我会为此感受到痛苦呢?” 小青也很认真的看着老李头,从自己的角度试图理解。 “也许想过,但是别无他法。” “妖物修行,是与天地争命,本就艰难异常。” “而一旦道心受损,修为大跌,我们面临的不仅是生命的终结,更是理智的崩溃。” “阿亮他,应该是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更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的失控而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妖物修行,动辄成百上千年,如果完全失控,破坏力极大。” “而且妖物修行,本就逆天而行,若能以善为本,积德行善,即便是天道,也会有所宽容。但若是以恶制恶,最终只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妖物之道心与修为,那确实是天地间一条既孤独又艰难的路。” “我们妖怪,哪怕最有天分机缘的那几个,也是历经无数风霜雨雪,方能窥得一丝天机。” “若是辛辛苦苦修行几百年,最后临死的时候大开杀戒,那一身功德尽丧,下了地府也是永世不得翻身。” “阿亮他,或许真的将你视为挚友,那份情谊纯粹而真挚。” “但人生在世,往往身不由己,尤其是面对生死抉择之时,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外人难以窥见。” “他选择回来见你,是因为你是他在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朋友。他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与你共度,留下美好的回忆。但同时,他也知道,一旦自己失控,这份美好将化为泡影,甚至可能给你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所以,他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请求你在他失控之前结束他的生命。这是一种牺牲,一种对朋友、对这个世界深沉的爱。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保护你,保护这个小镇,也保护他自己最后的尊严。” 小青说到这里,眼眶微微泛红, “老李头,阿亮的决定虽然残酷,但却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希望你能够理解,能够原谅他最后的自私。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离开。” “你曾经是猎人,但是如今也不再是那个追鹰逐鹿的英雄了。” “最后给你留下一个打虎英雄的名声,可能是他最后留给你的礼物了。” . 陆驿一行四人踏出老李头家那扇古朴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小镇傍晚独有的宁静与温馨。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古朴的街道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街道两旁,灯笼逐渐亮起,昏黄而柔和的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天边残留的晚霞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虽然老李头的故事确实有点让人心情低落。 但是实际上大家对此接受度倒是还挺良好的,甚至连小青这个有些物伤其类的,也并没有挂怀太久。 反倒是唐晓天,似乎有些神色恍惚,情绪低迷。 陆驿四人穿梭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巷中,在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小吃摊前驻足,点了几样当地特色小吃,打包回旅馆去吃。 没法子,这群人里有鬼有妖,并不适合在外面进食。 一直到回到旅店房间里,门一关,唐晓天终于忍不住了,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以后不会也要遭遇老李头这样的事情吧?” “我可承受不了啊!” “要我杀了陆驿什么的,我真的做不到啊!” 唐晓天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下垂,形成了一副哭丧着的表情。 他刚刚止不住的脑补,幻想陆驿失控,然后自己作为特安组的成员,必须击毙陆驿。 陆驿这人深不可测,这事儿哪怕是唐晓天这么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如果陆驿有一天失控,造成的威胁恐怕远远超过一个几百年的虎妖。 但是自己作为特安组的成员,在特殊事件下,必然是要把民众安全放在首要位置的。 到那时候,不管两人之间的情谊如何,自己作为一线的警员,只能在必要时刻,击毙这位曾经的好友。 这其中的纠结和压力,光是想想,唐晓天就有些遭不住。 他本来就是重情重义的人,不然不至于做个片儿警都会被烂尾楼的故事拖进去,硬是转了岗才好点。 陆驿荒唐的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你杀不了我。” “真到那一天,肯定是我杀你。” 唐晓天:…… 唐晓天:??? 陆驿神色十分自然的给自己找了杯豆浆,戳上吸管,根本没在管唐晓天心里的奇思妙想。 唐晓天:终究是错付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陆小红拿着一个粽子,问他吃不吃。 唐晓天忿忿的抹了把脸, “吃!” 第55章 虎碧凡 第二天一早,一行四人再次坐进车里的时候,唐晓天下意识问了句, “我们现在去哪儿?” 然后唐晓天反应过来,平日里陆驿也不怎么管车往哪里开,就笑了两声,没觉得其他人会回答。 却不想陆驿接了话茬, “往西南方向开,大概一百二十公里,会有一个学校。” “我们去找虎元亮的姑奶奶。” 车上几人立刻精神一振。 对哦! 整个故事其实最核心的矛盾,就是当年虎元亮的姑奶奶被人类杀害。 也许现在过去已经拯救不了什么了,但是好歹能弄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于是一行人按照陆驿的指路,一直驱车向西南方向深入。 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山路,发出有节奏的轰鸣。窗外的风景逐渐从稀疏的村落转变为茂密的林木,直至完全融入了自然的怀抱,显得格外荒僻与原始。 然而这个方向却越开越荒僻,和刚才道路旁有民居的状态大不相同。 似乎是往山里去了。 唐晓天坐在驾驶位置,目光不时掠过窗外那片逐渐暗下来的世界,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忐忑。 唐晓天想起虎元亮的原型是一只斑斓猛虎,那姑奶奶应该也是。 一想到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自己奔着一只被人类冤死的斑斓猛虎去,就有种上赶着送死的味道。 “这路真的没问题吗?” 唐晓天小声嘀咕道, “不是说你指路有问题啊,我就是说,有没有别的路啊?” “这里越开越黑,连个路灯都没有啊。” “万一开着开着我突然看到一只老虎,不得给我吓够呛。” “诶你说姑奶奶会不会是人类摸黑开车不小心撞死的啊?可能人类也不是故意的呢?” 唐晓天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有个弊端就是,他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把人往好处想。 虽然作为警察,他其实是学过一些犯罪心理学,知道有些罪犯就是纯坏。 但是后天学习的知识,其实很难对抗人的第一反应。 比如此刻的唐晓天。 陆驿没有回答唐晓天的有些天真的问题,而是按下车窗, 他一只手闲闲的搭在窗边,指尖抬了抬。 轰! 一条幽蓝色的火龙瞬间从陆驿的右臂喷涌而出,整条无人的山路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火龙的身躯如同一条流淌的银河,被幽蓝的光芒所充盈,每一片鳞片都仿佛是深海中的蓝宝石,闪烁着既深邃又神秘的光泽。 这些鳞片紧密排列,错落有致,随着火龙的飞翔,它们似乎在微微颤动,散发出阵阵微光,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在轻轻眨眼。 火龙的头部异常庞大,额间有着一道显眼的纹路,那是力量的象征,也是它身份的标志。 双眼圆睁,如同两团燃烧的幽蓝火焰,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直视人心。 龙嘴大张,露出锋利的獠牙,每一次咆哮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能撕裂空气,震撼山川。 火龙的四肢强壮有力,爪子尖锐如刀,每一根指节都透着寒光,轻易便能撕裂最坚硬的岩石。 它们在空中舞动,带起一阵阵猛烈的风暴,使得周围的空间都为之颤抖。 最为惊人的是火龙的尾巴,它如同一条灵动的蛇,在空中灵活地摆动,每一次甩动都伴随着雷鸣般的声响,仿佛能扫平一切阻碍。 尾尖更是凝聚着最为浓郁的能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是火龙最为致命的武器之一。 这条幽蓝色的火龙在空中翱翔,其姿态之优美,力量之强大,都让人心生敬畏。 它在这荒僻无人的山路上,为众人照亮前行的道路。 火龙开道,唐晓天震惊得眼睛溜圆。 陆驿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刚刚真的只是抬了抬指尖。 “喏,路灯。” . 陆驿用超度业火直接凝出一条龙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只是为了照明。 而是陆驿向来的习惯,先秀肌肉再听故事。 这火龙一出,就是在叫山门。 :你大爷我来了! . 随着车辆平稳地停驻在那座被岁月遗忘的学校门口,周遭的寂静似乎都因这一瞬的动静而轻轻颤抖。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斑驳的校门上,为这废弃之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就在车门缓缓开启,四位身影鱼贯而出的同时,一个温暖而柔和的身影已悄然立于门扉之侧,如同是这片荒凉中唯一守候的灯塔。 那是一位年约半百的妇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浅浅的痕迹,却丝毫未减其温婉与慈爱。 她的双眼,虽略显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人心,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与智慧。 朴素的衣衫下,是她那不凡的气质,如同山间清泉,洗涤着周围的一切尘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与亲近。 那妇人看着下车的四人,笑着迎上来,说道,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山野之地,未能及时相迎,望诸位海涵。” “我是虎碧凡,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虎碧凡,一个隐藏于世的千年虎妖,此刻正以一名普通教师的身份,向这四位不速之客致以最诚挚的欢迎。 她的笑容温暖如春,看起来十分温柔亲切,全然没有什么讨好谄媚。 在自我介绍之后,她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陆驿身上,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与认知。 她一边口中说着“还未知是哪位大能,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一边盯着陆驿,实则非常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虎碧凡是一只上千年的虎妖了,陆小红和小青在她面前不够格说话的。 唐晓天倒是能作为官方身份说几句,但是智力方面就显得略有缺陷。 所以陆驿很自然的往前走了一步, “我是陆驿。” “你可以叫我陆大人。” 唐晓天落后陆驿半个身位,有些吃惊的看着陆驿的后背。 这人怎么能这么坦然的要求别人叫自己大人? 新时代红旗下长大的唐晓天,对人类以外的阶级观念毫无概念。 他知道陆驿强,但是人类之间,哪怕强也不会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求别人行礼。 这种在他看来近乎于封建残余的阶级观念,让他感到既陌生又不适。 在唐晓天错愕的眼神里,虎碧凡非常认真的对着陆驿行了一个万福礼,口中称道, “天清山明南洞虎碧凡,见过上仙。” “请陆大人安。” 第56章 全凭他高兴 虎碧凡十分恭敬的带着一行四人往里走。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为大家介绍道, “天清山小学,是一所成立于1905年的学堂,前身叫天正学堂。” . 天清山小学,这所承载着百年历史沧桑的学府,其根源可追溯至1905年的悠悠岁月,那时它还以“天正学堂”之名,静谧地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仿佛是山间的一颗璀璨明珠,照亮了无数求知若渴的孩童心灵。 这里,曾是山谷间知识的殿堂,书声琅琅,与山间溪流共鸣,构成了一曲动人的教育乐章。 随着时代的变迁,天清山小学见证了山村的兴衰更替,它不仅是孩子们学习知识的地方,更是社区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和人口结构的变化,山中的居民逐渐外迁,学校的学生数量也逐年减少,曾经热闹非凡的校园渐渐变得空旷而寂静。 面对这样的困境,最后一任校长——虎碧凡女士,以她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成为了这所小学命运的守护者。 虎校长深知教育对于山区孩子的重要性,她不仅在教学上倾注了全部的热情与智慧,更在维护学校存续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她四处奔走,寻求资金支持,改善办学条件,同时积极倡导乡村教育的重要性,希望能够吸引更多的孩子回到校园。 然而,尽管虎校长竭尽全力,但时代的洪流终究难以阻挡。 随着教育资源的进一步集中和城镇化进程的加速,天清山小学最终还是未能逃脱被废弃的命运。 . 四人随着虎碧凡的一路叙述,跟着往里走。 虎校长一边娓娓道来,一边用感慨的眼神看向学校的四壁。 这所学校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是地面墙面都干干净净的,不难看出虎碧凡对这所学校的爱护。 最后,虎碧凡把大家带到了一间小教室。 这间教室只有普通教室的一半大。 里头倒是桌椅齐全,墙上还有一块小黑板。 “其他地方没有收拾出来,几位客人将就坐吧。” 虎碧凡神色有些抱歉。 陆驿虽然自居上仙,但是从来都没什么架子。 九霄云上有玉座也行,荒废古庙蹲墙头也行。 全凭他高兴。 所以也并不在意这间小教室,反而神色有些高兴似的。 陆驿知道这间教室对虎碧凡来说意义非凡。 这里残留的灵力感应比别处都要强。 所以陆驿很自然的选了一张学生椅子坐下了。 时间对他而言,似乎失去了流转的力量,将他永远定格在了那恣意妄为的十八岁。 他身形瘦削,宛如古代文人墨客笔下走出的书生,一袭素衣,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坐在学生桌椅里,竟异乎寻常的合适。 陆小红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如果陆爹是她生前班里的同学,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迷妹迷弟。 温柔可靠,高智近妖,总是笑眯眯的,偏又长着一张文气矜贵的脸。 讲话的时候语速偏慢,吐字又圆润,有种慵懒的派头。 动作也总是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似乎从未使出过全力,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倨傲,斯文又矜持。下手却又狠又厉。 眼裂狭长,定定的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森森鬼气。 随着陆驿前世记忆觉醒得越来越多,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他的皮肤越发白得透明,瞳仁颜色越来越浅。 头发生长速度似乎和时间并无关系,在记忆关窍松开一点的时候就会暴涨一截。颜色也越来越浅,却很难描述说是灰色,倒像是整个人在褪色。头发不是从黑色变成灰白,而是变得越来越透明。 到了夜里,陆驿整个人仿佛是融化在月光里的雾气似的。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第57章 我早就知道了 陆驿坐在学生桌椅里,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桌上的一只铅笔,对虎碧凡说, “天清山明南洞,这地方我好像听过。” 虎碧凡笑着点点头,说道, “是了,天清山是个洞天福地,灵气丰沛,所以早先有不少妖界前辈都是天清山修行得道的。” 陆驿似笑非笑的,洞天福地四个字在他嘴里绕了绕,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起前因。 “我们是为着你家一个晚辈,叫虎元亮,的事儿来的。” 虎碧凡一听虎元亮的名字,就忍不住有些忧愁的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的。” 她轻轻地说。 “我知道他后来,为了给我报仇,赔上了自己的一世修为。” 虎碧凡脸上的表情有些内疚,又有些释然。 “我们修行虽然是逆天而为,但是有时候也争不过命。” “我被人杀害这个结局,我早就知道了。” . 在我虎碧凡的眼中,世界总是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微妙面纱。 我,一个隐藏着妖族身份的存在,却选择了一条最为平凡的道路——成为一名小学老师。 在这个充满童真与梦想的小小世界里,我用尽心力去守护每一颗幼小的心灵,用我的温柔与善良,为他们编织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明天。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当我第一次遇见韦正义时,我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难以抵御的,来自无可抵抗的命运的预感。 他的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坚韧与不屈,但也藏着深深的伤痛与孤独。 那一刻,我仿佛能透过时间的迷雾,看到未来某个模糊的画面,其中韦正义的身影与我之间,似乎缠绕着一条无法轻易斩断的丝线,而那线的尽头,竟是……死亡的阴影。 我的心猛地一紧,妖族的本能让我立刻想要远离这个可能带来危险的孩子。 但是有一天,山里下起难得的大雨。 为了防止学生们摸黑回家,路上危险,所以学校那天提前放学了。 我收拾完东西,正要回宿舍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孩子没走。 我出于老师的本能,上前询问,却见是韦正义。 他当时才八岁,身高体量却看起来最多只有六岁。 我曾关注过他的档案和家庭,我知道他没有母亲,家里只有一个父亲。 不过这个父亲,还不如没有。 韦正义家是低保户,他爹就是一个酗酒的懒汉。 我心里同情这个孩子,又怕命运真的应验。 但当我看到他身上那些因家庭不幸而留下的伤痕,听到他低声诉说着父亲酗酒家暴的悲惨经历时,我的心软了下来。 我知道,如果我不伸出援手,这个孩子的未来可能真的会被黑暗吞噬,他的人生轨迹将彻底偏离正轨。 于是,我违背了内心的警示,选择了接纳韦正义,成为他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 我尽我所能,用知识的光芒照亮他前行的道路,用关爱和耐心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我告诉他,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应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我知道,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命运赋予我的一次考验。 明知可能是危险的死路,但我还是要搏一搏。 逆天修行我都做成了,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人类的命运呢? 尽管我预见到了未来可能的悲剧,但我依然选择相信,爱与教育有着改变命运的力量。 因为这就是我修行的道。 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去守护韦正义的成长,去引导他走向一个更加光明和美好的未来。因为我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在我收下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背叛我,甚至为了我妖族的身份杀了我。” “但是我不能退。” “我遇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有可能在未来伤害我。” “但是如果我出于自保,而没有伸出援手,那我所信奉修行的道也就破了。” “一旦道心受损,自己都不信任自己所修的道,那距离身死道消也就是一步之遥。” “不论我伸不伸手,我的命运都无可逆转。” “这就是不可违背的天道。” “大道无情,但我,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58章 教育的无力 虎碧凡对于自己的命运是十分接受的。 教书育人,导人向善是虎碧凡自己的理想和修行的道法;有教无类,遇到个别冥顽不灵的劣徒甚至白眼狼,也是难以规避的命运。 甚至为此而死,对虎碧凡来说,也几乎是既定的命运。 但是赔上族中幼崽,对她来说还是代价有些大了。 现在天地灵气不如当年,建国以后又不许成精,族中子弟是死一个少一个。 虎碧凡叹了口气,说道, “后来,我见识到了教育的无力。” “我在这贫困之地教书多年,家境贫寒中途辍学的孩子不知凡几。” “我也不求学生们多么记挂我。” “但是韦正义这个孩子……” . 韦正义的父亲想让他退休回去干活,但是虎碧凡苦口婆心的劝,去了许多次才终于让韦正义回到学校。 重返校园之初,韦正义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堂课,都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自由。在这里,他不必再担心父亲的责骂与暴力,可以尽情地探索知识的海洋,享受与同龄人相处的乐趣。 这份来自学校的庇护,让他对虎碧凡老师充满了敬意与感激。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韦正义逐渐发现,自己并非完全摆脱了父亲的影响。 那些深藏于骨子里的懒惰、自私、冷血与暴戾,如同沉睡的野兽,在某些时刻悄然苏醒。 他开始对学习失去兴趣,对同学变得冷漠,甚至在某些冲突中展现出与父亲相似的暴戾行为。 虎碧凡逐渐发现,将韦正义带回学校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改变他内心深处的那些负面特质。 每当看到韦正义在学习上的懈怠,或是与同学间的冷漠与冲突,她的心中便涌起重重忧虑。 虎碧凡老师开始更加频繁地与韦正义交流,不仅关注他的学习,更关注他的内心世界。 她通过组织各种活动,让韦正义学会团队合作与分享;通过心理辅导,帮助他正视并克服内心的阴影。 在虎碧凡老师的耐心引导与关怀下…… 韦正义开始逃学了。 . “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哪怕再难以教化。” 虎碧凡说道。 语气里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坚定。 “但是我确实没想过,韦正义会恨我到这种地步。” “我平日里化作人形,修饰得极好,比人类还要像人。” “但是我们妖物,每十年,当星辰变换至特定的轨迹,月华如练,我便需遵循古老的习俗,于夜深人静之时,寻一隐蔽之地,褪去人形的伪装,化回斑斓猛虎的原型,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以月之精华滋养妖力” “就是那一次,竟然被翻墙出去,想去镇上网吧通宵的韦正义撞见了。” “自那夜之后,韦正义并未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他继续过他的生活,而我,也继续着我的修行。然而,命运的轮盘总是充满了变数。几年后,韦正义从村里那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户那里学得了捕猎与设陷阱的技艺,这些原本用于保护村庄免受野兽侵扰的技能,却意外地成为了他与我之间关系的转折点。” “终于,在一个同样月明星稀的夜晚,韦正义带着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再次来到了那片密林。” “捕兽夹咬住了我的腿,锋利的锯齿深深嵌入肌肉,鲜血如泉涌般流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也染红了我眼中的愤怒与无助。” “我疼到难以抑制的发出了一声虎啸。” “这声虎啸,穿透了寂静的夜空,回荡在山林之间,” “然后这一声虎啸,引来了附近的村民。” “村民们纷纷披上衣物,拿起农具,或是更原始的武器,成群结队地涌入山林,想要一探究竟。在昏暗的灯火与急促的脚步声中,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好奇,更多的是对未知威胁的本能反应。” “然后村民们就看到了我这个庞然大物,一只活生生的老虎躺在他们面前,痛苦地挣扎。” “恐惧瞬间占据了他们的心头。他们从未在这片熟悉的山林间见过如此凶猛的野兽,更未曾想过会与这样的存在面对面。” “群情激奋之下,恐惧转化为了愤怒与杀意,他们开始疯狂地向我发起攻击,手中的棍棒、锄头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伴随着我更加凄厉的哀嚎。” 第59章 大道无情 “我试图挣扎,试图反击,但捕兽夹的束缚让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最终,在村民们无情的围攻下,我倒下了。” “从头到尾,韦正义都在旁边看着。” “我在老虎形态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天清小学慈爱正义的虎校长,和那只被村民打死的老虎,没有任何关联。” 虎碧凡的故事讲完了。 她被自己努力拯救的学生设陷阱捕猎,最后死于平日里热情友好的村民手中。 然而到最后的时刻,她依然没有开口辩解,不愿意被村民认出那个虎校长竟然就是眼前的斑斓猛虎。 看虎碧凡的鬼魂状态,也不像心存怨恨的样子。 陆小红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真的不恨吗?” “明明是你伸手拉了那个孩子一把,他才能从家里逃出来上学。” “如果不是你,他可能早就被他爸失手打死了,或者是变成早早辍学打工的黑工。” “说你给了他人生第二条路走也不为过。” “可最后却是他把你推入死地,你真的不恨他吗?” 虎碧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圣人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天可度》诗中写道: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然而我和人类不同。” “我是自愿走上这条路的。” “小姑娘,你可能是一个正义的人类,但是我们妖怪的视角,或者说,像我这样活过了漫长岁月的妖怪的视角来说,死亡并不算太可怕。” “我在最开始接触韦正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会死在他手上。” “但是一个孩子在我眼前,遭受虐待,失去读书的机会,要让我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安全考虑,就不伸手帮助,那有违我修行的道义。” “我刚才说,天道无情,说的是命运的不可逆转。” “其实大道也无情。” “真正的智慧和觉悟是超越个人情感和偏见的。” “宇宙间最根本、最普遍的规律和法则,是无情地、公正地作用于世间万物。” “韦正义的命运轨迹,就是会在年少时被人帮助,但是最后一定会走上他父亲的路,甚至更凶残无情,对恩师也能痛下杀手。” “我在其中虽然扮演了恩师的角色,但是这与我本身是人还是妖怪,并没有关系。” “甚至和最后他害死我,也没有关系。” “因果纠缠,本该如此。” “这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而大道则是永恒不变的。” “纵使我活过了上千年,目送了几个朝代的兴亡更替,但是对于大道,对于宇宙来说,我依然只是一粒尘埃。” “在滚滚红尘中,我只是多打了两个滚。” “天道并不会因为我比别的尘埃多滚两圈就分外偏爱我。” 说到这里,虎碧凡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陆驿,嘴角依然噙着一丝微笑,说道, “这位大人,比我活得更久,可曾受过什么天道的偏爱吗?” 陆驿原本对虎碧凡态度还算友好,因为虎碧凡确实是一点错误都没有犯过的大善妖物。 她身上的功德金光亮得都有些刺眼。 然而虎碧凡看似随口抛过来的问题,却让陆驿轻轻皱了下眉头。 他敲了敲桌子,说道, “说你自己的故事,别扯我。” “陆爷和天道的关系也是你能挑拨的?” 虎碧凡见陆驿有些不高兴,有些抱歉的抿了抿嘴,欠了欠身,说道, “陆大人莫怪,只是我,确实是好奇了一下。” “我虽然不算什么上古大妖,但是活得也不算短。” “恕我直言,陆大人,您身上的功德叶果,我确实看不懂,所以才有此一问。” “如有冒犯,万望莫怪。”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我死后,作为一个修行有果的妖物游魂,留在此地,看着这所学校逐渐因为生源流失,而日渐衰微,最后被取缔。” “虽然心有戚戚,但是也尊重万物规律。” “只是我一直舍不得,所以也就一直留在这了。” “后来听说韦正义死了,我算了算,才知道竟然是我们虎族的后辈替我报仇。” “虎元亮原是我侄孙儿,我小时候还抱过他。” “他活动的区域离这里不算远。” “是韦正义一次酒后喝多了,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旁人只道他是吹牛,但是虎元亮却用妖术算了算因果。” “才知道竟然真的是他杀了我。” “而他作恶的原因,也简单得可笑。” 虎碧凡刚刚说到自己被村民砸死的时候都不难过,说到这里却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他觉得我管束他太多,让他觉得不自由。” “甚至为此记恨了我很多年,记恨到已经毕业了还要回来用陷阱伏击我。” 虎碧凡显然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但是还是会被自己没有教好这个孩子而气到。 哪怕真的死了,也要被自己的学生气个半死,这就是老师的宿命。 陆驿却捕捉到了一个几乎是一闪而过的细节。 “等一下,” “你说韦正义设陷阱的手艺是跟一个猎人学的?” 虎碧凡点点头,回答道, “对啊,过往对于打猎活动的监管以及枪支的管理措施相对宽松,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沿山而居的村落里,猎人成为了一种常见的职业” “只是后来,对野生动物和原生态森林的保护逐渐完善起来。” “对枪支也严格管理,实施了一系列限制和登记制度,以防止非法持有和使用枪支进行狩猎活动。” “所以传统的狩猎谋生方式逐渐失去了生存的空间,猎人这个职业也几乎消失了。” “设陷阱这样比较传统的狩猎方式,到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也就只有一些老一辈的猎人家传,还会这手艺。” 陆驿摩挲了一下指尖,缓缓说道, “这个教他设陷阱的猎人,该不会姓李吧?” 第60章 因果,循环。 “这个教他设陷阱的猎人,该不会姓李吧?” 陆驿的话语轻轻飘落在空气中,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小青原本平静的心湖。 小青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先前还有些同情那个被卷进妖怪和人类之间恩怨的猎人老李头,甚至在安慰开解对方的时候都有些两眼泛红。 谁能料到这故事发展,和小青原本的心有戚戚焉的故事版本,似乎有些不同。 眼看小青有些恼羞成怒,陆驿抬了抬手,有些安抚的说道, “不是他,年纪对不上。” 小青原本还有些着恼,觉得自己难得的温情错伏了,被陆驿安抚了一下才缓过来。 是哦,虎碧凡死的时候,老李头还是个半大小子,估计不是他本人教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小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刚才过于敏感和多虑。 他回想起与老李头相遇的情景,那位老猎人脸上的沧桑与故事感,确实与这个复杂而深沉的陷阱设计背后之人不太相符。 虎碧凡只知道自己的族中后辈为了给自己报仇,所以杀了韦正义,坏了道行,身死道消了。 却并不清楚其中和姓李的猎人有什么关系。 虎碧凡见四人神色有异,也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说, “我不知道那个教他布陷阱的猎人叫什么。” “不过如果你们说那个猎人和阿亮有什么关系的话,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类似的方位。” 妖物修行,在有传承的家族里,确实是有些秘法可以窥伺天机,寻踪因果的。 但是会这个法子的妖物,也都非常清楚,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所以大多数并不会轻易窥探因果。 虎碧凡哪怕死了,都不敢多尝试,至多只晓得虎元亮是因为坏了道心所以陨落的。 并不知道虎元亮死前的细节。 陆驿开口道, “你的族侄生前有个人类好友,姓李。” “虎元亮生前最后一段时光就是回去找了这个人类。” “对于妖族漫长的寿命来说,虎元亮这么惦记一个人类,其实是让我当时就有些疑惑的。” “现在想来,他可能是有一样的疑虑。” “虎元亮在听说了韦正义对自己姑奶奶,也就是真的纯善的虎碧凡做下的恶行之后,应该是逼问了一些细节的。” “然后虎元亮就得知了,韦正义学会捕猎陷阱的技能,是来自一位猎人的传授。” “猎人这个职业,在当时已经不算很常见了。” “这个职业又危险,又非常依赖经验传授。” “甚至可能十里八乡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是以打猎为生的。” “万一这个猎人姓李,或者来自那个熟悉的小镇,那虎元亮自然而然的会想到自己的朋友。” “万一呢?” “万一害死自己敬爱的长辈的韦正义,就是从自己的朋友,或者自己朋友的父亲手里学来的本领呢?” “虎元亮一方面害怕这个真相,一方面又想要求证这个真相。” “他担心这是人类对虎妖的一场围猎,所以在道心被毁之后,他选择回到那个镇子,去求证心中的疑虑。” “这不仅是为了死前去看看老朋友,为了让自己的死前兽化失控的状态被及时终结。”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虎碧凡的死,和老李头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心中应该是不信的。” “只是疑虑一旦有了影子,那不被证实一下,恐怕他死不瞑目。” “最后观察了一段时间,他确认了长辈的死亡和自己的好友没有关系,他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包括最后他请求好友杀了自己,也是一方面为了防止自己造孽,另一方面算是还了自己怀疑好友的心债。” 陆驿整理完了这个故事的闭环。 因果循环, 因果,循环。 . 虎碧凡,修行上千年,始终保持稳定的道心,教书育人,于绝境拉学生出泥淖,哪怕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也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作为师德高尚的教师深知“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道理。 不仅注重知识的传授,更重视自身品德修养的提升,用自己的言行举止为学生树立榜样。她那正直、诚信、勤奋等优秀品质,不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的成长,也在妖族内部树立起了修善行的道路的榜样。 作为妖怪,修行有违天道,但是只要约束自己,以大爱为立心之本,依然可以获得好的修行结果。 最后却死在自己亲手拉出泥潭的学生手里。 . 韦正义,明明自己饱受家庭的困苦,被虎碧凡挽救于失学的边缘,却以怨报德,反咬一口恩师,最后死于恩师子侄手中。 人世间的地痞无赖何其多,毫无社会价值的渣滓,却只因为荒唐的邪念,断送了一只上千年来积德行善的虎妖的修行之路,乃至性命。 他断送的又何止是一个虎碧凡呢? 还有千千万万有可能在将来被虎碧凡拯救的失学儿童。 失去虎碧凡的据理力争,拼力维护,上百年历史的天清山小学也很快湮灭在岁月长河里。 最近的小学距离天清山村子起码有三十里路,很难想象会有多少孩子,多少留守儿童,因为距离问题被迫失学。 . 虎元亮,天真善良,信任人类。明明是已经几百岁的妖物了,但是因为一直身处森林深处,从小听到的都是族中长辈如何通过修善行获得正果的故事,所以一直近乎天真的但行好事。 运气很好,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是同样善良友好的童年时期的老李,两人倒是成了跨越种族的朋友。 但是虎碧凡被人类背刺后的死亡,打破了这个童话故事。 虎元亮就是因为一直以来太过天真,和虎碧凡那种看穿了生活的本质却依然热爱人类的坚定不同,虎元亮是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人心险恶。 第一次听闻,就是以虎碧凡的性命为代价。 道心直接受创,被迫走上了报仇的道路。 却又在这个关头怀疑了长辈的死和自己的好友有关,道心越发破损。 最后走向了请求好友杀了自己的绝路。 . 老李头更是无妄之灾。 妖兽若是修行得当,寿命悠长,相比之下,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 老李从未想过,会是自己给妖族好友送终。 留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他是最后活下来的人。 但是或许,他宁愿替好友去报仇。 第1章 古桥 suv又稳稳开回了国道上。 大家似乎和出发的时候看起来差不多,却又不太一样了。 唐晓天和陆小红反倒是因为神经粗,所以没有特别大的感觉,只觉得又听了几个故事罢了。 陆驿又触发了一小片记忆,所以神鬼莫测的气质又重了几分。 有时候大白天的,陆驿在恍神的时候,头发会无端的悬浮在空中。 陆驿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他原本只是一副大家长的样子,看着孩子们闹。 但是现在的陆驿,却明显是在恍神。 有时候,在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陆驿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奇异的恍神状态。 他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周围是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笑声,但这些声音似乎都无法穿透他此刻内心的宁静与深邃。 他的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正凝视着某个只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世界。 陆小红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大大咧咧,但是唯独对陆驿的变化非常敏感。 当陆小红再一次一回头看到陆驿似乎的看着自己的方向在发呆, 陆驿的头发已经在脑后散开,就像漂在水里散开一样。 偏浅的发色在阳光下宛如晨雾中缓缓铺展的轻纱,又似深海中悠然摇曳的水草,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阳光透过发丝,每一根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那偏浅的发色在阳光下更显得柔和而梦幻,仿佛即将融入周围的光影之中,变成了一团团透明的光晕,轻轻环绕在他周围。 他的眼眸,在这光与影的交错下,显得格外深邃而迷人。那是一种流动着的灰色,既包含了天空的辽阔与深邃,又闪烁着宝石般透亮的光泽。 “陆爹,你的头发又飘起来。” 陆小红走过去,把陆驿的头发按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陆驿。 陆驿从恍惚的神色中收回来,回给女儿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陆小红却更担心了。 她听过江采萍讲当年的陆驿是什么模样。 像阳光下的冰块,透明,无心,看似纯净实则伤人。 陆驿出神的时候,看起来就像要羽化登仙了。 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缕轻烟,飘向那不可触及的仙境。 陆驿原本的情绪波动就不太像人,虽然总是礼貌的笑着,但是实则总和世界上的悲欢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 陆小红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与不解,试图从陆驿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悬浮的发丝中,读懂他内心的世界。 陆驿感受到陆小红的不安,伸手,在陆小红的发顶揉了揉。 “没事,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 “我已非昔日那个弱不禁风、困于书卷之间的贫寒举子,而你,也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被我偶然间救下、收入门下的女童。” “我当年没有护住你,但是如今我可以庇护庇护世间万物,无论是风雨交加还是雷霆万钧。” “在那个庄严的宗祠里,你的名字被郑重其事地镌刻于族谱之上,紧紧依偎在我的名字之下。” “那就是同天道打过招呼,过了明路的我的女儿。” “不管我是要登上凌霄宝殿成神成仙,还是回地府做我的陆大人,你都得跟我一道。”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 陆驿一行人驾驶着车辆,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缓缓前行,突然间,天空变得阴沉,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他们加快了车速,希望能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但雨势却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古桥的身影,它横跨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之上,宛如一条巨龙般矗立在风雨之中。 古桥由青石砌成,历经沧桑,却依然坚固如初,雨水在桥面上跳跃,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为这座古老的建筑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唐晓天迅速将车停靠在桥边的一个安全地带,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把车靠在桥下避雨。 雨势之大,让他们不得不紧紧暂时停止移动,以免被狂风吹走。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古桥所带来的安宁与庇护。 雨中的古桥,显得更加庄重而神秘,它仿佛是一位历经风霜的老者,静静地守望着这片土地上的变迁。 雨水冲刷着桥面,也冲刷着他们心中的疲惫与烦躁,让他们在这短暂的停留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势毫无减弱的意思。 陆驿坐在副驾驶上,轻轻眯了眯眼睛。 后排的陆小红,原本正盯着窗外朦胧的雨幕,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困倦与迷茫,仿佛被这无尽的雨声催眠,即将沉入梦乡。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上突然掠过一抹警觉的神色,就像是沉睡中的狮子被猛然惊醒,所有的困意与发呆的状态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小青,作为对环境感知非常灵敏的妖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她注意到,陆小红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能够穿透雨幕,洞察到隐藏在其中的危险。 她的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更令小青惊讶的是,在这一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她竟然在陆小红的脸上看到了陆驿的影子。 哪怕陆小红平时总是乐呵呵的,抱着手机,笑得好像一个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但是陆小红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权斗波及,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了。 她是断头女鬼,百人斩npc。 也是陆驿的女儿。 第2章 看看清楚,什么姑娘? 陆驿在早些时候觉察到了陆小红的不安。 所以这会儿在雨雾中看到一些东西之后,陆驿收回了目光。 “小红,你去吧。” 陆驿轻飘飘的给这件事指派了一个负责鬼。 陆小红虽然蓄势待发,但是有些诧异。 陆驿自己在场的时候,很少会放陆小红出去玩儿的。 但是也许是最近陆驿的状态不好,让陆小红也累积了一些压力,所以遇到东西了就让陆小红下去打一架泄泄火。 . 夜幕低垂,乌云如墨般厚重,遮蔽了天际最后一丝光亮。狂风骤起,携带着无尽的凉意与不安。 古桥,横跨在蜿蜒的河流之上,岁月在其斑驳的青石板路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每一块石头都仿佛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雨,终于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桥面,溅起层层水花,与河中的涟漪交织成一幅朦胧的画卷。 雷鸣轰隆,电光闪烁,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惊悚与神秘。 就在这混沌的雨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缓缓步入这方世界。 她,一袭白衣,长发如瀑,被雨水打湿后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更加凄美而哀怨。 她的步伐轻盈而飘忽,每一步都似乎没有触及地面,而是踏着虚无的水雾前行。 随着她的接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她的面容虽被雨水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清晰,透露出无尽的哀愁与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融入这茫茫雨夜。 她,就是这雨夜中的女鬼,或许是因情所困,或许是怨念未消,在这古桥上徘徊,寻找着那早已逝去的过往,或是等待着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雨,依旧肆意地下着,为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这场景更加显得凄美而令人心悸。 大雨如注,仿佛天地间挂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帘,极大地阻碍了视线,使得那女鬼的身影在雨幕中更显影影绰绰,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直到她逐渐靠近,那份模糊才渐渐清晰,显露出一身精致的古代花魁衣裳。 那衣裳,以细腻的丝绸织就,色彩斑斓而不失雅致,上绣着繁复的花卉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匠人的心血与时代的风华。 然而,在这凄风苦雨中,这华丽的衣裳却显得格格不入,增添了几分凄凉与哀婉。 女鬼的面容,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的眼神中,既有对过往的深深眷恋,也有对现实的无奈与幽怨,那是一种痴情到骨子里的情感,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她缓缓行走在古桥上,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沉重的记忆与无尽的思念。 她的身影在雨中摇曳生姿,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美与哀愁,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情缘,一段跨越生死、超越时空的痴恋。 周围的雨声、风声、雷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只剩下女鬼那幽怨而深情的目光,穿透雨幕,直抵人心。 . 唐晓天突然眼神有些直愣愣的,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去开车门。 陆驿却动作更快的,反手一转,车门锁清脆地落下,将外界的风雨隔绝在了车厢之外。 “陆驿,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晓天的声音因不解和焦急而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目光中满是对陆驿行为的不解与质问。 “外面这么大的雨,万一那个姑娘被冲进河里怎么办?” “让她上车避避雨吧。” 陆驿懒得多说,直接抬手给了唐晓天一个巴掌, “看看清楚,什么姑娘?” 陆驿骨节分明的手,虽然看似纤细文弱,但是打起人来跟竹条抽在脸上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就这还是陆驿收了力道的,按以前打厉鬼的手劲儿,陆驿一巴掌能把唐晓天打昏过去。 但是这一巴掌对唐晓天来说也足够疼了,脸上立刻火辣辣的肿了起来。 “嘶!” 唐晓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里立刻蒙上了生理性的泪水。 虽然很疼,但是比起生气,还是下意识的先按陆驿说的,仔细去看了看桥边的那个女子。 外面的雨势愈发猛烈,仿佛天公倾泻着无尽的愤怒,每一滴都像是重锤般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桥边,那个原本在唐晓天眼中楚楚可怜的女子,如今被陆驿一巴掌抽醒,定睛再看,哪有什么落汤鸡一般可怜的女子。 此刻在雨幕的冲刷下,显露出了它真正的形态——那并非人类,而是一只身披长裙、面容扭曲的怨灵, 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黑气,与这暴雨之夜融为一体,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唐晓天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因疼痛而泛起的红晕瞬间被惊恐所取代。 窗外的女鬼站在桥边,直勾勾的盯着车子的方向。 她怨毒视线透过车前窗玻璃,直直看着唐晓天。 她身着一件古老而诡异的花魁衣裳,那衣裳虽华丽,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衣裳上的牡丹绣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扭曲而狰狞,花瓣仿佛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每一针每一线都缠绕着冤魂的哀嚎。 她的面容惨白如纸,双眼深陷,眼眶中却燃烧着两团幽绿的火焰,那是怨念与仇恨的化身,足以吞噬一切光明与温暖。 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每一缕都像是缠绕着死者的发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随着她的靠近,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心头。 她的脚步轻盈无声,却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弦上,让人心惊胆战。 她的身影在雨中忽隐忽现,如同鬼魅般穿梭,每一次现身都带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古桥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是在为这恐怖的一幕伴奏。 桥下的河流更是汹涌澎湃,翻滚着黑色的泡沫,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呼嚎。 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通往幽冥世界的入口,引诱着人走向未知的恐惧。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得几乎要滴落下来,乌云低垂,仿佛天穹即将崩塌。 大雨倾盆,如同万箭齐发,狠狠地砸在车顶上,每一声都像是地狱之门的轰响,震颤着人的灵魂。 第3章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唐晓天看着窗外面容凄厉的女鬼,有点难以置信。 “我刚刚是想把她放进来吗?” 唐晓天一手捂着陆驿刚刚扇过一巴掌的位置,一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天哪?!” “我是疯了吗?!” 唐晓天是这一整辆车里最怕鬼的,完全不敢相信是自己想把这个一看就是鬼的鬼放进车里来。 大雨滂沱,视线受阻,古桥旁的穿着红嫁衣似的古装的女鬼,叠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唐晓天最怕的那种,楚人美式的中式女鬼! 陆驿在旁边看唐晓天都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女鬼有迷人心智的能力。” “就像白骨精骗唐僧自己是什么村姑老头一样。” “你毕竟是个普通人,要蒙蔽你还是不算太难的。” 唐晓天委委屈屈的捂着脸,看向陆驿,说道, “那你,还下手打这么狠。” “你还记得我是个人啊。” 陆驿把嘴角的笑意抿下去,说道, “记得啊,” “不然刚刚那一巴掌就把你打死了。” 唐晓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趁着陆驿不注意,用眼神辱骂陆驿,然后又在陆驿看过来之前,夹起尾巴挪开了眼神。 十分心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还是外面有女鬼蹲守的时候。 . 车外的女鬼见引诱唐晓天开门下车不成功,有些发怒了。 她的愤怒在夜色中显得更为阴森可怖,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仿佛能穿透黑暗,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唐晓天。 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偶尔遮挡住她扭曲而狰狞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为何你不肯出来?难道你看不见我的呼唤吗?\" 女鬼的声音低沉而凄厉,在寂静的夜晚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身影逐渐靠近车辆,仿佛想要透过车窗的玻璃,直接触碰到唐晓天。 唐晓天的心跳加速,双手紧握方向盘,努力保持镇定。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副驾驶的陆驿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就在一旁看唐晓天鸵鸟似的,装瞎。 那女鬼身着残破的古装,衣袂飘飘却沾满了岁月的尘埃,仿佛是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幽魂。 她的双眸在夜色下闪烁着幽怨的光芒,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唐晓天,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你怎敢如此狠心?昔日誓言,如今竟成空谈!” 她怒吼质问,似乎是透过唐晓天质问一个负心汉。 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哀伤与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倾泻而出。 她的长发如同夜色中的黑瀑,肆意地披散在肩头,偶尔几缕发丝随风缠绕在苍白的指尖,更添了几分凄美与绝望。 脸上的妆容早已斑驳,却仍能看出昔日的绝代风华,只是那份美丽如今却笼罩在一层阴冷的死亡气息之下。 “我为你舍弃一切,你却将我遗忘于这孤魂野鬼之间!你的良心何在?你的誓言又何在?” 女鬼的质问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在唐晓天的心上。 唐晓天倒也不至于共情能力如此之强,实在是这个女鬼的吼声里似乎带着一种声音技能尽管,实实在在像指甲刮心脏的痛感,却让他无法忽视。 她步步紧逼,身上的古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唐晓天的心弦上,让他无法逃避也无法面对。 然而,唐晓天深知自己不能陷入这份被女鬼控制的魔障之中,他必须保持清醒,找到逃脱的方法。 “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唐晓天艰难地开口,试图解释,但他的声音在女鬼的怒吼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女鬼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般,继续着她的质问与控诉,将满腔的怒火与怨恨都倾泻在了这个无辜的路人身上。 就在女鬼步步紧逼,把一张阴森恐怖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的时候, 唐晓天恨不得直接昏过去的时候, 一个轻巧悦耳的女声从后座传来, “呵,” “欺负个人类算什么本身?” “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第4章 我还有话要问你 陆小红平时说话声音叽叽喳喳的,唐晓天最多只会偶尔觉得小孩子的声音真是可爱。 这是头一回,唐晓天听到陆小红的声音想跪下来喊她姑奶奶。 “唔。” 唐晓天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震颤。 陆小红推开门,一股夹杂着泥土与雨水气息的冷风猛地灌入车内,与车内温暖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车外明明是大雨滂沱,那个古装女鬼淋得像个落水狗,长发都紧紧贴在脸上。 陆小红下车之后,头顶上方,一个无形的力量悄然汇聚,形成了一层透明而坚韧的结界,雨水被温柔地隔绝在外。 仿佛有一把精致绝伦的空气之伞为她撑开了一方干燥的天空。 好像天道也格外偏爱她。 不,更像一个透明的气泡胶囊,将她全身包裹其中,因为陆小红迈步子的时候,连腿都没有被打湿。 陆小红就这么步伐轻盈而自信,一身干干净净的下了车,穿着一身舒适的现代装,连脖子上的项链都没有歪掉。 反衬得那个古装女鬼更可怜,更凄厉了。 古装女鬼见状,眼中的怒火更甚,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绝望。 她仍旧在大雨中挣扎,长发紧贴脸颊,衣衫湿透,每一声哀嚎都似乎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为何能如此?” 女鬼的声音沙哑而颤抖,透过雨幕传来,带着无尽的疑惑与不甘。 陆小红目光平静地望向女鬼, “有个好爹,你也可以。” . 唐晓天原本的目光中满是对陆小红深深的敬仰与崇拜,仿佛她真的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救世女神,以一己之力,直面那阴森可怖的古装女鬼,不仅展现出了超凡的勇气与智慧,更在无形中为他驱散了周遭的惊恐与不安。 那一刻,唐晓天的心中不禁涌起了对陆小红的无限钦佩,甚至隐约间还带着一丝对自己无力保护他人而感到的羡慕与自责。 然而,这份纯粹的情感波动很快就被接下来的一段对话打破,让唐晓天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难以言喻。 对话中,着重强调了“有个好爹”这样的字眼,瞬间将原本紧张刺激、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氛围拉向了另一个维度,仿佛是在一个庄严的舞台上突然插入了不合时宜的诙谐小品。 这对话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核心发展观念了? 什么叫有个好爹? 这又不是富二代在炫富! 哦,是鬼二代在炫父。 . 雨夜,古桥,一场超越生死的较量在昏黄的灯光下悄然铺展,每一滴雨都像是天空落下的泪滴,见证着这场不同寻常的战斗。 四周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霉味,混合着雨水敲击石桥的清脆声响,构成了一曲紧张而又诡异的交响乐。 陆小红,一袭红衣如火,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耀眼,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绸缎, 在夜风中肆意飞舞,每一根发丝都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双眸闪烁着坚定与决绝,周身环绕着陆驿赋予的隔水法术,使得她在这倾盆大雨中依旧干爽如初,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 古装女鬼,她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她曾经曼妙的身姿,但此刻却只剩下了凄厉与绝望。 她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漂浮,又仿佛随时准备化作致命的武器。 她的双眼在雨水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那是她不甘的灵魂在黑暗中寻求解脱的证明。 “哼,你这外来的小鬼,竟敢挑衅我的领地!” 古装女鬼的声音在雨夜中回荡,带着一丝沙哑与愤怒。她的利爪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冷冽的弧线,仿佛能撕裂一切阻碍。 陆小红,一身鲜艳的红衣在雨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随着她的动作而舞动。她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 面对古装女鬼的挑衅,她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对对手的轻蔑,也有对胜利的自信。 “你的领地?不过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罢了。今日,我便是来打破这无尽的轮回,让你得以解脱。” 陆小红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雨幕,直达古装女鬼的心底。 随着陆小红的话语落下,两人的战斗正式打响。古装女鬼率先发难,她挥动利爪,如同闪电般向陆小红袭来。 陆小红身形一展,如同轻盈的燕子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巧妙地避开了古装女鬼的攻击。 同时,她的长发仿佛有灵性一般,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向古装女鬼笼罩而去。 “想困住我?哼,你太小看我了!” 古装女鬼冷哼一声,她闭目凝神,一股强大的精神波动自她体内散发而出。 这股波动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向陆小红,试图干扰她的心神,让她在攻击中失去准头。 然而,陆小红却仿佛早有预料,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将这股精神攻击化为无形。 “哼,雕虫小技。” 陆小红轻蔑一笑,长发编织的网更加紧密地束缚住了古装女鬼。 古装女鬼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她的尖叫声在雨夜中回荡,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放开我!放开我!”古装女鬼的嘶吼声在夜空中回荡,但她的力量却在逐渐消散。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与陆小红抗衡。在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选择了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认输……” 古装女鬼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但却充满了真诚与释然。随着她的认输,束缚之网缓缓松开,古装女鬼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红衣女鬼的魂体边缘开始缓缓变得模糊,仿佛即将随风而散,步入永恒的宁静之时,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 一道漆黑的锁链,如同夜色中潜伏的毒蛇,猛然间从虚空中窜出,精准无误地缠绕在了红衣女鬼的腰肢之上,将她即将消散的身形硬生生地固定在了原地。 那锁链散发着幽幽的寒光,每一个链环都似乎蕴含着古老的咒语与无尽的力量,让红衣女鬼无法挣脱。 “什么!?” 古装女鬼惊呼出声,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然会有如此变故。 她迅速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这锁链的来源,但除了茫茫的雨幕和古老的石桥,别无他物。 陆小红刚刚还沉浸在与古装女鬼激烈交锋的余韵之中,那份酣畅淋漓的快感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 然而,当她不经意间回头望向那辆静静停靠在古桥边的车辆时,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心虚。 她意识到,自己虽然是为了正义而战,但好像打得太尽兴,忘记自家老爹可能还要问话。 陆驿从车内走出,步伐稳健而从容,他仿佛总能在这纷扰的世界中保持一份难得的宁静。 与陆小红一样,他也利用自己的法术为自己撑起了一个干爽的空间,雨水无法侵扰他分毫,只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与这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他缓步走向陆小红,脸上并未露出责备的神色,反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早已洞察了孩子心中的小九九。 他轻轻拍了拍陆小红的肩膀,以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打趣道, “玩得高兴吗?看来我们的小战士今晚可是大展身手了。” 陆小红闻言,原本还略带几分得意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她瘪了瘪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陆驿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玩过了时辰,回家吃饭迟了些的小孩子,心中既有对战斗的兴奋,也有对可能面临的责备的忐忑。 陆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深知陆小红的性格,也理解她心中的那份正义与勇敢。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个被打得几乎身形涣散的古装女鬼。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平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达事物的本质。 “我还有话要问你。” 陆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缓步走向古装女鬼,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整个雨夜都在为他让路。 古装女鬼此刻已经无力再作挣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驿向她走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前的释然。 她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将心中的秘密与怨恨倾诉出来,或许这将是她获得真正安宁的唯一途径。 第5章 不如信我这个鬼 裴新儿是名动一时的花魁,却思慕落魄书生崔明远。 两人是在一次书生聚集的诗会相识的。 当时的诗会确实是有邀约伶人或者乐伎陪同的风气。 在那个文人墨客汇聚、诗词歌赋交织的时代,裴新儿作为名动一时的花魁,不仅以其绝世的容颜倾倒众生,更以她超凡脱俗的才情和温婉如水的性情,成为了无数文人雅士心中的一抹亮色。然而,在这繁华似锦的表象之下,裴新儿的心中却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情愫——她思慕着那位在诗会上偶遇的落魄书生崔明远。 诗会之上,才子佳人,衣香鬓影,交织成一幅幅动人的画卷。 裴新儿被邀请作为乐伎出席,她的出现无疑为这场盛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风情。 然而,在众多或高傲、或轻浮的目光中,她却唯独被崔明远那淡然自若、才华横溢的气质所吸引。 崔明远穿着有些发旧的书生长衫,背脊瘦削却笔挺,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裴新儿久居声色场所,看到这样的如松如柏的书生,不免侧目。 诗会现场,灯火辉煌,乐声悠扬。裴新儿身着华丽而不失雅致的衣裳,穿梭于文人之间,最终目光被正低头沉思、笔走龙蛇的崔明远所吸引。 裴新儿轻声细语,带着一丝好奇问道, “公子笔下生花,字字珠玑,不知此诗可有名目?” 崔明远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微笑中带着不卑不亢, “哦,此乃即兴之作,尚未命名。姑娘若有兴趣,不妨为之赐名?” 裴新儿微感意外,随即笑靥如花, “公子高才,小女子怎敢班门弄斧。不过,诗中‘明月照孤影,清风伴墨香’一句,意境深远,不如就叫《孤影清风》如何?” 崔明远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孤影清风》,好名字!姑娘不仅貌美如花,更兼才情出众,崔某佩服。” 裴新儿谦逊地摇头, “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只是略通文墨,哪及公子满腹经纶。公子此番落笔,定有非凡之志,不知可愿与小女子分享?” 崔明远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但依旧保持风度,说道, “实不相瞒,崔某虽心系天下,却屡遭挫折,如今不过一落魄书生罢了。但心中那份对学问、对理想的追求,却从未曾改变。愿以笔为剑,斩尽俘虏,扬我泱泱大国天威浩荡。” 裴新儿目光温柔,似有千言万语, “公子之志,令人敬佩。在这浮华世间,能遇一知己,共赏诗词,同论天下,实乃幸事。小女子虽身陷红尘,亦愿以心交心,为公子解忧。” 崔明远感激地望向裴新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多谢姑娘抬爱。崔某虽不才,但若有朝一日能有所成就,定不忘姑娘今日之谊。”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世俗偏见与身份差距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两颗真诚相待的心,在诗会的灯火下熠熠生辉。 在裴新儿眼里,这位书生不仅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更有着一颗不为世俗所染的纯净之心。 更重要的是,过往有钱的书生邀请伶人乐伎,总有种上位者的施舍态度; 穷酸的书生邀不起裴新儿这样的顶级花魁,便酸言酸语,说她们自甘堕落,隔江犹唱后庭花。 裴新儿还是头一回见着面对自己不卑不亢,表达欣赏又毫无色心的男子。 他们谈论诗词歌赋,探讨人生哲理,彼此间的心灵逐渐靠近,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裴新儿悄悄来到崔明远简陋的居所外,手中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里面是她精心准备的一些银两和书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只见崔明远正就着微弱的烛光,埋头苦读。 裴新儿敲了敲门,轻声细语,生怕打扰到崔明远,说道, “崔公子,夜深了,还在用功呢?” 崔明远吃惊的抬头,开门见到裴新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激, “裴姑娘,你怎么来了?夜深风寒,小心着凉。” 裴新儿微笑,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 “无妨,我心中有事,便想着来找你。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些书籍和银两,希望能对你的学业有所帮助。” 崔明远连忙推辞,神色坚定, “裴姑娘,这可使不得!你对我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我岂能再受你如此大恩?” 裴新儿温柔地按住崔明远的手,眼神中满是真诚, “崔公子,你才华横溢,只是时运不济。我虽身在风尘,却也懂得‘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这些银两和书籍,不过是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心意,望你莫要推辞。只盼你他日能一展宏图,不负所学。” 崔明远眼眶微红,感动不已, “裴姑娘,你的深情厚谊,崔某铭记于心。请放心,我定会加倍努力,不负你所望。待到他日功成名就,定当涌泉相报。” 裴新儿摇头,笑容温暖,说道, “崔公子言重了,我助你并非图你回报。只愿你能实现心中所愿,那便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尽在不言中。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 这样的故事,月亮已经见过很多很多了。 . 春日清晨,阳光温柔地洒在古老的街道上,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裴新儿站在崔家门前,望着即将踏上赶考之路的崔明远,心中满是不舍与期盼。 崔明远身着整洁的儒衫,背负行囊,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离别的淡淡哀愁。他转身面向裴新儿,深深地行了一礼。 崔明远声音坚定而温柔, “裴姑娘,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与资助,崔某铭记于心。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请相信,我定不负所望,努力考取功名。” 裴新儿眼眶微红,但笑容依旧温暖,鼓励道, “崔公子,你才华横溢,定能金榜题名。此去路途遥远,务必保重身体,注意安全。我在这里等你凯旋而归。” 说着,裴新儿从袖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玉佩,轻轻放在崔明远手中。 裴新儿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我从小佩戴的玉佩,愿它能保佑你一路平安,也作为我们之间的信物。无论结果如何,记得回来找我。” 崔明远紧紧握住玉佩,眼中闪烁着泪光, “裴姑娘,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这块玉佩,我会一直带在身边。请等我,待我功成名就,定来娶你为妻。”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一笑之中。 崔明远转身,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裴新儿则站在原地,目送他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春风拂面,带来了新的希望与梦想。 裴新儿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崔明远一路顺风,愿他们的爱情能够经受住时间与距离的考验。 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画本子里,戏台子上,春闺梦里,才有的结局。 . 而眼前的结局, 显而易见, 这个神色怨毒,长发如瀑,淹死在桥下的女鬼, 已经给了这个故事一个答案。 . 陆小红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桥上女鬼的幽怨身影,以及脑海中回放着裴新儿与崔明远那段被传颂的爱情故事,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吐槽道, “好土的故事。” “哎,这世间的情爱故事,怎么总是逃不过这‘才子佳人,爱恨纠葛’的老套框架?,” “你身为名动一时的花魁,本应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之人,却偏偏对个落魄书生情根深种,这剧情,简直比戏文里的还要俗气三分。” “再说那崔明远,虽说有几分才情,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书生,还未考取功名,就敢许下海誓山盟,这不是典型的画大饼吗?” “若是真有那么容易金榜题名,又怎会有那么多寒门子弟苦读多年仍无所成?” “真当谁都是我陆爹啊,说给我挣个祠堂族谱就真给挣。” “你都死了,不去寻找自己的解脱之道,反而执念于前世的情仇爱恨,日日在此桥上徘徊,怨念冲天。” “你在送他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赌徒了,十赌九输的事儿,还值得寻死吗?死都死了还不肯放手。” “你是乐伎,难道以前没有听过什么杜十娘的故事吗?” “信男人的嘴,不如信我这个鬼。” 第6章 原来不是我的错 此时的大雨里站着陆驿、陆小红和当事鬼。 唐晓天和小青都还在车上。 陆驿抬抬手指,把身上的隔绝雨幕的结界撑大,变成三个人同在一个干爽的泡泡里。 这个功法其实在人间修士里有一个很高级的名字,叫清澜隔尘界。 不仅能避雨,还能作为一个干净的个人空间,隔绝瘴气等有害物质。 在玄门昌盛的时候,在下雨天能撑起一个清澜隔尘界,行走在还需要撑伞的低级修士中间,算得上是一种炫耀了。 但是陆驿向来不管什么高级名字,他管这个东西叫气泡。 什么瘴气弱水,在陆驿眼里都视若无物。 他只是不喜欢衣服被弄湿而已。 . 此刻被撑开的清澜隔尘界里,陆驿还加了一个隔音的加持。 隔着滂沱大雨,车里的人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也听不见这边三人的对话。 陆驿这才开口说道, “小红,太傲慢了。” 陆小红愣了一下。 陆驿双眼直视着陆小红,语气依然很温和,但是带着一种父亲的压力,说道, “裴新儿作为厉鬼,留在此处害人是错的。” “但是在被男人辜负这件事上,她不需要被指责。” “这一世的你生在新时代,你有受教育的权力,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但是当年的她没有。” “我认为我们不该因此指责她。” “乐伎伶人在很多年代都是贱籍,被称为下九流。” “除了指望有人可以救她,她几乎没得选。” “哪怕自己攒钱赎身出来,也不过是沦落到另一个地方去。” “她只是选错了男人,但是当时她可以选的路,可以指望的人,本来就不多。” “如今我们站在结局往回看,自然会觉得有些决定太草率太糊涂,但是当时的她并没有我们现在的视角。” “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这并不什么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这只是她想要自救于风尘苦海。” “我不是在责怪你,小红,我只是有些道理想讲一讲。你年纪小,有些事情想不到也是正常。” “裴新儿生前没有错,刘晓薇生前没有错,叶玉泽也没有错。” “生前和死后分开论述。” “她们被迫害并不是她们自己选错了路或者选错了人。” “而是因为有加害者存在。” “受害者不需要完美。” 陆小红的脸逐渐涨红。 是啊,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怎么能预设当年作为乐伎的裴新儿能有别的路可以选。 陆驿教孩子不是教给别人听的,也非常照顾陆小红的自尊心,所以隔得远远的,还用雨幕和结界隔开车上的人。 措辞也很严谨,尽可能的使用“我们”而不是指责意味更强的“你”。 陆小红羞红了脸,嗫嚅着对古装女鬼小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古装女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原来,原来世界上是有这样温馨又平等的关系的吗? 明明连陆小红都可以轻易击败甚至打碎自己,但是最后关头却停了手。 在这个充满恩怨情仇的世界里,她曾以为力量与狠辣是生存的唯一法则,却未曾料到,还有这样一种关系存在——那是一种超越胜负、基于理解与尊重的相处之道。 至于陆小红听到自己故事之后的反应,其实裴新儿并不觉得哪里有不对。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甚至连她自己都这样想。 真是蠢啊,怎么会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但是陆驿教育陆小红的话,简直是给当年淹死的裴新儿一个救命稻草。 原来不是我的错。 第7章 内疚的小红 以陆驿的脾气,陆小红出门在外,得罪谁都可以,陆驿都能护着,不能就一起死。 但是他不希望陆小红养成一些错误的判断习惯。 只是因为觉得这样对陆小红不好。 陆驿伸手摸了摸陆小红的头,安抚内疚的小孩,说道, “你遇到了我,只是恰好我当时能做到我的承诺。”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守诺的人。” “你只是运气比她好一点点。” “你被收留,和裴新儿送玉佩,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当年的你们没有选择命运的机会。” “她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没有。” “哪怕不是崔明远,也会是张明远李明远。” 陆小红乖乖的听着,有些愧疚的瘪着嘴,点了点头。 他轻轻拍打着陆小红的后背,就像是在为她驱散心头的阴霾,同时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一时想岔了没关系,爹给你兜着。 “小红,我不算什么慈悲善良的人,但是判断是非曲直的能力,放下对弱者谴责的习惯,也是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 “我护着你,是希望你能在风雨中学会坚强,而不是让你依赖这份庇护而失去自我。” 陆驿教完孩子,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呆愣愣的裴新儿。 裴新儿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似乎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但是事实上, 裴新儿被陆驿和陆小红这种父女之间的对话震撼了。 内容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那种“不是为了教育你,只是真的希望你好,并且愿意为你托底”的发心。 在她的过往中,或许从未有过这样真诚而深刻的交流,更未曾有人如此用心地教导她,与她进行情感的互动,并在她需要时给予坚实的支撑。 她站在那里,眼眶微红,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感激、惊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 就好像一只野猫看到一只家猫被主人勒令不许吃垃圾。看似是在立规矩,实则是在保护家猫。 野猫也知道不能吃垃圾,但她没得选。 她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所缺失的,不仅仅是拖自己出泥潭的物质生活或者情感寄托,更是心灵的慰藉和深层的尊重爱护。 “裴姑娘,” “你的因果还没有结束。” 陆驿的声音在空旷的空气中轻轻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仿佛能穿透时间的迷雾,直抵裴新儿的内心深处。 他的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让裴新儿刚从自己纷繁思绪中抽离的心,再次被深深触动。 裴新儿瞪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死后几百年的世界,竟然还有人能谈论起她的“因果”,更别提那个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名字——崔明远。 这个名字如同被风化的石碑上残留的文字,模糊而遥远,却在此刻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因果还没完……是什么意思?” 裴新儿喃喃自语,仿佛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寻求陆驿的答案。 在这幽冥与人间的交界,一切都不是偶然,每一个灵魂都有其未了的夙愿和未尽的缘分。 陆驿说, “虽然你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但是你的因果还没完。” “换句话说,崔明远的游魂可能也还留在人间。” 裴新儿瞪大了眼睛,却不料陆驿猛地一转话头,又问, “你停留在此这么许多年,可曾害过人性命?” 裴新儿抿了抿嘴,低声说, “其实大多数情况,我只会让路过的男子吓一跳,落进水里跌一跤,搞得一身狼狈离开。” “我停留在此,从未有意伤害过任何人。” 裴新儿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她抬头望向陆驿,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但是唯独有一次,我失手了。” “当时也是这样突然天降暴雨,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急匆匆的来桥下避雨……” 第8章 两个书生 当时也是这样突然天降暴雨,乌云如墨,倾盆而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衣衫尽湿,急匆匆地跑到桥下,寻找着片刻的安宁与避雨之所。 一个黑胖的书生,气喘吁吁地先一步到达,急忙在桥墩旁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蹲下,身上的衣物紧贴着皮肤,显得更为臃肿。 他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对紧跟其后的谢兄笑道:“谢兄,这雨来得真是急,咱们先在这桥下避避吧,别淋坏了身子。” 而另一个高瘦的书生,则显得更为细心,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更合适的避雨之处后,才点头应允, “也好,范兄你先歇着,我去不远处的客栈取两把伞来,这样我们回去的路上也能少受些苦。” 说完,高瘦书生便转身欲走,黑胖书生连忙拉住他,关切地说, “谢兄,路上小心,这雨大路滑,你且慢行。” 谢兄笑着点头,又嘱咐了一句, “你在此处等我,若是雨停了也先莫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黑胖书生则找了个相对干燥的桥墩旁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准备打发这等待的时光。 就在这时,裴新儿,这位已逝多年的女鬼,悄然从桥下的阴影中浮现。 她原本只是想给这两位书生一个无伤大雅的吓唬,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什么趣味,而是当年崔明远负了她,让她香消玉殒于此,所以她看书生都觉得愤恨。 可实际上裴新儿心地还是善良,所以最多也就是吓人一跳,让人狼狈的离开,只是为了出出气,不至于害人性命。 然而,当她刚刚现身,准备施展她那并不具备实质伤害力的“吓唬”时,意外发生了。 一阵狂风夹杂着雨点猛地吹来,范兄手中的书被吹得散落一地,他急忙弯腰去捡,却因地面湿滑,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着桥下的河水倒去。 “啊——!” 黑胖书生惊恐地大喊,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裴新儿见状,心中大骇,她急忙想要伸出虚幻的手去拉黑胖书生,但却只是徒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范兄落入汹涌的河水中,瞬间被急流吞没。 身为鬼魂的她,力量微薄,根本无法触及实体。 她焦急地在桥下徘徊,呼唤着,希望有人能听到并赶来救援。 但天公不作美,大雨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最终引发了山洪。 洪水如猛兽般奔腾而来,瞬间将桥下的空间吞噬,连同那不幸落水的黑胖书生一起,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随着山洪的爆发,整个桥下区域都被洪水淹没,裴新儿也被迫退到更高的地方。 她眼睁睁地看着桥下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范兄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裴新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在暴雨和洪流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和绝望。 “范兄!” 远处传来高瘦书生焦急的呼喊声,但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高瘦的谢姓书生匆匆赶回桥下,满心以为能找到范兄安然无恙地等在那里,却只见到了肆虐的洪水与空荡荡的桥墩。 他心中的不祥预感瞬间被证实,脸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着在四周搜寻,口中不断呼喊着范兄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雨声和汹涌的波涛。 高瘦书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 在他心中,是自己让范兄独自留在桥下等待,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自责、愧疚、悲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雨势渐小,但高瘦书生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踉跄着回到客栈,一路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范兄的笑容与最后那惊恐的呼喊。 回到房间,他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几天几夜之后,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发现原本住着两位书生的房间门紧闭,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他们担心出事,便强行打开了房门。 只见高瘦的谢姓书生已经悬梁自尽。 第9章 世间所有的相逢 陆小红满脸错愕地听完了裴新儿带着深深愧疚与悔恨讲述的这个故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这个故事,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她不久前已经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过一次,但那时的叙述角度截然不同,让她完全没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此刻,当她意识到这居然就是黑白无常死亡背后的真相时,她的内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震撼。 她猛地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驿,希望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线索或答案。 然而,陆驿却依然保持着那副神色如常的模样,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世间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 陆驿遇到的每一次游魂清扫,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过去的经历的一次打补丁呢? 他游历人间的时候留下的神魂牌位,他在地府时随手任命的阴间官差,他上一世的女儿,他随手的捡的双胞胎的死仇…… 林林总总,哪一个不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呢? 每一个行为、每一个选择,都会在未来某个时刻以某种形式得到回应。 这种报应,不仅限于现世,还可能跨越时空,影响到来世甚至更远的未来。 无人能逃脱这一法则。 陆驿也是。 . 此时的裴新儿容貌凄清而幽怨,宛如自古老画卷中走出的一缕未散之魂。 夜色深沉,她身着一袭绣有繁复云水纹的素色长裙,裙摆随着无形的风轻轻摇曳,却不见丝毫尘世尘埃。 面容苍白,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那双眸子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世间万物,只余一片死寂与幽邃。 长发如夜般漆黑,未束未绾,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更添几分落魄与哀婉。 她的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没有血色的唇瓣紧抿着,不言不语,却仿佛能听见她心中无声的悲泣。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与斑驳的树影、摇曳的烛光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中式恐怖氛围。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她裙摆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更显得这场景阴森可怖。 但是她只是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在这里做鬼多年,也只误伤过这两个书生——甚至第二个都不能算是她伤的,只是出于愧疚而自尽了。 裴新儿,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依然保留着一抹难以磨灭的善良之光。这份善良的微光,哪怕是在她本人都已经身埋泉下泥销骨,也依然还存在着。 若非如此,当初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上,她也不会对那位看起来衣衫简朴、未有功名傍身的崔明远产生特别的关注。 在那个充满喧嚣与浮华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只看重名利与地位,而裴新儿却能以一颗纯净善良的心,去感知他人的存在与需求。 她最初的动念,仅仅是出于一种对宾客的体贴与关怀,生怕有人因初次踏入这繁华的场合而感到拘谨与不自在。 于是,她主动上前,用她那温柔的话语和亲切的笑容,试图缓解那份可能存在的尴尬与紧张。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在这场偶然的相遇中,裴新儿不仅找到了那份难得的共鸣与理解,更被崔明远那深藏不露的才华所深深吸引。 他的诗词歌赋,如泉水般清新脱俗,又如烈火般炽热真挚,瞬间点燃了裴新儿心中那团对艺术的热爱与追求。 于是,两人的关系,也在这一场场心灵的碰撞与交融中,悄然升华。 只是当年的裴新儿,正值风华正茂之年,以其绝世的才艺与倾城之貌,艳名早已超越尘嚣,风靡四方。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王公贵族的竞相追捧。 有道是,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如今站在眼前的裴新儿,那个曾经风华正茂、光彩照人,犹如春日里最绚烂花朵的女子,此刻却已彻底蜕变,变得凄厉哀怨,满身狼狈,形容之恐怖,简直令人触目惊心,仿佛她是从最深沉、最黑暗的地狱中艰难爬出的女鬼,带着无尽的怨念与绝望。 而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只是因为当初那一次出于善意的动念,一个本意想要帮助他人、温暖世间的纯真心愿,却如多米诺骨牌般引发了连锁反应,最终将她推向了这无尽的深渊。 这叫裴新儿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怨? 第10章 是不想还是不敢? 陆驿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从虚无中牵引出一抹不可见的力量,随后,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纸人凭空出现在他的指尖,轻轻悬浮于半空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宛如夜的精灵。 这纸人不过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跃动起来。 陆驿的目光转向裴新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想报仇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裴新儿的心鼓上,激起层层涟漪。 裴新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目光复杂地望向陆驿,又迅速低下头去,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陆驿的实力深不可测。 裴新儿连陆小红都打不过,自然很清楚的知道陆驿是自己完全不能企及的强悍。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她心中却升起一股近乡情怯般的抗拒。 “多谢这位大人的好意。” 裴新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 “只是我……不想去找他。” 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我多年来虽然是被困于此地,但是其实也有机会可以离开去找他。” “是我自己不愿意。” “当年我风华正茂,对他倾囊相助,尚且得不到他的真心怜惜。” “如今我……” 裴新儿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的无奈与苍凉。 情感关系中,内耗这一现象往往难以避免,它像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却往往由其中一方承担更多的心灵重负。这种内耗,源于对关系的不确定、对自我价值的质疑,或是对方行为的过度解读与反应,它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个体的精神健康,让人在爱与被爱之间徘徊不定,甚至迷失自我。 种过度的自我反省和情绪消耗,不仅让人心力交瘁,还可能逐渐扭曲原本健康的情感交流,导致误解、猜疑和隔阂的产生。 陆驿见状,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打断了裴新儿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 “是不想去找他,还是不敢去找他?” “又为什么不敢?你问过自己吗?” “我刚刚同小红说,你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完全的控制能力,选择托付给某个男人是当时没得选的选择。” “但是此时此刻不是。” “不同以往了。” “你说你如今如何,你如今死了,你如今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落得个如此凄惨狼狈的下场。” 陆驿一脸的坦荡,他直视着裴新儿那双空洞而幽怨的双眼, “可那又怎么样?” “你都为此失了一条命了,竟然还要在意他爱不爱你吗?” “你可能是看错人了,但是错就错了,认栽,买单,离场。” “你都用命买了单了,却还不肯离场吗?” 显然,当年裴新儿与崔明远之间的情感纠葛,远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 裴新儿,作为当时名冠一时的花魁,拥有美貌、财富与名声,而崔明远,则只是一个出身贫寒、前途未卜的穷书生。 在外人眼中,这段关系似乎是裴新儿占据高位,但实际上,裴新儿才是这段关系中更为内耗的一方。 裴新儿的美貌,足以令无数人为之倾倒,但她内心深处却为自己的身份地位感到深深的羞愧。在那个时代,身为花魁的她,尽管享受着物质上的富足与名声上的显赫,但在社会地位上,却始终无法摆脱“风尘女子”的标签。 这种身份带来的自卑感,让她在与崔明远的交往中,总是带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忧虑。 她倾尽所有,用钱财资助崔明远,希望他能够科举高中,一展抱负。然而,这份无私的付出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担忧——她害怕崔明远一旦功成名就,便会嫌弃她曾经的出身,将她抛弃。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让她在情感上陷入了极度的内耗。 裴新儿想得太多,以至于她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甚至觉得容貌受损的自己已经没有脸面去找崔明远了。 这种自我否定与自我消耗,让她在情感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直到今时今日,岁月如长河,悠悠淌过了百年的光阴,世间万物皆已沧海桑田,裴新儿与崔明远,这两位小城里曾经的风云人物,也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消逝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然而,即便是在阳寿耗尽,灵魂徘徊于阴阳两界的边缘,裴新儿依然没有从那种深深的不配得感中彻底挣脱出来。 那份源于出身、身份与情感的自卑,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她的心灵,让她在死后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 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能有机会再次站在崔明远的面前,她会当面质问他,为何当初要背信弃义,为何在功成名就之后,却将她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 但这份勇气,却始终未能凝聚成形。 每一次,当她的灵魂试图跨越那道无形的界限,去追寻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时,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就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牢牢地拉回了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 裴新儿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牢笼,不是外界的枷锁,而是内心的束缚。 她的一生,都在为别人的眼光而活,为那份不切实际的爱情而挣扎,却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就在裴新儿默然消化陆驿的话的时候,刚刚被批评过的陆小红一直乖巧安顺的站在一旁听家长说话的陆小红却是按耐不住了。 陆小红噔噔噔冲上去,一把拉住了裴新儿的手,转身就要拉着裴新儿上车。 陆小红嘴里愤愤不平的嘀咕着, “什么破男人,让你死了都还觉得自己配不上?!” “没有这种男人!”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走!我们一起去!” 第11章 这什么配置? 裴新儿湿漉漉地蜷缩在车后座的一角,水珠顺着她湿透的衣角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的表情复杂,尴尬中带着一丝局促,仿佛对于此刻的处境既感到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 驾驶座上的唐晓天,脸色比裴新儿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双眼中满是茫然与无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他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瞥向后排,那里,刚刚还在车外以恐怖姿态吓唬他的女鬼裴新儿,此刻竟与自己同处一辆车内。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无异于看完《山村老尸》后,发现家中竟真的住着一位楚人美般的存在,让人心惊胆战,难以平复。 要不是车外的大雨还跟天漏了似的下个没完,这会儿唐晓天简直已经想夺门而逃了。 好在suv的后备箱和后排座位空间是联通的,万华清净神树的盆栽版和缠在上面的小青本体可以放在后备箱区域。 小青也是个傲娇又社恐的,懒得掺和这些路人路鬼的故事。此时就安静闭嘴装死,挂在盆栽上,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一条路过的无害蛇。 陆小红一时侠义之气冒出来,看不得漂亮姐姐受苦还要纠结内耗又恋爱脑,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连问都没勇气问,所以直接把裴新儿拖上了车。 裴新儿虽然看起来是个恐怖女鬼,实则生前也不过二十来岁,死后也不怎么同人打交道。 已经很久没和人这么近的待在一起了,现在有些紧张。 而且,虽然小青假装自己是蛇,但是裴新儿也是个上百年的大鬼了,哪里能感觉不出来呢? 于是裴新儿更疑惑了。 这一车,真可谓是奇人异士汇聚一堂,充满了超乎寻常的气息。 首先,坐在裴新儿旁边的陆小红,那可是个不容小觑的厉鬼。她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裴新儿刚刚和她交过手,以她目前的实力,是绝对打不过陆小红的。这种打不过还不是那种势均力敌的打不过,而是陆小红压着她打,一点儿绝招都没用的状态。自己被打得差点魂飞魄散,陆小红连点儿油皮都没擦破。 再看向驾驶座上的陆驿,他是陆小红的父亲,身份神秘莫测。裴新儿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生灵,但仅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气场,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凡。陆驿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听他方才对陆小红的教育,应当也是身居高位多年,让裴新儿不禁心生敬畏。 而后备箱里,那棵香喷喷的天材地宝更是引人注目。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能勾动人的心弦。裴新儿仔细端详,发现这棵天材地宝不仅外观奇特,似乎还已经有了神智,能够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它的存在,让这辆车更加充满了神秘色彩。 此外,还有那个装死的大几百年的蛇妖小青。它虽然此刻正挂在盆栽上,一副沉睡不醒的样子,但裴新儿却能从它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她知道,小青绝非等闲之辈,它之所以选择装死,恐怕是有着自己的打算。裴新儿心中暗自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但是这些,虽然让裴新儿觉得有些紧张,却不至于太少见多怪。 更少见的是,这个阵容配置里,怎么还会有一个人类啊?! 裴新儿那双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眼前局势的困惑,也不乏对驾驶席上唐晓天的一丝敬佩。 她微微侧头,目光掠过唐晓天那张略显紧张却仍强作镇定的脸庞,心中暗自思量:这个人类,面对我们这一车非人之物,竟能如此坚持,实属难得。 唐晓天内心则是翻江倒海,他偷偷瞄了一眼裴新儿,见她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她什么意思?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吓唬我的招数?” 唐晓天心中暗自嘀咕,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后座的裴新儿依旧保持着那副阴森森的女鬼模样,一头长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让唐晓天即使隔着后视镜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被那股无形的阴冷气息吞噬。 唐晓天见陆驿坐在旁边,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开始疯狂地给陆驿打眼色,希望他能出手相助,缓解这份压抑的气氛。 然而,陆驿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似的,只是轻轻一笑,十分自然地扣上了安全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裴新儿见状,心中更加疑惑,却也明白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陆驿轻轻转头,目光深邃地望向裴新儿,声音低沉而有力, “裴新儿,我需要你使用你的灵力,凝结出那枚玉佩的模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是在下达一个不容反驳的命令。 裴新儿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指尖轻颤,仿佛是在聚集全身的灵力。随着她口中默念咒语,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凝重,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只见裴新儿的双手在空中虚划,一道道幽蓝的光芒在她指尖跳跃,仿佛是在编织着某种神秘的符文。 片刻之后,一枚闪烁着幽光的玉佩在她手中逐渐成形,散发着淡淡的寒气,令人心生敬畏。 陆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微微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当年我给他的玉佩长这样,但是……去哪里找他,我倒是也不太清楚。”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深渊中传来,让唐晓天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陆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目光深邃如夜空:“我清楚。”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一切谜团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陆驿找人,哪里需要什么指路? 他只需闭目凝神,就能感受到那一条条粗壮的因果线在虚空中交织,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世间万物紧紧相连。 他只需顺着这些因果线前行,就能找到那个他想要找的人,无论他身在何方,都逃不过陆驿的感知与追踪。 至于让裴新儿凝结玉佩,只不过是陆驿想确认一下,裴新儿本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去找崔明远。 现在看来,裴新儿虽然有些纠结,但是心里还是真的想要知道真相的。 第12章 这里好脏啊 陆驿顺着裴新儿身上那条无形的因果线指引,仿佛能穿透时空的迷雾,一路为这一车混杂着人、鬼、妖、仙的奇异队伍指引方向,向着崔明远所在之处疾驰。 车窗外,风景如电影胶片般快速掠过,但对于车内的裴新儿而言,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而陌生。 作为一个来自古代的鬼魂,她从未体验过现代交通工具的便捷与速度,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时间感知,觉得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炷香——也就是大约二十分钟的光景,陆驿便宣布了目的地已到。 事实上也没有开出多远,大约十几公里外,陆驿就喊了停。 “就是这里了。” 裴新儿心里又揪了起来。 “这么近……我和他……几百年未曾见过,但是我们其实距离这么近吗?” 裴新儿的心中涌动着非常复杂的情感,既有期待,又有忐忑,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透露出她内心的波澜。 车上的人都看得出她真的很紧张。 要不是这会儿她已经是个鬼了,唐晓天都怀疑她要紧张得吐在车上了。 陆驿听到裴新儿的喃喃自语,开口道, “也并不算太近,也有三四十里地。” “不过这里……” 陆驿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 “这里很脏。” 唐晓天闻言,一脸困惑地转向陆驿,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他眨了眨眼,试图从陆驿的表情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却只见对方的脸色越发阴沉。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叫很脏?” “刚刚我们在大雨里开的山路,不也很泥泞,很脏吗?” 陆驿回头,深深的看了唐晓天一眼。 唐晓天被陆驿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凛,突然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 他突然就心领神会了。 唐晓天有些吃惊的环顾了一下车辆四周,然后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这里有很多鬼的意思吗?” 陆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抬手在唐晓天脑门儿上拍了一下。 陆驿低于人类正常体温的皮肤,在唐晓天热乎的脑门上轻触即离。 唐晓天呆呆的捂着被拍了一下的脑门,感觉像一只突然被主人出其不意的rua了一把的大型犬。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干嘛拍我?我猜错了吗?” “猜错了也不用打我吧?” 陆驿却只是嘱咐了一句, “你别下车。”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利落抬手,开锁下车。 和裴新儿一起坐在后排的陆小红自然是要下车的,甚至还有些着急的拉上了有些纠结犹豫的裴新儿。 陆小红下车后还记得顺手关上车门。 车里很快就只留下了唐晓天和后备箱里那俩,一个假装盆栽的万华清净神树,一个假装只是路过的普通蛇的小青。 唐晓天想到陆驿刚刚皱着眉头说的那句“很脏”,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角,抱住了方向盘。 似乎怀里抱着点什么能增加一点安全感。 陆驿和陆小红都走了,如果真有鬼闯进来,不知道小青会不会保自己。 毕竟这位小祖宗平时看自己也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 车厢后方传来小青幽幽的声音, “这车被陆驿的灵力包裹住了,” “放心吧,你安全得很。” “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 陆小红的感知能力虽然不及陆驿那般敏锐,但她也在不断地成长与进步。 当陆驿一到这里就皱起眉头时,陆小红在下车的那一刻,也立刻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 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显然,她已经领会了陆驿的评价——这里,真的好脏啊。 这份“脏”,并非仅仅指这里有游魂聚集,枉死的厉鬼横行,怨气翻滚。 更让陆小红感到不安的是,他们脚下这片看似平凡的土地下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她不禁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陆驿的眼神投过来,落在和自己一样皱起眉头的陆小红脸上。 而陆小红身后的裴新儿,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个阵法。 裴新儿可是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大鬼,对于阴邪之气的感知应该更加敏锐才对。 但此刻,她却仿佛对脚下的阵法毫无察觉, 这让陆驿对陆小红的进步更加满意。 于是陆驿有心多教一些,主动说道, “当初那个新世界百货的阵法,鼎盛时期也不如这里。” 新世界大厦的阵法,出自李不平父亲之手,汇集了李家目前的家传绝学,用两个稚子活埋做了阵眼,吸人声鼎沸的大厦的能量和运势,来滋养幕后老板顾永昌。 只是最后功亏一篑,作为阵眼的双胞胎的鬼魂被聚阴法阵喂得太强,直接从镇压下逃走了。 当时陆驿带着陆小红去见梁修和李不平的时候,新世界大厦的阵法早就被破了,连点儿灵气都没留下。 所以陆小红其实并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阵法是怎么样的。 但此刻,她站在这里,感受着脚下这片土地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真正的阵法之上。 陆驿站在陆小红身边,引导她去感受现在眼前的这片土地。 “把你的灵感蛛丝放出去。” “一寸一寸的去探查这块地方,然后告诉我,” “这个阵法是什么目的?有多大?施术者是谁?” “还有那个崔明远,到底在哪儿?” 第13章 人是最小单位的宗教 陆小红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深邃,仿佛能触及灵魂的最深处。 随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似乎都为之静止。 在她的内心世界里,一场无声的变革正在悄然上演。 在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妙维度里,以陆小红为中心,一股股难以言喻的灵力开始涌动。 这些灵力并非虚无缥缈,而是以一种极为细腻、敏感的方式存在着。 它们如同蛛丝一般纤细,却又坚韧无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 这些灵力感应的能量丝线,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既细腻又宏大。它们向下延伸,深入大地的脉络,与山川、河流、草木乃至每一粒尘埃紧密相连。 陆小红仿佛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感应场,她的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呼吸,都能在这张灵力之网中激起层层涟漪。 在这股力量的引领下,陆小红开始感知到周围世界的微妙变化。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每一丝灵力的流动,甚至能够捕捉到远处微弱的声音和气息。 这种感知能力让她仿佛拥有了透视一切的本领,能够洞察到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 然而,这份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陆小红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内部那股汹涌澎湃的能量,正如同山洪暴发一般,无可阻挡地顺着那些细密而坚韧的蛛丝倾泻而出。 每一根蛛丝都仿佛是一个微小的导管,将她体内珍贵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引导至外界,为某个至关重要的目的服务。 每一次调用这股灵力,对她而言都是一次身心双重考验。她的肌肉会因能量的剧烈流动而微微震颤,额头也会因集中精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更甚者,精神上的负担也是难以言喻的,那种仿佛灵魂被抽离般的疲惫感,让她的意识边缘时常闪烁着模糊的眩晕。 然而,陆小红想要在这条强者之路上不断前行,就必须勇敢地独自承受这份苦楚,无论是身体上的极限还是精神上的磨砺。 她明白,这股力量既是上天赋予的宝贵礼物,也是考验她意志与决心的试金石。 只有毫不畏惧地面对它,才能将其驯服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因此,即便身心俱疲,即便感到自己的能量已近枯竭,陆小红依然咬紧牙关,不让一丝退缩的念头侵入脑海。 她将自己体内最后一点残余的能量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任由那股力量在她周身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环,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她不屈不挠的决心。 陆小红知道,只有彻底放空自己,将灵力控制推向极致,才能在痛苦与疲惫的尽头触碰到自己的真正极限。 而每一次触碰极限,都是一次蜕变与成长的契机,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必经之路。 . 因为陆小红,想要变强!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如同陆驿手中的超度业火一般。其实从未熄灭,只是被放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她不愿再做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老爹独自一人承受世间的风雨。 她想要成为那个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永远躲在老爹羽翼之下的温室花朵。 她渴望能够拥有千百年的寿命,不是因为贪恋尘世,而是因为她深知在这条强者之路上,唯有时间才能积累足够的经验与智慧,让自己成长为那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她梦想着有一天,当陆驿再次面临危机时,自己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共同抵御风雨,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老爹孤独的身影。 就算拼个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也绝不让陆驿再次落到当年孑然一身的境地。 虽然平时吃吃喝喝,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陆小红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坎。 前世幼年的陆小红惨死之后,陆驿一个人,在京城面对满朝冷漠又恶意的高官,面对漠视他人苦难的高位者, 好像一个面对满天神佛却求不来一点帮助的佛陀。 我曾经信你,以为只要努力,只要虔诚,那就会得到庇护,就能偏安一隅,远离是非红尘。 那些看似慈悲的神佛,其实只是虚伪的伪善者,甚至是加害者。 求佛的代价却是被掐住了软肋,折断了翅膀,想把我囚禁在京城里,做一个被异化的工具。 做上位者手里一把没有弱点的快刀。 佛不渡我。 佛不渡我…… 陆小红只看到了陆驿撞阶而死,但是心里的想法却和回到地府的陆驿不谋而合。 既然你看别人死了孩子,无动于衷。 人是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那我就弄死你的孩子,让你真正的“身受”。 这一世的陆小红,受了天大的冤屈,枉死的起因竟然是与人为善。 这也是陆小红对裴新儿的故事反应这么大的原因。 在徘徊在那个新手试炼副本里的无尽岁月里,陆小红连自己的死因都忘了,却满心愤恨。 不甘心啊。 当然不甘心。 佛不渡我。 这句话在陆小红的心中回荡,如同雷鸣般震撼着她的灵魂。 她曾无数次地祈求,无数次地仰望那虚无缥缈的佛光,期待着佛能伸出慈悲之手,将她从无尽的苦难中解救出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无尽的绝望。 佛不渡我…… 在这一刻,陆小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唤醒,她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光芒。 她终于明白,佛并非万能,佛也无法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那我就要斩佛自渡!” 陆小红身体里的能量几乎被抽空了,在濒临崩溃之际,她硬是咬着牙,咆哮出声。 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但她依然没有放弃。 这一刻,她仿佛与整个世界为敌,与命运抗争。 她好想变强。 这份渴望如同烈火般在她心中熊熊燃烧,无法熄灭。 她再也不想被称为陆驿的软肋,不想成为那个永远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她渴望站在陆驿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共同面对风雨。 陆小红知道,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成为陆驿的追随者,才能成为他值得骄傲的伙伴。 她愿意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在她心中,陆驿就是她的信仰,是她的宗教,是她愿意奉上全部身心虔诚供奉的神只。 人是最小单位的宗教。 她的眼、耳、鼻、舌、身、意,全都遵循着她自己的教义。 而她的信仰,就是陆驿。 她就是为了陆驿,为了变得更强,不惜一切代价。 她愿意奉上全部的身心,将这份虔诚化为动力,化为力量。 她要在修炼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她要让自己的实力配得上陆驿的期望,要让自己的名字当之无愧的站在陆驿身后。 第14章 我会一直都在 陆驿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深邃而温柔地落在陆小红身上。 她几乎是在以一种近乎透支自我的方式,竭力尝试着去触碰自己灵力的极限。 每一次灵力的涌动,都仿佛是她内心深处不安情绪的一次宣泄。 他当然懂。 最近这段时间,陆小红的情绪明显波动很大,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焦虑。 她害怕陆驿会再次陷入那种江采萍几百年前见过的陆驿的样子, 那种纯净无瑕、却仿佛空无一物的神明状态。 陆小红很难不担心作为没有深层情感的神明陆驿会再次回到地府, 担心自己会被孤零零地留下,再次面对那种被遗弃的恐惧。 这种恐惧,或许源于她前世记忆的觉醒,那些关于物质匮乏、被收养时的不安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灵。 尽管她表面上总是嘻嘻哈哈,装作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她的心里已经堆积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沉重得让她难以承受。 这一次,陆驿故意让陆小红下车与裴新儿进行一场战斗,其实是他用心良苦的一种安排。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陆小红能够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将那些不安的情绪转化为战斗的动力,从而得到一种纾解。 毕竟,对于鬼来说,无法流泪,但可以通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来宣泄内心的情感。 然而,裴新儿的实力实在太弱,还没等到陆小红全力以赴,这场战斗就已经匆匆结束。 尽管如此,陆驿还是看到了希望。 因为这个阵法的强度,已经超出了陆小红平时所能感应到的上限。 这让他觉得,放手让陆小红去触摸自己的“天花板”,去挑战自己的极限,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于是,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陆小红拼命地舒展着自己的感应蛛丝,试图去感知更多、更远。 陆驿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小红好。 无论是为了缓解她最近的焦虑心情,还是为了弥补她实战经验的不足,这场战斗都是她成长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裴新儿站在一旁,作为一个水鬼,还是浑身湿哒哒的。 她看起来不仅身上湿哒哒的,脑子里好像也是一头雾水。 不是只是一个感应探查吗?怎么搞得这么歇斯底里的? . 陆小红倏然间睁开了双眸。 那双眸子仿佛被晨光点亮,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明亮。 她的灵力在这一刻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以感应蛛丝为媒介,迅速而猛烈地回归她的体内,每一丝、每一缕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是兴奋,也是对自己力量的震撼。 这种灵力充盈至几乎要冲破身体束缚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同于陆驿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腰时,那种依靠外力带来的虚张声势, 这份力量源自她自身,是她亲手培养、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陆驿站在她的斜后方,嘴角挂着一抹温柔而鼓励的微笑,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陆小红。 他看见她微微低垂着头,双手轻轻交叠于胸前,仿佛是在虔诚地感受着这股灵力在疯狂汹涌后归于平静的余韵。 那一刻,陆小红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那是属于强者的自信与从容。 随着陆小红身上那股波动震颤的力量逐渐平息,周围的空气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时,陆驿才缓缓开口, “记住这种感觉,小红。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是你与世界对话的桥梁。” “当你将灵力释放出去,全力以赴地去探索,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尽可能多的接收外界的信息。然后,再将它们一一回收,融入你的体内。” “这样,你身上的灵力就会在一次次锻炼中反复触碰你自己的边界,力量会愈发醇厚干净,而你对自己的控制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强。” “记住,真正的底气,不是来自于他人的庇护,而是你自身所拥有的力量。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宝藏。” 陆驿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信任, “我会一直都在。” “但是,这种源自你内心深处的力量,它能够安抚你所有的不安与焦虑,让你在风雨中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这是你的底气,小红。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依靠。”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有力,让陆小红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陆小红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陆驿。 她的不安,陆驿都懂。 陆驿让她通过战斗和透支的方式来发泄心里的内耗焦虑,这份苦心,她也懂。 随着力量历练变得更为厚重的,好像不只是力量,还有父女俩心照不宣的信任。 陆小红会变得更强。 陆驿不会放下女儿回到神位。 这两件事没有关系,他们都是在渡自己。 . 陆小红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抬了抬手。 随着她的动作,面前的土地突然轻轻颤动,紧接着,一块温润如玉的玉佩从泥土中缓缓升起,宛如被无形之手轻轻托起,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玉佩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 陆小红并没有急于伸手去接,而是任由它这么静静地浮在空中。 她回头问裴新儿, “是这块玉佩吗?” “你送给崔明远的那块定情信物。” 第15章 爱过吗? 陆小红探查完地下的阵法,然后微微用力,一块古朴的玉佩便随着她的意志,缓缓地从泥土中升起,悬浮在半空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映照着周围昏暗的环境。 她转过身,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那块玉佩在空中轻轻旋转,仿佛也在等待着确认。 裴新儿见状,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她的心跳加速,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恐惧,仿佛这块玉佩承载着太多过往的记忆与情感。 陆小红开口询问道, “是这块玉佩吗?” “你送给崔明远的那块定情信物。” 裴新儿伸出手去,指尖微微颤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而古老的玉面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那不仅仅是因为玉佩的突然出现,更是因为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那些甜蜜与苦涩交织的日子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车外的三人——陆小红、裴新儿以及另一位同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玉佩在空中轻轻摇曳的声音,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而在车内,唐晓天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紧紧锁定在窗外发生的这一幕,脸上满是惊异之色。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青,原本在后车厢里休息,却因为好奇这场面,悄无声息地化为人形,出现在了唐晓天的身旁。 小青的目光在陆小红与裴新儿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了陆小红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觉不觉得……” 唐晓天仿佛早已洞悉了小青的心思,不等她说完,便接口道, “陆小红是不是越来越像陆驿了?” 两人的脸上都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陆驿不至于到有洁癖的地步,但是也绝不会用手去扒拉泥地里的玉佩,连当初古墓里的大门都是直接用灵力推开的。 陆小红原本是并不太在意这种事情的,但是看刚刚她回头询问裴新儿的那个表情。 真是十足像极了陆驿。 . 裴新儿手里捧着玉佩,哭又哭不出来,整个鬼都因为情绪激动而边缘模糊起来。 “他……崔公子……是不是……” 裴新儿语无伦次的问着。 陆驿知道她在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 “对,他没有去轮回。” “他一直在这里。” 裴新儿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锁定了陆驿,那双经历了数百年岁月沉淀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蓄势待发,却又在关键时刻哽咽在喉,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在死后漫长的几百年里,裴新儿的灵魂无数次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徘徊,构想过无数次与崔明远重逢的场景。 那些夜晚,月光如水,她独自坐在荒冢之上,心中满是对过往的追忆与对未来的幻想。 她无数次地描绘着崔明远的模样,想象着他或许已功成名就,或许依旧温润如玉,更或许,他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思念着她。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所有的幻想与准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裴新儿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那是对未知答案的畏惧,也是对自己情感归宿的不确定。 她害怕听到那个可能让她心碎的答案,更害怕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与等待,只是一场徒劳。 她多么想问崔明远,当年为何爽约未至,是否因为科举之路艰难重重,还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 她想知道他是否高中榜首,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又是否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找到了能够携手共度余生的伴侣,那位夫人是否温柔贤淑,能让他展露笑颜? 最让她揪心的,还是那份深藏心底的疑问——崔明远的心中,可曾有过她的位置? 哪怕只是一瞬的悸动,一丝的牵挂? 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编织着关于他们的美好故事? 裴新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她曾经赠予崔明远的信物。 陆大人说崔明远就在这里,那说明他直到死去的时候,都依然带着块玉佩。 那是不是,又可以说明,其实崔明远心里也有她? 这块玉佩此刻却仿佛有了生命,散发出灼人的热量,直透掌心,仿佛要将她这个历经沧桑的女鬼的心也一并灼伤。 她的心跳加速,思绪纷乱,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束缚。 陆驿稍微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裴新儿的下一句话,于是稍微有些不耐烦了。 他抬头看向无人的林间。 轻声斥责道, “还躲着干什么?非要人来请你吗?” 第16章 爱过 雨后的山林,被一层厚重的灰色薄纱轻轻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调暗了光线,沉入了一种昏暗而幽微的氛围之中。 雨珠沿着树叶的边缘缓缓滑落,滴答声在静谧的林间回响,每一次触碰都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却又迅速消失在湿润的泥土里,只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像是大自然无声的叹息。 树木的枝叶因雨水的洗礼而更加郁郁葱葱,但这份绿意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深沉。 光线勉强穿透密集的树冠,斑驳陆离地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与影的交错,让这片山林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被混合的清新气息,但在这清新之下,还隐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潮湿与霉腐感。 偶尔,一两只夜行动物穿梭于林间,发出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或是低沉的鸣叫,为这幽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生机,同时也加剧了那份阴森之感。 四周的一切都被雨水洗涤得更加清晰,却又因光线的不足而显得更加模糊,仿佛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迷雾之中。 风,轻轻地吹过,带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是在低语。 在这片昏暗又幽微,阴森笼罩的山林里,陆驿对着空无一人的林间,有点不耐烦的斥责道, “还躲着干什么?非要人来请你吗?” 裴新儿心神一震,连忙抬头,顺着陆驿的视线看了出去。 只见陆驿手里的超度业火精准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出去一朵。 原本昏暗的林间,被业火照亮。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鬼,有些狼狈的被超度业火照了个现行。 他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青色书生袍,袍子随风轻轻摆动,却又因他那瘦弱的身躯而显得格外贴身,勾勒出他并不伟岸却也别有一番风姿的身形。 他的五官虽算不得出众,却也端正,只是眉宇间常年累积的皱眉痕迹,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愁苦。 裴新儿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脚步轻盈得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位书生模样的男鬼身上,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最终,她轻轻地唤出了那个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 “崔公子……” 这一声呼唤,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然而,那书生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弦,突然以袖掩面,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愧与尴尬: “裴姑娘别看,在下现在的模样难看得很。” 裴新儿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其实,他们都是鬼,而且是已经死了几百年的鬼。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容颜早已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又何谈好看与否呢? 但即便如此,人类那份在恋人眼中保持美好形象的渴望,却似乎跨越了生死,依然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裴新儿轻轻摇头,声音柔和而坚定: “崔公子,你我皆是鬼身,又何须在意这些?再者说,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你在我眼中,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崔公子。” 书生闻言,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被裴新儿的话深深触动。 他缓缓放下袖子,露出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眸,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望着裴新儿,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裴姑娘……新儿,是我辜负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自责,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头刻下的烙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说道, “当初,我满怀信心地离开,承诺科举高中之后就回来娶你。那时的我,满心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学,定能高中榜首,风光回乡,迎娶你进门。” “只可惜,命运弄人,我依然名落孙山。那一刻,我羞愧难当,感觉自己辜负了所有的期望,更无颜回来面对你。” “我曾在京城徘徊数日,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我想,或许我应该再努力一点,或许下一次就能成功。但我又害怕,害怕你会失望,害怕你会不再等我。” “然而,无论内心如何挣扎,我还是想要回来娶你的!” “即使我知道,自己可能只是一个落魄的穷举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丰厚的聘礼。” “但我还是想要回来,想要亲口告诉你,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一切,用我的才学和真心来爱你。” 第17章 你应该去说书 在这片昏暗而幽微,被雨后阴森气息笼罩的山林间,一对生前未曾相守,各自死去数百年,埋骨山林间的情人,终于在此刻重。 崔明远情真意切的说着, “我还是想要回来娶你的!” “可是,当我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乡,却只听说你要嫁给张员外了。” “我以为,你是因为失望而选择了别人,以为你不想再等我了。” “我痛苦、我愤怒,甚至开始怨恨自己,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新儿。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子,你的选择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本事……” 就在崔明远说得深情动人,裴新儿越听越悲苦,仿佛两人都沉浸在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中时,站在一旁的陆驿却突然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哈。” “这位……崔公子,” 这声冷笑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情感氛围。裴新儿和崔明远都转头看向了陆驿,眼神中带着不解和疑惑。 陆驿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嘲讽, “你去考科举,实在是屈才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在崔明远身上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 “你应该去说书才对。” 陆驿的话音刚落,裴新儿和崔明远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在一旁听爱情故事的陆小红轻轻拉了拉陆驿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但陆驿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保持着那副调侃的姿态。 “何止说书呢,简直是演技一流。” 陆小红抓着陆驿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解。 在她印象中,陆驿虽然一向不拘小节,对待礼数并不十分在意,但也绝非那种会无端攻击他人的性格。 然而,自从崔明远这个人物出现后,陆驿的情绪明显有了波动,那份不悦与反感几乎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回想起上次陆驿情绪如此明显变化的时候,经过一番波折,最终发现那所谓的受害者其实并非无辜,反而有可能是隐藏得更深的加害者。 这样的经历让陆小红对眼前的情形多了几分警惕。 裴新儿在一旁,虽然情绪因崔明远的出现而有些激动,但她并非愚钝之人。 生前作为名满全城的花魁乐伎,她不仅精通音律,更擅长察言观色,洞悉人心。 她刚刚目睹了陆驿如何耐心地教导陆小红,又如何放手让她去实践成长,这样的温情与耐心,即便是在她生前最被宠爱的时候,崔明远也未曾给予过她。 这份难得的真心与温情,让裴新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让她对陆驿产生了深深的信任。 她不由自主地站在了陆小红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因此,当陆驿对崔明远表现出反感时,裴新儿立刻感同身受。 更何况,裴新儿自己初见崔明远时,心中便莫名地涌起一股不安与心慌。 作为一只拥有数百年道行的女鬼,裴新儿虽然未曾接受过系统的修炼与培养,但多年的鬼魂生涯,让她自然而然地培养出了一些对灵力的感应与警觉。 此刻,她对崔明远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感到隐隐的不安,这种直觉让她不禁有些踌躇,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裴新儿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崔明远,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陆驿,最后还是往陆小红的方向靠了靠。 陆小红立刻非常敏感的注意到了裴新儿的动作,马上伸手拉住裴新儿,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裴新儿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下,自己下意识寻求依靠的,居然是这个才刚见面没多久,还打了一架的小姑娘。 陆驿扬了扬眉毛。 自家这个女儿,总是对漂亮的姐姐妹妹们分外上心。 嘶,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就在陆驿琢磨自己的教育思路的时候,崔明远却有些羞愤。 崔明远有些不明白了。 这个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见这一行人,既有活人又有鬼魂,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裴新儿带着帮手来寻仇的。 毕竟,他们之间的那段过往,虽已时隔多年,但恩怨情仇却并未随风消散。 然而,观察了裴新儿一阵后,崔明远发现她脸上那抹犹豫与忧愁,似乎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来,更像是旧情难忘,心中还有他的位置。 这让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得意与窃喜。 于是,崔明远开始施展他的“老手段”。 他先是以袖遮面,故作羞涩地说自己容颜已老,不堪入目,试图以此勾起裴新儿对他的怜悯与回忆。 他知道,裴新儿对他一直情深意重,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尤其对那些戏文里的酸词儿毫无抵抗力。 果然,裴新儿的心瞬间软了下来,甚至主动安慰他,听起来还是那个“只要你爱我,我就什么都不计较”的傻姑娘。 见状,崔明远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于是继续他的“深情告白”。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年自己是如何想要迎娶裴新儿,如何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言辞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他说自己当年是因为科举未中,心情低落,才迟了几天回来。 而就在这短短几天里,裴新儿竟要另嫁他人,这才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错过。 崔明远讲得悲悲戚戚,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完全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然而,明眼人都能听出,他这番话实则是在推卸责任,把过错全推在了裴新儿身上。 他明里暗里地指责裴新儿嫌贫爱富,因为自己没有功名就轻易变心。 这样的说辞,既显示了他的虚伪与自私,也暴露了他对裴新儿情感的淡漠与利用。 陆驿把视线从陆小红护着裴新儿的动作上移开,觉得小姑娘嘛,喜欢和别的姑娘玩,也是很正常的。 吧? 陆驿的视线又回到了崔明远身上。 见崔明远一脸的惊讶又有些恼怒,陆驿忍不住又想奚落两句。 “拿你的才华和真心来爱护她?” “可是这两样,你都没有啊。” 第18章 他的视角 “拿你的才华和真心来爱护她?” 陆驿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崔明远那脆弱的自尊。 崔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然而,面对陆驿那毫不留情的奚落,他竟硬生生地将怒火压了下去,没有立即反驳。 “可是这两样,你都没有啊。” 陆驿再次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轻蔑。 崔明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他自然清楚自己对裴新儿的所谓“真心”究竟有多少分量。 那份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利用和算计。 他只是想借助裴新儿的力量,为自己进京赶考筹集路费。 一个落魄的书生,想要出人头地,除了才华,更需要机遇和金钱。 而裴新儿,一个出身低微的乐伎,虽然有着令人惊艳的才情和美貌,但在崔明远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一个或许能助他实现梦想的跳板。 然而,这个现代人陆驿,竟然敢如此大胆地指责他没有才华! 崔明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他自认为才华横溢,只是因为运气不佳,才未能一举高中。 那些所谓的科举考试,又怎能真正衡量一个人的才学? 崔明远自然知道自己对裴新儿的所谓真心有几分斤两,但是这个人! 这个不知深浅的现代后生竟敢口出狂言! 自己只是怀才不遇而已! 这种后生晚辈哪里会知道科举多难考! 崔明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慨。 他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才未能一举高中。 那些所谓的科举考试,又岂是外人所能理解的艰难?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那一朝金榜题名。 万一运气不好,文风不被那一届的考官所喜,或者是试卷上有些污糟,那都是会落榜的。 小小现代后生,怎么敢! 怎么敢说自己没有才华! 崔明远气得面色涨红,但是硬是咬着牙没有反驳。 因为他看出来了,裴新儿确实是寻来了帮手。 崔明远瞪着陆驿,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 他很想反驳,很想告诉陆驿,自己并非没有才华,只是运气不佳而已。 但当他看到裴新儿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时,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个小姑娘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看似普通小姑娘的身体里汹涌澎湃的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方才陆小红释放灵感蛛丝去探查的时候,崔明远在远处看得简直心惊肉跳,还以为是裴新儿气疯了找了另一个女鬼来把自己挫骨扬灰的。 崔明远知道,眼前这个护着裴新儿的女鬼,是个鬼修大能,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崔明远向来是个识时务的。 他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在自己穷困潦倒的时候,向着裴新儿这么个下贱乐伎也能虚与委蛇,只是图谋进京赶考的盘缠罢了。 裴新儿还以为崔明远不碰她是因为尊重她。 笑话, 崔明远其实只是嫌她脏。 一双玉璧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崔明远只是想找一个法子筹集路费,希望有人能心甘情愿给自己钱,又不过多折辱自己的颜面,最好还能对外保密自己收下了这些嗟来之食。 又想留颜面又想得好处,又要面子又要里子。 哪有这么好的事? 还真的有。 那次去参加诗会,崔明远本来倒是也不是很想去,但是同窗约的那处园子,素来只接待贵宾,崔明远想去很久了,只是囊中羞涩,一直没去成。 何况听说请了城中有名的伶人乐伎参与宴席。 崔明远终于想到了要怎么解决手里缺银子的法子。 自古花魁爱书生,杜十娘的故事传了几百年,照样年年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没有杜十娘也会有李四娘张五娘。 那他崔明远为什么不行? 宴会当天,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满腔的自信和期待,踏入了那个园子。 在那里,他见到了裴新儿。她一身素衣,却难掩其倾城之色。 她的琴声悠扬,如同天籁之音,让崔明远瞬间为之倾倒。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未来。 于是才有了那场令裴新儿念念不忘的邂逅。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 崔明远开始频繁地找裴新儿,用尽各种手段来接近她。 他写诗给她,弹琴给她听,甚至在她生病时守在她的床边。 裴新儿被他的真心所打动,开始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赖和感情。 然而,崔明远却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的是裴新儿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金钱和感情,却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利用。 他开始编造各种谎言和借口,来向裴新儿索取。他说自己需要钱来进京赶考,需要钱来打点关系。 裴新儿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她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甚至向姐妹们借钱来支持他。 崔明远看着裴新儿为他付出的一切,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感激。 他只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是他才华和魅力的体现。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崔明远的谎言和借口越来越多。裴新儿开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开始质问他。 崔明远却开始对她冷淡和疏远,甚至开始嫌弃她。 他说她是个下贱的乐伎,配不上他这样的才子。 裴新儿心如刀割,但她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 她以为,只要崔明远能够高中状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崔明远并没有高中状元,反而因为作弊被取消了资格。 第19章 丧家之犬 崔明远自认为是怀揣着金榜题名之梦的青年才俊,却在科举之路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他已经考场失利两回了,以他的傲气和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待人方式,他是再难接受第三次失败的。 万一再考不上,他的同窗必然奚落他,说一些“平日里还自称才子,结果还不是考不上”之类的酸话。 崔明远脆弱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家里的钱也供不起他继续读书了。 而这一次, 他不仅没有如愿高中状元,反而因一时糊涂,在考场上作弊,被抓了个现行,直接被小吏从考场里撵了出来。 对于舞弊一事,历朝历代都是从重从严从速处理的。 当天,崔明远就被朝廷取消了资格,且终生不能再参加科举。 消息如晴天霹雳,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与希望。 京城,这个曾经让他满怀憧憬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心中难以言说的痛。 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崔明远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失魂落魄地踏上了归乡的路。 街头巷尾,人们的闲言碎语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脆弱的自尊。 曾经那些对他笑脸相迎的朋友,如今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的霉运所沾染。 毕竟如今的崔明远已经是被朝廷盖章了的德行有亏的舞弊之人,若是来往,只怕惹上一些不必要的怀疑。 崔明远步行数日,风餐露宿,沿途的风景再美,也难以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一日黄昏,崔明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在一条偏僻却幽静的小道上,心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绝望。 就在这时,一座宏伟壮观的深宅大院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与周遭的荒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门半掩,似乎正透出一丝温暖的光芒,引诱着这位落魄书生。 出于好奇,亦或是内心深处那份对锦衣玉食生活的渴望,崔明远鼓起勇气,轻轻叩响了铜环。 铜环的轻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老管家打开了门,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很意外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扣门。 他望着崔明远,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人心,却又透露出一种慈悲与包容。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老管家问道,声音里透着几分慈祥,仿佛是在询问一个迷失归途的旅人。 崔明远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脸颊上泛起了羞愧的红晕, “我……我乃一介落魄书生,途经此地,腹中饥饿难耐,不知能否讨些饭食?” 老管家闻言,并未露出丝毫轻视之色,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公子言重了,既是缘分所致,何不进来小憩片刻,我家老爷喜好结交四方之士,想必也乐于一见。” 说着,老管家轻轻一侧身,示意崔明远进屋。 崔明远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老管家那真挚的眼神,心中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跟着老管家,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进门,崔明远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庭院深深,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厅堂之内,更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珍稀古玩,每一件都透露着不凡的气派。 餐桌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这是他多日来未曾敢想象的奢华。 席间,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缓缓步入,正是这家的主人,一位在当地赫赫有名的富商。 他精神矍铄,神色却十分友好,没有丝毫架子,主动向崔明远敬酒。 “听管家说,公子乃是有学问之人,虽遭一时之挫,但学问不减,风骨犹存。我李某平生最敬重的就是有学问的人,愿与公子结为忘年之交。” 富商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挚。 崔明远感激涕零,眼眶微红, “多谢李老爷厚爱,学生崔明远,实乃羞愧难当,曾因一念之差,身败名裂,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富商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人生路上,谁无过错?重要的是能否从中汲取教训,重新站起。若公子不嫌弃,我这里倒有个提议,我家小女正值适婚之年,一直希望能寻一位有才有德的夫婿,不知公子可愿屈就,做我李家的入赘女婿?” 崔明远面露难色,眉头紧锁,似乎内心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斗争。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与挣扎, “李老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学生身为读书人,自幼便受家族熏陶,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为己任。入赘之事,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牵涉家族颜面,实非我所愿。” 开玩笑,虽然崔明远确实是对这雕梁画栋的大宅子,还有李老爷表现出来的财力颇为心动。 但是要让崔明远放弃自尊心,做一个赘婿,他还是不愿意的。 崔明远嘴上说着拒绝,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纠结,眼神止不住的打量着饭厅里价值不菲的陈设。 那精美的瓷器,镶嵌着宝石的灯具,以及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无一不彰显着这家主人的富庶与品味。 甚至连桌上的酒菜,都比先前同窗好友邀请他参加的宴席更精致更美味,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李老爷在商场沉浮几十年,阅人无数,哪里能看不出崔明远此刻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崔明远这么浅的道行,骗骗那些被才情所迷、对世事不谙的少女也就罢了, 怎么可能骗过阅尽人间冷暖、世事如棋的李老爷? 然而,李老爷并未点破,而是假装不知崔明远内心的纠结犹豫,继续以平和而温暖的语气说道, “公子,人生在世,总有诸多选择。有时候,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我李某虽是个粗人,但也懂得‘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 说着,李老爷举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佳酿,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公子,不妨再考虑一下。这世间有多少人,为了一个机会,不惜付出一切。而今,机会就在你眼前,只需你轻轻一点头。” 崔明远闻言,心中更加纠结。 他深知,若答应入赘李家,不仅能解决眼前的困境,还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资源和支持。 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的决定会被人嘲笑,堂堂七尺男儿,私下里借用金钱是一回事,但是入赘了就相当于对外宣布自己吃软饭。 崔明远既想要好处,又想要面子。 可惜天底下没有第二个裴新儿这样的傻子。 最起码李老爷肯定不是。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李老爷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崔明远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子,人生难得几回搏。你若决定一试,我李某定当全力支持。” “但若你心有顾虑,也无需勉强。” “李某理解,文人风骨嘛。” “也或许你其实早有心中所想之人,李某绝不勉强。” “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也只是想为她择一良婿,好继承我这无人可继承的家产。” “说实话,若非崔公子你说自绝了科举路,李某还未必会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毕竟崔公子,念了这么多年书,如果不能继续科考,相当于前途尽毁。” “若是不从商,只怕这辈子是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第20章 真的心动 “若是不从商,只怕这辈子是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李老爷风淡云轻的一句话,却是让崔明远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是啊! 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读书的苦,自恃才华不凡,一心想着通过科举之路,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一次作弊,便让他身败名裂,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为了赶考,他不惜折节下交,与戏子伶人为伍,哄着那根本人尽可夫的乐伎,只为了图那一点微薄的盘缠。 那些日子,他受尽了白眼和嘲笑,但心中那份对功名的渴望,却让他坚持了下来。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的未来变得一片迷茫。 而眼前,李老爷提出的入赘之事,无疑是一条捷径,一条能够让他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的捷径。 他不再需要为了生计而奔波,不再需要为了赶考而发愁,只需要成为李家的女婿,就能拥有这一切。 崔明远的心中开始挣扎,他开始权衡利弊。 一方面,他深知入赘会让他失去很多,比如自由、尊严,甚至可能被人嘲笑。 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忽视这条捷径所带来的诱惑。他渴望过上好日子,渴望摆脱目前的困境,渴望重新找回那份失去的自尊和荣耀。 他想要过好日子! 他想要过比谁都好的日子! 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洗刷曾经的屈辱,为了赢得他人的尊重和敬仰。 他崔明远,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怎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被人遗忘在角落? 他要让那些曾经嘲笑他、贬低他的人,都看看他崔明远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的。 他要让同窗们羡慕,让师长父母为他骄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崔明远,就是天生高贵! 他不想像落水狗一样回到老家,被同窗嘲笑奚落,面对师长父母的失望和责备。 那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就够了。 他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 他要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 而且,他还许诺了考后回乡要迎娶裴新儿。 这个承诺,他原本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刚才李老爷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或许你其实早有心中所想之人”,才让他猛然想起。 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面对裴新儿的纠缠,他心里更觉烦躁。 裴新儿虽然温柔贤惠,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乡下小地方的下贱的乐伎。 别人捧场说她是花魁,她难道就真的是什么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大才女了吗? 怎么能配得上他崔明远这样的才子? 崔明远心里的天平逐渐向着赘婿的那一端倾斜。 李老爷仅仅是浅尝辄止地劝说了几句,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崔明远心中那丝微妙的动摇后,他便恰到好处地收住了话头,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语带歉意地笑道: “李某实在是酒量浅薄,刚才所言或有不妥之处,还望崔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我们不妨就将那些言语视作一阵过耳旁风,权当李某未曾开口。” “崔公子请随意享用佳肴,饭后自有管家引领崔公子前往客房休息,定会让公子感到宾至如归。” “若崔公子不急于归乡,在此小住数日,领略一番风土人情,也是极好的。” “李某此刻酒意上头,恐怕难以继续陪伴,先行告退,望崔公子海涵。” 言罢,李老爷竟真的如同醉汉一般,身形摇晃,由侍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缓缓离开了宴席。 崔明远坐在原位,心神不宁,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圈。 他心中暗自懊悔,想表达自己愿意成为李家的乘龙快婿,却似乎错过了那个最佳的时机。 然而,一想到即将失去的安逸生活——那舒适的床铺、精致的膳食,以及在这豪宅中享受到的一切奢华,他的心中便充满了不甘。 正当崔明远犹豫着是否要起身追赶,只来得及对李老爷的背影作了个恭敬的揖礼时,李老爷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饭厅的门外。 崔明远重新坐定,却如同失了魂一般,机械地咀嚼着面前的饭菜,味蕾仿佛失去了感知,心中却在反复盘算着如何回应李老爷那招赘的提议。 接下来的两日,崔明远在李家的宅邸中越住越觉得心驰神往。 他漫步于宅邸之内,目之所及皆是精雕细琢的栏杆、栩栩如生的壁画,每一处转角都能遇见别样的景致,更有那匠心独运的园林设计,让人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崔明远的思绪已飘向了未来,想象着自己成为李家一员后的生活。 如何在自己的卧室布置出一番雅致,如何在书房中添置那些他梦寐以求却因囊中羞涩而未能购得的书籍与画卷。 然而,这两天里,崔明远却始终未能再见到李老爷的身影,这让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莫非是因为自己先前的拒绝,让李老爷觉得失了颜面,故而不再提及此事? 第21章 自投罗网? 就在崔明远一边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憧憬幻想未来生活,一边又忐忑不安的时候,时间来到了第三天。 李家的管家终于来找崔明远了。 李管家轻步走到崔明远面前,脸上挂着温和却略带几分微妙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婉转地说道, “崔公子啊,这几日您在李府的款待可还满意?府中上下皆感念您的光临,为这宅邸添了不少生气呢。” 崔明远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面上却仍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道, “李管家言重了,能得李府盛情相待,实乃明远之幸。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令人赞叹不已。” 李管家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无奈,继续说道, “崔公子如此赞誉,实乃我李府之荣。只是,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您看,这三日时光匆匆而过,府中近日也有些琐事需打理,恐怕难以继续如先前般周全款待。” 崔明远心中已有所预感,但仍抱着一丝侥幸,试探性地问道, “李管家之意是……” 李管家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却也更加坚定, “公子乃人中龙凤,自有更广阔的天地等待您去翱翔。李某斗胆,想请公子考虑,是否该是时候启程,继续您的旅程了?当然,若公子他日有空,李府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言罢,李管家微微欠身,那姿态既是对崔明远的尊重,也是对他即将离开的一种暗示。 崔明远心中五味杂陈,知道再留也是无益,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应允。 “李管家言之有理,明远在此谢过李府的款待,这便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虽然李管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但是崔明远还是舍不得这近在眼前的优渥生活。 他提出想最后见一面李老爷,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不舍,目光紧紧锁住李管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肯定的回应。 “李管家,能否请您通报一声,就说崔明远想再见李老爷一面,有些心里话想说。” 李管家闻言,目光在李老爷的房间方向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衡量这个请求的合理性。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 “崔公子,您也知道,老爷近日身体微恙,需要静养。但您的请求,我会尽力转达。” 崔明远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激之情,连忙点头, “多谢李管家,无论结果如何,明远都感激不尽。”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崔明远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反复演练着即将与李老爷的对话。 终于,门被轻轻推开,李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崔公子,老爷请您进去。” 崔明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进了房间。李老爷坐在桌边,面容平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邃和睿智。 崔明远行礼后,直起身子,目光坚定地望向李老爷。 “李老爷,明远此来,是想……” 崔明远的话语在舌尖打转,最终还是鼓起勇气, “是想再请教一次,关于那日您提及的招赘之事。明远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此事或许能成就一段佳话,也愿为李家尽一份力。” 李老爷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意料之中的淡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崔公子,你可知,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有时候,给自己一个重新布局的机会,也未尝不可。你既有此心,我李家自然欢迎之至。” “只是我不日就要启程去南方做生意。” “既然你我对这桩婚事都没什么异议,不如尽快完婚吧。” 崔明远听闻李老爷的决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笑容。 他原以为还需时日筹备,未曾想李老爷竟如此急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紧张交织的情绪。 他连忙恭敬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李老爷,这……这实在是太过突然,明远虽心中愿意,但婚礼筹备繁琐,是否……” 李老爷摆了摆手,脸上洋溢着慈爱与决断, “崔公子不必多虑,我李家在镇上也算有些声望,婚礼之事自有专人负责,定能办得风风光光,不会委屈了我女儿,也不会让你失了面子。” “至于时间紧迫,我想,择日不如撞日,我近日确有远行之意,若能在此之前促成你们的婚事,我也能安心出门。” 崔明远闻言,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与顾虑,但看到李老爷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明远一切听从李老爷安排,只是……不知小姐对此有何想法?” 李老爷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问, “放心,我已与女儿谈过,她对你亦是满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需过多担忧。” 崔明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李老爷成全,明远定不负所托,必当尽心尽力,照顾好小姐,为李家增光添彩。” 李老爷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中透露出对崔明远的信任与期待, “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命人着手准备婚礼事宜。李管家,你即刻去安排,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筹备好一切。” 李管家应声而入,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但随即恢复平静,恭敬地行礼,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几日,李府上下一片忙碌,从挑选吉日、布置新房,到准备礼服、邀请宾客,每一步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崔明远沉浸在新生活即将开展的喜悦里,满脑子都在畅想自己扬眉吐气,荣归故里的画面。 然而,随着婚期将近,崔明远却渐渐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起初,他只是觉得婚事筹备得过于迅速,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细节都已安排妥当。 婚礼筹备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仿佛崔明远到访之前,一切就已经被精心策划并准备妥当,只待他这位新郎官的到来。 但当他试图深入了解婚礼的具体安排时,却总是被李家人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崔明远注意到了那些下人脸上的微妙表情。他们虽然表面上对崔明远毕恭毕敬,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疏离与恐惧。 每当崔明远试图与他们交谈,询问婚礼的筹备情况时,他们总是迅速转移视线,含糊其辞地回答,仿佛害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更令他感到诡异的是,婚礼的请柬似乎早已准备好,而且数量惊人。 每当他询问宾客名单时,李家人总是含糊其辞,只是微笑着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无需他操心。 这种过度的周到与神秘,让崔明远心中的疑虑愈发加重。 让崔明远感到不安的是,婚礼的氛围似乎与寻常喜事大相径庭。 李府上下虽然忙碌,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沉重。 陆续到访的宾客们虽然笑容满面,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与不安。 很快,明天就是崔明远成婚的日子了。 崔明远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奇怪啊, 这个家大业大的李老爷,为什么会这么快定下一个自己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又身无分文的人作为女婿呢? 如果如李老爷所言,真的疼爱女儿,想要给女儿一个好归宿,甚至要把家业都交给这个女婿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更严格更认真的考察自己吗? 还有这不过三五天就迅速布置好的婚礼事宜,好像李家早就准备好成亲的事儿了,只等自己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 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崔明远越想越觉得奇怪,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疑神疑鬼想太多了,可能李家就是想要一个没什么根基的赘婿,这样才好拿捏呢。 崔明远翻身下床,听到前厅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下人们在布置成亲的礼堂。 崔明远左右是睡不着了,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新郎官,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 第22章 去了哪儿啊? 结婚前夜,崔明远横竖睡不着,越想越觉得这婚事有些蹊跷。 但是要他舍弃即将到手的富贵生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他决定从床上爬起来,溜达溜达散散心,顺便看看前厅的婚礼布置如何了。 崔明远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衣,借着微弱的月光,悄悄步出了房门。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吹散了他心中的几分烦躁。 他沿着曲折的走廊,一步步向前厅摸去,心中既忐忑又好奇,那份对未知的不安与对富贵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越走越近,前厅透出的微弱光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崔明远停下脚步,屏息凝神,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窥视。 这一看,不禁让他心头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 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的喜庆截然不同,婚礼现场竟布置得如同灵堂一般。 大红的绸缎悬挂在堂上,但是附近的却是黑白相间的丧服装饰,烛光摇曳,映照出四周挂着的白色挽联,显得格外阴森。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忙碌的李家下人,腰间竟无一例外地系着办丧事时才用的白色布条。 他们的动作机械而沉重,偶尔传来的低语也似乎带着几分哀戚。 崔明远心中惊骇万分,几乎要转身逃离这个不祥之地,但强烈的好奇心和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继续观察。 他注意到,喜堂的正中央,本应摆放着龙凤烛台和喜字的地方,此刻却设了一个小小的祭坛,上面供奉着香火和几样祭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焚香味,与这即将举行婚礼的场所格格不入。 崔明远有些难以接受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如同翻涌的波涛,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原本的崔明远有多期待焦急想要成婚,如今就有多惊恐。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突然想起,自己来李家做客许久,却从未真正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李家小姐。 每当他提起想要见一见未婚妻时,总是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或是说小姐身体不适,或是说男女有别不宜相见。 古代男女之间确实有大防,新婚夫妻间,在成亲之前未曾见过也是有的。 所以崔明远之前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大婚之日的到来。 如今想来,这一切似乎都充满了诡异与蹊跷。 为什么自己一个落魄到身无分文,也不能再考功名的穷困书生只是途经此处讨口饭吃,却莫名其妙被天降馅饼砸中,好像一夜之间就要拥有富户独女做娇妻,还附赠一所大宅院; 为什么才见了一面,李家这样的富商人家,就要把独生女儿嫁给自己,甚至许诺了万贯家财,又表现得十分急不可耐; 为什么那些府里的奴仆看自己的眼神,又害怕又似乎很可怜自己,自己明明即将成为府上的姑爷,但奴仆就是敢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一点儿也不怕日后被姑爷找茬…… 崔明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他不敢再耽搁,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崔明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慌乱,然后悄悄地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 夜色中,他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了府中的其他人。 沿途的景致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而陌生,那些曾经让他心生欢喜的亭台楼阁、花木水石,此刻都仿佛变成了鬼影重重。 崔明远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沿途还怕那些行动僵直如僵尸一般的下人们发现自己。 终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迅速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充满诡异与危险的地方。 猝不及防的,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 “崔公子,这么晚是去了哪儿啊?” 第23章 无法回头 崔明远想要逃走的时候,却被李家的老管家堵在了房间里。 老管家原本慈爱亲切的面容此刻在昏暗的烛光下变得阴森恐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崔公子,这么晚是去了哪儿啊?” 崔明远强作镇定,额头上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试图用言语搪塞, “我……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惊动了您老人家。” 老管家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了。 他缓缓走近崔明远,那干枯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仿佛要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吸走一般。 “崔公子,你就要与小姐成亲了,还是莫要乱跑的好。” “不然,我们小姐上哪再去抓一个如意郎君呢?” “你这样自己送上门的,可不就是与小姐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崔明远心中一沉,他知道对方这几乎就是把话说开了,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 他猛地一挣,试图挣脱老管家的束缚,但没想到老管家看似老迈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崔明远制服在地。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崔明远挣扎着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老管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宰割的羔羊。 “你以为你能决定什么?崔公子,命运早已注定,今晚过后,你将成为我们李家的一部分。” 言语间,崔明远居住的客房的门被从外猛然打开,伴随着一阵阴冷的风,涌进来几个家丁。 这些家丁个个面色青白,眼神呆滞,动作僵硬,仿佛是从坟墓中爬出的死尸,看起来就不似活人。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是在执行一项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 崔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些家丁一步步逼近自己。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崔明远的声音颤抖着,他试图往后退缩,但背后已经是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 老管家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崔明远命运的嘲讽与怜悯。 “崔公子,别害怕,他们只是来帮你完成你的婚礼的。” 老管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崔明远的命运在他眼中只是一场游戏。 崔明远拼命摇头,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老管家亲自动手为崔明远整理着衣襟,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仿佛死人的手一般。 崔明远感到一阵恶心,但他却不敢表露出来。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崔明远声音颤抖地问道。 老管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把他带到喜堂去,婚礼即将开始。” 他试图呼救,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家丁一步步逼近,将自己架起,朝着喜堂的方向拖去。 喜堂内,烛光摇曳,阴森恐怖的气氛更加浓厚了。 崔明远被架到喜堂中央,他环顾四周,只见那些面无表情的家丁和仆人,以及那个坐在高位上,面容阴森可怖的李老爷。 他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无法再逃脱这个诡异而危险的李府。 此刻,崔明远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场婚礼根本就不是什么喜事,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点察觉,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知道,这一刻,他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第24章 礼成—— 崔明远被几个面色青白、动作僵硬的家丁强行架到了喜堂中央,被迫与那位据说早已逝去的李家小姐完成了这场荒诞不经的冥婚。 喜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而阴森。 红绸与白绸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红绸代表着喜庆,而白绸则象征着死亡,两者在这里竟然如此和谐地共存,仿佛是在嘲笑崔明远的命运。 宾客们坐在两旁,他们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暖意,反而让人感到一股寒气直逼心底。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只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来参加这场诡异的婚礼。 随着一阵阴森的鼓乐声响起,冥婚的仪式正式开始。 司仪的声音有些尖锐,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拜天地!” 崔明远被迫弯下腰,对着那虚无缥缈的天地行礼。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但他却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二拜高堂!” 司仪再次喊道。 崔明远抬起头,只见高位上坐着一位面容阴森可怖的老人,那便是李家的老爷。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正在欣赏这场荒诞的婚礼。 崔明远再次被迫弯下腰,对着这位可怕的老人行礼。 接下来是夫妻对拜的环节。 崔明远看着面前那块冰冷的牌位,那是李家小姐的象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但当着满屋子不知是人是鬼的奴仆和宾客,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对着牌位行礼。 崔明远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些宾客和下人们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更加诡异的笑容。 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仿佛是在嘲笑崔明远的无助与绝望。 崔明远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陷入昏迷,以逃避这场荒诞不经的婚礼。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这场噩梦般的经历。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摇曳得更加厉害了。 崔明远突然注意到,那牌位下方竟然放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那是李家小姐的遗物。 鞋子上的绣花栩栩如生,仿佛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崔明远却知道,这双脚的主人早已逝去,这双鞋子只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紧接着,几个家丁抬着一个沉重的木架子走了进来。 架子上放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那便是李家小姐的遗体。 崔明远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与恶心。 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要与一具尸体共度余生。 然而,冥婚的仪式还在继续。 家丁们将李家小姐的遗体放在了崔明远的身边,然后强迫他握住那双冰冷的手。 崔明远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试图挣脱,但无奈力量悬殊,只能被迫接受这个荒诞的现实。 随着司仪的一声“礼成——”,冥婚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宾客们机械地鼓掌,然后纷纷散去。 崔明远被独自留在了喜堂内,他看着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红绸和白绸,以及那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李小姐静静地躺在木架之上,身着一袭精致的红色喜服,那本是象征喜庆与幸福的颜色,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阴森与诡异。 那喜服上繁复的金线图案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 换做平日里可能崔明远还有心情欣赏一下这奢华繁复的刺绣,可此时的崔明远整个人都几乎失魂落魄的呆呆的立在原地。 李小姐明显已经死去多时了,哪怕是在冬日里,尸体尽可能的保存完好,还是出现了一些腐败的迹象。 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中带着灰败,还隐约透着几分诡异的青紫。 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干裂而松弛。 失去支撑的下颌松开,显得嘴似乎半张着似的,露出里面那排参差不齐、已经开始腐化的牙齿。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从她的口中散发出来。 就在崔明远被这场强迫的婚礼吓得失魂落魄,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喜堂里突然吹来一阵阴冷刺骨的阴风,烛火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下一秒,李小姐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25章 睁眼 崔明远独自一人站在昏暗而寂静的灵堂之中,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与一丝难以消散的阴森。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为这阴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他低垂着头,双手紧握,心中还回荡着刚才那场冥婚仪式的种种怪诞与不安。 原本期待的天降横财一般的喜事,如同夏日午后的泡沫,绚烂却短暂,转瞬即逝,留给崔明远的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他 本以为自己能够借此机会一步登天,摆脱贫困的生活,却不料这竟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诡异恐怖的冥婚。 更别提此刻,他与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单独待在阴森的喜堂里。 那具死去已久的,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还是崔明远名义上的妻子。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发生了。那躺在灵柩中,已经逝去多日的李小姐,原本应该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苍白而祥和,此刻却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 她身着一袭鲜艳欲滴的红色嫁衣,绣金描银,繁复华丽,与她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双紧闭已久的眼睛竟猛然间睁了开来,黑洞洞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怨念与不甘,直勾勾地盯着崔明远,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吸入无尽的深渊。 崔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带着几分凄厉与绝望。 他连连后退,双脚似乎被无形的绳索绊住,踉跄几步后差点摔倒在地。 他双手捂嘴,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与尖叫的冲动,但双眼中的惊恐与无助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关于穿着嫁衣的女鬼,民间流传着无数恐怖的故事,都说这是因爱成恨、因怨成魔的大凶之兆。 更何况此刻正值夜半时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明远刚刚被迫参与了一场诡异莫测的冥婚,心中本就充满了疑惑与恐惧,三魂七魄仿佛已被吓走大半,此刻再遭此惊吓,整个人几乎要崩溃。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突然“复活”的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恐惧,什么念头都无法升起。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 在这无尽的恐惧中,崔明远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浑身颤抖,几乎要失去所有的力气。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声呼吸都伴随着恐惧的回响。 那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双眼已经睁开,但好在李小姐睁开眼睛之后,只是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再有任何动作。 那双眼睛虽然令人毛骨悚然,但没有了后续的动作,也让崔明远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身体。 崔明远本来被吓得腿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缓过劲来,开始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他的目光始终不敢离开李小姐,生怕她会突然有什么动作。 而他的双腿,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得跟面条似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他一边用眼睛紧紧盯着李小姐,一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终于,他退到了喜堂的大门前,手颤抖着抓住了门闩。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吞入腹中,然后猛地一用力,将喜堂的大门打开,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猛地冲出门去。 然而,门外等待他的并不是逃出生天的希望,而是一具黑洞洞的棺材。 然而慌不择路的崔明远,根本来不及刹车, 直挺挺的就撞进了棺材里。 第26章 活埋 崔明远慌不择路,在极度恐慌之中,一头撞进了那口阴森森的棺材里。 紧接着,棺材盖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猛然合上,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棺材内部漆黑一片,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压抑,崔明远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深处的干渴与疼痛。 他用手掌拼命拍打着棺材盖,试图寻找一丝缝隙,但棺材盖异常厚重,仿佛是用最坚硬的木材打造而成,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崔明远的指甲在棺材盖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但他的力量却越来越弱,每一次拍打都像是他生命之火在逐渐熄灭的见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崔明远感到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与追求,那些关于自由、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如今都化为了泡影。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家财万贯,在此时此刻都显得单薄可笑。 现在的崔明远只想活下去而已。 他愤怒地咆哮着,声音在棺材内回荡,却无人能够听见。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黑暗中的野兽,无助而绝望。 与此同时,在棺材外,李老爷和管家正站在昏暗的烛光下,低声交谈着,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喜堂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李老爷的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但在这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哀伤与不舍, “终于,给我女儿寻到了这个合适的殉葬者,配上了冥婚。”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未婚女性是不能轻易单独下葬的,尤其不能葬入祖坟。否则恐怕要坏了我们李家的风水。” 说到这里,李老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我作为父亲,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还这么小,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冥婚,这是最好的办法,让女儿在成亲之后,风风光光地葬入祖坟,这样她才能得到安息。” 管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李老爷决定的认同,也有对崔明远命运的同情, “老爷说得是,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激您的。只是这崔明远,也真是可怜。”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无缘无故地卷入了这场冥婚之中,如今却成了这样……” 李老爷冷哼一声,打断了管家的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可怜?哼,他这是命该如此。谁让他贪财心切,想要娶我家小姐?” “他以为这样就能一步登天,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真是异想天开!” “如今成了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管家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李老爷对小姐的疼爱,也明白这场冥婚背后的无奈与悲哀。 但他更清楚,在这个权力与金钱至上的世界里,普通人的命运往往是由不得自己掌握的。 “老爷,话虽如此,但崔明远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 管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犹豫,他似乎想要劝说李老爷,但又不敢说得太过直白。 李老爷看着跟着自己半辈子的老管家,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 “觉得他可怜?” “那要不你陪他一起?” “正好到了地下还能伺候我女儿。” 管家连忙低下头,讷讷不言,不敢再劝。 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崔明远心中的愤怒与绝望达到了顶点。 崔明远被困在棺材之中,随着四周的黑暗与窒息感愈发强烈,他的愤怒也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熊熊燃烧起来。 他们李家的小姐能不能下葬关他什么事啊?! 他只是路过讨一口饭吃,他是无辜的啊! 说什么咎由自取,异想天开,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还附赠一个千金小姐,他崔明远有什么错?! 崔明远只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只是垂涎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已! 他有什么错?! 崔明远用力地拍打着棺材盖,但声音却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崔明远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助。 崔明远就这么被封在棺材里,与李小姐一同被深埋于黄土之下,葬入了李家的祖坟。 随着棺材缓缓下沉,他心中的绝望与愤怒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却只能无力地拍打着棺材内壁,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声响。 在这漆黑一片的棺材中,崔明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与追求,那些关于自由、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如今都化为了泡影。 他恨李家的无情与残忍,恨命运的捉弄与不公。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点,却无力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黑暗中的野兽,无助而绝望,只能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与此同时,在棺材外,李老爷和管家以及一众仆人正默默地站立着,他们的脸上带着凝重与哀伤。 李老爷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材,仿佛在向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们开始填土。 随着一铲铲黄土落在棺材上,崔明远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也越来越微弱。 崔明远在愤怒与绝望中,被永远地埋葬在了李家的祖坟之中。 第27章 这怎么不算一种同性恋呢? 陆驿半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崔明远的鬼魂站在原地,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讲述当年自己的经历。 在他口中,这个故事全然就是“落魄书生惨遭设计,最后被配阴婚后活埋”的悲惨往事。 陆小红倒是看似认真的听着故事。 裴新儿蹙着眉,也不知道是听信了这个故事还是在心里质疑。 裴新儿的眼神,在崔明远义愤填膺的面孔,与陆驿那似乎洞察一切却又波澜不惊的眼神间徘徊。 她的心中如同被两股力量撕扯。 一方面,崔明远毕竟是她曾经满心满眼爱过的情郎,如今看他鬼魂的年纪,确实是在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就死去了;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非常不安,哪怕裴新儿主观意愿上想要相信崔明远,她的潜意识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要相信他”。 陆驿那沉稳的态度让她不禁怀疑,是否真相并非崔明远所描述的那样简单。 “崔明远,你所说的一切,可有证据?” 裴新儿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她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结果。 崔明远的鬼魂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变得更加激动, “证据?我如何能有证据?我当时被李家设计,连命都丢了,还谈什么证据!” 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当裴新儿有些什么疑惑的时候,但凡出口询问崔明远,崔明远立刻勃然大怒,恼羞成怒似的,反过来谴责裴新儿。 . 裴新儿有时候会感觉不到情郎的爱意,便如同寻常女子一般,需要反复确认,轻声问道, “明远,我时常在想,你当初接近我,是否只是因为我...我能妥帖的照顾你或者是能给你提供一些金银盘缠?” 崔明远立刻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不悦, “新儿,你怎可如此想我?我崔明远虽出身贫寒,但也是有骨气的读书人!我对你的感情,岂是那些俗物可比?” . 裴新儿有时候也会怀疑情郎是否同旁人有什么暧昧纠葛。 她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崔公子,我最近看到你与那位思思姑娘...你们似乎走得很近。” 崔明远便会立刻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你竟敢怀疑我!我与思思姑娘不过是偶然相遇,说了几句话而已,你怎可如此胡思乱想?莫非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 . 所以裴新儿其实是非常习惯于“自己小声提出质疑,崔明远立刻翻脸生气,自己反而要赔着笑脸哄他”这个相处模式的。 可是今非昔比,如今的裴新儿虽然缩了一下,但是拦在她身前的陆小红立刻抬眼瞪了过去, “跟谁大呼小叫呢?!” “再吠一声试试?姑奶奶把你舌头都拔出来!” 崔明远愣住了。 在他心里,女人不过是一种用来成就自己的途径而已。 他从未真正尊重过女性,也从未真正考虑过她们的感受。所以,在他决定成亲入赘李家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问过李小姐的模样品性,因为那不重要。 他娶的是李家的家业,而不是李小姐本人。 同样地,当初他与裴新儿来往,图的也不过是裴新儿的钱财和地位,至于裴新儿的美貌、温柔的性格、对他的爱慕之情……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附加的“赠品”,并不重要。 然而,此刻面对陆小红的质问与挑衅,崔明远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他简直匪夷所思,一个小女子居然敢跟自己叫骂。 但更令他难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打不过陆小红。 于是,他只能求救似的看向陆驿,好像是在跟陆家的男人告状:“你快管管她!女人不打上房揭瓦!” 崔明远自己打不过陆小红,这并不影响他继续看不起陆小红——毕竟,在他眼中,女人始终是弱者,是应该被男人控制和摆布的。 然而,他的这种想法,在场几人都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们看着崔明远那一脸愤怒却又没有再开口的样子,心中都明白了原因: 他在心里骂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忘了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小人。 陆驿终于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这怎么不算一种同性恋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如同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崔明远:……?!! 崔明远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半张着,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片刻的愣怔之后,他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仿佛被火烤过一般,连耳朵根都红得透亮。 他猛地向前一步,大声嚷嚷着,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 “新儿你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说我负了你,说我没有如约回来娶你,我都认了。” “哪怕只是因为我在路上被人害了才没来得及回来,我也认了。” “毕竟确实最后结果是我没回来。” “但是我心里是有你的,新儿,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然,我不会一直贴身带着你给我的这块玉佩,它就像是我的护身符,陪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崔明远指着裴新儿手里握着的那块,陆小红给她找回来的玉佩。 裴新儿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那是陆小红刚才探索到力竭之后为她找回来的,此刻在她的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看着崔明远那愤怒而又委屈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到一丝愧疚,又忍不住对陆驿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感到好奇和不解。 裴新儿看着崔明远,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明远,你先冷静一下。陆大人他……他可能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崔明远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他愤怒地瞪着陆驿,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开玩笑?这种话能随便开吗?!新儿,你看看你的朋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陆驿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和挑衅, “崔公子,何必如此激动呢?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还是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家,根本没有小姐。” “你的冥婚对象,压根儿不是什么李家独生女。” “而是李老爷本人。” 第28章 契兄弟 “李家根本没有小姐。” “你的冥婚对象,压根儿不是什么李家独生女。” “而是李老爷本人。” 陆驿轻飘飘的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似的真相,直接把裴新儿和陆小红炸懵了。 崔明远面色涨红,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微颤,却只能无助地瞪着眼前这位揭露真相的人。 “你……你胡说!” 崔明远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挽回一丝尊严, “我怎会与……与李老爷有那种关系?我乃堂堂读书人,怎会行此有违人伦之事!” 陆驿冷笑一声,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崔公子,若非如此,你何以能接近李家,又何以能在李老爷病重期间,频繁出入李府,还对外宣称自己是李老爷未来的女婿?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掩盖真相所编织的美丽谎言罢了。” 裴新儿和陆小红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震惊与不解。她们从未想过,这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 裴新儿轻声道, “崔公子,你……你真的……” 崔明远见二人神色,心知再隐瞒也无济于事,干脆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灰之色,开始缓缓道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错,我确实曾对李家的财富心生觊觎。李老爷虽富甲一方,却是个老鳏夫,膝下无儿无女。” “我……我一时贪念作祟,便自荐枕席,成了李老爷的契弟。” “原本以为,凭我的手段,定能哄得他开心,将来分一杯羹也不难。然而……” 说到这里,崔明远的语气变得低沉而哀伤, “然而,好景不长。李老爷虽对我宠爱有加,但终究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在他病重的日子里,我开始感到恐慌,害怕失去这一切。更让我没想到的是……。” 起初,崔明远确实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日子,李老爷对他宠爱有加,几乎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 然而,好景不长,李老爷的身体日渐衰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李老爷的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崔明远的怨恨。 他认为崔明远只是贪图他的财富,而并非真心相待。于是,他秘密地吩咐了忠心耿耿的管家,要在自己死后将崔明远封进棺材,作为自己的殉葬品,一同下葬。 崔明远得知这一消息时,已经为时已晚。他被管家和几个仆人强行按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在绝望与恐惧中,他被活生生地封进了棺材,与世隔绝,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然而,崔明远的灵魂并未因此得到解脱。 由于李老爷早年就已经寻访好方士,造好了自己百年后的墓穴。 那墓穴做了阵法,留好了殉葬品的位置,为的就是李老爷死后还能有人服侍。 那位置本来是留给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 谁能想到还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崔明远的亡魂被禁锢在了这个阴森恐怖的陵墓之中,无法离开。 他被迫继续守在李老爷的棺材旁,忍受着无尽的孤独与痛苦。 直到今天,裴新儿带着不打不相识的陆小红,来这里寻他这个负心汉。 裴新儿和陆小红听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离奇而悲惨的故事。她们望着崔明远那痛苦扭曲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陆驿再次问道。 崔明远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也无法再隐瞒下去。 他低声说道, “我……我错了。我不该贪图富贵,更不该背叛自己的良心。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能给我一个解脱的机会。” 然而,对于崔明远来说,解脱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陆小红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撇了撇嘴角,说道, “什么知道错了,恐怕只是不想再被惩罚了而已。” “原以为是个负心汉就够讨人厌了,没想到是个连屁股都卖的下三滥。” 裴新儿还有点怔愣,陆小红拉着她,很认真的劝道, “崔明远这种人,为了金钱和地位,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尊严。” “他所谓的‘知道错了’,不过是看我们有些本事,想寻求我们的帮助,假装知错罢了。” “今天若是你自己独自来的,你看他会不会悔恨呢!” 他的亡魂被禁锢在这里,无法离开这个充满怨念和悲伤的地方。 他将永远被束缚在这个陵墓之中,与李老爷的棺材为伴,直到时间的尽头。 而裴新儿,在接受了自己就是爱错了人,对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垃圾之后,终于释然。 她主动走向了陆驿手中的超度业火。 须信百年俱是梦, 天地阔,且徜徉。 . 送走裴新儿后,陆驿和陆小红转身回到车上。 忽视了崔明远在身后的苦苦哀求,求他们也让自己能够获得解脱。 然而,对于崔明远的悔过,陆驿、陆小红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同情。 早在陆驿出门的时候,游魂清扫系统就已经停止给他发布任务。 陆驿的直播也完全关闭了。 天地宽阔,自然是随着陆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超度谁或者不超度谁,全凭陆驿高兴。 天道对他,向来是很纵容的。 . 小青在副驾驶陪着唐晓天看完了整场戏,觉得兴致索然,不过又是人类互相残害罢了。 就又爬到后面去装蛇了。 唐晓天发动汽车,想要回到最开始的国道上去。 然而,当他驶出陵墓区域,准备重新踏上归途时,却意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之中——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找到那条熟悉的国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困,迷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有些迟疑的看了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小憩的陆驿,开口道, “我们好像……迷路了?” 连唐晓天都不敢相信,车上有这么一尊菩萨,居然还有人敢生幺蛾子,搞鬼打墙这么低级的套路。 还真有那不怕死的?? 第29章 绿毛黄瞳 唐晓天驾驶着车辆,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缓缓前行。 夜色已深,四周被茂密的树林所包围,只有车头灯微弱的光芒能照亮前方几米远的距离。 山间的风带着凉意,穿过半开的车窗,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丝不安的寒意。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条山路异常复杂,仿佛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晓天逐渐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迷路了。 然而,比起心中的恐惧,他更多的是疑惑。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车上的导航系统,那是目前可以民用的最高等级的设备,理论上不应该出现信号不好导致迷路的情况。 而且,唐晓天自己也不是个没进过林子的新手,他有着丰富的户外探险经验。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我们好像……迷路了?” 唐晓天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陆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但是闭眼小憩的陆驿,却连眼皮都没抬。 “再等等。” 陆驿就这么很放松的坐在宽敞的副驾驶席上。 唐晓天也没有停车,继续尝试找路。 周围的景色在不断地变化,但似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模式。 树木、山石、溪流……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唐晓天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困在了这里,就像传说中的“鬼打墙”一样。 然而,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陆驿和陆小红刚刚秀完肌肉的节骨眼,他难以理解怎么会有山精鬼怪会有胆子在车上有陆驿的情况下,搞出“鬼打墙”这样的把戏。 除非……除非这些山精鬼怪有着超乎寻常的实力和胆识。 就在这时,唐晓天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直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密集的树叶,定格在了一棵粗壮的老树上。 就在那树杈之间,一个奇异的身影正静静地蹲坐着,那双金黄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那是一只什么东西?! 它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绿色长毛所覆盖,这些长毛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光。 怪物的尾巴长长的,末端带着一丝丝分叉,就像是一根古老的权杖,彰显着它的尊贵。 它的眼睛是金黄色的,那双眼睛时而盯着唐晓天,时而转向陆驿,仿佛是在评估他们的实力。 怪物的爪子尖锐而有力,紧紧抓着树干,显示出它强健的体魄。 它的牙齿在微微张开的口中若隐若现,每一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利器。 唐晓天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他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更不知道它是否具有攻击性。 难道,这就是那个胆大包天,搞出鬼打墙的东西? 它居然不仅敢困住他们,甚至敢直接现身?! “陆驿,你看!” 唐晓天指着树上突然出现的怪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就在这时,怪物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吼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仿佛是在宣告着它的领地和存在。 陆驿终于懒懒的睁开眼睛。 视线缓缓上移,和怪物那双金色的眼睛缓缓对上。 唐晓天不敢再出声,安静的等着陆驿的下一步指示。 陆驿神色很平和的介绍道, “这是一只绿瓢。” 唐晓天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绿瓢?” 他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但眼神中依然充满了好奇和警惕。 陆驿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绿瓢的成因, “在古老的传说中,云南等地的长寿老人们,当他们活到二百岁的时候,如果因为某些原因被遗弃或失去亲人的照顾,他们的身体就会逐渐发生奇异的变化。” 陆驿继续说道, “这些变化起初可能只是皮肤上长出一些绿色的苔藓般的毛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像野兽,最终变成我们眼前这样的绿瓢。” “传说中,绿瓢们通常会在深山老林中徘徊,寻找食物和栖息地。它们虽然失去了人性,但仍然保留着一些野兽的本能。”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说老人们受到了诅咒。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也有人认为,绿瓢是山林中的守护者,它们用这种方式来警告那些擅自闯入的人类。” “这种论调里的绿瓢,就不只是野兽化了,而是会觉醒一些特殊的能力。” “特殊的能力?”唐晓天忍不住插嘴问道。 陆驿点了点头, “是的,据说绿瓢能够感知到人类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它们会利用这些情绪来制造幻象,让人类迷失方向。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像是遇到了‘鬼打墙’的原因。” 唐晓天闻言,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他回想起之前那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感觉,以及绿瓢那双金黄色的眼睛,心中依然充满了敬畏。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 陆驿看到唐晓天的表情,随口安慰道, “绿瓢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我们不激怒它们,它们就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唐晓天听着陆驿的讲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他想象着那些曾经受人尊敬的长寿老人,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失去人性,变成这种奇异的生物,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悲凉。 “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唐晓天忍不住问道, “我们这里离云南的山林很远啊。” 就在此时! 轰的一声! 那只绿毛黄瞳的绿瓢,狠狠的砸在了前引擎盖上! 唐晓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得猛地踩下了刹车,整个车身因为惯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绿瓢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车前盖都覆盖住了。 那双金黄色的眼睛正透过密集的绿毛,冷冷地盯着他们。 第30章 久仰 那只绿毛黄瞳的绿瓢,狠狠的砸在了前引擎盖上! 吓得唐晓天下意识的猛地按了一下喇叭。 汽车鸣笛的声音在山林里突兀的响起。 绿瓢的愤怒似乎没有丝毫减退,它张开那对布满尖利牙齿的小嘴,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叫声,仿佛是在宣战。 紧接着,它又腾空而起,再次向唐晓天的车发起猛烈的攻击。 这一次,它直接撞上了挡风玻璃,但令人惊奇的是,那看似脆弱的玻璃竟纹丝不动,连一丝裂痕都没有出现。 唐晓天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瞪得滚圆,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生物,更没想到自己的车竟然能承受住这样的攻击而毫发无损。 每一次绿瓢的撞击,都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车辆就会支离破碎,将他困在这片荒无人烟之地。 “这……这怎么可能?” 唐晓天喃喃自语,目光在坚固的车身和那只不知疲倦攻击的绿瓢之间来回游移。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这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幻境。 毕竟刚刚陆驿就说过,绿瓢有制造幻境的能力。 但窗外绿瓢那狰狞的面容和不断挥舞的爪子,以及车内不断回响的撞击声,都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它似乎意识到直接撞击对那辆神秘车辆无济于事,于是开始尝试更加狡猾且危险的攻击方式。 首先,它猛地一跃,灵巧地钻到了车底,四肢并用,企图利用自身的力量将整辆车掀翻。 绿瓢的肌肉紧绷,每一寸力量都倾泻而出,但车辆却稳如泰山,连一丝摇晃都没有。 唐晓天透过倒车镜目睹了这一幕,心中暗自惊叹于车辆的稳固,同时也为绿瓢的疯狂举动感到后怕。 他想象着,如果这是一辆普通车辆,恐怕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得变形。 绿瓢的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并未气馁,反而变得更加狡诈。 它迅速调整策略,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发起攻击——利用突然出现的惊吓来打乱车内人的阵脚。 它悄无声息地绕到车辆后方,趁着唐晓天和坐在后排的陆小红不注意,猛然间贴在了后排车窗玻璃上。 那双黄色的眼睛透过玻璃,直视着陆小红,充满了威胁与挑衅。 紧贴在玻璃上,放大了的怪物的脸,距离陆小红几乎近在咫尺。 陆小红原本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地图,计划着下一步的行程,突然感觉一双存在感极强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她抬头一看,顿时被窗外的绿瓢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 但陆小红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胆小的小女鬼了。 短暂的惊慌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甚至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轻轻地将自己的头从身体上“拿”了下来,以一种夸张且滑稽的表情反向贴在车窗上,与绿瓢形成了诡异的对视。 绿瓢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击,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后是更加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困惑、不解,还有一丝被戏耍的恼怒。 陆小红的这一举动不仅打破了绿瓢想要制造恐慌的计划,反而让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随着时间的推移,绿瓢的攻击似乎逐渐失去了力气,每一次撞击的力度都在减弱。 唐晓天注意到,这只生物的那层厚厚的绿色长毛开始散乱,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一丝疲惫。 他心中暗自庆幸,同时也感到一丝困惑:为什么这样猛烈的攻击,却没有对车辆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只是刚才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唐晓天一时忘记了,刚才小青已经告诉过他答案了。 …… “这车被陆驿的灵力包裹住了,” “放心吧,你安全得很。” “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 正当唐晓天沉浸在思绪中时,绿瓢终于停下了攻击。 它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体力的战斗。 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这辆车里的人。 直到这时,副驾驶上的活菩萨才终于闲闲的掀开眼帘。 “扑腾够了?” 陆驿神色十分轻松。 唐晓天看着这看似恐怖的怪物扑腾半天,连车引擎盖都没砸出一个坑来,心里也知道它和陆驿力量悬殊,于是也放下心来。 陆驿开门下车,带着礼貌的笑容,对着那个绿毛金瞳的怪物打招呼道, “李老爷,久仰。” 第31章 长生秘社 “李老爷,久仰。” 陆驿就这么大敞着车门,笑眯眯的对着那只无能狂怒的绿瓢打招呼道。 看似不通人性的怪物停下了攻击。 双脚直立起来,看着陆驿。 车里的唐晓天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直以为这只绿瓢已经失去人类意识了,但是野兽似的怪物站起身子来,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居然是人类的恶意。 那一瞬间,唐晓天只觉得恐惧如寒冰般沿着他的脊椎缓缓攀升。 而陆驿似乎从一开始,等的就是这只绿瓢。 不管是裴新儿还是崔明远,都只是积聚不散的游魂,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但是眼前这只绿瓢可不同。 虽然刚才陆驿跟唐晓天解释绿瓢来由的时候提过,其实最早,绿瓢是由被遗弃在深山的老人变成的。 那些老人,因为长寿,被子女儿孙认定为累赘,被遗弃在深山里。 子女为了规避人世间的孝道谴责,才编出了这种传说。 说老人已经长寿到了两百岁,说家中老人过于长寿会吸食子女的福气。 什么身上长绿毛,那不过是行动不便的老人被留在潮湿的山林里,身上长出了苔藓而已。 状如野兽也是以讹传讹。 那些老人被遗弃在山林里,但是求生意志让他们会试图在物资贫乏的情况下去抓一些小的野生动物吃,所以传成了这样。 早期的绿瓢确实是很可怜的,被遗弃的老人而已。 但是时间久了,有些蒙昧之人开始动了别的心思。 比如李老爷。 他确实有一个女儿的。 曾经有过。 只是后来听信了方士妖道所言,他用女儿的青春生命来求长生。 . 长生秘社的起源已无从考证,但据传其教义源自一本古老的残卷《幽冥寿经》,该经书记录了与幽冥界沟通的秘法,以及通过献祭换取寿命的禁忌仪式。 教众们深信,人的寿命并非天定,而是可以通过虔诚的信仰和特定的仪式来延长。 . 长生,这是多么诱人的两个字。 自古以来,千千万万的权贵富户,甚至帝王将相,都在这两个字的诱惑下,不惜倾尽所有,只为探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他们修建陵墓,炼制丹药,寻求仙术,只希望能在这短暂的人世间留下永恒的印记。 李老爷,作为一方巨贾,拥有无数的财富与权势,却也无法逃脱对长生的渴望。 只是长生一事,光有钱不行。 还需要活人献祭。 恰巧, 李老爷有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儿。 . “李老爷,您可知这世间的真正奥秘?长生不老,并非虚妄,而是存在于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李老爷,您虽家财万贯,权势显赫,但岁月无情,人生苦短。您是否曾想过,以您的地位与财富,本可拥有更多?更多的时光,更多的享受,更多的权力?” “我知李老爷心中所忧,乃是年岁渐长,体力日衰。但您可知,在这世间,有一种力量,能逆转乾坤,让您重获青春,甚至超越凡人的寿命?” “长生秘社,掌握着古老的献祭仪式,能与幽冥界的寿神沟通,为您增添寿命。但此仪式,需以纯净之魂为祭,方能成功。” 李老爷脸色一变:“纯净之魂?你是说……” 妖道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李老爷身旁的一幅画像上,那是李老爷的独生女儿,美丽而纯真。 “正是如此,李老爷。您的千金,拥有世间罕见的纯净灵魂,正是献祭的最佳人选。她的牺牲,将换来您无尽的寿命,以及李家的世代繁荣。” …… 献祭的仪式是,被献祭对象和献祭对象一同下葬,两者都需要是活埋,然后由长生秘社的人在外使用阵法来进行换命。 于是,李老爷第一次下葬,是同他的女儿一起。 李小姐在棺材中哭喊不止。 李老爷心里虽然不忍,但是却更在意自己的寿数。 “我给你了一条命,如今不过是收回去了,别恨爹。” 待李老爷再次苏醒,妖道笑着恭喜他, “李老爷长命百岁,且待二十年后我再来拜访。” …… 二十年后,妖道果然如约来访。 “令嫒献祭之时年方十八,她原本的寿数还有四十年,但是转移给您需要折半,所以给您续了二十年的阳寿。” “此番到访,是来提醒您,该进行下一轮献祭了。” 而现在,妖道竟然还要他再献上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 “这我到哪里去寻找一个年轻男子?” 就在此时,李府的大门被敲响。 李老爷内心烦闷不已,无心待客,只让管家去打发人走。 伺候李家几十年的忠仆管家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寒酸,风尘仆仆,面容有些愁苦的年轻人。 “我……我乃一介落魄书生,途经此地,腹中饥饿难耐,不知能否讨些饭食?” . “老爷,您要的年轻男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哦?果真?” “正是,此刻正在饭厅用饭,您可前去一看。” -“好好好,真是天赐我也,我李某人,命不该绝啊!” . “我有万贯家财,却膝下无子,这偌大的家业,将来又有谁来继承呢?” “我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若你愿意,做我的契弟如何?日后,我的一切,都可与你共享。” “只要你答应我,要全心全意地伺候我。” . 陆驿和绿瓢站在车前,一左一右,遥遥对视。 绿瓢神色严肃,后肢的利爪深深抓进地面,显然蓄势待发。 陆驿则轻松多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似的。 “然后你为了隐瞒自己长生的秘密,设计了一场假死,让管家按着崔明远进棺材。” “崔明远以为自己是给你活人殉葬,但是实际上,他只是被你献祭了。” “那长生秘社我盯很久了,从古早时候就一直有他们在活跃,只是名字一直换,内核倒是没变过,就是从我们地府手里钻漏洞。” “一群小偷。” 陆驿冷哼一声。 “你以为自己真的得了长生,结果却是被那妖道骗了。” “你献祭了女儿,以为自己从女儿手里抢来了二十年寿命。” “真的浅薄愚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妖道帮你劳心劳神,催动秘法,帮你续命,还在心里牵挂着你,二十年后再来一遭。” “不过是他们为了继续操控你,二十年后再来收割一次。” “你女儿被献祭,她的寿命到底是到了谁手里,你心里真的没有猜测过吗?” “你女儿死的时候十八岁,你也不过四十岁,锦衣玉食的活到六十岁难道很少见吗?” “你为什么觉得是妖道秘法起效,而不是你本来就能活这么久呢?” “长生秘社搞得神神秘秘的,把活人埋下去两个,再挖出来一个,告诉挖出来的那个,向幽冥祈求长生,就能攫取别人的寿命。” “被活埋之后又重见天日的人于是感恩戴德,如获新生。” “其实你本来就还能活不止二十年,你女儿的寿命被那妖道偷走了。” “这才是长生秘社的真相。” “秘法是真的,只是偷走的寿命并没有给你,而是他们拿走了。” 陆驿双眼紧盯着绿瓢。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却并没有什么被戳破多年前真相的痛苦,而是对陆驿的愤怒憎恨。 陆驿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 “你原本就知道了。” “你知道长生秘社第一次骗了你,但是你女儿已经死了,你不能接受是自己的愚昧害死了女儿。” “所以你只能自欺欺人。” 第32章 续命 有人在山里挖土,未曾料到,一铲下去,却不小心挖出一具尸体,吓坏了,连忙把土填上。 甚至还在那片土地上种上了一棵树,企图用绿意盎然的树叶掩盖那段骇人的记忆。 泥土掩埋了尸体,但是掩埋不了人的记忆。 于是这个人在每次看到这棵树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下面埋着一具尸体。 对于李老爷来说,他女儿的死,就是看到的那具尸体。 . 最初的时候,他是深信不疑的。 妖道说他已经活了三百多岁了。 当然了,那时候妖道还不是妖道,那时候的李老爷还尊称对方一声道长,觉得对方是什么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 对于李老爷这样的富商来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千千万万年的享受自己累积下来的巨量财富,那是多大的诱惑。 于是他把妖道奉为座上宾,甘心被其迷惑。 李老爷第一次献祭了女儿之后,当他被从棺材中挖出,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新生的力量。 他深信不疑,自己已经续命成功。 道长则趁机索要了一大笔钱财,而李老爷也心甘情愿地奉献了出去。 花钱买命,对于李老爷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 只是在道长离开之后的20年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老爷心中的疑虑却逐渐滋生。 倒不是说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是府里的管家和李老爷是同年生。 管家可没有使用什么金贵的续命法子。但是依然健健康康的活着。 这让李老爷每次看到管家手脚麻利的服侍自己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怀疑一瞬间。 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其实自己不用那么阴损的法子也能健健康康的活这么久呢? 但每当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他就会立刻将其压下去。 因为他不敢细想,一旦这个想法成立,那他就成了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倒不是说李老爷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收走女儿的性命。 而是作为一个商人,他可以接受生意失败,时不我与;也可以接受损失。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人欺骗,平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但有时候夜深人静由不得李老爷不细想。 . 直到20年后,那个妖道真的又如约回到了李府。 李老爷在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如果妖道真的是一个骗子,那当年骗走了一大笔钱就也罢了,怎么可能二十年后真的还如约回来? 更何况二十年过去了,那位道长居然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和二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 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再次被打消。 于是,当道长再次提出要献祭一个年轻人来续命时,李老爷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李老爷最多只会担心自己该从哪里找一个无亲无故的年轻人,而没有去怀疑这个秘法是否真实有效。 李老爷用自己的家财引诱了崔明远。 崔明远是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人,他渴望财富和地位。 这个商场的老狐狸深谙人性,他知道这个馅饼如果是纯利好,那崔明远也许会担心有什么陷阱。 于是他加上了非常苛刻的条件,要对方做自己的秘密情人。 李老爷甚至在心里觉得非常理所应当,既然这个年轻人会被钱财吸引,那么为了钱财付出性命也是他活该。 说明他也是一个贪婪之辈。 死了活该。 崔明远也许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渣男, 但是和李老爷这样薄情寡性,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亲手葬送的禽兽相比,道行还是太浅了。 崔明远果然信了。 甚至是纠结了两三天之后,迫不及待的,主动找上门来,答应了李老爷做他的契弟。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何止不是执棋者,甚至只是一颗棋子的棋子。 李老爷一边享受着对方做小伏低全心全意的服侍,一边等待着道长所说的月圆之夜,良辰吉时。 . 这一次,当李老爷从棺材中醒来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当年那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相反,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一般。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甚至连原本睿智灵活的头脑都变得迟钝。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并没有续命成功,反而被那个妖道给诅咒了。 . 他变成了一只绿瓢。 第33章 你不敢吧? 李老爷起了贪念,欲求长生,被妖道算计。 被妖道哄骗着,献祭了女儿的性命,以求换取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但是寿元却被妖道偷走。 李老爷,依旧被蒙在鼓里,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什么得道高人,是一场大机缘造化。 二十年后妖道再回到李家,又偷走了崔明远的寿命。 妖道从李老爷手里收了钱财,骗了两个年轻人的寿命,还不知足。 为了避免李老爷因为自身寿命到尽头而发现这个骗局,为了瞒住自己这个长生秘社的下作勾当, 妖道选择直接堵嘴,让李老爷再也说不出话来。 妖道给李老爷留下的阵法也不是什么转换寿命的阵法,而是把李老爷变成绿瓢的阵法。 他将真的获得漫长的寿命。 作为一个妖怪。 . 此时被陆驿戳破真相的绿瓢,站在原地,一双妖异异常的金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驿看。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他作为妖怪存活于世的岁月太过漫长,漫长到几乎要将生前的一切往事都埋葬在记忆的深渊之中,就连自己曾经拥有过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儿这件事,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梦境中的一抹残影。 然而,在这无尽的岁月里,有一种情感却始终如影随形,未曾有丝毫的减弱——那便是憎恨。 他恨那妖道狡猾多端,用卑鄙的手段将他欺骗,让他一步步踏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如今是一个妖怪,无法接触人类,可他又还有一些理智尚存,无法真的退化成野兽。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族群。 他就这么孤独的,崩溃着活了几百年。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份恨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淹没他所有的理智与平静。 他更恨崔明远为何偏偏要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出现,仿佛是命运刻意安排的讽刺。 如果崔明远没有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他或许就不会轻易上当,那诡异的秘法也就无法生效,他便能继续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而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被困在这妖怪的躯壳中,饱受煎熬。 甚至,他开始痛恨陆驿,那个看似无辜却又揭开他伤疤的人。 陆驿不仅说破了当年的秘辛,还将他当年像个傻子一样被骗得团团转的故事再次公之于众,让他被迫面对自己当年愚蠢的选择。 这份耻辱与愤怒,让他几乎要发狂。 然而,面对他充满恨意的目光,陆驿却显得无所畏惧。 他静静地回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陆驿缓缓开口,声音十分平静, “可是,你最该恨的,其实是你自己啊。” “是你内心的贪婪与欲望,让你轻信了妖道的谎言;是你自己的犹豫不决,让你在关键时刻失去了判断。” “如果当初你的理智能压制你的贪念,不惦记人类不该惦记的长生不死,不被外界的诱惑所动摇,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呢?” “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女儿,害死了崔明远,还把你自己害成一个妖怪。” “你临水自照过现今的模样吗?” “你不敢吧?”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为什么不敢看?” 第34章 走这么急啊 陆驿的神色显得格外轻松自在,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然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却如同锋利的刀刃,精准无误地刺进了李老爷的心窝深处。 想当年,李老爷身为富甲一方的显赫富商,出入皆有众人恭维,生活奢华至极,金银财宝如流水般从他手中流淌而过。 然而,世事无常,如今的他,却沦为了一个被世人畏惧的妖怪。 尽管他拥有了漫长得近乎永恒的生命,但这份生命的质量却低劣得如同野兽一般。 长生不老的美梦,在现实的残酷打磨下,逐渐扭曲成了缠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噩梦无休无止,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痛苦不堪。 为了这看似诱人的长生,他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包括了他曾经珍视的一切。 然而,当真正面对这无尽的岁月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割舍对生命的眷恋,即便是这样痛苦不堪的生活,他也舍不得轻易放弃。 于是,他只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浑浑噩噩地度日,日出而作,日落则蜷缩在粗壮的树枝上沉睡。 还好,作为一只绿瓢妖怪,他拥有着厚重浓密的毛发和锋利无比的利爪,即便是那些凶猛的野兽,也绝不会选择他这样的对手作为捕猎的目标。 然而,就在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有一行人,闯进了当年妖道给他设计的阵法。 . “你不就是想死在我手里吗?” 陆驿笑笑,说道。 “你明明看到了我们家小红放出灵力探索那个法阵。” “你明明知道你拼上性命也未必能赢小红。” “你在暗处观察了很久,发现我们是冲着你的第二个祭品——崔明远来的,你想不好。” 陆驿温声和气的说着。 在陆驿的眼中,李老爷那看似狰狞可怖、连人形都难以辨认的外形,此刻却如同赤裸的孩童一般,无处遁形。陆驿仿佛能穿透那层恐怖的外表,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你不想死,可你也不想活。” “你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你要再生起这种寻死的决心就难了。” “这片山林里没有能威胁你性命的猛兽。” “你又不敢面对人类世界对你的排斥与厌恶,更怕自己被抓起来,像展览品一样被众人参观,甚至被那些所谓的学者仔细研究、解剖。” “虽然做了衣不蔽体的野兽这么多年,但是你还是有自尊心,有羞耻心。” “这才是你最可悲的地方。” “所以,你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你看着我们超度了裴新儿,看着我们揭穿了崔明远的真面目。” “你以为自己披上那张绿瓢的皮,假装成不通人性的妖魔,就可以被我们当做普通的异端斩杀。” “就此了却你可悲的生命,终结你自己求来的,无尽的痛苦。” 陆驿的声音落在深夜的山林里。 月光下的陆驿,瞳孔褪色到浅灰,光线似乎落不进他的眼睛。 头发是透明的,连眼睫毛都闪闪发亮,几乎要乘风而去。 仿佛一个谪仙站在远离凡尘的境地里,度化妖魔。 然而实际上听他讲话的内容,又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绿瓢站在陆驿对面,心里却想起了陆驿刚才漏出来的那句话。 “那长生秘社……就是从我们地府手里钻漏洞。” 他说,我们地府。 他是地府的人?! 绿瓢心里突突的跳,自己作为人的时候多怕这两个字,多怕那传说中的勾魂使者在某一天就找上门来,索了自己的命去。 如今听到对方是地府来者,心里竟生出了期待。 陆驿看着那双金黄色眼睛里自以为是隐秘其实十分明显的期待,又笑了笑, “你求我啊。” 陆驿的笑容里满是恶意。 你求我杀了你啊。 绿瓢的舌头早就僵化了,吐不出清晰的人言,只能着急的又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下一秒,两道黝黑粗长、散发着森森寒意的铁链,突然从丛林深处冒出来。 铁链的尽头,镶嵌着两道锋利无比的铁钩。 正是黑无常手中的勾魂索。 两道铁钩狠狠地贯穿了绿瓢的锁骨,,把它整个向后拖走。 绿瓢吃痛,口中嗷嗷直叫唤,它本能地开始挣扎,四肢乱蹬,想要摆脱这来自冥界的束缚。 但越是挣扎,那铁钩便越是深入地嵌入它的骨肉之中。 锁链是从后把它拖走的,它看不见身后有什么,这又加大了它的恐惧。 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快的往后被拖走。 陆驿站在原地,心情十分愉悦似的,朝被拖走的绿瓢挥了挥手。 “李老爷走这么急啊。” “慢走啊,李老爷。” 第35章 这不比地狱恐怖吗 李老爷的身影,在他绝望的挣扎中,化作一抹诡异的绿瓢,被山林深处猛然伸出的勾魂铁锁紧紧勾住了锁骨,如同被命运之手牢牢抓住,无力挣脱,只能被拖进山林里。 而他因为口舌僵硬,连句像样的求救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既像呜咽又像鬼哭的声音。 更别说刚才主角挑衅似的让他求自己。 那都是想不想死或者有没有自尊心的事儿,是物理上做不到啊。 绿瓢的身影迅速倒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拖拽,飞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只留下那令人心悸的余音,在山林间久久不散。 陆驿见状,神色轻松地回到车上,动作娴熟地关门落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扭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唐晓天,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轻声说道, “走吧。” 唐晓天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陆驿,心中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从一开始你就是冲着长生秘社来的,对吧?” 陆驿勾了勾唇角,这一回是真的心情很好,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陆驿轻轻勾了勾唇角,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与愉悦。 他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仿佛对唐晓天的洞察力表示赞赏。 那些所谓的被负心郎背弃的花魁裴新儿,以及贪财卑鄙的书生崔明远,不过是这场大戏中的小小引子,真正的主角,始终是隐藏在背后的长生秘社。 从最开始在滂沱大雨中遇到装神弄鬼的裴新儿开始,陆驿等的就是后面的这条大鱼。 唐晓天眉头紧锁,继续追问, “那崔明远和李老爷的魂魄,你不管了吗?” 陆驿扬扬眉毛,正色道, “刚刚小红探索过那个阵法,这个阵法,其实就是长生秘社用来收尾清扫专用的阵法。” “他们用各种办法,窃取寿命,然后把可能知情的人,统统做成绿瓢来灭口。” “他们不是不能杀人,而是不敢背上这么多人命的因果,以免遭到天道的惩罚。” 陆驿很有耐心的解释着, “比如李老爷的女儿和崔明远,这两个年轻人的寿命被妖道偷走了,但是这两条人命的罪过却是算在李老爷头上的。” “长生秘社的阵法又把李老爷做成妖怪,由他一个人去承担后果。” “绿瓢是不入轮回的。” “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因为绿瓢最早就是由过于长寿的老人变化而来的,这是很少见的一种妖怪。” “长生秘社掌握了把人变成绿瓢的法门之后,就不断的炮制这样的故事。” \"绿瓢真的很特殊,它们不能说话,所以不会因为猜到长生秘社的秘密而向外传送信息;绿瓢本身就很长寿,恰好符合长生秘社的宗旨;绿瓢不入轮回不进地府,所以连阎王殿前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绿瓢是妖怪,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本来就不是一个衡量标准,地府对妖怪的寿命管得相对要宽松许多。” “所以我说长生秘社是钻地府漏洞的小偷。” 陆驿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屑的说道, “他们只敢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给自己续命。” “寿命虽长,却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居,生怕被人发现。” “所以田地铺子这类不好挪动的东西不敢买。” “常常行走在人烟罕至的地界,所以金银也不好多带,怕被抢。” “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活上漫长的时间,我真是不明白他们。” 唐晓天听着倒是也能听懂,毕竟好歹是专门接触这些方外之人的部门特安组的成员。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李老爷,我是说那个妖怪,这么被拖走了,然后呢?” 正好,陆小红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保温壶,轻轻旋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茶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她细心地为刚刚与众人交谈了许久的自家老爹——陆驿,倒上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陆驿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随即浅尝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在这荒郊野外,能有这样一口暖心的热茶,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听到唐晓天提出的疑问,陆驿更加悠闲地捧着茶杯,缓缓开口, “崔明远此刻正孤零零地等在那边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个阵法既保证了崔明远的阴魂无法消散,又将他牢牢地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心里是恨极了李老爷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活人殉葬死的,一直到今天才真相大白,原来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崔明远一直以为自己是误打误撞的接触了李老爷,是自己贪财给人做契弟。” “然而,命运弄人,李老爷突然去世,他被迫成为了殉葬品。” “但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李老爷暗中偷走了寿命,而李老爷当时根本就没有死。” “是李老爷算计他呢。” “他现在只怕是恨得要发疯,只差去咬死李老爷了。” 说到这里,陆驿低低的一笑,眼角眉梢流出一丝邪气来。 “气疯了的崔明远,眼睁睁看着裴新儿被我超度,自由离开了,满以为我会也一并超度他,没想到我们直接丢下他准备走了。” “但是自己却离不开这个阵法范围,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恐怕正怄气呢。” “又得知了自己死亡的真相,这些怒火自然是全都冲着李老爷去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李老爷被铁索穿透了锁骨,被关在了这个他同样无法逃脱的牢笼里。” “你说崔明远会怎么折磨李老爷出气呢?” “是一口一口地撕咬他的血肉,让他感受到自己曾经承受的痛苦与绝望?” “还是每天都抠挖他被铁钩扎穿的伤口,让他日复一日地品尝着生不如死的滋味呢?” 陆驿神情愉悦的看了看眼前这片山林。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这两个人,恶人害恶人,狗咬狗,左右不入轮回,就这么日久天长的耗下去吧。” “对他们来说,这不比地狱恐怖吗?” 第36章 自我怀疑 唐晓天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坐直了身体,转过来盯着陆驿看。 “陆驿,你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不不,我没有要为恶人开脱的意思,他们下地狱或者被囚禁都是应该的。” “但是这样放任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你们没有对这种情况的标准化处理流程吗?” 唐晓天刚想问处理sop的,料想陆驿这个没在现代上过班的估计不知道什么是sop,就换了一种说法。 “你这样不按照处理流程处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唐晓天对陆驿在处理这件事上的方式表示了担忧,认为陆驿可能过于极端或没有遵循适当的处理流程。 他询问是否有标准化的处理方式,其实是在暗示陆驿的行为可能不符合这些标准。 唐晓天担心陆驿太过恣意妄为了。 从这趟出来开始,唐晓天就隐隐感觉陆驿的性格越发的偏激狠戾。 虽然偶尔还是会露出那种温和有礼貌的笑容,但是下手却……有时候狠得让唐晓天心惊。 陆驿把目光收回来,定定的看着唐晓天。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这个世界?” 唐晓天被问住了。 车内随即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后座的陆小红显得有些疲惫,她的头微微歪向一侧,眼帘半合,显然已经有些昏沉。 今天她透支过一次,又整宿没有睡觉。 虽然鬼并不一定需要睡觉,但是精神紧绷太久还是让陆小红深感疲乏。 唐晓天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默默的启动车子。 他连续开一天一夜的车,又饱受惊吓,此时也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不如给彼此一些喘息的空间。 他安静地发动了车子,驶离了这片充满诡异氛围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的行程十分顺利,没有再遭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打墙”。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最终抵达了一个宁静的小镇。 车辆缓缓驶入镇上的一家酒店,这家所谓的“酒店”其实是由过去的招待所改建而成的,外观虽不起眼,但内部还算整洁。 唐晓天对上次叶玉泽和童雅萍那个酒店心有余悸,停车之后,下车前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驿。 陆驿被他逗笑了。 “是活人开的酒店,住吧。” . 深夜,接近凌晨的小镇,被一层薄薄的月光轻纱温柔地覆盖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宁静安详的氛围之中。 街道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孤独地亮着,它们的光晕在湿润的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小镇的居民大多已经沉入了梦乡,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或是远处的汽车轰鸣,才打破了这份宁静,但很快又被夜色吞噬。 街道上,石板路的两旁,是已经打烊的店铺,门面上或挂着褪色的招牌,或贴着手写的告示,都透露着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气息。 好一幕静谧的平静小镇的画面。 陆驿站在酒店门口,淡漠的远远扫视了一眼这个小镇,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只是遥远的瞥了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神色如常的走进小镇唯一的酒店里。 . 四人还是开了两间房。 陆小红进门倒头就睡,连澡都顾不上洗,眼睛一闭就天昏地暗的睡过去。 跟昏过去差不太多。 小青虽然一路颠簸,但是毕竟是个大妖,又没有像陆小红一样透支,所以还有余力给两个房间布置好阵法。 还不忘把盆栽状态的万华清净神树放到月光可以照射到的窗台上。 另一间房里,唐晓天毕竟是个普通人类。 唐晓天没有其余三个那些超自然生物般的体能与恢复力。 连续数小时紧握方向盘,在夜色与未知中穿梭,他的心弦始终紧绷着。 又被女鬼贴脸好几次,饱受惊吓,这还不算,昨晚与那些鬼物的幻术还有阴毒的阵法的近距离接触,更是让他的精神世界遭受了不小的污染。 那些扭曲的面容、诡异的笑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气息,如同烙印一般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办完入住已经是深夜,他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精力仿佛被榨干了一般。 即便如此,唐晓天还是强打起精神,勉强支撑着自己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试图带走一天的疲惫和恐惧,但那些记忆如同顽固的污渍,不是简单的冲洗就能清除的。 唐晓天没有余力处理自己的情绪问题。 他甚至有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这份工作的冲击。 如果是宋队长在这里,他能扛住吗? 不光是身体的疲劳, 毕竟哪怕是经过训练的人类也只是人类,和陆驿陆小红小青这样的身体素质完全不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还有人类社会以外的规则,唐晓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阻止或者劝导陆驿。 唐晓天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不是可以用凌虐来惩戒,以暴制暴。 陆驿之前用私刑处理梁雅之类的行为,唐晓天咽下了,但不代表他认同。 唐晓天又觉得自己矫情,毕竟今晚陆驿处理的那俩甚至都不是活人,只是妖怪和鬼魂。 本也不受法律保护。 唐晓天觉得自己该休息了,也许睡一觉起来自己就想通了。 唐晓天关掉热水,胡乱擦干,套上宽松的衣服,准备先别多想,休息够了再思考。 好在唐晓天确实是个抗压能力强,心很大的人,加上一天一夜没合眼,确实是累狠了。 唐晓天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响起了鼾声。 陆驿在窗边晒月亮,从头到尾都没回过头。 他的睫毛和眼睛的颜色在月光下总是特别的浅,所以他没有回头,怕唐晓天多问。 “不用担心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要坚强多了。” 陆驿轻声说。 “不用担心我,我比你想的,要强多了。” 第37章 洗髓炼骨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拂过房间,陆小红是最早醒来的。 她昨晚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以及想要坚定地站在老爹陆驿身边直至最后的决心,不顾一切地深入探索了那个由长生秘社遗留下的阴毒阵法。这一举动,让她体内的灵力被彻底榨干。 到后半夜陆驿对阵绿瓢的时候,她其实就有一点撑不住了。 只是硬撑着在车上没有昏过去罢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透支行为的延迟钝痛才泛了上来。 天刚擦亮,陆小红就已经醒了。 是被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叫醒的。 这迟来的钝痛如潮水般涌来,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 天刚蒙蒙亮,陆小红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唤醒,她费力地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脏话。 艹 真是够了,怎么比当年跑完800米后第二天的肌肉酸痛还要强烈。 这鬼怎么当的? 然而痛感越来越强烈,陆小红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小青,小青……” 陆小红小声的,想要叫醒盘在树上,以本体修行吐纳的小青。 小青本来也醒着,只是靠着万华清净神树在吸收日月精华。 夜间的月光和晨间的日光,都是天地间最常见也最天然的修行养料。 这天地间的自然之力,虽稀薄却纯净,对于修行者来说,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只是如今灵气过于稀薄,一般妖物难以内化累积,小青身靠万华清净神树这样的天地至宝,自然受益颇多。 听到陆小红叫自己,声音也似乎有些不对劲,小青立刻显化出人形,靠近过来看她。 “怎么了?很难受吗?” 小青伸手握了握陆小红抬起来的手,心里一惊。 鬼物的触感一般来说都会比人低很多,小青本体是冷血动物,气温降低时,蛇的体温也随之降低。 如今在窗边吹了一夜风的小青,本身体温最多也就20度,伸手一摸陆小红,差点被烫伤。 “你手好烫,不太对劲,你等等。” 小青迅速行动起来,将万华清净神树移至陆小红的床头,心中暗自懊悔昨晚未能提前想到这一点,让陆小红能在这棵神树的净化安抚的作用庇护下恢复体力。 “昨天你太过勉强,就该让树变大一点,让你抱着睡的。” 小青自己是妖,没和鬼一起修炼过,确实也是没想到这一层。 陆小红有心安慰两句,但是实在没力气。 小青立刻又说, “你等等,我去找你爹。” 然后扭头噔噔的去对面敲门。 小青的手才刚抬起来,对面的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正是陆驿感知到了动静,提前开了门。 陆驿抬了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青反应过来应该是唐晓天还在睡,就点点头,指了指自己那侧的房间。 陆驿虽然信任小青的阵法,但是他向来谨慎,依然是常年放出自己的感应蛛丝,监控着周围的一切,自然知道陆小红此刻的状况。 确切的说,当陆小红不顾一切地挑战自己能力的极限时,陆驿便预感到,今日陆小红必将承受一番痛苦。 陆驿站在床边,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的看着陆小红。 陆小红此刻正被一阵阵潮水般的钝痛一遍遍冲刷着。 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身体正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陆小红虽然身体很难受,但是刚才小青过来看她的时候,也只觉得自己把自己耗成这样很搞笑。 此刻被自家老爹这么带着点怜爱看了一眼,反倒觉得委屈起来了。 好像那份一直强撑着的坚强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疼……” 陆小红小声哼唧着,话音里带着些哭腔。 陆驿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陆小红头上的温度。 他知道今天陆小红今天会因为昨天的奋力一搏而痛苦,也知道这种洗髓炼骨的痛苦难以避免。 这是修行路上不可避免的一环。 然而,作为父亲,这份痛楚落在自己女儿身上,他怎能不感同身受? 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陆驿心里也难受得紧。 好像回到了陆小红上一世时,有一回高烧不退,烧得面色通红,全身都痛, 站起来还没桌子腿儿高的陆小红,也是这样,难受得哼哼唧唧。 陆驿不大会安慰人,尤其是在这种需要细腻情感表达的时刻,他更显得有些笨拙。 只好说点别的分散陆小红的注意力,也给陆小红讲讲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修行一事,向来是突破最痛的。” “你过往的努力修炼,在死灵树下吸收的能量,全都沉积在你身体各处。” “昨天,你力竭了,相当于身体里所有能动用的灵力全都掏空了,把感应蛛丝放到了最远,把探知能力开发到极限。” “如今灵力回涌,让你体内的经脉都被迫承受拓宽的痛苦,所以你现在能感觉到一种全身的钝痛。” “最长不过一天,短的话个把时辰,就会好的。” “这种痛苦是所有修行者都无法避免的,哪怕你现在是一个鬼。” “虽然痛苦,但也在为你日后的修行打下坚实的基础。” “现在经脉被拓宽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你过往累积的灵力能量,也决定了你在下一次突破之前,能把灵力流转练到什么地步。” 陆驿又伸手摸了摸陆小红的头顶。 “这份苦谁都得吃。” “小红你好好感受,等你适应一些痛苦之后,就能感受到,这种痛是沿着你的经脉在走,感受你的经脉,这对你以后领悟自身灵力运转有好处。”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陆小红作为一个正式迈入修行行列的鬼修,理应是不用进食的。 但是她平日里就贪嘴,陆驿也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哄孩子了。 陆小红果然分散了一点注意,开始点菜了。 “想吃猪猪只受皮外伤的小馄饨,要多多的葱花,再来一点点醋。” “还要吃豆腐包子。” “还想喝一碗青菜排骨粥,要多多的胡椒粉。” 陆驿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孩子能吃是福。 何况陆小红是个鬼,又不会吃坏,左不过吸点儿味道过过瘾。 陆小红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了一句, “爹,你修炼的时候也这么痛过吗?” 陆驿愣了愣,又失笑, “不,我没有。” 陆小红疑惑道, “你刚刚不是说所有的修行者都要吃这个苦吗?” 陆驿耐心的解释道, “对,鬼修也是修行者,也要和人类或者妖物一样,承受这种洗髓的痛。” “但我不是修行者。” “我没有经络。” “我的身体里面是空的,我就是我自己的经络。” 陆小红忍受着身体里一阵一阵的钝痛,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哇了一声。 “哇,” “这么粗的经络。” 陆驿大笑着,拍了一下陆小红的额头,站起身来去对面把小青叫回来,然后自己出门去给陆小红买早饭了。 天大地大,陆爷我高兴最大的陆大人,也得给女儿买早饭。 第38章 扶我起来 陆驿不光买了陆小红点的小馄饨排骨粥和豆腐包,还一口气采购了一大堆琳琅满目的早点和食材,仿佛家里有十个半大小子嗷嗷待哺。 他的灰色长发在晨光中泛着微光,高挑的身姿搭配俊美的面容,在这热闹非凡的早市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每一步行走,都似乎在不经意间拨动着周围人的目光,明明行为也没什么出格的,就是招人瞩目。 那些正在忙碌摆摊的本地阿姨们,纷纷投来好奇又欣赏的目光。 有的窃窃私语,交换着对这位陌生帅哥的猜测与评价。 “哎,这是哪家的女婿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位阿姨好奇地问道,眼睛紧紧跟随着陆驿的身影。 “说不定是来旅游的吧,谁家女婿长这样能舍得让他一个人出来赶早市?要是我的女婿长成这样,我肯定得跟着一起出来,好好炫耀一番!”另一位阿姨笑着回应,言语中满是羡慕。 “嗯,说得也是。看他买了这么多东西,估计是一群朋友或者家人出来旅游的吧。”又一个阿姨加入了讨论。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年轻人真是时尚,染这种颜色的头发。虽然远看有点像花白头,但近看还是挺有个性的。”一位年纪稍长的阿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小镇闭塞,很少有人染这么洋气的颜色。 陆驿今天出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也许是昨天得着了长生秘社的消息,让陆驿看到了抓贼的希望; 也许是陆小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虽然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困难和挑战,难免吃点苦头,但是孩子学业进步总是好事儿。 因此,陆驿今天难得地展现出了那种温和而又礼貌的笑容。 这种笑容让陆小红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陆驿温声道谢,笑着接过买的水果。 不明就里的大姑娘小嫂子看了直红脸。 . 陆驿提着沉甸甸的早餐,满载而归,回到了他们下榻的酒店。 这家酒店原本是小镇上的一家老招待所,经过一番精心的重修装修后,虽然整体面貌焕然一新,但细细品味之下,仍能捕捉到一丝陈旧。 不过好在安静整洁,与早市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将早餐一一摆放在餐桌上,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勾起了人们的食欲。 此时,唐晓天正慵懒地躺在床上,沉浸在梦乡之中。然而,那诱人的食物香味仿佛有魔力一般,穿透了他的梦境,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鼻子嗅了嗅,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 “这香味,是早餐的召唤吗?” 他迅速起床,洗漱完毕后来到餐桌前,看到满桌的美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与陆驿的斯文进食不同,唐晓天完全是一副风卷残云的架势,大口大口地吃着,仿佛要将所有的美味都吞入腹中。 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夸赞陆驿, “我们陆驿真是体贴啊,知道我又累又饿的,太需要早饭了。” “昨天真是给我吓崩了。” “开一天车真是人都要散了,以后咱要是不赶时间就还是晚饭前找地方落脚吧。” 唐晓天吸溜吸溜吃完一碗拌粉,又伸手够了一袋豆浆,戳开豆浆猛吸两口,两口喝空一杯豆浆,打了个嗝。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食物迅速把唐晓天昨天晚上被吓飞了的魂魄收回来。 “自从认识陆驿你,我可真是越来越牛逼了。” “昨天开着车载着鬼去找另一个鬼。” 唐晓天撮着牙花子,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敬佩。 “哇,还是我最怕的那种穿绣衣的中式女鬼。” “不过还真挺可怜的。” “我算是听明白了,昨天那一堆人人鬼鬼里,就她是真无辜真可怜,被个坏男人骗钱骗心,最后还死了。” 唐晓天吃完感受了一下,觉得还不太够,又随手拿了个苞米啃着,扭头对陆驿继续说道, “我昨天那浑话你别放在心上,我那就是累狠了。” “深夜emo了。” “昨天那俩一个鬼一个不鬼不妖的,我管他们干啥?” “只要陆驿你确认他们不会伤害人类就行。” 陆驿点点头,说道, “长生秘社的阵法本身就有驱逐人类和野兽的效果,人走到那附近会迷路。” “昨天你鬼打墙就是因为两个效果叠加了。阵法要你走,绿瓢不让你走,所以我们一直原地打转。” 小青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本地特产的酸酸甜甜的小苹果,慢慢啃着吃。 他本身是冷血动物,不太喜欢过热的人类食物,更喜欢天然水果,陆驿也知道,所以大早上的还买了水果。 他看着唐晓天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有些嫌弃, “唐晓天,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而陆小红,尽管高烧未退,脸色苍白,却依然坚持坐在餐桌前。 “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第39章 不太好的事情 正如陆驿先前所预料的,陆小红那因洗髓而异常飙升的体温以及伴随着的剧烈痛苦,在当天午后炽热阳光的逐渐消散中,也缓缓退却,如同潮水般退去。 陆驿握着陆小红的手,仔细探查了陆小红的经脉现状,然后带着笑意扬了扬眉毛。 陆小红,这位曾经的丧葬用品小店里的懒散鬼物,此刻却如同一个刚刚完成了一项随堂测验,正焦急等待老师批卷评价的小学生。 她紧紧盯着陆驿的脸庞,试图从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关于自己表现的线索。 当看到陆驿那带有笑意的眼神时,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呼——真的是痛彻心扉,但就像爹你之前说的那样,到了下午,我竟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疼痛是在随着我的经脉流转,仿佛在引导着我,让我更加熟悉自己的力量。” 陆小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她自从成了陆驿的契约鬼物之后就一直在丧葬用品小店里断断续续的修炼。 她对修炼之事并不怎么上心,常常是心血来潮时修炼一番,然后又因种种琐事而搁置。 哪怕是院子里有万华清净神树在,修炼起来事半功倍,陆小红的修炼也称得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而让陆小红对修炼的态度猛然转变的关键事件,就是那次看到了陆驿的前世。 对于自己前世那模糊的记忆,陆小红的感受并不深刻。 一方面她并没有完全觉醒前世的记忆,那份临死前的恐惧与无助只是淡淡的轮廓,无法触动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她隐隐约约知道,但是并不深入; 另一方面,陆小红这世也已经死了啊,前世才六岁的陆小红的死亡记忆,还不如姚晶晶的死亡来得记忆深刻。 但是陆小红看不得陆驿受苦。 当她看到陆驿回到京城,面对自己前世那令人心碎的死状时,她简直心如刀绞,几乎要窒息。 别看,别看…… 陆小红在心里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拉住那个只是一个读书人的凡人陆驿。 陆驿心里愤恨的是,陆小红才六岁,就因为权力倾轧而死。 陆小红看到的却是,当年面对这一切的陆驿,其实也只有十八岁。 . 从那时候起,陆小红对修炼就认真多了。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淳朴,手无缚鸡之力的六岁的陆小红了。 她不想要是软肋。 她想要和陆驿站在一起。 她不想要老爹再独自一个人和全世界为敌。 . 陆驿让陆小红再试试放出自己的灵感蛛丝,去探索现在身处的这个充满未知与神秘的小镇。 陆小红依言轻轻呼了一口气,神情专注而平静,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将自己完全沉浸于内心的世界之中。 虽然陆小红的双眼紧闭,但在人类肉眼难以触及的微妙维度里,一股股细腻而密集的灵感能量悄然涌动。 它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细丝,逐渐汇聚成纤细而坚韧的蛛丝,以陆小红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这些灵感蛛丝以惊人的速度铺陈开去,它们的覆盖范围迅速扩大,不仅穿透了酒店内部的每一个角落,还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酒店的围墙,向小镇的深处挺进。 它们穿梭在狭窄的街道间,攀附在古老的建筑上,甚至潜入到那些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探索着每一寸可能隐藏着秘密与奇迹的土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感蛛丝的覆盖范围远远超出了目前下榻的酒店,它们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小镇笼罩其中,陆小红的灵感蛛丝,如同夜色中悄然蔓延的银色雾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由纯粹灵力能量凝聚而成的细丝,穿透了酒店的墙壁,越过了狭窄的巷弄,攀爬上了古老的钟楼,又轻柔地拂过每一户人家的屋檐。 它们不仅覆盖了小镇的物理空间,更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小镇独有的氛围与情感。 随着蛛丝的延伸,陆小红的感知也随之扩张。 她仿佛能听到远处河流潺潺的水声,与岸边偶尔传来的孩童嬉戏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悠扬的田园诗。 她能感受到清晨微风中夹杂着新焙面包的香气,以及那些忙碌于市场中的商贩们脸上洋溢的淳朴笑容。 灵感蛛丝还触碰到了小镇的历史痕迹,从斑驳的石板路到古旧的教堂,每一丝每一缕都承载着过往的故事与记忆。 更重要的是,陆小红通过这些蛛丝,感受到了小镇居民们的情感波动。 有老人在家中默默思念着远方的亲人,那份深沉的孤独与期盼;有年轻情侣在街角秘密约会的甜蜜与羞涩;还有孩子们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憧憬。这些细腻而复杂的情感,如同彩色的丝线,被灵感蛛丝一一串联起来,构成了小镇独有的情感图谱。 当陆小红终于睁开眼睛,她的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她不仅看到了小镇的表象,更触及了它的灵魂。 “原来变强是这种感觉。” 陆小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陆驿笑吟吟的,点点头,夸奖道, “感知力上升了,下次去山林里再试试攻击力。” “更不错的是你知道了自己的上限,知道做到什么程度要收手。” “像上次这样透支到差点昏迷的事情少做。” 陆驿板起脸来,严肃强调道, “你这次是运气好,正好自己本身就在突破的边缘,所以一透支反而提升了,但是平日里这样硬用,很危险。” 陆小红笑嘻嘻的点头应下了。 明明是老爹在旁边自己才敢这么全力倚父的。 唐晓天在一旁又羡慕又好奇,有些迫不及待的说, “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这次碰到人少的山里让我开了阴阳眼看看我们小红现在多强了吧!” 相比唐晓天的兴奋,陆小红本人倒是冷静许多。 她迟疑着摇了摇头,说道, “先等等,” “我刚刚感应到,这小镇上,有些不太好的事情。” “好像有个人,正在……” “杀人,剁馅儿,包包子。” 第40章 童年阴影变成中年阴影 “这个镇上,好像有个人,正在……” “杀人,剁馅儿,包包子。” 陆小红简单三个词儿,让唐晓天立刻干呕了一声。 好好好, 刚刚现场演完《山村老尸》,现在开始演《人肉叉烧包之八仙饭店》了是吧? 童年阴影变成中年阴影。 然后,唐晓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向陆驿。 肉包子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非常常见的早餐品种。 今天陆驿满满当当买了这么多早餐,唯独没有买肉包子。 陆驿感受到唐晓天投过来的过于灼热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回看了他一眼,然后温和无害的腼腆一笑,低头喝茶。 唐晓天绝望的闭上眼睛。 就知道! 自己是跟着柯南来旅游了,走到哪,闹鬼闹到哪。 大部分时候是跟着柯南旅游,有时候也会变成跟着贝尔去冒险,风餐露宿,住在野外。 一旁的小·折叠帐篷·青则无心管这些暗流涌动。 虽然小青常年板着一张冷血动物的面孔,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事实上,小青其实是一个很喜欢人类的妖怪。 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为了烂尾楼那几个可怜人,硬是在没人的建筑里做劳心劳力还吃力不讨好的保家仙了。 小青现在这个修炼阶段就该多往人堆里去,去学习人类的模样和习气,沾染些人气,才好隐瞒天机,修得人形。 在那些烂尾楼受害者死后这么多年,小青还在无人的建筑里,独自支撑着那个怨念场。 人类建筑不适合蛇类生存,没有活人的地方也不适合这个阶段的妖物修行。 但小青就是喜欢人类。 表面上装得再冷漠,看行为也能看出来。 所以关于自己明明和陆小红住一间房,明明知道陆小红昨晚脱力了, 但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应该让万华清净神树和陆小红尽可能靠近一些这件事, 小青还在心里跟自己较劲儿。 一方面,陆小红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热情又有礼貌的小女孩。 哪怕她现在是鬼,但是在小青眼里依然被模糊的划分到人类的范畴。 那份纯真与活力仿佛能穿透一切界限,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另一方面,小青早就反应过来了,陆驿当初带自己回来,完全只是想给陆小红找个玩伴儿。 自己只是运气好,正好碰上了那个时机。 在任何时代,对于低阶修行者而言,能够遇到一位高阶大能,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而大能不仅愿意将其留在身边,还慷慨地允许其使用如万华清净神树这等珍稀无比的天地至宝,这无疑是需要修行者以无尽的感激和忠诚来回报的。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恩赐往往伴随着修行者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能是成为高阶者的炉鼎,或是为其处理一些隐秘且棘手的事务,即便是最基础的侍奉工作,如日常端茶倒水、恭敬侍奉,也是必不可少的。 以陆驿的深厚修为与慷慨大方,只要他提出要求,想必会有无数小妖怪争先恐后地想要成为他的忠实追随者。 君不见,连地府里有编制的十大阴帅之中的黑白无常,见了陆驿就滑跪抱大腿,就差叫爸爸了。 但是陆驿什么都没有要求过小青什么事,最多也就是日常丢几个防御法阵而已。 而且这些法阵,其实陆驿自己也能做到,最多就是懒得自己来。 小青非常清楚自己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作为陆小红的小伙伴,在陆驿无暇顾及的时候,陪着陆小红修炼。 放古代叫书童,伴读。 而自己对陆小红的修炼进度和所处的关键阶段几乎一无所知,反而自己整天沉迷于万华清净神树的修炼之中,无法自拔。 小青在心里对自己懊恼极了。 啪。 突然,一只有些发凉的小手拍在了小青的脑门上。 小青身为一只妖怪,其警觉性本能地异常敏锐。 尤其是眉心印堂之处,作为妖族的要紧命门,向来是她严密守护的禁地,绝不允许任何未经许可的触碰。 然而,就在这只手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悄无声息地拍上他额头的那一刻,小青竟迟钝了片刻才恍然惊醒。 猛一抬头,却见是笑眯眯的陆驿。 “回魂回魂。” 陆驿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是真的不太在意小青的疏漏。 毕竟小青是妖,一时没料到鬼物修行的进程也是有的。 何况陆小红的修行本就和别的鬼物不同。 万华清净神树是陆小红前世的一部分,这个联系和物理上的距离没关系。 抱不抱树对陆小红来说没什么区别。 陆驿在大部分时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通人情,有时候又异常的敏感。 小青捂着额头,有些讷讷的。 也许是陆小红修为突破让陆驿心情大好,他难得同小青多说几句。 “我看要是不叫住你,你是要偷偷溜走了。” 小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小青平日里社交来往太少了,所以确实对这些异常敏感。 如果小青钻牛角尖,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些陆驿陆小红平日里对自己的厚待,那焦虑愧疚之下,他确实有可能会选择直接默默离开。 其实很多孤独的修行者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常年的离群索居让他们在和人来往的时候,遇到突发情况根本处理不了。 就会选择逃走,默默远离。 陆驿也没开解他,而是转头说起这次的事件来。 “这个杀人剁馅儿的,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类。” “正好小红突破了,可以去练练手。” “小青你一块儿去吧。” “我看你最近这么嗜睡,可能也快突破了。” 小青有些吃惊的看着陆驿。 陆驿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模样,也就对陆小红上心一些。 这次自己疏于对陆小红的关注,居然还能留在陆家吗? 陆驿笑眯眯的看向小青,见他一双狭长的凤眼惊讶得瞪得溜圆,有些好笑,说道, “你看我干什么?” “儿童游乐园,我们家长只能在旁边看,你们俩孩子自己玩儿去。” “随便闹,撒开了玩儿,翻不出什么问题的。” “我给你们撑结界。” 第41章 包子铺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老街的青石板上,为这条历经沧桑的街道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新开的包子铺便坐落在这条老街的一角,与周围的古朴建筑相得益彰。 店主叫容承弼,是一个身材魁梧却眼神温和的中年男子。 小镇的早晨总是格外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平和而悠长的节奏中。 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给这个小镇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宁静。 小镇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老店铺,有茶馆、杂货铺、布店,还有几家手工艺人的小作坊,它们各自忙碌,却又彼此和谐共存,共同编织着小镇的日常生活。 在这样一个宁静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里,容承弼的包子铺并不格外引人注目。 铺子不大,但干净整洁,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容承弼穿着围裙戴着头巾,以防头发掉进食物里,在小镇里算个顶个的讲卫生了。 他正站在铺子后厨,忙碌而愉快地准备着一天的生意。 他的心情格外愉快,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随着他的好心情而舞动。 容承弼哼着一首悠扬的小曲,那是他年轻时学会的家乡小调,旋律简单却充满情感,如同溪水潺潺,拂过心田。 在他的身旁,一台老旧的冰箱静静地矗立着,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冰箱的门偶尔被轻轻拉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肉块,它们在冷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嫩诱人。 容承弼熟练地取出一块肉,放在案板上,用锋利的菜刀仔细地剁成肉馅。 每一次挥刀都精准有力,显然十分熟练。 肉馅剁好后,容承弼开始和面、擀皮。他的双手如同魔术师一般,将一块块面团在手中轻轻揉捏、按压,转眼间就变成了薄薄的、均匀的包子皮。 他手法娴熟,速度极快,却又不失细腻和耐心。 接下来是包肉包子的环节。 容承弼左手托着包子皮,右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肉馅,轻轻放在皮中央。 然后,他灵巧地将包子皮捏合在一起,褶皱均匀,封口紧密,一个个圆润可爱的肉包子就在他的手中诞生了。 整个过程中,容承弼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暖的笑容,小曲也一直没有停下。 他的歌声和动作相互呼应,形成了一幅和谐而美好的画面。 铺子里弥漫着肉包子的香气和容承弼的歌声,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向这个充满欢乐和温馨的小铺子投去好奇和羡慕的目光。 随着最后一个包子被放入蒸笼,容承弼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这些肉包子将会带给人们一天的温暖和力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而小镇的早晨,也在这一声声悠扬的小曲和阵阵肉包子的香气中,变得更加生动和温馨。 一般包子铺的生意都会比较集中在早晨,所以容承弼早上必然守在铺子里。 他自然看见了穿越了整条街的陆驿。 容承弼有些错愕的看着陆驿一脸温和笑容的在人群中穿行,还十分有烟火气的买了许多吃食。 在容承弼眼里,自然是清楚眼前这个俊美青年明显不是普通人类。 什么谪仙的大人物,怎么会来这种小镇子? “小容,小容,我说要六个肉包,你发什么愣啊?” 正在买包子的阿婆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啊?哦。” 容承弼缓过神来,勉强对阿婆笑了笑。 容承弼在这个小镇刚落脚不久,对待顾客和邻里,向来都是热情又淳朴的。 他把手里的肉包装了六个给阿婆,又随手抓了个早餐奶,一起塞过去。 “给您家小孩儿喝。” 容承弼憨厚一笑。 原本有些心急的阿婆立刻眉开眼笑,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也不是这个意思”“这多不好意思啊”,就接下了包子和早餐奶,美滋滋的回去了。 容承弼再抬头的时候,陆驿已经不见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容承弼都有些惴惴不安。 早市很快结束了。 到了九点多,包子铺的生意就冷清了下来。 容承弼坐在店里,止不住的去想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位面生的大人物。 那个人是第一次来这个镇上,对普通镇民来说,那只是一个斯文清俊的年轻人罢了。 但是容承弼在看到陆驿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像一个恐高的人,站在悬崖边往下望了一眼。 深渊只是存在而已,就足够让他胆寒了。 容承弼在铺子里有些坐立难安。 没事的,只是路过这里而已吧? 那位大人好像没有看向我这边,应该是没注意到我吧? 不可能,那样的大人物,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大人物很忙的,哪有这么多空管我这样的小喽啰。 真的吗?可是我最近好像有点踩过界了。 什么踩过界,是那些人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也是人啊,大人应该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容承弼心里乱极了,实在是在店里待不住,刚过了午饭点儿就把前店关了。 小镇这个类型的店铺都是前店后宅或者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处。 容承弼的包子铺就是一个小二层。 他一个刚来的外乡人,又没有什么家人亲眷,就一个人住在自己包子铺的二楼,又省钱又方便。 容承弼到了楼上。 一楼包包子的地方的冰箱是一个立式冰箱,二楼反倒有一个巨大的商用冰柜。 容承弼有些怔愣的看着那个冰柜。 嘶……自己是为什么买冰柜来着? 头好疼啊, 想不起来了。 冰柜…… 头好疼啊…… 头好疼啊…… 容承弼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头。 头好疼,好疼啊…… 容承弼在一楼店里的时候,一直都戴着头巾或者帽子,顾客们以为他是讲卫生爱干净,怕头发掉到食物里。 只有容承弼自己知道,帽子下面,什么都没有。 第42章 商用冰柜 砰砰砰!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惊扰了包子铺的宁静。 隔壁凉皮店的老板娘,一个身材圆润、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子,正忙着擦拭着店里的桌椅,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吸引,好奇地探出头来,用她那略带沙哑却又不失温柔的嗓音问道, “你们找谁啊?是来吃包子的吗?不过好像来得有点早,包子还没出炉呢。” 包子铺门口,站着的是陆驿和他的三位同伴:唐晓天、陆小红以及小青。 在不知情的人类眼中,他们就像是一个略显古怪的出游组合——唐晓天,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成年男性,带着三个年纪相仿却各具特色的青少年。 陆驿看着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陆小红,则是一个典型的邻家女孩形象,扎着两根高马尾,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看起来年纪更小一些,仿佛只有十六七岁。 至于小青,他的外貌更是引人瞩目,一张清秀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稚气,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样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年龄,与陆小红站在一起,就像是两朵并蒂而开的花朵,相映成趣。 面对凉皮店老板娘的询问,唐晓天主动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仿佛春日里温暖的阳光, “小姑娘你好,我是隔壁包子铺老板的朋友,很久没见他了,心里甚是挂念。” “这不,正好最近带孩子出来旅游,路过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他,叙叙旧。” 凉皮店的老板娘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笑纹都堆了起来,她连连摆手,略带羞涩地说, “什么小姑娘,都老姑娘啦,哈哈哈……你们稍等啊,我帮你们敲敲门看看。” 然而,唐晓天背后的小青,却被那句“带孩子出来旅游”给震惊得差点失态。 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化形,走在路上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却异常漂亮的小男孩,眼下的细小鳞片和偶尔闪烁的竖瞳,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会悄然显现。 此刻,他心中暗自嘀咕:唐大哥这“带孩子出来旅游”的说法,到底包不包括陆驿呢? 小青的目光缓缓移到陆驿身上,却见陆驿正仰头望着包子铺的二楼,那眼神中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那二楼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 小青也下意识地跟着往上看去,难道说…… 咦? 小青有些惊疑不定,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边的凉皮店老板娘已经很自来熟的和唐晓天聊起来了。 “你再用力敲敲吧,今天小容好像身体不舒服,中午就关铺子上去休息了。” “没见他出门,应该在二楼吧。” “对,他就住在铺子二楼,我们这一排都是这个结构,有些小餐馆二楼是包厢,有些不用包厢的,二楼就是备菜的地方。” “也有些伙计、服务员的,住在二楼的。” “不过小容就一个人嘛,也没必要花那钱再去找地方住。” “小容是个好的,做早餐生意很辛苦的,每天三四点就要起来了,赚点辛苦钱,他也勤勤恳恳一个人干着,也没请个人。” 唐晓天一边听,一边越发觉得奇怪。 从邻居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个人,真的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丧心病狂到杀人做馅儿的人肉包子铺老板吗? 就在这时候,街道的一隅,包子铺那沉重的卷闸门伴随着隆隆的声响缓缓打开,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透露出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 从里头,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男人,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而疲惫。 隔壁的老板娘正和唐晓天扯着闲天,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不由得吓了一跳,手中的抹布险些掉落。 她抬头望去,只见早上还精神奕奕、对着街坊邻居迎来送往、满脸笑容、充满活力的容承弼,此刻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容承弼的双目深陷,眼球里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血丝,仿佛过去几个小时就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他的脸色蜡黄,嘴角紧抿,一副形容枯槁、疲惫不堪的样子,与往日那个神采奕奕的他判若两人。 他打开门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陆驿,那眼神中充满了复杂而深沉的情绪,仿佛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哈,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早上遇到的那个大人物不会放过我的。 容承弼站在原地,没有逃避,也没有迎上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陆驿的下一步动作。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街道上的喧嚣与忙碌在这一刻都仿佛离他们远去,只剩下这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对峙。 最终还是容承弼先退了一步。 “进来说吧。” 说罢,就自顾自的回头往店里去了。 唐晓天立刻回头去看陆驿。 陆驿还没说什么,陆小红先动了。 自从她的感知力进步之后,那些灵感蛛丝就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稳定地释放并环绕在她的周围。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些灵感蛛丝的话,那么陆小红就仿佛一朵会移动的曼珠沙华。 花蕊是看似天真无害的陆小红,身边却是密密麻麻,细密灵敏的灵感蛛丝。 这使得陆小红的感应覆盖范围远远超出了肉眼所能见的范围,无论是门、墙还是树,都无法阻挡她的感知能力。 这次既然是来探究那个杀人剁馅儿的可怕的包子铺,陆小红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就在刚刚,唐晓天在和隔壁邻居阿姨套信息的时候,陆小红已经悄无声息地利用自己的感知能力,将包子铺的内在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那些砖石瓦砾在陆小红的感知下仿佛变得透明,无法再遮挡她的视线。 一楼是一个普通的包子铺,前面是一个简单的柜台,后面是包包子、蒸包子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然而,当陆小红的感知延伸到二楼时,却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那个巨大的商用冰柜里,赫然存放着几具人类的尸体。 是的,不止一具。 那些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冰柜中,仿佛只是等待被加工的食材。 第43章 小红小青 容承弼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留意到身后是否有人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的步伐沉重而迟缓,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颓丧,自顾自地回到了他的小店,坐在平日里包包子的案板前的椅子上。 他缓缓坐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块案板,眼神空洞而迷茫。 他是个手脚麻利又爱干净的,清早包好包子之后,蒸包子的那会儿工夫,总是把案板擦得干干净净。 起码在今早看到陆驿之前,他确实是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小生意,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发面调馅儿包包子。 每天早上六点,第一笼包子就出锅了。 一直要忙活到九点左右,生意才会稍微回落一些,他就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到中午十一二点又到了午市,直到午市结束,他才算是真正地歇了下来。 但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到了下午,他又得忙着去市场上挑选新鲜的蔬菜和肉类,为第二天的生意做准备。 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容承弼却乐在其中。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安安分分、勤快麻利的普通民众,靠着卖包子赚点辛苦钱,过着简单而满足的生活。 谁见了容承弼,不夸一句人上进,还爱干净呢? 然而,今天早上,在看到陆驿那一瞬间,容承弼的一切却似乎都变了。 容承弼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双眼依旧直愣愣地盯着那块案板。 陆小红毫不犹豫地率先跟随着容承弼踏入了室内。 她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立,恰好靠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身体微微侧倾,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紧紧盯着容承弼的一举一动。 容承弼似乎刚从某种沉思中抽离,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陆小红相遇,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 “怎么是你?” “你们家大人呢?” 容承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与惊讶。 陆小红轻轻扬起下巴,眼神坚定而直接,说道, “我来就行了。” 正当两人对话之际,卷闸门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又一个身影悄然出现,正是小青。 唐晓天和陆驿站在门口。 唐晓天看着小青步伐轻盈,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卷闸门后那片略显昏暗的空间,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只让他们俩去,真的没问题吗?” “会不会太冒险了?” 陆驿闻言,抬头望向天空,昏暗的天色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陆驿扭头冲里面扬声说了一句, “半小时后我进来问话。” . 容承弼因为某些原因,记忆有明显的缺失,他对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看着陆小红,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你们……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陆小红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如今的感知力不光能清楚的知道楼上冰柜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人肉,也能感知到容承弼是真的身体出问题了。 “你先别紧张。” “我们也只是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看到了,我们真要把你怎么样是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的,但是还是让我们俩先来和你沟通,说明我们确实不是单纯想要上门打杀你的。” 陆小红尽力安抚着。 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很狂妄,但是对容承弼来说,倒是出奇的有效。 是啊, 那位大人物想要弄死自己,那不就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何必又是敲门又是让眼前这俩看起来威胁性更小的跟自己进来。 容承弼眼神中的紧张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但他仍然眉头紧锁,努力回想自己是否真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可是……我最近好像什么都记不清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容承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和迷茫。 陆小红轻轻叹了口气,她理解容承弼此刻的心情。 陆小红自己在断头公寓里做boss的时候,才刚刚做鬼,也有阵子是失忆的。 她自然知道确实是会有巨大冲击让人失忆的情况。 她上前一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安慰道, “你先坐一会儿,我们在这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陆小红安抚的拍了拍容承弼的肩膀,然后慢慢后退,往二楼的楼梯上去了。 小青不太擅长和人沟通,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跟着陆小红身后,给她断后。 他的眼神锐利,时刻留意着容承弼的动静,以防他突然情绪失控,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 楼梯间昏暗而逼仄,空间狭小,很难防御和回避。 随着两人的脚步,二楼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典型的街边包子铺二楼住人的环境,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异常整洁,几乎看不到多余的生活用品散落。 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 然而,在这简洁的环境中,却有一个巨大的商用冰柜显得格外突兀。 它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一角,散发着淡淡的寒气,仿佛与这个温馨的小空间格格不入。 冰柜的体积庞大,几乎占据了二楼的一个角落,上面贴满了各种标签和记号,显示着里面存放着不少物品。 陆小红和小青对视一眼。 陆小红走到冰柜前,轻轻拉开柜门,一股刺骨的寒气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随即被冰柜内的景象所吸引。 冰柜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块块肉类,乍看之下,像是铺子老板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繁忙生意,多买了许多猪肉储备起来。 当陆小红的目光仔细扫过这些肉块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些肉块的骨骼结构并不符合猪肉的特征。它们的骨骼更加粗壮,关节处的形态也与猪骨截然不同。 这是陆小红第一次肉眼看到这副场景。 之前的感应蛛丝已经回传过信息,陆小红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就在陆小红和小青的注意力被冰箱里那整整齐齐码放的肉类吸引的时候,一个声音猝不及防的从楼梯口响起, “啊~被发现了啊。” 第44章 很合理吧? 【上一章有更新,追读的读者朋友请往上翻】 陆小红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半跪在地上的容承弼。 小青抬抬手,那个阵法的包围圈步步缩小,最后把容承弼禁锢在了方寸之间。 容承弼狼狈不已,半跪在地上,无法前进或后退,干脆不装了,直接往地上一坐。 “耍人很好玩吗?” “在楼下假装信任我,然后防我一手。” 容承弼眼神狠戾,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先骗人后偷袭,现在倒是一脸理直气壮,好像是别人的错。 陆小红才不会被他绕进去,二话不说,直接放出灵力碾压。 如今的陆小红体内灵力充盈,如同汹涌的江河,自她体内澎湃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将容承弼周遭的空气凝固。 那些原本细若游丝的灵力能量,此刻在她意念的操控下,化作无数道柔韧而锋利的灵力绳索,紧紧缠绕在容承弼的身上。 每一根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他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你以为你是在谁面前耍小聪明?” 陆小红的声音冷冽如霜,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似乎在容承弼的心头践踏。 容承弼的脸色因痛苦而扭曲,他试图挣脱这些无形的枷锁,却发现越是挣扎,束缚就越紧,仿佛有无数的利爪在撕扯他的血肉,疼痛难忍。 “哼,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多管闲事……” 容承弼咬紧牙关,声音因窒息而沙哑。 陆小红却笑得眉眼弯弯, “我爹教的,先打一顿就配合了。” “不够配合说明打得不够重。” 她双手轻轻一挥,那些灵力绳索突然光芒大放,开始缓缓收缩,每收缩一分,容承弼的骨骼便发出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那是他体内灵力与外力抗衡,却终究不敌的结果。 容承弼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嘴角溢出血丝,他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因骨骼间传来的剧痛而变得颤抖而断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的哀鸣。 容承弼的内心其实早已怒火中烧,但此刻的他连一句完整的咒骂都无法发出。 陆小红刚刚的意思是在逼供,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啊! 好歹先问个问题再打吧! 到底是要自己交代什么啊?! 能不能先别打了啊?! 先问啊! 这其实是陆小红第一次在陆驿不在的情况下进行询问,所以她思索了一下陆驿平时的样子。 余光扫到了那个一直在散发寒气的冰柜,陆小红决定从这里先问起。 陆小红抬手指了指那个冰柜,说道, “你自己说吧,就从这里说起。” 说完,陆小红抬了抬手,宽宏大量的先放松了对容承弼的束缚和禁锢。 容承弼趁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咳咳……” 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了, “我说……我说……” 容承弼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 “我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死后冤魂不散,杀了他们报仇,很合理吧。” 陆小红皱了皱眉,但并未打断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容承弼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冰柜上,那眼神中的恨意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们……吃了我的脑子,吃的时候,我还活着。” “我恨他们……很合理吧。” 第45章 猴妖 容承弼是一只上千岁的猴妖。 在他开始踏上修行之路时,天地间的灵气尚还浓郁,足以支撑起万物生灵的修行梦想。 那时的妖精界,热闹非凡,各种奇珍异兽遍地,相比之下,如今的景象已显得荒凉许多。 容承弼运气很好,他出生在花果山。 对于一个猴来说,这简直已经是最好的出身了。 容承弼的童年,是在对大圣爷孙悟空无尽的憧憬中度过的。 每当夜幕降临,老猴子们便会围坐在篝火旁,讲述着那位从石头缝里蹦出、一路斩妖除魔、最终成就佛位的英雄事迹。 虽然大圣爷的辉煌时代早已远去,但那份不屈不挠、敢于挑战天庭权威的精神,却如同不灭的火种,深深烙印在每一只小猴的心中,包括容承弼。 他时常幻想着自己也能像大圣爷那样,手持金箍棒,脚踏筋斗云,遨游四海,威震八方。 可惜容承弼出生的时候,大圣爷已经坐了莲台,成佛去了。 容承弼从没见过大圣爷,但是这毫不影响他对大圣爷的思慕之情。 确切的说,花果山的每一只小猴子对大圣爷都是如此热切的崇拜。 容承弼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对于大圣爷来说,在天庭做弼马温是他忍辱负重的低谷期,但是对于容承弼来说,哪怕是大圣爷的低谷期,他也想一并继承。 大圣爷的屁都是香的! 呸,大圣爷是已经得道成佛了,不会放屁。 在花果山的日子里,容承弼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春天,他与同伴们在桃花林中追逐嬉戏,摘取最甜的果实; 夏日,他们跃入清澈见底的溪流,与鱼儿共舞,享受着水的清凉; 秋天,则是学习各种生存技能与修炼法门的最佳时节,老猴子们会耐心地教导他们如何辨识草药、如何运用自然之力; 冬日,则围炉夜话,听老一辈讲述过往的传奇故事,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容承弼逐渐展现出超乎常猴的修行天赋。 他开始尝试着模仿大圣爷的招式,虽然起初笨拙不堪,但在无数次失败与尝试后,终于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修炼法门。 他学会了如何利用花果山的灵气滋养身体,如何在月光下静坐冥想,让自己的心灵与自然合为一体。 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容承弼便会独自登上山顶,闭目凝神,感受着天地间的脉动,仿佛能听到大圣爷跨越时空的呼唤,激励着他不断前行。 就这样,容承弼在花果山的怀抱中,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猴,逐渐成长为一个拥有千年修为的猴妖。 虽然他还未能达到大圣爷那般境界,但他从未放弃过梦想。 斗转星移,容承弼已经在山间成长成一方大妖了。 妖怪修行之路漫长而艰辛,待到后期,为了更进一步地精进修为,往往需要更多地接触人类社会,与人类共处,以此来沾染人气,借以遮蔽天机,减少修行路上的天劫与阻碍。 容承弼深谙此道,因此他并非那种深居简出、远离尘嚣的妖物,而是一只早已入世,对人类世界有着深刻理解的猴妖。 . 照理来说,以他的年纪阅历,作为一方大妖的本事,还有猴子本就不低的智力水平,是不至于被人类抓住的。 但是,容承弼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这几个普通人类抓住,生生挖了猴脑来吃的。 陆小红不太理解,她回头看了一眼小青。 小青皱着眉头,显然也不太理解。 也不怪他,蛇类本身脑容量就不大,何况他本身深居简出,宁可不沾人气都甚少与人来往,自然是不明白其中门道。 容承弼还被小青的阵法困在原地,又狼狈又无比悲愤,看起来几乎要陷入癫狂。 陆小红只好又问, “你怎么会被区区几个人类抓住?” 容承弼大笑起来,脸上的神色更疯狂了。 “区区几个人类……是啊……区区几个人类……” “因为我蠢!” “因为我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懂人类!” 容承弼坐在地上,悲愤交加,手狠狠捶击地面,喊道, “因为那些人类来向我求助!” “他们说在山林里遇到了妖怪,有同伴被妖怪抓走了。” “那些人类……那些人类……” 容承弼有些羞于启齿,但是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他们说,从小看《西游记》,就很崇拜齐天大圣,说遇到困难的时候居然能遇到我,简直就是老天开眼。” 这种被崇拜、被仰望的感觉,让他仿佛站在了世界的巅峰,完全被冲昏了头脑。 而这,竟是他落入圈套的开始。 “他们说,对他们来说我就是来救他们的孙大圣。”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那个能够降妖除魔、保护众生的英雄。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人类的谎言,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我……” 容承弼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当时的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梦想与追求在这一刻得到了实现。 他不再是那个孤独地游走于天地间的妖怪,而是成为了人类心中的英雄,是他们口中的“孙大圣”。 他因为人类这几句吹嘘而飘飘然,自以为是英雄,就真的信以为真,跟着人类指的路去找他们那“被妖怪抓走的同伴”。 他回想起自己曾如何热血沸腾,如何将自己视为齐天大圣的化身,为了那份虚无缥缈的英雄梦而勇往直前。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从梦中浇醒,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人类欺骗的可怜虫。 他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与不甘。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再是齐天大圣那英勇无畏的身影,而是那些人类狡黠的笑容和虚伪的言辞。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但这一次,不是为了正义与勇气,而是为了复仇与解脱。 去的路上,容承弼热血上涌,他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只觉得自己多年来对偶像的崇拜在此刻闭环。 “但是,我被他们骗了。” “那里没有什么妖怪,没有什么被抓走的人类。” “只有一地的捕兽夹,和一个阵法。” 第46章 专门捕猎 容承弼双目赤红,恨声道, “那里没有什么妖怪,没有什么被抓走的人类。” “只有一地的捕兽夹,和一个阵法。” 他的声音因恨意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陆小红听到这里,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她跟陆驿一起见过许多事件了,已经条件反射的会去考虑现下的事件关键点和之前的事件的联系。 捕兽夹,在虎碧凡的故事里出现过。 而阵法,她前几天才在绿瓢的故事里见过,甚至她还深入探索过那个阵法。 目前尚未可知这几个事件里的关联。 陆小红紧紧抿着嘴,没有插话,只是让容承弼继续说下去。 . 容承弼被人类夸得飘飘然,满怀热血去拯救所谓的被妖怪抓走的人类,却遭遇了人类的伏击。 他先是被阵法迷惑了心智,失去了方向和感知,一脚踩进了陷阱,然后捕兽夹夹断了他的腿。 容承弼吃痛后退,跌坐在地上,却又被捕兽夹夹伤了手。 他这才发现地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对他的锋利的捕兽夹。 比起被人类欺骗,在那一瞬间,容承弼第一反应是感觉到了被羞辱。 他一个千年大妖,居然被当做野兽对待。 哪怕是斗法输了他都认了,但是捕兽夹真的是在羞辱他! 这种羞辱,一直到如今,容承弼的灵魂被困在阵法里,和陆小红小青说起的时候,都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我容承弼,堂堂一个拥有千年修为的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声音在颤抖,那是对人性卑劣的愤怒,也是对自己遭遇的无奈与愤恨。 “他们抓我,是为了吃我。” . 被捕兽夹无情地夹断了四肢,容承弼的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他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颤抖,却已失去了逃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类缓缓逼近。 他们步伐谨慎,巧妙地避开了捕兽夹那令人胆寒的位置,手中紧握着一个带着长杆的网兜,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捕猎行动。 随着网兜的缓缓落下,容承弼被紧紧束缚其中,他的怒吼和挣扎显得那么无力。 容承弼挣扎怒骂不已,但是那些人类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你们这些畜生东西!枉为人类!” “骗你猴爷!你不知我们大圣早就从地府的生死簿上把我们名字划了吗?!” “你们杀不了我的!” 在网兜的束缚下,容承弼被粗鲁地拖行着,地面的摩擦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 他怒目圆睁,口中不断迸发出咒骂与威胁, “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卑鄙的人类!卑鄙小人!” “你们会后悔的!” 受重伤的妖物会化为原型,容承弼此刻是以一只体型巨大的猴子的模样,口吐人言。 明明是十分新奇骇人的场景,但是那几个人却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最终,容承弼被锁进了一个坚固的铁笼之中。 笼子狭小阴暗,铁栏杆冰冷刺骨。 容承弼那比寻常猴子大许多的体型,在笼子里完全伸展不开,只能狼狈的挤成一团。 容承弼就像一只寻常的走兽一样,被关进笼子里,带到了一处宅子里。 笼子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布,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外界的一切。他只能通过人类的声音和笼子的颠簸程度,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在笼子里,容承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他身受重伤,四肢断裂带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迷。 同时,他的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努力想要挣扎,但每一次尝试都只会让他更加疲惫不堪。 当笼子被放置在院子里时,容承弼听到了人类们的交谈声。 他们的话语中充满了贪婪与兴奋,仿佛正在讨论着一件稀世珍宝。 容承弼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大声咒骂着、威胁着,但人类们只是冷冷地笑着,仿佛他的怒火只是徒劳。 “这可是大补啊!普通猴子哪有猴妖的功效强啊!” “这些有道行的妖,哪个不是大补,何况是最接近人类的猿猴类大妖,真是可遇不可求,天赐的机缘啊!” “要不打开看看?我还从没见过千年大妖呢!” “别别别!千年大妖虽然难抓,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精神力很强,换句话说就是死后灵魂不散,万一被他看到脸了,以后来寻仇就麻烦了。” “哦哦哦,那我不看了。” “我们可是要活千千万万年的,万一被猴妖记恨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容承弼听着这些话,心中更加愤怒与绝望。 这些人类知道自己是猴妖,而且是千年的猴妖,说明这次伏击并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蓄谋已久! 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类眼中的猎物,等待着被无情地宰割。 他试图用自己的妖力去反抗,但重伤的身体和微弱的妖力让他无能为力。 容承弼的脑子在被伏击之后,被剧痛和愤怒刺激得一时丧失了思考能力,直到此时才勉强冷静下来,思考目前的处境,还有这次突发袭击的细节。 容承弼体内的妖力目前就如一脚踩进了沼泽一样,沉重滞缓。 容承弼甚至连这小小的铁链都挣脱不开。 直到愤怒褪去,容承弼才意识到,那个阵法,并不只是让他失去方向判断而已。 这阵法居然有能力压制住一只千年大姚的灵力运转! 容承弼越想越心惊。 是什么人在专门捕猎妖物吗? 听刚才那几个人说话的意思,是要吃自己补身体? 还有“活千千万万年”这样的说法…… 真是可笑, 妖物的肉体其实,作为食物,对人类来说毫无益处。 妖物能长寿的原因是修道,是灵魂不灭,并不是肉体本身是什么天材地宝。 要是吃了妖怪的肉就能活千千万万年,那西游取经路上的妖怪抓什么唐僧? 第47章 我的头好痛啊 在一个昏暗而压抑的房间里,中央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桌子的正中央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刚好能够容纳一只猴子的头部。 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一场可怕的屠宰。 容承弼,这只曾在林间自由穿梭、拥有非凡智慧的猴妖,此刻正无助地躺在这张桌子上。 他的四肢被粗壮的铁链紧紧绑在桌腿上,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只会让他的痛苦更加加剧。 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但更多的是对自由的渴望和对人类残忍行径的愤怒。 他只是出于善意,想要帮助被妖怪袭击的人类啊。 可是这些人类,这些口口声声说感谢自己,热切的握着自己的手,说着自己简直就是孙大圣的好徒孙的人类,此刻正坐在桌边。 容承弼大概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这份猜测,让他几乎不敢相信。 他想要挣扎,但是自己的妖力被阵法压制,自己的肢体被铁链禁锢,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甚至还给他打了兽用麻药。 明明他们知道,明明这些人类,知道容承弼有不逊于人类的智慧,是天地间灵气养出来的千年妖猴。 这样的灵物,在现如今,数量都已经不多了。 但是这些人类,依然只是用看一块肉的眼神,用看一株灵芝的眼神,看着容承弼。 这让容承弼在痛苦和绝望之外,还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羞辱。 好像他上千年的苦心修炼,上千年的行善积德,他的梦想,他的偶像,他的情绪,他和别的妖物的感情,他对自身道义的理解,在这些贪婪的人类眼里,什么都不算。 什么都不算。 容承弼,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十分新奇,又带着药效的肉块而已。 他的头顶被剃去了浓密的毛发,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窟窿,显得格外醒目。 人类为了这场残忍的“盛宴”,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们冷漠地看着容承弼,眼中只有对这道“珍稀美食”的贪婪与期待。 房间的一角,一位穿着整洁厨师服的男子正静静地站立着。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金属勺子,勺子里装满了滚烫的热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正在执行一项例行公事。 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期待的冷漠与残忍。 突然,他迈开了步伐,朝着容承弼走去。 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残忍的场景。 他走到桌前,将手中的勺子高高举起,然后毫不留情地倾泻在了容承弼的头顶。 那一刻,容承弼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惨叫。 那滚烫的热油瞬间穿透了他的头皮,直抵骨髓。他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四肢疯狂地挣扎,但始终无法逃脱这个可怕的命运。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人类残忍行径的诅咒。 而那些围坐在桌旁的食客们,却仿佛被这场残忍的“表演”深深吸引。 他们兴奋地议论着,选择着自己的调料。 他们用勺子挖取着容承弼的脑髓,仿佛正在享受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得意,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遭受无尽的折磨。 容承弼感受到的痛苦是前所未有的,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同时刺入他的身体,又像是被烈火焚烧,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遭受着无尽的折磨。 那滚烫的热油如同恶魔的唾液,瞬间侵蚀了他的头皮,穿透了他的颅骨,直达大脑。 那种疼痛,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那是对生命的留恋,也是对人类残忍行径的控诉。 他想要挣扎,想要逃脱这个可怕的命运,但四肢却被紧紧束缚,无法动弹。 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任由痛苦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那种绝望与无助,让容承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这一切,都是拜人类所赐。 容承弼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视线开始涣散。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但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诅咒。 他发誓,如果他有来生,如果他能逃脱这个可怕的命运,他一定会让这些人类为他们的残忍付出代价。 最终,容承弼的生命之火熄灭了。 但在这片黑暗中,他的灵魂却仿佛化作了一缕不灭的怨念,永远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 容承弼双眼流下两行血泪,又痛又恨。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非人般的、如同野兽受伤时的嚎叫,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恐惧,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 “我的头……好痛啊……”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被生生撕裂出来的,带着让人灵魂都感到震颤的痛楚。 “我的头,好痛啊!” 这一次,他的呼喊中多了一份歇斯底里的挣扎,仿佛要将这无尽的痛苦,通过这声嘶力竭的呐喊,全部倾泻而出。 “我的头……” 他的话语已近乎哽咽,身体因极度的痛苦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双手无助地抓着身旁的土地,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丝痛楚。 容承弼原本无力地坐在地上,但此刻,那份难以承受的剧痛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跪倒在地,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十指如钩,深深地嵌入泥土之中,指甲与地面的摩擦,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他们……他们生吃了我的脑子!”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置信与无尽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他已经破碎不堪的心。 “他们吃我的时候,我还活着啊!” “我还活着啊!” 他再次重复这句话。 “我的头……好痛啊……” 第48章 我不记得了…… 容承弼的经历,简直比最恐怖的夜梦还要惊悚骇人,仿佛是从地狱深处被撕扯出的片段,令人不忍直视。 寻常妖物,无论是被如今早已消亡的猎妖师猎杀于月光之下,还是在祭坛上作为祭品被烈焰吞噬,亦或是在密林深处被狡猾的人类伏击,这些悲惨的命运虽令人唏嘘,但终究还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容承弼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开颅,泼热油,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帮助的人类吃了自己的脑子,这样惨烈的事情, 就算是陆小红这样记得自己被杀过两次的鬼,就算是小青这样活了六百多年的妖,都闻所未闻。 陆小红和小青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同情。 他们缓缓走近容承弼,看着那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头、痛苦嚎哭不已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陆小红轻叹一声,想要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青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她那经历了无数岁月而变得冷漠的心,此刻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容承弼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布满血污与泪痕的脸庞显得格外凄惨,他的双眼曾经闪烁着智慧与灵性的光芒,如今却只剩下空洞与绝望,仿佛所有的希望与梦想都已被这世间的残酷所吞噬。 他颤抖着双唇,声音沙哑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们,是因为我杀了那些人,所以来抓我的吗?” “他们生吃了我的脑子,我只是把他们也杀了做成食物而已。” “天理昭昭,一报还一报。” “我有什么错?” 容承弼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与不甘,他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又似乎在期待着他们的理解。 陆小红和小青听着容承弼的陈述,心中五味杂陈。他们知道,容承弼的经历太过惨烈,让人无法轻易评判他的对错。然而,他们也无法忽视那些无辜镇民的悲惨遭遇。 就在这时,楼梯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 “你没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穿着一件简洁的衬衫,脚不着地,仿佛是从楼下直接飘上来的。 陆驿刚刚说过半小时再进来问话,此时已经到时间了。 他的感知力向来是稳定开启的,自然也听到了刚刚容承弼陈述的过往。 跪在地上的容承弼茫然抬头,回神。 陆驿好像一个神祗降临人间一般,面容平静如水,无悲无喜,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 陆驿垂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容承弼。 “但是那些吃了人肉包子的镇民,又有什么错呢?” “吃人,吃同类,在任何道义里,都是非常恐怖,罔顾伦理的事情。” “你报复那些欺骗你,虐杀你的人类,没有问题。” “你杀了他们,甚至吃了他们,都行,都没有问题。” “这才是你说的天理昭昭。” “但是你的报复,为什么波及到了无辜的镇民。” “他们害过你吗?” “他们甚至可能从未听过你的名字,只以为你是一个来做生意的外乡人。” “我今天早上看到你的铺子十分热闹,想来应该生意很好。” “那些从你这里买了包子的人,每一个都参与过对你的迫害吗?” 容承弼跪坐在地上,神色恍惚,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脸色更加苍白,低下头,不敢直视陆驿的眼睛。 对啊, 自己杀了这些仇人就行了,千刀万剐也行, 但是为什么要害那些无辜的食客呢? 他们只是普通的镇民,与自己无冤无仇。 “我……” 容承弼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起因了。 陆驿轻轻飘到容承弼的面前,弯下腰来,将脸凑近容承弼的脸。 容承弼脸上的血泪已经干涸,变成了褐色的血痂,让他原本朴素老实的脸庞变得有些狰狞可怕。 但是容承弼的眼睛里却满是迷茫。 他想不起来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报的仇,怎么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把他们整理成肉块,又是为什么来到这个小镇。 他没有脑子,记忆力本来就不好,如今似乎中了什么蛊惑,所以思维越发混乱。 “我……我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要做成包子卖给镇上的人……” 容承弼神色迷茫,有些着急,但是越急越想不明白。 陆驿直勾勾地盯着容承弼的瞳孔深处,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探寻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容承弼被陆驿的目光所震慑,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他知道,陆驿是个大人物,是自己这样没有门派、没有靠山的妖怪得罪不起的存在。 陆驿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又直起腰来。 容承弼跪在地上,对着陆驿端端正正地跪坐着,虽然迷茫狼狈,但仍然很有礼貌地对着陆驿叩了个头。 “这位大人,先前是小妖失礼了。” “我脑子受了些伤,所以一时理不清。” “还请大人明鉴。” “刚才大人的问话,小妖不敢隐瞒,但是我……确实想不起来这么做的原因了。” 陆驿的目光落在容承弼磕头时的后脑上。 镇上的居民以为容承弼戴着帽子做包子是为了讲卫生,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容承弼只是为了隐瞒帽子下的可怕真相。 容承弼伸手摘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下面的一团毛巾。 他颤抖着手,将毛巾缓缓揭开,露出了一个恐怖的黑洞——那里原本应该是颅骨和大脑的位置,现在却空空如也。 陆小红虽然是鬼,但也见过不少死相惨烈的亡魂,然而当她看到容承弼的后脑时,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陆小红捂着嘴,硬生生压制着自己想要干呕的冲动。她直觉这是一个非常失礼的行为。 陆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深邃复杂的盯着容承弼后脑的黑洞。 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谁教唆他们杀你了。” 第49章 求大人指点! 容承弼死前遭受了太多的折磨,还被活生生挖了脑子,以至于他死后的灵魂徘徊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大部分时间是他自己也不可控的。 他一会儿看似正常的包包子做小生意和邻里打交道,敦厚老实又热情,似乎沉浸在温馨又简单的普通人的生活里; 一会儿破碎迷茫,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来这个陌生的小镇,为什么要用人肉做馅儿给无辜的居民们吃,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报的仇; 一会儿又记忆翻涌想起来自己生前遭受的凌虐,对人类恨之入骨,痛苦得锥心彻骨,恨得涌出血泪。 此时陆驿这句“我知道是谁教唆他们杀你”让容承弼猛然抬头。 在空间有些狭窄的二楼,容承弼的一双眼睛在光线不太明朗的阴影里,几乎亮得如同刀锋一般。 容承弼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攥紧了。 是啊, 一群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胆子对千年大妖下手? 一群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能力布置下能压制妖力运转的阵法? 甚至听话语间,对容承弼本身的“千年猴妖”的身份都非常清楚。 就连最开始引诱容承弼相信他们的谎言,用的都是容承弼最难拒绝的那种恭维方式。 “好像孙大圣转世”“不愧是齐天大圣的徒孙”“从天而降的英雄”这么准确击中容承弼心防的话,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人类真的可以捕获妖怪,那他们怎么会知道容承弼是千年猴妖呢?他们人类怎么识别出来的呢? 根据对话可以知道,他们就是冲着容承弼来的。 是什么人,会对容承弼恨之入骨,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他,虐杀他,甚至羞辱他呢?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隐藏着对他深恶痛绝的敌人。他们不仅了解他的身份,更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 容承弼几乎是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姿态跪伏着,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向陆驿的方向挪动了几步,随后咚咚咚地连磕了几个响头,每一次撞击都似乎要将额头的皮肤撕裂开来,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迫切与无助。 “求大人指点!”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满是恳求的意味, “我不想恨错了人!” “我想知道这场对我的捕猎,到底是为什么!” 陆驿见状,并未故意拖延或故弄玄虚,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听过长生秘社吗?” 容承弼闻言,眉头紧锁,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的蛛丝马迹,然而遗憾的是,他对此毫无印象,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听闻。 与此同时,陆小红和小青则是交换了个眼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早在容承弼提及那个神秘阵法之时,他们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陆驿见状,继续说道 “黄袍教,弥陀宗,雷音秘法……” “这些只是他们众多化名中的几个。” “他们如同历史长河中的幽灵,历朝历代都如影随形,如同老鼠一般狡猾且难以根除。他们利用人类对长生不老的渴望,编织着一个个看似诱人的谎言。” “根据他们历来的做法,大约是这样……” 陆驿猜测道, “他们通常会寻找那些既有钱又有权,且对长生之道抱有痴迷幻想的人作为目标。” “通过收取他们的巨额金钱,承诺以人类或妖物的献祭为代价,赐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寿命。” “然而,这不过是他们精心布置的骗局罢了。” “比如先前的富商李老爷,就被骗着献祭了女儿和一个路过的男青年——崔明远。” “李老爷的财富有限,长生秘社甚至看不上这样的小鱼虾。然而,长生秘社却根本看不上李老爷那点小打小闹的财富,只派了一个人来设局。” “他们不光要那两个祭品的寿命,还借机窃取了李老爷留下的财产。” “李老爷自以为能享受长久的财富,自然是不愿意把财富留给别人,而是紧紧地捏在自己手里。” “然而,长生秘社却利用阵法将他变成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那么……李老爷留下的财产呢?” 说到这里,陆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 “自然是被那妖道占走了。” 陆驿又看向一脸认真听着这些信息的容承弼,说道, “至于围猎你的那些人类,应该是比李老爷更有钱或者更有权势,总之在长生秘社眼里,比李老爷更有价值的猎物。” “长生秘社骗他们说,吃妖物的脑子,就能获得更长的寿命。” “你是千年的妖怪,自然更有价值,因为你活得更久。而且你是猿猴,本身与人类就更为相似。” “大约是‘妖怪能活多少年,你们就能活多少年’、‘人类是万灵之长,凭什么低等的动物修炼能获得漫长的寿元,人类却不过百年的寿命’之类的话术。” “然后这些有钱有权的贪婪之人,就听从了长生秘社的安排,想办法骗你入陷阱,想办法杀了你。” “至于生吃脑子这样的残忍法子,就不知道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想出来的还是长生秘社的老鼠想出来的‘仪式’了。” “不过乱编一些仪式也是他们长生秘社行骗的一个环节,就好像李老爷自己被活埋了两次。” “这种诡异的仪式,搞得越莫名其妙,越神秘离奇,那些被骗的人就越是深信不疑。” “就好像有些骗子说自己能通灵能招魂,实际上只是会跳大神一样。” “他们利用人们的恐惧和无知,编造出一个个虚假的神话,骗取钱财和信任。” “用他们现代话来说,也算一种服从性测试。” “很多邪教都有这个环节,只是长生秘社会做得更恶心而已。” “他们不仅骗取人们的钱财和寿命,还利用人们的恐惧和无知,制造出一系列血腥而残忍的仪式,以满足他们那扭曲的欲望。” 陆驿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扯远了,又回到眼前容承弼的话题上来。 “你被杀之后,杀了你的孽果算在那些杀了你的人类身上,但是你未尽的寿元却被长生秘社的老鼠偷走了。” “然后这些杀你的凶手,因为这个孽果而被你复仇杀死,长生秘社的老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你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一手推动的结果。” “他们就是这样,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窃取好处,但是从整件事里隐身,被害者都未必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什么害死的。” 最起码,崔明远和容承弼,都是不知道的。 容承弼听着陆驿的讲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只是长生秘社行骗过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一个被利用来制造混乱和悲剧的棋子。 明明犯错的,是那些贪图长生,却蒙昧自私又残忍的达官权贵,还有抓住人性弱点,恶意引导的长生秘社的教徒。 但是付出代价的,却是容承弼这个千年以来都积德行善,一腔热血帮助人类的好妖怪。 “我……其实只是他们行骗过程里的,一个障眼法?” 第50章 我佛不渡穷逼 “我……其实只是他们行骗过程里的,一个障眼法?” 容承弼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与难以置信而变得扭曲,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那被情绪挤压得几乎闭合的气管中,艰难地、不甘心地挤出来的。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震惊与荒谬的光芒,似乎无法接受自己长久以来所坚信的一切竟只是他人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陆驿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实际上你应该才是长生秘社的终极目的。” “核心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长生不老,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永恒生命的渴望。” “他们不择手段,无论是通过古老的仪式、禁忌的法术,还是利用人心的贪婪与恐惧,都只为达到一个目的——窃取寿命,将他人的生命精华据为己有,以此来延续自己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生命的长度就是他们唯一的价值尺度,而道德、伦理乃至人性,都不过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工具或障碍。” “漫长的寿命虽然给予了他们超越常人的时间,却也让他们陷入了对财富的无尽渴望之中。” “因为,要维持那种奢靡无度的生活,需要庞大的财富作为支撑。”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样的老鼠,一方面他们习惯了依赖和窃取,不愿意通过劳作来换取生活的必需品。” “在他们看来,劳作是低贱的,是那些短命者才需要去做的事情。” “因此,他们只能依靠窃取他人的财富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另一方面,他们因为活得太久,根本没有像样的身份。” “历朝历代对于人口都有官方的管制和统计。” “在战乱或落后的时代里,他们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空子可钻,利用社会的混乱和不稳定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是到了现在,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他们只能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四处逃窜,躲避着社会的关注,还有地府的追责。” 陆驿缓缓低下头,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容承弼那张写满疑惑与焦急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想要你的寿命,顺便也想要那些达官显贵的权势和财富。” 他轻轻一拍手掌,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阴冷的语调说道, “长生古神愿赐予你这世间难寻的长生不老之术,而你,则需为我办成两件事:一是帮我获取一个合法的身份,让我得以在这人间自由行走;二是将你那些金银财宝作为供奉,源源不断地奉上。寿命,那是无价之宝,可钱财嘛,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想,你应该能做出明智的选择吧……” 说到这里,陆驿的语气突然变得玩味起来, “我佛不渡穷逼。” “长生秘社,这个卑鄙下作的组织,自诩掌握了超越凡尘的长寿之法,引得无数权贵富商趋之若鹜。” “那些能为他们解决身份证明的权贵,那些愿意倾尽家财以求长生的富商,无不对他们言听计从,如同温顺的羔羊,任由宰割。” “有能力的出能力,有钱的出钱,你这样有漫长寿命的,出命。” “对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一石三鸟的绝妙之计。既得了权势,又敛了财富,还顺手收割了一条珍贵的寿命。” 他微微一顿,似乎在等待着容承弼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 “但你可知,这计划中最精妙的一环是什么?” 容承弼瞪大了眼睛,似乎被陆驿的话深深吸引,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陆驿直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那便是你,容承弼,作为一个灵魂能量异常充沛的大妖,在不幸陨落后,会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不甘,前来寻仇。” “到那时,你将在失去理智的愤怒中,将那些参与围猎你的人类一一斩杀。” “而失去了理智的你,就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根本无力理清真相,更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你的话。” “更别说,你生前根本不知道是长生秘社暗地里推动了对你的围猎。” 他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 “如此一来,整个计划便完美无缺地收场了。所有被长生秘社收割的‘牺牲品’,都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 “而长生秘社,却在这场游戏中大获全胜,不仅获得了正式的合法身份,还卷走了巨额的财富,更用你的寿命为自己续上了新的篇章。” 说到这里,陆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方面长生秘社的秘法实在是歹毒阴险令人作呕,简直是在扰乱地府对寿命的正常管理;另一方面,这些横跨几十年甚至几百上千年的计划,又实在是逻辑缜密,又十分蛊惑人心。 就算是陆驿,也得称赞一句,计划完备,执行到位。 而容承弼,则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翻涌着无尽的惊愕与恐惧。 陆驿倏然抬眸,直勾勾的看着容承弼,轻声问道, “你想报仇吗?” 第51章 蒲公英 “你想报仇吗?” 陆驿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尾音微微下垂,带着一种称得上蛊惑的魔力,仿佛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句,而是一句能够蛊惑人心、唤醒沉睡欲望的咒语。 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这幽暗吞噬,只留下一抹不属于人间烟火的森森鬼气,缭绕在他周身,让人心生敬畏。 那双眼睛,好似世间最纯净的琉璃珠,灰色透亮,晶莹剔透,它们定定地看着容承弼时,分明有着穿透漫长悠远岁月、直视人心的厚度和重量,让人无法直视,更无法逃避。 容承弼被陆驿这般注视着,原本激荡如潮的情绪竟渐渐平缓下来。 那因愤怒与仇恨而紧绷到几乎痉挛的内脏,也在这一刻缓缓归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陆驿,随后缓缓起身,又重新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接着,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尘土飞扬,却也昭示着他内心的决绝与虔诚。 “求大人成全。” 容承弼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渴望。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却也夹杂着对陆驿深深的敬畏与期待,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给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大人。 陆驿身后飞出一片纸人,悠悠落在容承弼面前。 纸人无风自动,没有五官,泛着淡淡的荧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陆驿没有说话,容承弼却明白了。 容承弼此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感激,还有对未知世界的一丝忐忑。 他再次端正身形,双腿一曲,重重地给陆驿磕了个头,额头触地的瞬间,仿佛是将所有的恩怨情仇、对生的眷恋与对死的接受,都凝聚在了这无声的一拜之中,算是深深谢过了陆大人的慈悲成全。 就在容承弼抬头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原本五大三粗、肌肉虬结的身躯,在众人的目光中,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卷走,化作点点光芒,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悠悠地落在了他面前的纸人之上。 那纸人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原本空白的面上渐渐显露出五官的轮廓,先是眼睛,然后是鼻子、嘴巴,最后是那熟悉的轮廓,赫然正是容承弼的脸庞。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那纸人轻轻摇曳,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沙沙声。 陆驿伸手,纸人又自动飞起,回到了陆驿手里。 陆小红见过陆驿用纸人收服鬼魂,此时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有些为难的指了指那个冰柜里的速冻鲜肉,小声问道, “爹,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在听完容承弼那悲惨而又离奇的故事后,陆小红甚至都不想称这些东西为人。 陆驿头也不回,弹了朵火苗过去。 什么低温速度,密闭空间,超度业火的威力不容任何凡尘俗物所束缚,瞬间将那些肉块烧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连点儿骨灰都没留下。 陆小红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冰柜,心中仍有许多疑惑未解,她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举手提问, “这些人下了地府,不会去阎王殿前伸冤,把这些长生秘社干的龌龊事儿通报给地府吗?” “上次李老爷被变成绿瓢,不就是怕他去地府告状,才设阵法变得吗?” 陆驿回答道, “因为他们是被妖怪杀死的。” “无论是妖还是鬼,一旦修行得道,若是犯下杀戒,往往会连同灵魂一起彻底摧毁,绝不会给他们留下向地府告状的机会。” “只有人杀人,才会留下灵魂。” “比如你觉得,我杀人的话,会留下这个人的灵魂吗?” “杀人是天道报应中的大罪,如果连人都杀了,再将灵魂扯碎,罪孽其实相差无几。” “妖怪或鬼魅杀人,往往是因为它们已经超越了人类的道德束缚,行事更加决绝。” 陆小红的眉头依旧紧锁,她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于是又问, “那为什么,为什么容承弼要把人做成包子来害这个镇子的居民呢?” “这些居民吃了人肉包子会怎么样?” 这就是陆驿刚才一上楼就问的问题。 从天理的角度来看,容承弼为了报仇雪恨,杀掉那些曾经迫害他的人,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然而,这个镇子的居民却是无辜的,他们从未参与过对容承弼的迫害,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食用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肉包子。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恐怕这辈子都要对包子产生阴影了。 陆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容承弼在死后已经是发狂的状态了。” “你记得老李头和虎元亮吗?” 陆小红点点头。 陆驿继续说道, “虎元亮死前就知道妖物修为散尽会在死前失去神志,沦为彻底的野兽。” “大妖们平日里行善积德,但是心里终归是有阴暗面的,只是平日里被压抑着罢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 “但当理智彻底崩溃时,他们内心的黑暗面就有可能爆发出来,加上大妖们惊人的破坏力,往往会酿成巨大的灾祸。” “容承弼是一只千年大妖,他死前遭受了残酷的迫害,脑子被挖出,神志早已不清醒。” “恐怕他刚刚死去,灵魂体就失去了理智,将那些仇人当场格杀。” “至于做成包子,伤害到这个镇子,恐怕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些人吃了我,我就要吃了他们。” “但是生啖人肉显然是违背了容承弼本身的行为习惯的,所以他浑浑噩噩的到了这里,想办法让别人替他把这些杀人凶手给吃了。” “我刚刚把这些剩下的都烧了,容承弼跟我们走了,终归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吃过人肉。” “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们比较好。” “从因果报应来说,居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笔孽债是记在容承弼头上的。” “就好像有人骗教徒吃他们宗教不能吃的东西一样,错不在那个被骗的教徒,而在那个骗人的人。” 陆小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小青站在黑暗里,一双金黄色的蛇类竖瞳闪闪发光,光华耀眼,显然是若有所思。 陆驿知道小青过往有故事,只是小青身上没有罪孽,所以他也未曾追根究底。 终究是个没有主动害过人的好孩子。 等小青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自然主动跟他们说。 于是陆驿装作没有注意到小青显露出的妖相,转身带头往下走了。 此时外头依旧是明媚的下午时光,秋天的午后,金灿灿的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箔,慷慨地洒落在每一寸地面上,给周遭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辉。 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凉爽与惬意,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享受这份宁静与美好。 他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眼神不时地望向公寓出口的方向,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期待与喜悦。 当看到陆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点亮了两盏小灯,整个人瞬间充满了活力。 他立刻从车里探出头来,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热情开朗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能直接穿透秋日的微凉,给人带来无尽的暖意。他的牙齿整齐洁白,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耀眼。 昨天刚洗过的头发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蓬松,像阳光里的一朵蒲公英。 陆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要是有尾巴的话,唐晓天这会儿应该已经尾巴都摇起来了。 第52章 他们找到凶手了吗? 漂亮的suv缓缓驶出小镇。 “我跟你说,那个容承弼真的特别可怜!” 陆小红坐在车后排,喋喋不休的和唐晓天说着楼上的故事。 陆小红生前是个好孩子,但是也免不了爱听八卦,如今跟着陆驿见了一些世面,讲起故事来越发的绘声绘色。 还好唐晓天是个老司机,一边听故事一边开车,倒也稳稳当当。 陆小红说故事向来一股子评书味儿,也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小姑娘平日里到底是在听些什么,是吃了几个说书先生。 “却不料,一日之间,风云突变!” “却说那容承弼,一时吃痛,四周尽是敌手,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逃无可逃!……” “容承弼心中大恸!落下泪来!……” “陆大人于是说道‘容承弼,你可知罪?’这一问,犹如晴天霹雳,直震得容大侠心神俱裂!” “容承弼一听这话,哪儿还敢有半点迟疑,立时双腿一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陆大人面前,紧接着,砰砰砰,连着猛磕了三个响头!” 陆小红这故事一讲,还真有几分说书先生的风采,听得唐晓天是如痴如醉,仿佛自己也跟着那容承弼,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江湖恩怨。 唐晓天随着故事发展,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龇牙咧嘴的,表情十分丰富。 陆小红这样讲故事的人,自然是喜欢这样有回应的听众,越发讲的起兴。 唐晓天听到最后, 善心的青天大老爷带着受苦受难的苦主容承弼踏上寻凶的路途, 不由得问道, “然后呢?” “然后他们找到凶手了吗?” 陆小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倒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唐晓天后知后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青天大老爷。 陆驿也被这俩活宝逗笑了。 陆驿点点头,说道, “当然,青天大老爷陆大人当然会找到凶手。” . “前面那个路口右拐。” 陆驿这句话一出,唐晓天立刻打起精神来。 “好嘞~” 唐晓天活力四射的应了一声,车辆平稳驶入右转车道。 然而开着开着,却好像到了一个收费景区门口。 唐晓天透过挡风玻璃,望见了那古色古香的门楼,上面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匾,字迹虽已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胡家园林”四个字。 他不由得有些不确定,回头看向陆驿,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问道:“是这里吗?” 陆驿轻轻地点了点头,率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唐晓天见状,也连忙跟着下车,自觉地走向售票处去买票。 小青则早已在车上变化成一个碧玉色的发圈,精致小巧,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此刻正缠在陆小红乌黑发亮的马尾上,为她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 三人一道走进了这个收费不过十块钱的私家园林。 入门便是一块气势恢宏的照壁,高约丈余,宽可数尺,其上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祥云瑞鹤图。 那祥云缭绕,层层叠叠,仿佛是从天际绵延而来的仙气,又似是大海中的波涛翻滚,给人一种浩渺无垠的感觉。 祥云之中,几只瑞鹤展翅欲飞,它们或低头俯瞰,或昂首向天,姿态各异,生动形象。 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这些瑞鹤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悍与奇异。 它们的双眼如炬,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喙部尖锐如钩,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 最为奇特的是,这些瑞鹤的翅膀上似乎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能做出这么巨大又纤毫毕现的石雕画,显然是大家手笔,但是哪有祥云瑞鹤的鹤,面部神色如此凶悍的。 看起来就像是财神像上的财神长着一张怒目钟馗的脸。 说不出的不协调。 尽管这些瑞鹤看起来有些凶悍与奇怪,但是唐晓天也没往心里去。 三人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小巧的假山矗立在眼前,山上绿树成荫,偶有几朵野花点缀其间,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假山旁,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远方,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丛和错落有致的花卉,五彩斑斓,香气扑鼻。沿着小径前行,不时可以看到一座座精巧的亭台楼阁隐于绿荫之中,飞檐翘角,古色古香,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年代。 走在这私家园林之中,耳边似乎还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古筝声,悠扬而缠绵,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边走边聊,不时停下脚步,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雅致。 唐晓天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就凑过去小声问陆驿, “鬼在哪儿啊?” 第53章 胡家私宅 唐晓天偷感很强的凑过去,带着一种既紧张又好奇的情绪,悄悄地凑近陆驿,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道, “鬼在哪儿啊?” 陆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与调侃, “鬼当然要晚上出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韵味,让唐晓天不禁更加期待又害怕夜晚的到来。 就在这时,陆小红如同一只灵动的小鹿,突然从两人身旁的灌木丛中猛地探出头来,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哇!”,吓得唐晓天猛地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瞪了陆小红一眼,故作嫌弃地谴责道, “幼稚!” 尽管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但眼底那抹尚未散去的惊慌却出卖了他。 陆小红一眼就看穿了唐晓天的伪装,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嘴角上扬,眉毛轻轻一挑,发出咯咯的笑声,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被吓到了。” 随后,她像一阵风般跑开,去查看不远处那块介绍景区历史的牌子,留下唐晓天在原地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对陆小红的无奈与欣赏。 还好这群人里还个陆小红能插科打诨,不然这些只有唐晓天一人可承受不来。 陆驿在旁边冷不防的说, “看,只有我们小红这样厉害的,才能在白天出来。” 唐晓天听后,刚刚放松的心情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腹诽。 是是是, 我们小红是大白天也能闹的鬼, 好厉害哦~ . 胡家私宅景区说明 欢迎各位游客来到胡家私宅,这是一座承载着丰富历史与文化底蕴的古老宅邸。 在这里,您不仅将领略到中国传统建筑艺术的独特魅力,还能聆听一段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烙女蛇的传说。 胡家私宅始建于清代,历经数代人的精心修缮与扩建,形成了如今规模宏大、布局严谨的建筑群。 宅邸内的每一砖一瓦、每一雕一刻都透露着匠人的精湛技艺与主人的文化底蕴。 步入宅邸,您将被这里的古朴典雅所深深吸引,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繁华的古代社会。 在胡家私宅的深处,隐藏着一段关于烙女蛇的传奇故事。 据《朝野佥载》记载,相传在唐代,胡家的先祖曾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胡亮。 胡亮在跟随都督剿匪时,得到了一名土匪头子的小老婆莺儿,并将其带回府做了小妾。 然而,胡亮的正妻贺氏对此十分气恼,并经常为难莺儿。 当得知莺儿有了身孕后,贺氏更是气急攻心。 某日甚至趁胡亮不在,贺氏命人用烧红的铁钉烙瞎了莺儿的眼睛,并设法灌莺儿喝下打胎药,导致莺儿双目失明,小产并上吊自杀。 不久后,贺氏也查出怀了身孕,但在分娩时却生下了一条没有眼珠的蛇。 贺氏惊恐万分,带着蛇去城外宝相寺求解。 禅师告诉她,这是她烙瞎莺儿眼睛的报应,这条蛇就是莺儿变的。 如果贺氏好好喂养这条蛇,就能免除灾难,否则灾祸就会降临到她身上。 贺氏听了禅师的话后,将蛇带回家中喂养。 然而,一两年后,当胡亮发现这条蛇时,惊恐之下将其砍死。 随后,贺氏的双眼也流血失明,她后悔莫及。 这便是烙女蛇的由来。这个故事不仅警示人们要善待他人、不要作恶,更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女性地位和命运的关注与反思。 如今,胡家私宅已成为了一处集历史、文化、旅游于一体的综合性景区。 在这里,您不仅可以参观精美的古建筑、欣赏珍贵的文物藏品,还能通过生动的讲解与展示,深入了解烙女蛇的传奇故事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我们特别设置了互动体验区,让您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时刻,领略古代中国的神秘与魅力。 在游览胡家私宅的过程中,我们诚挚地希望每一位游客都能从中汲取到有益的历史教训与文化滋养。 同时,我们也期待您能够将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了解并珍惜这段宝贵的历史记忆。 最后,祝您在胡家私宅度过一个愉快而充实的旅程! . 唐晓天看完整个景区介绍,有些啧啧称奇, “第一次碰到遇鬼之前,还给前情提要的,这个景区,怪体贴的哈。” 第54章 唐队长是不是已经被附身了啊? 陆小红指着景区介绍牌上的“互动体验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额……这个互动的意思,该不会是,和鬼互动吧?” “这个景区,未免太刺激了吧。” 陆小红自己是个鬼,还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此匪夷所思。 唐晓天有些想吐槽,但是目前这个四人流窜团伙里,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去互动的话, 那大概率就是他了! 所以唐晓天十分识时务的闭上嘴,在旁边对着陆小红露出尽可能友好的憨厚微笑,试图唤起一些陆小红的怜爱之情。 笑得陆小红浑身发毛。 陆小红凑到陆驿身边,小声说, “唐队长是不是已经被附身了啊?” “笑得怪吓人的。” 唐晓天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跳起来咆哮道, “喂我能听到啊!” . 午后的阳光如同细丝般温柔地穿透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给这秋日里的私家园林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光线在古老的廊柱间跳跃,为那些历经风霜的雕刻图案增添了几分温暖的光泽,仿佛每一道光影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院子里,几株枫树正值最佳观赏期,红叶如火,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偶尔一两片落叶轻盈飘落,铺就一条金红相间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别有一番风味。 阳光透过稀疏的枫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静谧的午后添了几分梦幻与温馨。 一座小巧的八角亭坐落在院子的一角,亭顶覆盖着金黄的琉璃瓦,在秋阳的照耀下更显辉煌。 亭内,一张石桌配以几只石凳,有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正坐在桌边品茶。。 阳光透过亭檐的缝隙,洒在桌面上,形成光与影的美妙交织,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想要在此小憩片刻。 沿着石板路前行,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映入眼帘,那是胡家园林中的主体建筑之一。 楼体以青砖灰瓦构建,古朴而不失庄重,阳光斜斜地照在屋檐上,勾勒出一幅幅光影交错的画面。 楼前的空地上,几盆菊花正竞相绽放,黄的、白的、紫的,色彩斑斓,它们在秋阳的照耀下更显生机勃勃,为这座古老的建筑增添了几分生气与活力。 走进楼内,光线变得柔和而温暖,透过雕花木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被阳光轻柔地包裹,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与宁静。 室内布置简约而不失雅致,几件明清时期的家具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阳光洒在古老的木桌上,留下一片片温暖的光斑,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温柔。 陆驿站在园中,阳光洒在他半透明的头发上,好像这个冰块一样的谪仙人物镀上了金边,又好像给他加上了一些烟火气。 陆驿笑着看唐晓天和陆小红拌嘴,觉得人间确实挺不错的。 “那位后生,要过来喝一杯茶吗?” 亭子里的老道士,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须发皆白却根根分明,面色红润,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清明与和煦,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陆驿招呼道。 他喊了好几声,陆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后生”指的是自己。 陆驿刚才正惬意地晒着太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家中那个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小院子。 那里有一张舒适的躺椅,他常常在午后慵懒地躺在上面,手捧一本书,或是简单地泡上一壶好茶,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眼下没有躺椅,但是有茶喝也不错。 于是陆驿欣然忽视了对方的称呼,很自然的走过去,在亭子的一角坐下。 那个老道士摸摸胡子,呵呵笑着,动作娴熟地为陆驿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茶香袅袅,瞬间弥漫在整个亭子里。 陆驿扫了一眼老道士,只见那老道眼神清澈,耳朵轮廓分明,垂珠贴肉,色泽鲜艳红润,人中深长端正,眉毛长垂,鼻子丰满端正,鼻梁挺直,枕骨丰满,下巴圆润饱满。 一看就是个乐观开朗,心境平和,人际关系良好,晚年运势佳的健康长寿之相。 陆驿没有随便给人算命的习惯,只是一冲眼觉得对方是个好人,就也不深究什么,道了声谢,接过了老道士递过来的茶。 老道士见陆驿这个后生,气质沉稳,又颇有品位,还十分大方坦荡,就十分欢喜。 “后生,我们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有缘。” “老道我,给你算个命怎么样?” 在江湖上,算命有着诸多不成文的规矩。 一般来说,求算者需心怀诚意,主动寻求;而算命者则需保持谦逊与敬畏之心,不可妄言天机。一般很少会主动提出给别人算命的。 但今日,老道士见陆驿气质非凡,又心生欢喜,便破例提出了这个请求。 陆驿方才接过了老道士递过来的茶,轻啜一口,茶香四溢,正在感慨人间好,就听到这么不要命的邀约。 陆驿抬头看向那老道,只见老道的双眼清澈明亮,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确实是一份真挚而友好的邀请。 陆驿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换个心怀不轨之人,试图窥探些什么,陆驿还真会让对方敞开了算。 算陆驿的命,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毕竟,他的命运,岂是凡人能轻易窥探的? 若是遇上能力不足者,强行推算,恐怕会当场吐血,元气大伤;而若真有人能窥得一二,恐怕也会因此惹上滔天大祸,甚至身死道消,都算是轻的。 因此,面对老道士那和煦的笑容,陆驿轻轻摇了摇头, “别算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却又不失诚恳, “我看你是个长寿的面相,别折在这上头。” 陆驿这话听起来狂妄,实则是再好心不过的劝告了。 老道士初时见陆驿拒绝,还以为只是年轻人对这些传统之事不感兴趣,毕竟在这个时代,染发、追求时尚的小年轻们往往对这些古老的预测之术持怀疑态度。 然而,当陆驿说出后半句时,老道士不禁微微一愣, 随即心中了然,这位年轻的后生,怕是深知自己的命运非凡,非一般人所能窥测。 老道士心中暗自赞叹,这年轻人看似年轻,实则心思深沉,对自己的命运有着清醒的认识。 而他自己,也不过是看陆驿顺眼,才随口一提,既然对方已经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于是,他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转而聊起了别的。 “后生仔,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个这么冷门的景点的?” “这里平日里都是些附近办了公园年卡的老人家来这里避暑纳凉,或是下棋喝茶的。” “要么就是周末会有家长,带孩子来爬爬假山,看看植物。” “看你们的模样,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会寻摸到这里来?” 陆驿笑了笑,指指远处的唐晓天和陆小红,说道, “我也是带孩子来爬假山看植物的啊。” 唐晓天和陆小红正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卯足了劲儿在摸高跳。 陆小红气哼哼的对唐晓天说, “你要是摸到那个枝头,我就算你厉害!” 唐晓天一听,立刻气势大涨, “我!肯定!摸得到!” 也不知道“算你厉害”算个什么赌注,让俩人跟傻子似的又蹦又跳。 陆驿知道他俩其实什么也没想,无非是陆驿刚刚说今天要待到入夜了再去见鬼,所以白天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 桌边的老道士虽然不明白这几个人什么关系,但是也不探究,只是笑眯眯的劝告道, “玩儿够了就早点回去,这院子,晚上可不太平啊。” 第55章 第二块黑布 胡家私宅作为一个收费景区,白天的游人都寥寥无几,到晚上,游人清场后,更是显得有些空荡。 夜幕低垂,胡家私宅这座典型的徽派园林被一层淡淡的月色轻纱覆盖,显得格外幽静而阴森。 古朴的亭台楼阁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语着往昔的故事。 石板小径两旁,竹林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交织成一首诡异的夜曲。 老道士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笼光晕下显得格外孤寂,他依然端坐在那座雕梁画栋的亭子中,面前是那壶似乎永远保持着温度的茶。 茶香袅袅,本该是温暖人心的场景,却因这不合时宜的寒冷夜晚而带上了一丝诡异。 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气袭来,老道士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那壶茶原本热气腾腾,水雾袅袅上升。 却在眨眼间,杯盏中的热水竟仿佛被无形之手触碰,瞬间凝结成冰,凝固成一片奇异的冰花,寒气四溢,让整个亭子都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紧接着,一阵阴风吹过,带动着亭角的挂铃发出清脆却略带凄厉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亭子入口,那是一个身着古装、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女鬼,她的长发随风飘散,脸色苍白如雪,身上散发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阴冷气息。 她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凝重,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老道士见状,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却又不失镇定的光芒。 他缓缓站起身,身形稳健,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女鬼没有言语,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团幽蓝的鬼火,向着老道士袭来。 老道士身形一闪,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击,同时从袖中取出一串泛着淡淡金光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符咒随即无风自动,化作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女鬼的攻击一一化解。 两人之间,一场无声却激烈的较量就此展开,符咒的光芒与女鬼的鬼火在空中交织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气息。 随着战斗的深入,老道士逐渐占据了上风,他手中的符咒如同活物般灵活舞动,最终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将女鬼笼罩其中。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之中。 老道士在女鬼消散后,并未立即放松警惕,而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一段古老的咒语。 他的表情专注而虔诚,仿佛在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沟通。 随着咒语的深入,亭子周围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这层光芒虽不耀眼,却充满了温暖与安宁,仿佛能驱散一切邪恶与阴霾。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老道士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炬,直视着前方。 他意识到,女鬼虽然暂时被击退,但她的怨念并未完全消散,仍在暗处蠢蠢欲动。 为了彻底解决问题,老道士决定采取更主动的行动。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张古老的符纸,这张符纸经过特殊处理,上面绘有复杂的图案和符咒,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老道士将符纸轻轻展开,手指在符纸上快速滑动,每划过一个符号,符纸上的光芒就更亮一分,直至整个符纸如同被点燃般,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随后,老道士深吸一口气,将符纸高高举起,对着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大声喊道, “以吾之名,召唤天地正气,驱散邪恶,守护安宁!” 话音未落,符纸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最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束,直击女鬼的怨念所在。 随着金色光束的触碰,女鬼的怨念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挣扎,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 正当老道士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准备收拾心情,继续守护这片安宁之时,一股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阴冷气息突然从背后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转身,只见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女鬼,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明明女鬼的眼睛上蒙着黑布,但是老道士就是知道,她正以一种诡异而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 第56章 谢你下午那杯茶罢了 老道士心中一惊,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意识到,这次遇到的女鬼与之前的不同,她的怨念更为强烈,力量也更为强大。 显然,这并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女鬼的某种特殊能力,或者是她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老道士并未退缩,而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他再次从布袋中取出一张新的符纸,这张符纸比之前的更加古老,上面的符咒也更为复杂,散发着更为浓郁的金光。 老道士深吸一口气,将符纸高高举起,同时口中默念着一段咒语。 随着咒语的深入,符纸上的金光越来越亮,直至将整个亭子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这时,女鬼突然发起了攻击,她双手一挥,两道黑色的鬼气如同利箭般向老道士袭来。 老道士眼疾手快,手中的符纸瞬间化为一道金色的屏障,将鬼气一一挡下。 然而,女鬼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发动着更为猛烈的攻击,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怨念与仇恨。 第二个女鬼的力量明显比之前的那个更为强大,她的攻击如同狂风骤雨般连绵不绝,每一次都直击老道士的要害。 老道士虽然拼尽全力,但面对女鬼如此猛烈的攻势,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的符咒与法器在女鬼的鬼气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每一次交锋都以他的失败告终。 老道士的身形开始变得踉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女鬼见状,发出阵阵得意的冷笑。 “哼,老道士,你以为你那点微末的修为就能阻止我吗?” “这片土地,由我来主宰!” 她的怨念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不断冲击着老道士的防线。 老道士咬着牙,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休想得逞!我身为道士,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是我的职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女鬼冷笑一声,攻势愈发凶猛。 “真是顽固不化!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送你去见阎王吧!” 她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老道士只能勉强抵挡。 随着战斗的继续,老道士的败势愈发明显。 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道袍。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抵抗。他深知,一旦自己倒下,这片安宁的土地将再次陷入黑暗与混乱之中。 “老道士,你已经无路可退了。投降吧,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女鬼得意地笑着,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老道士看着女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身为道士,岂能向邪恶低头!” “就算死,我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女鬼不再废话,一道黑色的鬼气如同巨龙般呼啸而出,直击老道士的胸口。 老道士拼尽全力抵挡,但终究还是无法抵挡这股强大的力量。 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鬼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道士,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老道士突然从地上颤颤巍巍爬了起来。 他的眼神中虽然充满了疲惫与伤痛,但那份对正义与和平的坚定信念却从未改变。 “你……你居然还能站起来?”女鬼惊讶地看着老道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老道士没有回答,只是吐了一口血,然后默默地发动着最后的封印之术。 女鬼大感不妙。 老道士现在启动的法术,显然有着让她颇为忌惮的威力。 “你干什么?!你会死的!” 女鬼怒斥道。 老道抬头,咧嘴森然一笑,口齿间满是淋漓的鲜血。 “我说了,我死也要把你们封印住。” 老道士说话间,手中掐诀不止,显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 就在那女鬼睚眦欲裂,周身鬼气翻腾,正欲凝聚全力打断老道士即将完成的施法之时, 整个紧张对峙的局面中,一个原本被忽视的阴暗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晰而淡定的男声。 如同静谧夜空中划过的流星,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我说了,我看你是个长寿的面相,别折在这上头。” “怎么不听呢?” 那声音带着几分闲适与无奈,仿佛是在与一个老友闲谈,而非置身于一场惊心动魄的人鬼交锋之中。 这一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局中的一人一鬼皆是大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道士与那黑布蒙眼、周身缠绕着阴冷气息的女鬼,尽管正陷入激烈的缠斗,但他们的警觉性并未因此有丝毫减退,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生怕有第三方势力突然介入,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全然未曾察觉到何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仿佛他是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战场。 这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道士的法术微微一顿,女鬼的攻击也不由自主地偏移了方向。 两人的心中都涌起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不安。 那说话的,自然就是陆驿了。 那说话的,正是陆驿。 他此刻正坐在老道士先前热情邀请他品茶的那个位置上,双腿交叠,坐姿优雅从容。 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飘扬在身后, 刚刚被女鬼以鬼力冰封的茶水,在陆驿的话语落下后,竟奇迹般地开始解冻,袅袅热气伴随着茶香再次升起,仿佛连空气中的紧张气氛都被这股温暖所稀释。 陆驿轻轻端起茶杯,优雅地啜饮一口,那动作流畅而自然,眼角眉梢间俱是风流。 好像眼前不是深夜古宅里的女鬼大战老道士,而是什么书生文人的春季踏青的曲水流觞宴。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突兀地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如同夜风中摇曳的幽灵之花,无端地增添了这份阴森恐怖的气息,让周围本就紧绷的氛围越发显得诡异莫测。 陆驿坐在昏暗的屋角,面容平静,微微偏头,对着那老道士说, “老人家,要不要来喝口茶?” 老道士方才正全神贯注,企图以自我献祭的禁忌之术来封印那肆虐的女鬼。 他的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全身的灵力如同江河决堤般汹涌澎湃,却在这紧要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 法术施展到一半,灵力流转骤然受阻,老道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脉络之中积蓄的能量仿佛脱缰的野马,即将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驿桌上的另一只茶杯,那正是老道士刚才使用过的,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骤然从桌上腾空而起,化作一道优雅的弧线,朝着老道士的方向疾飞而去。 茶杯在空中旋转,带着淡淡的茶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力波动,精准无误地击中了老道士胸前的膻中穴。 这轻轻一叩,看似不经意,实则蕴含着陆驿深厚的修为与精准的掌控力。 老道士只觉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自穴位涌入,瞬间打通了他体内淤塞的灵力,原本即将失控的能量也随之平息,宛如狂风骤雨后的宁静。 “哇!” 老道士猛地吐出一口淤血,那淤血中带着丝丝黑气,显然是方才压制女鬼所受的暗伤。 随着这口淤血的排出,老道士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眼中的疲惫与痛苦也随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陆驿深深的感激。 “多谢小友相助,若非你及时出手,老夫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道士对陆驿深深作揖。 陆驿只是淡淡一笑,端起杯子又啜了一口茶。 “谢你下午那杯茶罢了。” “不足挂齿。” 第57章 吃橘子 这边,两人在角落的凉亭里,大半夜的竟悠悠然品起茶来了,月光如水,给这静谧的夜晚添了几分神秘与雅致。 茶香袅袅,伴随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更显出四周的宁静。 那边厢,陆小红以一敌二,正与两名黑布蒙眼的女鬼激战正酣。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黑色长发如同活物般在空中舞动,成为她最锋利的攻击武器。 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向那两名女鬼。 两名女鬼配合默契,身形飘忽不定,试图躲避陆小红的攻击。 然而,陆小红的黑色长发仿佛有灵性一般,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她们的身影。 女鬼们见状,指甲骤然变长,闪烁着寒光,企图割断陆小红的长发。 但让她们惊讶的是,看似柔软的头发却异常坚韧,任凭她们如何努力,都无法留下丝毫痕迹。 “呵。” 陆小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长发突然加速,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向两名女鬼。 战斗愈发激烈,陆小红的长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两名女鬼牢牢困住。女鬼们虽然配合默契,但在陆小红的攻击下,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她们的黑布蒙眼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力量,此刻也显得无关紧要,因为陆小红显然已经占据了上风。 女鬼们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们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们必将败在陆小红的手下。于是,她们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一把扯下了眼睛上的黑布。 露出了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然而那里只有两个黑洞,洞中竟然各自盘踞着一条小蛇。 这两条小蛇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显然是剧毒无比。 它们趁着陆小红分神的瞬间,猛地弹出,企图用剧毒的毒牙袭击她。 “小心!” 就在这时,小青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青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他身形一闪,瞬间露出了蛇类本体。 原本不过一米左右的竹叶青,在日夜盘踞在万华清净神树的修炼下,早就进步良多。 此刻的小青本体,粗如树干,总长似乎接近两米,上半身高高昂起,十分骇人。 他的出现,让那几条从女鬼眼洞中弹出的小蛇顿时惊恐万分,纷纷退缩。 小青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在他的震慑下,那些小蛇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蜷缩在女鬼的眼洞中瑟瑟发抖。 “小青,来得正好!” 陆小红见状,心中一喜。 她趁机加大了攻击力度,黑色长发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向两名女鬼。 “你们还想逃吗?”陆小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她步步紧逼,长发在她的身后,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笼罩住了两个黑布蒙眼的女鬼的所有逃逸的可能路线。 两名女鬼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小红和小青一步步逼近。 “哼,左不过是再死一次,我们姐妹有什么好怕的!” 第二个出现的黑布女鬼恨声骂道。 凉亭那边的陆驿悠悠接话道, “死倒不至于。” “你俩要是不主动出手,我倒是向来乐意让苦主先说的。” . “我叫贺清歌,也就是你们看到的胡家私宅的介绍上,那位胡将军的妻子,贺氏。” 夜色深沉,月光稀薄,第二个出现的黑布蒙眼的女鬼缓缓坐在了陆驿特意指定的石凳上,她的声音低沉而幽远,仿佛带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老道长环顾四周,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荒谬之感。这大半夜的,众人竟围坐在一起,如同聆听凡间故事的集会,而主角竟是一位女鬼。 但是这里陆驿的拳头大,所以陆驿说了算。 陆驿依然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搭在桌边,正认真的听着女鬼的话。 陆小红和小青则各自搬来一张凳子,紧挨着陆驿坐下,也坐在一边听故事。 陆小红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个橘子,和小青分着吃。 老道长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地闪过“吃瓜群众”几个字眼,他自觉这样的场景有些不妥,但还未等他开口,手中就被陆小红塞入了一个橘子。 刚刚还十分神气,大杀四方的厉鬼陆小红,对着老道长腼腆一笑。 嘿嘿,这老头请老爹喝茶,是好人。 请你吃橘子。 陆小红心里想着,脸上洋溢着尽可能友好的笑容。 老道长心中暗自惊讶, 他自己刚刚为了封印那俩黑布蒙眼的女鬼,差点赌上性命,但是这俩女鬼却被陆小红轻松击败,老道长心里知道陆小红恐怕是很强的女鬼。 但是这个女鬼怎么……看起来对人类很友好的样子? 老道长心中虽感疑惑,却不敢轻易拒绝陆小红的好意。然而,他也不敢贸然吃下女鬼递来的东西,只能将橘子握在手中,无意识地捏来捏去,心中五味杂陈。 陆小红不以为意,她只管给,对方吃不吃的,她倒是无所谓。 两个黑布蒙眼的女鬼坐在一起的时候,就能看出,这俩女鬼虽然衣着服饰类似,又都眼上蒙着黑布,所以显得似乎好像是同一个模样,实则面容上有些细微的差别。 想来是生前就有些相似的两个女性。 贺清歌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看过那个景区介绍了吧?” “那个故事,是假的。” 第58章 英勇剿匪 景区介绍上,以一种近乎传奇的口吻描述了将军胡亮在跟随都督剿匪时的英勇事迹,其中特别提到他俘获了一名土匪头子的小老婆莺儿,并将其带回府邸,纳为小妾,这一段故事被渲染得既英勇又浪漫。 然而,在夜深人静之时,第一个出现的黑布蒙眼的女鬼坐在桌边率先开口,她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控诉。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 “我叫黄巧春,也就是你们在介绍里看到的那个劳什子小妾,莺儿。” “我本是良家子,那个名为胡亮的畜生,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竟不惜杀良冒功,残忍地杀害了我的父母兄弟。” “他不仅杀了我的家人,害我家破人亡,还强行将我掳走,让我从一名无辜少女变成了他口中的‘土匪头子糟蹋过的小老婆’。” “无非是想借此标榜自己的神勇无敌,让世人相信他能够从凶险的贼窝里将人救出,以此来博取更多的赞誉与地位。” “同时,他又假装出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个多么照顾妇孺的大善人,真是虚伪至极!” “他对外宣称的,是一套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 女鬼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讽刺与愤怒, “他对外说什么,我被土匪糟蹋了,意欲寻死,是他救了我。”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因名节已毁,无颜再回娘家,所以死心塌地跟着他,自愿给他为奴为婢。” “他说,看我如此可怜,孤苦无依,才心生怜悯,收下了我,让我在他府中做个小妾。” “我呸!” 女鬼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悲哀与绝望, “旁人只道是他高风亮节,英勇剿匪还能救下无辜女子,还十分善良的‘不计较我失了名节’收留我。” “可事实的真相呢?是他,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畜生!” “是他亲手毁了我的一切,然后假惺惺的来拯救我,实则是我把我囚禁控制起来。” “后来……我怀孕了。” 黄巧春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与悲伤。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正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原先,胡亮是把我锁在屋子里,手脚脖子全都用那种粗大的麻绳紧紧捆绑着,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那段被囚禁时光的深深恐惧和绝望。 “自从我怀孕之后,他似乎有了一丝松懈,对我的警惕性也降低了一些。” 黄巧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表情,那既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胡亮这种可笑想法的嘲讽。 “他可能以为,我怀了身孕,就会因为对肚子里孩子的怜爱,而对他产生某种莫名的情感依赖,甚至幻想我能接受这种被强迫的生活。” 说到这里,黄巧春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 “真是可笑至极,我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将我囚禁、剥夺我自由的人产生感情呢?” 接着,黄巧春继续说道, “我装作乖巧温顺,每天低眉顺眼地应付着他,其实心里一直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在他们出征在外的时候,我根本不敢逃跑。” 黄巧春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恐惧, “因为即使逃出了胡亮的帐篷,外面还有成百上千的男人,他们都是胡亮的同伙,是同样的残暴无情。” “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万一这是一窝毫无人性的畜生呢?” “直到我怀着身孕,跟着胡亮回到了他的家。” “我被锁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与世隔绝。” “他派了一个哑婆子来‘照顾’我。” “说是照顾,其实不过是监视我,每天按时送来一日两餐的饭菜。” “胡亮有时候会来,他总是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里是他家,我插翅也难飞。” “他企图说服我,与其在乡下过那种贫苦的村妇生活,不如安心地给他作妾,享受这里的荣华富贵。” 黄巧春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她知道这些都是胡亮的妄想。 “他还曾嘲讽我,说我在乡下应该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吧。” 黄巧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楚和愤慨, “谁稀罕这点饭菜!” 陆小红今天白天是仔细看过那个景区介绍的,在此处忍不住回应道, “所以胡亮说是因为正妻善妒,所以打了你的孩子,甚至炮烙弄瞎了你的双眼,也都是假的吧?” 黄巧春点点头,继续说道, “你猜的没错。” “是我自己,找了机会逃出去。” 黄巧春在逃离了那个囚禁她的牢笼后,面对着自己肚子里无辜的生命,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这个孩子是那段黑暗岁月的产物,是她不愿再回首的过去的一部分。 在没有任何经济支持,也没有钱买药的情况下,黄巧春想要打掉这个孩子,无疑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先不论如何打掉这个孩子的问题,黄巧春身无分文,连生存都困难。 最后竟是在逃走不远之后就被人找到了。 黄巧春身心俱疲的,几乎以半昏迷的状态被人送回了胡亮的府上。 不幸的是她被送回来了。 但是幸运的是,送回来的时候,胡亮不在府上。 黄巧春是被送到了贺清歌院子里。 . 旁人未必知道胡亮府里这些弯弯绕绕,贺清歌却是知道一些的。 贺清歌不懂外面战场上那些复杂的局势和斗争,但对于自己丈夫的脾气和喜好,她却是心知肚明。 对于胡亮抢回一房小妾这件事,虽然在现代社会听起来极为不妥,但在那个封建的年代,这样的行为却并不算是特别出格。 贺清歌对此只是感到奇怪,因为胡亮在外头总是以正妻善妒为由,将小妾安置在单独的院落里。 然而,贺清歌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善妒的人,她无法理解胡亮为何要如此行事。 在那个年代,后宅妇人的生活往往单调而乏味,她们没有太多的出门机会或娱乐活动。 大多数的正妻与小妾之间,其实关系都还算不错。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都身处同一个男人的后院,更是因为在漫长的后宅生活中,她们需要寻找一些共同的话题和乐趣来打发时间。 包括古代的皇宫里的后妃们,虽然她们的身份尊贵,但同样面临着后宅生活的漫长和无聊。 她们不能轻易出门,也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可供选择。 因此,她们往往会聚在一起聊天绣花,甚至一起抚养孩子。 后宅安宁不光是主母治家有方的体现,其实也是深闺妇人漫长无聊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贺清歌有些意外的得知自己丈夫那房小妾出逃后又被送了回来。 胡亮不在府上,那作为胡府当家主母的贺清歌,自然就出面接手了这个“不安分的小妾”。 第59章 屠她满门 贺清歌知道胡亮的秉性,他刚愎自用,行事往往不顾后果。 因此她心里大致能猜到,这位新纳的小妾莺儿,未必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胡亮回来的。 贺清歌内心尚存一丝正义感,但这份正义感在面对强势的胡亮时,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她性格怯懦,遇到事情总是先想着避开,挂在嘴边的永远是那句“外面的事情我不懂的”,以此来逃避那些她不愿面对的现实。 胡亮又是个带兵打仗,手里见过血的。 这种杀伐果断,血气腾腾的气质让贺清歌心生畏惧。 贺清歌其实是有些害怕自己的丈夫的。 在胡亮面前,她更多时候是选择顺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因此,当胡亮严令禁止她接近那个偏僻小院,不许她管那位新来的妾室时,贺清歌虽然心中有所疑虑和不忍,但也只能默默遵从。 在贺清歌看来,莺儿不过是一个小妾,胡府作为官宦之家,养一个小女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并没有将莺儿的到来视为对自己的威胁,更没有因此而产生嫉妒之心。 相反,当听说莺儿怀孕的消息时,贺清歌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她担心那位一直被关在那个偏僻小院里的莺儿,会不会闷坏了。 但是以贺清歌从小被娇养在后院,从未涉足尘世险恶的经历来说,她确实是万万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可怕而残忍的遭遇。 胡亮竟然是杀了这位莺儿姑娘,哦,是黄巧春姑娘,的家里人,杀良冒功,掳掠妇女。 贺清歌又惊又怕,看着被婆子们粗暴地拖进来,扔在地上的黄巧春。 她的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形容枯槁,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恨意,亮得如同锋利的刀锋。 黄巧春伏在地上,回想起原本平安顺遂,清贫却也安稳的人生,就是被胡亮给毁了。 胡亮屠她满门,甚至都不是为了什么仇怨,就只是杀良冒功,无妄之灾。 然后还侵占了她,囚禁她,逼迫她怀上了杀亲仇人的孩子,却自以为是自己给了黄巧春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情。 贺清歌又惊又怕,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事情,更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这样一个恶魔。她看着黄巧春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颤抖。 黄巧春伏在地上,看着一脸错愕惊骇,一看就是养在深宅大院里不谙世事的贵妇人贺清歌,心里有些恶意的想着, 这个柔弱如菟丝花一样的胡夫人,到底会怎么样呢? 会去举报她的丈夫吗?不,她不会的,她不敢。 以当时的律法来说,妻子举报丈夫,是大罪。 她会哭哭啼啼,然后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对着无辜的受害者举起屠刀吗? 黄巧春心里是做好了准备的。 她觉得这样柔弱的女人,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屠夫一般的胡亮,只敢把自己送回胡亮手里。 大不了就是一死。 黄巧春仰视着贺清歌,在等着自己最后的审判。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贺清歌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软弱无能。 虽然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开了口。 “这就是夫君带回来的那位小妾,莺儿姑娘吧。” “我倒要看看是个怎么样绝色的女子,把夫君迷成这样。” “你们都先下去,我倒要和这位妹妹说说体己话。” 贺清歌明明声音都有些发抖,却硬是装出一副当家主母疾言厉色的模样来。 伺候的婆子丫鬟们有些不解,但是贺清歌毕竟是胡府的女主人,她们也只能依照吩咐退下。 待厅堂里的伺候的下人们都离开后,贺清歌连忙急急几步走到黄巧春身边蹲下。 “嘘,你听我说。” 贺清歌知道下人们不会走的太远,唯恐有胡亮的心腹听见,于是凑近了黄巧春,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情愿的,我也没法帮你太多。” 贺清歌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上褪下个银镯子,又着急忙慌的从自己头上摸索簪子。 “这个你先拿着。” “如果你想跑,也得有盘缠啊。” “身上没钱怎么跑?!” “这院子里大多数是我的陪嫁下人,但是保不齐也有夫君的心腹。” “你待会儿就假装挟持我,到了大门口你找个马车再跑。” 贺清歌一边说,一边往黄巧春手里塞了个尖锐的银簪子。 她刚刚摸索得太着急,让贺清歌原本被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有些散乱开来。 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黄巧春有些呆愣的看着贺清歌。 她原本以为这位贵妇人只会哭哭啼啼地屈服于命运,会为了明哲保身,把自己交出去,甚至万一认为自己怀孕争宠,可能会对自己下黑手,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眼前这位原本端庄柔弱的贵妇人,此时头发有些散开,看起来有一点狼狈,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的让自己劫持她,来求得自己一丝逃跑的可能。 看到黄巧春有些怔住的表情,贺清歌显然会错了意,有些犹豫的说, “当然了,你要是不跑也成,我尽量劝劝夫君,把你从后院放出来,你来同我说说话,做个伴儿也好。” 黄巧春怔愣的盯着贺清歌。 贺清歌不明所以,心里又有些着急,怕下人们闯进来坏了自己的安排,又有些担心黄巧春会不会吓呆了,会不会是不信任自己。 就在贺清歌想出声催促的时候,就见黄巧春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贺清歌递过来的银镯子银簪子。 黄巧春鼻子一酸,却忍不住笑起来。 黄巧春一边哭一边笑。 她那双指甲里全是污泥的手,和贺清歌那双保养得宜白白嫩嫩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第60章 将军,不好了! “将军,不好了,您不在府里的时候,那位后院的莺儿姨娘,逃了出来,还挟持了夫人,最后逃走了!” 胡亮刚从同僚热闹非凡的酒局上归来,带着几分酒意与疲惫,刚踏入府邸的大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醒了一半。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不可置信与愤怒,仆人那颤抖的声音和焦急的神色,让这府邸的夜空似乎都凝重了几分。 胡亮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时发生的事?为何不即刻来报?” 仆人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与自责, “回将军,大约是半个时辰前,我们本欲即刻通报,但莺儿姨娘威胁说若敢报信,便对夫人不利,我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胡亮有些恼怒,厉声问道, “人抓回来了吗?!” “她还怀着孩子,怎么能逃出去?!” “后院的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群废物!” “立刻召集府中所有护卫,全城搜捕莺儿的下落!” “必须把她抓回来!反了天了!” 胡亮的语速如同连珠炮,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说到情绪激动之处,他一把抓起仆人刚刚毕恭毕敬递上来的、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擦手热毛巾,抬手狠狠地摔在了那名战战兢兢的小厮脸上。 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毛巾滑落在地,热气仿佛也随之消散。 “连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都看不住!你们这群废物!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胡亮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责备与不屑。 随后,他也不再多看那些仆人一眼,大步流星地踏进了府邸深处,背影显得既决绝又冷酷。 在府邸门外等候多时的贺清歌的伺候嬷嬷,原本就因内心的忐忑而不安地绞着双手,此刻被将军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吓得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卑微地蜷缩在一旁,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怒火中烧的将军大人。 嬷嬷之所以候在这里,其实是担心将军会询问起夫人被挟持后的具体情况。 毕竟,这对于整个府邸来说,都是一件极其严重的突发事件。 然而,令嬷嬷万万没想到的是,将军在震怒之下,竟然连一句关于夫人的安危都没有提及,仿佛夫人的存在已经被他完全遗忘在了这怒火滔天的风暴之外。 贺清歌,那位一向温柔和善、深居简出的夫人,今日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惊吓。 她被将军一意孤行带回府中的小妾所劫持,吓得魂飞魄散,劫持事件之后一直躲在房中不敢露面,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脆弱不堪。 然而,对于这一切,那位本该是她最坚实依靠的将军,却仿佛视而不见,连一句关切的话语都没有给予她。 这样的冷漠与无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寒不已。 . 贺清歌躲在自己精致的房间里,身上紧紧裹着柔软的绣花毯子,蜷缩在雕花榻上。 她的长发略显散乱,几缕青丝贴在脸颊旁,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无助。 脸上的神情依旧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苍白,那双平日里明亮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复杂情绪。 旁边的丫鬟小翠看着自家夫人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夫人自幼生活在富贵之家,嫁入将军府后更是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今日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 那个莺儿姨娘,本是将军在外带回府中的一名妾室,如今还怀着身孕,竟胆大包天地劫持了夫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将军府中的生活何等安逸,她为何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在大着肚子的时候做出这等荒唐之举? 小翠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回想起白天那一幕,莺儿姨娘手持银簪,那簪子锋利无比,紧紧贴着夫人的脖颈,距离之近不过寸许,看得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刻就要见血封喉。 还好,那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虽然行为粗鲁,但在关键时刻还算讲信用。 拿了银子,要了马车,倒也真的遵照约定放了夫人。 否则,若是真让那丫头伤了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小翠想到这里,仍旧心有余悸。 丫鬟婆子们也被白天的插曲吓得不轻,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然而,榻上看似慌张受惊的贺清歌,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番打算。 她虽然表面上显得惊恐万分,但实际上内心却异常冷静。 “夫君虽然平日里行为有些失当,杀良冒功或许是真的,但是既然已经结下血海深仇,又怎么会把祸患留在身边,甚至纳进府里。” 贺清歌在心中暗自思量, “她一个弱女子,若非被逼无奈,怎会铤而走险?这其中定有隐情。” 想到这里,贺清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既然莺儿已经离开,那么她就要利用这个机会,暗中调查此事,揭开背后的真相。 . 胡亮心中恼怒异常,只因方才刚从那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宴席下来,头脑中还残留着几分醉意,脚步踉跄。 他强撑着不适的身体,回到府中,先是在卧榻上歇息了片刻,待仆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草药香的醒酒汤后,他勉强饮下,这才觉得胸中的酒气略微散去了一些,神智也清明了几分。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啼声划破这宁静的夜空。 而胡亮的书房内,却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他独自坐在书桌前,眯着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而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的心中,正反复思量着莺儿可能选择的逃亡路线。 终于,等到那最后一丝酒劲儿也完全散去后,胡亮猛地站起身,披上外衣,亲自带着一队精干的手下出了门,踏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去追寻那背叛了他的莺儿。 贺清歌听到丫鬟小声嘀咕着说将军怎么不来看看夫人,大晚上的还亲自出门去找那犯了事的姨娘。 丫鬟是在为夫人感觉不平。 贺清歌却心里一紧。 贺清歌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悄悄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胡亮院子里的小厮们大多已跟随着他出门去了,只剩下几个留守的。她心中一动,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避开了巡逻的家丁,最终来到了胡亮书房的门前。 贺清歌轻轻地推开门,溜了进去,心中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揭开一个可能改变她命运的秘密。 第61章 书房暗格 贺清歌趁着胡亮带领着手下精兵强将外出搜寻黄巧春的间隙,鼓足了生平未有的勇气,轻手轻脚地潜入了胡亮那平日里威严庄重的书房。 贺清歌与胡亮,这对夫妇虽未至举案齐眉、情深意长的地步,但在两年的婚姻生活中,也维持着一份难得的相敬如宾。 他们各自拥有独立的空间,生活在各自的院子里,偶尔的交集也不过是日常琐事,或是夜晚时分,胡亮偶尔造访贺清歌的闺房,履行夫妻间的义务。 这样的生活模式,虽无激情,却也平静无波。 胡亮身为武将,书房自然成了他处理公务、研读兵法的重要场所。 书房内,除了满架子的兵书战策,还堆满了各种军事机密文件,这些对于贺清歌而言,都是陌生且敏感的领域。 因此,出于避嫌的考虑,贺清歌从未主动踏入过这片属于胡亮的领地,即便是偶尔路过,也只是匆匆一瞥,从未有过深入的探究。 然而,今日不同往昔,贺清歌心中怀揣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任务,她必须进入书房,寻找可能揭露胡亮不为人知一面的线索。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尽量不让门轴发出声响。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后,一抹细微的吱呀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让她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的贺清歌,小心翼翼的溜进了书房,却一时有些一筹莫展,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书房内,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从兵法战略到诗词歌赋,应有尽有,彰显着主人的广泛兴趣与深厚学识。 案几上,摊开着一幅军事地图,旁边散落着几卷未完的阅读材料和一支精致的毛笔,似乎在诉说着主人离开的匆忙。 贺清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先从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开始,一本本仔细查看书籍的标题,希望能在这些乱中有序的书籍中找到一丝不寻常的线索。 然而,兵书、史书、诗词……每一本书都显得那么正常,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随后,她的目光转向了案几,轻轻掀开地图,仔细检查每一寸纸面下是否隐藏着秘密夹层。 然而,除了地图上详尽标注的山川河流、城池要塞,她一无所获。 失望之余,贺清歌又不甘心地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日常文具和几份处理过的公文,同样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启示。 正当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悄然离开时,一阵微风吹过,书桌旁的椅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贺清歌心中一动,突然想到,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可能隐藏着最大的秘密。 她蹲下身,目光沿着椅腿向下扫视,最终定格在椅子底部,那里似乎有一块木板比其他部分略显陈旧,边缘还有不易察觉的缝隙。 心跳再次加速,贺清歌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抠开那块木板,一个隐秘的暗格展现在她眼前。 暗格内,存放着一叠用丝带绑好的书信,每封信上都标记着不同的日期和地点,显然是极其重要的私人通信。 贺清歌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丝带,一封封翻阅起来。 起初,她只是出于好奇,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具体的信息。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她渐渐发现这些书信中频繁提及一个陌生的名字——长生殿。 贺清歌的心随着手中书信内容的深入,逐渐沉入了冰点。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沉稳内敛、忠诚可靠的胡亮,竟然会背着她,乃至整个家族,与一个名为“长生殿”的秘密组织勾结,进行着如此骇人听闻、丧尽天良的勾当。 “吾已暗中调动军中储备,以‘演练补给’之名,实则暗中输送予长生殿。粮草之事,需谨慎行事,吾已命亲信之人,以夜色为掩护,分批运出,确保无一丝痕迹可寻。此等行动,须隐秘至极,以防泄露天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长生殿之事,关乎吾等大业,切不可有丝毫松懈。其势力庞大,图谋深远,吾等须全力配合,以助其成就霸业。” 书信中,胡亮不仅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秘密调配军中的粮草物资,通过隐蔽的渠道输送给长生殿,用以支持其不为人知的阴谋活动,还透露了他更为阴狠毒辣的一面。 “近日,吾又命部下于边境地区,寻机‘遭遇’所谓‘敌寇’,实则乃吾等所遣之无辜民夫,装扮而成。” “战斗之中,吾部‘英勇杀敌’,实则是对那些无辜百姓痛下杀手,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此举虽残忍至极,然成效显着,不仅夸大吾之军事成就,更可借此煽动士兵之愤慨,令其视百姓如草芥,为日后更大之‘战功’铺路。” “且吾还暗中散布谣言,称朝廷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借此煽动民心,使朝廷与民众之对立愈加深重。” “此等手段,虽非光明磊落,然为长生殿之颠覆大计,吾等不得不为之。” “望吾等齐心协力,共谋大业,早日成就一番霸业。” 贺清歌读完书信,只觉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丈夫,竟然会如此残忍无情,不仅背叛了她和家族,更背叛了国家和百姓。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仿佛要吐出心中的所有污秽和痛苦。 贺清歌的手微微颤抖,每一封信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割裂着她对胡亮仅存的一丝信任与尊重。 她难以想象,那个偶尔还会到她房中,与她共度夜晚的男子,背后竟藏着如此深沉且残忍的心思。 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胡亮背叛的愤怒与失望,也有对无辜百姓遭遇的深切同情,更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 这些书信一旦曝光,不仅胡亮难逃法网,整个家族也可能因此受到牵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作为一位有良知的人,贺清歌更明白,她不能坐视不理,让胡亮与长生殿的阴谋继续得逞。 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既能揭露真相,又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家族免受波及。 在深思熟虑之后,贺清歌决定先将这些书信秘密保管,寻找合适的时机,通过可靠的途径,将它们呈递给能够公正处理此事的人手中。 贺清歌小心的把书信整理好,小心的塞进袖笼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情绪,然后更加谨慎地开始努力复原那个椅子下的暗格。 她小心翼翼地将暗格推回原位,确保它与周围的木纹完美融合,看不出任何异样。 原本清冷寂静的夜色里突然传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娘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62章 影子 原本万籁俱寂的深夜,书房内仅有一盏微弱的烛光摇曳,映照着贺清歌紧张而苍白的脸庞。 她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似乎在空气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搅动了她内心的不安。 这封密信,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的重要之物。 “娘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询问,如同深夜中的魅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她的耳畔,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寒意。 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般在贺清歌心中炸响,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密信险些滑落,而那本已快要复位的暗格也因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微微晃动,发出细微却足以让她心惊胆战的声响。 “我……” 贺清歌嗫嚅着,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试图在脑海中搜寻一个能够掩饰真相的借口,但面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质问,所有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当场捉住的窃贼,任何辩解都只会徒增尴尬与嫌疑。 门外,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是夫君,那个本应是她最亲近的人,此刻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他缓步走进书房,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最终定格在贺清歌那张慌乱失措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么晚了,还在书房忙碌?” “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却隐藏着令贺清歌满身冷汗的危险气息。 贺清歌知道,此刻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但心中的慌乱如同潮水般难以平息。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我只是想整理一下书房。” 然而,这样的解释显然无法让夫君信服。 他缓缓走近,目光如炬,直视着贺清歌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无关紧要?那为何如此慌张?” “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夫君步步紧逼的质问,贺清歌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知道,这一刻,无论真相如何,都已经无法轻易脱身。 而那些密信,如同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她平静的生活。 贺清歌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无处可逃的温顺兔子,全身紧绷,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她从未见过胡亮脸上如此深沉、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表情,仿佛一夜之间,她最亲近的夫君变得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贺清歌思绪混乱,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看似平静的生活下竟是这样诡谲凶险的暗流。 而这一切的开端,只是自己的丈夫剿匪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妾。 小妾? 对,胡亮刚刚出门是去找逃走的黄巧春的! 贺清歌有些颤抖着,试图装作无事发生,转头问道, “夫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位逃走的莺儿姨娘找到了吗?” 贺清歌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但内心的慌乱却让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试图从胡亮的表情中读出一些线索,但得到的只有更加深沉的沉默和复杂的眼神。 “今天下午可吓坏我了。” 贺清歌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想佐证自己真的被吓坏了。 夜色寒凉,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冷了。 她低头去拢了拢自己的裙摆,想要借此驱散一些寒意,却在低头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书房的地面上。 那一刻,贺清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气猛然击中,整个人都好像被寒气浸透了,连血液都似乎在一瞬间结冰。 胡亮站在书房的门边,月光从院子里洒进来,照在胡亮身后,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了影子。 可是那,分明是……好几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那些影子扭曲、交织,仿佛有几个看不见的人在黑暗中相互撕扯、争斗,而那每一个影子,都似乎带着一种浓重的恨意和杀气。 贺清歌的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如同重锤敲击在胸膛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短促,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却立刻被她自己紧紧捂住,生怕惊动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存在。 她抬头看向胡亮,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解释或安慰,但胡亮的表情却如同石雕般冷漠而深沉,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 那一刻,贺清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了这片黑暗的角落,无处可逃,也无人可依。 地上被月光照射出来的影子,绝不是一个人类的影子。 她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吗? 还是别的什么怪力乱神呢? 胡亮只是看着坐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妻子,面容很平静的,又问了一次, “你看到了什么?” 第63章 歪头杀 贺清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仿佛浸在冰水里一样,连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胡亮站在书房门口。 他背后的院子里,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这寂静的夜晚披上了一层银纱。 书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光线幽微而昏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它在夜色中顽强地跳动着,但比起门外那明亮而清澈的月光,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只能勉强照亮书房的一角。 又呈现出一派迷离怪异的色调。 月色如练,在书房的地面上投出了胡亮的影子。 一大团,虬结扭曲的影子,落在地上。 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好几个人影重叠在一起,互相撕扯、纠缠。 而胡亮似乎对地面上的影子视而不见,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呆坐在地上的妻子。 胡亮缓缓的往前走了一步。 贺清歌仿佛被这一举动猛然刺激醒了,她猛地尖叫起来, “你不要过来!” “你,你是谁?” 贺清歌开始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手脚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的眼中满是惊恐,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恐惧与颤抖。 胡亮的脸色依然复杂而古怪,他深深地望着贺清歌,缓缓开口, “我是你的夫君啊。” 然而,贺清歌却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噩梦一般,疯了似的摇头。她的头发因之前的挣扎而更加散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狼狈与无助。 她原本的头发就有些散乱,那是她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子给黄巧春的时候,不小心弄乱的。 后来她陪着黄巧春上演劫持戏码的时候,散乱的头发更显狼狈,所以贺清歌也特意没有整理发髻。 只是此刻她伏在地上,满脸惊恐,配着这散乱的发髻,更显得狼狈不堪。 贺清歌满身的冷汗,还在试图往后退缩,然而书房不大,背后就是书架了,贺清歌实在是退无可退。 “你不是……你不是……” 贺清歌的语言开始变得混乱,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恐惧在驱使着她继续向后退缩。她的身体因冷汗而湿透,却依然试图寻找一丝逃脱的机会。 贺清歌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语无伦次的拒绝着对方的靠近。 “你的影子,你不是,你是谁?!” “你是什么东西?!”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无助。 胡亮却似乎充耳不闻,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诡异的影子上过,而是一直都直勾勾的盯着贺清歌。 贺清歌被这有如实质的视线锁定,整个人都要疯了。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清歌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而微弱,她几乎是在用尽全力才能挤出这几个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 然而,胡亮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用那双看起来明明没什么问题,但就是看起来不像人类的眼睛,继续凝视着贺清歌。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贺清歌那急促而不安的呼吸声在回荡,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低吟,为这紧张到极点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宁静。 胡亮突然歪了一下头,整个头,横过来,盯着贺清歌看。 给贺清歌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胡亮说,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贺清歌突然就听懂了胡亮话里的暗示,用双手猛地捂住了眼睛,大哭着说, “我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也没看到!” 胡亮一步一顿的走过来,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他的头颅保持着横过来的不自然的角度。 即便在这样诡异的姿态下,胡亮也依然紧紧盯着贺清歌。 他靠近了贺清歌,然后缓缓蹲下来。 贺清歌已经被吓得没有力气思考胡亮为什么保持这么奇怪的姿势了。 如果她此刻还有一丝余力去留意周围的变化,或许会发现,胡亮那在地上拉长的影子中,原本正进行着激烈撕扯推拉的人形动作已经骤然停止。 那些模糊而扭曲的人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喊了停, 全部齐刷刷地转向贺清歌,用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眼神注视着她。 那些人形都直勾勾的盯着贺清歌。 胡亮歪着头,是为了给他身后的视线让路。 胡亮横过来的五官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 “你看到了。” 第64章 那个悖乱疯癫的女人 黄巧春终于还是被抓到了。 在大约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胡府的一支搜寻队伍在城郊的一片荒芜密林里,意外地发现了黄巧春的踪迹。 那片林子杂草丛生,树木茂密,几乎无人问津,黄巧春就藏身在这片隐秘之地,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绝望中寻求着最后一丝庇护。 当胡府的爪牙们拨开层层藤蔓,看到黄巧春的那一刻,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黄巧春蓬头垢面,头发乱得像一团杂草,脸上满是泥泞和疲惫,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绝望与无助。 她的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蚊虫叮咬的痕迹和划伤。 由于长时间的逃亡和躲藏,她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整个人看起来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当他们得知黄巧春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她自己想尽办法打掉时,胡府的人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原本以为,抓住黄巧春和孩子,就能以此作为筹码,迫使她屈服于胡府的淫威之下。 然而,黄巧春却以一种决绝的方式,亲手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黄巧春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挑衅和不甘,她似乎在告诉胡府的人, “你们以为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偿吗?我绝不会让你们利用我的孩子来达到你们的目的!” 这种挑衅的神色让胡府的爪牙们更加愤怒,他们粗鲁地将她从地上拽起,准备将她带回胡府。 尽管黄巧春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她依然挺直着腰板。 . 小厮有些战战兢兢地从门外踱步走进来,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坐在厅堂里那张雕花梨木大椅上的胡亮将军,声音细若蚊蚋地汇报道: “将军,莺儿姨娘……找到了。” 胡亮闻言,手中的茶碗猛地一顿,随后被重重地扣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茶水四溅。 他的脸色铁青,双眼如炬,怒斥道: “那还不赶紧带回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她不成?!” 小厮被这一声怒喝吓得浑身一颤,肩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但他知道,此刻退缩绝非上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回将军,确实是已经……已经带回府里了。只是……” 胡亮见他欲言又止,心中的怒火更甚,猛地一拍桌子,喝道: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快说!” 小厮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但还是强撑着站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禀报道: “只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似乎是被她自己硬生生打掉了。现在姨娘身体虚弱,情况十分危急,需要立即请大夫前来诊治。”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胡亮的脸色变得异常复杂,愤怒、震惊、痛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她竟敢如此!” 胡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个孩子,可是我胡家的血脉!她怎么敢……” 小厮见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将军的下一步指示。 片刻之后,胡亮终于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目光凌厉地看向小厮,沉声道: “请大夫?她不是想死吗?请什么大夫,让她等死吧!给我的孩子殉葬!” “竟敢!” “另外,去查明事情的真相,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等事来!” 小厮闻言,连忙点头应是,转身快步离去,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 而胡亮则重新坐回椅上,心中余怒未消。 “来人!” “把那个悖乱疯癫的女人,丢到夫人院子里去!” . 黄巧春被两名粗壮的仆从粗暴地拖进了贺清歌的院子,她的双脚几乎拖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院子里的气氛凝重而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她被粗鲁地扔在地上,随后是一把冰冷的铁锁,将她囚禁在了这个陌生的院子里。 黄巧春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院中的花草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显得格外萧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那是这个院子的主卧室。 黄巧春有些疑惑,她还以为自己会被关进地窖或者柴房之类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倒像是主人家的院落。 难道胡亮想亲手虐待自己吗? 但是看这个院落布置,倒更像是一个热爱花花草草的贵妇人的手笔。 “难道是,胡夫人……” 黄巧春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她有些担心那位看似很柔弱,实则很有主意的夫人。 不知道她曾经帮助过自己这件事,会不会被胡亮查出来。 要是查出来的话,那夫人可怎么办啊?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美丽又脆弱的鲜花,自己能像杂草一样活下来,但是夫人恐怕是撑不住胡亮的折磨啊。 她回想起自己与贺清歌的相遇,那时她身陷囹圄,绝望无助,是贺清歌伸出了援手,帮她逃离了胡亮的魔爪。 那份恩情,黄巧春一直铭记在心,可如今,她却再次被胡亮抓回,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无辜的贺清歌。 黄巧春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挣扎着站起身,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但四周的高墙和紧闭的铁门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响动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黄巧春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小手悄悄地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小块馒头。 “是黄姑娘吗?” 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黄巧春知道这是贺清歌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当时黄巧春假装挟持贺清歌的时候,就数这个小丫鬟最着急最刚烈,差点扑上来跟她拼命。 她是偷偷溜进来给黄巧春送吃的。 黄巧春心中一暖,连忙上前接过了馒头。 她知道,在这个冷漠的府邸里,还有人愿意关心她,愿意为她冒险。 “谢谢你,小翠姑娘。”黄巧春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小翠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黄姑娘,你快想想办法吧,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黄巧春闻言,心中震惊,连忙问道, “夫人怎么了?!” “是胡亮那个王八蛋对夫人怎么了吗?!”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黄巧春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摸索着向她走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似乎是在探路。 “谁?是谁在那里?” 黄巧春紧张地问道。 “是我,贺清歌。” 那个身影回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熟悉与凄凉。 黄巧春闻言,心中猛地一颤。 贺清歌?是胡夫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拿着一根拐杖? 随着贺清歌越走越近,黄巧春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只见贺清歌双眼紧闭,脸上布满了伤痕,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那根木棍,仿佛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黄巧春惊讶地问道, “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贺清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 “说来话长,那天你逃走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就溜进了胡亮的书房,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我发现了胡亮书房里的秘密,他……” “他就用烧红的铁钉烙瞎了我的眼睛。” 第65章 把消息带出去 “胡亮他用烧红的铁钉,烙瞎了我的眼睛。” 贺清歌的声音很平稳,也许是怕吓到黄巧春,又似乎在过去的三天里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洁白的纱布,而那纱布之下,眼洞的位置有一种可怕的凹陷。 血水不时地从细微的缝隙中渗透出来,染红了那片白净。 贺清歌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抽离了肉身痛苦的冷静。 或许是在这三天的漫长黑夜中,她已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那颗曾经被宠溺呵护的心,如今已变得坚韧而深沉。 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的嘶吼,只有对事实的陈述。 黄巧春站在一旁,听着贺清歌的叙述,心中如翻江倒海,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无力。 她望着贺清歌,那双曾经坚定又温柔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 黄巧春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翻涌。 她无法想象,贺清歌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竟然会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 “清歌,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黄巧春哽咽着说道。 贺清歌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她的视线已无法聚焦,但她仿佛能穿透黑暗,用心灵去感受黄巧春的存在。 她的手缓缓抬起,凭借着微弱的触觉,向着黄巧春的方向摸索而去。 黄巧春见状,连忙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贺清歌那双冰凉而颤抖的手,两人的手再一次握到了一起。 贺清歌原本想继续讲述胡亮的恶行,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关心起黄巧春来,她轻声问道,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贺清歌一边拉着黄巧春往屋里走,一边说道, “我那天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他的秘密书信。” 贺清歌如此这般的给黄巧春说明了当初她在胡亮书房里发现的秘密信件。 “他如此残暴可怕,就是为了激怒民众,让民众反对朝廷,顺便在过程中牟取私利,把粮草财帛都送给那个叫长生殿的组织。” 说到此处,贺清歌的神色愈发凝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喘息。 这三天来,她经历了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胡亮的残忍手段超乎想象,他不仅剥夺了她的视力,用烧红的铁钉刺瞎了她的双眼,还将她囚禁在自己的院子里,与外界隔绝。 那些仆从婢女,包括贺清歌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嬷嬷,都被胡亮一一遣散,无人知晓她的困境。 在这与世隔绝的三天里,贺清歌的世界一片漆黑,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身体与心灵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然而,在这绝望之中,她心中最大的恐惧并非来自于自己所遭受的折磨,而是那份关乎国家安危的秘密,那份她必须传递出去的信息。 她知道,如果这份情报不能及时送到正确的人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巧春,我必须告诉你这一切,因为我知道,你是我能信赖的唯一人。” 贺清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她知道,这份责任重大,但她已无退路。 她紧紧握住黄巧春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与信念全部传递给她, “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消息带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黄巧春听完贺清歌的叙述,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 她的心跳加速,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贺清歌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心。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紧紧回握住贺清歌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又或者是在试图传递自己的坚定与决心。 黄巧春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她深知,这份秘密的重量,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清歌,我……我……” 黄巧春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把这个消息带出去,不能让胡亮的阴谋得逞。只是,你现在这样,我……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贺清歌轻轻拍了拍黄巧春的手背,示意她先别急。 “我有个丫鬟,叫小翠,你还记得吗?” “她对我忠心耿耿,上次你假装劫持我,她急得差点同你拼命。” “小翠是我从娘家陪嫁来的丫鬟,其实,她是我成亲前,还在娘家时,陪着母亲出去礼佛时,心软收留的一个孤女。” \"所以小翠一直对我视若再生父母,忠心耿耿。她年纪不大,但心思纯正,甚至有些过于倔强较真。\" “前几日你假装劫持我,事后我怕小翠做傻事,去寻你报仇,才偷偷告诉小翠真相。” 黄巧春点点头,想起贺清歌此时看不见,又开口说道, “我记得。刚刚也是她从门缝里偷偷塞馒头给我。” 贺清歌感受到了黄巧春的感动,微微一笑,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我之前就想透过小翠往外界传消息,但是兹事体大,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危。”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凝重, “倒不是我信不过小翠,而是怕这事儿走漏风声,或者我娘家人因为不了解情况而不信小翠。” “无凭无据的,总也不能空口白牙的指认胡亮一个有官职的将军。” 贺清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绝, “最好是能有我的一封手写信,带上证物,一道交给小翠,带去我的娘家,由我的父兄去向朝廷举报。” 黄巧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可清歌,你现在看不见,如何能手写信呢?” 贺清歌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却充满了坚定, “如果你会写字的话,我来口述,你写。让小翠把信和我的信物一起带回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有办法让我爹娘信我。” 第66章 两位夫人,夜深了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 女清歌不孝,偶得窥见将军胡亮与外敌频繁往来之密信,知其心怀异志,图谋不轨,欲颠覆朝纲,危及社稷。不幸因此暴露,遭其毒手,双目失明,身陷囹圄。 胡亮此人,表面忠良,内里奸诈,其与外敌勾结之密信,字字句句,皆为我亲眼所见,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虽我身陷黑暗,然心犹向明,誓死扞卫家国安宁。 此信所附,乃吾出嫁之时,母亲亲手交付的祖传紫玉掐金缠花镯,作为信物,请父母亲务必相信这是确有其事。 望父母大人速呈朝廷,恳请父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严惩奸佞,以正朝纲,救国家于危难之中。 女清歌身处险境,生死未卜。 若双亲能及时相救,则我尚可为活人证;若时不我待,我命休矣,望双亲验我尸身,双目失明之状,即为吾信属实之证。 吾身虽殒,吾志不灭,家国大义,至死方休。 或此生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含泪拜别双亲,愿家国永固,双亲康健。 不孝女清歌泣血敬上 【注】:此信由友人代笔,因女清歌双目失明,无法亲书,所言皆出自肺腑,字字含泪,望父母大人鉴之,速采果断行动,以安天下。 . 黄巧春写完这封信的时候,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已悄然隐没,夜色如墨,渐渐笼罩了整个府邸。 屋内仅余的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为这沉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压抑。 被彻底剥夺了除最基本温饱之外所有生活来源的胡府女主人,贺清歌,端坐于简陋的床铺之上,面容上依旧保持着那份超乎寻常的平静,那双失明的眼眸仿佛穿透了黑暗,直视着某个遥远而坚定的方向。 这份从容不迫,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内心深处早已做出的抉择。 黄巧春手持刚刚完成的信件,目光却久久未能从纸上移开,心中涌动的疑惑与不安如同潮水般翻涌。 在落笔的时候,她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沉重,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她细细思索,只能依照贺清歌的口述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此刻,面对着这位曾给予自己无私帮助,如今却因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的贵妇人,黄巧春内心的愧疚与敬意交织成复杂的情感,让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提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你说过,如果能活下来,就能成为揭露真相的人证,但你的语气、你的神态,都让我感觉……” “你其实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对不对?” 黄巧春的话语中充满了急切与不解,她无法想象,一个曾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的女子,是如何拥有这般决绝的勇气,甘愿为了正义,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回想起贺清歌以往对她的种种帮助,以及这次因她而起的危机,黄巧春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感激,也有深深的自责。 她几乎是在质问,又仿佛是在哀求一个答案,希望能从贺清歌那里得到一丝宽慰,证明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多虑。 但贺清歌的沉默,以及下意识紧紧抿起的嘴唇,却无声地确认了她的猜想。 “你的死,是不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黄巧春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她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却又无法忽视眼前的真相。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两人的命运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相连,共同承受着这份沉重而悲壮的选择。 贺清歌缓缓伸出手,轻轻而坚定地握住了黄巧春那双略显颤抖的手,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哀愁,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巧春,胡亮他……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贺清歌的表情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奈接受。 “我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逃脱这既定的命运。”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悲凉。 黄巧春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她紧紧回握住贺清歌的手,试图传递给她一丝温暖和力量。 “胡亮不知道,我的家乡的习俗,外嫁的女儿若是离世,确实需要停灵,等待娘家人的到来。” “他们必须亲自为逝者整理遗容,这是对逝者最后的尊重,也是亲人之间最后的告别。” “也是为了确认外嫁女是否是自然死亡。” 贺清歌的声音柔和而坚定, “胡亮他或许可以封锁消息,暂时瞒住外界。但习俗的力量是强大的,它根植于每个人的心中,尤其是对于那些深信不疑的人来说。只要我……只要我一旦离世,胡亮就必定无法永远瞒住这个事实。” 说到这里,贺清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巧春,我希望你能帮我。如果我真的……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请你务必想办法通知我的家人。” “让他们能够赶来,为我送行,让我能够完成把胡亮的阴暗秘密传递出去的任务,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贺清歌再次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有力, “巧春,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你必须设法将我所知的胡亮的所有阴暗秘密,以及长生殿那些不为人知的罪行,一并告知我的家人。” “我父兄都在朝中任职,他们必然能上达天听,让长生殿的行为为世人所知。” “我的眼睛,我的命,不会白白……” 砰! 门从外面突然被一脚踹开! 屋里两人被惊了一跳,黄巧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藏她刚写完的那封信。 然而下一秒,响起的声音却让屋里两人如坠冰窖。 “两位夫人,夜深了。” “你们还在聊什么呢?” 门外的,赫然正是胡亮! 第67章 你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贺清歌毅然决然地决定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争取那一线传递至关重要消息的机会之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决绝与悲壮。 与此同时,黄巧春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内心充满了不忍与无奈。 她知道,这是贺清歌唯一的希望,也是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于是只能强忍着泪水,含泪接下了贺清歌那沉甸甸的委托。 然而,就在这紧张而微妙的时刻,罪魁祸首胡亮却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一脚踹开了贺清歌的房门。 他站在门口,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看似无害却实则深藏不露的笑意,轻声却带着一丝玩味地询问着屋内的二人, “你们在聊什么?” 黄巧春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在有人踹门的瞬间,她就一把抓起了桌上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迅速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门外,是深秋时节已经枯黄并纷纷落下的树叶,它们静静地铺满了整个园林景观。 由于女主人被软禁,这里已经无人打扫,枯叶堆积如山,显得格外凄凉。 胡亮站在门口,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拉长,背后是那片白惨惨的月光,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氛围中。 他的影子,落在屋内地上,依然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人形。 与月光下他那略显夸张的笑容和阴恻恻的语气放在一起,让人不禁感到一阵诡异与不安。 那一丝丝细微的不协调,如同寒风中的刺骨凉意,让黄巧春的后脊不禁一阵发毛。 胡亮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缓缓步入房间,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某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看似温和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贺清歌和黄巧春的手紧紧相扣,两人都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仿佛想从对方的掌心中汲取一丝勇气和力量。 胡亮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 “哎呀,两位夫人,别这么紧张嘛。” “瞧你们,手都握得这么紧了,难道是在商量什么大事,不想让我知道吗?”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挑衅和戏谑,仿佛故意要搅动这原本就紧张的空气。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着某种答案或反应。 “你们在聊什么?不” “如也让我加入进来,咱们一起聊聊嘛。” 胡亮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无形的剑,悬在了两人的头顶,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毕竟,你们一个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的夫人;另一个也是我正经发了帖子,按照礼数纳进门的姨娘。” “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呢?” 胡亮的这番话,在贺清歌和黄巧春听来,却如同嚼蜡般难以下咽。 她们只觉得这句话恶心至极,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嫌恶和排斥的表情。 贺清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隐隐浮动的危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黄巧春微微向前跨出了半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贺清歌的身前。 她的身影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将贺清歌与胡亮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绝开来。 她的眼神坚定而果敢,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胡亮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夸赞道, “诶呀,看起来你俩相处得很好啊。” “后宅安宁,吾心甚慰啊。” 胡亮笑容微微收敛,目光在黄巧春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着她的勇气和决心。 随后,他缓缓绕过黄巧春,径直走到贺清歌面前,停下脚步。 “清歌啊,你这姨娘倒是挺护主的。” 胡亮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和轻蔑, “不过,你作为我的正妻,难道不该站出来,为你的姨娘做个表率吗?” 贺清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胡亮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气场,以及他话语中隐藏的威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镇定。 “胡亮,你今天突然闯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贺清歌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果你只是想找茬,那么我告诉你,这里不欢迎你。” 胡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他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 “清歌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决定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胡亮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狂妄和霸道, “至于你嘛,只要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贺清歌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 她虽然身处困境,但绝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人所摆布。 她紧紧握住黄巧春的手,仿佛在寻找着力量和勇气。 “胡亮,你休想!” 贺清歌的声音颤抖着,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绝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动手,那就尽管来吧!” 胡亮看着贺清歌那坚毅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抗精神和勇气。 这让他感到既惊讶又觉得颇有意思。 “好,既然你们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胡亮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酷和决绝, “不过,在动手之前,我还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愿意乖乖听话,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和下半生的衣食无忧。” 贺清歌和黄巧春闻言,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她们知道,胡亮的话只是空谈,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胡亮看着两个女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似乎打算一起赴死的坚毅神色,似乎是觉得这事儿太有意思了,又笑起来。 “清歌,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你就没有想过,莺儿,哦,她应该告诉你她叫黄巧春。” “嗯,黄巧春,说自己是一个乡下的农妇,是良家子。” “清歌,你就没想过,她一个农妇,为什么会写这么多字吗?” “她替你写信,替你写信,哈哈哈哈……” “你是真的没意识到她有问题吗?” 第68章 迷雾 “她一个农妇,为什么会写这么多字?” “你是真的没意识到她有问题吗?” 胡亮带着几分戏谑,大笑间将问题抛给了贺清歌,语气中满是对答案早已心知肚明的自信。 黄巧春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 她原本就打算在今晚告诉贺清歌自己的身份,但然而,胡亮的突然发难,让她的计划瞬间化为泡影,无论她此刻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好像她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了。 贺清歌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掩饰。她早已察觉到黄巧春的身份非同小可,只是未曾料到胡亮会如此直接地点破。这一瞬间,无数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黄巧春为何敢于向初次见面的自己求救?为何在被俘后又能奇迹般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与谜团。 更令贺清歌感到困惑的是,黄巧春的文字功底。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家境殷实的男子也未必能识文断字,更何况是出身贫寒的农家女子。这不禁让她对黄巧春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贺清歌的心情变得复杂而微妙,原本紧握黄巧春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感受到这份微妙的变化,黄巧春心中更加焦急,紧紧抓着贺清歌的手不肯放开,急急说道, “我可以解释!” “我确实并非普通农妇,我是……” 黄巧春欲言又止,显然是胡亮在场让她无法肆无忌惮的说出真实的身份。 胡亮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这对相识不过数日的盟友在真相的揭露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分道扬镳。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再次开口, “怕什么?你不妨直接告诉她,你就是我的人。” “你是在为我做事,骗她只是为了给她坐实了胡夫人善妒的名声。” “告诉她,你也是我们长生殿的人啊。” 黄巧春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 “你放屁!” “谁他妈是你的人!谁他妈是什么长生殿的人!”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充满了对胡亮无耻栽赃的愤怒与不甘。 然而胡亮见状,却依然摆出一副欠揍的笑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黄巧春见状,心中气急,行动间愈发慌乱,未曾留意到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已从她的袖口边缘悄悄露出一个角来。 胡亮自进门之时,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黄巧春那略显慌张的举动,尤其是她迅速收起桌上那张写了字的纸的动作,更是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于是,他趁着黄巧春不备,突然出手如电,从她的袖子里一把抽出了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 得信在手,胡亮不禁得意地朗声读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 女清歌不孝,吾既适胡府,为正室夫人,然胡亮远征匪巢,归携一妾,言出匪窝。妾之不贞,吾实难忍,与之共侍一夫,心有所碍。 吾趁胡亮外出之际,取炽热铁钉,狠烙其目,致其失明。未料此妾竟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其后,吾身怀有孕,十月期满,诞下一物,竟是无目之蛇,疑是妾之魂灵,前来索债复仇。 吾心惶恐,日夜难安,悔恨之意,溢于言表。吾之过也,致使家宅不宁,人伦尽失,诚惶诚恐,伏惟尚飨。“ 胡亮念完,去看贺清歌的脸色。 他笑着问, “夫人,你刚刚让她写的,真的是这个吗?” 胡亮念来的,完全是贺清歌口吻的一封忏悔认罪信,大意是说“我嫁入胡府做正室夫人,但是胡亮外出剿匪带回来一个匪窝里带回来的小妾,我难以接受与一个不贞洁的女子共事一夫。 于是我趁着胡亮外出的时候,用烧红的铁钉烙瞎了她的眼睛。然后这个小妾就悬梁自尽了。然而我却怀孕了,后来剩下一条没有眼睛的蛇,恐怕是她来寻我复仇了。我内心十分悔恨。” 贺清歌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化冲懵了。 她如同一只被困在迷雾中的孤舟,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她眼睛看不见,她确实不知道黄巧春刚刚写了什么。 她不相信胡亮,因为那些他书房里和长生殿往来的密信是确确实实她亲眼所见。那些确凿无疑的证据,是她亲自用颤抖的手指翻开的。 但是黄巧春身上似乎也有很多疑点。自己和黄巧春目前也不过见了第二面而已。 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子身上缠绕着太多的谜团,让贺清歌在寻求帮助的同时,也不得不警惕地审视着对方。 两人之间的交集,不过短短数次,不足以建立起足以托付生死的信任。 回想起往昔,作为胡夫人时的贺清歌,或许还能以一颗慈悲之心,毫不犹豫地向落难之人伸出援手。 但如今,她的身份、地位乃至自由,都已被剥夺殆尽。双目失明,被丈夫囚禁于这方寸之地,娘家远在千里之外,音信全无,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了遗忘的角落。 但是如今的贺清歌双目失明,被丈夫囚禁,娘家远在外地,一旦切断了对外的联系,她简直就是孤立无援。 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黄巧春这样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身上,对贺清歌来说也是非常大的冒险。 但是她几乎已经没得选了。 选择胡亮,意味着继续忍受这无尽的囚禁与折磨,或许会在某个未知的日子,以遗孀的身份重获自由,但那自由是建立在胡亮的死亡或罪行败露之上,这样的希望太过渺茫,太过沉重。 而选择黄巧春,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绝。她需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一个可能永远无法验证的承诺——将真相传递出去。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条几乎可以预见结局的绝路,更何况,胡亮就站在这里,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她们刚刚的计划。 这条路径几乎被彻底堵死。 第69章 你也配?! 黄巧春紧紧盯着贺清歌那双被白色纱布紧紧包裹的眼睛,纱布上渗出的斑驳血迹如同无声的哀嚎,时不时还有血水渗出,触目惊心。 对一个健康人来说,骤然被刺瞎双目,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摧残,更是心灵深处无法愈合的创伤。 然而,贺清歌自见到黄巧春的一刻起,直到现在,却从未喊过一声痛。 她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将胡亮密谋叛乱的信息传递出去,哪怕是在这无边的黑暗和肉体的痛苦折磨中,她也未曾有过一丝的动摇。 黄巧春的手紧紧握着贺清歌那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心中的痛苦如同刀绞。 她曾以为贺清歌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柔弱怯懦的女人,然而此刻,她看到了贺清歌身上所散发出的坚韧与勇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也是她永远无法想象的。 贺清歌已经做到了她的极限,而黄巧春又怎能在这关键时刻,守着自己的身份,缄默不语,让贺清歌一个人在黑暗中无助地挣扎呢? 黄巧春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握紧了贺清歌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与力量传递给她。 她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 “我确实不是普通农家女,清歌,你听我说。” “我最开始接近胡亮,就是因为他参与长生殿的密谋。” 黄巧春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她继续说道, “我对长生殿的了解,比清歌你要早,要深。” “我被胡亮掳进胡府,看似是被迫做了他的小妾,实则是故意接近,想要收集他的罪证。” “但是他比我想得要狡猾,把我圈禁在那个小院子里。” “我花费了比我想象的还要久的时间,甚至因为这个计划,委身于他,怀上了仇人的孩子。” “我确实是奸细,只是我并不是长生殿的奸细,我是反对长生殿的奸细,是来盗取胡亮作恶证据的奸细。” 黄巧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但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那次拼死从后院逃走,挟持了清歌你,逃离胡府,并不是为了自由,也不只是为了打掉孩子。” “我那次就是为了传消息出去。” “我在胡府这几个月,已经搜罗了不少证据。” “足以证明胡亮的心思诡谲,行事歹毒。” 说到这里,黄巧春对着贺清歌那被白纱布蒙住的双眼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哭腔和笑音,仿佛是在安慰贺清歌,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可能都得死在这了,清歌。” 黄巧春在被胡亮的手下重新抓回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预感——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然而,她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后悔,因为她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而坦然赴死的。 从决定潜入胡府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但即便如此,当想到贺清歌也可能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时,黄巧春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愧疚和悲伤。 贺清歌,这个原本与她素不相识的女子,却因为自己的行动而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甚至可能面临与自己相同的命运。 黄巧春紧紧握着贺清歌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歉意和感激都传递给她, “对不起啊,清歌,如果当时我没有为了逃走而对你演戏,也许你也不会起疑心,不会去探究,也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对不起你。我本不想,也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 贺清歌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黄巧春手心的温度和那份深深的歉意。 她轻轻地拍了拍黄巧春的手背,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不,巧春,我才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直蒙在鼓里,作为一个谋逆贼子的妻子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 “奸淫掳掠,草菅人命,朝廷蛀虫,尸位素餐,蚕食江山。” 这位自幼就接受家族教育,端庄文雅的官宦女子,在此刻终于显现出她作为将门之后的气魄和豪迈来。 贺清歌对着胡亮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呸!” “做我贺清歌的丈夫,你也配?!” “我宁可死!都不愿与你这样的小人继续做夫妻!” 第70章 好奇怪的组合搭配 “然后呢?” 陆小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着,想要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深夜的胡家私宅园林里,一片寂静之中,那座小巧精致的八角凉亭却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热闹非凡。 陆驿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坐在桌边,他们手中的热茶散发着袅袅热气,香四溢,他们的谈话声与茶香一同在空气中飘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馨。 陆小红和小青则坐在一旁,手里各自抓着一个桔子,但她们因为听故事入迷,所以抓在手里也忘了吃,桔子瓣在指尖上滴着汁液。 她们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 两个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女鬼坐在石凳上,她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给眼前的一行人讲述着自己生前的事情。 她们的黑布下是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们的不幸。 贺清歌苦笑了一声,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无奈。 她转向陆小红,缓缓说道, “我们姐妹俩既然都已经变成了鬼,那结局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我们确实没有逃掉,我们就死在那天。”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力感,仿佛所有的抗争和挣扎在命运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胡亮一听说巧春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他立刻就翻了脸。”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回忆那个可怕的夜晚。 “他像对待我一样,用烧红的铁钉烙瞎了巧春的双眼。”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那块黑布,仿佛能感受到滚烫的铁钉戳进眼睛的痛苦和恐惧。 “然后用我房间的床帏勒死了我们。” “之后,他放了一把火,想要将我们的尸体彻底销毁。” “那场大火熊熊燃烧,把我和巧春的尸体都烧成了灰烬,我们就这样惨死在了胡家的院落里。” 她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充满了恨意。 “而他呢?他自己则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我们姐妹俩连他的去向都不知道,只能日日夜夜地徘徊在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贺清歌的故事讲完了,但她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仿佛要将这份痛苦与不甘永远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听到最后,杀人凶手胡亮竟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陆小红不禁有些气馁。 然后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陆驿。 陆驿被女儿充满期待的这么盯着看,有些无奈。 “胡亮确实不在附近,但巧合的是,他正好在我们要去的方向。” “长生殿?那就是长生秘社的另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他们庞大组织中的一部分。” 他继续解释,仿佛在揭开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秘密。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追求功名利禄、长生不老,但只要一察觉到任何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们就会立刻像老鼠一样缩进地下,躲得无影无踪。” “就像胡亮一样,一听说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就马上收拾东西逃走,连家业、官职都毫不留恋。” “他们只想着苟且偷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陆驿轻轻一挥衣袖,指尖微动,一道灵光闪过,随即弹出一道纸人。 这次的纸人和以往不同,虽然是两个小人的模样,但两个纸人小手紧紧相扣,仿佛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友,正携手同行。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长生殿。” 贺清歌与黄巧春,这两位在这片孤寂之地徘徊了无数年月的女鬼,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岁月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串无尽的数字。 她们的容颜虽已定格在逝去的那一刻,但心中的怨恨与不甘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浓烈。 起初,是那位年迈的老道士,凭借着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此地不寻常的气息,于是决定在夜幕降临之时,前来探寻真相。 两女鬼和老道士的立场天然对立,自然是各自出手狠辣,每一招每一式都旨在置对方于死地。 后来陆驿出手,陆小红以一己之力,力挫双鬼。 用绝对的武力平息了这场无谓的争斗。 在武力的威慑下,双方终于得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流。 两女鬼确实也感觉到了目前场面上的话事人其实是陆驿,陆驿称呼她们为苦主,说想听听她们伸冤。 于是,两位女鬼终于敞开了心扉,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娓娓道来。 贺清歌和黄巧春以为,好运的极限就是她们俩被超度,陆驿听到这个线索会关注长生殿。 却未曾料到,陆驿的回应远远超出了她们的预期。 陆驿不仅不超度她们,还愿意带上她们一起去报仇。 更令人震惊的是,陆驿对于长生殿,或者说长生秘社的了解,似乎比她们还要深刻许多。 贺清歌和黄巧春在这里相处多年,早就心意相通,两人都不需要言语,十分默契的站起来,一道恭恭敬敬的给陆驿磕了个头。 随后,她们的身影开始逐渐模糊,就像是两滴墨水被轻轻滴入清澈的水中,缓缓地扩散开来,最终融入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那两个原本空白的纸人偶上,奇迹般地浮现出了精致的五官,以及一块黑布蒙眼的独特造型,赫然是两位女鬼的灵魂已经融入了这些纸人之中。 陆驿轻轻捏诀,那两个融合了贺清歌与黄巧春灵魂的纸人偶便轻轻飘起,飞回陆驿的袖子里,隐去不见。 老道士皱了皱眉,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显然对于陆驿的决定感到不满。 “陆施主,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超度亡魂,让她们得以安息,才是我们修行之人的本分。” “而你,却要将她们卷入更多的纷争之中,这岂不是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陆驿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道士,你我都清楚,这世间之事,往往并非黑白分明。” “贺清歌与黄巧春,她们虽有怨恨,但她们的遭遇全是长生秘社在背后的阴谋被发现了的缘故,才会波及到她们。” “更重要的是,长生殿的自古至今,草灰蛇线,延续千年未曾灭绝,祸患远比这两个女鬼要大得多。” “他们何止是一个邪教组织,更是千百年来无数阴谋与斗争的交汇点,是无数无辜生命消逝的见证。” “长生秘社,作为长生殿背后的操控者,其祸患之深,影响之广,远非这两个女鬼所能比拟。” “它们所追求的,是超越生死、掌控命运的极致力量,而这,正是这世间最大的祸患所在。” 老道士闻言,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可是,陆施主,你考虑过后果吗?复仇之路,往往伴随着无尽的苦难与牺牲。” “先不论你说的这个长生秘社的实力权柄有多大。” “常与鬼物为伍,难免遭受影响,阴寒尸气入体,寿数难长。” “你确定你要走这条路?” 陆驿没有解释,自然也不会动摇, “老道士,我心中自有计较。” 老道士看着陆驿那坚定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老朽也无法阻拦。只希望你能记住,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要保持一颗慈悲之心,勿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陆驿微微点头。 “多谢。那么,就此别过。” 说完,陆驿转身,带着陆小红和小青,又翻墙出了这个收费景区。 老道士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年轻人一会儿看着是个世外高人,一会儿又像个翻墙的毛头小子; 一会儿像个冷心冷情不把别人放在心上的疏离模样,一会儿又主动提出带两个鬼去寻仇。 好神秘的一个人。 好奇怪的组合搭配。 第1章 一步步来,快了 唐晓天安静地蜷缩在驾驶座的一角,双眼紧盯着夜色中模糊可见的围墙轮廓。 他刚刚目送着,看着陆驿带着两个孩子翻墙进入了白天付费参观过的景区——胡家私宅。 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灵活,却也带着几分不被常规束缚的意味。 坐在车内的唐晓天,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车里等的时候,心里还挣扎了一下。 一会儿觉得陆驿这样是不是会带坏孩子,然后想起那俩“孩子”的年纪比自己还大; 一会儿觉得这样不合规矩,是不是该和部门里报备一下,以确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这么一板一眼的。 若是过于较真,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刻板。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转眼间,半个夜晚已悄然过去。 陆驿又带着陆小红和小青从胡家私宅翻墙出来了。 陆驿神态十分坦然,完全不觉得从墙上走路有什么问题。 他能不把墙直接打穿了进去都已经算十分规矩了。 . 陆小红今晚虽然经历了一场以一敌二的激烈战斗,但凭借着她那超乎常人的能量储备,此刻的她丝毫未感疲惫,反而精神抖擞,仿佛刚刚那场战斗只是她日常锻炼中的一次小小热身。 于是一路上,陆小红的嘴巴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收音机,叽叽喳喳地向唐晓天详细转播了今晚在胡家私宅院子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绘声绘色,让听者仿佛身临其境。 唐晓天静静地听着,他逐渐拼凑出了近期一系列超自然现象的完整图景,而这些现象无一不指向了一个神秘而古老的组织——长生秘社。 当陆小红终于停下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唐晓天转头看向了沉默寡言的陆驿, “陆驿,咱们最近接二连三碰到长生秘社造出的事端,这个组织祸患太大。” “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捣毁他们老巢?!” 陆驿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道, “一步步来,快了。” . 唐晓天驾驶着车辆,在崎岖的山林中穿行,车轮卷起阵阵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车内的低沉交谈交织成一首深秋的旋律。 副驾驶座上的陆驿,目光扫视着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发呆。 后排的陆小红和小青则显得格外兴奋,她们时而指着窗外,惊叹于沿途变幻无穷的秋色。 深秋时节,山林间的景色如同一幅幅精美的画卷,从金黄到火红,再到深棕,色彩斑斓,层林尽染。 树木的枝叶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过往的行人诉说着季节更迭的故事。 “看,那片枫叶红得像火一样!” 陆小红兴奋地指着窗外,小青也凑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对大自然美景的无限向往和热爱。 这份纯真的快乐,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尤为珍贵,也为他们的旅途增添了几分温馨。 随着车辆一路向北,秋季的景色愈发浓郁,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绚烂的色彩,为他们的冒险之旅铺设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山林间的空气清新而凉爽,偶尔还能闻到淡淡的松香,让人心旷神怡。 唐晓天专注地驾驶着,他的眼神坚定,心中却也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大家坐稳了,前面山路可能有些颠簸。” 唐晓天提醒道,语气中既有对路况的警觉,也有对同伴们的关心。 陆驿轻轻点头,示意已收到;陆小红和小青则相视一笑,紧紧抓住了座位上的扶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就这样,他们一行四人,在深秋的山林中穿行,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索的勇气,向着长生秘社的更深处的秘密进发。 . 在深秋的山林间,当唐晓天驾驶的车辆缓缓驶近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时,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 宅院被岁月的风霜侵蚀,墙壁斑驳,屋顶的瓦片也早已残缺不全,杂草丛生,藤蔓缠绕,仿佛是大自然逐渐将其吞噬的见证。 唐晓天缓缓将车停在宅院前的一片空地上,四人下车,环顾四周。 宅院的大门半掩着,门轴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仿佛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一阵风吹过,宅院内的落叶随风起舞,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这里……就是长生秘社的老巢吗?” 陆小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她的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对未知的恐惧。小青则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陆驿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宅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似乎能感受到这座宅院背后隐藏的秘密,以及它曾经见证过的无数悲欢离合。 “不是,” 陆驿缓缓开口, “但这里肯定与长生秘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得小心,长生秘社的手段向来阴险狡诈。” 唐晓天点了点头,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进入宅院的入口。 宅院的围墙虽然破败,但依旧高耸,想要翻越并不容易。 最终,他们在宅院的一角找到了一扇半开的侧门,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线,仿佛是宅院内部传来的呼唤。 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侧门,踏入了这座荒废的宅院。宅院内部同样破败不堪,但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辉煌与精致。 他们沿着走廊前行,每一步都显得十分谨慎,仿佛是在跨越着时间的鸿沟。 在宅院深处,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一扇厚重的石门半掩着,透露出一丝微光。 四人相视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就这样,他们一行四人,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与对真相的渴望,踏入了这座荒废宅院的地下室,准备进一步揭开长生秘社背后的秘密。 第2章 有人在吗? 在那座被岁月遗忘的荒废宅院最幽深的角落,一行四人意外地揭开了尘封的秘密——一个隐秘至极的地下室入口悄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一扇由古旧石块砌成的厚重石门,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此刻正半开半掩,门缝间泄露出一缕微弱而飘忽不定的光线,如同远方星辰的闪烁,既引人遐想又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神秘。 这组合自然是陆驿走在最前面,其后是紧紧抓着陆驿衣角的唐晓天,随后是陆小红,小青开启防御阵法断后。 这座荒废的宅院,其外表虽已斑驳不堪,透露出岁月的沧桑,但隐藏在其下的地下室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随着四人一步步沿着蜿蜒曲折的台阶深入,他们发现这个地下空间的深度远非古代技术所能及,似乎隐藏着更为古老或超前的秘密。 四人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周围的空气温度也在逐渐下降,空气里有一股混合着潮湿、发霉与腐朽的气味。 走了一会儿之后,唐晓天的心跳渐渐加速,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借着微弱的光线,紧张地瞥向手腕上那块略显老旧的手表。 表盘上的指针仿佛凝固了时间,每一秒的跳动都敲打着他的心弦。 “这……这是不是不太对啊?” 他的声音在狭窄幽深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微弱,仿佛被四周的石壁贪婪地吞噬了一部分,只留下嗡嗡的回响,在耳边不断盘旋。 “我们走了至少有十分钟了,这地下室怎么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唐晓天小声的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慌乱,他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四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丝熟悉的迹象,却只能看到前方无尽的石阶,如同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巨蟒,静静地蜿蜒伸展。 但是他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陆驿消失了。 唐晓天猛然一惊再回头,背后只有那条狭窄的石阶,它曲折蜿蜒,两侧的石壁仿佛随时都会挤压过来,给人一种无尽下坠般的压迫感。 哪里还有陆小红和小青的身影。 唐晓天停下脚步,有些无措。 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凝聚在这双手之中。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他试图用意志力去控制这种颤抖,但无济于事。 陆驿等人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他开这种玩笑。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地下室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个足以将他们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分隔开的隐秘阵法。 想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紧张感涌上心头,唐晓天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周围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有人在吗?” 唐晓天小声问道。 几乎是用气声在询问,仿佛害怕惊扰了这片未知黑暗里蠢蠢欲动的未知生物。 在玄学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许多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都可能触动禁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即便是呼唤同伴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也做得小心翼翼,没有直接呼唤陆驿的名字。 虽然可能陆驿本人并不忌讳,陆大爷恣意横行,到哪里都是“我是陆驿,你可以称呼我为陆大人”。 问完之后,唐晓天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周围是一片死寂。 这条通道狭窄而潮湿,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声音,只留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回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忐忑。 行吧,既然这个地方的阵法用了空间法则,把自己单独隔开,那肯定是有什么要展示给自己看的。 或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去找陆驿说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在这个四人小队里,自己虽然体型健壮,身手敏捷,但在玄学修为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最弱小者。 这一点,唐晓天真是使劲儿适应,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每当想到这一点,唐晓天都会感到一种隐隐的挫败感。 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自己似乎在拖队伍的后腿。 比如眼前这种情况,可能等队友们处理完自己眼前的事儿,还要回过头来救自己。 独自一人在那狭窄幽深的通道里等了一分钟,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每一秒都如同年轮上的一圈,缓缓刻印着孤独与不安。 唐晓天的心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耳朵努力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声音,但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那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更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他再次尝试性地轻声呼唤, “有人在吗?” 声音在通道内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他如何仔细观察,通道的两边除了冰冷的石壁,还是冰冷的石壁,没有丝毫异常。 光线在这里变得异常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步远的距离,更远处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让人心生畏惧。 随着他的深入,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烈。 唐晓天深吸一口气,正打算鼓起勇气继续沿着石阶向下探索,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鲜艳的红色。 那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幽灵,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前方不远处。 唐晓天的心脏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身后的石阶绊倒。 唐晓天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让他感到更加恐惧。 “你……你是谁?” 第3章 我死得好冤啊~ 唐晓天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被那复杂多变的空间阵法悄然无声地隔绝了与陆驿等人之间的所有联系。 四周骤然变得寂静而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慌乱。 正当他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可能的出路时,一抹鲜艳的红色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她静静地立在不远处,仿佛与这幽暗的空间格格不入。 女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黝黑,双髻高高扎起,两副明晃晃的金耳环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为她的装扮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唐晓天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深知自己对中式女鬼有着刻在dna里的恐惧。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他勉强挤出一丝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是谁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红衣女子原本的任务是为唐晓天指引方向,带他穿越这片复杂的空间。 然而,当她感知到这个队伍中竟然隐藏着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类时,一股顽皮之意油然而生。 她决定逗弄一下这个看似胆小如鼠的人类,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阴森森的语调说道, “我死得好冤啊~” 这一嗓子若是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但唐晓天却是个例外,他终日与厉鬼陆小红相伴,一路上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早已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心态。 他仔细分辨着女子的声音,虽然她刻意营造了一种恐怖的氛围,但唐晓天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缺乏真正阴沉和怨念寒气的声音。 怨鬼身上的寒气,那是一种能够穿透肉体、直击灵魂的冰凉感,与普通的寒冷有着天壤之别。 而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虽然装扮和语气都尽力模仿着恶鬼,但她的身上却丝毫不见那种令人心悸的寒气。 唐晓天的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强作镇定地笑道, “吓我一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红衣女子见自己的恶作剧没有吓到这个看似胆小的人类,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她轻哼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懊恼,但同时又对唐晓天的镇定感到了一丝好奇。 见红衣女子轻哼一声,唐晓天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轻易吓倒,同时也对这位神秘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他决定继续试探,看看能不能从对话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姑娘,你这身装扮,莫非是某个戏班的演员?迷路走到了这里?” 唐晓天故意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气说道,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红衣女子闻言,眉头一挑,似乎对唐晓天的调侃有些不满。 “哼,什么戏班演员,我可是……” 她刚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又突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哦?不是什么戏班演员?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否透露一二?” 唐晓天见状,更加确信这位女子非同寻常,连忙追问。 红衣女子瞪了唐晓天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本小姐好心好意来给你指路,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真是气煞我也!” 唐晓天见女子发怒,连忙赔笑道: “姑娘息怒,是我唐突了。既然姑娘是来指路的,那就请带路吧,我们也好早日离开这里。” 红衣女子见唐晓天态度诚恳,心中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些。 她微微点头,转身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 “跟我来吧,不过你得记住,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地,跟紧了,可别走丢了。” 唐晓天连忙跟上,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与这位神秘女子打好关系,以便从她那里获取更多关于这片空间的信息。 两人在昏暗的空间中穿行,偶尔拌上几句嘴,却也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唐晓天一边紧跟着红衣女子,一边在心中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他注意到,这个红衣女子虽然态度有些古怪,但她的行动却明显带有某种目的性,仿佛是在刻意引导自己前行。 结合之前被空间阵法隔绝与陆驿等人联系的情况,唐晓天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阵法的目的很可能与陆驿那边有关。 否则,布下如此复杂阵法的人,又何必如此好心,专门安排一个人来给自己这个陌生人引路呢? 想到这里,唐晓天不禁对陆驿的处境更加担忧起来。 他不知道陆驿等人此刻是否也遇到了麻烦,但既然自己被如此巧妙地引导到这里,那么陆驿那边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姑娘,” 唐晓天试探性地问道, “你可知这个阵法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会专门安排你来给我引路?” 红衣女子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唐晓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似乎并不打算直接回答唐晓天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道, “你无需多问,只需跟着我走便是。到了地方,你自然会明白一切。” 唐晓天见女子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 而在刚才阵法发动的瞬间,其实不止唐晓天被分隔开了,陆小红和小青也感觉到了一阵能量波动。 小青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抓住陆小红的手腕,一拧身化作了一只温润如玉、碧绿通透的玉镯,紧紧套在了陆小红的手腕上。 这一变化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陆小红还未及反应,就已经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凉意与安心。 小青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形态,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她的本体以及人形在如此复杂的空间变动面前都显得过于庞大,难以灵活应对,更有可能被空间阵法的力量直接隔离开来。 而另一边,原本埋伏在暗处,打算利用特制的、蕴含法力的捕蛇网捕捉小青的来者,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尴尬之中。 他们精心策划的伏击,在这突如其来的空间变化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空间内,除了他自己,再无他物,那传说中的蛇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是说这里有个几百年的蛇妖吗?” 他一个人满脸困惑,目光在空旷的四周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小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