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抢夫君,假千金她种田去了》 第1章 宗族除名 “跪下!” 闵氏的声音疾言厉色,看着眼前的女儿再也没有往日的一丝疼爱,“说,你到底知不知错?” 傅东篱跪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脸此时有些苍白,贝齿轻咬,腰身跪得笔直,眉眼透着一股执拗坚韧。 “女儿没有错,不知错在何处。” “到现在你还跟我犟嘴?” 闵氏顿时气得不轻,手中的戒尺举起,朝着傅东篱的后背就打下去,“我让你犟嘴!” “我们傅家白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回女儿,你就如此歹毒地害她,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傅东篱跪在地上,一动未动,落下的戒尺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她的视线落在床上身着素白里衣,一副病弱面容的少女身上,不由得回想起一个月前。 她与未婚夫七皇子去护国寺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满身血污的傅玉珠,她瞧着可怜,将人救下。 之后傅东篱就将人带回了傅家,对傅玉珠如同姊妹,结果半个月前,傅玉珠的随身玉佩掉在地上,被闵氏看见。 十一年前被抱错的身份才被揭开,傅玉珠才是傅家亲生女儿,而她只是来历不明,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傅东篱得知真相后,羞愧难当,曾主动请辞,但闵氏却舍不得,毕竟是养了十一年的女儿,如何能说放就放。 傅老爷也发话了,傅家不在乎多养一个人。 后来傅玉珠一次次的受伤,闵氏从一开始对她怀疑,质问,到最后不问青红皂白的往她身上推。 这次就更严重了,傅玉珠失足落水,昏迷三日,彻底让闵氏发怒。 傅东篱这才明白,在身世被揭穿那一刻,所有的温情就已经不存在了。 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假千金,就如同一根利刺扎在傅家众人心里,难以释怀,而且越扎越深。 从礼部尚书府的掌上明珠,成了心机恶毒的冒牌货,曾经对她宠爱的父母双亲,三个哥哥,如今对她弃若敝履。 就连未婚夫七皇子..... 傅东篱闭了闭眼,早在救傅玉珠那日,她就应该察觉到七皇子对傅玉珠的情愫了。 这一切,起因都是一个月前她在护国寺救了傅玉珠。 傅玉珠被她看得有些害怕,瑟缩着身子,“姐…姐姐!” 这道声音一出,闵氏顿时瞪向傅东篱,“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我还在这儿呢,你就吓唬玉珠,你想干什么?”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跪祠堂,告诉下人,三天三夜不许给她一滴水,一粒米,谁要是敢违逆,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 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不是丫鬟婆子,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傅家二公子傅文柏。 三位兄长中,傅家长子在翰林院当学士,三子在书院读书。 唯独傅文柏一个纨绔子弟,不求上进,如今无所事事,刚跟朋友吃完酒回来。 瞧见傅东篱跪在地上,看向闵氏,声音微醺。 “母亲,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问她!” 闵氏打得累了,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听到次子的话,怒气再一次起来。 “前几日,傅东篱竟然把玉珠推进荷花池,要是下人发现得晚些,玉珠就没命了!” 傅东篱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有人相信她,她想辩解,她没有推傅玉珠落水。 “我没……”有 嘭— 傅文柏却连辩驳都机会都不给傅东篱,抬腿就是一脚踹向了她的心窝,力道大得几乎将傅东篱踢飞。 “你该死!” “抢了玉珠十一年的人生还不够,你还要杀了她?” 傅东篱猝不及防,一口血喷了出来,琥珀色的双眸就那么看着他,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都说了她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不相信她? 既然不相信她,又为什么把她留在傅家? 傅东篱忍着胸口的疼,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哪怕疼得浑身颤抖,仍笔直跪在闵氏面前。 “既然母亲认定我推傅玉珠落水,那就恳请母亲开祠堂,将我从傅家除名吧,此后我傅东篱与傅家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尤其是闵氏,几乎打翻了茶盏。 傅文柏则冷哼一声,“你少在这儿装了,别以为这样,伤害玉珠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我告诉你.....” “东篱此番所言,句句出自真心,请母亲开宗祠,将我从傅家族谱除名。” 傅东篱眼神清洌而坚定,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在傅玉珠认祖归宗的那天起,她就不该留在傅家! 屋内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此时傅玉珠却忽然咳嗽起来。 “别,别这样姐姐,你不知我那父...养父,他常年酗酒,动不动就打人。” “当初我那一身伤痕,就是他打的,你不能去找他,他动起手来,你会死的!” “姐姐,娘你放过姐姐吧,饶了她这一次好不好?” 傅文柏听到这话,顿时心生怜悯和愧疚,对傅东篱更是恼怒。 “让她滚,她这么陷害你,你还替她求什么情?” 而刚刚还有些犹豫的闵氏,听到傅玉珠这话,顿时坚定了心思,认定傅东篱不过就是威胁她而已。 她朝丫鬟喊了声,“去,请老爷立刻归家,开宗祠请族长。” 她倒是要看看傅东篱这身骨头有多硬! 黄昏将至,傅家的主院内站满了人,傅家族长如今年已七旬,颤颤巍巍地站在祠堂,手中捧着傅家族谱。 “都想好了,今日傅东篱从傅家族谱除名,日后再无更改的可能。” 傅老爷和闵氏对视一眼,闵氏看向一旁站着的傅东篱,声音有些羞恼,又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多谢夫人,但东篱去意已决。” “好,好好!” 闵氏气得一甩袖子,傅老爷收回视线,看着傅家族长,“大伯,傅家同意。” 傅家族长看了眼一旁的傅东篱,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提笔将傅东篱的名字划掉。 京城有双姝,景阳侯府郡主武艺卓绝,曾与父亲上战杀敌,英姿飒爽,是女中英豪。 而礼部尚书傅家嫡女傅东篱容色倾城,文采斐然,举止端方,为世家女子典范。 没想到造化弄人,傅东篱竟然不是傅家的亲生骨肉,如今除了族谱,日后怕是明珠蒙尘了。 一笔落下,斩断亲缘,此后傅东篱与傅家再无任何瓜葛。 闵氏看着傅东篱,唇角翕动,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明明道个歉服个软就能过去的事,她非要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早晚有她后悔的! 第2章 离开傅家 翌日一早,傅东篱卸了满头钗环,换了最便宜的衣裳,连银两都没拿,唯一的三两银子,还是丫鬟汀兰的月银。 闵氏见到她的一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傅东篱在傅家,什么时候不是穿戴最好的,如今这样…… 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如珠如宝养了十一年的女儿,但抬头看到病恹恹在自己对面坐着的傅玉珠。 那是她在外头吃了十一年苦的女儿,如今还这般被陷害,顿时狠下心肠。 “你去意已决,我们母女缘分就算是尽了,马车已经停在外头,送你去沧州,往后……便再不相见。” 说完这话,闵氏便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一幕全落在傅玉珠的眸中,划过一抹怨毒之色,明明她才是傅家嫡女,怎么母亲闵氏还是舍不得傅东篱? 傅东篱跪在地上,没瞧见这一幕,俯首而拜,“傅夫人,东篱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汀兰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亲如姐妹,东篱此行离去,可否带汀兰一同离去?” “望夫人允肯。” 闵氏看了眼汀兰,“你愿意?” 汀兰点头如捣蒜,“愿意,奴婢愿意。” 这原本就是她找姑娘哭着求来的,她一定要跟姑娘走。 闵氏是傅家主母,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婢女,便让身边的嬷嬷去拿了契书,她看着契书许久,又看向傅东篱,迟迟未动。 傅玉珠指尖几乎嵌入肉里,面上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咳嗽了两声。 “姐姐,我不怪你的,你别走了好不好?” “娘也舍不得你,你别跟娘怄气了,若是姐姐你看不得我,大不了……” “大不了我走好了。” 说罢,傅玉珠忍不住泪如雨下。 “胡说!” 闵氏赶紧将傅玉珠拥入怀中,心疼得不行。 “你是娘的娇娇,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如何能让你走,你这是诛娘的心吗?” 说完这话,闵氏就将契书扔在了傅东篱面前,纸张轻飘飘落下,却是一条人命。 “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东篱拜别夫人。” 傅东篱捡起地上的契书,交给身边的丫鬟汀兰,两人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闵氏脸色骤然难看,“我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她以为外头的天地是好闯的?” 傅玉珠低头听着闵氏的话,就知道她还是舍不得傅东篱,心中的憎恶与嫉妒如野草般蔓延。 原本她还想放傅东篱一马,毕竟跟着那个疯子父亲,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是闵氏如此惦念傅东篱,她便容不得了,傅东篱还是死了更干脆,免得闵氏什么时候想起她,再将傅东篱接回来。 等到那个时候,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岂不都是白费心机? 她绝不允许傅东篱有机会再回到京城! “东篱,等等!” 傅东篱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一顿,竟然是傅家大嫂,一时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往日疼爱她的三位兄长,如今面都没露。 “大嫂,你怎么来了?” 傅大嫂递给她一个荷包,“里头有五百两银票,你拿着,外头日子艰难,日后总有要用到的时候。” 傅东篱赶紧推辞,“大嫂,我不能要!” “拿着!” 傅大嫂还是将银票塞给傅东篱,她其实门第比傅家低,当初高嫁进门,心中忐忑不安,是傅东篱一直陪着她,熬过了刚进门最难的一年。 这个小姑,她打心眼里是喜欢的,但她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什么话。 “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的银子,跟傅家没有关系,就算我不是你大嫂,也算你半个姐姐。” 傅东篱一瞬就红了眼睛,“谢谢大嫂。” 沧州路远,马车滚滚向前,连着行了十数日,竟然还没到地方。 也幸亏如今是春日,不算太冷,否则还不得冻死在路上。 汀兰坐在马车上,山路颠簸,她几乎遏制不住的想吐,“姑娘,这沧州也太远了,呕……” 傅东篱也不好受,俏脸苍白,掀开马车呼吸着草木的气息,才算是好了一些,“再忍忍,就快了。” “沧州离京城这么远,那个傅玉珠是怎么一个人跑到京城的?” 汀兰心中忍不住升起疑惑,姑娘不计较,可她这个丫鬟却总要惦记,她就是觉得傅玉珠的出现,才害得她家姑娘远走沧州。 这个问题,傅东篱也想过,但是想过之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怎么去京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就是傅家千金,而自己是假的。 “咳…咳咳!” 一阵风吹过,卷起尘土,猝不及防地糊了正在透气的主仆两人满嘴。 紧接着马蹄扬起,嘶鸣了一声,马车跟着后仰。 傅东篱和汀兰两人在马车里被撞得晕头转向,“外头怎么了?” 汀兰眼冒金星,强撑着身体掀开帘子问车夫,“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有劫匪!” 车夫的舌头都在打结,汀兰一愣,往前看去,土道上赫然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人。 他们手持宽刀,头上裹着红布巾,各个凶神恶煞。 “道是爷的,你们从这儿过,总得留下点东西,否则爷几个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正中间为首的山匪满脸横肉,约莫三四十的年纪,刀疤从左眉骨横到下颚,看着就渗人。 车夫腿一抖,直接就从马车上滚下去了,而汀兰瑟缩了一下,赶紧就将脑袋缩回去了,整个人抱成团。 “姑...姑娘,怎么办,有...有山匪呜呜....” 傅东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她自小在傅府,也甚少出门便是出去也是仆从成群,何时遇到过这种场面。 但如今车夫已经吓破了胆子,汀兰也哭哭啼啼,她这个时候要是再乱了阵脚,便真是没有活路了。 深吸一口气,傅东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未曾掀帘子,隔着马车帘子道: “几位好汉,我等三人是前往沧州投奔亲戚,身上仅有一百多两银票,若各位好汉不嫌弃,能否笑纳?” 帘子外传来一阵粗狂的笑声,紧接着刚刚说话的山匪头目再一次开口。 “一百两银票,还不够弟兄几个打牙祭的。” “你这小娘们声音倒好听,不如露脸让爷我瞧瞧,长得要是水灵,人留下,爷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汀兰顿时急了,“混账东西,我家姑....” 傅东篱按住了汀兰的手,视线落在马车帘上,眸光变得坚定。 “姑娘,您不会真的要....” 傅东篱眼神示意汀兰稍安勿躁,然后掀开了马车帘子。 乌发如瀑,用青色发带挽在脑后,眉眼水波流转,唇如丹朱,面容尚且有几分稚嫩,却不影响她的美貌。 山匪愣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好,好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 “我是沧州知府的女儿,烦请几位大汉能否高抬贵手,放我等回沧州,待回去以后,多少金银细软都愿拱手奉上。” 傅东篱这话说完,为首的大汉愣了一瞬,“沧州知府的女儿?” “你不是姓傅吗?” 第3章 命悬一线 你不是姓傅吗? 此话一出,傅东篱下意识地看了眼为首的大汉,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傅? 这些人本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想到这儿,傅东篱一手抓住马缰绳,忽地一甩鞭子,马受惊吓,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奔着路中间的几个大汉冲了过去。 “快,抓住她!” 傅东篱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放手,死死地勒着马缰绳。 马奔跑着,连带着马车东倒西歪,傅东篱也跟着左右摇摆,脸色霎时难看。 但因为傅东篱猝不及防的举动,中间的几个大汉分别向道两边躲闪,躲闪不及的也被撞飞了去。 将还真的让傅东篱闯了出来,但十几个山匪回过神,跟在后面就追了上来。 傅东篱害怕极了,手中的鞭子一刻都不敢停,颠得她七荤八素。 “你现在站住,我饶你一条小命!” 傻子才会站住。 傅东篱拼命地驾着马车往前跑,但她没驾过车,好几次险些被甩了出去。 “姑娘,小心前面!” 汀兰喊了一声,傅东篱才看见山道前面的斜坡,说是斜坡,却也只比悬崖峭壁缓一些,仍旧陡峭。 但已经来不及了,马嘶鸣了一声,紧接着因为惯性,马连带着车和人一起滚了下去。 尘土飞扬,等十几个山匪追上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跌入谷底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咱们还追吗?” 为首的山匪看着坡下已经散架的马车,脸色微沉。 “沿路下去搜,雇主交代了,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汀兰从顾不得自己额头还在流血,拼命地将傅东篱从车下拽了出来。 此时傅东篱气息微弱,浑身都是伤,紫菱色的衣裳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都是伤,不停地往外冒血。 汀兰豆大的泪珠滚落,“姑娘,你别吓奴婢,快醒醒!” 傅东篱头本就昏沉沉的,被这么一摇晃,顿时‘呕’了一声,吐了一地。 汀兰破涕为笑,刚要说话,就被傅东篱揪住了衣襟。 “汀兰,走...现在就走,此地不宜...不宜久留。” 那些人既然知道她姓傅,说明肯定是受人指使,故意埋伏在此地等她的。 既是如此那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太危险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 夜色下万籁俱寂,山中时不时地响起哭嚎般的风声。 汀兰搀扶着傅东篱,步履维艰,走了一个多时辰,其实也没多远,很快身后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找到了,人就在前面!” 傅东篱想要动,但是浑身疼得厉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汀兰,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走吧。” 汀兰哭得厉害,“不,姑娘,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说完这话,她将傅东篱放靠在树干旁,然后自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瞪着追上来的山匪。 “你们敢伤害我家姑娘,我跟你们拼了!” 然而几个山匪只是哈哈笑了几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汀兰才冲过去,就直接被一脚踹飞,为首的山匪手中的宽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声音冰冷。 “小丫头,不是爷几个心狠,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等到了地府,记得冤有头债有主,找你该找的人。” 傅东篱咳了两声,看着眼前的山匪,“好汉既如此说,可否告知想要杀我的人是谁?” “到了阴曹地府,我也好知道找谁报仇。”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拖延时间,便是知道了,你也报不了仇。” 山匪头目说罢,冷笑一声,手中宽刀高举,直取傅东篱咽喉。 铮—— 尖锐的剑鸣声响起,裹挟着一阵罡风,刚刚已经绝望之下闭眼的傅东篱睁开双眸。 玄衣少年背对着她,墨发用白玉簪挽在脑后,身姿修长,月色倾泻在他身上,宛若神只。 山匪头目被他的剑震得虎口发麻,手中的刀都险些掉在地上,声音恼怒。 “你是什么人?” 少年却没说话,只抬起左手,朝十几名山匪勾了勾。 “艹!” 山匪头目这些年在落草为寇,便是官府都奈何不了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嚣张的人。 他气得唾了一口,紧接着朝众人喊了一声。 “兄弟们,都给我亮招子,让这狂妄小贼开开眼!” 十几人直奔少年面门而去,招招狠辣,奔着少年命门而去。 傅东篱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生怕因为自己,反而害得少年失了性命。 刀光剑影,树叶簌簌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山匪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树林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少年持剑回头,双眸璀璨若星河,宛如琉璃,睫毛浓密卷翘,肌肤细如美瓷,鼻梁高挺深邃,嘴唇殷红,有着少年独有的纯粹,却又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傅东篱被汀兰扶着起身,她声音有些虚弱地看着少年道谢。 “多谢恩公救命,不知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我....” 她话没说完,少年手中的剑就掉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下。 “恩公!” 傅东篱飞奔过去,掌心黏腻一片,满手鲜红,他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汀兰,快帮忙!” 傅东篱手忙脚乱地开始给少年包扎伤口,止了血。 “得想办法尽快入城。” 否则这么下去,少年伤口溃烂,迟早要死的。 傅东篱和汀兰两人一左一右拖着少年,艰难地朝着岳阳城的方向而去。 树林中刮起一阵风,紧接着又归于寂静,只余树叶沙沙作响。 躲在暗处的影卫看着自家主子故意受伤,然后又假装晕厥,下巴都要惊掉了。 亏得娘娘不知道此事,否则怕是要气晕过去了。 “废物,都是废物!” 傅府内,傅玉珠气得将信团成一团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温婉。 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是为了半路除掉傅东篱,结果全死了! 傅玉珠的心都在滴血,一千两,足足一千两,就这么全没了。 第4章 明水村 岳阳城医馆内,傅东篱靠坐在床边,头半靠在床幔上,听到一声细微的咳嗽声,忙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激动和雀跃。 “你醒了?”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傅东篱,眸中划过一闪而逝的笑,有些苍白的唇微张了张。 傅东篱赶紧就去取了水,一手扶着少年靠坐在床上,一手将温水递到他唇边,“慢些喝,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很厉害,最少要养半个月。” 看着少年喝了水,傅东篱又问道:“你饿不饿,我刚让汀兰去买了肉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少年无声地点了点头。 傅东篱抿了抿唇,神色郑重,“我姓…沈,名叫沈东篱,这次是前往沧州寻亲的。” “这次能从劫匪手中死里逃生,多亏恩公,不知恩公姓名,日后若有机会定然报答。” 她如今已经从傅家族谱除名,听傅玉珠说,她亲生父亲姓沈,那她以后应该是叫沈东篱,或许亲生父亲还会给她起个新名字。 但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个少年是她的救命恩人,总要报上姓名。 少年看着傅东篱,唇角翕动,示意她伸手,傅东篱不知是什么意思,默默伸出掌心,少年有些冰凉的指尖在她的掌心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两个字。 ‘周沂’ 傅东篱的掌心带着微微痒意,半晌收回手,所以眼前这个少年,名叫周沂,是个哑巴? “多谢周公子,不知周公子家在何处,我雇一辆马车送公子归家。” 周沂摇了摇头,傅东篱会意,再一次伸出掌心。 ‘仅我一人,无家’ 傅东篱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抱歉。” ‘姑娘若不弃,能否与姑娘同行’ 傅东篱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拒绝,毕竟她是去寻亲生父亲,尚且还未曾与生父见面,若是再带着周沂,只怕有些麻烦。 但周沂毕竟救了她,她又怎么拒绝? 屋内气氛凝滞,周沂似乎看出傅东篱的为难,眸中划过黯然之色,却仍旧朝傅东篱勾了勾唇角。 ‘是我强人所难,姑娘不必介怀’ “不!” 傅东篱下意识地摇头,旋即抿了抿唇,“公子愿意随行,是我的荣幸,只是家中贫苦,恐怕会委屈公子。” 周沂笑了,宛若初升的朝阳,温暖而明亮,又似清晨的露水,纯粹而甘冽。 ‘有一归处,已是万幸,当倍加珍惜’ 马车已经摔下山坡,车夫也没了,如今想要去沧州,除非再买一辆马车,但买车少说要五十两,再买一匹马,又要五十多两,算下去得一百两。 傅东篱舍不得银子,索性岳阳城离沧州也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五六日,但周沂的伤还没好,又得等半个月。 所以等到沧州永安县,明水村的时候,已经又快一个月过去了。 傅东篱和汀兰主仆站在一旁,玄色衣裳的周沂持剑而立,三人看着眼前窄窄的一条乡道,应当是昨儿下了雨,满是泥泞。 汀兰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姑…姑姑娘,这就是傅云…您父亲住的地方?” 四周环山抱水,远远望去,七八户人家错落在田地之间,有人穿着蓑衣在农田里忙着插秧,偶尔响起几声稚童银铃般的笑声。 “走吧。” 傅东篱说了一声,旋即率先走了下去,乡路一脚踩下去,满是泥泞,她脚下刚刚还白净的绣花鞋一瞬就染上了污泥,心中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可她依旧还是踩了下去,从傅家千金到乡野女子,这才是她本应该过的人生,傅玉珠恨她也是应该的。 “汀兰,把包袱给我。” 傅东篱适应了乡路,朝汀兰伸手,汀兰见状也忍着不适走了下去,姑娘能忍的,她一个丫鬟有什么不能忍的。 至于周沂,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傅东篱身边,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娇生惯养的,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吗? 有那么一瞬,周沂甚至想直接暴露身份,带傅东篱走,但是他又知道傅东篱是怎样执拗的性子,绝不可能。 如此,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傅东篱,做她身边的哑巴少年。 主仆两人相携在乡间走着,身侧跟着抱剑的少年,三人并肩而行,时不时周沂扶一下有走不稳的傅东篱。 田间的人哪里见过傅东篱这样的千金小姐,更别说容貌倾城,“这姑娘是谁啊?” “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说话的功夫,傅东篱已经满脸薄汗地站在一人面前,“老伯,麻烦问一下,请问沈云归,沈先生的家在哪儿?” “沈云归?你说的是不会是那个老酒鬼阿沈吧?” 那大伯看了眼傅东篱,忍不住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一户人家,“他家就是,不过你找他干什么?他成日里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不着四六的。” “就因为他不着调,自己闺女都跑了,到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傅东篱颔首道谢,然后就往刚刚老伯指着的地方走去,路倒是也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院子里空空的,别人的院子都有鸡鸭,这院子里就只有一条老黄狗。 “汪汪…汪!” 老黄狗见有陌生人来了,从地上起来朝着傅东篱叫唤起来,吓得主仆两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请问沈先生在吗?” “阿黄,你吵什么吵?老子正做梦呢。” 屋内很快就响起一声咆哮,紧接着一名胡子拉碴的男子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袖子挽在手肘处,手里还不忘拎一壶酒,边喝边走。 “再叫,再叫我打你。” 如此凶煞,汀兰害怕地牵起傅东篱的衣角,“姑娘,咱们还是走吧,奴婢害怕。” 男子这才看向傅东篱主仆,还有气质莫名的少年,双眸圆睁,“你们干什么的?找谁啊?” 傅东篱咽了咽口水,面上并未露怯,“我找沈云归沈先生。” 沈云归? 男子似乎呆滞了一瞬,真是很久没人喊过他全名了,粗声粗气道:“我就是,找我干什么?” 周沂看着男子不修边幅,又如此粗狂的模样,顿时蹙眉,这就是傅东篱的亲生父亲? “玉珠姑娘前段时间认祖归宗,是傅家嫡女,您知道吗?” 傅东篱的话,宛若惊雷入耳,旋即有些颓废的坐在地上,直接灌了一口酒,好半晌才道:“老子就知道她看不上老子。” “如今回了傅家,可算是荣华富贵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当老子白养她这些年。” 说完这话,男子气得将手中的酒坛子摔碎在地上,眼眶有些红。 傅东篱深吸一口气,“我是傅家曾经的嫡女傅东篱,您应该就是我父亲吧。” 第5章 父亲沈云归 “你说啥子?” 男子一屁股站起来,忽地推开院门走了出来,粗粝的大手直接挑起傅东篱的下颌,有些刺痛。 周沂握紧了手中的剑,眸中的杀意几乎控制不住,而汀兰则急了,“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家姑娘!” 男子旋即‘哼’了一声,“你在傅家娇养惯了,怕是住在这儿不习惯吧?赶紧哪儿来的滚儿哪儿去,省得老子看你心烦。” 傅东篱见他转身进了屋,但是院门没有关,迟疑了一瞬,迈步走了进去,“我已经从傅家族谱除名,父亲不收留我,我无家可归。” “……” 男子背对着傅东篱,僵持了很久,然后又喝了一口酒,“随你便。” 汀兰气得跺脚,“他什么态度啊?” “汀兰,他是我父亲。” 傅东篱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屋内逼仄,到了黄昏的时候更加昏黄,桌上只有一盏油灯,墙角都是裂开的。 沈云生睡的是左边主屋,看了眼紧跟在傅东篱身边的周沂,“她是我闺女,你是谁?” 周沂没说话,傅东篱抿了下唇,“他叫周沂,我在来沧州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是他救了我。” “他无家可归,所以我……” 听到这话,沈云归冷笑一声,语气莫名,“你倒是心善,来历不明的男人,你也敢随便捡。” 说完这话,沈云归薅住了周沂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将人弄到了左边主屋,“往后你就跟老子睡。” 周沂默然没有做声,视线却落在沈云归的手上,粗粝的手指满是老茧,瞧着应当是常年做农活,但他觉着,倒是握刀的手。 而且刚刚沈云归拖拽他的动作,似乎还带着些内力,不像是普通人! 沈云归将周沂扔在屋内,就随便往土炕上一躺,似乎跟睡着了一样。 傅东篱沉默着看了眼周沂,然后退了出去,去了右边的屋子,和左边家徒四壁,还有粗糙的土炕比起来,这里相对来说好多了。 土炕上还铺着一层稻草,上头铺着被子,而且还摆放了一些小物件,什么竹蜻蜓,还有一个土花瓶,上面插着的花还新鲜,想必应该是今儿早上换的。 傅东篱若有所思地朝沈云归的房间看了眼,默默收回视线,或许这位父亲,并没有傅玉珠说的那么不堪。 至少这些痕迹表明,他在乎这个女儿。 傅东篱带过来的东西不多,除了随身换洗的两套衣裳,再没有旁的了,随便收拾一下就妥当了。 因为天色已晚,收拾好东西,傅东篱和汀兰两人就拿出剩下的一张饼子。 想到沈云归晚上也没吃饭,傅东篱就又拿出一块,准备给沈云生和周沂送过去,才一打开房门,就瞧见沈云归端着什么东西进了屋。 紧接着没等傅东篱反应过来,怀中就被塞了什么东西,嘴里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麻烦。” “这傅家也是够操蛋的,家大业大,难不成多养个人能死?” 傅东篱反应过来低头看过去,竟然是煮好的四个鸡蛋。 “够不够吃?不够我再去隔壁给你要点粥。” “……” 傅东篱只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没想到鸡蛋竟然是找隔壁邻居要的,“够吃,谢谢父亲。” “父亲可用过晚膳了,要一起吗?” “老子不饿。” 沈云归说完,看向周沂,也是两个鸡蛋放在他手里,“吃,看你长得跟竹竿似的,可别饿死了。” 周沂:“……” 躲在暗处的影卫:“……” 睡了十多年的床,第一次睡土炕,硌得傅东篱浑身疼,也没怎么睡好,外头鸡鸣声才响起,天色蒙蒙亮她就起床了。 汀兰也是一样,见傅东篱起身,连忙也爬起来了,从东方破出一抹光色,星星在夜色中格外的明亮。 “姑娘,奴婢去给你打水。” 傅东篱摆摆手,“汀兰,卖身契我已经给你了,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姑娘,以后在这个家,没有主仆。” 汀兰抿了抿唇,眼睛有些红,“奴婢就是舍不得姑娘如此,您娇生惯养,怎么能吃这份苦?” 傅东篱走到了井边,闻言忍不住笑了,“这本来才是我的人生啊,傅玉珠都已经替我吃了十一年的苦,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用力地摇着井轱辘,忽地手上的劲儿松了,她回头,就看到周沂站在她身后,将井水提了上来。 “你也醒了?” 周沂颔首,然后将井水倒入桶里,他也睡不着,几乎是整夜都没合眼,真的很难受。 春日的早晨还是很冷的,尤其是井水,冰冷刺骨,一瞬就让傅东篱的手冻得泛红。 三人用水洗了脸,又将剩下的水端到了柴房,比屋子还逼仄,只有一个灶台,最里面堆着劈好的木柴。 旁边放着米缸,还有一个小缸,里面不知道装些什么。 傅东篱打开看了眼,好像就剩下一块肉,她从里面拿了出来,又舀了米,灶台旁边是案板和菜刀。 她手中拿着肉,有些犯难地看向汀兰,“汀兰,你会做饭吗?” 汀兰:“……奴婢之前一直伺候姑娘梳洗,没去过厨房。”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傅东篱又看向周沂,周沂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第一次僵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然后默然摇了摇头。 他是不是该学一学? 傅东篱叹了口气,第一反应就是擦手,然后回去翻书,旋即想到自己已经不在傅家了,她昨日里里外外看了,沈家一本书都没有。 “那只能去邻居家拜师了。” 她起来的时候,看到隔壁院子已经升起炊烟了,所以这个时候过去应该正好。 “汪汪……” 傅东篱三人才到门口,身后就响起了狗叫声,是阿黄跟在后面,“你也要去?” “汪汪!” 最后三人和一条狗就敲响了隔壁的院门,“有人吗?” 不一会儿就有个妇人探出头,头发用布巾包着,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颧骨有些凸起,皮肤黑红。 “姑娘,你找谁?” 傅东篱站在妇人面前,礼貌而又拘谨,“大娘,我是隔壁沈云归的女儿。” “我刚才想做饭,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刚看您家有炊烟,我想着能不能麻烦大娘教教我?” 第6章 偷狗 “啊?你是老沈的女儿?” 妇人打开门,整个人都走了出来,仔细打量着傅东篱,“我记得老沈他闺女不长这样啊?” 傅东篱心知她说的是谁,应该是傅玉珠,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我们之前是抱错了,傅玉珠如今是傅家的女儿,已经认祖归宗了。” “哟!” 妇人惊了一声,拉着傅东篱进了院子,“我说呢,之前从未见过你,这举止样貌身段儿,哪儿像是我们村的人呐。”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日后跟着老沈怕是有苦日子了,那丫头倒是享福了。” 傅东篱跟在身后,“是我白占了傅玉珠十几年的人生,已经很幸运了,而且我父亲他人很好。” 父亲? 妇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然后才‘嗐’了一声,“你们读书人是不一样,讲话都文绉绉的,爹就爹呗,还父亲!” 这话说的,傅东篱脸颊一红。 屋内听到动静,有人走了出来,“娘,谁啊?” 少年十三四的年纪,皮肤黝黑,却长得身强体壮,五官周正,穿着粗布麻衣,上头的袖子挽着。 “老沈家的闺女。” 少年猝不及防地和傅东篱对上,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手足无措,“你…你是,我之前见你,好像不长这样。” “她不是沈玉珠,叫……” 妇人看向傅东篱,傅东篱朝着少年微微颔首,“叫我东篱就好。” 周沂看着少年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前两步,将傅东篱挡住。 妇人领着傅东篱进了柴房,里面刚烧了水,“我这刚淘了米,蒸饭简单得很,你就往里面放两瓢水,上锅蒸就行。” “我现在正好要切菜,你跟着我学,看一遍你就记住了。” 说完这话,妇人就开始洗菜,切菜,刀光就那么一闪,傅东篱觉着也就眨眼的功夫,菜都切完了。 紧接着锅里热少许油,菜往锅里一倒,随便翻炒了几下,放点盐巴,就出锅了。 “这个是山上的野菜,一炒就熟了,要是肉就多炒一会儿,肥肉能熬出油,所以不用放油。” “咱们啊不比这个府那个府的,柴米油盐样样都贵,老沈成天也没个正事儿,赚的银子少,你们父女更得精细着点用。” 傅东篱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多谢大娘。” “客气啥,左邻右舍的,你就叫我王婶儿就行,你这个闺女长得真水灵,比之前那个好看。” 王婶儿说完,‘啧’了一声,“主要是你这丫头比那丫头懂事儿,日后老沈可就靠你了,有啥艰难的你来找婶子,还有你大壮哥。” 大壮哥? 傅东篱想到刚刚在院里见到的少年,应该就是他吧。 “好的,多谢婶子。” 这边傅东篱主仆和一条狗正挤在灶台前学做菜,那边沈云归睡眼朦胧地从炕上坐了起来,似乎想起昨儿好像家里来了人。 屋内的周沂不见踪影,沈云归从炕上跳了下来,奔着北屋就去了,抬手敲了敲房门,“臭丫头,起来没?” 屋里面没有动静,沈云归粗眉顿时皱在一起,“你不说话我可进来了!” 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屋内早就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连丝人气儿都没有。 沈云归垂下手,好半晌走了出来,重重地将门一关,“他娘的,走就走,都走了才好!” “反正老子也不想养!” “之前养了十一年的闺女,还不是说走就走,如今来了这个细皮嫩肉的,更留不住。” 骂骂咧咧的沈云归走出屋,“阿黄,今儿怎么连你也没动静?” 院子里空荡荡的,沈云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出口成脏,“艹!” “这该死的臭丫头,还他娘的不如沈玉珠,把老子的阿黄都给偷走了!” 傅玉珠走之前,沈云归家里还没这么穷,毕竟是养闺女,养的在糙也不可能让人饿肚子,手里还算有些余钱。 没想到傅玉珠走就走,把沈云归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几两银子也全拿走了,整个家徒四壁。 当时傅玉珠逃跑,沈云归坐在门口呆坐了整整一日,喝得烂醉如泥,还是村里人给抬进去,不然大半夜冻都要冻死。 等沈云归醒了以后一想,算了,孩子养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找根绳子,把闺女绑起来吧? 钱没了,他一个大活人再去赚呗,本来那些钱就是给闺女的,但是阿黄不行,阿黄是他养了十几年的狗! 这特么死丫头把他狗给偷走了…… 沈云归彻底坐不住了,打开院门就要冲出去找狗。 傅东篱怀里抱着刚刚王婶子送的两张贴饼子,正好看到沈云归拿着棍子怒气冲冲的出来,吓得手里的饼都要掉到地上。 周沂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直指沈云归的面门。 而汀兰更是一个健步冲上去,双臂挡在沈云归面前,“你敢动我家姑娘,我和你拼命!” “汪汪嗷~” 阿黄扑到沈云归的脚边,开始满地打滚撒娇。 沈云归蹲在地上摸着狗,看向傅东篱,有些诧异,“你没走?” “父亲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走?” 傅东篱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怀中的饼子抱紧了,“我刚去王婶子家,想学学怎么做饭,我没做过。” 沈云归摸狗的动作一顿,看着傅东篱柔柔弱地站在那儿,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她围着灶台转悠? 他就那么一想,都忍不住黑了脸,“老子还没死,用你做什么饭?” “你饿了就吱一声,老子给你去做不就完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一边往柴房走去,傅东篱抱着饼子跟在他后头,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进来,柴房就更逼仄了。 “你进来干什么?去,出去等着!” “一个两个的,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都是讨债鬼!” 沈云归瞪大眼睛,手拿着菜刀,看着气势唬人的厉害,别说傅东篱,就是当初傅玉珠在的时候,他也没让人下过厨。 傅东篱才要进去,就被赶了出来,沈云归手指向周沂,“你,就你进来,给老子添火,家里可不养闲人。” “……” 周沂默了一瞬,抬脚走了进去。 第7章 吴杏花一见钟情 接下来几日,沈云归和周沂两人带着大黄狗上山打猎,而傅东篱则是和汀兰收拾好院子,就去田埂处转一转,跟着王婶儿学如何种田,还有村里其他姑娘去山里采野菜和果子。 这日太阳西斜,已经快日落了,傅东篱主仆两人还有王婶儿提着麦种才从地里回来,远远就瞧见不远处两个妇人推搡着, 其中一人声音尖锐,“我呸!王春花,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了?” “当初是不是说好一两银子彩礼钱,如今我钱都给了,公鸡也提溜到你家了,现在你后悔?” 这边话音才落,另一头又响起来了,“谁叫你儿子腿摔坏了,他这样的还能下地干活吗?” “到时候我闺女嫁过去给你家喝西北风啊?” “你不要脸!” “你收了彩礼不嫁闺女,你才不要脸!” 骂着骂着,两个中年妇人竟然就动起手来,你抓我一下,我踢你一脚,狼狈的不像话。 傅东篱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这...” 世家贵女聚在一起,也是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更别说家族里老一辈就是政敌。 但大家也都是嘴上打打机锋,真动起手的却是少之又少,“王婶,她们不能出什么事儿吧?” 毕竟田埂旁边就是一条清浅的小河,河床旁全是石头,这万一摔倒了再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这俩人!” 王婶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在地上,“东篱丫头,你就别过去了,万一再伤到你。” 傅东篱听话的点点头,毕竟她刚来村子不久,人生地不熟的,的确不应该瞎掺和,更何况王婶儿都去了,她就别去捣乱了。 “你俩这又是闹啥呢?再闹我可让村长过来了,王翠花你也是,你就算不嫁女儿,一两银子好歹也得退给人家啊!” “我哪有银子啊,那钱都花没了,我可没有。” 另一旁的妇人周家娘子顿时急了,“你个不要脸的老骚妇,你拿了钱还敢不嫁女儿?” “你给我等着,我就是绑,也得把你闺女绑去给我儿当媳妇。” “我看你敢!” “呸!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吵的厉害,一会儿就成乌眼鸡了,最后王婶儿也管不了,“你俩快闭嘴,跟我去见村长,吵吵嚷嚷,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总吵,也不嫌闹挺慌?” 周家娘子摸了下眼睛,“王嫂子,你说这事儿怪我吗,我家儿子出了那样的事儿,如今吴家就悔婚,那我儿下半辈子怎么过啊?” 原本周家娘子的儿子是在村里县学读书的,今年本打算要院试,考中了就是秀才,明水村多少年不出一个秀才。 当时提亲的人是络绎不绝,最后周家挑中了吴家,却不成想前阵子周家娘子的儿子在县学读书的时候竟然摔断了腿。 看了好几个赤脚大夫都说不行了。 吴家见状,顿时就起了退婚的心思,谁乐意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个瘸子啊,这两家一来二去直接从结亲变成结仇了。 不过这也是吴家和周家的事情,王婶儿却是不乐意掺和的,只是怕两人这么闹下去真出点事儿,都是一个村的,谁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事儿。 吴家娘子的女儿吴杏花跟在后头,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她当然不愿意嫁给个瘸子,要是那样的话。 她宁愿死! “你小子可以啊,手头挺准,野鸡跑这么快你都能抓住。” 这头沈云归带着周沂,左手兔子右手鸡地从山上走了下来,眉眼间对周沂很是满意,周沂抿唇不语,却在视线落在傅东篱身上的时候才划过一抹神采。 他赶紧朝着傅东篱抬手,傅东篱远远的也瞧见,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父亲,周沂,你们回来了?” 吴杏花就是在这个时候瞧见周沂的,少年虽然一袭粗布麻衣,但眉眼隽永,举手投足都透着不可言说的气质。 她忍不住拉了拉吴家娘子的袖子,吴家娘子正跟周家娘子辩论呢,一扯袖子,“干什么?没瞧见老娘骂人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就看到自家闺女脸蛋绯红,“你咋了?发热了?” “娘!” 吴杏花忙跺了跺脚,然后压低声音,“娘,你看山坡上那个人,是咱们村子的吗?怎么之前没见过?” 听到这话,吴家娘子转头看过去,还真愣了一下,这肯定不是明水村的人,明水村咋可能有这么俊美的少年。 真要是媲美起来,可能也就是十五年前的沈云归还能算是长相俊秀了。 吴家娘子也不认识,旁边的王婶儿听见了,回头道:“那是跟东篱来沧州的路上捡的,叫周沂,是个哑巴,不过人不错。” 周沂? 吴杏花垂下眼眸,这样好看的少年,别说是哑巴,就真是瘸了腿她也愿意照顾一辈子。 周沂尚且不知自己引得少女春心萌动,他一手提着野鸡,另一只手捏起衣袖给傅东篱额头擦了擦汗,动作柔和又认真, 这一幕落在吴杏花眼里,又有些刺目和嫉妒。 等晚上回了家的时候,她便当着爹娘的面道:“娘,我想嫁给周沂。” 吴家娘子正吃饭呢,饼子拉嗓子,险些喷出来,“你说啥?吴杏花你是疯了不成?” “老娘这头想尽办法给你跟周家那个瘸子退亲,你转头要嫁一个哑巴?” 吴杏花咬了咬牙,“可他和周天佑不一样,周天佑瘸了,但周沂只是个哑巴,又不耽搁他干活,而且……” “而且他长得好看呀!” “好看能当饭吃?” 吴家娘子才不同意,“你没听你王婶儿咋说的,他是沈家那闺女在半路上捡来的,恐怕还没有周家有钱呢,连住的地方都在沈云归家。” “我不同意!” 没有收彩礼钱,那不是亏了? 吴家娘子还指望着吴杏花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多收些彩礼,这样以后等儿子长大了才好娶媳妇。 “我不管,我就要嫁他。” 吴杏花咬了咬唇,她在看到周沂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是她想嫁的人。 娘不同意,她就想其他办法。 第8章 十几颗人头 夜色如水,傅玉珠躺在床上,心中愈发雀跃,这才是她原本应该过的人生。 前世一直跟着沈云归那个疯子,就只有睡土炕的份儿! 算算日子,傅东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明水村了吧?不知道还住不住得惯? 原本她要是死了,也就不必受这份苦。 傅玉珠想着,忍不住翻了个身,这次劫匪刺杀失败,算傅东篱走运,她也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动手,才万无一失。 她可不想白白再损失一千两银子。 嘭— 窗外传来一阵响动,傅玉珠‘蹭’地从床上起身,“谁?” 她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反倒是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傅玉珠被吹得浑身打了个寒颤,朝着外头守夜的丫鬟喊了一声。 “秋霜,秋霜?” 这死丫头,半夜睡得这么死? 傅玉珠骂骂咧咧,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正要关窗,忽然眼前一阵黑影,接连‘嘭嘭’几声,有什么东西从窗外落在了屋内。 “到底是谁?” 她皱了皱眉,却依然没有动静,傅玉珠只能将视线转到了地上黑色的包裹,弯腰将包裹拆开。 “啊!!!” 院子外在树上栖息的鸟被震得呼啦啦飞向天一群,乌色的影子遮住明月。 傅玉珠被吓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黑色的包裹被丢在一旁,血淋漓的人头,双目圆睁地瞪着她。 十几颗人头,全都堆在她面前! 傅玉珠再也受不了这个惊吓,整个人翻着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丫鬟秋霜的声音在傅玉珠耳边响起, “姑娘,您怎么睡在地上了?” “不,不要!” 傅玉珠挣扎着起身,满脸惊恐,“快把这些人头丢出去,丢出去啊!” 秋霜眨了眨眼睛,“姑娘,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听到这话,傅玉珠下意识地往地上看了过去,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她一把推开秋霜,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会?我明明看见……” 秋霜一脸关切,现在阖府上下最看重的就是傅玉珠了,“姑娘,要不要奴婢告诉夫人,给您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傅玉珠咽了下口水,“不,不必了。” 她已经猜到了,那几个人就是她雇佣的山匪,只是没想到这群废物没把傅东篱杀了,反而被别人砍了脑袋。 也不知是谁,竟然还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故意吓唬她! 傅东篱,还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个本事,真是小瞧了她。 是谁在帮傅东篱,七皇子吗? 可不对啊,七皇子如今认定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已经喜欢她了,不可能会去帮傅东篱。 正琢磨着,廊下响起了闵氏身边大丫鬟紫苏的声音,“姑娘起来了吗?” “宫中刚派了人来,说淑妃娘娘想要见姑娘,夫人让奴婢过来请姑娘去花厅。” 淑妃娘娘就是七皇子的生母,原本傅东篱是傅家嫡女,又是声名在外。 而且也算是在淑妃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知根知底,淑妃对这门亲事还算是满意的。 但如今傅家闹出真假嫡女的事儿来,傅东篱被赶出傅家,七皇子的未婚妻换了人。 淑妃身为七皇子的母妃,自然是要见一见这个未来儿媳妇的。 听到这话,傅玉珠顿时紧张起来,将刺杀傅东篱失败的事情也抛诸脑后。 说句不好听的,这次进宫面见淑妃,关乎到傅玉珠接下来的人生。 若是淑妃对傅玉珠满意,那这门亲事自然照旧,但若是淑妃对傅玉珠不满意,她就会以换人了为由,取消这门亲事。 傅玉珠重生回来,当初绕道去江城救七皇子,然后又这么早认祖归宗,可不仅仅是为了享受傅家的荣华富贵。 她是为了要嫁给七皇子,当上太子妃,当上未来的皇后。 前世傅东篱的人生,这一世都要归她傅玉珠! 傅玉珠激动地涨红了脸,“知道了,我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她一定要在淑妃娘娘面前好好表现。 傅玉珠想得很好,换上闵氏为她裁定的最华丽的罗裙,满头珠翠钗环,施施然上了进宫的马车。 闵氏有些放心不下,女儿才找回来,许多规矩还不懂,万一冲撞了淑妃…… 她本想跟着女儿傅玉珠一同进宫,却被宫人拦住了,“娘娘今日只想见傅姑娘一人,夫人烦请留步。” 闵氏还能说什么,只能叮嘱傅玉珠一定要小心谨慎,傅玉珠满口答应。 马车在长安街上行驶,又是皇家马车,自是一路畅通,很快就到了宫门,宫人看着傅玉珠下马车,然后在前面开始带路。 连着走了一炷香,傅玉珠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发现竟然还没到,忍不住问了句,“还没到吗?” 宫人瞥了眼傅玉珠,“皇宫自然是要大些,淑妃娘娘住在钟粹宫,已经算是近了,傅姑娘还是跟紧些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傅玉珠听着宫人的语气,气得咬碎银牙,面上硬忍着,“有劳了。” 等她成了七皇子妃,第一个对这小贱人开刀,一个卑贱的小宫女,也配嘲讽她? 又走了一炷香,傅玉珠才瞧见钟粹宫的匾额,她眸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迈步便要上台阶,又被宫人拦了下来。 “慢!” 宫人神色微凝,“请傅姑娘站在此处稍候,等奴婢进去通传。” 傅玉珠:“……” 此时已经快晌午了,哪怕是春日,日头也有些毒辣。 傅玉珠在台阶下站着,原以为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结果过了半个时辰,里头竟然还没有动静。 这是什么意思? 傅玉珠气得想要直接闯进去,但也知道这里是宫城,硬忍了下来,视线落在站在廊下守着的宫女。 “烦请通传娘娘一声,傅家嫡女傅玉珠求见。” 两个守门的宫女没有做声,殿门里头被人推开,是一开始带傅玉珠过来的宫人,“傅姑娘,娘娘正在午睡,您再站一会儿吧。” 傅玉珠才要说话,宫人又开口了,“娘娘午睡的时候不许人打扰,傅姑娘还是小声些,免得扰了娘娘清梦。” 傅玉珠气得不轻,却又无计可施,硬是又在日头下站了半个时辰,才听到里头慵懒的声音响起。 “是傅家姑娘来了?” “还不快请进来,你们也是的,人来了怎么不知叫醒本宫?” 第9章 试探 傅玉珠心中憋着火气,快步上了台阶,直奔殿内,一股清凉扑面而来,美人榻上穿着宫装的女子半靠着,身后两个宫女替她打扇,还有宫人随侍一旁给女子喂樱桃。 这是傅玉珠第一次直面皇宫的奢靡,前世她只是见过傅东篱一身凤袍坐在马车上出巡,数百仆从跟随。 但宫内的奢靡她却从未亲眼得见,也不知晓,如今才彻底震撼,心跳的厉害。 这还只是淑妃,那要是皇后,更要奢华成什么样? 淑妃瞧见傅玉珠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殿内,美眸眯了眯,身侧的宫人顿时开口,“放肆!傅姑娘见到娘娘,怎么还不行礼?” 傅玉珠恍如大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笑了笑,保养得宜的手微抬,“好孩子,快起来吧。” “本宫听说你之前流落民间,一个月前才寻回,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 傅玉珠抿了抿唇,“能回到傅府,与亲生爹娘相认,玉珠已经是万幸,不觉得辛苦,只是有些羡慕东篱姐姐能自小跟在爹娘身边,与七殿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听到这话,淑妃没说什么,与傅玉珠又闲聊了几句,就说自己有些乏了,让宫人送傅玉珠出宫。 等人走后,淑妃的笑容淡了下去,“这孩子,本宫不喜欢,心浮气躁,自作聪明,不如傅东篱。” 站在殿外尚来不及离开的傅玉珠将淑妃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气的攥紧了手心,又是傅东篱! 傅玉珠抬头望了眼淑妃的钟粹宫,旋即快步离开。 大宫女慧心将刚沏好的茶递给淑妃,声音不解,“娘娘为何要故意让傅姑娘听到这话?难保她不会对娘娘有什么想法。” 淑妃轻轻吹了吹茶,眼皮子都没抬,“到底傅东篱白占了她十一年的人生,恨也是人之常情。” “本宫今日所言,不过是添一把柴罢了,她若是一笑置之,那说明傅玉珠还有容人之量,心地纯善,给老七做正妃倒也相当,日后王府内也能安静些。” “若她因为今日之言,就怀恨在心对傅东篱下手,可见是心胸狭隘之辈。” “傅东篱若是死得干脆,便还是有几分手段,也能帮上老七,做个侧妃也不算委屈她。” 说到此处,淑妃的眼眸微微眯起,茶水缭绕如雾,“但若是她动手了,傅东篱还没死,可见是又蠢又坏的,这门亲事本宫看还是算了吧。” 茶盏撂在桌上,微微颤抖。 一句话,便是对傅玉珠的考验,到底能不能通关,便要看傅玉珠如何选了。 傅玉珠满心愤恨地回到府上,闵氏正在花厅内等着她,“玉珠,怎么样?淑妃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听到这话,傅玉珠几乎是瞬间就要将委屈倾吐而出,“娘,淑妃娘娘她……” “她怎么了?刁难你了?” 闵氏心疼得不行,才找回来的女儿,就被淑妃叫进宫给折腾了一番,“母亲这就进宫去给你讨个说法!” 傅玉珠赶紧摇头,“不是,是…许是我表现得不好,女儿走的时候淑妃娘娘跟身边的宫人说我不如傅东篱。” “这……” 闵氏摸了摸傅玉珠的额发,“淑妃娘娘之前与东篱见面的次数多,对你还不算了解,等日后她自然会看见你的好。” “更何况咱们府上也不是就非要上赶着让你做皇子妃,若是淑妃娘娘不愿意,大不了退了亲,母亲为你重择一门亲事。” 傅玉珠闻言,忙擦了泪水,赶紧摇头,她才不要,她就要嫁给七皇子,才能成为未来的皇后,嫁给旁人怎么能做皇后?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规矩,让淑妃娘娘喜欢我。” 说完这话,傅玉珠挣脱开闵氏的手,“娘,那我回院子了。” 闵氏还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看着傅玉珠的背影,不由得思绪飘远,也不知东篱如今到了没有?现如今过得如何! 但也只想了一瞬,便收回神思,路是她自己选的,便该承受结果。 倒是傅玉珠,如今回来,文墨不通,许多规矩也不懂,是不是该请个教习嬷嬷和夫子了。 毕竟老爷是礼部尚书,总不能自家孩子不通文墨,日后参加宴会,连诗文书画都做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傅玉珠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傅大嫂的院子,闵氏在傅家长媳安氏过门以后的第二年就将掌家权交出去了,如今傅家是安氏管家。 “大嫂,我要支一千两银子。” 傅玉珠单刀直入,让正在看账册的安氏一怔,“一千两?能问小姑要这一千两是要做什么吗?” 当初傅东篱走的时候,阖府上下就安氏出门相送了,傅玉珠自然知道这两人关系好,所以对安氏也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大嫂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银子是傅家的,又不是你的,你给我就好了。” 安氏气得脸色一白,“小姑这话说得不对,如今傅家既是我掌家,一千两又不是小数目,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更何况自从傅玉珠被认祖归宗以后,头一个月就花了小一万两银子,这也就算了,毕竟人才回来,总要置办些衣裳首饰的。 第二个月又支了小八千两银子,安氏跟婆母闵氏提了一嘴,闵氏倒也没说什么,从自己私房拿出了五千两贴了进来。 如今第三个月才刚开始,傅玉珠又来支一千两银子,照这样下去,傅家很快就挥霍一空了。 傅玉珠觉得安氏就是故意针对她,为了傅东篱针对她,“你到底给不给?” 安氏沉下脸色,“凡是百两以上的支出,都要说明原因,否则我是没办法给小姑支银子的。” “行!” 傅玉珠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了,该死的安氏。 早晚有一天她要让娘亲撤了大嫂安氏的掌家权,看她还如何嚣张。 她一个月月银才五十两,没有银子,她又不敢指使傅家的丫鬟去对傅东篱下手,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五姑娘吗?这小嘴都能挂油瓶儿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不远处的打趣声越来越近,傅玉珠抬头看过去,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簪着步摇,身上的衣裙是百褶石榴花裙,模样娇俏,手拿着一把腰扇,行动间自有风流。 二嫂? 二嫂,二哥…… 傅玉珠眼睛顿时亮了,傅家最无所事事的人就是二哥傅文柏了,偏他狐朋狗友还多,而且是三兄弟里面最冲动行事的。 找傅文柏做这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0章 私盐 傅东篱和汀兰两人抱着木盆到河边洗衣裳,面前忽然站了一个小姑娘,墨色的发丝在两边用红绳绑着,头上带着花布巾,一双眼水汪汪透着清澈,小麦色的肌肤,十分活泼娇俏。 “你是沈叔的女儿傅东篱吗?” 傅东篱点了点头看着她,“你是?” “我叫吴杏花,比你大几岁,你叫我杏花姐就好。” 吴杏花十分活泼,紧接着就挨着傅东篱坐在她身边,“我听说除了你回沈家,还带了一位男子,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子? 傅东篱垂了垂眼眸,“你说的是周沂吗?他是我救命恩人。” 听到这话,吴杏花险些高兴的蹦起来,“那真是太好了,那日我在山坡上瞧见他就很喜欢,你能不能帮我约他出来,我就在村东边的柳树下等他。” “我想嫁给他。” “……” 傅东篱看着有些豪放的吴杏花,还有她递过来的帕子,“这是我亲手绣的,就是没那么好看,你帮我给他吧。” “可你不是和周家公子定亲了吗?” 傅东篱皱眉,“我觉得你这样不好,如果真喜欢周沂,你应该先把亲事退了再找他。” “而且你不应该给我,应该自己去给周沂。” 听到这话,吴杏花有些不高兴,“我娘已经去退亲了,是周家不同意,反正我不会嫁给周天佑的。” “我只是想你是女孩子,所以才请你帮忙,你怎么推三阻四?你是不是也喜欢周沂,所以才这么拒绝我?” 傅东篱眉心紧蹙,“这样吧,晚些时候周沂回来,你来找我,东西你亲自给他总可以吧?” 或许明水村的村民不在意这些小节,但傅东篱毕竟从尚书府出来,这种贴身的帕子一类的东西,又是男女年少慕艾,她不会插手。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听到这话,吴杏花便又高兴起来,“太好了,东篱妹子,谢谢你,以后我若是能跟周沂在一起,你就是我亲妹子。” 几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传来沈云归的声音,“丫头,今日大壮要去县里,你跟着一块去,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听到动静的傅东篱赶紧将洗好的衣裳放了进去,收了木盆往家走。 难得去趟县城,她正好也要买些文房四宝和书籍,“父亲除了酒,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买点米和盐,家里都没了,要是还有余钱,你自己想买点啥买点啥吧。” 沈云归看着傅东篱,刚来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染尘埃,如今粗布麻衣,头发跟村里其他女人一样,用布巾缠着,好像仙子一下子被拽入凡尘。 傅东篱点头应下,双眸明亮,“好的父亲,那我去了。” 等沈云归走后,傅东篱让汀兰从包袱里又拿出三两碎银子,当初大嫂塞给她的五百两,除却路上花销,原本还剩下三百多两。 后来遇到山匪,逃命的时候丢了两张,贴身剩下一张也拿去治病,仅剩下些几十两银子,拿出十两银子去买些便宜的文房四宝和书籍,其余的不敢再动。 两人收拾妥当,就去隔壁王婶家找大壮,去的时候也是巧,大壮刚套好牛车,见傅东篱来了,笑的见牙不见眼。 “东篱,你来的正好,咱们走吧。” 刚到永安县的时候,傅东篱和汀兰都觉得这县城太小了,跟京城比太破落了些,如今从村子出来,竟觉得无比繁华。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虽说道窄了些,人也杂,但街上商铺和摊贩琳琅满目,品类不少。 大壮要去集市,傅东篱要去东市书铺,所以到了县城就分道扬镳了,约好了酒楼对面会面。 “卖烧鸡咯,只要三十五文,瞧一瞧看一看咯!” 烧鸡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若是在京城,这种地摊上摆着的,汀兰看都不会看,如今却馋的直流口水。 “姑娘,好香啊!” 沈云归做的菜,只能说能吃,但要么炒的菜太硬,要么就是太淡,而且除了盐,连油都少得可怜,一点滋味都没有,哪像这烧鸡啊? 傅东篱被汀兰逗得想笑,“等回去的时候再买,咱们还得逛一会儿,时间长就冷了。” “大夫,我儿子真的没办法了吗?” 妇人的声音有些凄厉,紧接着‘噗通’跪在了地上,医馆门口顿时围满了人,傅东篱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看了一眼。 是那日在田埂吵架的妇人之一,脸色跟上次见面比更憔悴了许多,“我儿子他已经考上童生了,若是这腿治不好,他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啊?” 医馆的大夫也是不忍心,“我已经和你说了,他这腿治晚了,除非敲断后再重新接上养,但费用至少得十两银子,你们能拿的出来吗?” 妇人咬了咬牙,儿子这才断了腿,如今姓吴的就退了亲,若是真治不好,还不知道日后怎么样呢。 “我…我想办法!” 傅东篱摸了摸怀中的五两银子,往旁边书铺走去,她如今不比往昔,且不知日后如何,还是莫要插手多管闲事的好。 眼见妇人从医馆出来,傅东篱低头加快了脚步,冷不丁就和对面的行人撞了一下,“你走路不长眼?” “姑娘,没事吧?” 傅东篱摇了摇头,一手扶住被撞的生疼的肩膀,一边鞠躬跟行人道歉,“对不起。” 少女抬眸,琥珀色的眼眸宛若琉璃,鬓角一缕发丝,亭亭而立,让人见之生怜,刚还怒气冲冲的男子霎时化为乌有。 “无妨,没撞疼姑娘吗?” 傅东篱看了眼男子,穿着富贵锦绣,应当是富贾人家,见他没有怪罪,摇了摇头就走了。 男子看着傅东篱的背影,遥遥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然而傅东篱早已远去,只徒留男子叹惋一声。 “去查,这姑娘是谁家的?怎么从前在永安县未曾见过。” 刚刚的事情很快被傅东篱抛诸脑后,在书铺买了些农学水利的书,诸如《泛胜之书》、《齐民要术》、《农政全书》、《开工天物》等,又买了些笔墨纸砚,十两银子堪堪够用。 原本傅东篱还想拿剩下的银子买些其他的,便都没办法买了,只能去酒肆沽了酒,再买了些米和盐。 不买还不知道,一买傅东篱吓了一跳。 一斗盐竟然要三百文! 要知道一斗米也才五文钱…… 傅东篱听到掌柜的报价,还以为掌柜的是故意忽悠自己,出门又去了其他几个卖盐的铺子,全都是三百文上下。 “姑娘,咱们官盐就这个价,而且卖盐的也就那么一两户,都是要从官府拿盐引才能卖的,你去旁的都买不到。” 听到这话,傅东篱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掏钱,那掌柜的见四周无人,忽的又压低了声音,“姑娘,我认识些商贩,你若是想买便宜的盐也有。” “什么?刚不是说官盐都是这个价?” 傅东篱懵了,看向汀兰,毕竟汀兰比她懂一些,然而汀兰也很懵,在尚书府的时候,什么米面油盐酱醋糖,都是有婆子专门采买的,至于菜和肉,更是隔一阵子就有人送上门。 对这些还真是一窍不通。 掌柜的见两人好像真是不懂,心稍稍放松了些,毕竟暗上的东西,总不敢暴露的,否则那可是掉脑袋的罪。 “官盐是官盐,……总之和官盐比只会更好,只要十五文一斤,要不要?” 第11章 吴杏花表白 傅东篱心沉了沉,所以刚刚这掌柜说的是私盐? 贩卖私盐可是死罪! 沉思片刻,傅东篱摇了摇头,拿着包好的官盐就走了,她虽说没有多少银子,但可不敢随意掺和私盐的事儿。 不过刚刚掌柜的话,倒是让她知晓了些事情,有些东西不是明面上摆着的,百姓有百姓暗道儿。 如今大秦是盐铁专营,以前连煤炭都是官府专营,当今皇上登基以后才取消的,凡是官府专营,禁止私售,一旦被官府查抄,轻则罚去西北之地做苦役,严重了就要满门抄斩。 没想到这样的严律之下,竟然还有人敢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是因为被逼得没有活路了吗? 傅东篱从前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听到盐竟然三百文一斗,分明就是逼得百姓家家户户吃不起盐。 如此想着,傅东篱的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汀兰不知道自家姑娘想什么,一心念着烧鸡,跟盐比起来,烧鸡真是便宜太多了,傅东篱自然也买了一只。 等到了市集的时候,大壮已经牵着牛车等很久了,傅东篱和汀兰两人将东西放在车上,三人就回了明水村。 黄牛拉车慢得很,快傍晚的时候才到了明水村,傅东篱将烧鸡分了一半给大壮拿回家。 “东篱,你这是干啥?” 大壮赶紧推辞,“这东西贵得很,你快拿回去吃吧,俺不要。” 傅东篱塞进大壮的怀中,“这段时间麻烦王婶儿和大壮哥了,烧鸡我们也留了,你快拿回去吧,再晚些就凉透了。” 大壮挠了挠头,“邻里邻居的,客气啥。” 看着大壮拿着烧鸡回去,傅东篱和汀兰两个将东西拿回院子,沈云归和周沂两人还没回来。 傅东篱就自己淘了米煮饭,又将烧鸡切好装盘,想了想,她和汀兰将昨日挖的野菜也洗干净,配着沈云归前几日打猎的肉一起炒了。 “东篱,东篱?” 院子外头有人喊她,傅东篱擦了擦手走出去,就瞧见吴杏花在院子外头朝她招手,“东篱,周沂回来了吗?” 傅东篱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瞧见不远处的沈云归和周沂两人荷着锄头回来,“杏花姐,你回头。” 听到动静的吴杏花回头,就看见周沂的身影,顿时满脸娇容,“周沂……” “吴家丫头,你咋来了?” 沈云归看到吴杏花愣住了,他跟吴家也没啥来往啊,这孩子来这儿干什么,倒是傅东篱拉着他进院。 “父亲,我烧好菜了,你看看做的怎么样。” 而外头周沂皱眉看着吴杏花,想到自己是哑巴,只能皱眉不解的看着她,吴杏花赶紧将帕子递了过去。 “周沂,我喜欢你。” “…??” 周沂吓得忙往后退了几步,如洪水猛兽般地看着吴杏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差开口拒绝了。 吴杏花见周沂后退,还以为他是因为哑巴而自卑,赶紧上前两步想要去抓周沂的手,都被他避开了。 “周沂,我知道你是哑巴,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 周沂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嫌弃啊,他根本就不喜欢吴杏花,来明水村本来就是为了东篱,谁要娶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娘,我要嫁给你,以后也会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的。” 吴杏花这话说完,周沂就夺门而逃,直接闯进了院子,一把抓住傅东篱的手,拉着她出门去见吴杏花。 动作太快,沈云归险些没接住傅东篱递过来的盘子,“这孩子咋这么莽呢?菜撒了咋整。” 周沂在傅东篱的手心一直写字,‘我不喜欢吴杏花,帮我拒绝她。’ 他倒是想给吴杏花写字儿,关键是吴杏花不认识字儿,周沂现在内心都开始抓狂,他为什么要装成哑巴? 吴杏花看着俩人的动作,顿时皱眉,“你们两个在干嘛?周沂,你为什么要抓东篱的手?” 傅东篱看了眼周沂乞求的眼神,收回手看向吴杏花,“刚刚周沂在写字,他说他不喜欢你。” 周沂又开始在傅东篱掌心写了一句,‘让她别纠缠我。’ “周沂还让我告诉你,以后也不要纠缠他。” “不可能!” 吴杏花顿时恼怒的看着傅东篱,“你骗我是不是,欺负我不识字,你喜欢他所以就故意骗我!” 傅东篱皱眉,“我没有骗你,周沂他确实不喜欢你,所以才让我转达。” 旁边的周沂跟着点头,吴杏花顿时满眼含泪,“我不信,你们就是欺负我不识字,周沂,我哪里不好,你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周沂这次抿唇没有动,视线却下意识的落在傅东篱身上。 吴杏花吸了吸鼻子,转头就跑了,身后传来沈云归的声音,“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吃不吃饭了?一会儿都凉了。” 见两人进了院子,沈云归摆了摆手,“吃饭!” 许是太长时间没喝过酒,沈云归一碗接着一碗,整个人都开始醉醺醺的,傅东篱本想扶着他回去休息的。 却不想沈云归推开她,拿起放在立在墙头上的一根棍子,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云…玉珠,今儿爹教你六段剑,看…看好了!” 说完,沈云归手中的棍子忽地向前刺去,紧接着提膝平斩,棍子在他手中竟好像活了一般,隐有风声。 傅东篱是看不大明白,但觉得确实厉害,好似武学师父一般,而周沂则眯了眯眼,看着沈云归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术,神色暗了几分。 是该查一查沈云归的身份了。 “玉珠,爹以后不凶…不凶你了。” 沈云归扔下手中的棍子,抱着傅东篱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爹知道错了,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外头…外头有什么好的?他们都瞧不起人,瞧不起你…你娘嗝~” 听着沈云归哭哭咧咧的话,傅东篱眸色暗了几分,好半晌拍了拍沈云归的后背,“好了父亲,我不走,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走,对不走!” 沈云归重重点了点头,咧着嘴笑,“听爹的,咱不去京城,没什么好的,你是爹的闺女,一辈子都是!” 傅东篱别过脸,扶着沈云归进了左屋,从汀兰手中接过盆,将布浸了水给他擦脸。 周沂在外头将碗碟放到柴房,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主子,还是我来吧。” “不必。” 周沂头都没抬,声音有少年独有的清洌,透着丝丝暗哑,“去查一下沈云归的身份。” “另外傅家和赵奕那边,派人盯紧了。” 黑衣人点头应下,想到什么忍不住道:“主子打算在这儿要待到什么时候?” “宫里那边已经急了,您要是再不回去,恐怕不好收场。” 听到这话,周沂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沉默良久,“再等等。” 第12章 大喜事 沈云归昏沉沉地睡下,傅东篱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炕沿边上坐了许久,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姑娘,您…怎么了?” 傅东篱回过神来,手指放在衣裙上微微蜷缩,“父亲他应该很喜欢傅玉珠,我这次回来…让他很失望。”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低下头去,怕汀兰看见她眼中的晶莹。 她知道自己不是傅家的骨肉,所以傅家人收回对她的宠爱,她伤心失望,但觉得无可厚非。 回到明水村,生活艰苦,父亲粗俗,可她知道这才是家,这是她本应该有的生活。 但沈云归心里惦记的人是傅玉珠,她知道感情一事无法控制,傅玉珠对沈云归来说才是养了十一年的女儿。 他们都没错。 但是难道她就错了吗? 傅东篱心中泛起无限委屈,她也不想一出生就被抱错,她也不想的…… 明明她也没有错,为什么她就不能是被选择,被喜爱的? 泪水无声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多,很快就洇湿了衣裳,汀兰站在一旁,便是想装不知道也不能。 汀兰比傅东篱还大三岁,两人名为主仆,可情同姐妹。 傅东篱自小被尚书府教养长大,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却知道,从傅家离开的时候,她心有多慌,有多难受。 在明水村吃了这么多苦,姑娘依旧云淡风轻,嘴上说着自己也能吃苦,其实谁不想当个娇小姐? 如今沈云归醉酒后无意识的话,彻底刺痛了傅东篱的心,心中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 毕竟傅东篱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啊! 彷徨,无助,害怕,心酸、委屈,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姑娘,汀兰永远站在姑娘这边。” 傅东篱再也克制不住,扑进了汀兰的怀中,低低地哭了起来,“汀兰,幸好你在,还好……” 门外周沂不知站了有多久,腿都有些泛酸,却克制住进屋的冲动,他知道依着自己如今和傅东篱的关系,她只会觉得自己哭了被抓包的不好意思。 但他想告诉傅东篱,自己真的心疼她,很心疼… 周沂的手指落在门上,又缓缓落下。 傅东篱哭够以后,抬手摸了摸眼睛,看着汀兰,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汀兰,帮我磨墨吧,我想作画。” 今日去了县城以后,才知道如今钱有多要紧,如今沈家算是家徒四壁,沈云归打猎也就都是些野鸡野兔。卖不了几个钱。 春耕过后,家里也没什么来源,傅东篱就想到了作画。 就算她如今不是傅家嫡女,但才女的名声确实实打实的,她想多画些画,贴补一下家用,更何况日后她若是要买文房四宝,总不能拿沈云归的银子。 沈云归的银子勉强够家用,再买些酒喝,也没剩下什么。 文房四宝这些东西本就贵,否则今日那个大娘怎么因为儿子读不了书崩溃了,她这些年供儿子读书,肯定是倾尽家财了。 之前听王婶说,如果村里出了秀才,明水村家家户户都得出银子,要将秀才供上京城。 如果能在殿试榜上有名,那是光耀整个村子门楣的好事儿,扬眉吐气! 所以今日医馆那个大娘才那么崩溃,如果她儿子断了读书这条路,之前所有的投入全化为乌有了。 大秦有规定,凡是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官,若是腿治不好,学识再好也没用。 所以明水村,或是跟明水村一样的村子,不会有人会将银子花在笔墨纸砚这种浪费银子的地方。 傅东篱若是想读书,就得靠自己来赚钱。 但她算是幸运,至少她十一年之前已经有学识,如今能靠自己的学识给自己未来读书赚银子。 汀兰研磨,看傅东篱笔下的荷花摇曳,在夜色下水波粼粼,清塘倒影,“姑娘的画像是活了一样,这若是绣出来,怕是更好看。” 听到这话,傅东篱忍俊不禁,“怎的,你要拿去刺绣?” 汀兰的母亲之前是苏州绣娘,她也学得一身好手艺,但并不常绣,因为太熬眼睛,汀兰母亲就是年轻时候绣得多,夜里不能视物。 后来渐渐的白日也模糊了,走路不小心摔下石阶,头破血流,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汀兰想了想,摇头,“姑娘可是一画值千金,哪儿能给我做绣样儿,岂不屈才了。” 说到这儿,汀兰忍不住道:“也不知那傅玉珠在傅家如何,姑娘才名在外,日后她若是出席世家宴席,恐怕少不了要丢脸。” 傅东篱脸色绷紧,“汀兰,看人出丑这样的心思不可有。” “好了,姑娘,日后我不说就是。” 翌日一早,沈云归和周沂两人做好了饭,从柴房出来,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人,常年暴晒之下的褐色肌肤,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双眼却透着丝丝神采。 要是傅东篱见着,肯定认识,正是她之前瞧见在田埂上吵架,后来又在医馆遇到的妇人。 沈云归显然是认识她,粗声粗气道:“周嫂子找我有事?” 说完这话,又问了一句,“天佑的病怎么样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客套,毕竟沈云归也不是大夫,手里头也没银子,谁都知道前段时间他女儿沈玉珠走了,把家底都给他卖了,他现在是全村子最穷的人。 周家娘子要是借银子,可不该来找沈云归,得去村长家。 提到儿子,周家娘子露出些许愁容,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天佑的腿就那样儿,我和他爹正想办法凑银子呢。” “今日我过来,是受人所托,跟你说一件大喜事儿。” 周沂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又接过沈云归手里的菜放在桌上,沈云归空出手,这才走了过去。 “啥喜事儿?我能有啥喜事儿?” 难不成他媳妇复活了?还是沈玉珠那个逆女跑回来了? 沈云归还忙着要去地里,见周家娘子不吭声,有些不耐烦,“到底啥事儿啊?我还忙着种地去呢。” 周家娘子这才回过神来,“我听说前阵子你亲闺女回来了,昨儿她是不是去县城了?” 此话一出,周沂的视线就朝着周家娘子看了过去,沈云归本来拿起的筷子又撂下,“咋,她在县城有啥事?” 莫不是之前的傅家后悔了,要派人把她接回去? 第13章 崔家提亲 沈云归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这段时间他跟傅东篱接触下来,孩子是真的好孩子,又有教养。  若是傅家后悔,要把人接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这样的,咋能养得起那么金贵的孩子,傅东篱到这儿一个多月了,他就眼见着一身华贵尽褪,灰头土脸,心里头都愧疚死了。 “崔员外你知道吧?” 周家娘子莫名的兴奋,“他如今快五十了,家里头就一根独苗叫崔宏志,今年刚十六,并未娶妻。” “昨儿崔宏志在县城瞧见你家闺女,一见钟情,所以托我来你家说媒,愿意出这个数,求娶你家闺女。” 说着,周家娘子伸出一只手,五百两,整整五百两! 周沂看着周家娘子,险些忘了自己是个哑巴,就要脱口而出骂人,硬是憋了回去。 真是笑话,区区五万两银子,竟然就想求娶东篱,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双眸几乎要喷火,视线落在沈云归身上,他倒要看看沈云归答不答应,但凡他点头,都见不得今晚的落日。 沈云归皱眉,“崔家这么有钱?五万两都拿得出来?” 区区一个县城,能拿得出五万两娶妻的也的确是不多见。 “……” 周家娘子险些咬了舌头,“什么什么五万两?是五百两,五百两!” 五万两? 这老沈可真敢想,就算是大户人家养大的闺女,也值不了五万两银子,当她是天仙呢? 周沂:“……?” 五万两都没有,五百两想娶东篱?怕不是做梦没睡醒! 周沂的涵养已经压制不住怒火,手提起周家娘子的衣领就拖着人往院门外送,周家娘子被拎着双脚离地。 “干什么?你是谁啊?我和老沈说话,有你动手的份儿?你到底懂不懂事?” “老沈,你好好想想,崔家是真有诚意要娶你家闺女,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周家娘子声音尖锐地喊道:“你看看你家现在这样,你闺女在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如今跟着你除了遭罪吃苦,你还能给她什么?” 嘭! 院门被关上,周家娘子的声音还从外头往里传,“要我说你还是趁早答应了,之前你那个假闺女为啥跑了?还不是因为你穷,没钱?” “现在这个,早晚有一日也得走,倒还不如把人嫁到崔家那样的富贵人家,也免得你闺女恨你。” 周沂眯了眯眼,抬腿正要出去,忽地感觉到眼前一阵风,沈云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抄起墙根立着的木棍走了出去。 “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可动手了!” “你…你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沈云归拎着棍子往门口一站,凶神恶煞的,吓得周家娘子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 “不识抬举,早晚有一天你后悔去吧。” 见人走远,沈云归这才扔了棍子回到院内,回头就瞧见傅东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愣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道: “醒了?醒了就赶紧洗漱过来吃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傅东篱垂下眼眸,去井口打了水,洗漱完在沈云归对面坐下,“父亲,我不会走的,而且如今我才十一岁。” 之前她和七皇子也只是自幼定了亲,离成亲还远得很,现如今成亲,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沈云归看着傅东篱,“崔家有钱,算是永安县的首富了,虽说不如尚书府,但足够你富贵一生了,不用跟着我吃苦受罪。” “我不愿意!” 傅东篱眸光蒙上一层水雾,却倔强地不掉下来,“我若是想富贵一生,当初在尚书府我就忍了,而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找父亲。” “我不怕吃苦受罪,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傅东篱一时间说不上来,但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是想活得坦坦荡荡,“没有银子,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赚。” “是父亲缺银子,所以要靠卖女儿来换吗?” 此话一出,沈云归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胡说八道!我有手有脚的,犯得着做这样的事儿,叫人戳我脊梁骨?” 傅东篱眸光执着,“那您跟我保证不能答应她,不止她,我及笄之前都不许答应别人上门说亲。” 听到这话,沈云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答应,我答应,快点吃饭吧。” 傅东篱这才满意,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忽地愣住,看向沈云归,“这是……” 这菜味道和往日不一样。 沈云归挠了挠头,然后看向周沂,“看我干什么,这臭小子做的。” 傅东篱眨了眨眼睛,周沂则是在她手心写了几行字。 ‘沈叔的菜实在难以下咽,故而自学’ 用完早饭后,傅东篱便准备跟着沈云归一道出门。 沈云归有些生气,他一边往腰间别上水囊,里面装满了酒,一边朝着傅东篱喊:“你又干啥去?都说了不用你!” “我要去。” 傅东篱咬了咬唇,“父亲,您是不是一直都没把我当做女儿?” 沈云归蹙眉,“老子就是把你当女儿,才不让你去的,否则老子让你天天在家当牛做马。” 这次傅东篱没有做声,但自己拖着锄头,一步一步的跟在沈云归的身后,沈云归回头瞪她,傅东篱就缩了缩脖子,仍旧跟着。 最后沈云归也没法子,只能由她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其实犟得很。 比大壮家的牛还倔! 最后就傅东篱带着草帽,跟着沈云归一起去种地,汀兰则留在家中打扫屋子,中午做些饭菜,带些水送到地里去。 沈云归本也没指望傅东篱能干什么,没成想她学东西快,再加上之前王婶儿教过她,速度还真不慢。 原本少说还得十日能播种完,有了傅东篱,竟然只用了七日。 不过也就这七日,傅东篱白皙的小脸已经被晒的黑了一圈,但人却瞧着更精神了。 周沂心疼的同时,又为她高兴,至少在尚书府的时候,他还没见过傅东篱眼神中这么有神采。 第14章 沈云归的身世 “主子,沈云归是在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明水村的,当时沈云归的妻子是个药女,名叫夏织,为人和善温柔,后来夏织生子时难产,就剩下沈云归一人在明水村带着孩子。”听到这话,周沂看向影卫,“十五年前呢?” 影卫摇头,“暂时还没查到,但是十五年前沈将军府的幼子沈追失踪,与沈云归出现在明水村出现的时机似乎对得上。” 沈追,沈云归? 周沂的视线暗了几分,心下几乎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去查查沈追的画像。” 影卫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道:“主子,京城传来急报,皇后娘娘病重,您…应该回京了。” 听到这话,周沂眉心蹙起,看向了右边房间昏暗的油灯忽闪,他知道是傅东篱在看书,这阵子除了种田,傅东篱就一直在钻研农书。 她就是这样,无论是在哪里,境遇多恶劣,总像一株兰草,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生长。 “三日后启程。” 周沂吐了口浊气,他再不放心也要走,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走以后,让慕风在暗处保护东篱,若非遇到危险,一定不要出现。” 次日沈云归和周沂两人打猎回来,又碰上了吴杏花,周沂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周沂,我有话跟你说。” 沈云归看了眼吴杏花,又看看周沂,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你俩先聊着,我回去做饭。” 此时正值黄昏,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炊烟袅袅,村子里的路都没有人,吴杏花就看着周沂,咬了咬牙。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不喜欢我?” 周沂想说哪里都不好,但是他是哑巴,便准备绕过吴杏花离开,结果却突然被吴杏花从背后抱住。 “我不管,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周天佑那个瘸子,我就是喜欢你,瞧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周沂手下用力,直接掰住了吴杏花的手腕,力道之大险些掰断,疼得吴杏花尖叫一声,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用力,我的手都要断了!” 吴杏花还委屈上了,周沂懒得搭理她,手指隔空点了点吴杏花,警告的意味颇为明显,紧接着转身就往家走。 吴杏花站在树下,忽地喊了一声,“周沂,你别后悔!” 周沂脚步一顿,冷笑一声,他为什么要后悔,之前拒绝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这个吴杏花还纠缠不休。 “来人啊,非礼啦……” 一道声音惊起,树上的鸟扑棱棱都飞走了,周沂回头,就看到吴杏花扯着自己的衣领,一边扯一边喊。 周沂额头上青筋直跳,手微微上抬,紧接着一道黑影飞身而下,对着她的后颈就砍了下去,声音戛然而止,吴杏花也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主子,现在怎么办?就放在这儿?” 周沂的神色晦暗,“将她送去周家,剥光了放到周天佑的床上。” 吴杏花不是想跟周家退亲吗?他就让吴杏花彻底退不成,竟然跟他来这一套。 黑衣男子扛着吴杏花转而就消失在了夕阳中。 翌日一早,周家是在一声尖叫中被吵醒的,尖锐得比鸡鸣声还厉害,周家娘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口突突地跳。 “一大清早的,谁他娘的跑我们家来发疯了?” 周家娘子推门,就撞上从周天佑房里跑出来的吴杏花,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最后还是周家娘子一把揪住了吴杏花的头发,“不是说退亲吗?你怎么从我儿子屋里头跑出来了?” “好啊小贱人,你说退亲,结果还半夜跑到我儿子房间里勾引他!” “我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在这儿,我没有.....” 吴杏花欲哭无泪,可周家娘子才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拖着吴杏花出了院子,恨不得敲锣打鼓。 “大家伙瞧一瞧看一看,这就是吴家闺女,之前说什么跟我儿退亲,死都不要嫁给残废,现在半夜偷摸爬我儿子的床,不知羞耻!” 动静闹得太大,很快吴家娘子也跑了过来,“好啊,你们老周家个不要脸的,竟然真的敢绑架我闺女!” “宋秀芝,老娘我今天跟你拼了!” 一时间整个周家鸡飞狗跳,最后还是有人看事儿闹大了,去请了村长来,但也晚了,周家娘子头皮上的头发被拽秃了一大块,而吴家娘子的脸更是肿得跟猪头一样。 此事落入傅东篱耳中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吴杏花之前不是还喜欢周沂的吗,怎么又跑去周天佑床上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周沂,可周沂却跟没事人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两家闹成这样,亲却还是没退成,毕竟吴杏花都从周天佑的房间里出来了,清白算是毁了。 不嫁给周天佑,怕是也没人会娶她。 但听说归听说,等傅东篱亲眼瞧见周家娘子的时候,才知道她和吴家娘子那一仗打得有多惨烈。 那头发岂止是秃了一块,正中间一整块头发都没了,上面还有血痂,要不是怕捂着伤口不好,周家娘子这辈子都想把头巾带在脑袋上。 清早的时候,沈云归做好了早饭,最近跟着周沂学厨艺,厨艺精进了不少,味道好吃多了。 四人围着桌子吃饭,院子外头周家娘子又来了,沈云归眼睛顿时一瞪,“你还来?我可动手了!” 周家娘子吓得后退几步,“别,沈大哥,我这也是要去县城,准备坐大壮的牛车。” 听到这话,沈云归‘哼’了一声,“那你去大壮家等着,别来我这儿碍眼。” 当初说媒的时候,沈云归听周家娘子说那个崔宏志十六还没娶妻,以为是什么好人,前几日一打听才知道。 那个崔宏志是没娶妻,但是小妾通房却不少,关键是听说他还喜好娈童,之前还闹出过人命官司。 亏得他爹有钱,花银子打点衙门,这才没去坐牢。 第15章 崔宏志 这样的人,周家娘子亏了心才让傅东篱嫁过去,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送?怕不是收了崔家的银子,昧着良心来说亲。如今,沈云归看见她就生气。 周家娘子自然不会跟沈云归多说什么,视线落在安静吃饭的傅东篱身上,眯了眯眼睛,“这就是东篱姑娘吧?长得可真俊俏,难怪……” “你是不是逼老子打女人?” 沈云归一声爆喝,周家娘子顿时灰溜溜地就跑到了王大壮家。 用过早饭以后,众人就在大壮家门口集合,今日进城的人不少,沈云归和傅东篱,周沂也跟着,这就三个人了,汀兰留在家里,并没有跟过来。 再加上周家娘子,王婶儿和大壮,除了大壮赶车,其余五人挤在车上,和上次相比狭小了不少。 周家娘子一路都盯着傅东篱看,傅东篱浑身不自在,但自身教养在,也不好说什么,倒是王婶儿蹙眉。 “秀芝,你总盯着阿篱丫头看啥?” 周家娘子名叫宋秀芝,听到王婶儿的话,收回视线。 “没啥,就是觉得东篱丫头怪好看的。” “好看也不是你这么个看法,怪吓人的,我可跟你说,少打东篱丫头的主意。” “老沈好不容易认回来的闺女,之前可是尚书府养出来的千金,再怎么样也不会嫁给你儿子的,更何况俩人年纪也差七八岁呢。” 王婶还以为周家娘子盯着傅东篱,是给她儿子打主意。 周家如今一儿一女,周天佑是长子,而且是全明水村唯一一个在县学读书的,听说今年还考了魁首。 周家对这个儿子很骄傲,除了对村长还有几分恭敬,对村里其他人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想嫁给周天佑当媳妇,周家挑挑拣拣,前岁冬日才跟吴家姑娘定了亲。 可能老天爷也看不得周家猖狂,前阵子周天佑在县学被人送回来,说是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 腿断了,便算是彻底和科举无缘了,吴家忙退了亲,周家在明水村地位顿时一落千丈。到了县城,周家娘子就给了王婶几个铜板,算是搭车的费用,并称下午不用等她回村。 王婶本想问她不坐牛车,晚上怎么回明水村,但瞧她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便没再多嘴。 沈云归照旧去了集市,沈云归去卖野鸡和兔皮,然后再去酒肆沽酒。 周沂原本打算要跟傅东篱去书铺的,又被沈云归给叫住了。 “周小子,你过来跟我走,东西多,老子搬不动。” 听到这话,周沂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就剩下这两日,他想多跟傅东篱待一会儿也不行吗? 傅东篱手里头抱着画,看向周沂,“周沂,你跟我父亲走吧,我卖了画就去找你们。” 周沂仍旧有些不情愿,却被沈云归一把拉住拖着走了,一副早已经看穿的样子,嘴里念叨。 “你小子是不是喜欢我闺女?” 周沂:“....” 怎么看出来的? 沈云归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在前面,老神在在。 谁还没年轻过,当初他喜欢宋织的时候就是这样,巴不得当个尾巴跟在身后。 “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你这小子肯吃苦,又一心一意待东篱,但是...” 但是? 周沂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挑了挑眉,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沈云归忽的站住,回头看向周沂,往日里松散的眼神此时忽然变得凌厉,隐隐透着丝肃杀之气。 “你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普通人吧?” “天天晚上趁我睡着,半夜偷偷跑出去见什么人了?” 沈云归人是粗枝大叶,但可不傻,好几次他都发现周沂半夜蹑手蹑脚的离开院子,过了小半个时辰又回来。 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这段时间沈云归一直在避免让周沂单独接触傅东篱,总怕他干什么坏事。 周沂也没料到沈云归竟然还察觉到了,不过他这样跟自己说话,可见还是把东篱放在心上的。 那他这次离开,有沈云归护着东篱,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他也能放心些。 沈云归见周沂不说话,有些懊恼,“老子忘了你是个哑巴了。” “总而言之,你要是不把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老子是绝对不会同意东篱跟你在一起,你也趁早离东篱那丫头远点。” 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沈云归说完这话,自己反倒愣了许久,紧接着就红了眼睛。 他想起来,自己当初跟夏织在一起的时候,爹娘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如今...... 沈云归和周沂两人在集市上开启了和傅东篱相关的谈心,而另一头的傅东篱却受了挫折。 曾经在京中少说能买上百两银子的画,如今好多书铺都不收。 唯独一家书铺的掌柜给了三文钱一副画的价格,最终十幅画只卖了三十文钱。 傅东篱看着手里头的三十文钱,想买些宣纸和墨,竟然还有些不够用。 看来之前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也不过是因为她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才如此加持。 如今褪去这些光环,她的画只值三文钱。 深吸一口气,傅东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至少还能赚三文钱,不是吗? 拿着三十文钱,傅东篱不敢买书了,从书铺出来,她隐约听见身后的掌柜跟小二说话。 “将这些画送去绣房。” 绣房? 傅东篱想到那日汀兰的话,所以她的画是给绣房做绣样儿的? 那下回她直接卖给绣房好了,说不定还能多赚些。 “姑娘,是你?真的是你?”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傅东篱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名陌生男子的脸,比她高一个头,身量修长消瘦。 “你是?” 傅东篱有些疑惑,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他认识自己? 男子笑了笑,紧接着又往前凑了凑,“姑娘不记得我了,上次在街上,姑娘不小心撞了我。” “我姓崔,名宏志,姑娘叫我宏志便好。” 崔宏志? 傅东篱吓得后退几步,“抱歉,我父亲还在等我,告辞。” “唉,姑娘别走啊!” 崔宏志一边说着,一边紧跟其后,傅东篱在前头跑,他就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傅东篱真是害怕极了,今日汀兰还没跟着,她几乎有些慌不择路。 忽的右手手臂被人从身后擒住,崔宏志声音透着顽劣。 “姑娘跑什么?我只是想跟姑娘说会儿话。” “自上次一见,我就对姑娘牵肠挂肚神思不属,特意遣人去你家提亲,可听说姑娘竟然不同意,为什么?” 崔宏志说着,忍不住凑上前嗅了嗅傅东篱待一会儿脖颈。 “真香。” 第16章 春宵苦短 傅东篱挣扎着,几乎白了脸,“你放开我!”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强抢民女,你将大秦律法当什么?” “快来人,救命,救命啊!” 然而无论傅东篱怎么喊,怎么挣扎,周遭的百姓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去。 崔家在县城是大户,有钱,官老爷都护着,他们自然是不敢没事找事,只能暗自摇头,怜悯傅东篱的遭遇。 崔宏志看着傅东篱惨白的小脸,轻笑一声,手里微微用力,一把将人拽进怀中,“跑什么?听说你爹沈云归没什么银子,你又何必跟他吃苦?” “乖乖跟着我不好吗?你生得这么美,又曾是尚书府嫡女,日后你嫁过来我肯定会待你好的。” “滚开!” 傅东篱气得面颊绯红,忽地张口在崔宏志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几乎能尝到铁锈的味道。 崔宏志吃痛,手一松,傅东篱就跑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傅东篱拼了命地往集市跑,心里念着周沂,忽地面前出现一个人,她有些惊喜地抬头看过去。 是周家娘子! “东篱姑娘慌慌张张的,怎么了这是?” 傅东篱对周家娘子可不信任,毕竟当初她还去家里给崔宏志说亲,两人说不定早就沆瀣一气了。 她转身就跑,却被周家娘子一把抓住,周家娘子毕竟是庄稼人,手里的力气都比傅东篱大。 “你放手!” 傅东篱伸手去推周家娘子,“你这样做,你儿子一辈子仕途也完了!” 此话一出,周家娘子顿时黑了脸,死死地抓着傅东篱,“你放屁!我要是不这么做,我儿子才毁了,他腿断了,根本没法参加科举还有什么以后?” 傅东篱胸口起伏,“就算你儿子腿好了,他有你这样拐卖良家女的人贩子母亲,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得上官!” “不仅当不上官,你还会去坐牢,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周家娘子被傅东篱这话说得心神一震,手下意识的松了松,傅东篱抓住机会就要跑,却已经晚了。 身后崔宏志和家丁已经追了过来,其中一个家丁似乎会武,直接抬手在傅东篱的后颈一砍,傅东篱就彻底没了意识。 崔宏志看着傅东篱被家丁抬上了马车,视线才落在周家娘子身上,“你刚才想放她走?” 周家娘子赶紧摇头,“没有,我是不小心没抓住。” 说完她朝着崔宏志伸手,“现在人你也到手了,二十两银子该给我了。” 崔宏志冷哼一声,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扔到了周家娘子手里,“多了算赏你的,这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 “不会,我怎么敢?我今日可没见过这丫头。” 拿到银子,周家娘子转身就把傅东篱刚说的话抛诸脑后,先给儿子治腿要紧。 更何况这件事崔宏志不说,她不说,谁知道傅东篱的失踪与她有关? 等儿子天佑的腿好了,就能去参加院试了。 “秀芝?” 不远处有人喊她,周家娘子赶紧将银子藏到袖子里,王婶已经提着米袋走了过来,“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逛了这么半天,没买东西啊?” 周家娘子赶紧摇头,“没,家里不缺什么,我才要去医馆,想着给儿子抓几副药。” 王婶‘哦’了一声,旋即问道:“那你还有钱吗?我这儿还有些,要不先拿去给天佑抓药。” “不用,不用。” 周家娘子推辞完,不等王婶说话,赶紧低头就走了。 “嘿,这人!” 王婶收回视线,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一早说好了集合点,东西买得差不多,她就打算回村儿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最快的,没想到集合处人都已经到齐了,就剩下她和傅东篱没回来了。 “东篱丫头没回来呀?她不是说卖些字画就回来吗?” 原本傅东篱应该是回来最快的人。 沈云归皱了皱眉,心里第一个想法,这丫头不会跑了吧,转念就觉得不对,汀兰那丫头还在村里呢。 “可能贪玩,一会儿就回来了,再等等。” 周沂觉着不对劲,看向沈云归,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我去找找’ 沈云归点头,“去吧,让她早点回来,大家伙都等她一个,下次想玩再来县城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王婶坐上牛车,大口喝着水,便开始跟唠上嗑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上秀芝,不知道干什么了,见着我慌慌张张的。” “我说她手里要是没钱,我借她些去给天佑买药,她就跑了,你说这叫啥事儿?” “我好心好意借她银子,又没说要利,更何况不借就不借呗,难不成我还能硬塞给她啊?我自己还不够花呢。” 周沂没心思听她说话,转身就去找傅东篱,他清楚傅东篱的性情,不可能会逛街逛久了,让大家等她。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傅东篱醒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雕花的木床,锦被柔软,床幔垂在两侧,刚醒的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回到尚书府了。 房门被人从外侧推开,听到动静的傅东篱被吓得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男子的皂靴落入视线,紧接着床幔被掀开。 “醒了?” 傅东篱看着面前的崔宏志,浑身颤栗,仍咬紧牙关,“我父亲和周沂还在等我,你如果不放了我,他们一定会找到你,到时候一定把你送去大牢。” “你这样是犯罪,欺辱良家女,至少徒三年。” “你…放了我,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听着傅东篱念念叨叨,崔宏志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可爱,和其他女儿家不一样。” 之前那些人要么就是寻死觅活,要么就是怕得掉眼泪,偏她怕得厉害,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是犯罪。 “半年前我就干过这件事,那女孩还挺有骨气,我一个不留神,她就撞柱自尽了。” 崔宏志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锦缎长袍,“我这不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三千两银子罢了,崔家出得起。” 一条人命,三千两! 傅东篱唇角颤了颤,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畜生,你这个畜生!” 崔宏志可不在意,之前那些女孩,骂得比傅东篱难听多了,不过都是过过嘴瘾,他将自己身上的腰带抽出,外衣落地。 “春宵苦短,可别浪费了。” 怎么办,怎么办? 第17章 受伤获救 傅东篱眼睁睁看着崔宏志脱了衣裳爬上了塌,除了锦被再无其他,情急之下,抓起锦被就朝着崔宏志罩了过去。  紧接着,趁着崔宏志被锦被蒙住了脑袋,迅速跑下了床,赶紧打开房门,门口赫然站着两个粗壮的嬷嬷。 “姑娘要上哪儿去?” 畜生,一群畜生! 身后崔宏志已经摘了锦被,淫邪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东篱姑娘这是要跟我躲猫猫?” 他也没有穿鞋,赤着脚身着素白里衣,头发半披散着,一步步地朝着傅东篱走近,宛若戏猫一般。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毕竟你的身份还挺适合当崔家的少夫人,长得又美,偏偏…不识抬举!” “你这种喜欢真恶心。” 傅东篱一边说着,视线一边环视屋内四周,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只可惜她来明水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要是头上有一根簪子…… 簪子? 傅东篱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茶盏上,将其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随手捡了一片捏在手心。 “你再过来,我对你不客气!” 崔宏志大步走了过去,紧接着手朝着傅东篱的臂弯处拽了过去,傅东篱握着碎瓷片在空中比划,还真划破了他的掌心。 “贱人!” 崔宏志看着掌心的血色,没了耐性,朝着傅东篱的小腹重重踹了一脚。 傅东篱被踹得跌坐在地上,碎瓷片没入她的手臂,疼得她脸色苍白。 而崔宏志再没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拖拽着傅东篱的脚踝往床上去,“你今日老老实实伺候好我,明日我玩腻了就把你放出去。” “若是惹我不高兴,到时候你就只能是横着抬出崔府。” 傅东篱被丢在床上,崔宏志紧接着就扑了过来,撕扯着她的衣裳,本就洗得泛白的布衣碎裂成条。“滚开…” 傅东篱手中的碎瓷片依旧攥在掌心,右手已经攥出了血,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用力朝着崔宏志划了过去。 “啊!” 碎瓷片从崔宏志的眉骨一直蜿蜒到嘴唇,皮肉翻开,疼得崔宏志捂着脸几乎打滚。 他一只尚未受伤的眼睛见到傅东篱又要跑,另一只手直接扇在傅东篱的脸上,“贱人,我要你生不如死。” “来人!” 傅东篱也被吓坏了,尤其是崔宏志这副狰狞的面容,一只眼被她划伤,另一只眼目露凶光。 外头守着的粗使嬷嬷还有院子里的家丁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少爷怎么了?” 崔宏志捂着眼睛,“给我请大夫,另外把这个贱人给我拖下去,你们几个好好给本少爷调教调教她。” 说罢,他一只眼看向傅东篱,“你不愿意伺候我一个人,那你就去伺候他们一群人。” “放开,放开我!” 傅东篱的嗓音都哑了,手中的瓷片也被两个嬷嬷硬掰开,掌心被瓷片割裂的伤口深可见骨。 满手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血腥味被风吹着,萦绕在整个院子内。 “少…爷” 有个家丁喊了一声,崔宏志捂着眼睛正心烦,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少什么少爷?没看老子眼睛要瞎了吗?” “我说去请大夫!” 噗— 家丁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剑鸣声,被拖着压下去的傅东篱和崔宏志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到一名少年持剑而来,手中的剑染满了鲜血。 傅东篱眼泪簌簌落下,心中微松。 周沂……是来救她的? 而崔宏志则是皱眉,“你是什么人?来人,快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这少年身上有种莫名的危险,崔宏志是个精明人,说完这话,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跑,然而周沂又怎么可能让他跑得掉。 长剑被掷出,一剑贯穿了崔宏志的后心。 “啊!” 院子内的婆子和家丁看见崔宏志倒下,顿时吓得乱作一团,紧接着四散而逃。 周沂紧抿着唇,看着跌坐在地上,浑身战战兢兢,满手血污的傅东篱,心像是被人捏紧,疼得无法呼吸。 “东篱。” 傅东篱双手抱膝,手还紧紧地攥着,抬眸看着周沂朝她伸出的手豆大的泪珠滚落,却迟迟没有伸手。 周沂试探着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傅东篱眼角的泪珠,“别怕,他们都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相信我。” 听到这些话,傅东篱的神色微松,抬眸看着周沂,终于试探着朝他伸出手,周沂赶紧握住,又不敢用力,生怕伤了她声音嘶哑。 “别怕,我在。” 傅东篱抬眸望着周沂,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刚刚真的好怕。 过了好一会儿,周沂等到傅东篱的心情平复许多后,想要将人拦腰抱起,傅东篱赶紧后退一步. “我可以…可以自己走,” 周沂松开手,掩下眸中的失落,“好,我扶着你。” 傅东篱点了点头,站起身,腿就一阵发软,整个人朝着前面扑了过去,被周沂眼疾手快地拦住。 “没事吧?” 傅东篱有些不好意思,“我…太害怕了,腿软了,一会就好。” 周沂的心中愈发酸疼,“还是我抱你,先去看大夫要紧,好吗?” “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我……” 傅东篱忍不住红了耳朵,周沂看着她,真是又爱又恨,最后直接上手,将人拦腰抱在怀中。 “事急从权,就当是我得罪了。” “周沂!” 傅东篱气得捶打周沂的胸口,可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一样,周沂走路如风,“你手流了很多血,我带你先去看大夫包扎一下。” 挣扎不得,再加上她也实在是走不了路,最后便妥协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忍不住从周沂怀里探出脑袋,“周沂,你会说话了?” 刚刚太紧张害怕,都没留意到。 “…嗯。” 周沂暗暗懊恼,他刚刚太着急,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哑巴这件事了,只希望她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不要察觉到什么异常才好。 幸而傅东篱情绪起伏,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真好,你能说话了。” 她说完这些,才看到崔府内一片狼藉,又想到倒在地上的崔宏志,又紧张起来,“你…你杀人,崔员外会报官的。”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看大夫。” 傅东篱看着周沂的眉眼,仍旧是少年的模样,却又有哪里不一样,坚毅冷肃,刚刚他提着剑闯入的那一刻,她心跳得很快,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周沂会救她! 遇到山匪那一次,崔府这一次,周沂已经救了她两次,平日在沈家,他总是安静地坐着自己的事,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可他只要站在身边,傅东篱就觉得很安心,明明周沂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第18章 找宋秀芝兴师问罪 到了医馆,大夫再给傅东篱包扎的时候,都忍不住心惊,啧了一声,“这要是再深些,你这手可不能要了。”  傅东篱吸了吸鼻子,这才感觉到手疼的厉害,之前她真的是太害怕了。 最后又从医馆抓了些药,傅东篱今日卖画刚赚的三十文钱全没了,自己还落得一身伤,亏得很。 等周沂牵着傅东篱到了集市的时候,沈云归几人已经等急了,尤其是沈云归,边等边喝酒,人如今已经是半醉了。 “怎么才…才回来?下次再这么晚就别…别回家了!” 倒是王婶一眼看见傅东篱不对劲,忙跳下牛车,“这是怎么了?东篱丫头怎么造得这么狼狈?” 傅东篱抱着腿蜷缩坐在牛车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王婶气得一拍大腿,“秀芝这个王八羔子,她为了银子不做人了她!” 沈云归这时候坐在牛车上,被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大半,看着傅东篱俏脸惨白,顿时一股懊恼和自责涌上心头。 想着想着,他抬手一嘴巴就抽在自己脸上,傅东篱等人吓了一跳,“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是我不好,老子这个当爹的浑蛋!” 沈云归眼睛泛红,自从沈玉珠走了以后,哪怕傅东篱回来,他心里总是隔着一层,又怕傅东篱也嫌弃他,早晚都得走,便不人放在心上。 不想过多地去关注傅东篱,哪怕人没回来,他心里也想着傅东篱肯定是走了,嫌弃他,跟当初沈玉珠一样。 就因为如此,如今才让人钻了这样的空子,要是东篱这丫头今日真出点什么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丫头,爹的错,爹对不起你,以后爹再也不会了,你是我沈云归的闺女。” 傅东篱又红了眼睛,“父亲,不是你的错,是崔家人太嚣张,是他们坏。” 沈云归喘着粗气,“宋秀芝,狗娘养的,老子不会放过她,日后明水村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他本就是个暴脾气,等牛车到了明水村,沈云归抄着棍子就奔着周家去了,王婶怕闹出事情,自己也赶紧跟上去了。 傅东篱和周沂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都没多言。 什么周家娘子,傅东篱不想管,现在她更担忧的是周沂,他在崔家杀了那么多人,最重要的是崔宏志也死了。 崔员外回来,一定不会放过周沂的。 周沂自然是不会怕什么崔员外,就是这永安县的知县如今政治生涯也算是到头了。 不过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不正是一个好借口? 如此想着,周沂握住了傅东篱的手,“我这几日…离开明水村。” 听到这话,傅东篱怔愣片刻,张了张嘴,便又合上,与其被崔员外找麻烦,倒不如让周沂离开村子。 呐呐半响,只有一个‘好’字。 那你会等我吗? 周沂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最后只能在她的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要想我。” 傅东篱又哭了。 她今天真的很爱哭。 “宋秀芝,你跟老子滚出来!” 沈云归一脚踹开了周家的院门,很快已经熄灭了的屋内就燃起了油灯。 周忠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神有些不高兴,“沈大哥,你这半夜到底啥事儿?” “我家院门都叫你踹坏了。” 沈云归沉着一张脸,“我跟你说不着,让宋秀芝滚出来,怎么敢做不敢认?” 这下周忠脸色难看起来,“到底咋回事儿?我媳妇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她不出来是不是?不出来我进去找她!” 沈云归说着就要往屋内冲,周忠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上前去阻拦,却被沈云归一拳挥地倒在地上。 屋子里头听到动静的周天佑拄着拐,被身后周莹搀扶着出了房间,“沈叔,你这是干什么?” 这头周忠也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沈云归,一个村的,我已经够忍你了,你别太过分!” “老子过分?” 沈云归气得快炸了,“他娘的宋秀芝把我闺女卖了,抓去送给崔宏志那个畜生,她不过分?” “她宋秀芝想不想做人了?我告诉你,这次我闺女好端端的回来了,不然我把她宋秀芝大卸八块都不解恨!” “不可能!” 周忠和周天佑等人都忙斩钉截铁地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 “是真的。” 王婶气喘吁吁的走进院子,累得满头大汗,主要是沈云归脚程太快了,她实在是跟不上。 “今儿上县里,我碰见秀芝了,你把她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估摸着她也是因为天佑的事情太急了,这才做出这种事,但她心疼天佑,难道云归就不心疼闺女了?咋能做出卖人闺女的事儿来?” 沈云归在一旁冷哼一声,“他娘的是心疼天佑吗?老子看她就是心术不正的玩意儿,她不是也有闺女吗?缺银子咋不卖她自己闺女?” 说完这话,沈云归就看向扶着周天佑的周莹,比傅东篱还大三岁,人也出落的苗条漂亮,他手一伸,抓住了周莹的手臂。 “来,老子把她卖了。” 周忠急了,“你放开我闺女!” 周天佑也急得扑上前,却忘了自己断了腿,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放开…我妹妹。” “沈叔,你别这样…疼,我害怕……” 一旁的王婶儿也担心沈云归发脾气,伤了人,“云归,你放了阿莹,这事儿跟她也没关系,你快点撒手。” “这就疼?” 沈云归怒视着几人,“我闺女那手掌都要断了,还受了内伤,她不疼?她比周莹还小三岁呢,你们咋就下得去手?” “现在要么让宋秀芝滚出来,老子杀了她解恨,要不然老子就把周莹给卖了。” 周忠皱着眉,“这事儿我们是真不知道,而且秀芝今晚上也没回来,她回娘家借银子了,得明儿才能到家。” 明天? 沈云归看着周莹惨白着小脸,豆大的泪珠滚落,手松开,“那老子就明日再来,把村长也请来,明水村容不下她这样的心术不正的人贩子。” 这就是要把人赶出去了。 那怎么行? 周忠有些急,“沈大哥,这次是秀芝糊涂,等她回来我让她登门给你道歉,可别把人赶走,那俩孩子咋办呐?” 更何况赶出村,那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呢吗?以后怎么做人。 “我就是看在一个村的,才让她滚蛋,不然我就把她送进大牢去。” “这……” 周忠看向王婶,视线满是求助,王婶叹了口气,她可是瞧见东篱丫头回来的时候啥样,想想要是自家的闺女,她也不会放过宋秀芝。 “明日你跟村长说吧,我可帮不上忙。” 等沈云归走了,周天佑和周莹齐刷刷看向父亲周忠,“爹,娘她真的干这种糊涂事了?” 周忠如今被吵醒,也睡不着,点起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蹲坐在石头上,“你娘为了你,啥都干得出来。” “她指望你有大出息呢,好端端地断了腿,她能不疯吗?” 听到这话,周天佑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坐在地上,手紧紧的攥着衣襟,又是因为他,都是为了他? 第19章 官府登门 第二天一早,傅东篱是被外头一阵响动吵醒的,她昨夜睡得不踏实,天刚亮的时候才有了些睡意,登时就醒了。  “开门,快开门,官府办案!” 官府? 傅东篱猛然从床上起身,“周沂,周沂呢?” “姑娘,鞋,把鞋先穿上。” 汀兰提着鞋追在后面,这才让傅东篱将鞋穿好,推开房门,周沂正坐在院子内,“东篱,过来吃饭。” 傅东篱抬头看了眼院门,急得去推周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走?他们是来抓你的。” 就连沈云归都皱眉,“周小子,你先走,这儿有我顶着呢,到时候被抓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沂当然不会走了,他就算走,也得先把县令收拾了再走。 “先吃饭吧,我心中有数,杀人偿命,应该的。” 自从周家娘子说崔宏志要娶傅东篱开始,周沂就让影卫去查了崔宏志的生平,崔家是盐商,崔员外也是有人脉的,靠着贩盐卖了不少银子。 这个崔宏志是被惯坏了的,从十二三岁起,就跟狐朋狗友流连花丛,后来更是喜欢娈童,当街强抢民女,整个永安县一年总要死两三个姑娘。 当初还有闹得厉害的,跑到了沧州府状告崔宏志和知县老爷,结果半路就被截杀了,曝尸荒野。 这种杂碎,早该碎尸万段了。傅东篱哪有心情吃饭,可架不住周沂拿着勺子,执着的放到她唇边,只能囫囵地咽了下去。 “周沂,都是我连累…” 嘭— 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紧接着一群持刀的官兵闯了进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着藏青色的锦缎回文袍子,身边跟着两个粗使嬷嬷。 傅东篱一眼认出就是昨日压着她的两人。 “看清楚了,究竟是谁杀了我儿?” 粗使嬷嬷视线一瞬就落在周沂身上,手指着他,声音颤颤巍巍,“老爷,就是他,是他闯进院子杀了少爷!” 崔员外气得满脸横肉乱颤,手指着周沂,“抓起来,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抓起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给我儿报仇!” 沈云归站起身,挡在周沂面前,一身气势宛若千军万马,“我看谁敢!” “沈云归,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种地的你还种出感觉了?你他么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啊?” 崔员外说着,手指着周沂,“抓,快给我抓了他。” 然后他视线又落在沈云归和傅东篱两人身上,“这次我先放过你们父女,等处置了这个杂碎,我再来收拾你们。” “沈东篱是吧?” 崔员外视线落在傅东篱身上,周沂将人藏在身后,视线冷冷的瞧着崔员外,“你待如何?” “先管好你自己吧。” 很快就有官兵一拥而上,将周沂压住,沈云归本准备出手,却在看到周沂露出袖口的东西时顿住了。 怪不得! 沈云归忍不住冷哼一声,没在多管,这小子去了府衙,还不知道倒霉的是谁呢。 “沈伯父,照顾好东篱。” “用你啰嗦。” 傅东篱伸手想要去拉周沂的袖子,被沈云归拽了回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崔员外走在后头,回头看了眼傅东篱,拂袖离去。 等处置了周沂,他就来找傅东篱算账,儿子是为了这个女人才葬送性命的,就算是死,他也得让这个傅东篱跟儿子宏志冥婚。 傅东篱看着周沂被人带走,急得看向沈云归,“父亲,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被一个县令压制得死死的,若她还是礼部尚书府的…… 不,不能这么想? 如此,她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尚书府的嫡女,她姓沈,是明水村沈云归的女儿,不要再想了。 沈云归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杀人偿命。” “不行,周沂是为了我才杀人的,要坐牢,也该是我,我不能连累他。” 傅东篱不想让周沂坐牢,更不想让他死,想到这儿,她心就抽疼得厉害,“我去官府。” 沈云归皱眉,“你站住,你一个弱女子,去了能干什么?” “人家是县老爷,你就是个农女,你去了,直接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忙帮不上,自己一身伤。” 说完这话,沈云归又道:“你以为周沂那小子是什么简单人物?他武功那么高,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学来的?” “你还真以为你随便就能捡个人?说不定是人家费尽心思想接近你。”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东篱神色有些懵懂的看着沈云归,沈云归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傻闺女,以后长点心吧。” “反正你不用担心周沂,他不会有事的,不信你等两天。” 听到沈云归这话,傅东篱安静了些,那就等两天。 尚未等她回神,面前忽然出现一截细长的柳枝,上面还有翠绿的叶子,沾满晶莹的晨露。 “沈东篱,从今天开始,鸡鸣晨起,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我盯着你。” 沈东篱? 傅东篱心神一震,这是沈云归第一次喊她全名,而且叫的还是沈东篱,所以这是承认她了? “父亲?” 沈云归搬了个小马扎,视线又看向汀兰,“你也过来,你俩一块儿,日后出门不会些拳脚功夫,再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这世上除了你们自己,没有人总会那么及时地出现,东篱丫头,你这次该感到幸运,引以为戒。” 傅东篱,现在应该叫沈东篱,怔愣愣地看着往日喝酒,不着四六的沈云归,忽然正经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不过她还是乖乖听话,照着沈云归的动作岔开腿半蹲了下去。 “父亲还会武术吗?” 沈云归扬了扬脖子,“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以后你有的学,不过我既然教你,便不会对你手软,若是做不好,我手中的柳枝可不会留情抽你。” 说完这话,沈云归还抬了抬手中的柳枝,别看这东西小,抽人却真的疼。 沈东篱下意识的想到离开傅府的时候,傅玉珠说的话,她说父亲酗酒打人,所以打人是这种打人吗? 傅玉珠也会武功? 所以她一个女子才能跋山涉水,一路从沧州到了京城。 沈东篱不傻,当时没察觉到,如今回想起来,其实从她在护国寺救了傅玉珠开始,就已经入了局。 傅玉珠一早就知道她是傅家的千金。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傅家都没有察觉过异样,傅玉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个玉佩是傅家之物? 第20章 太子令 正琢磨着,忽地柳枝打在傅东篱的手臂上,“手别抖,要稳。”  傅东篱收回心神,俏脸已经变得绯红,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这一炷香都没到,要坚持一个时辰? 可是看看在身边拿着柳枝转悠的沈云归,和他手中的柳枝,便没有说话,而且想想那日要不是周沂出现,她会是什么下场? 要是有自保能力,何至于要周沂杀人来救她? 如此想着,傅东篱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 沈云归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诧,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东篱这个女儿真的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态度端正。 至于沈玉珠,罢了,与他没什么关系,如今人家姓傅。 “父亲,你会武术,为什么不去镖局押镖,或者做武学师傅?” 毕竟沈云归没有银子,若是做镖师或者做武学师傅,日子过得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难道谁会跟银子有仇? 听到这话,沈云归哼了一声,“镖师押一趟镖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我不喜欢在外漂泊。” 傅东篱看着沈云归,“那武学师傅呢?我在县城看到有学堂招人呢,一个月有八百文。” “腿绷直!” 沈云归的柳枝打在傅东篱的小腿处,“学武是为了投身报国,可不是为了什么赚银子,你年岁不大,心眼里倒是只有银子,跟玉....” 后面这话沈云归没说,咽了回去。 “父亲这话说得没道理,投军从戎自然是好的,但为何武学师傅就埋没了武艺?” “若父亲教授学徒,岂不知没人投身报国?” 沈云归一噎,“那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学了去,为祸四方,老子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他还要不要去见人了? 沈东篱感觉腿肚子都抽筋了,咬牙坚持着。 “修德修身,世人心思百态,有心术不正之人,就有狭义心肠之人。” “便是读书人,为官者亦有德行亏损,父亲不该为此投鼠忌器,更何况为师之道,不止教授武艺,更是言传身教,父亲身正,教导出的学徒自然是正派之人。”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沈云归有些头疼,这孩子叨叨叨,咋这么会说呢,他打小读书就头疼,如今家里怎么多了个小夫子,讲得头头是道的。 “你是不是缺银子了?还是想买什么东西?” 不然今日非要提让他赚银子做什么? “总要有些,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一时急需用银子的时候?” 沈东篱经过这几日的事情,算是更知道有银子的好处。 就说周家娘子宋秀芝,因为要给儿子治腿,到处求银子,最后走了歪路。 而崔宏志呢,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就因为家里头有银子,三千两买一条人命。 而且她之前研究的坎儿井,若是想要修建,少不了花银子的地方。 总要想法子多赚一下钱才是。 身为尚书府嫡女,要出入各种场合,尤其是皇家宴会,沈东篱很会察言观色。 之前沈云归虽然养着她,但终归隔着一层,从未拿她当女儿。 但这次她出事受了伤,父亲沈云归明显就愧疚了,而且还认了她的身份。 这个时候沈东篱说什么,沈云归都不会跟她生气的,所以她胆子这才大了,一步步试探沈云归的容忍度。 “老爷,是不是到时辰了?” 汀兰咬着牙,额头上都是汗,赶紧提醒了一句,她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沈云归回神,放下手中的柳枝,“瞧瞧你俩那没出息的样儿。” 沈东篱和柳枝两人霎时间跌坐在地上,后背汗湿一片,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一般。 沈云归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默然良久,忽然问道: “你刚说县城招武学师傅,在什么地方?” 或许他是该有些正经营生,多赚些银子。 当初他给傅玉珠是存了嫁妆的,已经被她都拿走了,如今该给东篱也准备一份。 “父亲真要去?” 沈东篱顿时双眸亮晶晶地看过去,“那我明日陪父亲一起去。” “然后我们再去县衙看看周沂,他明日会不会放出来?” 沈云归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惦记他,我说他不会有事,就肯定不会有事,放心吧。” 此时的县衙内,周沂被压在堂下,上面悬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县令身着官服坐在高堂之上,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 “大胆周沂,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周沂就感觉到身后压着他的两个官兵力道大了几分,他忍不住皱眉,视线落在堂上的县令身上。 “我倒是要问大人,怎么今日前去沈家抓人的是崔员外,他一介商贾,无一官半职,倒是能调动县府官兵?” “大人不该给个解释吗?” 县令顿时瞪大眼睛,气得抬手指着周沂,“听听,你什么身份?一个杀人犯,倒是质问起本官来了?” 崔员外声音几乎破了声,满是恨意,“大人,这个周沂闯入崔家虐杀我儿和家丁,简直目无王法。” “恳请大人做主,将此人问斩,以为慰我儿在天之灵。” 县令闻言,朝着身后的官兵使了个眼色,“闯入崔家,杀害崔宏志,此等恶劣之罪行,你可承认?” 周沂笑了一声,“承认。” “好,你承认就好,也免得本官多费唇舌,将这证词签字画押,本官判你个痛快,秋后问斩。” 县令说罢,轻飘飘的证词就落在周沂面前,师爷端着封泥站在一旁,“周沂,画押吧。” “急什么?” 周沂挣脱开官兵的压制,负手站在堂下,“在判我罪之前,尚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大人。” 县令冷哼一声,“你有话要问我?你有什么资格?” 说完,他手一挥,“y着他画押,即刻送入死牢。” 身后几个官兵顿时一拥而上,周沂神色冷了下去,几道无声无息的身影忽地出现,刀剑架在官兵的脖颈上。 其中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堂上县令面前,刀剑直指县令眉心,满脸肃杀之气。 “大…大胆!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挟持朝廷命官?” 县令吓得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愣是不敢动,声音变得尖细,“快,快把剑挪开,信不信本县令诛你全家?” 诛全家? 周沂险些笑了,右手微抬,紧接着一块金色令牌落在半空中,坠着白玉流苏,两条金龙盘旋,正中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太子令’。 “冯县令,要诛孤全家?” 太子令? 刚刚还嚣张的县令,看着眼前的金色腰牌,双膝都跟着发软,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太…太子殿下?” “太子是孤的父亲,三年前已经去世了,恐怕不能让冯县令再诛一次了,不如…你弑君,如何?” 第21章 崔员外行刺 “不不不!”  冯县令瞠目结舌,给他十个狗胆也不敢啊,人跟着哭了起来,他…这怎么会是太孙呢? 永安县这种穷乡僻壤,为什么会有太孙殿下啊? 这下完了,全完了! 冯县令连滚带爬地从堂上下来,跪在周沂的面前接连开始磕头,“下官有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太…太孙殿下宽宏大量,原谅下官一次。” “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殿下恕罪啊!” 此时的县衙内跪了一片人,刚刚的师爷更是浑身瑟瑟发抖,有影卫搬了椅子,周沂一甩衣袖,坐在了冯县令面前,哪里还有刚在沈家被抓的狼狈。 “冯县令错在何处?” “是错在诛孤全家,还是错在要将孤下入大狱?或者是让一介商贾调动官兵?” 说到这儿,周沂顿了顿,才复又看向冯县令,似有恍惚之色,“对了,冯县令还索贿,三千两银子一条人命,真是比朝廷的俸禄赚得多了。” “日后国库的银子,还真的要倚仗冯县令了。” “……” 冯县令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全完了! 刚刚还发誓要给儿子报仇的崔员外在冯县令喊出太孙殿下的时候就彻底傻了,整个大堂之内,就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 当周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崔员外才回神,“你……” “崔员外恨孤?” 周沂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丧子之痛,崔员外悲痛欲绝,怒火中烧,势要报仇。” “那些被崔宏志害死的女子,也有爹娘,那个时候崔员外就没想过他们也会悲痛吗?” “不如孤也给你三千两银子,买你儿子崔宏志这条命,崔员外以为如何?” 跪在地上的冯县令拼命地朝崔员外眨眼睛,这事儿赶紧松口,过去得了,难不成让人家堂堂太孙殿下给他儿子陪葬不成? 是不是疯了? 崔员外双眸通红,站了许久,“太孙殿下,此事是小儿无状在先,您杀了他……是他活该。” “真的?” 周沂忍不住笑了,“那崔员外果然是善解人意,孤……” 尚未等他说完,眼前便闪过一阵白光,“我管你是什么太孙,杀了我儿就要偿命!” 嘭—— 一道人影在空中划过弧度,紧接着重重落在地上,崔员外尚未能进得了周沂的身,就被影卫踹飞了出去。 崔员外一口血喷了出来,紧接着双眼一翻,就彻底晕死了过去。 周沂连眼风都没留给崔员外,站起身,“崔员外为富不仁,纵子行凶,冯县令索贿包庇,官商勾结,视人命如草芥,将两人关入囚车巡街三日,三日后菜市口处斩。” “另外立刻派人查抄冯县令和崔府,弥补永安县受害者家人,其余家财充入国库。” 崔家可是盐商,不仅是永安县,就是在整个沧州都是屈指可数的富贾,至于冯县令,更是索贿无数。 等官兵查抄后,竟然抄没了五万两黄金,八十万两白银,还有名贵字画和珠宝等物。 办完这件事,周沂本想着还要再去跟沈东篱道别,但京城那边又传来急讯,说皇后娘娘病危,没有多少时日了。 周沂没办法再耽搁,留了一封信,直奔京城而去。 此时的京城内,傅家长子傅文修才从皇宫回到家,安氏正在盘算账册,听到动静赶紧放下东西迎了上去。 “夫君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翰林院无事?” “皇后娘娘病重,皇上无心卷宗政务,所以今日便休沐了。” 傅文修说完,将身上的官服换下,视线落在桌上堆着的账册身上,微微蹙眉,“又在理账?” 安氏点头,“今日府里花销有些大,之前一月拢账,如今十日便要拢一次。” 傅文修‘嗯’了一声,喝了口茶,终究还是没忍住道:“我听说之前玉珠找你拨银子用,你给拒绝了?” 安氏挂衣裳的动作一顿,头也没回,“是有这回事儿,玉珠要一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我不敢随意做主。” 说完这话,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夫君一向不管内宅的事儿,夫君怎么知道?” 这话傅文修没有接,只道:“不过是一千两银子,给玉珠就是了,她之前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咱们该好好补偿。” “更何况不过是一千两银子,也值得你斤斤计较。” 此话一出,安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夫君说我斤斤计较?” 她气得拿起一沓账册,“这是玉珠回来以后的开销,你看看,就这几个月,都快上万两银子了,这还不算府里和婆母给她置办的衣裳首饰。” “咱们府里数百口人,一年的支出也不过就是两三万两银子,还得算上各府往来送礼。” “更何况那一千两银子我也不是不给她,不过就是问问她要拿去做什么,多问了几句罢了,她不说理由,我怎么给?” 傅文修不管府内的账册,自然也对这些没兴趣,“罢了,我不过是多说几句,毕竟她是我妹妹,你是长嫂,总不能苛待了她,大不了咱们拿出些自己的体己,别让母亲觉得你吝啬。” “更何况当初傅东篱在的时候,你对她也没如此,是不是对玉珠有什么意见?” “我对她有意见?” 安氏气得火冒三丈,“我看是她对我有意见,你提起东篱来,我倒要说说,东篱什么时候这么大手大脚过?” 听着安氏的话,傅文修不耐的皱起眉,旋即站起身,“我不过是多说几句,你吵什么?平日在翰林院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回来还听你抱怨吵架。” “我去看看林姨娘,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话,傅文修也不等安氏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气得安氏捂着胸口坐下,“我算是看出来了,回来就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管家精打细算,累死累活,倒都是错了!” 丫鬟走上前递了杯茶水,“少夫人何必跟大少爷置气,倒是便宜了林姨娘。” “你怎么不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话里话外都是我苛待傅玉珠,分明是傅玉珠大手大脚,我与她理论几句,她就把自己的委屈嚷得阖府都知道。” 安氏也委屈,她好好的长嫂,何必要为难日后要出嫁的小姑,“这样的小姑,让我怎么喜欢得上?” 主仆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有丫鬟走了进来,“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听到这话,安氏和丫鬟对视一眼,这又是一个兴师问罪的。 “走吧。” 安氏放下茶盏,她是不怕的,倒要听听傅玉珠在婆母面前怎么告她状的。 第22章 沆瀣一气 春和院内,安氏才一进去,就看到婆母闵氏和傅玉珠亲热地聊着什么,一旁坐着喝茶的是二弟妹陶氏。  见安氏进来,陶氏抬了抬眼皮,眼底都是看戏的戏谑之色,“哟,大嫂来了?” 安氏垂眸看向闵氏,“婆母,您找我有事?” “你掌管中馈也有两年了,这阵子府里事多繁杂,有些辛苦吧?” 安氏垂眸,“都是为了傅府,儿媳不觉得辛苦。” “嗯,难为你有心,不过再忙也得顾及身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难免有疏忽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也不必过于苛责。” 闵氏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安氏抬头,神色恭顺,“不知儿媳何处做得不对,还请婆母明示。”“大嫂是真不知道吗?” 二少夫人陶氏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前几日啊,我在街上瞧见五妹,竟然在典当钗环首饰。” “我这一问才知道,原来五妹竟然是缺银子,又不敢朝大嫂要,只能靠典当首饰钗环度日。” 说完这话,陶氏看向婆母闵氏,“堂堂尚书府千金,竟然沦落到去典当钗环首饰度日,简直是让人笑话,也不知道大嫂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我们都知道大嫂从前跟傅东篱那丫头关系好,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迁怒玉珠啊?又不是玉珠把她赶出府的。” 闵氏听到傅东篱的名字,脸色就有些不太好,而安氏更是脸色难看,“弟妹,红口白牙,你可不要污蔑我。” “什么叫我迁怒五妹?你大可叫人来问问,五妹的月银,我可是一日都不敢耽搁,甚至府里新到的绸缎料子,我也是第一个给五妹送去的。” 陶氏用帕子捂着嘴,“哦,那是我冤枉大嫂了,要是五妹有银子花,怎么回去典当钗环?” “那你该问五妹银子到底花哪儿去了,为什么每个月五十两银子还不够?” 府里嫡系一脉的月银是一个月三十两,而庶出则是二十两。 婆母心疼傅玉珠流落民间,为了补偿,给了她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竟然还不够? 傅玉珠咬了咬唇,“二嫂,你别说了,是我刚回府,见到新鲜东西就喜欢,不知不觉就买多了,这才会银子不够花。” “大嫂她也是觉得我花钱太大手大脚了,才会怪罪我的。” 闵氏看向安氏,“你是长嫂,掌管府里的大小事务,的确是该精打细算,但玉珠才被认回府,喜欢的东西多,银子不够花也正常。” “日后她有需要银子的地方,你尽管支给她,不够的地方我从私库贴就是了,不必事事都斤斤计较。” “……” 安氏被训斥一顿,却又没办法发泄,只能忍了一肚子气,“是,儿媳记下。” 从春和院出来,傅玉珠和二嫂陶氏走在一起,看向安氏,笑眯眯的道:“大嫂,我现在想支一千两银子,可以吗?” “…可以。” 安氏看着傅玉珠,她知道这两人就是故意的,反正不是她的银子,日后不管就是了。 等安氏走后,陶氏的脸色才落下来,“婆母对大嫂可真够好的,这样竟然都没夺了她的掌家权。” 傅玉珠低着头,“二嫂别急,日后有的是机会。” “那是,毕竟婆母再喜欢她,还能越过你去?” 陶氏亲昵地挽着傅玉珠的手臂,“你放心,日后二嫂掌家,府里的银子随你用。” “二嫂,你先把答应我的事儿做了吧。” 傅玉珠眉心隐有忧色,“你也看到了,娘亲对傅东篱还是惦记的,而且淑妃娘娘那边也更喜欢傅东篱。” “要是她真回来,以后给大嫂撑腰,你可没希望能拿到掌家权。” 陶氏眯了眯眼睛,“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跟你二哥说的,他在外头有不少朋友,正好有个人是沧州知府的侄子。” “一个知府想要对付农家女,可太容易了。” 傅玉珠这才雀跃起来,“那就麻烦二嫂了,不过你可不能把我透露出去。” “放心吧,我能不知道你?” 陶氏点了点傅玉珠的鼻子,“你二哥疼你,我只要说你受了委屈,他自己就会想办法对付傅东篱的。” 晚些时候,傅文柏从外头回来,就看到陶氏在妆奁中不知在摆弄什么,好奇地走了过去,“这是做什么?” “你回来了?” 陶氏收拾着钗环首饰,“玉珠前几日缺银子,找大嫂要银子大嫂也不给,这孩子就把之前爹娘给买的首饰都典当了换银子。” “我心思将我没用过的钗环拾掇一下,给玉珠送过去。” 傅文柏眉心顿时皱在一起,这阵子一个朋友进京,他忙着招待,倒是忽略了玉珠,她可是尚书府的千金,怎么能缺银子呢? “大嫂她是不是疯了?真以为仗着掌家,这傅府就是她的了?” 陶氏眼神暗了几分,“可不就是,不过这事儿咱们也别掺和,到时候让大哥知道,还以为是咱们对他有什么意见。” “其实要我说,这件事儿还是怪傅东篱。” 提到傅东篱,傅文柏好半晌没说话,毕竟傅东篱也是他疼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当初她离开傅家,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陶氏将傅文柏的反应落在眼中,就知道他心里对傅东篱这个妹妹还有感情,“夫君还不知道大嫂?” “东篱没走的时候和大嫂关系最好,我想大嫂可能也是因为东篱被逼着离开傅家,才对玉珠有些怨怼的。” “谁逼她了?” 傅文柏顿时炸毛,“这个家有谁逼她走了?不是她自己闹着要开祠堂从族谱除名吗?这也能怪到玉珠身上?” “更何况要不是她心狠手辣,谋害玉珠,谁会容不下她?都是她自己作的!” 说完这话,傅文柏犹觉得生气,刚好丫鬟端着茶盏走了进来,被他一把挥掉,“滚出去!” 丫鬟忙应了一声,赶紧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退了出去。 陶氏赶紧安抚傅文柏,“其实要我说,东篱毕竟是傅家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玉珠也是个好孩子,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 “何况从东篱离开傅家,到如今满打满算,也快小半年了吧?” 傅文柏沉默片刻,傅东篱离家的时候刚是春日,二月下旬桃花盛开的时候,如今眼瞧着快七月了。 “嗯。” 陶氏挑了下眉,“东篱自小在府里娇养,肯定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想来她应该也知道错了。” “夫君,我以为咱们是不是派个人去沧州打听一下,探探东篱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回来。”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我看就是拉不下来脸。” 傅文柏笃定傅东篱一定是后悔了,破村子种田能过什么好日子?便是府里的丫鬟待遇都比种田强。 听到这话,陶氏心中冷嗤,那可不一定,傅东篱这小丫头可倔得很,当初在府里受了委屈,她就是累死在外面也不会愿意回来的。 不过陶氏可不会说。 “夫君先派人去问问吧,要是能把东篱接回来,跟玉珠两人不计前嫌是最好的,若是东篱还不愿意回来……” 傅文柏不乐意听,“爱回来不回来,难不成还得我跪地下求她不成?” “夫君,你看你性子怎么总是这么急?” 陶氏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在傅文柏胸前抚了抚,“我觉得东篱若是不愿意回来,那肯定是还是没吃到太多苦头。” “夫君派人去沧州多找东篱些麻烦,让她知道世间险恶,她遇到麻烦,到时候自然就会回来求咱们。” 听到这话,傅文柏的心下微动,他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第23章 傅东篱被抱错的原因 崔员外和县令于菜市口处斩,沈东篱拿着手中的信,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空落落的感觉。 周沂走了! 他们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就离开了沧州。 “东篱,老子回来了。” 沈云归今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穿着也比往日干练了许多,就连头发都重新梳理,胡子也剃干净,一扫往日的邋遢,瞧着意气风发,整个人瞧着年轻了十几岁。 他手中提着一坛子酒和包好的烧鸡,眸中难得的高兴,“从明日开始,老子就开始当武学师傅,给你赚钱花。” 说完这话,沈云归的视线落在沈东篱手上的信笺,“怎么,又想周沂那小子了?” 沈东篱轻‘嗯’了一声,“他不在,有些不习惯。” 虽然之前周沂在的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但他一直在,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信上说他要离开沧州一段时间,可一段时间是多久? 沈云归将手里头的东西放下,“人有聚散,他若是想回来,总有一日会回来,若是不想回来,你再怎么惦记也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竹篓,将酒和半只烧鸡都装了进去,然后朝沈东篱招手,“走,今日为父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人? 沈东篱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沈云归这么郑重过,为了见人,特意换了身打扮,竟然连酒都舍得送出去? 如此,沈东篱便知道要见的人肯定很得沈云归重视,她站起身,“父亲,那我要不要换身衣裳?” 沈云归摇了摇头,“不用,你去了她就很高兴了,等路上的时候多采些花,她爱花。” 汀兰原本也要跟着的,被沈云归叫住了,“汀兰丫头啊,今儿你留在院子里看家,我和东篱去去就回。” 沈东篱和汀兰对视一眼,然后便乖巧起身,“走吧,父亲。”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已经到七月份了,路上的野花开得茂盛,红的黄的粉的紫的,沈东篱很认真地挑了不少好看的。 就连沈云归也摘了不少朵,大朵洁白的栀子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你母亲向来最喜欢栀子花,香气浓郁,又能入药。” “从前她每次出门采药回来,身上都是这种栀子花的香气,有时候会摘几朵插在花瓶里,满屋子都是香气。” 听到这话,沈东篱没有说话,刚出门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了,只是听着父亲如今的话,总有些伤感。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真的很好。 刚来明水村的时候,她就想问过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但是王婶不让她问,说当时母亲死的时候,父亲发了好大一场疯。 后来过了一两年,还有媒人来给他说亲,被他从院子一直追到村东头,之后再也没人敢给他说媒了。 他就一人在明水村带着孩子,住在破茅草屋里。 别说王婶,就是明水村的所有人都不敢提夏织,生怕沈云归又发疯。 没想到今日父亲竟然会主动带她来见母亲。 两人到了半山腰,不远处有一处小坟包,上面立着一块木头制成的墓碑,上面写着‘吾妻夏织之墓’,坟上被打理得很干净,没有杂草。 想必父亲应当经常过来。 沈云归将手中的栀子花放到墓碑前,然后又拿出酒坛和烧鸡,“阿织,我带东篱丫头过来看你了。” 沈东篱跟在后头,听着沈云归的话,旋即屈膝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一捧鲜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双手放在额前,郑重地磕了个头。 “不孝女沈东篱拜见母亲。”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沈东篱的发丝,沈云归倒了杯酒洒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阿织,我今日去县城找了份活,做武学师傅,一个月有八百文工钱呢。” “日后我要忙起来了,恐怕不能时时过来看你,就让东篱过来多陪陪你,她这丫头很好,比…玉珠好很多。” 沈东篱安安静静地跪在旁边,听着沈云归在墓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明明快四十的汉子,此时却泪流满面。 等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沈东篱跟在沈云归身后,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父亲,母亲她……是怎么过世的?” “……” 沈云归脚步未停,“难产,当时请不起大夫,最后血崩一尸…离世。” 难产? 听到沈云归的话,沈东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刚刚下山的方向,所以母亲是因为生她才难产过世的?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傅玉珠,当初两人身份刚被拆穿的时候,傅夫人闵氏曾说过,当时她跟着傅老爷回京述职,刚出了金陵城不久就发生胎动,最后只能暂时在破庙生产。 当时外头下着雨,电闪雷鸣,丫鬟仆人点着烛火,但仍旧昏暗,傅夫人闵氏甚至不知道还有人也在破庙生产。 只听到窗外隐隐有什么动静,紧接着在外头闪电的照耀下,似乎瞧见了几道人影,但当时傅夫人已经疼得厉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很快就抛诸脑后。 所以是那个时候父亲故意趁着空隙,将她们两人换了身份吗? “父亲,当初您没去找尚书夫人借个大夫吗?” 在沈东篱的记忆里,闵氏算是个很善良的人,如果同遇到难产的夏织,父亲开口借人看病,闵氏不会不管的。 “什么尚书夫……” 沈云归下意识地要反驳,旋即想到什么又住了嘴,“我当时一直在陪着你娘,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日后你也不要再提了。” 说完这话,沈云归回头看着沈东篱,“你和傅玉珠两人被抱错,跟我没有关系,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不会让她从沧州特意跑到京城。” “而且老子虽然穷,可人穷志不穷,犯不着非要把女儿送进去享福。” “再说了,那高门大户看着光鲜亮丽,谁知道里面什么样?” 谁稀罕他们高门大户,当初要不是他们拦着,他与夏织何至于到明水村这种地方,与其在那种地方被困,倒还不如在这明水村更逍遥自在,谁都别想管他! 而且他干嘛要换孩子,孩子放别人身边养着,他能放心吗? 听到沈云归的话,沈东篱没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跟在身后,两人下了山,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就看到不远处的院子里隐隐有光。 是汀兰手持着油灯,站在门口等他们。 第24章 夏织死因疑点重重 三人进了院子,用了些晚膳,沈云归显然是心情有些不好,又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被沈东篱制止了。 “父亲,明日一早你还要去当武术先生,别喝太多了。” 沈云归眼睛一瞪,“你管老子?老子是你爹,少管我!” “《弟子规》有言: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您虽然是东篱的父亲,但身为儿女,双亲有过,亦当劝谏,方为孝道!” 自从沈云归承认了沈东篱的身份,她的胆子就变大了,更对沈云归有了解,他虽然看着凶,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的。 果不其然,沈云归又瞪了沈东篱几眼,抬起手作势要打人,见沈东篱动也不动,最后只能无奈放下。 “好好好,你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沈东篱眉眼带笑,“女儿就是太担心父亲,喝酒伤身,父亲日后喜欢,小酌几杯就好了。” “真是个小管家婆,比当初你娘还唠叨!” 沈云归无奈地唠叨了几句,最后竟然真的乖乖回屋里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以后,沈云归就去县城做武学师傅了。 沈东篱和汀兰两人照旧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然后就背着镐和锄头往地里去。 七月份的麦子开始陆陆续续地要成熟了,但雨水也开始多了,沈东篱想趁着小麦收割之前,将家里的田地边缘弄些沟渠。 这样可以让水顺着沟渠流出,免得收割小麦的时候得太过泥泞了。 谁知道才出门走了不远,就碰见明水村的王婶,她身边跟着头发有些半白的村长和他媳妇杨翠翠,“东篱丫头!” “王婶?” 沈东篱赶紧走了过去,然后看着村长和村长夫人,“田爷爷,田奶奶。” “我们正说要去你家找你和你爹呢,这不巧了。” 王婶是真喜欢沈东篱这丫头,笑得慈爱,“这不是之前宋秀芝回娘家了吗,当初她害你的事儿就一直没处理。” “昨儿县城处置了崔员外和县令,她娘家害怕了,今儿一早就将人给送回明水村了,所以田叔和田婶儿过来问问,你和你爹想怎么处置这个宋秀芝?” “是不是真把她赶出村子?” 听到这话,沈东篱下意识地看向田村长和田夫人,心中多少明白些了,要是村长真想把周家娘子赶出村子,就不会说过来问问她和父亲怎么想了。 田村长这次过来,还特意带了王婶儿一起,摆明是让王婶儿当说客的,想要让她和父亲退一步。 但凭什么? 沈东篱不愿意,当初她险些受辱,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更何况这是她父亲给她讨公道,她更不能给父亲拖后腿。 如此想着,沈东篱微微一笑,假装听不出弦外之音,“我父亲一早就去县城了,他在城里找了个活儿挣钱。” “至于周婶儿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也弄不明白,还是等我父亲回来再说吧,让田爷爷和田奶奶白跑一趟了。” “等我父亲晚上回来,我让他去您家。” 田村长闻言,多看了沈东篱两眼,十几岁的年纪,脸庞尚且稚嫩,还一副懵懂的表情,便也不好再为难。 “那行,等你爹回来,让他去田家找我,邻里邻居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田爷爷慢走。” 沈东篱脸上依然挂着乖巧的笑,目送着田村长和田夫人离开。 这次王婶儿才忍不住开口,“东篱丫头啊,这次你可能得受委屈了,那周家不是从崔家得了几十两银子吗?” “为了宋秀芝,给村长家送了五两过去,这次村长怕是要保她了。” 听到王婶儿的话,沈东篱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县令收银子,三千一条人命,如今到村长这儿,收了周家五两银子,也打算息事宁人,都是一样的。 “多谢王婶,我会告诉父亲的。” 王婶儿点了点头,“嗯,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住在明水村,有时候该忍就忍忍吧。” “对了,你爹昨天心情咋样?我太忙了,都忘了昨儿是你娘的忌日了,他没喝多了耍酒疯吧?” “我娘忌日?” 这次轮到沈东篱震惊了,“您说昨日是我母亲忌日?” 可昨日也不是她生辰啊? 沈东篱的生辰是九月二十五日,傅玉珠和她在生产那天被抱错,生辰自然也是九月二十五日。 父亲说母亲是死于难产,那母亲的忌日不应该也是九月二十五日吗? 怎么会是昨日? 王婶儿见沈东篱愣住,忙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爹不能打你了吧?不应该啊,当初玉珠在的时候,他发酒疯也没动手打过人啊。” 沈东篱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我父亲昨日睡得很早,没喝多少酒。” “不过王婶儿,你能跟我说说我母亲是怎么过世的吗?” “你爹没说?” 王婶挠了挠头,“还不就是难产,当初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血崩,产婆当时也止不住血。” “老沈当时手里头还没银子,到处找村子里人东拼西凑借钱请大夫,活生生耽搁了。” 沈东篱闻言,顿时皱眉,“王婶儿,您说我母亲生产的时候,是在明水村生的吗?” “对啊。” 王婶儿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沈东篱,忽然顿住,“啊,我说的是后来,她生你的时候没死。” “后来…后来又怀了一胎,生你弟弟还是妹妹的时候死的,一尸两命。” 见沈东篱表情将信将疑,王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额,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不在明水村,他俩当初还没搬来呢。” “可是王婶儿,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你说我父亲和母亲是十五年前搬来的,我如今才十一,过几个月也才十二。” 王婶儿:“……” “哎呀,我家的鸡还没圈,东篱丫头,婶子先回去了,不跟你聊了。” 沈东篱看着背影仓皇的王婶儿,心中的疑惑顿时越来越大,她看向身边的汀兰,“她有事儿瞒着我。” 汀兰点头,“我也觉得,可她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姑娘?姑娘母亲过世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5章 流言蜚语 “春日迟迟花开早,风儿吹落过墙角,狼狈归家沈东篱,水性杨花不知羞!” “水性杨花不知羞,不知羞!” 几个儿童手牵着手在田埂上边跳边唱,甚至有的小孩子还跑到沈东篱面前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水性杨花不知羞。” 沈东篱看着面前的小孩,脸色白了几分,而汀兰则是一把揪住说话的小男儿,声音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男孩拼命的蹬着汀兰,又抓又挠,“你放开我,她勾引人,还破衣烂衫地回村,本来就不知羞!” “这话谁教你的?” 沈东篱浑身都在发抖,强忍着问道:“这种话是谁教你唱的?” 一旁的小姑娘仰着脸,“大家都这么说,说你还在尚书府长大呢,这么不知羞耻,勾引崔员外的独子。” “好多人都瞧见你被抓进崔府了,你肯定不干净了,你还没成婚就不干净,你就是水性杨花!” 汀兰气得都掉眼泪,“太欺负人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说?肯定是大人教的,不然他们六七岁知道什么?” 小男孩对着汀兰的糊口‘啊呜’就是一口,然后趁着汀兰疼,瞬间就挣脱后跑开了,边跑边唱。 “狼狈归家沈东篱,水性杨花不知羞,略略略……” 紧接着一群孩童四散着跑开,蹦蹦跳跳地玩了起来,你追我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有正在田里除草的妇人瞧见沈东篱站在原地,忙朝着儿童招手,“二丫,快带你弟弟回来,离人家远点,你可别跟着学坏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嘴怎么这么脏?” 汀兰气的撸起袖子,就要跑过去跟人理论,“姑娘,你今儿别拦着我,我非得撕烂这人的嘴。” 那妇人遥遥看着沈东篱和汀兰,依旧猖狂得不像话,叉着腰道:“事儿都做了还怕人说啊?” “还不是你水性杨花勾引崔家公子,不然人家怎么专门盯着你啊?”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美吧。” 沈东篱声音柔柔弱弱,却吐字清晰,让田间的人都能听得见,“像大娘您这样的容貌,便是自荐枕席,恐怕也只有被丢出来的份。” 此话一出,一时间整个田间鸦雀无声,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爆笑声,有跟这妇人不合的,更是捧腹大笑。 “人东篱姑娘说的可没错,你这张鞋耙子脸,要是不吹灯恐怕都下不去嘴!” “……你他娘怎么说话的?” 那妇人撸起袖子就要跟另外一名大娘打起来,沈东篱看在眼里,“大娘,您的样貌都长这样了,还怕别人说吗?” 刚刚说的话,悉数奉还。 那妇人顿时气得不轻,扔下镐头,朝着沈东篱就奔了过来,“小贱蹄子,我撕烂你的嘴!” 汀兰本想保护沈东篱的,被她拒绝了,这段时间有父亲教授武艺,虽说尚且只入了门,可对付这样一身蛮劲儿的妇人,便也够了。 那妇人手撸着袖子,张牙舞爪地奔着沈东篱而来,“死丫头,老娘让你嘴贱,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紧接着一身横肉就朝着沈东篱扑了过来,沈东篱只是微微往旁边移了一下,脚勾在妇人的脚踝处。 只听‘扑通’一声,灰尘溅起,妇人立刻就摔了个狗吃屎。 沈东篱顺势膝盖一弯,压住了妇人的后腰,将双臂擒在她身后,“大娘,无凭无据污蔑我清白,你应该跟我道歉。” “小贱蹄子,你松开,松开我!” 妇人拼命地挣扎,但因为被人压着,根本使不上力气,刚刚被喊的两个小孩见自家亲娘被人压住,赶紧过来救人。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放开我娘!” 说完,就如同小炮仗一样的冲了过来,汀兰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一手一个,将两个小萝卜头揪了起来。 “你娘才嘴贱,她该打,你们要是再敢污蔑我家姑娘,让你俩也挨揍!” “放开,你放开我,呜呜呜,坏女人,欺负小孩子……” 沈东篱看向妇人,“大娘您污蔑我也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一起,身为父母,当言传身教,你如此行径,日后子女亦当如此。” “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孩子日后变成跟您一样的长舌妇?您也有女儿,日后是不是也希望别人污蔑您的女儿是水性杨花之徒?” 妇人气得涨红了脸,却没有再挣扎,“你先松开我。” 沈东篱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松开,声音跟着拔高了几分,看向田间的众人,“崔家独子仗势欺人,侮辱永安县女子无数,我不认为我有错,也不认为被他玷污了女子的人有错。” “毕竟品德败坏,私行有缺的人是他,就连官府都给他判了菜市口斩立决的罪行,为什么你们还要将罪名扣在我身上?” “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活该被欺辱?难道诸位家中没有妻女吗?这件事若是放在诸位身上,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站在田间的众人都没有说话,有的还低下头去,其实他们也没觉着什么,是有人先说,他们也就跟着说了。 “莫说我没有被崔宏志毁了清白,便是毁了,我亦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们面前,因为我德行无愧,不羞于人前。” 被扑到的妇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忍不住嘟囔了几句,“真是读了几天书,说话都文绉绉的,跟俺们不一样。” 沈东篱看着妇人,“你们可能不懂《大秦律》,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诽谤与妖言无异,乃为十恶之一,轻者剪舌,重者处斩。” “今日我念在与诸位叔伯婶娘皆为同村,便不追究,若是再有下次,我便要告到官府,治诸位一个诽谤之罪。” 这话说完,汀兰看着身后的妇人,朝着她伸出舌头,用手作剪刀比画了一下,吓得妇人脸色顿时惨白。 “不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天佑也没和俺们说这还要判罪啊?” 天佑? 沈东篱的眸光暗了几分,所以这次的事儿是周天佑传出来的? 周家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第26章 与田村长谈话 原本沈东篱还犹豫,要不要这件事到到此为止,毕竟也是同一个村的,闹得太难看也不利于他们在明水村生活。 可周家这样一搞,沈东篱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周家娘子搬出明水村了,她要去官府状告周家娘子贩卖人口。 如今永安县没有县令,还等着朝廷指派,如今暂代县令的是县丞胡斌,听说是个好官,当初因为没有和县令勾结,被官府众人排挤,并无实权。 正常到官府告状,是要找人代写诉状的,但沈东篱自己就能写。 等晚些时候沈云归回来,沈东篱就将手中的诉状递了过去,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父亲,我想去官府递诉状。” 她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沈云归瞅了诉状一眼,簪花小楷,字迹工整,写了满满一篇的纸,他顿时头疼起来,“去,明日爹送你去衙门。” 反正他看不懂写什么,不过给闺女讨公道这种事,他肯定不会阻拦的。 沈东篱见沈云归答应,满心欢喜,又将今日村长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王婶说村长收了周家五两银子,想要息事宁人。” 听到这话,沈云归眨了眨眼睛,“行啊,村长都发话了,咱还能真把他们赶出村子啊?” 说完他挤了挤眼睛,看向沈东篱手中的诉状,“咱不是有这个吗,不让她离开村子,直接把她送去大牢,正好。” 汀兰站在旁边听到这话,顿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老爷,您也太贼了。” 沈云归瞪眼,“怎么跟你家老爷说话呢?打你!” 汀兰笑嘻嘻的,也不害怕。 相处的日子久了,就知道沈云归大部分时候都是吓唬人,才不会打她呢。 “爹,我跟你一起去见村长。” 今日在田间她看见明水村那么多孩童,漫山遍野地跑,她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在村里办一个免费的启蒙学堂。 这样日后若是他们愿意到县学读书,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启蒙而对课业感到吃力,若是不愿意去读书,也能读书明事理,而不是现在这样人云亦云。 晚间的乡路有种特殊的静谧,池塘的青蛙和蛐蛐的叫声,织成夏梦之曲,晚间的清风徐徐吹在身上,浑身舒适。 田村长家点着蜡烛,窗上映着人影,老黄狗‘汪汪’了两声,率先一步冲进了院子,屋内就有人走了进来。 “云归来了?” 出来的不是田村长,是他儿子田明富,“俺爹在屋里头等你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沈云归的肩膀,一副亲昵的姿态,“云归,毕竟是乡里乡亲的,也别闹得太难看了。” “更何况咱们明水村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就天佑一个读书人,这几日已经请了大夫治腿,等他好了,咱们村可就要出秀才了。” 说到这儿,田明富忍不住吐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明水村和牛山村挨着,但人家牛山村就出了个举人,处处压着咱们一头,凡是朝廷拨点银子啊,修水利,他们牛山村总是先得到。” “反而是咱们明水村,好处没得到,反而赋税是最重的,原本和牛山村应该五五分,如今咱们承担七成赋税。” “我爹啊,他是真的想让咱们明水村变得好点。” 沈云归不爱听这些,他只知道自己闺女受委屈了,怎么着都不能委屈闺女。 但沈东篱听进去了,田村长不仅是要银子,他更重要的是周天佑读书人的身份,想着能靠周天佑,跟牛山村打一场翻身仗。 那这是不就是说她要兴办学堂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两人进去,田村长正在炕头抽旱烟,‘吧嗒吧嗒’的雾气缭绕,沈东篱才进去就开始咳嗽起来,不由得庆幸父亲沈云归没有这种嗜好。 能呛死人了。 “田叔。” 沈云归还是很尊敬田村长的,喊了一声,然后才坐在凳子上。 田村长吐了个烟圈儿,“云归,刚刚明富都跟你说了吧,你也知道,田叔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的确是你家受委屈了。” “但天佑是咱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所以周家的事儿这次你就给田叔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 沈云归看了眼自家闺女,然后冷笑了一声,“田叔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同意吗?” 田村长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顿时高兴,“好,叔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说完,就弯腰去摸索柜子底下,从里面拿出来个红布包,紧接着朝沈东篱招手,“丫头,你过来。” 沈东篱看了眼沈云归,见他点头,这才走了过去,手上就被田村长放了个沉甸甸的布包,“这里头是五两银子。” 沈东篱:“……?” 沈云归也站起身,“田叔?” 田村长摆了摆手,“你俩别激动,坐下,都坐下,听我说。” “这是前两日周家那口子送来的,我原本没想着收,但你婶子说这丫头才回来咱们村,就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我们不帮忙做主也就算了,总得弥补点,所以啊,这银子我就拿了,就当是周家给东篱丫头的补偿。” “五两银子,也够你们一两年的生活,这次的事儿算我这个村长做得不好,让你们委屈了。” 这怎么行? 沈东篱捧着五两银子,都嫌烫手,她本来就没想放过周家人啊,她收了都觉着亏心。 沈云归也是这么想的,他急得直挠头,他这人就吃软不吃硬。 最后还是沈东篱将银子放在炕头上,不卑不亢地鞠了一躬,“田爷爷,这银子我和父亲不能要。” “我和我爹本就没想放过周家,不瞒您说,明日我本已经打算好,要带着诉状去衙门状告周家娘子贩卖人口。” 《大秦律》中的盗律篇有言,贩卖之罪乃逆天心,悖人伦,略卖人若(知)人略卖,人而与贾,与同罪。 所以周家娘子明知道崔宏志对她预谋不轨,却与之同流合污,就犯了这一条罪,轻者徒三年,重者流三千里,更严重者,绞刑。 听到这话,田村长吓得从炕上下来,“你要去官府状告宋秀芝?这怎么行?她若是进去,让天佑怎么办?” 第27章 状告宋秀芝贩卖人口 沈云归将今日在田梗处沈东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田叔,你惦记着周天佑,可他们现在却往死里对付我家闺女。” “平白毁我闺女清白,但凡她要是钻死胡同,是不是就上吊自尽了?” “他们家这样对东篱,我不可能再放过他们家,还有周天佑,之前我姑且当他不知情,但这次明显就是他想出的法子。” “利用明水村的村民爱嚼舌根的性子,逼迫我和东篱在村里住不下去,他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做这些腌臜的下流事儿,日后就算当官,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事儿是下午发生的,所以田村长还真不知道,看向自己儿子田明富,他也不太清楚,转头就说明日他去打听打听。 田村长坐在炕上,旱烟抽得更勤快了,“不应该啊,我都跟周家说了,这件事我来解决,他怎么……” “或许他们也不信任田爷爷吧。” 沈东篱垂了垂眼眸,“周天佑是读书人,他才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怕我们不原谅,便想用流言蜚语对付我,想让我跟之前那些被欺辱的姑娘一样,受不了打击自尽。” 她要是真自尽,人死灯灭,日子久了,周天佑他娘做错的事儿也就过去了,这就是他的目的。 田村长气得一拍大腿,“他咋就不学点好呢?难不成我有生之年都要被牛头村压一头吗?”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田爷爷,你有没有想过在明水村兴建个学堂?” “啥?” 田村长抽旱烟的动作一顿,“修学堂?那得多少银子?更何况就算修了,也请不起夫子过来。” “牛山村现在有钱,好多孩子都送去县学了。” 说到这儿,田村长就眼红。 沈东篱站在田村长面前,“田爷爷,实不相瞒,我想毛遂自荐一下,我自幼在礼部尚书府长大,不能说读万卷书,学富五车,但在京城也小有才名,为村子里孩童启蒙绰绰有余。” “我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能考上秀才,但是若是日后去县学读书,绝不会落于人后。” “若是田爷爷同意兴修学堂,我愿意免费教村中孩童念书。” 听到这话,田村长浑浊的眼顿时亮了,一旁的田明富也跟着点头,“对啊,对啊,咋忘了东篱丫头是尚书府出来的,有学问。” “那…你真愿意?” 沈东篱点头,“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全村无论男童女童,我都要教,而且不论年纪,若是只送男童过来,我就不教了。” 田村长跟着点头,“这是啥大事儿,我同意。” 这些孩童都是日后明水村的希望,憋屈了这么多年,谁不希望自己村里也能出个读书人,最好出个状元郎,那才是扬眉吐气呢。 “田爷爷,周家那边…我是一定要告到衙门的。” 田村长顿时又熄火了,“东篱丫头,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东篱摇头,是他们太欺负人。 “行吧。” 田村长好似老了几岁,腰都弯了,然后将红布包的银子还是给了沈东篱,“这钱还是你们带走,拿去把家里的院子修修,日后就是学堂了。” “要是还有富余,就当是给东篱丫头的束修了。” 从村长家出来,沈东篱心满意足,她想要的都达到了,看向父亲沈云归,脚下跟着大黄狗。 “父亲,田村长真是个好人。” 沈云归没忍住笑了,“你不是还说他收周家银子了吗?” 沈东篱顿时脸一红,反思自己,“这件事的确是我人云亦云了,日后没弄清事情之前,绝不会再说这种话。” 她听了王婶的话,就自己胡乱揣测,实在是不该。 第二天,周莹正在给周天佑的腿上药,周家娘子端着盆走了进来,眉眼带着笑,“阿莹啊,你哥今日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大夫说再上半个月的药就能停了,然后再养养就差不多了。” 周家娘子顿时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 外头周忠正在劈柴,听到几人对话,也乐呵呵的,只是想到沈家父女俩,又有些担心,“沈家那边,真没事吗?” 周天佑看着自己一点点恢复知觉的腿,心中又怕又欣喜,闻言抬了下眼眸,“爹,你放心就是了。” “沈家刚回来那丫头原是礼部尚书家的闺女,最看重名节,她听了那些话,肯定……” 话没说完,外头就有官兵走了进来,“谁是宋秀芝?” 周家娘子浑身一僵,擦了手出来,“官爷,我是宋秀芝,请问诸位官爷找我有啥事儿?” “有人在公堂之上状告你贩卖人口,跟我们走一趟吧。” 此话一出,周家娘子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紧接着被官兵一左一右地夹着从地上拖了起来。 “老爷在堂上等着你,快些吧。” “不,我不去,我没有贩卖人口,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周家娘子拼命地挣扎着,周莹扶着周天佑赶紧出来,“你们快放开我娘!” “我儿子日后可是秀才老爷,你们是不是疯了?快放开我!” 周家娘子这话说完,官兵顿时乐了,“日后是秀才老爷,现在也不是,就算是秀才你也得跟我们去公堂上见县老爷。” “赶紧走,别磨蹭!” “天佑,天佑你救救娘。” 周忠站在院子里,顿时手足无措,“咋办,这咋办啊?是不是沈云归把你娘告上公堂了?” 周天佑眉心紧蹙,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阿莹,你去借个车,咱们也去县衙。” 以他对沈云归的了解,他做不出一纸诉状到县衙的事儿,肯定是跟刚回来的沈东篱有关。 周家娘子被半拖半拽到了县衙,旁边是跪的笔直的沈东篱,她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小贱蹄子,千人骑的浪货,我……啊!” 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扯住头发往后仰,然后汀兰对着她的嘴就扇了起来,“你满嘴喷粪的泼妇,再敢骂我家姑娘,我打死你!” “肃静!”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热闹起来,胡县丞忍不住有些头疼,这周家娘子真是没有教养,骂人实在是太脏了。 沈东篱垂着头没说话,她不对周家娘子懂事,是她有涵养,但现在她更不会阻止汀兰替她出气。 “宋秀芝,沈东篱告你与崔员外独子崔宏志勾连,收取崔宏志财物,意图绑架沈东篱贩卖给崔宏志为其妻妾,未能得逞,你可有什么辩驳的?” “回禀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啊!” 周家娘子赶紧磕头喊冤,“民妇在明水村一直本本分分做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儿?当初民妇的确是上门为崔宏志提亲,但沈家拒绝了,民妇就没再上门。” “依民妇所言,是沈东篱勾引崔宏志,如今崔宏志死了,她便开始冤枉民妇,求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第28章 周天佑替母求情 “你少给老子胡说八道,你也说了,当时你去上门说亲没同意,我闺女要是看上崔宏志,不同意做正妻,非要去做无媒苟合的小妾不成?” 胡县丞看向周家娘子,“你解释解释?” “我……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沈东篱就觉着这样刺激。” 沈云归忍不了了,气得一撸袖子,“老子真应该撕了你这张狗嘴!” “肃静,肃静!” 胡县丞头疼得厉害,“都给我肃静!” 沈东篱看向胡县丞,“大人,我有几个问题,第一就是周大娘没有与崔宏志勾结,给周天佑的二十两银子从何处来?” “第二,周大娘口口声声说我勾引崔宏志,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你们周家没有银子给周天佑看病,偏在我出事之后,就能拿出银子了,是巧合吗?” “说我勾引崔宏志,我几个月前才来沧州,不认识什么崔宏志,如何勾引?便是崔府大门在哪儿我都不清楚,更何况崔家家丁众多,我一个弱女子能随意出入吗?” 这话周家娘子可回答不上来,“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胡县丞冷哼一声,“宋秀芝,你哑口无言,还不从实招来?” “二十两银子,是我母亲去我外祖母家借来的,我表兄是十里八村出了门的秀才,家中还是能拿得出银子。” 周天佑不知什么时候被周莹扶着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旋即收敛。 “至于勾引崔宏志,的确是我母亲情急之下,胡乱猜测的,若是沈姑娘觉得冒犯,我可以替我娘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就没有《大秦律》了。” 沈东篱看着周天佑,“周公子是读书人,更明白这些道理才是,有些事情不是道歉就管用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沓画像,然后让人交给胡县丞,“县丞大人,这是我之前在街上被抓,当时目睹过程的几个路人,您将他们请过来当个证人,便什么都清楚了。” “另外大牢里还关着之前崔府的两个嬷嬷,也麻烦您请出来当堂对证。” 周天佑在看到画像的时候,眸光顿时一缩,当初那些路人惧怕崔府的势力,不会说什么,但如今崔家已经没了,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 “沈姑娘,同为一个村的,有什么事也可找村长解决,没道理为了一些小事就对簿公堂吧?” “我娘若是做了什么事情真的惹你不高兴,我可以跟你道歉,如果你要补偿,我也可以给,三两银子可以吗?” “三两?” 一旁汀兰气得不轻,“你打发要饭的呢?” 周天佑顿时皱眉,认为沈东篱就是为了钱,心中有些不屑,“那你要多少?” “我要公道。” 堂上的胡县丞连连点头,不愧是尚书家长大的女儿,这通身的气派,不卑不亢,当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 “宣人证上堂。” 最先被压上来的是崔家的两个嬷嬷,两人应该真是被吓坏了,从崔宏志死,到崔员外被抄家,菜市口抄斩,她们算是知道这次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见到沈东篱,便跟鹌鹑一样地躲着。 “你们两人,说一说沈东篱当初是怎么去崔府的,还有这个宋秀芝,认识吗?”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们不认识这个人。” 周天佑和周家娘子下意识地松口气。 “不过之前听管家提起过,崔公子对沈…沈姑娘一见钟情,费劲心思打听人家下落,后来得知是明水村的。” “崔公子就找了同村的一个姓宋的妇人上门说媒,结果被拒绝了,然后崔公子恼羞成怒,就想…想……想抢了沈姑娘进崔府。” “但是沈姑娘不常离开村子,崔公子就又找了姓宋的妇人,说让她想办法把沈姑娘引出来,并帮他将人抓住,事成之后会给她二十两银子。” “我们不知道姓宋的妇人是谁,都是听管家跟崔公子说的,但是听说那个姓宋的妇人有个读书的儿子,腿断了,急着用银子。” “胡说…巧合,这都是巧合!” 周家娘子已经吓坏了,尤其是胡县丞看向她的时候,吓得直咽唾沫,“我就是帮着说媒了,但是没有参与抓人的事情,我没有。” 胡县丞没搭理她,正好这个时候,官兵将画像上的几人也带了过来,有男有女,齐刷刷地跪成一排。 “这人,你们认识吗?” 胡县丞指着宋秀芝,跪在地上的几人看了一眼,当即就认出来了,“认得,那日在街口,这妇人帮着崔宏志抓姑娘来着。” “是,当时那姑娘吓坏了,跟她说了很多,她就抓着人不放,后来那姑娘就被崔宏志给带走了。” “我也瞧见了,就是这个姑娘,她被抓走以后,崔公子还给了她一个荷包,说什么银子。” 啪—— 惊堂木一拍,胡县丞脸上阴云密布,“宋秀芝,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我错了,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民妇知道错了,民妇也是走投无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 “您原谅民妇这一回,民妇再也不敢了。” 胡县丞却听不得这些,“你走投无路,就谋害另一个无辜之人,更何况你之前拒不认错,还满口脏话,本官岂能饶你?” “来人,让宋秀芝按下口供,杖十板子压入大牢,待本官上奏知府衙门,再定你的罪。” 原本这种小事,县令就能判决的,但奈何胡县丞如今是暂代之职,自然得往上报,不过这种贩卖人口,也就是徒三年了。 “不要,大人不要啊!” “天佑,天佑你救救娘,娘不想坐牢,你救救娘啊……” 周天佑的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这就是沈姑娘想要的结果?我娘被判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东篱起身,看都没看周天佑一眼,“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你!” 周天佑见沈东篱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娘?” 虽然《大秦律》并无谅解赦免罪行的规定,但是四书等均有记载,如果沈东篱愿意宽恕周家娘子,官府县衙会对此进行考量,从轻或赦免罪行。 如今这桩案子盖棺定论,能改变的此事的,就只有沈东篱,只要她松口,母亲就还有被放出来的机会。 沈东篱看了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臂,抬手拂了下去,“我不会原谅她,如果你再纠缠,我还要跟官府告你个诽谤之罪。” 周天佑一愣。 “村中的谣言,不是你散播的吗?你想逼我上吊自尽。” 沈东篱这话,让周天佑下意识的松开手,心中跟着慌了几分,这个沈东篱,她怎么会……她连诽谤罪都知道? 从官府出来,汀兰忍不住嘟了嘟嘴,“姑娘怎么不把周天佑也一纸诉状送上公堂?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大秦律》虽然有此律法,但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形同废止。” “就算我一纸诉状告了,且不说明水村的人不会来作证,胡县丞也未必真的能治周天佑诽谤之罪。” “所以吓唬吓唬他就可以了。” 第29章 周沂回京 沈东篱才回到家,就看见田明富朝她招手,他头戴一顶斗笠,身上穿着粗布短衫,腰间系着褪了色的宽大布带,满手泥浆和草叶,应当是刚劳作回来。 “东篱丫头,回来了?” 沈东篱将东西交给汀兰,然后走了过去,“明富叔,您找我?” 田明富摘了斗笠,朝着沈东篱走了过来,“那个秀芝的案子,官府咋判的?” “压入大牢,等知府衙门那边判,应该是徒三年。” 沈东篱也没瞒着,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田明富闻言,叹了口气,“天佑这次哪怕腿好了,科举恐怕也难了。” 不等沈东篱接话,田明富又摆了摆手,“不说他了,昨儿你说要教咱们村孩童读书,还算不算活?” “俺爹昨儿听你说完,激动得一晚上没睡,今儿就召集了村民,想着在你家后头翻新,建个小学堂。” 听到这话,沈东篱眼神激动,神色亮晶晶的,“当然算数了!” “那行,明天我就带着村民把你家后院的荒地开了,趁着收麦之前,将学堂盖出来,到时候让他们把家里的孩子都送过来。” “你可不能反悔。” 沈东篱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她怎么可能反悔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我明日去镇上买几本书。” 笔墨纸砚肯定是买不起,暂时还供不起这么多孩童乱写乱画,沈东篱都想好了,到时候弄些细沙,先让他们在沙子上练字,这样还能反复利用。 得到沈东篱的答复,田明富下午就将村人都聚齐了,将她免费教孩童读书的事儿告诉大家。 对此,明水村不少人都半信半疑的,但毕竟之前沈东篱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会读书习字也很正常。 更何况又不收银子,家里的孩童要不然也是漫山遍野地跑,送去读书又没什么不好的,大家伙研究了一下,便都同意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便是修盖学堂了,村里的人牟足了劲,准备在七月底之前将学堂盖好。 沈东篱就准备了瓜果和茶水送去,一时间跟村里的人都熟络了不少。 而此时得知皇后病危,千里奔驰回到京城的周沂,连衣裳都没来得及回太子府换,只遣了人回府送信,就直接进了宫。 “皇祖母?” 周沂大踏步进了殿,就看到本应该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皇后,穿着深紫色的凤袍,上绣着大红牡丹,端庄迤逦,此时正用金叉吃着西瓜,旁边有宫女为她打扇。 瞧见周沂,皇后眸中闪过笑意,眼角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细纹,她放下金叉,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元沂回来了?快过来让皇祖母瞧瞧,半年多不见,可是瘦了不少,怎么还黑了?” “皇祖母?” 周沂,应该是赵元沂,周是太子妃的姓氏,他忍不住有些黑了脸色,“祖母怎么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听到这话,皇后忍不住板着脸色,“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派人催了你多少次?都快半年了,本宫若是不拿这件事当幌子,你能回来?” 听到这话,赵元沂也自知理亏,只是如今皇祖父身体正是壮年,朝政之事还有那么多皇叔帮忙,他这个小辈实在是也是插不上手,倒还不如多陪着东篱。 皇后看着赵元沂额头上都是汗珠,知道他担心自己,大热的天赶路吃了不少苦,心中又暖又心疼。 她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元沂,本宫知道你和你母妃的想法。” “当初你父亲的事儿,让你母妃害怕了,不想你掺和朝堂之事。” 见赵元沂不说话,皇后继续又道:“但你的身份摆在这儿,你父亲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是大秦的嫡长子,他过世,你便是最尊贵的皇长孙,有本宫在谁也越不过你去。” “本宫不可能允许旁人,夺了本属于你父亲的位子。” 又开始了! 赵元沂实在是听不得这些,从父亲过世以后,皇祖母每日都要与他说一遍,如今把他骗回来,又是说这些? 皇后:“……” 她看着赵元沂如此,就知道这孩子又没听进去,真是气得不轻。 “元沂,往日皇祖母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中有数,就算你不争不抢,但你的存在就是挡了旁人的路。” “这阵子你不在京城,北魏那边派了人来京,想要跟大秦联姻,但是你皇祖父拒绝了,半个月前,北魏斩杀了大秦使者,将人头送到边关,挑衅十足。” “你皇祖父已经派兵前往北魏出征,这场仗若是打赢了还好,若是输了……” 赵元沂蹙眉,“皇祖母是担心这场仗打输了,皇祖父会让昭阳姑姑去和亲?” 皇后如今四十多岁,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在皇上还没继位的时候出生,后来皇上登基以后,就将长子封为太子。 而女儿是在快三十的时候出生的,如今才刚及笄不久,排行第十,封昭阳公主。 皇后苦笑一声,“这仗要是真输了,到时候便是你皇祖父也做不得主。” 昭阳公主是当朝唯一嫡出的公主,北魏若是想要羞辱他们,想都知道选的人是昭阳,大秦除了昭阳,还有五位公主。 其中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已经嫁了人,二公主五年前嫁给当时的新科状元,三公主则是远嫁肃北,三年前老肃王去世,如今她已经是肃王妃了。 至于十二公主,现如今才十岁,尚未及笄,九公主惠德比昭阳公主大几个月,是淑妃所出,是七皇子赵奕的亲妹妹。 所以真要是去北魏和亲,就只有九公主惠德和十公主昭阳最合适,但是淑妃和七皇子肯定会想办法,不让惠德公主嫁过去的。 说到此处,皇后眸中隐隐有些哀伤,长子离世,如今就剩下一个女儿,难道她都护不住,要让她远嫁北魏吗? 赵元沂沉默良久,“大秦国力强盛,此战未必会输。” 但他心里也有些担忧,若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尚且还好,如今国库空虚,就算兵力强盛,但粮草军费却未必能支撑住,战事拖得越久越不利。 更不要说北魏自从新帝登基以后,富国强兵,短短二十年北魏一扫孱弱,变得强势起来,草原以北的小国被北魏吞并,成了北魏后方的天然马场。 皇后唇角翕动,“元沂,本宫不管你想不想争储,但是你姑姑昭阳,一定不能去和亲,算皇祖母求你。” 赵元沂叹了口气,“孙儿明白,请皇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昭阳姑姑去和亲。” 第30章 一尸两命 在明水村众人如火如荼地赶工中,终于在七月下旬的时候,学堂建好了。 此时田村长家里排了不少人,每个村民都领着一个或两三个孩童,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将各家的孩童登记在册。 村里孩童还真是不少,六七岁的就有接近三十个,到了傍晚才登记完。 田村长就在一旁看着沈东篱记录,一手簪花小楷秀气整洁,让他忍不住频频点头,对沈东篱教书就更有信心了。 “田爷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东篱收拾好笔墨纸砚,就准备回家,用过晚膳以后,她好去挑一些如今孩童能学的东西,用做明日的课业。 田村长叫住了沈东篱,“东篱丫头,今日在这儿吃,你田奶奶炖了鸡,正好吃饭的时候,我问你点事儿。” “我父亲……” “我刚让明富去村口等他了,等他回来,让他也到这儿来。” 田村长这样说,沈东篱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道谢,正好她也有些事儿想问田村长。 自从上次王婶自觉说错话以后,无论沈东篱再怎么问关于母亲夏织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说了,只说自己不知道。 可越是这样,沈东篱就越觉得古怪,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件事还关乎到她和傅玉珠两人被抱错的事情。 明明她和傅玉珠被抱错发生在金陵破庙,为什么母亲夏织生产却在明水村,还有时间,也都对不上。 “你爹没跟你说过夏织的事儿?” 田村长听到沈东篱要打听夏织的事儿,倒是愣了一会儿,“当初你爹十五年前带着你娘来的明水村,比现在年轻,一身贵公子的打扮,跟你刚来的时候差不多。” “两人说走投无路,又给了我十两银子,说想要有个住的地方,我就将村西头的荒地和后山洼地给他了。” 田村长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烟斗里塞烟丝,“你娘采药,你爹种地和打猎,两人日子过得也还行,后来你娘就怀孕了。” “女人生孩子嘛,都是鬼门关,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请不起大夫,只有十里八村的稳婆,当晚你娘就大出血,孩子也没生下来,一尸两命。” 沈东篱的心‘咯噔’一下子,“田村长,您说我娘是生了我以后,又有身孕才难产的吗?” 此话一出,田村长忍不住看了眼沈东篱,“云归没跟你说?你娘是在来明水村的第二年有孕的,是头一胎,就因为是头一胎才难产,没熬过来。” “那我…我和沈玉珠……” 沈东篱脑袋‘嗡’的一下,对不上,全都对不上,无论是她还是沈玉珠,这个时间和地点都不对。 “沈玉珠是你爹……” 田村长的话没说完,帘子就被人掀开了,沈云归高大的身影映在土墙上,“田叔,你们聊啥呢?” “不是说婶子今天炖鸡了吗?鸡在哪儿呢?我早就馋这一口了。” 田村长抽两口旱烟,“就你嘴馋,我刚跟东篱丫头说你和夏织的事儿呢,你这当爹的也是,不跟孩子多讲她娘。” 沈东篱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看着沈云归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忍不住心虚。 沈云归收回视线,“她都走那么多年了,有啥好说的?田叔你是不是烟抽多了?以后别跟东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田村长摇了摇头,“走了多少年,也没看你忘了,当初十里八村多少姑娘想嫁给你,你跟发疯似的,把人都赶跑了。” 一旁的田夫人敲了田村长的脑袋一下,“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少说,多少年的事儿,念念叨叨也不嫌烦,一个村长成天跟人家长舌妇学什么?” 说完朝着沈云归和沈东篱道:“云归,东篱丫头,趁热乎吃饭,别搭理这老头子,抽个烟以为自己成仙儿了。” 吃饭的时候,田村长问沈东篱,“东篱丫头,孩子的事儿交给你,你就看着教吧,不过我这阵子听明富说,你在你家地头鼓捣什么沟渠,是干啥呢?” 沈东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将坎儿井的事儿跟田村长说了一遍,甚至怕几人听不懂,她还拿几个筷子搭建起来。 “麦子长出来怕干旱,村里的人只能去东头的河里挑水,邻村为了图方便,就偷挖堤坝,一旦洪水泛滥,堤坝毁于一旦,就会很危险,周围百里的村庄都得被淹没。” “这个‘坎儿井’就是利用明渠和暗渠,引导水源进行灌溉,这样无论是地势高还是地势低都能用水,解决了咱们村里人挑水不方便的问题。” 田村长和田明富对视一眼,“明富,你觉得咋样?” “我虽然不懂,但这个方法应当是可行的,利用地势高低,再加上沟渠,应该能成。” 田村长眼珠子都红了,“这东西好,好啊!” 说到这儿,沈东篱有些遗憾,“不过这坎儿井修建起来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和银钱,但的确是管用的,前几日下雨,我家田中的积水确实少了很多。” 时间是小事,但是银子是很难。 田村长‘吧嗒吧嗒’又开始抽烟了,“但是这得做呀,做了对咱们村都好,马上又要交赋税了,若是不想办法把麦子的产量提上来,咱们村要吃不起饭啦!” 说到麦子,沈东篱又来了主意,“田叔,咱们沧州不属于北方,但也不算太南方,冬日应该也不算太冷的。” “从三月到七月,就只种一茬麦子,那田里其余的时候都空着吗?就不能种水稻吗?” 田村长摆了摆手,“不行的嘞,水稻最晚七月初就得种,咱们七月末收麦子,来不及。”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若是冬日不太冷,咱们十一月份就可以开始种冬小麦,这样到了第二年的三四月份小麦就成熟了。” “四月份水稻也刚好开始插秧,到了六月底七月初就能种第二茬水稻,连着能种三茬,这叫复种轮作。” 听到这话,田村长忍不住瞪大眼睛,旱烟都险些从手里滑落下去,“这…这也能行?”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书上说行,我想试试,村里不能开始,我想先用我家田试试,要是成了,咱们村就这样种,若是不成……” “不成咋办?” 沈云归瞪大眼睛,“不成咱爷俩喝西北风?” 田村长闻言,顿时冷嗤一声,“你爷俩少在我这儿唱双簧,要是不成,我给你们补些银子,怎么着也不能让你爷俩饿死。” 沈东篱顿时双眸明亮,唇角弯弯,十分乖巧道:“谢谢田爷爷。” 第31章 沈东篱的身世 晚饭过后,田夫人没急着收拾碗筷,而是看向田村长,“你是不是不长脑子?” “俺咋了?” 田村长摸了摸脑袋,被骂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干啥了?明富,你看你娘她又莫名其妙跟我发火。” 田明富可不想插手这件事,自动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田夫人一把揪住田村长的耳朵,“我说你有错吗?东篱那孩子才回来,云归不跟她说阿织的事儿,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怕东篱这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头不好受,你看咱们村谁上赶着说这事儿?” “你倒好,破车嘴秃噜秃噜全说出去了,显着你能了?” 田村长龇牙咧嘴,“哎呦呦,别揪了,那我也没心思这些啊,下回知道了,下回闭嘴!” “还有下回?东篱那丫头如今心明镜了。” 田夫人气地推了一把田村长,“成天怎么跟了你这么不长心的东西。” 此时的乡道上,三人一狗走在田埂上,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沈云归最先受不住了,“说吧,都知道什么了?” 沈东篱低头看着鞋尖儿,声音闷闷的,“我是谁?” 她不是傅家嫡女,如今才知道,连沈云归的女儿都不是,那她是谁? 难怪一开始,父亲沈云归对她的到来是那种态度,至少傅玉珠还是沈云归养了十一年的女儿。 她呢? 她和沈云归不仅没有血缘亲情,更没有被抚养长大的情分,他们就是陌生人。 沈云归摸了摸沈东篱的发顶,“你是谁?你是我沈云归的闺女呗,净问些傻话。” 沈东篱吸了吸鼻子,“可我根本不是您和母…您夫人的亲生女儿。” 当初他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赶出家门的。 “我说是就是,当初沈…傅玉珠还不是老子亲女儿呢,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喂那么大?” 沈云归背着手,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当初阿织难产,一尸两命,我也不想活了。” “成日里就知道酗酒,浑浑噩噩的,后来险些一头栽河里淹死了,就看到河上飘着一个小婴儿。” 沈云归的神色柔软了许多,“老子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一抽,把孩子给抱回来,手忙脚乱的照顾。” “一眨眼就是十一年。” 听到这话,沈东篱抿了抿唇,“那父亲知道她是傅家嫡女吗?” “老子怎么会知道?她身上就有一块玉佩,我又不认识,就收起来了。” 听到沈云归的话,沈东篱更摸不清头脑了,既然沈云归不知道傅玉珠是傅家嫡女,她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会知道那个玉佩是傅家的? 而且金陵离沧州可是很远,傅玉珠是怎么在破庙里与她掉了包,又顺着河水飘到明水村的。 “父亲,除了玉佩就再也没其他的了?” 都这种情况了,沈云归自然也不会隐瞒,“当初捡到傅玉珠的时候,还有一具尸体,穿戴的样子,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婢女。” “不过死得特别惨,后背身中五六刀,虽然不致命,但应该是失血过多才死了。” “所以我当时想过,傅玉珠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过是路上遭到仇家追杀,而且能让个丫鬟抱着逃跑,想必爹娘应该都死绝了。” 后面沈云归也没想到这么戏剧性,傅玉珠是傅家的嫡女,而沈东篱…… “总之不管你是不是捡来的,在我心里你就是爹的闺女,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东篱点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忽然抱住了沈云归的腰,“父亲,谢谢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都是沈东篱。” “没人赶你走,你不嫌弃老子就行。” 沈云归眼睛也有些热,傅玉珠当初离开,真是伤透他的心了,“多大的人,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在父亲面前哭鼻子,有什么丢人的。” 沈东篱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赶紧拿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当夜父女两人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都没怎么睡好。 沈东篱想的是傅玉珠回到傅家认亲的疑点,还有她自己的身世,迷迷糊糊许久,才渐渐睡着。 不管她是谁,父母是否已经过世,如今她的父亲就是沈云归。 而沈云归却想到了夏织的死,还有养大傅玉珠的十一年,辗转很久,才闭上眼睛,都过去了,他现在又有闺女了,比之前的好一百倍,是真正的小棉袄。 阿织,东篱以后就是咱们亲生的孩子。 晨起鸡鸣,又是新的一天。 沈云归照旧去县城当武学师父,而沈东篱则是在去学堂开始教书育人的第一天,刚到她腰间的孩童坐在院子内,便是很赏心悦目的一道风景。 “人之初,性本善……” 刚到来的孩童对沈东篱所教的《三字经》还充满了好奇,摇头晃脑跟着念,等过了一会儿,一个个顽皮好动,便管不了了。 “我要出去玩。” 沈东篱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从凳子上跳下来的男孩儿,“你要去玩什么?” “我想…我想去抓鱼虾,你教的东西根本不好玩,我想去河里摸鱼。” 此话一出,其他的孩童也跟着蠢蠢欲动,一大半的孩子都不想读了,汀兰有些着急,“姑娘,这怎么办?” “要不然用戒尺…” 沈东篱摆了摆手,以前在尚书府的时候,夫子的确是爱用戒尺这类的惩戒,但是他们都是千金贵女,自然是怕疼。 最重要的是戒尺当着众人的面落在自己身上,羞愤大于疼痛,不会有人想在他人面前丢脸的。 但是对于漫山遍野跑惯了孩童,说句不好听的,皮糙肉厚,你也下不去重手,打轻了他们根本不当回事,反而反抗的会更厉害。 这些孩子小时候就被家里揍惯了,谁没挨过几下打?有什么好丢人的。 想了想,沈东篱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最先说要抓鱼的男孩儿,“你喜欢抓鱼,是因为很厉害吗?” 小男孩拍了拍胸脯,“那当然,我可是全村抓鱼最厉害的!” “那你之前没遇到我。” 男孩顿时皱眉,“你抓鱼比我厉害?” 沈东篱摇了摇头,“我不会抓鱼,但是我有学问,有了学问,抓鱼肯定比你厉害。” “胡…胡说!” 男孩儿不高兴了,“你才不会抓鱼,天佑哥哥学问比你厉害,他就是书呆子,他都不会抓鱼,你肯定也不行。” 沈东篱理了一下衣裳,“那我们打个赌,去河边比一比,若是你赢了,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若是我赢了,上课就要老老实实的。” 男孩迟疑了一下,其他的孩童顿时起哄,“杨哥哥,答应她,你肯定能赢。” 如此起哄,男孩儿自然是同意的,“好啊,比就比,我才不怕你,你肯定不会抓鱼,输定了。” 第32章 增收田赋 汀兰长这么大,的确是没见过自己姑娘抓过鱼。 不过孩童们最喜欢热闹,一呼啦就往河边跑去,沈东篱回家拿了一个篓子,还有一块发硬的馍,稍稍用力就掉渣。 “汀兰,一会儿我们抓鱼的时候,你看着点其他人,别掉下去。” 虽说这些孩童都在河边玩儿习惯了,但还是小心点的好。 男孩儿是这些孩童里年纪算大的,七八岁了,河水清透,尤其是河床更是清浅,只到沈东篱脚踝。 小男孩丝毫不惧怕,第一个冲向河中,都快到他腰间的地方在河里摸了半天。 紧接着双手从水里拿了出来,一条巴掌大,小臂粗的鱼就在他手里挣扎着。 “哇,杨哥哥好厉害!” “杨哥哥加油!” 男孩儿得意洋洋的扭头看向沈东篱,想要炫耀一下,就看到沈东篱走到了河水比较湍急的地方,刚好是一处斜坡,将篓子放了进去。 “先生,那边你是抓不到鱼的。” 虽然孩童顽劣,但是对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应该也是家里教过了,第一日便喊沈东篱沈先生。 水流湍急,鱼都冲走了,而且人也没有那么大力气抓住,多半是空手而归。 男孩儿可不想自己胜之不武,因此出言提醒,但沈东篱却没有换地方,淌着河水走到了河岸。 “咱们就以一炷香为限吧,看谁抓到的鱼多。” 男孩儿见状,便继续在河里抓鱼,不过接来下似乎鱼少了,找了好久,才抓到了第二条,但看沈东篱还一条都没有呢,顿时又不急了。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到了,沈东篱去将篓子拿了回来,心中也不无忐忑,虽然有在书上看过,但毕竟是第一次实践。 男孩双手叉腰,抹了把脸,又拧了下身上的湿衣服,水哗啦啦地往下淌,“看,我可是抓了三条呢,你有多少?” “先生要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沈东篱拿到篓子的时候,眼中就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提着篓子走到了河岸上,虽然鱼都不大,但却有五六条,而且里面还有些小虾。 “这……这不可能!” 男孩震惊了,其余的孩童纷纷跑了过来,紧接着就‘哇’了一声,“夫子好厉害!” “杨哥哥,你输啦。” 有孩童喊了一声,男孩儿涨红了脸,“你这是作弊,明明是抓鱼,你却用篓子。” “我说过了,我用的是学问,你用的是技巧,如果你不服输的话,可以再比一次,你也可以用篓子。” 男孩没说话,旁边有孩童道:“杨哥哥,你就是输啦,之前咱们在这儿用篓子抓鱼,也没这么多。” 此话一出,男孩儿顿时红了脸,挠了挠头,“好吧,我认输,不过你为什么能抓到这么多鱼?是什么学问?” “想知道?” 沈云归放下篓子交给汀兰,“那先回去上课,今日课上完了,我告诉你们原因。” “不只是今日,日后每次我上完课,都带你们在村里各处玩你们想玩的东西,比如放风筝,到时候教你们怎么将纸鸢放得更高。” “哇,我要学!” “我也学。” “我最喜欢放纸鸢了,要放得高高的。” 回去以后,这些孩童果然安静了不少,老老实实跟着沈东篱念书,沈东篱也不是只教他们读书,还给他们讲故事。 如此,一开始坐立难安的孩童,如今却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在学堂里扎根,连家里人喊回去吃饭都不愿意。 沈东篱留了些课业,让他们回去自己把今日的字好好练一练,但是她不会去抽查课业。 她是在教这些孩童读书,给他们一个能读书的机会,但是若是他们自己都不珍惜,又有什么用呢。 真正用心读书的人,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份,明水村的众人都开始忙着割麦子了,沈云归也请了假,回家割麦子。 沈东篱在学堂讲课的时间也缩短了,只有上午授课,下午就也跟着沈云归去割小麦。 小麦下来以后,就到了要交田赋的日子,各家各户都打了粮,然后租车送到县衙去,每丁两石。 沈云归家里就只有他和沈东篱,而且他是后来明水村的,家里也就二十亩地,所以按十税一,也没多少。 可到了县衙一问,胡县丞却摇头,“今年打仗了,国库空虚,前阵子刚下了旨意,田赋涨了,原按十税一,现如今是税二了。” 沈云归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家里就那么点的,给了就给了。 但是王婶家地多,有一百多亩,原来的税二,如今就是税四,顿时收成就少了大半,而其他家里亩数多的就更严重了。 超过三百亩的,竟然达到了按十税六的地步! 家里收成还算好的,交完田赋,还剩下点底儿,够家里人吃到冬天的。 但是还有的收成不好的,竟然还要往里倒贴,跪在县衙哭着求胡县丞网开一面。 “家里就只有这些,都给了官府,日后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求求县老爷给条活路吧。” 胡县丞也是眉毛胡子掉一大把,他倒是想网开一面,可上头不同意啊,“本官也做不得主,只能宽限你几日,且去借粮吧。” 一时间,永安县的几个村子,都开始四处走借粮食,总要把田赋交上去吧,最惨的就是明水村了。 牛山村有举人老爷,但凡是田地挂在他名下,四百亩以内不用缴纳田粮,只用缴一些免除徭役的赋税即可,减轻了不少负担。 这边胡县丞也犯愁,毕竟牛山村免了四百亩的田赋税,上头派给永安县的赋税就少了分担,最后担子只能往明水村压。 明水村的人叫苦连天,有的就说自己活不下去了,要是这赋税不免些,他们就一头撞死在衙门。 胡县丞是吃不好睡不好,最后跑去了知府衙门哭诉。 但胡县丞在百姓面前算是个官儿,到了知府衙门,就只是个小吏,能见到的就只有沧州的州同知文无行。 “文大人,不是下官无能,实在是如今世道艰难,村民也没什么收成,真要是再加赋税,岂不是要逼死百姓吗?” 第33章 面见皇祖父 “放肆!” 文无行一拍桌子,“胡县丞,上头的意思,你也敢违逆?今年风调雨顺,哪里没有收成?本官看你就是被那群刁民给糊弄了。” 说到这儿,文无行思忖片刻,“本官借调给你些官兵,挨家挨户地给我搜,务必在十日内将粮给本官收上来。” “收不上来,就让他们拿银子抵,明白吗?” “否则上头要是责问下来,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胡县丞还想说什么,就被文无行一个眼神给压住了,“胡县丞,你要是找死,可别拖累本官。” 胡县丞顿时就不敢问,想了想又道:“大人,请恕下官斗胆,您说的上头……” “上头自然是上头,也是你能随便知道的?” 文无行倒是也想到之前永安县县令的死因,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想必永安县肯定有什么入了那位皇孙的眼。 尤其是胡县丞还是那位皇孙钦点暂代县令一职的,便有心提点了一句,“咱们江淮总督姓什么,你应该知晓。” 江淮总督? 胡县丞挠了挠头,江淮总督姓啥? 他的确是不知道,但他自然不会再当面问文无行,只离开知府衙门,就派身边的下人去打听,方才知晓。 江淮总督姓郑。 当朝户部尚书就姓郑,而户部尚书的亲妹妹则是当朝的淑妃娘娘。 胡县丞一甩袖子,得!果然是上头。 他也尽力了,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快点把田赋收上来要紧,实在不行,银子也行啊,好歹能交差。 这时候胡县丞又有点想念崔员外了,要不是皇孙把崔家搜刮得一干二净,他还能拿崔家的银子交上去糊弄糊弄。 如今永安县唯一的大户,就这么没了,想凑银子都费劲了。 想想县里还有哪些大户能搜刮一下。 此时的御书房内,赵元沂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明成帝,“皇祖父,加征田赋一事,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 “虽说国库空虚,但是与北魏一仗尚且还能支撑得住,若是这个时候加征田赋,加重了百姓负担,还容易引起恐慌,实在……”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后面一句赵元沂给咽了下去,皇祖父如今年纪大了,整个人也越发暴戾多疑,一句话便能让他不高兴。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亏得父亲死的是时候,不然太子之位估计就要被废了,一个废太子,估计还不如死了的好。 至少现在皇祖父对父亲还有些许愧疚之心,也能让太子府得以喘息一阵。 皇祖母总说让他参与争储,但是赵元沂觉得如今并不是时机,如今皇祖父正值壮年,心思多疑,他还有几个皇叔虎视眈眈。 倒还不如将自己变成一个不争不抢,体弱多病的皇长孙,还能让皇祖父对他留有些许慈爱之心。 等几位皇叔斗的差不多,他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明成帝方向手中的朱笔,看着赵元沂,朝他招了招手,“难得你会插手朝堂之事,可见对此事实在是不认可?” 赵元沂垂下眼眸,“孙儿只是觉得加重田赋,除了让百姓负担更重,并无其他好处,便是加收一成,到了国库,其实也是杯水车薪。” “孙儿是怕此事不仅不成,反而还让皇祖父在民间的声誉有损。” 听到这话,明成帝咳嗽了几声,看着赵元沂的视线愈发柔和,当初户部尚书提这个建议的时候,的确是有诸多弊端,但北魏一仗势在必行,他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 如今细细想来,的确是弊大于利,但君无戏言,既然旨意已经下了,自然是没有更改的可能。 “增收田赋的确是杯水车薪,元沂可以其他办法?” 赵元沂看向明成帝,“民脂民膏自然是搜刮不得,但官员大户却是肥脂肥膏,大秦如今打仗,危在旦夕,他们身为大秦官员,本应该要出一份力,不若让官员募捐?” 听到这话,明成帝思忖片刻,旋即点了点头,“此事亦无不可,此建议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朕就交给你去办吧。” “孙儿不行,孙儿身体不好,一直在护国寺养病,与朝中官员又不熟悉,恐怕孙儿的话那些朝臣也不听。” 赵元沂说着,忍不住开始又咳嗽起来,“还是让几位皇叔去吧,孙儿怕是难堪大任,恐让皇祖父失望。” “你这孩子,养了这么多年,怎么病还是不见好?” 明成帝看着赵元沂有些苍白的脸色,眸中划过心疼,“让太医给你瞧瞧,这阵子天又开始转凉了,在府里好生养着吧。” “多谢皇祖父,孙儿回去以后就好好静养。” 见赵元沂如此听话,明成帝感到满意,旋即漫不经心道:“听说这阵子你皇祖母忙着再给昭阳择婿?” 赵元沂眨了眨眼睛,然后点头道:“确有此事。” “昭阳姑姑如今也及笄了,原本皇祖母还不急的,可前几日听说淑妃娘娘在为德惠姑姑择婿,便也按捺不住了。” 听到这话,明成帝手抚摸着折子,眼中不知在沉思什么。 好半晌才抬手,“元沂,你先出宫回府吧,之前一直在护国寺,你母妃应当是想你的,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 “是,孙儿告退。” 赵元沂掩住眸中的神色,也是他回来的太晚了,等知道的时候,增收田赋的旨意已经下了,为君者自然是不可能将圣旨当儿戏,说收回就收回。 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沈家就只有沈云归一人,就算增收田赋,应当对东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其他百姓…… 想到此处,赵元沂忍不住深思起来,户部尚书这个时候提出要增收田赋,就只是因为要和北魏打仗吗? 身为掌管天下钱粮的府衙,户部尚书最该知道增收田赋是不可能解决北魏军需的问题。 正琢磨着,就听到外头马声嘶鸣。 “怎么了?” “回殿下的话,前面有马车堵住了去路。” 赵元沂听到动静,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眼,就看到对面马车上的男子,身着藏蓝色蟒袍,头发用墨玉簪挽着,俊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红宝石腰带衬得挺拔如松。 “七叔。” 七皇子赵奕见到赵元沂的一瞬,愣了片刻,旋即笑了笑,“原来是元沂,这阵子不回护国寺了?” “暂时想在京城多陪陪母妃,七叔是要入宫吗?” 赵元沂说完,朝着车夫道:“后退,给七叔让路。” 赵奕抿了抿唇,“如此,就多谢元沂了。” 第34章 撤诉状 沈东篱教书有半个多月了,颇有成效,甚至有的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无事的时候也来学堂门口或是窗边听课。 对此,沈东篱很是欣慰,甚至下午的时候,还会特意空出一个时辰做答疑。 汀兰看了眼门口,声音压低,“姑娘,你看那人是不是周天佑的妹妹,周莹?” 沈东篱抬头看了一眼,和少女琥珀色的眼眸对上,就看到周莹宛若受惊一般,转身就跑了。 周家娘子犯的错,沈东篱不会迁怒到周莹身上,对她来听课读书,也并没什么反对之意,只当是一场小插曲。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沈东篱才下课回了自家的院子,竟然就围满了人。 “快,沈东篱回来了。” 紧接着村民一蜂窝涌上,汀兰就是想拦都看不住,幸而他们也没有伤人的意思,只将沈东篱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田明富,眉眼间有些无奈,“东篱,大家伙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沈东篱正待要说什么,就有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就‘噗通’一下跪在沈东篱面前,吓了她一跳,忙去扶人。 “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老人抹了把眼泪,褶皱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沈东篱,“丫头,算老头子求你了,你放了天佑他娘吧,你去衙门把诉状撤了,行不行?” “您先起来。” 沈东篱不明白怎么突然之前,明水村的人都来找她,求她放过周天佑的娘,她下意识的看了眼众人,却没找到周天佑的影子。 但她就知道,这次的事儿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不知道背后又用了什么手段。 老人却说什么都不起来,不仅是他,背后的明水村村民竟然一个个的都跟着跪了下去,“东篱丫头,你就放过天佑她娘吧。” 沈东篱能扶一个,也扶不了一群人,只能无助的看向田明富,她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田明富咳嗽一声,朝着明水村众人道:“大家都别急,我先跟东篱说几句话。” 说完,田明富把沈东篱拉到一旁,这才讲起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咱们永安县田赋税涨了,你应该知道吧?” 沈东篱点了点头,“知道,前几日我才和父亲去县里缴税,怎么了?” 这和村民跪在地上,逼她去衙门撤了诉状有什么关系? 田明富眸中划过哀伤之色,“你应该知道,凡是秀才以上,都能免赋税,牛山村这次就是将四百亩田都挂在他们村的举人身上,免了不少赋税。” 所以大家都眼红了,能少缴税,谁能乐意多缴,更何况这次赋税实在是太重了,逼得太多村民都活不下去了。 沈东篱明白,但是重要的是这个周天佑,他只是个童生,不是秀才,更不是举人。 “前几日刚得知消息,五日后要举行院试,原本这通知是一个多月前就下了,但是咱们村消息闭塞,才得到消息。” 田明富说着,叹了口气,“天佑平常在县学读书还不错,这次要是参加院试,说不定就能考个秀才回来。” “虽说不比举人老爷,但也能免一百亩的天赋税,但是他娘如今被关在大牢,这院试筛查就过不去。” 后头就不用田明富继续说了,大家伙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是久旱逢甘霖,盼着周天佑能考中个秀才回来,免些田赋税。 所以都不用周天佑出面,这些村民就亲自过来将她家里堵个严严实实,逼她去县衙把周家娘子放出来。 田明富眸中有深深的无奈,“东篱,叔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这次……咱们明水村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就这样,还有不少人家要卖房子卖地才能活下去的,你也体谅体谅大家伙儿。” 沈东篱张了张嘴,拒绝的话的确是说不出来,一百亩田的得免税,对这些村民来说就算是希望了。 她难道能把人家的希望给毁了吗? 沈东篱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县城,将诉状撤回来了,只是县衙那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撤回来。” “东篱,谢谢,叔替这些村民谢谢你。” 沈东篱赶紧抬手,“明富叔,有一点我要说清楚,这次我是为了村民们退让一步。” “但是日后他们若是再招惹我,就是大家逼死我,我也不会再放过他们周家。” 田明富赶紧点头,“明白,叔都明白,这次事儿之后,我肯定好好盯着周家,要是他们再犯,明水村肯定容不下他们。” 话是这么说,但是沈东篱却知道,明水村好不容易出了个秀才,还不得当成金疙瘩一样,到时候护着谁还不一定。 这次,周天佑赢了。 不过这次周天佑用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让村民都帮他,希望他别让村民失望,考个秀才回来。 沈东篱垂下眼眸,她也得加快脚步,至少将复种轮作弄出来,提高每亩的产量,为明水村做出些事迹,日后才能不被周家压一头。 这边沈东篱想了很多,田明富这边回头跟村民招手,“都散了吧,东篱丫头已经同意去衙门撤诉状了。” “都回去吧。” 明水村的村民这才稀稀拉拉的散了。 沈东篱坐上牛车很快就奔着县衙去了,胡县丞刚好也是从府衙回来不久,见到她的时候,顿时拍了下腿。 “哎呀,本官今日去府衙,忘记催宋秀芝这个案子了。” 说完这话,胡县丞朝着沈东篱招手道:“沈东篱,你别着急,等这次田赋税的事儿过去,我一定让府衙尽快将案子定下来。” 听到这话,沈东篱知道胡县丞是误会了,忙道:“胡大人,您误会了,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这诉状能不能撤回来。” “撤回去?” 胡县丞喝了一大口水,“撤回去做什么?” 沈东篱低下头,“我不告了。” 听到这话,胡县丞气的胡子一抖,“放肆,沈东篱,你这是在戏耍本官吗?想告就告,不想告就撤诉状?” “你当县衙是你家开的?” 沈东篱赶紧拽着衣裙,屈膝跪了下来,“大人容禀,周天佑如今是我们明水村唯一的童生,这次院试他若是能中秀才,便能免了村里一百亩的赋税。” “这次田赋税实在是太高,明水村很多人都逼得活不下去了,还请大人宽宥。” 第35章 袁夫子 田赋税,又是田赋税! 胡县丞的胡子一翘一翘,对冯县令的死深表遗憾,他怎么不再熬一熬呢,熬到现在,也不至于他一个县丞顶上。 还有下一任县令,到底什么时候赴任? “你可想清楚了,这次诉状撤回去,日后你可别再来找本官继续告状。” 胡县丞这话说完,沈东篱低下头,“明白,多谢胡大人。” 苦主要撤诉,又是涉及院试,胡县丞也没说什么,让主簿去取了之前的诉状,让沈东篱拿了回去。 “回去告诉明水村村民,本官只给他们五日时间,再不来衙门缴税,本官就要带人挨家挨户地搜了。” 说到这儿,胡县丞看了眼沈东篱,“就算周天佑这次参加院试,最快也得三日才出榜。” “留给你们明水村的时间可不多。” 这沈东篱就不清楚了,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今日不来撤了诉状,她和父亲肯定在明水村待不下去的。 “回胡大人的话,民女对此事并不知情,回去以后一定将胡大人的话转告村长。” 胡县丞摆了摆手,“咱们永安县如今除了崔家,开钱庄的马老爷,和开酒楼的宋家还算是有些银子。” “尤其是宋家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善人,你让村里人去问问马家和宋家,看能不能借些银子。” 好歹先把这一关过去,等到院试出来,指不定府衙那边还怎么催他呢。 沈东篱一一记下,拿着诉状才出府衙,就看到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在太阳下站的笔直的周天佑。 “东篱姑娘。” 汀兰忍不住磨了磨牙,“真是个伪君子。” 沈东篱却没有搭理周天佑,她现在对周天佑这个人真的是厌恶到了极致,简直是有辱读书人的名声。 “东篱姑娘,多谢你不计前嫌撤了诉状,将我娘放出来。” 沈东篱不想搭理周天佑,他却偏偏在后面一直找存在感,沈东篱忍不住回头,“周公子若是真要谢我,还是在院试考上秀才再说吧。” “你如此费劲心思,若是这次连秀才都考不上,恐怕也没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明水村吧?” “……” 周天佑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这是自然,我平日里为县学魁首,怎么会连秀才都考不中。” “不过我倒是对东篱姑娘有些惋惜,你也是饱读诗书,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否则咱们明水村应该会出两个秀才了。” 话里话外说的是惋惜,但沈东篱却看出了满满的恶意,“周公子应当感到庆幸,若我能参加科举,想必今日你母亲便不会被放出来了。” 若是她能参加科举…… 沈东篱有些厌恶这世上的不公,若是她能参加科举,又怎么会轮到周天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可以用自己的学识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而不是在这里斗嘴。 这科举之路,实在不公! 但细想来,岂止是科举之路不公,只要涉及男女,便什么都是不公的。 沈东篱向来是好性儿的人,如今却只被周天佑几句话气得,胸口如同堵着一团棉花,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天。 有没有办法颠覆这男女间的不公? “天佑,天佑你真的救娘出来了!” 周家娘子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东篱却不想再听,转身就走。 周天佑眼里亦是惊喜,“娘,你没事吧?” “娘没事,娘就知道你是有出息的,一定会想办法救娘。” 两人母慈子孝,原本是要相携回村的,结果路上周天佑却碰见了之前县学的同窗,“天佑,你腿好了?” 周天佑颔首,看着同窗,眸中也是惊喜之色,“马兄,你怎么在此处?” “这不是马上要院试了,父亲给我请了个夫子,临时抱佛脚,他盼着我能考上呗。” 被周天佑称作马兄的男子全名叫马文浩,正通钱庄就是他的父亲开的,崔家没了以后,就属他家最富,有钱得很,为人也风流。 周天佑在上县学的时候,就跟在马文浩身边,讨好了许久,后来才算入了马文浩的眼,沾了不少光。 听到说有夫子,周天佑忙凑了过去,“马兄,我能否跟你一起听一听,你也知道我腿断了以后,落下许多课业,马上就要院试,我怕……” 马文浩手持折扇,点了点周天佑的胸口,“见外了不是,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的,我刚买了些东西,正好要去见夫子,你与我同去。” 周天佑顿时兴高采烈,然后才想起自己母亲还在这儿,“娘,我……” “你去,娘自己回去就行,读书要紧。” 周家娘子高兴得不得了,自家儿子上进,当娘的还能拖后腿不成? 周天佑得到娘亲的话,当下都没有迟疑,跟马文浩就走了,他可是在田村长面前做了担保,要考上秀才的。 不然他都没办法跟村里的人交代。 马文浩看着周天佑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笑了,“你至于吗,一个院试而已。” “马兄,我家中供我读书,几乎都断了银子,这次若是考不上,再读几年,恐怕……” 周天佑说着,握紧了手心,他家跟马文浩肯定是比不了,人家有的是银子,拿钱就是供马文浩读一辈子书都没问题。 他不行! 听到这话,马文浩顿时勾住了周天佑的脖子,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放心吧,我爹这次给我请的,可不是一般的夫子。” “是谁?” 周天佑心中一动,莫不是马文浩有了什么门路? 马文浩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动作,“这次院试派来的学政姓袁,这位夫子也姓袁。” 袁? 周天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看向马文浩,正要问什么,却发现已经到了门口,而且还是后门,马文浩身后的小厮已经去叩门了。 “我家少爷姓冯,前来求学的。” 院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马文浩和周天佑就被请了进去,院子虽然在巷子里,但九曲十八弯,竟然还不小。 走了好一阵儿,周天佑才见到所谓的袁夫子。 一袭青色衣裳坐在桂花树下,正在品茗,桌上摆放着黑白棋局,修长的手指持黑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上,微微抬头,眉眼淡如霜雪。 “来了?” 周天佑险些咳嗽出声,这…这人怕是比他们还小吧? 他就是马文浩所说的袁夫子? 第36章 泄题 “谁是马文浩?” 说话的男子声音有些严肃,坐在青衫男子对面,瞧着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靛蓝色锦缎长袍,长着张国字脸。 马文浩赶紧走了过去,低眉顺眼,姿态摆得十分低,“我是,我是,您是…袁夫子?” 听到这话,周天佑松了口气,原来这青衫男子并不是袁夫子,怪不得这么年轻。 袁慕平的视线从马文浩身上落在他身后的周天佑,“这是谁?你父亲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来求学吗?” 马文浩赶紧将人带了过来,“回袁夫子,这是我同窗好友,我俩是至交。” “所以还望袁夫子指点一二,钱的问题都好说,等回去我立刻让父亲给您送过来。” 周天佑赶紧上前,“小生周天佑,拜见袁夫子。” 袁慕平才要说话,一旁摆弄棋子的青衫男子忽然开口,声音冽如寒泉,“明水村的…沈东篱,你认得?” 此话一出,袁慕平便住了嘴,视线幽幽地落在周天佑身上,“公子问你话呢,怎的哑巴了?” 沈东篱? 周天佑想到两人之间的矛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话。 连袁夫子都恭敬地称之为公子的人,肯定身份贵重,而且听着就认识沈东篱的样子,所以这位公子对沈东篱的态度,决定了他之后的未来。 “小生……” 青衫男子指尖在棋局上轻点了点,袁慕平顿时恼怒,一拍桌子,“吞吞吐吐的,就你这样也能参加院试?有话快说!” 周天佑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小生与沈东篱是同村,只是她才来明水村不久,小生与她交集并不多。” “不多吗?” 青衫男子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笥中,视线才算真正落在周天佑身上,“她都将你母亲送到县衙大牢,关了十几日,周公子竟然与她还没有交集?” 周天佑心神一凛,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青衫男子看向袁慕平,似是在开玩笑,“像这位周公子这样大义灭亲之人,也算是少有,日后想必是有大造化的,袁公子可要好好提点提点。” 袁慕平点头称是。 周天佑却听得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眼前这个青衫男子究竟是真夸他,还是再羞辱他。 直到一旁的马文浩捅古他几下,“去表态度。” 表态度? 看着周天佑怔愣的样子,马文浩真是翻白眼,这种人真是榆木脑袋,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袁夫子,还有这位公子,天佑他一向是只会死读书,跟书呆子一样。” 马文浩说着,又凑上前两步,“袁夫子和这位公子放心,这个沈东篱才来明水村,又是个女子,便是出点什么事儿,也不会引起太大动静。” “不知她…怎么得罪公子了?我和天佑也好给公子出口恶气。” “我不想在明水村见到沈东篱。” 青衫男子撂下一句话,站起身就离开了院子,除了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袁慕平看着人离开,这才转头看向马文浩两人,“公子交代的事情,你们要好好的办,办妥了,往后的日子才好过。” 说完这话,袁慕平就让人拿了个匣子出来,交给马文浩,“这里面是你今日求的学问,回去以后好好的看。” 马文浩赶紧伸手接了过来,旋即又压低声音问道:“袁先生,刚刚那位公子是什么来头?” “这也是你能问的?” 袁慕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眸中透着警告,不过马文浩却不放在心上,一副笑嘻嘻的嘴脸。 “学生就是问一句,实在是不知道那个叫沈东篱的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公子,也好下手有个轻重。” “照公子的话做就是,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两人很快就被赶了出来,马文浩掸了掸身上的衣裳,拿着匣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小撮盐,旁边放着一束稻穗儿。 这次轮到马文浩傻眼了,将匣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什么其他的东西,更不要说纸条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爹可是花了五万两银子,就……就买了这东西?” 一旁的周天佑却是眼神深邃了几分,压住了马文浩的手,“马兄别找了,袁夫子已经告诉你了。” “他告诉我什么了告诉?” 马文浩说着,捏起盐粒儿,“就这盐,我五万两银子能买一车,还有这稻穗儿,有什么用啊?” 听到这话,周天佑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拿起盐粒儿,“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院试史论和策论的内容,定然是与盐引有关,至于稻穗儿……应当是春耕。” “啊?” 马文浩震惊了,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然后重重地拍在周天佑身上,“好,真好啊。” “亏得我这次带你来了,不然这么隐晦的提醒,我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到。” 说完这话,马文浩点了点周天佑,“你小子,这次秀才岂不是稳了?” 周天佑拱了拱手,“还要多谢马兄。” 马文浩摆了摆手,“都是兄弟,不论你我,不过你想没想好要怎么对付沈东篱?” “先等院试过了,若是我考中秀才,对付沈东篱自然是易如反掌。” 接下来的几日,明水村安静了许多,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等着周天佑院试能考中秀才,家家户户还往周家送鸡蛋和肉,生怕周天佑饿着。 周天佑也是埋头苦读,哪怕是知晓了院试的内容,却也不敢松懈,写了几篇盐引和春耕有关的策论,但就是觉得不满意。 “大哥,该吃饭了。” 周莹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就看到屋内地上都是被揉皱了的纸团,而周天佑手咬着笔杆,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大哥怎么了?” 一边说着,周莹一边从地上捡起纸团,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大哥这是在写春耕?” 周天佑点头,“一时不知从何写起,总觉得不够好。” “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最近田赋税提高,村民叫苦不堪,大哥为何不以此来论述?” 听到这话,周天佑手中的笔一顿,豁然抬头看向周莹,“你说什么?这话是谁教你的?” 他知道妹妹总跟着他读书写字,但也仅限于识字而已,但‘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这种话她可说不出来。 周莹被吓了一跳,“我就是听沈东篱说的,她在学堂授课,我经常去听,沈东篱说这是这是晁错写的《论贵粟疏》,觉得很好。” “晁错还有一篇《复奏勿收农民租》,但沈东篱还没讲到呢。” 周天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女子,就算是尚书府出来的又怎么样,能有多少学问? 可如今听妹妹说,才意识到沈东篱学问一定在她之上。 垂眸看了眼自己写的策论,忽地起身,“明日她什么时候上课,我随你去。” “大哥也去?” 周莹有些惊诧,“不过大哥要去,应该下午去,上午她只讲《三字经》《弟子规》这些书给孩童启蒙的,到了下午才会讲这些。” 第37章 向沈东篱请教 “你又干什么去?” 周家娘子刚割了猪草回来,就看到周莹出门,顿时将东西一丢,叉腰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又去找沈东篱?” “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去,你有那功夫帮家里干点活,你要累死老娘吗?” 周莹有些委屈,“娘,我上午都干完了,柴我已经劈了,缸里的水我也挑满了,我就是去学堂听一会儿。” “听什么听?” 周家娘子气哼哼的将镰刀放下,“你一个丫头片子去听什么听,沈东篱那死丫头就搞怪,她能教出什么好来?” “去把猪草给我剁了,晚上得用。” “我……” 话没说完,周天佑从屋里走了出来,眉眼温和,“娘,我让妹妹陪我去一趟学堂。” 听到这话,周家娘子愣了一下,然后皱眉,“你去哪儿干什么?你可是在县学读书的,比她一个死丫头强百倍。” “她毕竟是尚书府出来的,有些东西想必还是比我知道的多,就去听听她讲得什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天佑这么说,周家娘子自然不会再拦着,只看了眼周莹,“照顾好你哥,等会儿早些回来,家里还有一堆活儿呢。” 周莹低眉顺眼,“知道了,娘。” 心里却觉着委屈,家里的活她打小就跟着干,可哥哥只用每天读书就行了。 就这样,娘亲还觉得哥哥辛苦,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处处都紧着哥哥,她若是多吃一个鸡蛋,都要被打一顿。 从前她也想,毕竟哥哥是要靠读书出人头地的,日后家里就指望他一个人。 但现在周莹却觉得不对劲,沈东篱也读书,为什么她既能把书读好,还能帮家里干活? 而且周家真的是哥哥撑起来的吗? 难道不是爹娘和她靠着春耕秋收,一日日辛苦换来的吗? 周天佑发现妹妹跟在后头,走得很慢,忍不住回头,“阿莹,快些。” “哦。” 周莹赶紧跟上周天佑的脚步,忽然问道:“哥哥,你也觉得沈东篱很厉害是吧?感觉她读过很多书,而且还总是亲自实践。” 听到这话,周天佑看着周莹,“怎么,你喜欢她?” “也不是喜欢,就是佩服。” 周莹挠了挠头,“我觉得她引经据典,好多东西都会,而且讲述的也是娓娓道来,我觉得我能听懂,而且很喜欢。” “而且她每次教完课,还去田里观察,她说等九月份,就要种冬小麦,小麦冬天也能活吗?” 听到这话,周天佑忍不住嗤笑一声,“冬小麦?她可真是个大小姐,冬天小麦怎么会活?” “可她说行,说咱们沧州地处秦淮河以南,虽然不如江浙地方,但肯定能活。” 这次周天佑没说什么,让沈东篱闹腾去,她以为自己读些书就什么都会了,到时候等明年什么都种不出来,看她如何? 两人到的时候,沈东篱已经讲了半天课了,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因为是不是启蒙课,只有几个读过书的人在,大部分都快三十多岁了。 而在这几个人中,周天佑甚至看见了村西头的曹进。 这个曹进如今都快四十了,当初家里也供他读书,可屡试不中,最后连个秀才都没考过,将爹娘都熬死了,媳妇也跑了。 就他一个人带着个儿子,过得还不如当初刚死了媳妇的沈云归呢。 “急政暴虐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 沈东篱念完这段,看向众人,“这也出自晁错的《论贵粟疏》,今时之日,因大秦与北魏打仗,国库空虚,田赋从之前的按十税一,变成如今的按十税二,之前的十税二改为十税四,诸如此类,正与此相对。” 而如今因为赋税忽然数倍增加,许多地方百姓,不得不变卖田地,用以偿还赋税,而商户趁此欺压,肆意低价买入,广屯田地。 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商户在将低价买入的田地高价租给百姓,最后就和书中一样,男不耕耘,女不蚕桑。 “《食货志》有言: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田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伍,故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 若是大秦继续如此增重田赋,压榨百姓,就如同《食货志》中一般,百姓或是逃窜入山林,截取不义之财,天下都将大乱。 所以民乃一国之本,肆意增收田赋,本就不是可取之处。 “既然增收田赋如此多弊端,沈夫子以为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一道声音赫然插入,打断了沈东篱的声音,她抬眸看过去,眸底涌起一股厌恶之色,这人怎么还甩不掉了? “原来是周公子,后日就要院试了,周公子不好好在家温书复习,怎么会想着来学堂?” “听说沈夫子学问高深,故而来请教,毕竟我们是同村,我若是考上秀才,对明水村所有人都好。” 周天佑说完,走进了学堂,“沈夫子不会因为你我之间有龃龉,所以不愿传授吧?” 汀兰气的指着周天佑,“你少阴阳怪气地讽刺我家姑娘,你不是学问高吗?还来请教我家姑娘什么?” “再说了,你考不考得上秀才,难道还跟我家姑娘有关系了?那看来我家姑娘若是传授你学识,你能高中秀才,也是我家姑娘的本事,你自己的学识也没有多好。” 不等周天佑说话,汀兰继续输出,“要不然周大公子去求求县老爷,让我家姑娘替你去参加院试好了,说不定还能拿个案首回来呢。” 学堂内一阵低低的笑声,周天佑顿时脸色涨红,“牙尖嘴利,我只是过来请教一二,怎么到你嘴里便成了我学识不如人?” 汀兰‘哼’了一声,“难道不是?你要是学识好,干什么还来找我家姑娘?” 周天佑说她不过,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沈夫子也这样想吗?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所以便不将我看在眼里?” “与学识无关,我更看重品行。” 沈东篱放下书,“周公子若是来请教学问,可以态度谦逊些,若是想考验我的学识,我想还轮不到你。” 周天佑张了张嘴,脸色憋得通红,“你还真是狂妄。” “礼贤下士,尊师重道,难道不是读书人最该有的品德吗?周公子没有,却说我狂妄,是什么道理?” 沈东篱说完,站起身,“既然周公子不能谦逊于人,我这里不欢迎你,请!” 第38章 借银 坐在前面,一直没说话的曹进站起身,不赞同地看着周天佑,“天佑,你既然是来请教学问,的确该谦逊些。” 周天佑沉下脸色,然后看着沈东篱,抬手行了一礼,“抱歉,沈夫子,我刚好写了一篇有关于春耕的策论,可否请沈夫子指导一二?” 忍一时之辱,等过了院试,再看沈东篱能猖狂到何时。 沈东篱看着周天佑真的从袖子中拿出一篇策论,愣了一瞬,伸手接了过来,上面洋洋洒洒一大篇,旁征博引,辞藻华丽,更有恭维奉承之嫌,却并不务实。 “待我回去细看之后,再与周公子探讨。” 周天佑此时还能说什么,“好,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他也着急啊,后日就院试了,总不能题目都知道了,最后写不出来,岂不是更让人贻笑大方。 周天佑走了以后,其实也差不多到了下课时间,本就没几个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唯独曹进还在。 “沈夫子,我听说你最近让沈大哥去买了些冬小麦的种子,准备九月份播种?” 沈东篱微微颔首,“曹叔,已经下课了,你直接叫我东篱就好。” 曹进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东篱,你觉得咱们明水村适合种冬小麦?” 沈东篱点了点头,“我查过书籍,沧州一带冬日并不会下雪,所以很适合冬小麦生长,不过具体能不能成,还得试一次才知道。” “冬小麦从九月份开始播种,五月份就能成熟,我想若是不成,也不会影响春耕种小麦。” “你说得对。” 曹进想了想道:“东篱,能否给我一些,我也想试试。” 沈东篱当然是不会拒绝,“等我父亲买到麦种,我给曹叔送过去。” “好,多谢东篱,到时候多少钱,我给你。” 将曹进送走后,汀兰看着沈东篱手中的策论,忍不住皱眉,“姑娘,你说这周天佑忽然找你,我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沈东篱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比汀兰想的还多一些,周天佑就算是看不惯她,也不会在马上要院试的时候来找她麻烦。 所以这策论…… 沈东篱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种猜想,不可思议,但却是最合理的。 晚上沈云归回来的时候,沈东篱还在挑灯奋笔疾书,忍不住走了进去,“丫头,先把晚饭吃了再说。” “就是些破书,也值得你废寝忘食的,到时候还长不长个儿了?” 沈云归现在看着沈东篱,就觉得她瘦得跟麻杆一样,身为父亲,立志一定要给闺女好好补一补。 所以他知道自己做饭不好吃,就跑去酒楼菜馆买,可能也是赚银子了,每天晚上总要拎点烤鸭,阳春面,或者麻酥糖,糕点什么的小点心。 沈东篱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沈云归,“父亲回来了。” “回来半天了,今天我给你带了大肘子,好好补补。” 听到这话,沈东篱顿时眉眼有些无奈,“父亲,您一个月也就八百文,还是少些花。” 照这样花下去,沈东篱觉着可能还没有父亲在村里打猎剩下的钱多呢,都花没了。 而且…… 沈东篱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像都肉了不少,亏得每天还要习武,再去田埂转悠几圈,不然岂不是更胖。 沈云归可不在意,“银子赚了就是要花的,不花,我为什么要赚银子?” 这样可不行。 沈东篱吃着饭,看向沈云归,“父亲,这次你的工钱下来,自己就留二十文,其余的都给我吧。” 父亲花钱大手大脚的,还是她来保管的好。 “行行行,都给你都行。” 沈云归浑不在意,他对钱这东西,本就没那么在意,当初傅玉珠把他钱都偷了,他不也活过来了。 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用。 “我听说周家那小子又来找你麻烦了?又欺负你了?” 沈云归喝了两碗酒,还要倒第三碗,就被沈东篱给拿走了,“没有,就是来问我一些问题。” “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告诉爹,老子削死他。” 沈东篱忍不住笑了,心中遏制不住的暖意,“多谢父亲。” 第二日一早,汀兰洗了脸,看着桌上的两张策论,顿时瞪大眼睛,“姑娘,你还真帮周天佑那个浑蛋改了策论?” 沈东篱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不是改了,是重写了一份,我觉得他大篇幅都是词藻堆砌,并无实务。” “我今日要跟父亲一起去趟县城,这篇策论等周天佑来的时候,汀兰你帮我交给他吧。” 汀兰伸手接过,忍不住瞪大眼睛,“那万一周天佑要是问奴婢这里面的内容怎么办?” “不会的。” 沈东篱觉得周天佑不会问,明天可是院试了,他应该不会浪费时间,“如果他一定要问,那就让他等我回来。” 汀兰点头答应,旋即又有些疑惑,“姑娘去县城做什么?用不用奴婢陪你一起?” “不用,我去趟县衙见胡县丞,很快就回来了。” 而且沈东篱这次可是轻车熟路,又会了些三脚猫功夫,若是遇到危险,她就去跑去找父亲。 县衙内,胡县丞看着田村长,脸色有些难看,“当初本官就说了,给你们五日的时间,明日就是第五日,你们还要再拖?” “大人,实在是没法子,我们能借的都借遍了,周天佑明日就院试,能不能再宽限几日,等院试张榜?” “就算等院试张榜又如何?” 胡县丞喝了口凉茶,这几日他舌头都起水泡了,疼得厉害,“你别忘了,周天佑就算考上,也只是个秀才,能免的也就是一百亩的田赋。” “那剩下的田赋呢?你们是不是得给本官交上来?不然你让本官怎么跟府衙交代?” 田村长佝偻着背脊,“那怎么办?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能找的人都找了,该借的也借遍了,还差三十多两银子。” “大人能不能帮忙去府衙求求情?” 求情,求情? 胡县丞气的心里冒火,他就是个芝麻大的官儿,多大的脸跟府衙求情? “本官之前不是让你们找马家和宋家借银子吗?难道借不到?” 田村长舌间有些苦涩,“宋家老爷这阵子出远门了,尚未归家,马家那边……得要八分利,这……这我们借了,日后如何还得起?” “八分利?” 胡县丞有些咋舌,这利确实有点高,他胡子翘了翘,“这样吧,本官明日把马老爷约出来,在茶楼见一面,让他把利降一降。” 他对上面府衙没什么面子,但是面对商户,马老爷总要给他这个县丞几分薄面的。 田村长大喜,“多谢大人,草民替明水村百姓谢谢大人,大人恩同再造。” 第39章 院试 沈东篱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田村长,还愣了一瞬,“田爷爷。” “嗯,东篱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田村长颤颤巍巍从县衙出来,看着沈东篱,“你这丫头,不会又来递诉状吧?又谁招惹你了?” 看着沈东篱手中密密麻麻的宣纸,田村长都有些心梗,别人家的百姓,都恨不得躲着官府走,不是逼到一定程度,谁愿意跟官府打交道? 偏偏沈东篱不一样,芝麻大的小事,就得捅到官府去,村里人说她几句闲话,恨不得都要把人送进去县衙大牢蹲两天。 他这个当村长的是真害怕。 沈东篱摇头笑了笑,“我今日来找县丞大人,是关于这次增收田赋的,想跟县丞大人探讨一下,不是诉状。” “哦哦,那你快去吧,大人就在里头呢。” 沈东篱进了县衙,胡县丞正坐在官署内院,坐在摇椅上打着蒲扇,见到沈东篱,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又来了?又有官司了?” “……” 沈东篱将手中的宣纸交给身边的小厮,然后由小厮递给胡县丞,“胡大人,此次增收田赋,于民不利,民女想到一些针对田赋的措施,所以献给大人。” “若是大人觉得对民有利,又能实行,便以大人名义递交府衙即可。” 胡县丞在拿到宣纸的时候,就被上头的策论震惊住了,再听到沈东篱的话,登时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 “你不要署名,给本官?” 这几条利国利民的谏言,若是真能递交到京城,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功劳,万一得了上头欣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而沈东篱竟然轻飘飘地就给他了。 沈东篱拱手,“大人身为永安县县丞,一心为民,这些谏言能交给大人,民女甘之如饴,只希望日后大人能造福一方百姓。” “好,好好好。” 胡县丞高兴坏了,感觉嘴里的水泡都消了不少,“东篱,沈东篱,你爹怎么能生出你这么好的女儿呢?” “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是吗? 沈东篱垂了垂眼眸,只可惜半年多前,她才被尚书府赶出来。 得了这样好的策论,胡县丞恨不得立刻就去府衙请功,当即便坐不住了,“东篱姑娘,本官这就要去府衙一趟,你要是无事……” “民女告退。” 沈东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县衙。 才走了不远,她就看到胡县丞已经坐上马车,奔着府衙的方向去了。 茶楼的二楼雅间,有人倚窗而坐,视线从沈东篱身上收回,朝着身边的小厮问道:“这就是之前被傅家赶出去的嫡女沈东篱?” “回郡王的话,是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神色有些玩味,“去查查,刚刚她去县衙干什么去了?” 能让胡县丞匆匆忙忙去府衙,肯定不是小事儿,他真有些好奇了。 要是周天佑和马文浩在,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那日在院子里见过的青衫男子。 说来也是巧合,那日傅文柏找到了沧州知府的侄子袁慕平,想要让他帮忙想办法让沈东篱吃些苦,并且把她赶出沧州。 结果那日刚好东阳郡王奚玉景也在,得知傅家的真假千金的事情以后,对此很感兴趣,正好他又要去办事儿,路过沧州,就跟着袁慕平一道过来了。 尚书府娇生惯养的嫡女,能自己主动离开傅家,还是七皇子的未婚妻,本就够让奚玉景对她产生好奇了。 他甚至觉得傅文柏多此一举,一个娇生惯养的嫡女,难道能吃得了在村子里种地的苦? 结果到这里一打听,让他顿时诧异了,这沈东篱竟然真的在明水村安安心心的住下来,还在村里开办学堂。 而且连之前失踪了几个月的皇长孙赵元沂还假扮成了哑巴,自愿跟在沈东篱身边。 越是打听,奚玉景对沈东篱的兴趣就越浓。 能把皇长孙迷得不回京城的女子,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现在奚玉景已经有了看戏的心思,想知道沈东篱要是被赶出明水村,会怎么做? 难道真的哭着回傅府求饶? 第二日就是院试,周家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周家娘子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饼子和鸡蛋,又备了水囊。 “天佑,好好考,娘等着你考上秀才,给咱们家扬眉吐气。” 说完,她在村口大声道:“让姓吴的好好看看,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要退亲的,可想过我儿有今日?” 吴家娘子就是之前和周家娘子对骂的,如今脸上也有些落不下来,但架不住她脸皮厚,“说那些干啥,当初退亲不也没退成吗,咱们到底还是姻亲。” 她女儿吴杏花听到这话,便觉得丢人,脸色涨红,转身就跑了。 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吴家娘子身上,有看戏的,有同情的,要是吴家姑娘嫁给周天佑,说不定马上就是秀才夫人了。 吴家娘子被奚落的脸色难看,嘴硬道:“有什么好神气的,等先考上再说吧,还没考上秀才,就这么神气了,不知道还以为当上状元郎了呢。” “呸!” 周家娘子顿时脸色难看,“王翠花,你他娘的烂了嘴的狗东西,你等着吧,我儿考上秀才,第一个跟你家退亲。” “还有你家的地也别想指望落到我家天佑名下,免不了你的田赋。” “我看你敢!” 吴家娘子挺直腰部,“你要是敢退亲,老娘就敲锣打鼓去京城,说你儿子当了秀才就抛妻续娶,我看到时候你儿子的秀才能不能保住。” “王翠花,你这个贱人!” 周家娘子气的就要动手,就被周天佑拦住了,“好了娘,我走了,你低调点,我这还没考上呢。” “我儿这么出息,肯定能考上,到时候那些眼瞎的眼珠子都得后悔地挖出来。” 得! 周天佑还能说什么,只叮嘱周莹照顾好家里,然后上了牛车。 一路到了院试门口,就看见马文浩和其他几个考生在等他,大秦科举有规定,凡是参加科举,必定要有五人互结担保,还得有一名廪生作保才能进去考试,以免有人作弊。 出了问题,五个人是要连坐的。 所以马文浩和周天佑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五个人就一起互结担保,至于廪生,当然是马文浩花钱找的人。 马文浩勾着周天佑的肩,声音压低,“没问题吧?” 周天佑看了眼左右,然后摇头,马文浩也跟着挑眉,“我想你也没问题,毕竟你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我不行,我让我爹找了个厉害的举人,给我写了一份,这两天我就在家背来着,头昏眼花。” 这次周天佑没说话,想到昨日他拿到沈东篱的策论,从昨日早上一直背到今日晨起,眼睛现在还有些干涩。 幸而他都背下来了。 几人按照分到的号牌,做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考卷发下来,周天佑第一眼就是看向考题,春耕,果然是春耕! 他几乎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提笔运力,下笔有如神助。 第40章 院试放榜 院试如火如荼地在举行,考生就如同这八月的天,心里都是火热的。 而此时的茶楼内,马老爷看着对面坐着的胡县丞和田村长,喝了口茶水,“胡大人,你也知道,我就是开钱庄的,我愿意帮明水村,但也得按规矩办事。” “总不能谁来找我,我都给一二分利,要是这样的话,我这钱庄还开得下去不?” 田村长只能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不敢插嘴,心中泛着苦水,都说士农工商,可到头来他们这些种田的,还是要给商户低头。 谁让他们没有银子呢。 胡县丞给马老爷续了杯茶,“此事本官也明白,不过事急从权,这次马老爷就当给本官一个面子,二分利钱借给田村长,如何?” “既然是胡大人开口,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马老爷说着,将茶一饮而尽,如同喝酒一般,一双有些精明市侩的眼看着田村长,“二分利可行。” “不过我有个要求,只要田村长答应,便是一分利不要我也借给田村长。” 田村长顿时看向胡县丞,眼中满是惊喜之色,“马老爷请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马老爷低头看了眼空空的茶盏,有些肥胖的食指点了点桌子,“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沈东篱的?” 田村长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是沈东篱。 “是……是有这么个人。” “那就对了。” 马老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家儿子马文浩和你们村的周天佑是同窗好友,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这个沈东篱欺负了周天佑,我儿子不喜欢她,你把这个沈东篱从你们村赶出去,我就把钱借给你。” “这怎么行?” 田村长有些激动的站起身,但在对面马老爷的视线下,又弱了下去,“这…她也没犯错,我也没什么借口把人赶走。” 而一旁的胡县丞则是眯了眯眼睛,旋即声音有些低沉,“本官看马老爷今日不是来给本官面子的,是给本官下马威的。” 说完,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茶水四溅。 胡县丞真有些生气了,这个马老爷口口声声说是给自己面子,最后却当着他的面威胁田村长,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更何况沈东篱那丫头可是刚给了他个好东西,送到府衙,就连知州大人都赞不绝口。 他当然的护着点沈东篱了。 要是从前,马老爷早就吓坏了,虽说他有银子,但是也的确不敢得罪当县丞的胡大人,可如今不一样了。 京里来了个大人物,要怪就怪沈东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听儿子说了,要是把这件事做好了,到时候在那位大人物面前得了脸面,日后他儿子的路可谓是扶摇直上,彻底摆脱商户身份了。 “念在我儿和周天佑同窗的份上,我给田村长五日的时间考虑。” 马老爷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扔在桌上,“只要田村长将沈东篱赶出去,这银子就不是借的,而是送的。” “送给田村长了。” 田村长看着桌上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却又不敢伸手去碰,只是视线落在胡县丞身上,“大人,这……” 胡县丞看着银子,胡子翘了翘,然后拿了三十两银子,“先不管他如何,这银子先拿去府衙交差要紧。” “这几日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去凑银子,沈东篱可是个好孩子,之前把宋秀芝放出来,已经够委屈她了,田村长你可得想好了。” 胡县丞这话,分明是护着沈东篱的,田村长闻言只能叹了口气,左右为难,不由得拍了拍大腿。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行等天佑出来,我让他去跟马家的公子求求情。” 一个村的,至于闹到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而且胡县丞说得没错,沈东篱为了明水村,已经受委屈了,将宋秀芝从大牢里放出来了,难道这次还要把人家赶出村子? 不说让人戳脊梁骨,就是田村长半夜醒来,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真不是人! 沈东篱还不知道有人想把她赶出村子,依旧是早上照常在学堂授课,下午一个时辰的答疑,然后就去田埂观察土壤,晚上便温书作画。 日子过得悠闲又充实。 而从院试出来的周天佑,却日子过得很忐忑,而且他才回来,就被田村长叫去了,问他是不是认识马文浩。 之后周天佑才从田村长口中得知,为了明水村,田村长竟然找马老爷借了五十两银子,马老爷就一个要求,把沈东篱赶出明水村。 周天佑险些想笑出声,他都没想出办法要怎么对付沈东篱,马老爷就帮他大忙了。 心中虽然激动,但周天佑面上不显,神色之间有些为难,“田村长,我真不知道马兄会为了我做出这种事。” “我这就跟他说清楚,只是马兄脾气实在太倔,我不一定能劝得动。” 田村长毕竟这么大岁数了,说句不好听的,喝过的水都比周天佑多,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道:“天佑,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宋秀芝的不对。” “都是一个村的,要是自己人都要内讧,咱们这辈子也不可能比得过牛山村。” 周天佑低着头,“我知道了,村长。” 从田村长家出来,周天佑再见到马文浩的时候是在三天后院试放榜这日,人群乌泱地围成里三圈,外三圈,挤都挤不进去。 最后周天佑是被马文浩半拖半拽地拖到茶楼的,“人那么多,有什么好挤的,我让小厮过去看了。” “咱俩在这儿等消息就是了。” 周天佑手足无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是真的担心,心里默念,一定要考上秀才,不然他怎么跟父老乡亲交代? 马文浩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了,要着急也是那些人急,你我…有什么好急的。” 两人都提前知道考什么,早有准备,难道还能考不过? “我回去以后,我爹可跟我说了,他给了田村长五十两银子,让他把沈东篱赶出府去,怎么样,现在有啥进展?” 沈东篱的事情马文浩倒是挺关心,他后来又去见了袁夫子一面。 袁夫子说了,只要能想办法把沈东篱赶出明水村,让她在沧州混不下去,到时候乡试也会帮他想办法。 等中了举,就找人给他安排个县令当当,到时候多做些政绩,再想办法破格将他提拔到京城当个小官,也不是不可能。 沈东篱,可是送到面前平步青云的阶梯。 马文浩这几日都在猜测,沈东篱究竟得罪什么人了,之前在尚书府,莫不是惹了什么大祸? 周天佑皱眉,正要说什么,就见到有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少爷,小的瞧见了,您……您中了!” “那我呢?” 周天佑顿时起身,再也坐不住了。 第41章 案首 “少爷您排在第十九名,榜上有名,府里其他人已经去给老爷报喜了。” 小厮一口气说完,擦了擦额头,这才看向满脸焦急的周天佑,然后拱手作揖,“恭喜周公子,您中了,咱们沧州府头名。” “您是院试案首。” 听到这话,周天佑半晌没回过神来,还是马文浩愣了一瞬间,然后就笑了,拍了拍周天佑的肩膀,语气戏谑。 “周案首。” 茶楼有听到动静的,顿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你就是今年院试头名,周案首?” “恭喜,恭喜周案首。” 有茶楼跑堂的带着掌柜的过来,“不知周案首来咱们茶楼喝茶,今日您这桌免单。” 此话一出,周围人哗然一声,“掌柜的,咱们永安县出了案首,天大的喜事儿,你就只给案首免单,我们这些人不能跟着沾沾光啊?” “今日每桌送一壶碧螺春,外加一碟状元糕,大家伙多沾沾喜气,日后多多来捧场。” “好说,好说。” 一时间,整个酒楼内热闹非凡。 而周天佑晕晕乎乎地站在窗边,忽地笑了一声,案首,他是今年院试的案首! 周案首。 这名字真好听啊。 是不是日后他若是中了解元,大家都叫他周解元,更好听,那要是状元呢? 周状元? 越想,周天佑就越忍不住的高兴,唇角几乎压制不住的翘起,一旁的马文浩忍不住乐了,“你小子,真该照镜子,看看你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不过你有本事啊,竟然能得了案首,你说你有这实力,当初在书院何必为了怕院试落榜,故意将自己腿摔折呢,平白遭了一场罪。” 当初在县学,马文浩的学问一向是垫底的,那是因为他的确是不怎么学习,但是周天佑不一样,他努力刻苦用功,偏偏资质平平,再怎么学,也只是中等偏下。 县学本就比不得府学,院试能考中的大部分都是平时考核排在前十左右的,也就意味着周天佑这样的资质,根本不可能考上。 但是周家,尤其是周天佑的母亲宋秀芝,对他真正的望子成龙,尤其是宋秀芝得知自己侄子考中秀才,更是憋着一口气,不想输给侄子,给了周天佑十足的压力。 最后周天佑不想让宋秀芝对他失望,自己故意从县学假山上摔了下去,把腿弄断。 原以为这样一来,宋秀芝就会放弃了,谁知道宋秀芝为了给周天佑治腿,东奔西跑,又是找大夫,又是借银子,到底给治好了。 甚至为了周天佑锒铛入狱。 周天佑被逼得没有办法,母亲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有什么资格继续退缩? 幸而马文浩带着他去见了袁夫子,幸而明水村有一个沈东篱。 将曾经资质平平的周天佑造就成了如今的周案首。 “马兄!” 听到马文浩的话,周天佑赶紧低声喝止,当初他断腿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人听见。 马文浩摆了摆手,“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不过如今你可是明水村的秀才了,又是院试案首,沈东篱离开明水村的事儿,对你来说,想必是小菜一碟吧?” 马文浩说着,撂下筷子,“袁夫子可说了,这件事儿得尽快办,再有十几日那位公子可就要离开沧州了。” “要是人走了,事情还办不好,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心里却明白,两人怎么中了秀才的,尤其是周天佑,怎么当上案首的。 马文浩的话,如同兜头一桶冷水,让周天佑从沉浸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之前没有得到,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周天佑被捧得晕晕乎乎,又怎么愿意痛失周案首这个称呼。 他握紧拳头,压了压唇角,“我知道,沈东篱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田村长不愿意把沈东篱赶走,无非是没有借口罢了,拉不下来脸面,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既然如此,他就给田村长一个借口好了。 院试放榜,不止周天佑一个人重视,整个明水村都很重视,所以在他还没回村子之前,就有人敲锣打鼓,将他得了案首的消息公布全村。 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每一步都有敲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人高喊,“恭喜周天佑周公子高中院试头名!” 一时间全村都跟着欢呼起来,呼啦啦一群人跑到周家去贺喜,有的提着鸡,有的带着自家腊肉,还有的拿着一篮子鸡蛋。 “我打小看天佑这孩子不一般,果然,这次院试不仅中了秀才,还是头名呢,真厉害。” “可不是吗,我听说这院试头名叫啥来着,叫案首是吧?” “对对对,日后咱们都得称呼天佑,得叫周案首。” “天佑这孩子可真是文曲星下凡转世咯……” 一群人叽叽喳喳,给周家娘子说得合不拢嘴,一边将送来的礼收好,一边谦逊道:“这孩子,自小就努力,我也没想到能考这么好。” “他呀,一直担心考不好,辜负了乡亲们的期待,好几日都睡不好觉呢,这下可好了。” “哎呀,天佑这孩子现在是不是还没说亲呢?”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家有个侄女,如今刚十八,出落得可漂亮了,改日我……” “胡说八道什么呢?天佑可是跟我家杏花定了亲的,他要是敢毁亲,我就进京告状去。” 说完这话,吴家娘子得意的看了眼周家娘子,周家娘子虽然懒得理她,可也真怕她作妖,破坏了儿子的前途,当即点头。 “天佑这孩子确实和杏花定亲了。” 那人还不死心,正好看见周莹,“嫂子,我看阿莹年岁也不小了吧?” “我家有个外甥,他……” “阿莹这孩子听话,我们都舍不得,还想多留在身边两年呢。” 周家娘子几乎要克制不住的翻白眼了,真是水涨船高,现在阿莹的主意都要打,往后她哥哥有本事,阿莹也要嫁个金龟婿的。 周家门口热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周案首回来了!” “哎哟,哪儿呢?” 周天佑考上院试,整个明水村都热闹了,田村长提议晚上举办个篝火晚会,再杀一只羊给大家伙儿吃。 第42章 赶出明水村(上) 村子里唯一没去凑热闹的就是沈家,沈云归对什么院试,考中案首根本不在乎,就是考上状元了,也跟他没关系。 而沈东篱,则是忙着研究冬小麦呢,这几日下了学就和曹进去田埂处研究如何种植。 “东篱,你知道今年院试考的策论是什么吗?” 沈东篱拨弄土壤的动作一顿,“曹叔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嗐!说来也巧,你前几日不是讲了晁错的《论贵粟疏》吗?这次院试考的就和春耕有关。” 曹进的话让沈东篱彻底愣住,春耕,竟然是春耕? 所以周天佑那日来找她,是不是真的知道院试考题了? 不过没有证据,沈东篱也不敢咬死了周天佑会抄袭她的策论,万一只是知道些消息借鉴,她也没证据。 这日她如往日一般去学堂上课,却在门口就见到了周天佑和周莹兄妹两人,微微皱眉。 “两位有事?” 上午是给孩童启蒙的课,总不能周天佑要来听她讲《弟子规》吧? 周天佑上前两步,然后朝着沈东篱拱手,“沈姑娘别误会,我和妹妹今日过来,是为了之前的事情,给姑娘赔罪的。” 此话说完,身后的周莹将手中提着的篮子递到沈东篱面前,声音细微。 “沈姑娘,这是家里下的鸡蛋,还有些肉和我自己采的果子和蘑菇。” 沈东篱没有伸手去接,和汀兰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之间的疑惑,周天佑这样的人会忽然过来赔罪? 不是沈东篱多虑,实在是周天佑在没考上案首之前都如此傲慢,没道理考上案首以后反而过来跟她低声下气地赔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东篱想着,眼中的防备更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两兄妹道: “不必了,都是同村,日后大家好好相处就是了。” 周天佑跟着点头,“沈姑娘说的是,之前是我狭隘了。” 说完,他从周莹手中接过篮子,再一次递给沈东篱。 “毕竟从前是我娘做错了事情,沈姑娘能为了明水村大义,放我娘一次,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些东西只是略表心意,还请沈姑娘收下。” 沈东篱再一次拒绝,“不必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明水村的村民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带着孩子到学堂了,沈东篱可不想耽搁了时辰。 “东西拿回去吧,我不会要的。” 说完这话,沈东篱带着汀兰转身就走,忽地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她赶紧回头看过去,就见到周莹整个人往山坡上摔了过去。 “阿莹!” 周天佑伸手去抓周莹的手,却只拽下一角布条,他顿时回过头,眼神泛红而又满是恶意道: “沈东篱,就算你对之前我娘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也不必如此害我吧?” 沈东篱站在他对面,神色微凉。 有送孩童过来上学的村民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咋回事呀?你俩咋又闹起来了?” 之前沈东篱把周家娘子送去坐牢,后来又是村民求着她将人放出来的,自然是知晓两家的恩怨。 只是没想到周天佑如今都是院试案首了,两人又闹起来了! 有村民已经跑去找田村长了。 周天佑眼角泛红,“大家伙给评理,我知道之前是我娘做错事,但我也感谢沈东篱,她高抬贵手放了我娘一次,这才让我有机会拿了院试头名。” “我对此心中感激,所以今日带着妹妹周莹,特意带了东西过来与沈东篱道谢赔罪,可我没想到她竟然……” “竟然如此恶毒!” 周天佑说着,忍不住胸口起伏,“我没想到她竟然因为我考上案首,而怀恨在心,趁着我对她道谢赔罪,故意想把我推下山坡。”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看向沈东篱,而沈东篱依旧没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天佑。 她没想到,一个读书人,堂堂男子汉,竟然也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陷害人。 周天佑这边还在演戏,抬手抹了把眼泪,“乡亲们也知道,我这条腿之前摔断过,好不容易才养好了的。” “若是真摔下山坡,恐怕这辈子就真的瘸了,若是如此,那我这个秀才功名还有什么用?我怎么对得起乡亲们?” “亏得我妹妹及时将我拉住,可她自己却摔下去了。” “沈东篱,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她可是我妹妹!” 村民顿时都群情激奋,看向沈东篱,“东篱丫头,你这就有些太过分了。” “是啊,再怎么也不能如此害人啊?真要是断了腿,日后天佑还怎么考举人?” 汀兰气得不轻,手指着周天佑,“你简直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我家姑娘才没推你和周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周天佑眼神愤恨,“你还要狡辩,好端端的,我妹妹为什么要自己摔下去?” “容我提醒一句。” 沈东篱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周公子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先将你妹妹从山坡下救上来吗?难道不怕她出什么事情,耽误了请郎中?” 周天佑哑然,有村民回过神来,赶紧就道:“对啊,先把阿莹救上来,这么陡的坡可别摔个好歹的。” 很快有村民带着周天佑下了山坡去找人。 汀兰气的俏脸通红,“这个周天佑可真是个小人,竟然如此陷害姑娘,姑娘怎么一句话不说?” “说什么?” 沈东篱看着山坡上散落的蘑菇和碎了的鸡蛋,眸光微暗,“他今日有备而来,都已经设计好了。” “更何况他如今是院试榜首,村民们只会听他的话,无论我们怎么辩驳都没用。”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泼姑娘脏水啊,他到底想干什么呀他?” 汀兰气的跳脚,“早知道姑娘就不该将诉状给撤了。” 沈东篱没有说话,当初那些村民赶过来,当时她若是不答应撤了诉状,恐怕明水村就待不下去了。 但是今日…… 沈东篱看了眼山坡,今日周天佑闹这一出,还是准备把她赶出明水村是吗? 正琢磨着,周天佑和村民又都回来了,而此时的周莹被搀扶着,明显腿已经被划伤了,用布条裹缠着。 “沈东篱,你看我妹妹的腿被你伤的,你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 第43章 赶出明水村(中) 周天佑声音疾言厉色,“你这样的人,我却是不敢和你在同一个村住着的,谁知道你又会什么时候来害我?” 沈东篱的视线落在被人扶着的周莹身上,“周姑娘,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吗?” “我…我……” 周莹嗫嚅片刻,视线却下意识地别开沈东篱,被周天佑给挡住了,“你干什么?她现在都已经被你吓坏了,你还要质问她?” “当时就我们三个人,不是你推的,难道还是我亲手把我妹妹推下去的吗?” 有村民道:“东篱丫头,这件事的确是你做得不对,你跟周相公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沈东篱看着周天佑,又看了眼避开视线的周莹,沉思片刻道:“周公子,今日之事,我道个歉,事情可以过去吗?” 汀兰不愿意了,“姑娘,本来人就不是你推的,干嘛要道歉?” 沈东篱拍了拍汀兰的手,只看着周天佑,“周公子,若我与你道歉,你接受吗?” “……” 周天佑哑然片刻,然后‘哼’了一声,“你这是承认了?你这么歹毒的心肠,把我妹妹害成这样,你休想一句道歉就揭过此事。” “我要将此事如实告诉村长,你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明水村。” “这样吗?” 沈东篱垂下眼眸,“所以周公子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将我赶出村子了?” 周莹拉住周天佑的手臂,声音哀求,“哥哥,算了吧,咱们回家行吗?” “滚开!” 周天佑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把甩开周莹,声音激动,“你是我妹妹,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讨公道?” 周莹本就腿上有伤,被这么一推,整个人摔在地上,掌心被砂石擦破,细细密密的疼,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这是?这才消停几天,你们又怎么了?” 这头田村长和田明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这沈家和周家就不能消停点吗? 周天佑仿佛得到了救星,看向田村长,“村长,你来得正好,请你为我做主。” 他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然后又将周莹拽起来,指着她腿上的伤道: “你看看,这都是沈东篱干的。” “她自从来了咱们明水村,就闹得村子不安宁,这样的人就该趁早把她赶出村子。” 田村长闻言,顿时皱眉看向沈东篱,“东篱丫头,你真干这事儿了?” 沈东篱摇头,“我没有。” 周天佑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把沈东篱赶出去的,否则那位大人物一定会对他失望。 “村长,沈东篱她这就是在狡辩,这样心思深重的人,若是继续留在明水村,还不一定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呢。” “你把她赶出村子,日后学堂这些孩童启蒙,我来教,我是院试案首,您还信不过我吗?” 此话一出,沈东篱抬眼看了看有些傲然的周天佑,想到了那日曹进跟她说的话。 “你确定你一直会是院试案首吗?” 周天佑心中一震,“你什么意思?我靠我自己学问考下来的名次,如何不是案首?” 沈东篱一直在观察周天佑的表情,从自己质问以后,他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 周天佑在心虚! 之前沈东篱尚有五分怀疑,如今已经到了九分,几乎就是确定。 周天佑被沈东篱一句话乱了方寸,这边又见村长还是不说话,便加重了砝码,“田村长,您想想马老爷!” 三十两银子,到时候要怎么还? 沈东篱耳朵尖,又刻意观察,哪怕周天佑声音压低,但她还是听见了,马老爷是谁? 不等她细想,田村长已经变了脸色,对沈东篱的声音也严厉起来。 “东篱丫头,这次你的确做得太过分了,咱们村向来平静,自打你来了以后明水村整日鸡犬不宁的。”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收拾收拾东西离开明水村吧。” 汀兰瞪大眼睛,没想到周天佑就一句话,村长竟然真的要把姑娘赶出村子。 “您老糊涂了吗?我家姑娘她根本就....” 沈东篱制止了汀兰的话,只看着田村长,语气微凉。 “田村长,您想好了,一定要赶我走吗?” 田村长有些不敢看沈东篱的眼睛,但语气坚决,“我会给你些时间,这几日你好好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好。” 沈东篱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干脆,“既然您打定主意要赶我走,我不会赖在明水村。” “但有件事走之前我要和田村长说清楚。” 田村长见沈东篱答应得痛快,自己也不含糊,“你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毕竟是他做了小人。 “我离开明水村以后,学堂就交给周天佑,孩童启蒙包括日后发生的任何事情,田村长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听到这话,周天佑忍不住笑出声,语气恶劣,“还不要找你,你当自己是谁啊?离开村子还有人求你吗?”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担心以后离开村子该怎么办吧。” “你闭嘴吧!” 田村长瞪了周天佑一眼,然后看向沈东篱,“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你离开明水村,日后明水村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更不会麻烦你。” 沈东篱点头,“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明日我收拾东西就会搬走。” “姑娘!” 汀兰有些委屈,气得跺脚,“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离开明水村?” “容不下我,又何必勉强。” 沈东篱看着村长和周天佑等人离开的方向,垂了垂眼眸。 “何况日后如何,都还没有定数呢。” 如果周天佑真的抄了她那篇策论,很快就会出事了。 晚些时候,沈云归回来了,看见沈东篱和汀兰收拾东西,忙问怎么了。 沈东篱还没说话,汀兰就忍不住跟沈云归将今日发生的事儿全讲了一遍。 “他们就是看姑娘好性儿,都欺负她,本来就是那个周天佑陷害姑娘的。” 沈云归放下手中的东西,“你们别收拾了,我现在去找村长。” “父亲!” 沈东篱看着沈云归一溜烟就没了影儿,还怒气冲冲地,怕他真和人打起来。 第44章 赶出明水村(下) “汀兰,你还不知道我父亲什么性子,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那我还不是觉得姑娘委屈,老爷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自然是会做主,但是怎么做主就不一定了,万一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再把人给打伤了,触犯大秦律条,没讨到好,反而再让周天佑给拿捏住。 沈东篱越想就越担心,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追了出去。 奈何沈云归习武,脚程太快,等沈东篱追出去的时候人影都看不见了。 此时的村长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热闹的不像话,沈云归站在门口。 “老子问你们,说我闺女把周莹推下山,这是你们亲眼看见的,还是就听他周天佑一面之词?” 田明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老沈,你别这么大声嚷嚷,有什么话你进来说。” “还商量什么啊?都要把我闺女赶出去了,有什么商量的?” 沈云归扯着脖子道:“田村长年纪大了,是不是看见周天佑中了秀才,就把人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以后他周天佑就是明水村的天王老子,想让谁滚出村子,谁就得滚是不是?” 此话一出,有人跟着附和,喊了一声,“我也不同意把沈东篱赶出去。” 王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这几日回娘家了,刚回来就听说沈东篱要被赶出村子,紧赶慢赶的才跑过来。 “东篱丫头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是她能干出害人的事儿。” 一阵咳嗽声响起,田村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人更佝偻了,老了几岁。 “明富,你让开,我跟大家伙说几句。” 田村长手拿起旱烟抽着,烟雾缭绕地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夜幕下村民看着田村长,都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好半晌,田村长才吐了口烟圈,当着村民的面将他从马老爷那里借来的银子说了一遍。 “三十两银子我已经拿给胡县丞去交差了,还剩下二十两,我的意思呢,给十两当做东篱的补偿,其余的十两银子给乡亲们分一分,改善一下生活。” 说完这话,田村长又看向村民,“你们怎么说?是要五十两银子,还是把沈东篱留在明水村?” 周遭的村民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应该夜里的风声。 这种世道,谁会跟钱过不去? 见村民没有反对的,田村长心下微松,看向沈云归满脸歉意,“云归,这件事是咱们村子对不起东篱丫头,委屈她了。” 听到这话,沈云归气得咬了咬后槽牙,“所以你们这就是拿银子卖我闺女呢?” “你们还要不要个脸了?这跟当初宋秀芝老妖妇把我闺女卖给崔宏志有什么分别?” “云归,你别激动,这件事....” 田明富话才开口,就被沈云归揍了一拳,“滚你娘的,事儿没落你们身上,都特么欺负我家闺女。” 田村长皱着眉,气得咳嗽了许久,脸都憋得通红。 “云归,是村里对不起你们,我也是没法子,咱们村这次不少人为了田赋税,东借西凑的,还有卖房子卖地的,你说真要是卖了,日后可咋活?” “我是明水村的村长,事情虽然做得不厚道,但总要为咱们整个明水村考虑。” 沈云归看着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村民,气得一拳掀翻了旁边的水缸。 “走就走,这样的明水村,老子也不稀罕待下去,你们日后别后悔就成!” 吴家娘子眼珠子转了转,“给沈东篱十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要我说一分都不该给,原本沈云归都是外来的呢。” “闭上你的臭嘴吧!” 田明富捂着脸,嘴里都是血腥味,听到吴家娘子这话,恨不得把她嘴缝上,这种时候还没事找事。 吴家娘子气得翻白眼,那可是十两银子,她还觉得沈东篱占便宜了呢。 “这银子我不要。” 沈东篱快步走了过来,看向父亲的拳头,刚刚砸在水缸上,都出血了。 “父亲,你没事吧?” 沈云归摇了摇头,“丫头,是爹没用,明日爹就带你去县城找住宿地方,这破村子咱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田明富赶紧要把银子给沈东篱,被沈东篱直接丢在地上。 “田叔,这种拿银子买安心的事情就别往我身上用了。” 不就是想让她收了银子,想用钱减少自己的愧疚吗? 可她不缺银子,也不需要。 “父亲,咱们回家。” 曹进看着沈云归父女两人离开,摇头叹了口气,看着田村长许久。 “您日后会后悔的。” 他不信周天佑这样的人,日后真的平步青云,能对明水村的乡亲们有多好,君子重诺,而小人亲利。 明水村为了周天佑把沈东篱赶走,简直得不偿失。 且看日后吧,明水村不会再出一个秀才了,永远比不上牛山村。 此时的沈东篱正扶着气的胸口疼的沈云归回家,对他维护自己的事情,心里一阵发暖,她很幸运,能有这样一位父亲。 至于那位马老爷,为什么要给明水村五十两银子,非要把她赶出明水村,沈东篱是怎么都没想出来。 她是不相信马老爷只因为马文浩和周天佑是同窗好友,所以才对付自己的鬼话。 真是同窗好友,当初周天佑断了腿,周家娘子就没必要冒着风险,收了崔宏志二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 直接找马家借十两银子不好吗? 这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但是什么原因,就得沈东篱自己去查了才知道。 第45章 周天佑被抓 “闺女,你说得对,当初爹真该多攒点银子,这一时出去了,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呢。” 沈云归堂堂八尺男儿,第一次被钱难倒了,他倒是可以风餐露宿,但闺女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跟着他受这种苦? 听到这话,汀兰忍不住笑嘻嘻起来,“老爷现在才想起来存银子,可真是跟寒候鸟一样了。” 童谣里有首歌,说寒候鸟在天暖的时候不忙着筑巢,等到了冬天冻得哆哆嗦嗦,又念叨着说天气暖了就筑巢,结果天暖了,它又抛诸脑后了,等天冷的时候就冻死了。 沈云归手指头在汀兰脑袋上弹了一下,“好啊,你敢嘲笑你家老爷,信不信把你卖了换银子?” 汀兰才不怕,“那我就把阿黄杀了吃肉。” “汪汪!” 大黄狗朝着汀兰吼叫,跟它有什么关系? 沈东篱听着两人打趣,还有大黄狗摇头晃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将书籍装在箱子内,“父亲不必担心,家里银子还有些。” 汀兰扮了鬼脸,“姑娘这段时间卖画,我也纳了些鞋垫,绣了些丝绢拿出去卖,存了不少钱呢。” “而且之前姑娘走的时候,少夫人还给我家姑娘塞了些银子没花完,现在咱们手里面应该有七八十两银子。” “够在县城租个小院子了。” 听到这话,沈云归瞪大眼睛,“七八十两?” 他忍不住道:“田村长找马老爷才借了五十两,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把咱们赶出村子了。” “他要是知道闺女你就有七八十两银子,保准后悔死。” 沈东篱笑了笑,她也不是不能拿出银子,但凭什么呢? 她知道财不外露,所以一直也没怎么用过银子,之前她已经为了明水村委屈了,将诉状撤了回来,凭什么还要她拿银子来给明水村补田赋税? 如今事实更是告诉沈东篱,她之前做的都没错,田村长为了银子,舍弃了她。 就算这次她拿了银子帮明水村渡过难关,那下一次呢? 升米恩,斗米仇。 她不能一直为了留在明水村,就慷慨解囊,等到了她真的帮不上忙的时候,再被赶出明水村,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到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又来怜悯她? 说她自私也好,总之她没那么大方,舍己为人。 三人说话的功夫,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王婶儿闯了进来,满眼笑意。 “快别收拾东西了,去村口看戏。” 沈云归敛下神色,“嫂子,这时候你就别闹了,我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村子了,哪有心思看戏?” 王婶儿乐了,“拉倒吧,今天这出戏,咱们明水村真正要离开的人还说不定是谁呢,你们跟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云归皱眉,“神神秘秘的,到底啥事儿啊嫂子?” 汀兰和沈云归两人都一头雾水,偏沈东篱听出些不对劲来。 一定是周天佑出事儿了。 “哎呀,跟我走就知道了,快走!” 王婶一边说着,一边去拉沈东篱的手,“东篱丫头,他们不走,你跟婶子走,保管你出一口恶气。” 沈东篱垂了垂眼眸,放下手中的东西,“父亲,汀兰,咱们过去看看吧。” 汀兰自然是听自家姑娘的,沈云归如今又是个女儿奴,心里正愧疚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放下手中的东西。 几个人牵着狗,往村口的方向去,远远的就瞧见一队官府的人,一路奔着周家的方向而去。 沈云归听到,忍不住‘哼’了一声,“不就是个案首,至于这么浩浩荡荡地过来赏赐吗?” 说完,他看向王婶儿,“嫂子,这就是你让我们过来看的戏?我现在看完,心里更堵得慌了。” 听到这话,王婶儿没憋住笑,“你这人,性子真急,那些官兵你看着像是来赏赐的吗?” “那咋回事儿?” 几人说话的功夫,与周家越来越近,沿路上还遇到不少好信儿的村民,毕竟大家对周天佑这个院试榜首很关系。 凡是和周家沾上边的事儿,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一群人很快就将周家围住了,连田村长都在,“官爷,这是衙门过来嘉奖周相公的?” “嘉奖?” 前面的官兵正在敲周家院门,跟在后头的官兵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嘉奖就算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拿人的。” “周天佑在院试中作弊,其中一篇策论是抄的,院试那边已经取消了周天佑案首的资格,我们今日过来拿他去府衙问罪的。” “什么?” 田村长听到这话,顿时哑然,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去,“这…这不可能啊,他能抄谁的?” “天佑他打小就聪明,县学内每次考核都是魁首,是有真才实学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官兵听到这话,看向田村长,“这种事岂会弄错?周天佑胆子还不小,抄袭的还是胡县丞转呈给府衙的策论。” “而且这篇策论府衙那边都已经送往京城了,周天佑这事儿都快闹到京城去了,还能有假?” 沈东篱听着两人的对话,眸中微有讽刺,周天佑竟然还真的拿她的策论去写了院试考卷。 难怪那日他那么着急要让她指导学问。 也怪不得她当初多心,毕竟周天佑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才留了一手。 但是周天佑是怎么得到院试考题的?有人泄密? 说话的功夫,周家院门已经被人打开,周家娘子之前有心理阴影,一看见官兵就腿软。 “你们是……” 不是沈东篱那小贱蹄子又把她告了吧? 为首的官兵虎着脸,“这里是周家吧?周天佑在何处?” 听到是来找自己儿子的,周家娘子松了口气,之前的惧意消散,挂起来得意的笑容,“原来诸位官爷是来给天佑贺喜的。” “他在里屋读书呢,快进来吧。” 听到动静的周天佑从屋内走了出来,负手站在门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做派,“诸位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 为首的官兵持刀的手一抬,身后就有两个官兵拿着锁链直接拷住了周天佑,“奉知府大人命令,拿你问罪。” “问罪?” 周天佑懵了,周家人都懵了。 周家人当然不相信儿子会作弊,周家娘子更是耍起了泼,“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儿子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学问好,在县学年年魁首,你说他作弊?”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儿,你们不能把他抓走!” “让开!” 知府衙门的人可比县衙人硬气多了,手中的刀直接架在周家娘子脖子上,“阻挠官府办案,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周家娘子只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顿时一声都不敢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第46章 村民后悔 周天佑更是手脚冰凉,不同周家其他人被蒙在鼓里,他心知肚明自己都干了什么,只觉得寒气从天灵盖往外冒。 “官爷,请问是谁说我作弊?可有证据?” 为首的官兵看着周天佑,“还要什么证据,你抄的策论是胡县丞递交官府的策论,知府衙门都已经送往京城了。” “你胆子倒是大,还把咱们整个沧州府都连累了,知府老爷都恨死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个策论要是没送到京城还好,偏已经送去了。 现在就祈祷皇上没看到这篇策论,不然堂堂院试案首,竟然是靠抄袭的策论得了第一,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问罪整个沧州府。 周天佑可真是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沧州府害惨了! 怎么会是胡县丞的策论呢? 周天佑赶紧摇头,明明他抄的是沈东篱的,是她…… 几乎下意识的,周天佑抬头看向沈东篱的方向,与她隔空对视,一瞬间全明白了,那日他一大早去拿策论,只有汀兰在,她说沈东篱去县衙了。 去县衙干什么? 她是把那篇策论交给胡县丞了! “沈东篱!” 周天佑几乎是爆喝出声,要不是有两个官兵压着他,他几乎要冲上去掐住沈东篱的脖子,“你是故意的,你害我!” 沈云归眯了眯眼睛,“你真是欠削,有完没完了?你作弊也怪我闺女?她刀架你脖子上,让你作弊了?” “我就说你这种没品的混账,怎么能考上案首呢,原来都是抄的。” 而周天佑的视线根本没落在沈云归身上,直勾勾地盯着沈东篱,“我知道是你,你害我,你故意把给我那篇策论又给了胡县丞。” “你早就想害我了,你这个贱人!” “所以周公子这是承认了,承认院试科考中的策论是抄袭我给你指点的文章?” 沈东篱这话说完,村民才都回过神来,周天佑不仅作弊,竟然还抄的是沈东篱的文章,怎么会这样? 还有…… 既然周天佑能抄沈东篱的策论考上案首,那是不是说沈东篱的学识在周天佑,甚至县学一众学子之上? 苍天啊! 一时间村民都眼神狂热的看着沈东篱,他们的儿子若是能得到沈东篱的指点,日后是不是也能考上秀才? “当初周公子让我指导策论的时候可没说过是用来做院试科考的,更何况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有问题吗?” 周天佑眸光充血,若是眼神能杀人,恐怕沈东篱都死了无数次,“果然是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没完!” 相较于周天佑的疯狂,沈东篱就冷静多了,“我从来没有逼你抄那篇策论,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学问不扎实。” “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周天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靠近沈东篱,却被官兵压得死死的,“带走!” 沈东篱却走近了为首的官兵,“官爷,烦请问一句,院试作弊,是否是五人连坐?马家公子可在其中?” 为首的官兵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自然是在的,他们五人相互作保,周天佑作弊,其余四人连坐。” 沈东篱点头,“官爷,我再多话一句,周天佑是我们村的人,他按道理来说不会知晓院试题目的。” “但马家公子的父亲是开钱庄的,或许马家公子应当知道院试题目。” 是马老爷先对她下手的,用五十两银子逼她离开明水村,那就别怪她落井下石了。 为首的官兵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知府大人。” 周天佑还在挣扎,“沈东篱,你不得好死!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他无论在怎么叫骂,都改变不了他因在院试中抄袭的罪名,这次别说是秀才,他能从大牢里活着出来,都不容易。 周家娘子在看到周天佑被抓走的时候,就彻底疯了,直接扑向了沈东篱,“你这个小贱人,陷害我儿,我跟你拼了!” 没等近身,沈云归就一把揪住了周家娘子的衣领,“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是你儿子非要抄我家闺女的策论,我们逼着你儿子抄袭了?” 周家娘子拼命地挣扎着,直勾勾地盯着沈东篱,要不是她写这个策论,我儿根本就不会去抄她的。” “我儿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年年都是县学魁首,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也可以当案首,就怪沈东篱!” “你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沈云归一拳打在周家娘子的肚子上,然后抬腿就是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跟你说不通,再找我闺女麻烦,我弄死你。” 沈东篱看着吐了口血,在地上起不来的周家娘子,神色淡淡道:“周大娘还是去打听一下,以周天佑的才学,或许在县学的魁首都是说出来骗你的。” 她之前打听过,县学每年魁首,甚至前三名都是能考上秀才的,而周天佑对自己文章这么不自信,还要抄她的策论,绝不会是县学魁首的水平。 “不可能!” 周家娘子爆发出尖锐的声音,“我儿他就是有本事,他以后还要考举人的,他不会骗我的……” 嘴里念念叨叨,但周家娘子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心里或许应该也有些猜测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周莹赶紧上前去搀扶周家娘子,下意识地看了眼沈东篱。 沈东篱也看着她。 “对不起。” 周莹说完这话,赶紧带着周家娘子回了屋。 周天佑被带走,周家娘子疯疯癫癫,此时最后悔的就属田村长了,要不是有田明富搀扶着,也要晕倒了。 之前明水村免的一百亩田赋税,如今还得再交上去,最关键是周天佑那篇得了院试案首的策论,竟然是沈东篱写的! 想到这事儿,田村长就气得想呕血。 他真是个老糊涂,怎么就忘了沈东篱之前是尚书府的千金,文采肯定不输寻常人,他竟然为了一个周天佑,为了五十两银子,把人给赶走了! 沈东篱才是能带着他们明水村走出去的人,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噗!” 一口血喷涌而出,田村长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往下倒,干瘪的唇嗫嚅了很久,死死的掐着田明富的手臂。 “东……东篱丫头,把东篱丫头找回来!” 曹进说得对,他悔啊! 有沈东篱这样的学识的人在村里教书,多少个秀才出不来? 第47章 东阳郡王 官兵走了以后,村民们好像才回过神一般,看着周家大门,都满是鄙夷,“这案首竟然是抄的?” “我就知道他们周家没好嘚瑟吧。” 吴家娘子之前还在周家娘子面前跟鹌鹑一样,现在一下就立起来了,朝着周家门口唾了口唾沫。 “当初老娘就说周天佑不是什么好东西,退亲,我必须跟你们周家退亲,可别连累了我闺女。” 听到吴家娘子的话,村民们才回过神来,赶紧找田村长,“村长,不能把东篱丫头赶走啊,我儿子还得跟着她读书呢!” “对啊,东篱丫头不能走,村长……” 而田村长在村民的一声声中,越发梗着一口气,最后彻底晕了过去,一时间周家门口成了菜市口,热闹得不行。 而此时的沈东篱却早就回了院子收拾东西,王婶跟在后头,“丫头啊,你还走啊?” “周天佑如今不是秀才了,村长也不可能逼你走的。” 沈东篱摇了摇头,“当初因为周天佑是秀才,所以村长就舍了我,如今周天佑下大狱,便又留我,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沈东篱将书都装好,然后看向沈云归和汀兰,“父亲,都收拾妥当了吗?” 沈云归心里也憋着气呢,虽说田村长平日里还算不错,也知道他是为了村子里人打算,但牺牲的是他闺女,他不可能答应。 “好了好了,咱走吧。” 几人收拾好东西装箱,放在牛车上,赶车的还是大壮,身后跟着王婶,她叹了口气,“东篱丫头,日后长回来。” “老沈,你在外头可别大手大脚的,对东篱上点心。” 沈云归扯着嗓子点头,“知道了嫂子,你真是操心的命,快回去吧。” 牛车才动了两步,就被人给拦住了,田明富气喘吁吁的张开双臂挡在牛车面前,“云归,东篱丫头,等…等一下!” 王大壮停下牛车,看了眼后面坐着的沈云归几人,“沈叔,你们要不聊聊?” 沈云归摇头,“没啥好聊的,走吧,我还赶着去县里租院子呢。” “云归,别!” 田明富赶紧绕着马车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半点面子都不要,“这件事我爹知道做错了,你看……” “滚!” 沈云归一把将田明富推了下去,“谁看不明白你这点小心思?之前周天佑是秀才,有本事,你们就都欺负我闺女,” “现在好了,人走了,学问都是假的,又想起我闺女来了,你们还要不要点脸?” “哦,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田明富:“……” 见沈云归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田明富只能将视线转向沈东篱,这孩子在他印象里一向是好说话的。 “东篱丫头,叔错了,你想要什么补偿跟叔说,叔一定给你办到。” “田叔,我现在只想跟我爹安安静静地离开明水村,可以吗?” 沈东篱说话依旧温声细语,但偏偏却让田明富无法反驳,一旁的沈云归看他吃瘪,顿时开怀。 “听见我闺女说啥了吧,你快赶紧走吧,别碍眼。” “昨儿说把我们赶走的是你,如今让我们留下的也是你,田明富你好歹三十多岁的人,也不嫌丢脸。” 田明富看着沈东篱和沈云归去意已决,还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们,但是……” 原本还要再说什么的,有人喊了他一声,气喘吁吁道:“明富,快去瞅瞅吧,你爹晕倒了!” “什么?” 田明富此时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 没了田明富阻拦,王大壮赶着牛车带沈东篱几人到了县城,就开始找牙行租房,当晚只能暂时找了个落脚的客栈住着。 而此时被知府衙门带走的周天佑,正跪在地上受审,堂上坐着沧州知府袁成,旁边还有知州和布政使司衙门的人。 与小小的县衙相比,府衙可威风多了。 不过这次作弊案,并没有围观百姓,只是关上门先私下受审,跪在地上除了周天佑,剩下四人分别是马文浩和另外三个同窗。 那三个人对此是毫不知情的,一直喊冤。 马文浩本以为是自己买了举子的策论被发现,没想到竟然是周天佑,关键周天佑抄什么不好,非要抄胡县丞的呈给京城的策论。 他是不是疯了? “你要是没钱,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找人,你怎么…怎么能抄胡县丞的东西呢?” 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周天佑双手垂在两侧,听到马文浩的话,低着头一言未发,他怎么会知道沈东篱将策论给了胡县丞。 袁知府看着周天佑,“你好大的胆子,院试考核竟然作弊,还抄袭的是胡县丞的策论,你当真是嚣张至极!” “如今证据确凿,周天佑你可有什么辩驳之说?” 周天佑咬了咬牙,证据确凿,他能有什么话说,“小民一时糊涂,恳请大人开恩。” 说到这儿,周天佑的视线忽地落在袁知府一旁坐着的男子,今日身着大红衣裳,上绣滚金祥云,姿容姝色。 是那日的青衫公子? 几乎下意识的,周天佑就跪着往前两步,朝着男子道:“大人救我!” 马文浩当即瞪大眼睛,直接双手放在额前拜服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心里暗骂这周天佑蠢货,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这位大人物相认? 他是不是出门之前没吃药?以前没发现他脑子有问题啊! 这次真的要被周天佑害惨了! “你是在说我吗?” 东阳郡王理了下衣袖,视线落在周天佑的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微倾身,“科举作弊,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一旁的知府看了眼周天佑,下意识道:“小郡王,他……”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东阳郡王抬手阻止了,看着周天佑的视线越发玩味,这么蠢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小郡王? 周天佑浑身战栗,这人竟然是郡王吗? 如此,他顿时迸发出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萍,“大…郡王,小民是一时糊涂,您救救我,日后我必当肝脑涂报答您。” “上次您吩咐的事情,小民已经照做了,她……” 第48章 举报院试泄题 “我吩咐你的事儿?” 东阳郡王坐直了身子,然后看向身侧的袁知府,然后才又落在周天佑身上,眸中已经藏不住的冷意。 “你倒是说说,我何时何地,又吩咐你何事了?” “上次在……” 周天佑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马文浩高声阻止,“癔症!” “知府大人,郡王,这周天佑是被夺了案首,现在得了癔症,这才疯言疯语,他说的话都不足采信!” “他一个明水村的村民,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郡王呢?简直是危言耸听!” 周天佑回头看着马文浩,有些不可置信,“我没有,我没有!” 东阳郡王站起身,似乎觉得有些无趣,“瞧着的确是有些疯了,这样的人我看袁大人也不必审了,直接带下去吧。” “至于今年的院试,想必也不是漏了题,是这个周天佑瞧见春耕策论,便想到了之前在胡县丞那里看到的策论,这才在考场上临时发挥,抄袭了去。” 说完这话,东阳郡王看向袁知府,“大人以为呢?” 袁知府赶紧点头,“是,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东阳郡王微微颔首,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马文浩,“那这四个人应当也是不知情的,受了连累,不如……” “放了,快将四位学子放了!” 袁知府的话音才落,东阳郡王的手中尚未打开的折扇就落在马文浩的肩上,微微点了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跪在地上的马文浩只感觉似乎全身都湿透了,勉强找回了一条命。 然而周天佑却呆住了,他忽地发疯了一般的往外跑,“郡王,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沈东篱赶出明水村了。” “求你看在我替你办成此事的份上,救救我!” 袁知府赶紧喊人,“快,把这个得了癔症的疯子拖下去,压入大牢!” 已经走到院子中的东阳郡王听到动静,转回头看向周天佑,轻‘哼’了一声,“若非本郡王,你以为你能得了院试榜首?” “当了一天的周案首,也够你过足瘾了。” 要不是东阳郡王想要看周天佑对付沈东篱的戏,院试放榜周天佑怎么可能是头名?又怎么可能现在才让府衙拿人? 都是东阳郡王刻意压下来的罢了。 不过东阳郡王也没想到,沈东篱倒是聪慧,知道借力打力,将策论给了胡县丞,彻底毁了周天佑。 有意思! 原以为是个温顺的小奶猫,没想到竟是藏了利爪的。 出了知府衙门,就有人匆匆跑了过来,在东阳郡王耳边低语了几句,东阳郡王微微挑眉,“你说沈东篱举报院试漏题?” “你有证据吗?” 此时的县衙内,胡县丞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沈东篱,“院试科考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沈东篱,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沈东篱点头,“胡大人,我熟读大秦律法,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实不相瞒,民女给胡县丞那篇策论,是当初周天佑给民女的思路。” “他在院试考试前两天忽然找到民女,说想请教一下关于春耕的策论,让民女指导一二。” “所以民女当晚熬夜写完后,给了周天佑一份,觉得此政策利国利民,这才又找到胡大人的。” 听到这话,胡县丞脸色沉了下来,这话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院试前两日,沈东篱和周天佑向来有隔阂,就算他要指导策论,完全可以找县学的夫子或是同窗,却偏偏找了沈东篱。 而偏偏这个策论在院试上就考了! 世间巧合千万,但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胡县丞神色郑重了许多,看着沈东篱,“就算如此,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并无证据。” “证据要靠大人去搜。” 沈东篱这话说完,让胡县丞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你说什么?” “民女那日来找大人撤诉状,在衙门外遇到了周天佑,晚些时候就听说周大娘说周天佑和同窗马文浩一同去拜访了位夫子指导课业。” “可若是指导课业,怎么会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回了明水村?” 说完这话,沈东篱眸光灼灼地看向胡县丞,“只要胡大人找到那日周天佑和马文浩见到的那位夫子,就能证明这次沧州府院试漏题。” 见胡县丞一言不发,沈东篱微微垂眸道:“大人的策论已经被送往京城,说不定已经到了皇上面前。” “若是这次能解决院试作弊一案,肯定能传入皇上耳中,到时候沧州知府衙门问罪,或许就是胡大人您的机会。” 听到这话,之前还在迟疑的胡县丞这才看向沈东篱,“周天佑已经被下了大狱,院试是否漏题,与你并无关系,你又何必非要管此事呢?” “大人想听真话?” 胡县丞的胡子翘了翘,“不然呢?你还敢骗本官?” “民女昨日被赶出明水村,得知此事不仅与周天佑有关,还有马老爷,这件事胡大人应该知晓。” 当然知道,胡县丞那日就在现场,把他气坏了! 没想到他都警告田村长了,他竟然还真为了周天佑把人赶出村子了,真是个糊涂蛋。 “民女以为周天佑的面子在马老爷面前可不会如此重,而民女自从来了明水村以后,也没得罪过任何人。” “马老爷对民女的恶意,实在是来得蹊跷,所以民女以为背后肯定有其他人指使马老爷,或许就和这次院试漏题有关。” 说到底,沈东篱也是为了她自己,胡县丞倒是有些惊讶她的坦诚。 “那若是本官要听假话呢?” 沈东篱怔愣片刻,然后笑了一声道:“科举乃是为大秦选拔人才,日后为官作宰,若是院试漏题,对其他真正有学识而无权势地位的学子不公平。” “所以民女想为民申冤,为天下寒门学子请命。” 听到这话,胡县丞都笑了,“你这丫头!” 这话确实听着舒心,偏觉得有些太假了,但看沈东篱坦坦荡荡的模样,胡县丞觉得或许沈东篱除了私心,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以她在明水村免费教孩童读书就看得出来,品行不错! “行了,你先回去吧。” 胡县丞伸了个腰,活动活动筋骨,“本官也只是个小县丞,连县令都不是,只是暂代执掌。” “而且既然是院试科考作弊,或许与府衙也脱不了关系,本官只能试一试,未必能成。” 第49章 与东阳郡王相遇 “大人能尽力一搏,民女便已经是感激不尽,不求结果。” 沈东篱只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她住在明水村好好的,到底是谁非要把她赶出村子,对身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自小到大,虽然她在外贤名远播,知书达理,但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若是那样,就不会主动请辞离开傅家了。 所以别人招惹她,沈东篱就不愿意善罢甘休,至少要把这个揪出来才行。 而且院试科考作弊,的确是对其他学子不公平,谁不是十几年寒窗苦读的?就因为有钱有权,可以肆意妄为吗? 见沈东篱要离开,胡县丞叫住了她,“听说你和你父亲如今在客栈落脚,尚未找到住处?” 沈东篱回头,“是,从明水村搬出来,的确是有些匆忙,尚未来得及准备。” “本官夫人的娘家之前因病过世了,老两口也没其他孩子,如今宅子正好空着,你们若是不嫌弃,便打扫打扫,暂时先住下吧。” 听到这话,沈东篱眸中划过惊喜之色,旋即跪在地上拜谢道:“多谢大人,不知租银几何?” 胡县丞摆了摆手,“本官还不差那点银子,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收拾好了,本官让夫人带人去客栈接你们。” “多谢大人。” 沈东篱眸中亮晶晶的,满是感激之色,她特意去打听过了,要想找个差不多的宅院,加上给牙行的钱,一年至少得十五两银子。 手头也就七八十两,再加上县城吃住又贵,只入不出,迟早要挥霍没了。 如今胡县丞却免费让他们住宅子,省了不少银钱。 但沈东篱还是算了算,就算胡县丞不要,她也得按市价准备着,日后等有钱了,都要还给他。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找到害她的人,就是安安心心地赚银子,另外马上就是九月份了,冬小麦要开始播种了。 又是忙碌的日子。 沈东篱去了县衙一趟,连宅院的事情都解决了,自然是高兴的,跟汀兰两人正打算要走,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 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旋即便是男子的脸,清贵隽秀,和周沂的沉稳内敛又有些冷硬的面容相比,眼前的男子更肆意张扬些。 男子一身大红色滚金长袍,腰间系着犀角玉带,一枚玉佩坠在身侧,上刻着麒麟,碧玉温润。 沈东篱打量了一眼,便知道男子身份尊贵,至少在沧州城身份算是一顶一了,忙拉着汀兰往旁边站了站,等着男子进入县衙后再离开。 却不料男子没有进入县衙,反倒是站在沈东篱面前停下了。 “是你吗?” 头顶上宛若冰雪的声音响起,沈东篱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了男子幽深的眸中。 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你吗?” 沈东篱下意识后退半步,微微皱眉不解道:“大人说什么?民女听不懂,还请大人明示。” 她也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忽然问她这句话? 头顶上男子微微轻笑一声,“本郡王听说有人到衙门举报院试科举泄题,不是你吗?” “……” 沈东篱顿时眸光警醒,眼前这个人是谁?自己才来衙门,转而他就得了消息说自己举报院试泄题。 而且上来就对她发难,可是府衙那边的人? 会是周天佑和马老爷背后的人吗? 沈东篱抿唇不语,男子寸步不让,僵持之际衙门门口响起了胡县丞的动静,“哎呀呀,下官不知东阳郡王过来,故而迎迟,还请郡王见谅。” 东阳郡王? 沈东篱听到胡县丞的话,微微垂眸,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过皇上曾有位一母同胞的皇姐,比皇上大五岁,年少时曾嫁往北魏和亲。 那时候周国是四国中最强,北魏和大秦又分别挨着周国两端,所以便结了盟,只是随着北魏强大,隐隐有压大秦一头的事态。 正好赶上当时那位嫁去北魏的公主的夫君五皇子离世,先皇就将这位公主接了回来,封号东阳。 为了弥补这个年少就去北魏和亲的女儿,先皇特意挑选了一位与东阳公主情投意合的驸马,是金陵名门奚氏之后。 东阳公主与驸马成婚后恩爱非常,后来新帝登基的次年,残王余孽在宫宴上行刺,驸马为了救皇上当场离世。 这位东阳公主心死如灰,带着几个月的身孕自请离开京城去了金陵。 但因为驸马离世,再加上东阳公主年纪大产子,亏了身子,没几年就过世了,皇上和太后怜悯孩子,将人接到京城抚养长大,也就是如今的东阳郡王。 皇上还特意将金陵作为封地给了这位东阳郡王,足见其宠爱程度。 只不过这位东阳郡王向来行事肆意,自年长后甚少在京城,在外游山玩水,只有每年过年的一段时间才会留在京城。 没想到竟然在永安县见到这位东阳郡王? 这就更让沈东篱奇怪了,她就算是在京城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位郡王,如今就更没有交集了,马老爷背后的人会是他吗? 动机又是什么? 而且一个郡王,为何要管沧州的院试科举? 东阳郡王从沈东篱身上收回视线,落在胡县丞身上,“本郡王只是听闻县衙有人举报院试泄题,故而好奇前来看看。” “也不是什么大事。” 胡县丞擦了擦额头,然后看向沈东篱,沈东篱摇了摇头,胡县丞这才松了口气道:“不知郡王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下官一直在官署,并未曾见到有人来县衙举报院试,是不是…郡王听错了?” 听到这话,东阳郡王扬眉,看了眼身侧的侍卫,然后才笑了一声,“是吗?倒是本郡王听错了。” 他说着,折扇指着沈东篱,“这位姑娘不是才从县衙出来吗?” 胡县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东篱姑娘是下官的旧识,今日她来找下官是为了宅子的事情。” “下官怜悯这位沈姑娘被赶出明水村,所以答应她给她找宅子住,与科举一事并无关系。” 一番辩驳的话说完,东阳郡王也不说信或不信,只是沉默良久,然后才道:“听说胡县丞是当初太孙殿下钦点的人,想必也是个有分寸的,本郡王岂有不信的道理。” “只是这科举作弊一案,毕竟是大事,胡县丞一个小小的县丞,总不能越过府衙去,你说呢?” 胡县丞头更低了,“多谢郡王提点,下官记下了。” 第50章 明成帝恼怒 东阳郡王临行前看了眼沈东篱,神色不明,“本郡王记得傅家曾有位嫡女叫傅东篱,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沈东篱欠身,不卑不亢,“民女如今是沈东篱。” 东阳郡王的折扇撑着下颚,神色愈发玩味,“曾贵为千金,如今沦为庶民,感觉如何?” “民女所述,想必郡王也不会明白。” 沈东篱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东阳郡王今日就是奔着她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世上并无感同身受,若是郡王好奇,不如亲身体会一次,便都明白了。” 听到这话,东阳郡王赶紧摆摆手,“算了吧,本郡王锦衣玉食惯了,可吃不得这种苦。” “这点我是比不上皇孙殿下,竟然真能种几个月的田,啧啧。” 说完这话,东阳郡王撂下帘子,声音恢复了冷淡,“赶车吧。” 皇孙?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胡县丞,想到周沂走了以后父亲与她说的话,‘你以为你随便捡的是什么人?’ 皇孙赵元沂?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汀兰的话让沈东篱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墙上,难怪那日周沂的声音让她听着那么耳熟。 难怪之前周沂是个哑巴。 周沂的声音和之前她在护国寺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初她年幼时随闵氏去护国寺上香,无意间走散迷了路,就撞见了背对着她站在桃花树下。 少年声音清朗,正在树下自己对弈,问是何人闯入? 她当时特别害怕,说自己无意间迷路,不小心走到此处,之后赵元沂就让身边的侍卫送她下了山。 后来回去问了闵氏,才知道是皇孙赵元沂在护国寺养病。 可周沂为什么要骗她? 还陪着她在明水村待了好几个月。 沈东篱指尖微颤,忽然看向胡县丞,“胡大人,当初周…皇孙殿下与大人都说了什么?除了您暂代县令一职,还有其他交代吗?” 有没有提她? “啊……” 胡县丞眨了眨眼睛,“就说让本官不要步前县令大人的后尘,还有就是爱民如子,皇孙殿下不是爱说话的,倒也没其他的了。” 当然还提了别的,除了刚说的,特意提了明水村沈家,让他不必刻意照顾,只需秉公办事即可,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若是遇到棘手的问题,可以直接给他写信。 苍天啊,他一个小小的县丞,何德何能直接给皇孙殿下写信? 胡县丞当初就猜到沈家不简单,所以对沈东篱的诉状有求必应,但他如今可不仅仅是为了皇孙殿下的交代。 实在是沈东篱这丫头太七窍玲珑心了,那篇献策就把他收服帖了,若是没有仇,谁会讨厌她? 只是皇孙殿下辛辛苦苦隐瞒的身份,今日就这么被东阳郡王给捅破了。 “侍书,收拾东西,明日离开沧州。” 东阳郡王的话让身边的侍卫愣了一瞬,“主子明日就走?那沈东篱……” “本郡王不是把她赶出明水村了吗?” 东阳郡王说着,眼眸眯了眯,“我倒是觉得沈东篱比他们傅家人都有趣,这次来沧州,不过是顺手为之,看个热闹罢了。” “莫不是你以为傅家能命令本郡王?” 侍书赶紧低头,“属下不敢。” “不敢就快去准备。” 东阳郡王眸中划过一抹晦暗之色,原本还打算多留几日的,但是今日看胡县丞的模样,想必他跟赵元沂有什么勾结。 这次沧州院试科举作弊,沈东篱既然告到胡县丞那儿去,京城那边赵元沂肯定得得到消息,沧州城这些知府衙门的官员,怕是都要惨了。 他这时候还不走,是等着被牵连吗? 科举事小,若是那件事被发现了,到时候可就真糟糕了。 如此想着,东阳郡王的神色愈发悠然了,至于难缠的赵元沂,还是让赵奕去对付吧,反正他俩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让他这个小小的郡王清闲一阵子。 侍书很快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然后看向东阳郡王,“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是江浙,还是回金陵?” 东阳郡王闭着眼,“江浙吧。” “对了,那个周天佑,你告诉知府衙门,若是他们还想活命,这人就不要留了。” 关进大牢的人,有一百种让人察觉不到的死法。 就凭周天佑这种愚蠢的人,难保见到京城的人,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到时候才是大祸临头。 “嗯对了,还有那个马…马什么来着?” 侍书赶紧道:“马文浩。” “这个马文浩不错,想办法保住他,日后说不定用得到。” 早朝上,明成帝雷霆大怒,直接点了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折子更是砸在了户部尚书郑西杰的脑袋上 尖锐的折子划破他的额头,血流如注。 “一个院试案首,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吏部是干什么吃的?” “抄策论竟然抄到朝廷命官头上,怎么着,这策论是不是还得朕帮他写啊?” 此话一出,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赶紧都跪了下来,“臣不敢!” “不敢?” 明成帝冷笑一声,“不敢怎么这院试策论抄得这么明显,沧州府怎么还将这个叫周天佑的点为案首了?” “郑西杰,朕记得江淮总督郑观海是你堂弟,这么大的事情,他江淮总督不知情吗?” “院试作弊,还泄题,你们将这大秦江山当什么?当你们的囊中之物吗?连科举这种选拔人才的大事都想着徇私舞弊,蒙蔽朕心。” “这位置,要不要给朕让给你们来坐?” 满朝哗然,所有的朝廷官员呼啦啦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息怒?” 明成帝声音阴鸷,“朕有你们这种心腹大臣,怎么息怒?” 吏部尚书赶紧道:“皇上,臣回去这就让人彻查此事,一定给皇上和天下学子满意的解释。” “现在想起查,朕倒是信不着你了。” 明成帝说完,先是看向七皇子赵奕,“老七,朕要命人前往沧州查案,你以为谁更合适?” 赵奕没想到明成帝会忽然问他,人选这方面,顿时难住了,毕竟户部尚书是他舅舅,如今已经被斥责了。 “儿臣以为……不如派礼部尚书?” 吏部那边不能参与,户部又是他舅舅,如今有点干系的就剩下礼部尚书傅正清了。 第51章 傅文修前往沧州 明成帝看了眼站在前排的礼部尚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视线落在赵元沂身上。 “沂儿,你觉得皇祖父应该选谁?” “孙儿觉得七皇叔的人选不错。” 赵元沂微微拱手,上前两步,“礼部尚书是出了名的清正,而且当初傅大人也是寒门学子,一步一步的考上来的,想必对这种不正之风更为不齿。” “但孙儿觉得人都有私心,一人若要不偏不倚,恐怕只有圣人能做到,为了以防万一,皇祖父可以再派一名官员同往,以免再出现徇私枉法的事情。” 听到这话,明成帝微微点头,眼神里透着满意,“沂儿考虑得周到。” “既然如此,那这次就派御史中丞孙简为正,翰林院学士傅文修为副,明日前往沧州彻查院试泄题舞弊一案。” “臣领旨。” 御史中丞跪在地上,而傅文修如今官居五品,尚来不及到殿前,只在金銮殿外跪着。 七皇子赵奕脸色微沉,他不明白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礼部尚书傅正清,可父皇没有点他,反而点了礼部尚书之子傅文修。 到底是赞成他,还是在敲打他? 还有这个赵元沂! 赵奕的视线和赵元沂对上,看不清情绪,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次沧州的案子,就是他去见了父皇,将此事捅开的。 事情解决了,明成帝也没什么心情跟这些大臣们废话,龙袖一摆,“散朝。” 赵元沂走在前面,很快就被赵奕叫住了,“元沂,等等皇叔。” “七皇叔有事?” 赵奕走在后头,加快了脚步跟上,“我听说你之前在护国寺失踪几个月,是去了沧州?这次既然去沧州查案,怎么元沂你不亲自去?” “沧州是个不错的地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赵元沂说完,看着七皇子赵奕,“七皇叔日后有机会,也可以去看看,毕竟江淮总督郑大人也算是七皇叔的堂舅舅。” “要不是为了避嫌,侄儿肯定跟皇祖父举荐七皇叔去沧州查案。” 听到这话,赵奕摸了摸鼻子,看着赵元沂的视线透着探究之色,“傅东篱当初就是去沧州寻亲,元沂知晓吗?” “七皇叔还关心这个?” 赵元沂停下脚步,“侄儿听说七皇叔已经跟淑妃娘娘提了几次了,婚事换成如今的傅家嫡女傅玉珠。” “七皇叔还惦记着之前的人,若是传到傅家耳中,恐怕未来七婶会不高兴吧?”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赵奕跟赵元沂打了几句机锋,半句话都没套出来,反而自己倒成了笑话,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赵奕的背影,赵元沂站在白玉石阶前,视线微凉。 之前赵元沂一直猜不到户部尚书为什么忽然要提高田赋税,直到看到胡县丞递到京城的折子,他才恍然明白。 七皇叔赵奕和户部尚书两人合谋,目的是借着这次增收田赋税,疯狂敛财。 田赋税忽然提高,家家户户交不起赋税,只能卖房卖地,最后由各地商户低价买入大量农田。 等此事过去以后,百姓没有田地可种,只能高价租商户的田地,缴纳租金,最后这些银子都落入了赵奕之手。 只是如今却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毕竟旨意是明成帝下的,他总不能说是皇祖父做错了,被人耍了。 只能将此事压下,日后再想办法。 刚好东篱那边就将沧州院试泄题的案子捅出来了,他自然要借此机会,打压赵奕和户部尚书这派人。 好歹能让他们消停些日子。 不过皇祖父会点了傅文修跟着去沧州,赵元沂是没想到的,到时候东篱和傅文修见面,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吧? 想到此处,赵元沂喊了侍卫舒玄,“明日傅文修出发前往沧州,你一并跟着去,务必寸步不离。” “是。” 傅文修回到府内,就被人叫去了花厅,屋内气氛有些低沉,尤其是堂上坐着的傅夫人闵氏。 “我听你父亲说,今日皇上点了你去沧州查案?” 傅文修颔首,“是,母亲。” 此话落下,又是一阵沉默,傅云珠坐在旁边,手掌心都要掐出血来,都这么久过去了,娘竟然还惦记着傅东篱那个小贱人! 那她算什么? 之前让二嫂怂恿二哥去办的事情,也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大哥,我听说你要去沧州?” 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花厅内的寂静,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傅文柏,满头的汗珠。 傅文修见状,顿时皱眉,“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如今眼瞧着二十多岁,怎么半点没个正经,成日在外头吃喝玩乐,能成什么事儿?” “哎呀,行了!” 傅文柏最烦傅文修念叨了,当初…… “你别回来就唠叨我,你如今是翰林学士,三弟明年春闱,傅家有你们两个就够了,总管我干什么?” 闵氏揉了揉眉心,“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能不能别吵了?” 傅文修顿时不出声了,而傅文柏则是道:“那臭丫头离开的时候不是说要去沧州找生父吗?” “大哥你这次去沧州,正好过去看看,如今她离开傅家,混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后悔了。” 之前袁慕平去沧州,到现在也收到个信儿,还不知道傅东篱现在过得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傅文柏就好像坐不住一般,“不然这次,我跟你一道去沧州吧。” “你胡闹!” 这次不等傅文修呵斥,一直没说话的傅老爷傅正清便开口了,“皇上下旨让你大哥去查案,不是带你游山玩水的。” “你如今混不吝地,别拖累家里。” 傅玉珠扬起一抹笑容,缓缓站起身,“爹别说二哥了,他也是担心姐姐,毕竟我养父他……大哥这次去,也去探望探望姐姐。” “若是她过得不好,就把她接回来吧。” 闵氏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沙哑,“去看看,到底也养了十一年。” 傅文修点头,“母亲,我知道,我会去探望…东篱的。” “她要是知道错了,想回来……” 闵氏说到这儿,便不开口了,倒是傅老爷接了一句,“想回来就让她回来,跟玉珠道个歉,事儿便过去了。” 走了半年多,想必也知晓轻重了。 “是,父亲。” 唯独傅玉珠咬牙,满嘴的血腥味儿,不行,绝对不能让傅东篱再回来! 她受了十一年的苦,凭什么傅东篱在外面半年就要接回来? 绝不允许! 第52章 牛山村村长 从花厅出来,傅文修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傅玉珠则是缠着傅文柏,跟他一道回了二房院子,去见二嫂陶氏。 “二嫂,你知道吗?大哥他明天就要去沧州了,要把东篱姐姐接回来呢。” 傅玉珠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傅文柏抱住了陶氏的手臂,眉眼弯弯,可陶氏却看得出她眼底咬牙切齿的恨意。 陶氏笑了笑,“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这话,陶氏看向傅文柏,“夫君,你之前不也派人去沧州找过东篱妹妹吗?有消息吗?” 傅文柏将茶水一饮而尽,“没有,这袁慕平太不靠谱了,到现在连封信都没有。” 听到这话,陶氏忍不住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中用的东西,指望不上! “这次大哥去沧州,你不能跟着去,但好歹派些人跟着。” 陶氏轻拍了拍傅玉珠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观察着傅文柏的表情,“毕竟这次大哥过去,说不定真能将东篱接回来呢。” “到时候东篱身边总不能没有伺候的人,要不然我去点两个丫鬟,你回头让大哥带着去沧州。” 傅文柏点头,“成,我跟大哥说一声,我去不上,总能塞两个人的。” “他也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听到这话,傅玉珠也弯了弯唇角,“那我可就等着东篱姐姐回来,咱们一家团聚了。” 傅文柏闻言,忍不住抬手敲了下傅玉珠的眉心,“你这丫头,半点都不记仇,忘了当初他怎么对你的了?” “这次她回来,要还死性不改,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二哥,我相信东篱姐姐不会了。” 傅玉珠说完,抱着傅文柏的手臂撒娇,“二哥,你明天能不能带我也出门啊,我想…我好久都没见到七殿下了。” 淑妃娘娘那边迟迟不点头同意换亲,傅家又关着她,傅玉珠自从回傅家以后,和七皇子都没见过几次面。 这样下去怎么行,日子久了,万一七皇子移情别恋呢? 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文柏被傅玉珠这么缠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听说七皇子明日上午会去徽韵楼用膳,我带你一块去,到时候就能偶遇了。” “不过你可矜持些,你们俩的亲事现在没定下,可别太上赶着。” 傅文柏就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到了手也就腻歪了。 “知道啦,知道啦,就知道二哥最好。” 自从搬进了胡县丞岳父家的院子,沈云归去当武学先生就更方便了,沈东篱如今也不用教书,心中虽然有些空落落的,但却有更多的时间看书和作画。 除了些普通的字画去卖到书斋和绣房,剩下的会给汀兰用作绣样,经过汀兰刺绣后再卖到绣房,至少翻了三倍不止。 胡县丞和他夫人对沈东篱都很好,家里还有个十岁的男孩儿,名叫胡斌,如今也在县学读书。 偶尔下了学,胡夫人就会带着胡斌过来,让沈东篱指导些课业,顺便送点瓜果蔬菜。 沈东篱本就欠得够多了,几番推拒,奈何拗不过胡夫人,便自己将银子单独收好,打算到时候一起给胡县丞。 冬小麦在前几日,沈云归带着沈东篱和曹进已经播完种了,沈东篱不常去村子,曹进就带着儿子常来。 日子平淡,但和明水村相比没那么辛苦。 “东篱丫头在吗?” 院门外响起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沈东篱和汀兰对视一眼,然后汀兰打开了房门,就见到田明富搀扶着田村长站在门口。 “东篱丫头。” 沈东篱合上手中的书,“田叔和田村长过来找我有事?” “东篱丫头,这几日我已经找人,准备把家里的地卖掉一部分,欠马老爷的五十两银子会按利还给他。” 田村长前几日因为周天佑被抓进大牢,病了一场,如今身子骨也没有从前好了,站一会儿就颤颤巍巍的。 “村里人也都同意了,你当田爷爷一时糊涂,回去吧。” “田村长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了?” 沈东篱看着田村长,一字一顿道:“你离开明水村,日后明水村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更不会麻烦你。” 听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田村长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中满是苦水,谁能想到周天佑竟然是抄袭。 “丫头,当初是我的错,但你想想村里的孩子,你都教了那么久,你……” “覆水难收。” 沈东篱说完,微微抬手,“田叔,带田村长回去吧,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东篱丫头,就没有一点余地吗?” 田明富真的心疼他爹,他爹这么做也是为了村子里,“我爹他真后悔了,这几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东篱丫头你……” “那是你们的事。” 沈东篱微微蹙眉,有些反感,当初那么决然赶她出去,如今又来这里跟她装可怜,是赌她会心软吗? 院子外头此时又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大娘,是这家姓沈,叫沈东篱是吗?” “哎,谢谢您,我是找沈东篱。”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人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三十几岁的年纪,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笑得热情洋溢。 “那个,这儿是沈家吗?我找下沈东篱姑娘。” 汀兰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你是谁啊?找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儿?” 沈东篱和汀兰都不认识来人,但田明富和田村长两人却神色一震,这人是牛山村的村长王澄。 他怎么来了? 父子两人面面相觑,这边的王澄已经进门了,“田村长也在啊,好巧好巧!” 他说完这话,看向沈东篱,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石桌上,“您就是沈东篱姑娘吧,冒昧来访,还请沈姑娘见谅。” 沈东篱和汀兰对视一眼,然后微微欠身,“您是?” “鄙人姓王,单名一个澄字,是牛山村的村长,听说了姑娘一些事儿,所以特意来拜访,姑娘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王叔就行。” 此话一出,田村长和田明富父子两人就坐不住了,“你来找东篱丫头干什么?” 王澄笑嘻嘻道:“这不是听说沈姑娘被赶出明水村了,所以过来探望,我想沈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牛山村是有个房子空着,还有二百多亩地,准备送给沈姑娘。” “对了,我们牛山村也准备修建私塾,想请沈姑娘当夫子,每个月三两银子束修,不知沈姑娘是否觉得可以?” 田村长登时站起身,“你做梦,东篱丫头是我们明水村的!” 第53章 周天佑死了 “真是笑话,你都把人赶出村子了,如今又是你们村的了?” 王澄说完,看向沈东篱,“沈姑娘,这样出尔反尔的村子,你可不能心软再回去,谁知道日后又会为了多少银子再把你赶出去?” “你来我们牛山村,我保证,只要是沈姑娘你开口,牛山村全都能做到,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 田明富气的瞪大眼睛,“王澄,你别太过分!” “沈姑娘有学问,如今在县城住,我只是想请沈姑娘当牛山村私塾的夫子,有什么错?” “而且我们牛山村给束修,可不像你们明水村,抠抠搜搜的,让沈姑娘免费教书,然后还把人赶出去了。” 从王澄进来以后,这两边人就开始吵了起来,动静大的隔壁邻居家的鸡和鸭也跟着叫,有邻居探头喊了一声。 “谁家啊,能不能消停点?” 沈东篱这才无奈地看向三人,“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田村长和王村长都回去吧。” 王澄答应得很痛快,瞥了眼田村长,然后道:“这次也是冒昧来打扰沈姑娘,我也是一心为了村里孩子能找个好夫子。” “姑娘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觉得束修少,都可以再商量。” 说完这话,王澄就往外走,被沈东篱叫住,“王村长,东西您拿走。” “都是些村里自家的腊肉,还有些瓜果蔬菜,全是村子里自己种的,初次拜访本就不该,当是赔礼了。” “姑娘要是觉得好吃,日后我再送过来,你放心,这东西跟您去不去牛山村没关系,只是初次登门的礼物。” 王澄说着,看了眼两手空空的田村长父子,“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没礼数,登门还空手来的。” “你!” 田村长气得不轻,但又没办法反驳,怪他来得太着急,的确没想到这一茬,忽略了此事,倒让王澄钻了空子。 等王澄走了以后,田村长眸光焦急地看向沈东篱,“东篱丫头,你回去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 见沈东篱不为所动,田村长一把推开田明富,然后忽然屈膝跪了下来,老泪纵横,“东篱丫头,你当田爷爷这次糊涂,行吗?” “您这是干什么?” 沈东篱哪能受他这一拜,紧跟着跪在田村长对面,“您还是回去吧,当初说好了的,您不后悔,我也不会回去。” “若是田村长再这么逼迫我,我就只能去牛山村了。” 田村长听到这话,赫然一惊,“东篱丫头!” 沈东篱眼神清明,根本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田村长就知道她是认真的,当即便让田明富把他扶起来。 “东篱丫头,你别冲动,我这就回去。” 田村长带着田明富,两人步履匆匆的离开,沈东篱才收回视线,眸中有些凉意,在田村长下跪的一刻,她心中的不满便已经克制不住了。 若是认真道歉也就算了,跪下算什么? 逼迫她吗? 相比之下,反倒是牛山村的村长王澄才是知道进退,懂礼数的,也怪不得这些年明水村比不上牛山村,无论是眼界还是行事都比不上。 人走以后,汀兰关上院门,一边拿起没绣完的帕子继续,一边问道:“姑娘真不打算回明水村了吗?” 沈东篱拿着书本,却有些看不进去,“你想回去?” “也没有,只是觉得姑娘之前在学堂给孩童启蒙了那么久,如今就这么放弃实在是有些可惜。” 汀兰知道她家姑娘是有主意的,当初在明水村研究种田,教孩子启蒙,都是沈东篱自己愿意的。 如今让她半途而废,放下这些事情,沈东篱心中肯定是难受的。 要怪就怪明水村这些村民太可恶了,为了银子和周天佑,还真把姑娘赶出村子。 现在又后悔来求情,早干嘛去了? 要是周天佑没坐牢,他们还会来找姑娘吗? “不行,不能让东篱丫头去牛山村!” 田村长回去的路上手都在颤抖,心中愈发后悔,当初他怎么就能昏了头把东篱丫头赶出去呢,“回去就召村里人来一趟。” 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这边田村长想着要将沈东篱请回明水村,这边周家娘子却疯了,因为一大早府衙那边送了信过来。 说周天佑在大牢内自缢了,让周家人去府衙大牢认尸,将人领回去下葬。 “不,这不可能!” 周家娘子此时就有些疯疯癫癫的,等到看到被草席裹着的周天佑尸体的时候,彻底崩溃了,看向府衙的人。 “这人是谁?他不是我儿子!” “我儿子可是院试榜首,马上就要考举人了,这不是我儿子,他不是我儿子……” 周莹眼中蓄满了泪水,“娘,你别这样,咱们带哥哥回家吧,给他好好找个地方下葬。” “你滚!” 周家娘子一把推开周莹,声音尖锐,“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死?” 周莹刚要靠近她,周家娘子就对着周莹的脸抓了过来,“小贱蹄子,沈东篱你这个贱蹄子,都是你害了我家天佑,我杀了你!” “娘!” 周莹按不住周家娘子,脸上登时一道血痕,险些刺伤了眼睛,旁边的周忠最后一把将人按住。 “你疯够了没有?要是当初你没招惹沈东篱,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下场?” “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宁可天佑瘸着,也好过现在。” 有路过的百姓瞧见,忍不住摇了摇头,之前还是院试案首呢,今日就成了一具尸体,这可真是…… 周家娘子得了失心疯,传遍了大街小巷。 等周家人将周天佑领回去以后,村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唯一瞧见的就是吴家娘子,“啧啧,这可真是作孽哦,当初当案首的时候多风光啊?” 周忠红着眼,拿起墙边的扫帚,“滚,你给我滚出去!” “哼,做了还不让人说啊?当初要不是他周天佑,至于把沈东篱赶出村子吗?” 吴家娘子也气坏了,她儿子也在学堂上学来着,这阵子天天闹着要见沈夫子,以沈东篱的才学,说不定她儿子日后也能考上秀才呢,都是这个周天佑! “你们老周家把明水村都毁了,现在人家牛山村都去请沈东篱当夫子了。” 周家娘子在听到沈东篱三个字的时候,顿时目露凶光,冲到柴房抄起菜刀,对着吴家娘子就砍了过去。 “沈东篱,我杀了她,我杀了沈东篱!” “哎我的娘啊!” 吴家娘子吓坏了,转身撒腿就跑,“宋秀芝疯了,宋秀芝杀人了!” 第54章 许徵 沈云归回来的时候,刚好县学下课,就将胡县丞的儿子胡斌也带回来了。 自从他们住在这儿以后,胡斌每日下学都在沈东篱这里做完课业再由胡夫人接回去,两家一来二去便更熟悉了。 这日胡夫人来得有些早,胡斌还有一篇课业没写完。 胡夫人比胡大人大几岁,跟着胡大人也吃了不少苦,人和那些富户比多少有些饱经沧桑的感觉,但眉眼和善。 “胡夫人。” 沈东篱见到胡夫人来,将桌上的瓜果递了过去,“胡斌的课业还得一会儿。” “没事儿,让他在这儿写着,我和你说几句话。” 胡夫人说着,提着衣裙顺势坐在沈东篱对面的石凳上,“我听说今日明水村的田村长和牛山村的王村长都来找你了?” 毕竟是县里的事情,胡夫人知道也不奇怪,沈东篱一边给胡夫人倒茶,一边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胡夫人看着沈东篱,“那你是怎么想的?不会要回去吧?” 沈东篱摇了摇头,“不想回,但有些事又不想扔下,所以尚未想好。” 听到这话,胡夫人拍了拍沈东篱的手,“东篱,我拿你当半个女儿,有话就直说了,他们做出那样的事儿来,难保日后还能干得出来。” “你还得仔细想想才行,如今年纪小,心肠又软,可别头脑发热就答应了。” 沈东篱点头,“我晓得,夫人。” 胡夫人点了点头,她在没见到沈东篱之前就常听夫君提起过,知道她是个心中有分寸的孩子。 “今儿刚得了消息,周天佑在府衙大牢自尽了,周家把人接走的时候,听说那位周家娘子疯疯癫癫的不像话。” 自尽了? 沈东篱一个不察,茶水洒在手背上,幸而并不烫,只有些微微发红。 胡夫人赶紧拿出帕子给沈东篱擦了一下手,“你这孩子,怎么不小心些,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沈东篱赶紧摇了摇头,想到什么问道:“夫人,院试科考这次泄题的事情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听到这话,胡夫人看了眼四周,然后声音压低了凑近沈东篱的耳边,“御史中丞已经前往沧州了。” “只不过是秘密出发,没人知道行踪,更不知晓何时到沧州。” 如今府衙那边才是风声鹤唳,这个时候周天佑死了,不晓得下一个又是谁,在御史中丞来之前,要是这件事不处理好,府衙的官员得有一大半倒霉的。 沈东篱垂下眼眸,她就知道,周天佑这个时候死肯定是有蹊跷的。 周天佑死了,那马老爷和马文浩呢? 送走了胡夫人和胡斌,沈东篱锁上院门,打算明日早上去菜市口买菜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这件事。 只是没料到第二日沈东篱去买菜,还没打听马文浩和马老爷的事情,就听说明水村周家半夜走水了。 周家娘子得了失心疯,半夜纵火,一家几口人除了周莹逃出来,剩下两口子都死了,而周莹也还是被村里的人救出来的。 当时房梁掉下,压住了周莹的腿,硬是让村民给拽出来,右腿瘸了,连脸颊上都有一小块烫伤。 “真是造孽了,好好的一个姑娘毁了容,日后还能嫁人吗?” 沈东篱挎着篮子,听到街坊的话愣了许久,她没想到周家娘子竟然这么疯,在自己家里纵火,周天佑死了,难道周莹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 想到周莹,沈东篱就能记起自己离开那日,只有周莹一个人与她说对不起,周家全家最正常的人就只有周莹了吧。 如今十五六岁,正是说亲的年纪。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沈东篱也没想太多,回过神来就让菜贩子称一下,然后给了铜板转身离开。 “许大爷,又来买青砖了?” 不远处有人寒暄着打招呼,一名穿着褂子,年近五旬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听到招呼声笑了笑。 “是啊,这不是又要移栽牡丹了,所以买点砖,之前的都旧了。” 牡丹? 沈东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可能是在京城呆久了,宫宴中常年都是牡丹,花团锦簇雍容华贵,只是没想到沧州竟然还有人种牡丹。 如此想着,沈东篱便有些走不动脚了,“大爷,您卖牡丹吗?” 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陌生面孔,被称作许大爷的男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沈东篱,倒是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这位姑娘你应该刚来咱们永安县不久吧?” 沈东篱挎着篮子,看向说话的男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种牡丹不就是为了卖吗,不然除了皇宫和富贵人家会用来观赏以外,百姓应该不会特意种植吧。 “许大爷家是世代种牡丹的,但种出来以后并不是拿来卖的,他家的牡丹是最有名的姚黄,还有青龙卧墨池,都是送往京城进贡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想到有一年进贡,在淑妃宫中见到的一株黄白色,花瓣微有红晕的牡丹花,听说就是沧州进宫,淑妃娘娘特别喜欢。 “当初进贡皇宫的一株‘金玉交辉’牡丹,可是许大爷所种?” “姑娘连这都知道?” 许大爷,名叫许徵,看着沈东篱的视线透着几分笑意,“姑娘能知道金玉交辉,应该不是寻常人吧?或是喜欢牡丹?” 沈东篱点头,“确实喜欢。” “嗯,这一株牡丹当初我是冬日培育出来的,花开得极美,后来送到京城都还特意备了炭火,生怕出什么事。” 这事儿沈东篱知道,一开始这株牡丹是放在花房里的,后来宫中的匠人才又移到了花园里,一眼望去,便是艳冠群芳。 许徵应当也是头一次见到惜花之人,最重要的是竟然还知道金玉交辉,那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小姑娘若是喜欢,不妨去我家看看,要是有喜欢的,送你一盆也无妨。” 沈东篱顿时大喜,“那就多谢许先生了。” 汀兰没想到沈东篱竟然说跟着许徵,就真跟着走了,她记得在傅家的时候,姑娘也没那么爱花啊。 最多就是作画的时候,会仔细观察花的形态,怎么提起牡丹就这么来劲儿了。 殊不知沈东篱感兴趣的不是牡丹花,而是花房。 牡丹娇嫩,培养起来尤为不易,否则民间要想买一株牡丹花,少则十两银子,多则上百两,还得等第二年才能拿到手。 而培育牡丹的花房就更讲究了,冬日就要从外面移栽到花房,花房内的温度和光照都得适宜,没有经验的花匠可种不得此花。 若是将栽种牡丹的花房,用在种菜上,是不是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青菜了? 第55章 刊书 许徵家里花团锦簇,才一进院子,就满院花香,正是牡丹呈艳,金橘垂黄,满座芬芳,温香扑鼻。 而沈东篱则是一眼就定在了花房,没有皇宫的温泉,而是用炕洞微醺,使之温度升高,与春夏之温相适。 是了,皇宫有温泉,可以用温泉之热气熏蒸花房,而没有温泉,可不就是用炕洞微醺,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只是这样的法子,用在种牡丹上倒还好,毕竟牡丹贵重,卖上几盆花炭火的钱也就回来的,但要是放在种蔬菜上,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沈东篱看着花房入神,这边许徵剪好了花枝,走了过来,“丫头,看上哪盆花了?” 听到动静的沈东篱回过神来,随手指了一盆含苞待放的青龙卧墨池,“这盆。” 许先生眼神微亮,“这盆不错,今年我刚培出来的,尚未开花呢,你且拿去吧。” 沈东篱却知道牡丹多贵重,她这次过来本就是奔着花房来的,当即从怀中掏出了碎银子,差不多能有八九两。 “许先生,今日没带那么多银钱,这些先给你,等明日我再将剩余的送来。” 许徵沉下脸,“说是送你的就是送你的,你我志趣相投,不收钱。” “这怎么能行呢?” 沈东篱与许徵非亲非故的,自然是不肯,正要强塞给他,就有邻居提着食盒走了过来,笑了一声。 “姑娘可别给他,否则他要恼了。” 沈东篱有些诧异,这才听邻居说起许徵的事情,原来这位许徵也是个可怜人,少年时父母因为当初进贡的一盆牡丹在途中死了,便被下了大狱,出来以后身体不好就病逝了。 后来许徵一个人种牡丹,娶了位夫人,没想到在这位夫人身怀六甲之际,许徵的对头嫉妒他种牡丹种的好。 为了让许徵交出种牡丹的秘方,绑架了许徵的夫人,等许徵赶到的时候,他夫人已经吓得动了胎气,七个月的胎儿就那么没了,这位夫人也因为身子亏空早早离世。 之后许徵就再也没有娶妻,就一个人种牡丹,有人笑话他,说古有梅妻鹤子,如今许徵也有牡丹夫人。 这也养成了许徵孤僻的性子,除了平日里与牡丹打交道,就再没旁的,可这街坊邻里,除了当初那位跟他有仇的人家,谁喜欢牡丹这种烧银子的东西。 如今倒是好了,遇到沈东篱这么个懂花之人,许徵便觉得遇到知己了,若是沈东篱还要硬塞银子,那才是真把人惹生气了。 邻居说完这话,看着坐在一旁吃饭的许徵,“姑娘若是闲暇无事,常过来陪陪老许就行,他五十多的人,无妻无子,别人都儿孙绕膝,瞧着也实在孤单。” “他除了性子孤僻些,人很好,当初我们家有难,他二话没说将家里的银子给我家送去,这事儿我记一辈子。” “后来哪怕我儿子在外经商,有了出息,想接我过去住,我都没答应,我想着要是我走了,许徵要怎么办?” 沈东篱听到这话,抱着牡丹点了点头,“许先生若是不嫌弃我,我日后常来,到时候请先生教我种牡丹。” 正吃饭的许徵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你愿意学?”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愿意。” 只是这件事有这么值得高兴吗,当初那个对手就是想学许徵的手艺才把他夫人绑架了,若是许徵愿意收徒,想必很多人愿意学吧? 邻居摇了摇头,“他就是眼光高,当初来拜师的人不少,他没一个喜欢的,说他们太功利了,不是真心喜欢花。” 听到这话,沈东篱都不敢说话了,她也不是真心喜欢花,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花房。 邻居拍了拍沈东篱的肩膀,“这样挺好,你学了去也省的许徵种花的手艺失传了,咱们沧州进贡牡丹,如今全靠他一个人。” “如今他一个徒弟不肯收,可把沧州府那群官员愁坏了。” 沈东篱闻言,陷入深思,如今家里但凡有个传承的手艺,几乎都是口口相传,比如铁匠,世世代代就都打铁,要么收学徒。 若是收不到徒弟,或者徒弟没学全,等这人没了,手艺也就断了。 “许先生有没有想过写书,将种花的技艺流传出去?” 许徵扒碗的动作一顿,声音发闷,“我不识字,更何况你让我手把手教人还行,你让我写书,我都不知道怎么写。” “我写。” 沈东篱眼睛蓦然一亮,“许先生,从明日开始我日日都来,你教我种花,然后我写出来,嗯…再配上图,到时候您过目一下,若是行,到时候我就送去书斋去刊书。” 她觉得在县城她又找到了目标,能让一门即将失传的手艺广为流传,够后世之人借鉴,也是很好的事情。 而且她在明水村久了,发现明明书斋有很多和农学相关的书籍,但是因为村民不识字,所以根本都不去看书,哪怕记载了那么多与种植相关的法子,他们却还是不会用。 若是配上图,那无论是认识字的人,还是不认识字的人,都能看懂书籍,这才是书和文字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在许徵家寒暄了一阵子,沈东篱抱着牡丹回了自家的院子,正巧碰上曹进来找她,“东篱丫头,你回来了!” “哟,这是什么?牡丹花?” 沈东篱笑着点头,“嗯,刚从许先生那里拿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院门人,让曹进进来,九月金桂飘香,他们院子里正好就有一棵桂花树,满院飘香。 “曹叔,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曹进叹了口气,然后坐了下来,“还不是学堂的事儿,现在咱们村都知道牛山村的村长来找过你。” 听到这话,沈东篱垂下眼眸,“哪又怎么了?我都离开明水村,总不能还回去吧?” “村民们怕你去牛山村,昨晚上商讨了许久,还是想办法请你回来,结果今天一早不是周家出事儿了吗?” 曹进的话和她刚在菜市口听到的消息对上,沈东篱没抬头,只看着桌上摆放的牡丹,墨绿色的叶子十分茂盛。 “周家现在没了,所以村长的意思是想把周家那块地给你当赔礼,今日让我过来探探你的口风。” 曹进说到这儿,声音都有些紧张,要不是为了村子,他才不来当这种人呢。 “曹叔,我不会回去了。” 沈东篱看着曹进,“我只问曹叔一句,若是当初被赶出村子的是曹叔,您会回去吗?” 第56章 傅东篱生辰 自上次和曹进说完以后,明水村似乎消停了不少,沈东篱也难得过几天消停日子,除了每日练武读书,又多了去许徵家学种牡丹。 说是学,倒不如是沈东篱将许徵养牡丹的经验和方法都记录在书中,然后又配上了简图。 就几日的功夫,已经写了半本了,拿给许徵看,许徵看得懂图,觉得很好。 沈东篱又给他念了书,他偶尔会提出些质疑,沈东篱再进行修改,一老一少在花房相处日子久了,愈发亲厚。 九月末便是深秋了,沈东篱这日如往常一般起来,发现汀兰竟然不在屋,她忍不住换好衣裳走了出去。 就看到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煎的两面金黄的荷包蛋,配上翠绿的油菜,简单却又香味扑鼻。 “东篱丫头,生辰快乐。” 沈云归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放到沈东篱的手上,“这是爹挑了好久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另一边汀兰也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桂花糕走了进来,香味扑鼻,“姑娘,生辰喜乐。” 九月二十五,是她的生辰! 沈东篱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觉得眼睛发热,有什么东西怎么都忍不住往外滚落。 “你这孩子,给你过个生辰,怎么还哭了?” 沈云归有些手忙脚乱,粗粝的手指擦拭着沈东篱的泪珠,却把皮肤都搓红了,一旁的汀兰赶紧拿着帕子递了过去。 “姑娘,您这也太容易感动了,老爷他就是给你买了个银簪子,您就这么高兴?” 听到这话,沈东篱低头打开盒子,里面的确是雕刻着一簇桂花的簪子,并无其余更多的装饰。 但是以沈云归一个月八百文的月银,恐怕应该自己又想办法赚了其他的钱才买到的。 礼物和从前沈东篱得到的生辰礼相比不贵重,但是心意确是最珍贵的。 沈东篱将簪子递给沈云归,吸了吸鼻子,“父亲,你帮我簪上。” 听到这话,沈云归挠了挠头,然后动作小心翼翼又透着几分雀跃地给沈东篱簪发,“疼不疼?” 从小沈云归给傅玉珠梳头的时候,她总嚷疼,后来自己稍大一点会了,再也不让他碰头发了。 沈东篱确实感觉到头发丝被勾扯得头皮疼,但是她没动,面上只有喜悦,“不疼。” 说完朝着汀兰道:“帮我将铜镜拿来,我看看。” 汀兰抽了抽唇角,老爷这簪子是不是簪的有些太歪了? 不过她嘴上没说,还是老老实实将铜镜捧了过来,沈东篱看了一眼,愈发心满意足,“谢谢父亲,这簪子我很喜欢。” 沈云归也乐的合不拢嘴,“喜欢就行,原本我心思用桃木给你刻一个簪子的,但想了想又觉着寒酸,还是买个银簪。” “等日后爹多赚点钱,再给你买个金的,上面嵌南珠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眨了眨眼睛看着沈云归,“那桃木簪呢?” “刻一半,在我房里呢,咋了?” 沈云归都要坐下吃饭了,他现在有点饿了,“你想要?” 沈东篱点头,“父亲亲手给我刻的簪子,我觉得比买的银簪更有意义。”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尽是孺慕之情,沈云归忽地鼻子有些发酸,低着头,“虎丫头,我看你也不知道啥东西好。” “回头等老子刻完了再给你。” 还记得当初阿织在的时候,他亲手刻了一个桃木簪子,把她高兴坏了,日日都带着,有一次丢了,半夜都要跑出去找。 没有奢华的宴席,成堆的礼物,但是却有父亲亲手做的长寿面,还有簪子,沈东篱觉得自己很幸福。 用过早饭以后,沈云归又提出要带沈东篱出去逛街,今日为了闺女生辰,他特意请了一天假。 就要陪着闺女玩得尽兴! 此时的傅家后院内,更是一片热闹,傅玉珠换上朱红色的长裙,腰间垂着碧玉的珠串,墨发用步摇簪着,满头珍珠翠羽,眉心点着一抹殷红。 闵氏看着打扮过后的傅玉珠,越看越觉得欢喜,“玉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娘祝你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谢谢娘。” 傅玉珠抱了抱闵氏的腰,有些撒娇,“娘对我真好。” 闵氏有些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将傅玉珠轻轻推开,又看向她刚刚蹭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赶紧整理了一下。 “好了,别闹,再把妆蹭花了,一会儿花厅还要见客,今日算是你头一次在京城中正式露面,可不能马虎出错。” 说完这话,闵氏看向傅玉珠身边的丫鬟,“姑娘这阵子礼仪学得如何?” 丫鬟屈膝跪在地上,声音恭敬,“姑娘礼仪学得很好。” 闵氏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看向傅玉珠,“走吧,咱们到花厅去,你叔伯还有舅舅们应该都快到了。” 此时的傅家花厅内,傅老爷正带着两个儿子待客,热闹得不像话。 “傅五姑娘今年应该十二了吧,再有两三年就及笄,可定下亲事了?” 有人随口问了一句,傅老爷看过去,脸上的笑容稍淡了几分,说话的人可不就是前几日刚在皇上面前被下了面子的户部尚书郑西杰么。 郑西杰的妹妹可是淑妃! 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淑妃瞧不上傅玉珠,所以打算不承认这门亲事了? 如此想着,傅老爷的眼神微冷了几分,“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傅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自然是不着急的,更何况玉珠才找回来,我们也想多留她几年。” “倒是郑大人,我听说你女儿如今可马上就十六了,怎么没听说嫁人呢?” 户部尚书只有两个嫡子,没有嫡女,倒是有三个庶女,大的已经十六岁了,尚未嫁人,大家都猜测郑家是想等七皇子娶了正妃以后,这个庶出女儿嫁到七皇子府做侧妃的。 两位尚书剑拔弩张,其余的人都没敢多话,府门外头就响起一道声音,“七皇子到!” 傅老爷和郑西杰两人都朝着门口看了过去,七皇子赵奕今日一身绛紫色长袍,腰系玉带,头上紫金冠,更衬得龙章凤姿。 “傅老爷,今日玉珠生辰,我前来贺礼,不算来迟吧?” 第57章 生辰宴起波澜 傅老爷看了眼郑西杰,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头舒畅多了,“七殿下能来,是傅家的荣幸,小女正在梳洗打扮,一会儿便过来。” 赵奕点了点头,让身边的侍卫将礼物递给傅老爷的小厮,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玉佩。 成对儿的玉佩,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傅老爷赶紧让人收好,郑西杰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这个外甥,是不是真昏了头,就对刚找回来的傅玉珠情根深种吗? 此事他还得让夫人进宫一趟,赶紧告诉淑妃娘娘。 花厅内又是一阵寒暄,直到闵氏带着女儿傅玉珠出现,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这就是傅家找回来的亲生女儿?” 傅玉珠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走向花厅,头上的珠翠微微轻摇,这段时间她在两个嬷嬷的严苛教导下吃了不少苦头。 稍微做得又一处不好,藤条就要打到她身上,刚开始的几日,晚上翻身都不敢。 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在明水村,每日习武被沈云归那个疯子拿柳枝抽在身上的感觉。 但只要想到前世傅东篱坐在凤撵出游的一幕,傅玉珠就觉得她所有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她就要成为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 心中这样想着,傅玉珠愈发的昂首挺胸,这些来庆贺她生辰的人,日后都会跪在她的脚下。 “这傅姑娘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觉得仪态还是差了些,跟当初的傅东篱不能比。” “说这些干什么?她当初不是什么村才找回来的吗?如今能学成这样就不错了,你们也太苛刻了。” 参加宴会的女眷有人低声窃窃私语,声音不算大,但傅玉珠却一直关心此事,因此便都听见了。 她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恨意,又是傅东篱!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会流落在明水村那么多年?这个贱人! 只是如今傅东篱远在沧州,她就算再恨,又不能把她如何,倒是眼前几个嚼舌根的女人,凭什么羞辱她? “秋霜,那三个人是谁?” 丫鬟秋霜朝着傅玉珠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道:“穿鹅黄色衣裙的是国子监监丞之女林婉清,豆绿色衣裳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妹妹闻萱,最后那个穿红色衣裙的,是将军府的孙女儿沈月。” 听到这话,傅玉珠皱了皱眉,“不是说将军府的小儿子都走失许多年了吗?怎么还会有孙女儿?” 秋霜低着头,“将军府一共有两子一女,长女当初是东阳公主的伴读,后来嫁给当初的汾王为妻,先太子谋逆,汾王府满门被灭,汾王妃也死了。” “次子沈良镇守边关,二十年前成亲,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沈明轩听说是跟沈将军身边的副将女儿成亲了。” “如今只剩下沈月,已经十五了,去年才被送回京城,打算让老将军夫妇给择位好夫婿。” 听到秋霜的话,傅玉珠的视线落在三人身上。 “玉珠?”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傅玉珠回头看了过去,就见到七皇子赵奕站在她不远处,顿时扬了扬唇,笑容灿然。 “赵奕!” 赵奕身边的侍卫微微低下头,京中贵女谁敢直呼七殿下姓名啊,唯独这位刚寻回来的傅家嫡女,偏殿下还一脸宠溺。 “今日芳辰,可还高兴?” 傅玉珠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三个女子身上,又有些失落,“不过我是不是礼仪学得还不够好?” “怎么了?” 赵奕蹙了蹙眉,“是有人说你什么了?” 傅玉珠没说话,一旁的丫鬟秋霜便道:“还不是刚刚几位姑娘,说我家姑娘仪态不好,比不上原来的东篱姑娘,我家姑娘听了,自然是伤心的。” 听到这话,赵奕的眉心紧蹙,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然后朝着侍卫吩咐道:“追羽,去问问谁家姑娘,若是舌头不想要了,可以不要。” “另外放出消息,日后任何宴会上,本皇子都不想看见她们三人。” 追羽愣了一下,然后便点头退了下去。 七皇子赵奕放出话,自然是不会有人敢惹他不痛快,三个姑娘也没想到就一时嚼了舌根,便被京城大多数人家禁止参加宴会了, 最惨的还是沈月,她只不过是听见两人说话,听不下去插了一句话罢了,结果就被七皇子警告了不说,连其他宴会都去不得。 沈月气冲冲地就回了将军府,老将军夫人还是从身边的丫鬟口中得知孙女儿被气回府了。 问清楚了此事来龙去脉,看了眼闵氏,“罢了,我们将军府高攀不起你们傅家,日后再不敢登门了。” 林夫人和闻夫人也跟着起身,走向闵氏,“小姑娘家,的确是口无遮拦了些,但傅夫人也犯不上连句话也不让我们解释,就将人赶出府吧?” “我们小门小户的,日后再不登门就是了。” 闵氏顿时有些咋舌,看着气冲冲离开的老将军夫人,还有相携离开的林夫人和闻夫人,险些没站稳身子。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儿?玉珠都做了什么?” 大丫鬟紫苏将刚得到的消息跟闵氏说了一遍,“此事也不是姑娘的错,碰巧遇上七殿下,下令的也是七殿下。” “就算如此,女儿家一些口角,何至于要让七殿下知晓?” 闵氏脸色有些难看,在她眼里,这都是些小事儿,女儿家的私事便该私下去解决,闹得这样沸沸扬扬,这不是给尚书府结仇吗? 最关键的是人家沈将军府的姑娘还没说什么,还帮着傅玉珠与另外两个姑娘呛声,最后反而跟着吃瓜捞儿。 沈老将军夫人能乐意吗? 虽说傅家是尚书府,但人家将军府也是朝中三品大员,而且次子还镇守边关,皇上面前也是有分量的,轻易能得罪吗? 别说沈家没错,就是有错,她们都得忍让一番。 越想,闵氏就越生气,“去把姑娘给我请过来!” 真是不懂事,要是东篱在,绝不可能将一个生辰宴闹成这样。 原本闵氏对这次生辰宴也没打算大操大办,但女儿在跟前与她撒娇,又说自己都没参加过宴会。 她细想也是,回来这么久,还没真正在京城众人面前露过脸,刚刚趁着这次生辰宴将女儿介绍给京中人认识一下。 现在可好! 就这么办一次宴会,得罪了三家,其中还有一个是将军府,真是气死她了! 第58章 闵氏教训女儿 “娘,你找我?” 刚刚有七皇子为她撑腰,傅玉珠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就见到闵氏的脸色不善,笑容隐去。 “怎么了,娘?” “你还好意思说,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儿?” 闵氏气的一拍桌子,抬手指着傅玉珠,“你给我跪……坐下!” 一旁站着的紫苏低着头,心想夫人对玉珠姑娘的确是有些纵容的,否则此事若是换成之前东篱姑娘,早就去祠堂罚跪了。 闵氏自然是心疼的,每次想要对傅玉珠发脾气,她就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在外流落了十一年,受尽了苦楚,她便舍不下心来。 深吸一口气,闵氏看着坐在椅子上还满腹委屈的傅玉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错了?就因为一些小儿女之间的口角,你让咱们傅家得罪了三户人家。” “这怎么是女儿的错?” 傅玉珠瞪大眼睛,声音顿时委屈和不解,“今日是女儿生辰,她们三个背地里却说女儿坏话,娘不怪他们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怪我?” 闵氏捏了捏眉心,“所以你就让七皇子传出消息,日后不允许人家出席宴会?” 傅玉珠不明白闵氏为什么生气,明明是她受了委屈,最后倒是成她的错了。 “你日后参加宴会多,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所以娘才告诉你要谨言慎行,毕竟你是傅家嫡女,不是什么村子里的农家女,说话做事每一步都要有章法。” 闵氏这还是第一次觉得教导女儿有些力不从心,明明以前对东篱,向来都是一点就通的,如今还要掰开了,揉碎了与傅玉珠说,她也不见得能听明白。 曾经三子一女,除了老二是个不成气候的,另外三个孩子简直是她的骄傲,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谁不是要夸赞几分。 现在倒好,来了个这么不省心的! “玉珠,咱们这样的人家是要脸面的,像今日这种小事,你们小儿女之间私下无论怎么闹都行,这都是你们小孩子不懂事。” “你如今却让七皇子殿下横插一脚,闹成如今这样,那便是撕破了几家的脸面,日后你父亲朝中为官,娘日后出去参加宴会,要怎么打交道?” 听到这话,傅玉珠撇了撇嘴,“那就不要来往好了,父亲可是礼部尚书,她们一个国子监的监丞,一个大理寺少卿,都没有父亲官职高。” “你!” 闵氏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揍她一顿,却又舍不下心,视线转而看向旁边站着的秋霜。 “你给我跪下!” 秋霜‘噗通’就跪了下来,“夫人。” “姑娘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身为玉珠身边的贴身婢女,你就这么看着主子犯错吗?” 闵氏说完抬手,“来人,把这个婢子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很快就有人上前,将秋霜给拖了下去,傅玉珠顿时起身,“娘,你干什么呀?为什么要责罚秋霜?” “女儿根本就没有错,明明是他们的问题,你却怪到女儿身上。” 闵氏气地指着傅玉珠,“到现在还说你没错?” “人家只是说了你几句,你就闹成这样,传出去只能说是你小气容不得人,倒是将人家的过错摘得干净。” “简直是愚蠢又没头脑!” 外头二公子傅文柏和刚从国子监回来的傅文睿走了进来,傅文柏看着母女两人对峙,忙上前两步。 “娘,你好好的跟玉珠发什么脾气?这件事本来不就是林家和闻家两个姑娘先乱嚼舌根的?” “更何况这件事是七殿下怕玉珠受委屈才出手教训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闵氏气得站起身,“你还护着她,你也是个不长脑子的东西。” “她若是觉着委屈,可以自己去跟人家三位姑娘理论,讨个说法,她却偏要捎带上七皇子,到时候传进宫里,让淑妃娘娘怎么看?” “她一口气得罪了林、闻、沈三家,尤其是沈家,人家还是将军府,更何况人家也没说玉珠不对,今儿走的时候,老将军夫人的脸色你们都没瞧见?你还护着她,是嫌今日闹得够?” 傅文柏被说得挠了挠头,又看向傅玉珠眼泪汪汪的,顿时又心疼,“那现在也发生了,难怪玉珠又有什么办法?” “而且这三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玉珠也跟着点头,“就是,她们都没父亲的官职高,就算是沈将军,不也才三品吗?” “沈将军虽然是三品,但他是武将,本就简在帝心,如今正值大秦与北魏打仗,武将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傅文睿看向自己的蠢二哥和新寻回来的妹妹傅玉珠,“若论品级将军府确实比不上尚书府,但到了圣上面前,就是七皇子也未必能在将军府讨得到好处。” 有傅文睿在,闵氏还算松了口气,若是家里就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妹,她真是要被活活气死。 “更何况五妹不懂,二哥你不知道什么叫独木难支,猛虎斗不过群狼吗?” 傅文睿说着,理了一下衣袖,“若是照五妹这样下去,全京城的官员都要被得罪全了,到时候就一个尚书府,能成什么气候?” 说句不好听的,真有落难的一天,谁会施以援手?怕是不踩一脚就不错了。 傅文柏不说话了,他其实也知道傅玉珠这次做错了,但事儿都发生了,他也不能不帮着妹妹说话吧? 这可是他妹妹! “老三,你说这么多,就说怎么解决吧。” 闵氏看了眼傅文睿,傅文睿看向傅玉珠,“五妹,你应该去找七殿下,让他把今日的事压下去,然后亲自去三家登门道歉。” 傅玉珠顿时瞪大眼睛,“我道歉?明明是她们的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闵氏手中的茶盏直接掷在地上,四分五裂,“要么按你三哥说的做,要么你就去跪祠堂!” 碎瓷片崩在傅玉珠的绣鞋上,吓了傅玉珠一跳,眼泪顿时滚落。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跑了出去,而傅文柏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娘,你这么凶,吓着玉珠了。” 说完这话,紧跟着追了出去,“玉珠,你等等二哥!” 第59章 三哥傅文睿 闵氏捂着胸口,“这两个孽障,气死我了!” 傅文睿赶紧上前扶住闵氏坐下,又倒了杯茶,“母亲消消气,五妹才被找回来,不懂规矩也正常,日后多费心就是了。” “幸好有你和你大哥在。” 闵氏看着傅文睿,眸光欣慰,“明年就是会试了,可有把握?” 傅文睿抿了抿唇,“上榜应当是没问题的,只是前三甲或许有些难,儿子会尽力一搏。” “好,不要有太大压力,只要考中就成。” 闵氏看着儿子,满眼欣慰,“等殿试结束,到时候娘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听到这话,傅文睿忍不住抿了下唇,有些清朗的面容浮上一抹红晕,“到时候有劳母亲费心。” 说到此处,傅文睿倒是想起大哥傅文修,已经离开京城小半个月了,不知现在如何,“母亲近来可收到大哥的信了?” “沧州路远,再过些日子就是深秋,不知今年元日前能否赶回来?” 闵氏摇了摇头,“暂时还没什么消息,我已经让人给送了信去,再等等吧,这次去沧州办案,应当不会太早。” “那东篱呢?” 傅文睿看向闵氏,他和大哥还有二哥不一样,他的年岁与傅东篱是相差最小的,再加上两人又都喜欢读书,因此更亲厚几分。 只是当初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尚且在国子监读书,刚好要准备明年会试,家中许多事都得不到消息。 等知道傅东篱离开傅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傅文睿也知道傅玉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但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多少有些疏远,再加上读书,更是甚少回府。 今日的事情发生,让傅文睿对傅玉珠的不喜填上几分,但到底是自己亲妹妹,他也不好多言。 “东篱毕竟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难道真任由她在外面不成?” 闵氏闻言,叹了口气,“当初是她自己非要走的,难不成她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还管教不得了?” “这次我也跟你大哥说了,让他去看看东篱,若是她知错,便将人接回来。” 听到这话,傅文睿没有做声,起身道:“母亲,家中既然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国子监了。” “这么快就走?” 闵氏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儿子,这几年就没在家里呆多久,“今日就别回去了,明日一早再走不成吗?” 傅文睿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便点头应下,“那我明日再走。” 闵氏顿时眉开眼笑,“好好,我今晚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要我说你还是搬回来住更好,国子监又不远,一来一回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回家,便不能专心。” 傅文睿勾了勾唇,“母亲若是再留我,我今日便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什么都不说行了吧。” 闵氏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吩咐丫鬟紫苏道:“去告诉厨房,今日多做些菜,睿儿难得回来一趟。” “再准备些糕点,明日让他拿去国子监。” 这边傅文睿带着书童回到后院,没有先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到了傅东篱曾经住的院子,曾经上面‘南山院’三个字已经换成‘观玉院’。 有丫鬟瞧见傅文睿,忙屈膝行礼,“三公子。” “这匾怎么换了?” 傅文睿脸色有些难看,当初‘南山院’三个字还是他手把手教傅东篱写的,她说自己叫傅东篱,应了前朝陶渊明的一句话‘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东篱说,府内既然见不到南山,便将院落改为南山院,便自成一派景象,日后她若是出书立传,也要取名‘南山先生’。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再看,竟然物是人非。 “这是姑娘改的,她说她不喜欢山,所以换成观玉院了。” 丫鬟的话,让傅文睿忍不住皱眉,“当初母亲不是给她准备单独的院子了吗?这是东篱的住处,日后东篱若是回来住哪儿?” “这…奴婢不知,姑娘说喜欢这个院子,所以东篱姑娘走后,夫人就让姑娘搬进来住了。” 傅文睿肉眼可见的难堪,旋即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傅玉珠生辰宴上,七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当众给了林、闻、沈三家姑娘难堪,一时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就算赵元沂不打听,都有所耳闻,更何况他还一直关注着。 “外头都怎么说的?” 他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舒玄,让他把打听到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听着便觉得好笑。 最重要的是,傅玉珠竟然还得罪了将军府。 这件事儿要是让沈云归知道了,可就更有意思了。 赵元沂想着,便有些思念沈东篱,要不然他还是将沈云归的住处捅到将军府,让老将军夫妇将人接回来。 这样他也不用和东篱分隔两地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想想,东篱的性子他了解,在明水村是牟足了劲儿要干些大事儿,而且她在那儿过得更开心。 若是这个时候他为了一己私欲,把人从明水村弄到京城,东篱一定不会高兴。 赵元沂放下念头,却不影响他想要出口恶气,“不是说傅玉珠瞧不上这几家吗?你将她跟闵氏说的话,都传出去。” “好歹也得传到三家都知晓。” 堂堂礼部尚书,就为了给找回来的女儿办了个生辰宴,得罪了三户人家,最关键的是这件事还是七皇子赵奕插手的。 赵元沂也没想到,他这个七皇叔竟然这么愚蠢冲动,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添把柴了。 这边赵元沂看戏,钟粹宫的淑妃却对着七皇子赵奕大发雷霆,“蠢货!” “你是真被傅玉珠那个小狐狸精迷得团团转,脑子都丢了吗?” 赵奕跪在地上,唇角微抿,“儿臣只是稍微教训一下,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更何况此事本就是几位姑娘先嚼舌根。” “嚼舌根怎么了?” 淑妃看着赵奕,“嚼舌根也是女儿家的事儿,你堂堂一个皇子掺和进去干什么?难不成日后你不问朝堂政务,天天围着后宅女人打转吗?” “再说,就算傅玉珠受了委屈,自有傅家替她出头,她有爹有娘,还有三个哥哥两位嫂子,怎么也轮不到你。” “你是什么身份?替她出头?” 此话一出,赵奕沉默良久,“儿臣早就与母妃说过,儿臣想娶傅玉珠,您却迟迟不松口。” “亏得本宫没松口。” 淑妃冷哼一声,“她这样心胸狭隘,又愚蠢的女子,实在不堪为妃,便是入府做小妾,本宫都怕她搅得你府中不得安宁。” “现在你要想的不是傅玉珠,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即去沈、林、闻三家赔罪,尤其是沈家,如今你父皇对沈家正是重视的时候,你竟然敢打沈家的脸面?” “你是打沈家的脸面,还是打你父皇的脸面?” 赵奕:“……” “你还跪在这儿干什么?滚去道歉,要是沈家不原谅你,你就跪在门口不许起来。” “蠢材,本宫怎么生了这么个蠢材!” 淑妃看着赵奕离开,没忍住又骂了几句,然后看向身边的宫女,“慧心,你去派人宣闵氏进宫一趟。” 这门亲事也是时候退了! 第60章 两村长再登门 “姑娘,田村长又来了。” 沈东篱收拾东西,正准备出门要去见许徵,她这段时间已经将书写得差不多了,打算在与许先生对一下,没问题便要先找书斋刊印了。 听到汀兰的话,沈东篱眉心轻蹙,“出去看看。” 院门打开,除了田村长,还有明水村不少人都来了,见到沈东篱神色都有些激动,“东篱姑娘。” 沈东篱视线落在田村长身上,“您这是干什么?” 田村长脸色涨得通红,手里还捧着一个红布包,“之前的事,的确是我和乡亲们做的不对,今日过来,也是乡亲们想跟你道个歉。” 此话一出,身后的众人赶紧开口,“东篱姑娘,当初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东篱姑娘要打要骂,我们绝没有怨言,你回村子吧。” “我家儿子天天在家嚷着要上学,求您回去吧,总归孩子是没错的。” 说着说着,众人便开始‘呼啦啦’的跪在地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当初也是田赋闹得,我们也是真没银子。” “东篱姑娘,你别跟我们这群愚民计较,我们给你跪下了,求你回去吧。” 沈东篱皱眉,作势就要关上院门,不远处就有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哟,这是闹什么呢?苦肉计啊?” 紧接着王澄快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田村长身上,满是奚落之意,“当初把人赶出来的时候有多决绝,现在求人回去就有多狼狈,啧啧啧……” 田村长红着一张老脸,“那也跟你没关系,东篱肯定不会去你们村子的。” “去不去,也不是你说的算。” 说完这话,王澄看向沈东篱,从怀中掏出几张纸,“东篱姑娘,这是村子三百亩的田契,还有这是房契。” “我们牛山村是真心诚意地想请东篱姑娘去我们私塾讲学,还请姑娘多考虑考虑。” 沈东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明水村众人,又看了眼王澄,然后侧身让开地方,“王村长进来说话吧。” 王澄眼睛顿时一亮,得意地看了眼田村长,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在沈东篱要关门的时候,田村长赶紧上前一步,“东篱丫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周家人没了,房子和地都是你的,东西我也都拿来了,还有银子,我们乡亲们凑了一下,还了马老爷钱以后,剩下六七两,你都拿着,日后束修我们也想办法凑。” “你不能答应王澄啊,要不然…要不然明水村怎么办?” 沈东篱看了眼田村长手里的东西,然后收回视线,“田村长和乡亲们回去吧。” “东篱!” 院门被关上,有人直接跌坐在地上,“现在怎么办?要是东篱真去牛山村,咱们明水村就真的完了。” “都是老周家害人不浅,亏他们死得早,不然我揍死他!” 田村长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我糊涂,我是个老糊涂,就是拼上这条命,我也得把东篱丫头请回去。” 此时的院内,沈东篱给王澄倒了杯茶水,“我听说牛山村是有位举人的,怎么王村长还要请我过去?” “是为了和明水村置气吗?” 王澄喝了口茶,然后赶紧摇头,“这种事儿,我还犯不着跟田村长置气,东篱姑娘只知道我们村有举人老爷,还有一位秀才。” “但如今那位举人现在已经快五十了,跟田村长年纪差不多,秀才呢…也快三十,成了家,几次都没有中举,想来也是无望。” 说到这儿,王澄也不忘捧一下沈东篱,“但东篱姑娘不一样,我都听说了,周天佑能夺得案首,全靠你那篇策论。” “若非东篱姑娘是女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话说得,沈东篱心情都有些不是滋味,她若不是女儿身,也想走科举这条路。 “东篱姑娘,我们牛山村是真的诚心想请你教书,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您也知道,这十里八村的,能培养出个秀才或是举人,有多不容易。” 沈东篱见王澄起身对她行礼,赶紧起身将人扶住,“王村长,我今日请你进门,您应该也能明白。” “我愿意去牛山村教书。” 王澄大喜,“真的?东篱姑娘可不要骗我!” 沈东篱点头,“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不知王村长能不能答应。” 两次过来,王澄自然是诚心诚意,怎么可能不答应呢,连忙点头,“东篱姑娘只管说就是。” “牛山村和明水村有一片荒地交界,我想要那片荒地。” 在明水村的时候,沈东篱就发现那片荒地了,刚好是洼地,比他们种的地还洼,若是夏日雨大,就是个小沟渠, 再加上是两个村子交界的地方,草也多,没人打理,一直荒废着。 原本沈东篱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自从瞧见许徵的花房以后,她想到了。 将那片荒地开垦出来,稍微将地基筑高些,架上花房,花房里头再挖些沟渠,旁边用土炕烧制成热水,在花房内流动,以熏气蒸之提高花房内的温度,冬日便可用来种菜。 这是沈东篱经过宫中温泉的花房和许徵的花房结合后,加以改进后想出来的法子,既节省了开销,又达到目的。 王澄听到这话,哑然了片刻,“您这话说得,那片荒地也没多少,加上旁边的地也就一百亩。” “而且那片儿地也不好,您就拿我送姑娘这三百亩地,是牛山村最好的田了。” 沈东篱摇头拒绝,她只要那一块地,王澄虽然不理解,但欣然同意。 “第二件事,我不要牛山村的束修,牛山村也不必修建私塾。” 看着王澄不解的视线,沈东篱继续道:“明水村的学堂也才建成不久,直接在这学堂上往牛山村的方向扩建,两个村的孩童都能来读书。” 听到这话,王澄有些沉默了,“东篱姑娘,您这说来说去,还是回明水村了!” “当初的学堂就在明水村的荒地,与牛山村也不远,稍微扩一扩,便是两村的交界,怎么说是明水村?” 沈东篱说得口干舌燥,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我的条件,王村长同不同意都行。” 第61章 建花房 其实这个法子,对牛山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又不用他多出银子,还省了两百亩地。 只不过是这么多年牛山村和明水村隔阂多年,从来没融洽相处过。 但王澄到底年轻,当上村长也是个圆滑人物,只想了片刻便同意了,“只要东篱姑娘愿意教我们村人读书,我答应。” “就不知道明水村那边人能不能同意?” 汀兰闻言,‘哼’了一声,“他们当初将我家姑娘赶出去,如今我家姑娘愿意回去就不错了,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 沈东篱也起身,“若是他们不同意,我便去牛山村,届时就得劳烦王村长修一座私塾了。” 若是这样,明水村的人都不同意,说句不好听的,实在是不识抬举了。 “那是当然!” 沈东篱送王澄出门,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牛山村的那位举人,可会愿意来学堂教书?” 毕竟两个村子,一个学堂,就只有她一位夫子,的确有些少了。 “这没问题,何举人如今也在教书,只是他年纪大,讲的书本也的确是有些枯燥,我们村的人…除了几个的确有天赋的……” 后面的话,王澄没说,这么一看,倒是他们村的人都不上进好学。 沈东篱表示理解,学问本就枯燥,若非真心上进求学,的确没多少人能坚持得下去。 院门打开,外头田村长等人竟然坐在门口还没走,王澄朝着明水村的村民看了眼,然后装腔作势地朝沈东篱拱了拱手,声音拔高几分。 “如此,日后牛山村就全仰仗东篱姑娘了,我这就回去跟村里人报喜去。” 田村长看着王澄意气风发地离开,一咕噜爬起来,紧张地看向沈东篱,“东篱丫头,你真答应他去牛山村了?” 身后的明水村村民全都紧张地看向沈东篱,“东篱姑娘,你不能去啊,你要是去了,咱们明水村咋办?” “田村长,您跟我进来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田村长赶紧点头,“哎。” 而后面的明水村村民也想进去,被汀兰给拦在门外,“我家姑娘只让田村长进去,没让你们进。” “汀兰丫头,东篱真去牛山村了?” 汀兰扬了扬下颌,“就算去怎么了?谁让你们当初把我家姑娘赶出来的。” 说完,不等众人说话,‘嘭’的一声,将院门又关上了。 田村长坐在凳子上,局促地看着沈东篱,“东篱丫头,你……” 沈东篱也没有隐瞒,将她刚刚和王澄商量后的结果简单的给田村长讲了一遍,“王村长那边是同意的,不知道田村长您这边怎么想?” “学堂束修,牛山村的我不收,但是明水村这边,需要每个月交二两银子。” 说到这儿,沈东篱看着田村长,“您应该明白原因。” 她当初是免费教孩童读书,结果呢? 明水村把她赶出来了,所以这次她就算回去,也不可能白帮明水村,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田村长愧疚地低下头,“我明白,东篱丫头,你这次还能惦记咱们明水村,我就知足了,二两银子是应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和云归啥时候搬回去住?我让人来接你们。” 沈东篱摇头,“不回去住了,授课的时候我会回村子,不会耽误授课。” 不回去了? 田村长心里头有些失落,但现在沈东篱能松口已经很好了,他自然是不敢再勉强,“也好,也好。” “那我现在回村子告诉他们一声,也跟王村长商量一下,尽快将学堂扩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多年都不曾往来的牛山村和明水村开始走动起来,忙着扩建学堂,沈东篱也没过问。 倒是和曹进两人常去田地观察冬小麦,转眼就是十一月初,冬小麦已经长出麦苗,遥望去隐隐翠绿。 曹进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麦苗,满是欢喜,“还真出苗了?” 沈东篱也是满心欢喜,瞧着这涨势多喜人,等到了明年五月份,冬小麦就成熟了,届时再种上稻子,收成便是翻上一番。 等看完冬小麦,沈东篱又去荒地清理杂草,身后曹进也跟着帮忙,“东篱丫头,我听说当初王村长可是给你二百亩好地,你咋非要这块儿?” “我想搭个花房。” 沈东篱将自己的想法跟曹进说了一遍,然后又拿出之前在家里琢磨好的图纸递了过去,“宫里当初就是在温泉上建花房,靠着温泉水的温度提高花房的温度。” “若是建好花房,在里面续上温水,持续不断,便是一样的效果,正好又是冬天,种上新鲜的瓜果蔬菜,拿出去卖,定然值不少钱。” 刚好牛山村和明水村两地交界的荒地没人种,她便拿来用,加一起也快两百亩了。 曹进看了草图,也觉得赞同,“不过东篱丫头,这二百亩要是想建花房,得不少钱吧?” “嗯,我今年先种五十亩,刨除搭建花房的开销,买柴也得不少银子,加起来至少五十两。” 沈东篱看了眼两百亩的荒地,“若是能成,到时候借些银子,等将这两百亩的菜都种出来,卖到酒楼,肯定能回本。” “东篱丫头,你真有魄力。” 曹进真的欣赏沈东篱,冬小麦也就算了,毕竟若是不出苗,大不了明年五月份接着种春小麦,也不耽误收成。 但这个花房想要建起来,就得往里投钱,五十两银子够多少人家吃喝许多年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外拿。 而且这还只是尝试,若是失败了,五十两银子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更不要说日后打算将这二百亩地都搭上花房,那还不得三百多两银子? 沈东篱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能成,若是不尝试,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呢?当初神农尝百草,才有了如今的五谷和草药。” “我做这些,也就是效仿先贤,如果能成,日后咱们冬日里也能有青菜吃,还能卖好价钱,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 “若是失败了,再想办法赚银子就是了,否则这银子就是放在家里也是没用的。” 沈东篱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初被追杀的时候,丢的两张银票,心都跟着滴血。 那二百两银子要是没丢,这两百亩地的花房她都能盖好,甚至不用去借银子。 第62章 兄妹相见 秋风萧瑟,树叶微黄。 沈东篱这边上午忙着学堂授课,下午修建大棚,前几日刚好跟许徵将种植牡丹的书最后敲定了一下,送去了书斋。 书名定的是《许氏花木记》。 掌柜的一边记录,一边看向沈东篱,“可需要用雅号?” 有些人写书为了出名会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有的人喜欢将名字隐去,所以便用雅号。 沈东篱点了点头,看向掌柜的,声音有些微颤,“南山先生。” 这是当初她还在傅家的时候,就想过若有一日自己能写书,一定要用这个雅号,便是院子,也是南山院。 当时三哥傅文睿不常住在国子监,还与她玩笑过,说若是她出书,一定让人买上几本放在书房里,日日拜读。 往事犹言在耳,可她走的时候,三哥竟然连面都没露过。 等沈东篱从书斋出来,才走了几步,就碰上匆匆而来的胡县丞,见到她便急得不行,“你这丫头不在家,又去哪儿了?” “找你半天了。” 沈东篱有些疑惑,“胡大人,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当初不是你去衙门举报沧州院试泄题吗?现在京城来人彻查此案了。” “知府衙门那边来了人,让本官带你即刻前往府衙。” 沈东篱闻言,点了点头,“好。” 胡县丞叹了口气,“听说这次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御史中丞,可见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 “若这事儿不查清楚,肯定是不能善了。” 想到这儿,胡县丞就满腹担忧,毕竟事情闹这么大,真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胡大人,那个马文浩还在县衙牢狱吗?” “肯定在啊,当时这件事闹出来,本官就将人给抓住了,只是他爹不安分,这阵子还闹去府衙了,让府衙给本官施压放人。” 胡县丞说到这儿就来气,“亏得本官当时抗住没放人,不然现在拿不到人,还得怪在本官头上。” 听到这话,沈东篱放下心,只要马文浩在,这个科举泄题一案就有证据,只是这个马文浩什么都不说,应该也是想隐藏什么。 当初周天佑在知府衙门自尽,肯定也是府衙的手笔,毕竟周天佑没有马文浩聪明,那日被抓,他情急之下什么话都往外说,知府衙门肯定不放心,这才灭了口。 想归想,胡县丞和沈东篱还是坐上马车去了府衙。 等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府衙门口的州同知文无行见到胡县丞和沈东篱下车,赶紧走了过去。 “你可真是够慢的,御史中丞都快等你一上午了,袁知府催促几次了。” 文无行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胡县丞,“快走吧,再不去袁大人真急了。” 进了府衙,原本袁知府常坐的主位,此时是一名四十多岁,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坐着,他身后是柱壁雕镂,加以铜漆作画,山神海灵于其上。 沈东篱抬眸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御史中丞孙简,而是他下手位坐的青年男子,一袭青色官袍银带,佩三色花锦绶,目不斜视,面容端正清隽。 大哥傅文修? 他怎么也来沧州了?他只是个翰林学士,怎么会跟着来沧州查案? 傅文修显然也看见沈东篱了,只一眼,险些没敢认,从前锦绣罗裙,头上钗环无数,更是冰肌玉骨,温婉娇嫩若初绽的芍药花。 如今不过就半年多的功夫,这一身粗布麻衣,碎发垂于两鬓,头上只有一根银簪,脂粉未施,虽尚且白皙,但与从前吹弹可破的肌肤相比,粗糙黯淡了许多,宛若明珠蒙尘,唯独一双眼眸灿若星光,愈发灼亮。 怎么就成了这样? 傅文修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迫使自己不再去看。 当初她若没有谋害玉珠,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胡县丞和沈东篱两人屈膝跪在地上,“永安县县丞(民女)拜见中丞大人。” 御史中丞孙简先是看了眼胡县丞,“就是你递了折子,说院试科考有人泄题?可有证据?” “是,下官接到举报说院试有人泄题,正是下官管辖之下的明水村村民周天佑,和正通钱庄的马家长子马文浩,此二人有作弊之嫌。” “那二人现在何处啊?” “回大人的话,周天佑之前被关在府衙,下官无权处理,但一个多月前府衙说人在大牢内自尽了,周家人将遗体领回去以后,尚且未来得及下葬,当晚便起了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胡县丞这话说完,袁知府就坐不住了,一拍桌子,“放肆,胡县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指摘本官吗?” “那周天佑自觉羞愧,在府衙自尽难道是本官刻意所为吗?还有周家走水,是周家娘子自己疯癫纵火所致,这你也要往本官头上推?” 胡县丞低着头,身份摆放得极低,“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只是阐述事实。” 袁知府还要说话,就被御史中丞打断了,“本官问话,袁大人还是莫要插嘴,或者你来坐本官这个位子。” 袁知府赶紧跪下,“下官不敢。” 御史中丞收回视线,“那马文浩呢?” “马文浩现如今关在县衙大牢,等候问审。” 听到这话,御史中丞点了点头,然后视线才落在沈东篱身上,“本官听说院试作弊的案子,是你举报给胡县丞的?” 府衙内十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在沈东篱身上,她未曾抬头,“回大人的话,当初周天佑来找民女探讨学问,问的便是春耕。” “当时正值增收田赋,民女并未起疑,便与周天佑探讨一番,后民女觉得此事对百姓有利,便又去县衙与胡县丞说起此事。” “胡大人心系百姓,与民女探讨许久后写了策论,上呈京城,后来民女就听说周天佑抄袭了胡县丞的策论。” “你何以因为此篇策论就认定周天佑提前得知了院试科考题目,认为院试泄题?” 声音如珠落玉盘,不是御史中丞的声音,而是傅文修的。 沈东篱手指微微用力,蜷缩了几分,迫使自己平静,“实不相瞒,民女自来明水村以后便与周家素有积怨。” “而周天佑却在院试前两天忽然找到民女探讨学问,这本就令人生疑,后院试放榜,民女得知此次院试就有关于春耕的策论,所以民女不得不怀疑此事。” 傅文修食指轻叩,“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都是巧合。” 第63章 兄长嫌弃 “可民女还查到,在周天佑科考前五日,曾与马文浩一同去槐花巷拜访过夫子,说是为了补习落下的课业,但却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沈东篱说完,抬头视线与傅文修对上,“后来经过胡县丞查证,槐花巷那个院子住的人姓袁。” “说来也很巧合,这次院试科考出题的学政也姓袁,敢问傅大人,这也是巧合吗?” 傅文修看着跪在地上,依旧背脊挺直的沈东篱,便忍不住有些不高兴,都离开家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服输的样子? “说来说去,都还是你的猜测罢了,并无实质性证据。” 沈东篱听到这话,顿时来了脾气,寸步不让,“所以民女只是举报院试疑似泄题,并无确定之意。” “若是民女有证据,何必还要胡县丞上呈奏请皇上彻查此事,京城又何必派中丞大人和傅大人千里迢迢前往沧州?” “查找证据这种事,本就该是中丞大人和傅大人此番前来该做的事吧?” 胡县丞听到这话,赶紧低下头去,东篱这丫头平日里瞧着温婉机灵,怎么这时候还犯上虎劲儿了? 跟人家京城来的官儿呛什么声? 傅文修脸色有些难看,最后一言不发,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倒是御史中丞孙简忍不住乐了。 “东篱丫头,你这离开京城大半年,倒是学会伶牙俐齿了。” 胡县丞豁然抬头,这是认识啊? 也对,沈东篱之前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连皇孙都认识,认识这些官员有什么奇怪的。 “文修啊,你这好容易来趟沧州,不也想见见东篱吗?怎么这一见面还对上了?” 傅文修清了清嗓音,“孙大人可莫要如此,我此次来沧州,是配合孙大人来查案的,不是为了见她。” 御史中丞笑眯眯点头,“行,你是来陪本官办案的。” “既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弄清楚了,下午就提审马文浩吧,如今正好晌午,本官也有些饿了。” 袁知府赶紧起身,“下官已经在酒楼备好了饭菜,请大人赏光。” “酒楼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大鱼大肉,如今来了沧州,本官就想吃些沧州特色。” 御史中丞说完这话,看向沈东篱,微微一笑,“东篱丫头,从前你也喊本官一声伯父,今日不如就你带本官和文修尝尝这沧州特色?” 沈东篱看了眼傅文修拉长的脸,然后笑着点头,“民女荣幸之至。” 身后的袁知府看着走出府门的几人,脸色难看几分,视线落在州同知文无行身上,“你怎么没说这京城派过来的人和沈东篱认识?” “属下惶恐。” 文无行也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来说七殿下应当给咱们传讯,这次半点动静都没有,下官派去打听的人也都什么都没打听到。” “好像……就好像有人故意阻止咱们察觉一样。” 袁知府阴沉着脸,这次院试的学政袁培是他弟弟,泄题的袁慕平是他侄子,这么查下去,迟早得查到他头上来。 “袁慕平人呢?离开沧州了没?” 文无行点头,“大人放心,早在东阳郡王走的第三天,袁公子就走了,只是袁学政没走,他要是走了,这位中丞大人肯定就会起疑。” 这不用文无行说,袁知府自己也知晓,现在他和弟弟袁培都不能走,如今棘手的就是马文浩了。 “东阳郡王怎么说?非要护着这个马文浩吗?” 文无行低下头,“郡王说这个马文浩有大用,还说…还说当初崔员外死,险些坏了他的大事,这次大人若是再保不住马文浩,您这个知府也就不用做了。” “他敢!” 袁知府气得脑袋疼,“一个小小的东阳郡王,本官给他几分颜面,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莫不是他以为自己能比得过七殿下和皇孙殿下?” 看着袁知府发脾气,文无行不敢说话,人家是郡王,可架不住的盛宠啊,当初东阳***和驸马两人,一个在北魏和亲多年,一个为了救皇上而死。 说句不好听的,除非东阳郡王作死,非要造反,不然他犯天大的错,皇上都能原谅他,毕竟皇上可是将金陵当做封地给了东阳郡王。 金陵是什么地方? 那可算是第二个京城! 而且这个东阳郡王面上看着清风朗月,背地里却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十成十的疯子。 得罪七皇子,都比得罪东阳郡王强。 此时的沈东篱带着傅文修和御史中丞孙简来到一个摊位处,“中丞大人,沧州最有名的就是羊杂汤面,味道十分鲜美。” 一旁的胡县丞也跟着点头,“您不知道,这家店可是开了几十年了,羊汤鲜美,出锅后撒上点小葱,好吃到让人咬舌头。” “还有他家的火烧,也是十分美味,一口下去唇齿生香。” 御史中丞听到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听着就让人流口水,本官可要好好尝尝了。” 倒是傅文修看着这简陋的长条木凳,再看看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桌子,周遭乱哄哄的都是人群吵闹,脸色登时有几分难看。 “你当初不管不顾非要离开傅家,就为了在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如今我和中丞大人过来,你便是个寻常酒楼都付不起吗?” 胡县丞:“……” 沈东篱面色如常,对着端着羊杂汤面的小二道了声谢,然后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御史中丞。 “中丞大人想吃些沧州地道的美食,自然是这种地方更有沧州的特色。” “兄…傅大人若是嫌弃,不如去袁知府说的酒楼,他本就订好了雅间,傅大人去正好也不浪费。” 傅文修还要说什么,一旁的御史中丞已经落了筷子,面条入嘴顿时满眼惊艳,“好吃,文修你也尝尝,咱们京城的确很少吃到这种呀。” 一阵沉默,傅文修默然拿起筷子,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看着已经有缺口的碗,汤面上面撒着小葱,闻着确实香味扑鼻。 可傅文修的脸色就是不好看,嫌弃得不行,再看御史中丞吃得香,勉强夹了一根面入口。 味道尚可! 但傅文修还是没吃几口,他看着对面沈东篱吃得香,眉头蹙得愈发紧。 当初不管不顾非要离开傅家,结果在沧州就吃这种苦! 四个人一屉火烧,外加四碗面,沈东篱从怀中掏出钱,数了三十个铜板,正打算递给小二,傅文修看不过去,从怀中掏出碎银扔了过去。 “拿着。” 小二看了眼银子,少说得一两,忙道:“小的去给您找钱。” 傅文修看了眼沈东篱,旋即起身,“不必了,多的当赏你了。” 沈东篱站起身,“那怎么行,说好了这顿我请中丞大人和兄长。” 说完这话,她将银子拿了回来,将三十枚铜板递了过去,小二赶紧道谢然后走了。 傅文修看着沈东篱递过来的银子,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如今还真是一副市井小民的作态,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傅家嫡女的样子?” 御史中丞挑了挑眉,看向胡县丞,“胡大人,让他们兄妹先叙个旧,你带本官先去县衙。” “是。” 第64章 提审马文浩 “大人,我和她没什么好叙旧的,更何况这次下官本就是和大人一同审理沧州院试泄题一案,自当同往。” 傅文修还是知道自己来沧州是干什么的,当然是查案要紧,至于其他的,就等晚些时候再说。 沈东篱原本也要跟着去,结果却听到不远处响起曹进的声音,“东篱丫头,你快跟我去看看,咱们地里有些冬小麦都死了。” “死了?” 沈东篱听到这话,赶紧跟着曹进走了,冬小麦前几日还长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傅文修皱眉看着沈东篱跟着曹进匆匆离去,看向一旁的胡县丞,“刚刚那人是谁?” “他啊?” 胡县丞收回视线,“那是明水村的村民曹进,近来听说一直忙着跟东篱姑娘在种冬小麦,说是搞什么复种轮作。” 此话一出,傅文修眉头顿时蹙得更紧了,“她还种地?” 胡县丞:“……” 不然呢? 来了明水村,如今沈东篱就是普通的百姓,不种地咋办?以后喝西北风啊? 御史中丞孙简微微挑眉,“文修啊,你们傅家到底是个甚么意思?这次是打算把东篱丫头接回去吗?” 傅文修沉默良久,“毕竟在傅家这么多年,爹娘也颇为不舍,若她此番知错,的确有此用意。” 这是要把人接回去? 胡县丞胡子敲了敲,这可不太行吧,人要是走了,沈云归能答应吗? 不说沈云归,就是牛山村和明水村的村民也不能同意啊,沈东篱走了,那刚建起来的私塾咋办? 三人很快就到了府衙,直接提审了马文浩。 马文浩被关在县衙大牢已经一个多月了,虽说没吃什么苦,但是牢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整个人颓废狼狈又消瘦了许多。 他有气无力地看着胡县丞,“小民已经说过了,院试没有人给小民泄题,就连府衙都将小民无罪释放,大人还要关我到何时?” “难不成要屈打成招吗?” 胡县丞气得胡子一抖,赶紧看向御史中丞,“大人,下官可没有对马文浩用刑,不信您派个大夫来验伤。” 他只是将人关起来,可没有用刑,一板子都没打过。 听到胡县丞的话,马文浩这才注意到堂上还有两个新来的面孔,尤其是正中间坐着的中年男子,身上的官服品阶瞧着比袁知府还高。 这人是谁? 马文浩心思转圜,莫不是京城来的大官儿? 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他赶紧磕头,“大人,小民冤枉啊,胡县丞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小民下大狱,小民没有抄袭,更不知道什么泄题。” “你若是没抄袭,那本官问你,在县学次次考核倒数,凭借你的本事,是如何考上秀才的?” 马文浩声音委屈,“小民就不能在院试前夕凭自己努力考上的吗?” “你胡说八道,院试考核前半个多月,还有人见你去打马球逛花楼,难不成你是一夜之间将所有学问都学会的吗?” 马文浩跪直了身子,“那都是小民故意做给那些人看的,实则小民夜里时常挑灯夜读,只是那些人不知道罢了。” “总之随便大人怎么说,小民就是没有抄袭,更没得知过院试泄题。” 胡县丞气得一拍桌子,“你还狡辩!” “胡大人!” 御史中丞打断了胡县丞的话,视线落在马文浩身上,“这位学子说得也不无道理,胡大人何必着急?” “大人,他……” 胡县丞还要说什么,被御史中丞打断了,他又看向傅文修,“文修,你怎么看待此事?” “胡大人和这位学子说的都有道理。” 傅文修起身,朝着御史中丞微微拱手,“下官以为既然经常派大人和下官来审理此案,便要找到十足的证据才能下定论,否则很容易就是一桩冤案,稍有不慎,就会让天下学子寒心。” 御史中丞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不错,院试泄题非同小可,不能如此草率下结论,既如此,文修你有什么想法吗?” “既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位马学子有抄袭之嫌,下官以为是否先将人放了?” 傅文修这话说完,胡县丞赶紧打断,“这不行,这人放了,万一跑了怎么办?” “这好办。” 御史中丞看向马文浩,“本官现将你放了,但你嫌疑尚未解除,需得随叫随到,在本官未允之前,不得擅自离开永安县,你可能做到?” 马文浩眼珠子一转,“小民能,当然能。” “那好,本官今日就放你归家,但你记住,若是离开永安县半步,本官就默认你有抄袭作弊之嫌,直接下狱不问证据,可明白?” 御史中丞这话说完,马文浩当即干脆利落的点头,“明白,小民一定配合大人。” 胡县丞在上面坐着,急的团团转,这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但他一个小小的县丞,人微言轻,只能干看着着急,却又没别的办法,直到马文浩走了以后,他彻底跌坐在椅子上。 “中丞大人,傅大人,人放了,接下来两位大人打算如何审理此案?” 御史中丞和傅文修对视一眼,旋即笑道:“鱼饵撒出去,自然是等鱼上钩了。” 胡县丞瞪大眼睛,啥意思? 难不成这马文浩被放出去,是两人撒出去的鱼饵?可这种时候,谁会上钩?生怕沾染上关系好吗? 御史中丞站起身,“胡县丞,你理一下院试今年考上秀才的名单,包括他们的家世背景以及在哪座学府读书,平日里学问和人品如何,越详细越好。” “另外将这些人的考卷都拿给我,本官要一篇一篇详看。” 听到这话,胡县丞来了精神,“下官这就去办。”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向两人,“对了大人,今日可是要住在县衙?还是下官为两位大人订两间上房?” 御史中丞抬头,“就在县衙,此番过来也不是游山玩水,住什么上房?更何况本官瞧着你这县衙挺干净的,很不错。” “那下官这就派人去将住处打扫出来。” 等胡县丞走了以后,傅文修看向御史中丞,“大人觉得这次院试跟袁知府有没有关系?” “还有这个胡县丞,只是暂代县令一职,竟然能越级上奏京城院试泄题,下官觉得他也有些问题,会不会……” 御史中丞抬眸看着傅文修,“胡县丞背后站着谁,不是你我该揣测的,我们要查的是院试泄题一案。” “文修,你是科考出身,但你不了解寒门学子想要出人头地有多不容易,这次泄题一事关乎民心稳定,不能马虎。” 傅文修赶紧点头,“是,下官明白。” 御史中丞点了点头,“胡县丞去调卷宗,还得些时辰,怎么着也得晚上了。” 听到这话,傅文修没有说话。 御史中丞又笑了笑,“来都来了,便去见见吧,有什么话也得说开了,十几年的兄妹,难不成说放下就放下了?” 第65章 兄妹争执 沈东篱一边推开院门,一边吩咐道:“汀兰,你帮我把那本《梦溪笔谈》拿来,就在第二个架子上。” 这次冬小麦得出问题的原因找到了,是地下蝼蛄害的,吃了冬小麦的根系,自然是活不成。 如今蝼蛄太多,若是不及时防治,那冬小麦肯定活不过今年冬天。 汀兰应了一声,“我先去给姑娘打水,你手上都是泥。” 两人进了院门,就看到院内站着一名男子,白衣长袍,负手立于院中,桂花树的树叶落在他肩上,被抬手拂去。 “兄长?” 沈东篱走了过去,汀兰看了眼,屈膝行礼,“大公子。” 傅文修刚刚进门以后,就一直在打量这个小院,胡县丞说是他给沈东篱找的院子,便觉得有几分寒酸了。 可是还没等他挑剔院子的毛病,就看到沈东篱手上都是泥巴,下面的粗布裙摆下也都是泥点子,眉心忍不住挑了挑。 “傅东篱!”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跟乡野村妇有什么分别?” 沈东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汀兰已经端了水盆过来,“姑娘先洗手吧,我去拿书。” 沈东篱将手放在水中洗了洗,原本清澈的水很快变成了泥浆,她头也不抬,“我觉得挺好的。” “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傅家嫡女了,本就是农家女,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听到这话,傅文修看着沈东篱,心中隐隐酸胀,“你父亲呢?他就让你做这些粗活?你之前在傅府,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他在厨房呢。” 沈东篱一边说着,一边给傅文修倒了杯茶,“兄长难得来一趟沧州,便是要与我说这些吗?父……傅老爷和傅夫人身体现在可好?” “还有大嫂和恒儿,恒儿如今过了年就三岁了吧,可还淘气?” “家中都好。” 傅文修喝了口茶,险些没吐出来,这怕是去年最次等的陈茶吧?不过看着沈东篱喝得津津有味,便忍住了。 “你大嫂知道我来沧州,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若非她如今怀了身孕,怕是也要一道过来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眸光惊喜,“大嫂又有了?这次可得是个女儿,大嫂一直盼着要个闺女呢,还说恒儿淘气。” “对了兄长,我这儿有写东西,你走的时候一起给大嫂拿回去,都是些小玩意儿。” 提到安氏和儿子傅恒,傅文修的眼里多了几分柔软,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其实这次我来沧州,母亲和父亲的意思是想把你接回京去。” “……” 沈东篱的笑容一滞,“不了,之前我离开傅家的时候,便没想过回去,多谢傅老爷和傅夫人挂念。” 傅文修皱眉,“当初你走得匆忙,我刚入翰林院,许多事脱不开身,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伤害玉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没有伤害她。” 沈东篱看着傅文修,“不管兄长信不信,我没有害她。” 听到这话,傅文修忍不住拧眉,“都到现在了,你还不与我说实话?母亲和父亲说了,你回去只要跟玉珠道歉认个错,你还是傅家的女儿,何必非要在这种地方受苦?” 曾经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沈东篱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撒谎,我与兄长好歹相处十几年,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什么样的秉性兄长不清楚吗?” “我怎么可能会害人?” 傅文修当然也觉得奇怪,所以才会今日有此一问。 “我说是傅玉珠她自己跌落水中,故意陷害我,想要把我赶出傅家,兄长信吗?” 沈东篱眸光灼灼地看着傅文修,她想母亲闵氏慈母心肠,被傅玉珠蒙蔽了,不愿意信她,二哥头脑简单,也容易被骗。 那大哥傅文修呢? 傅文修拧眉,“她为什么要害你?你们都是傅家的女儿,母亲向来公正,对她更是愧疚,为何非要陷害你?” 听到这话,沈东篱扯了扯唇角,罢了,果然还是不信。 “这话兄长应该回去问傅玉珠,或许她恨我吧,毕竟我占了她十几年的人生,让她在明水村受了这么多苦。” “兄长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害人的手段绝不会如此拙劣。” 她若真这样愚蠢的手段,恐怕京城之中的千金贵女,她也不会脱颖而出,成为京城双姝之一。 傅文修低下头,眉心轻蹙,“不管谁对谁错,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母亲和父亲都还惦记着你,这次既然我来沧州了,就和我一道回京吧。” “有什么话,等回京说开就好了,毕竟玉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许多事做出格,你这个姐姐的也该担待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文修话里话外还是维护傅玉珠的意思,让她别跟傅玉珠计较。 可这是她计较吗? 是傅玉珠要对她赶尽杀绝。 沈东篱眸光微敛,“我说了我不会回京,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提了,能在沧州见到兄长,我已经很高兴了。” “而且我父亲很好,我留在明水村跟父亲在一起,便觉得很高兴。” 厨房内听到动静的沈云归走了出来,探出脑袋,“东篱丫头,回来了?” 一边说着,沈云归一边拿着勺子走了出来,满身油烟的味道,“这个人说是你大哥,从京城过来看你,我让他进来了,你们没事吧?” 傅东篱摇了摇头,“没事,我正跟兄长说话呢,父亲今日做的什么?远远的就闻到香味儿了。” “今天张屠户家里剩了点肉,还便宜,爹都买回来了,又买了点小葱,今儿剁了馅儿给你烙饼吃。” 沈东篱眼眸晶亮,“难怪这么香呢,那父亲快去吧,女儿都有些饿了。” 沈云归这才看了眼傅文修,“那爹去给你烙饼,有啥事儿喊爹。” 傅文修看着沈云归不修边幅的样子,尤其说话粗声粗气,不着四六的模样,便忍不住皱眉,满眼嫌弃之色。 “东篱,你可是傅家嫡女,为了这么个人非要留在明水村?”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摇头,“他这样的人,也配当你父亲,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他们肯定……” “你说够了没有?” 原本还因为见到亲人有些喜悦的沈东篱顿时生气了,夺过傅文修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傅公子,毕竟你曾是我长兄,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凭什么羞辱我父亲?” 第66章 胡县丞坦白 “傅东篱!” 傅文修真生气了,眉头上扬,短短半年多,他这个妹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东篱也寸步不让地看向傅文修,“我现在姓沈,请傅公子唤我一声沈姑娘,或者沈东篱。” “你……” 傅文修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没跟沈东篱吵起来,“亏得父亲和母亲还惦记着你,你倒是好,连姓都改了,你还真是忘恩负义!” “傅公子别忘了,我已经从傅家祠堂除名了。” 沈东篱没想到傅文修竟然说她忘恩负义,原本还想与他辩驳几句,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随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我是沈云归女儿的事实,我就是姓沈,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家。” “你!” 傅文修气得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一甩衣袖,“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算我今日多此一举,我看你在明水村也并无悔过之意,日后你就好好留在这儿当你的农家女吧,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话,傅文修气得拂袖而去,而沈东篱则是站在院子良久,直到汀兰走了出来,“姑娘,大公子走了?” 沈东篱收回视线,接过汀兰手中的书,“走了,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 兄妹见面,本应该是喜悦之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尤其是沈东篱,更是憋着一肚子火气,傅文修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她和父亲? 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她给傅玉珠道歉,还笃定自己会跟他回京? 竟然还说沈云归不配当她的父亲。 父亲明明比傅家对她好一百倍! 越想越生气,沈东篱蹲在地上,看向大黄狗,摸了摸它的脑袋,“阿黄,下次傅文修再来,你就咬他,不让他进院,我讨厌他。” “汪汪……” 一旁的汀兰顿时忍俊不禁,“姑娘,阿黄它能听懂吗?” “什么听懂听不懂的?” 沈云归这边已经做好了饭,将馅饼端上了桌,芬芳扑鼻,自从当初周沂在的时候,嫌弃过他的厨艺以后,沈云归一直在精进,如今做的饭显然好吃多了。 除了馅饼,沈云归还弄了些野菜汤配着,瞧见院子里头空了,疑惑问道:“你大哥走了?” 沈东篱咬了口饼,闷声点头,“嗯,走了。” “咋了,我闺女咋还不高兴了?不喜欢你那个大哥啊?他之前在傅家欺负过你?” 沈云归给傅东篱盛了碗汤递过去,“要是不喜欢,日后就不见了,他要是再来,爹帮你打出去,不让他进门。” 沈东篱看着沈云归,“他让我跟他回京城。” 啪嗒— 汤勺落在盆里,汤溅出来不少,沈云归的手都烫红了,他却好像没有察觉,面无表情道:“你要跟他回京?” “我不要回去。” 沈东篱拿着帕子给沈云归擦了擦手,琥珀色的眼眸有些郑重的看着他,“我不想回京,想在沧州陪着父亲一辈子,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傅家不是挺好的,你回去也不用跟着我受苦。”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沈云归的唇角肉眼可见的翘起,一旁的汀兰见了,忍不住扬眉,“老爷,你快把你嘴角压一压,都要翘上天了。” “明明姑娘留下来,你高兴着呢,还装上了。” 被拆穿心思的沈云归顿时怒视着汀兰,气冲冲道:“就你多嘴,你咋这么多话呢?老爷我早晚把你卖了。” 一旁的汀兰做了鬼脸,沈东篱就在旁边笑。 沈云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沈东篱,“的确是不该回去,当初他们傅家说把你赶走就赶走,说接回去就接回去?也太随意了。” 沈东篱也跟着点头,“所以父亲,下次若是傅文修再来,您别让他进院了,我不想见到他。” 沈云归跟着点头,“当然。” 他巴不得闺女不见这个傅文修呢,真把他闺女拐跑了可咋整。 接下里几日,沈东篱照旧去村里学堂授课,汀兰跟在身边,又看到了周莹,她依旧没有进门,只躲在窗根底下。 被沈东篱发现后,让汀兰将她请了进去,“学堂里有位子,没必要躲在外头听课。” 周莹捏了捏衣角,“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毕竟我娘和大哥他……”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沈东篱说完,便不再理会周莹,准备继续上课,远远地又有人跑过来喊她,“东篱,东篱妹妹,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沈东篱看着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吴杏花,“怎么了,杏花姐?” 吴杏花看了眼旁边的周莹,眸光躲闪得厉害,有些羞耻道:“是我娘,她...你也知道当初周天佑的事情,我名声不好,没正经人家愿意娶我。” “但我娘她鬼迷心窍,为了银子,要把我卖给村西头的张瘸子,他都快四十了,死了俩老婆,我不要嫁给他,我娘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但要是这样的话,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沈东篱皱眉,视线落在学堂里摇头晃脑读书的吴垚身上,这孩子六七岁,是吴杏花的弟弟,吴家娘子对这个儿子可宝贝的厉害。 “杏花姐,你这样,回去跟吴大娘说如果她要为了银子卖你,日后吴垚来听我的课就必须额外每个月交二两银子束修,如果你陪着吴垚来上课,我就不收钱,还送他文房四宝。” 吴杏花唇角嗫嚅,“这...这能行吗?” 沈东篱想吴家娘子这么爱钱,又这么宝贝儿子,应该是同意的,“你去试试,若是不行,我再想其他办法。” 吴杏花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谢你东篱,太谢谢你了。” 而此时的傅文修正忙着和御史中丞两人翻看胡县丞交上来的卷宗和院试的考卷,几乎头都没有时间抬。 “大人,此案查到现在,下官有个疑点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是院试泄题,周天佑又何故非要抄胡县丞的策论呢?” “他只需要找个举子代写,然后在进入考场之前背下来即可,抄袭胡县丞策论的风险未免太大了吧?” 御史中丞放下手里的卷宗,点了点头,“这也是此案的疑点,只是周天佑已死,这件事便不好弄明白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动静,紧接着就瞧见胡县丞端着酒肉走了进来,“下官瞧着里面灯还亮着,怕两位大人饿肚子,所以送些吃的过来,没打扰两位大人吧?” 御史中丞见到胡县丞,捋了下胡子,“你来得正好,本官有几句话问你,你可知道周天佑为何要抄你的策论?” “而且你这篇策论可是直接由府衙转呈京城,并无外泄,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此话一出,胡县丞‘扑通’一声,赶紧跪在了地上,“启禀大人,下官前来,正有一件事儿想要坦白。” “坦白?” 御史中丞捋了捋胡须,“这个词可让本官不得不多想啊。” 胡县丞赶紧点头,“大人也知道这个周天佑他院试抄袭,抄的…是下官递呈给京城的策论,但其实…其实……” 御史中丞眯了眯眼,有种不祥的预感,“其实什么?你别说你送到京城的策论也是抄的!” 那皇上可要大发雷霆了。 “不,不!” 胡县丞赶紧摇头,“不是下官抄的,是下官…沈东篱给下官的。” “沈东篱?” 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一瞬都看向了胡县丞,“怎么又跟沈东篱扯上关系了?” 第67章 袁培被抓 胡县丞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实这件事是因为增收田赋引起的,沈东篱也是忧国忧民,所以就写了这篇策论。” “但这可不是下官为了一己私欲故意想要据为己有,而是沈东篱主动要求的。” “大人您也知道,毕竟沈东篱是一介女子,又只是庶民,怕因为妄议国政而遭来祸患,所以才让下官以自己的名义递交给京城的。” 御史中丞和傅文修对视一眼,竟然是这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天佑是从沈东篱那里得来的策论,以为旁人不知道,在院试科考中直接抄袭了去?” 胡县丞赶紧点头,“确实如此,当时府衙将周天佑带走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全明水村的村民都听见了。” “好,明日就让明水村的村民来县衙,本官要亲自问话。” 御史中丞说完这话,又看向傅文修,满眼赞赏,“真不愧是你们傅家交出来的女儿,果然是文采斐然,哪怕在这沧州,也能一鸣惊人。” 此话一出,傅文修简直是与有荣焉,“大人谬赞了,父亲也常夸东篱学问好,还说她若是男子,要比我们三兄弟都强。” 御史中丞点了点头,“可惜了,要是东篱没离开傅家,日后定然是名冠京师的才女。” 听到这话,傅文修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东篱带回京城去,否则永安县这种破地方,东篱还能有什么出息? 只有回了傅家,才能不缀学识,日后便是嫁去高门为妇,也不堕傅府的名声。 傅文修琢磨着如何将沈东篱接回京城,而此时的府衙内,袁知府却坐立不安,寝食难眠,不停地派人打探消息。 “你说他们将马文浩放了?” 身边的下属点头,“是,中丞大人当天下午提审了马文浩,然后就将人给放了,后来又让胡县丞抱了一堆卷宗过去。” “哦对了,还有今年院试考生的考卷,都拿去了。” “考卷?” 袁知府更坐不住了,这个御史中丞孙简到底是问出什么了,是不是马文浩说了什么? 越想袁知府就越坐不住,“再去探!” 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人快步跑了进来,“不好了,袁大人……” “慌慌张张到底什么事?说!” 袁知府脸色十分难看,自从这御史中丞来了沧州,他就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的,最怕的三个字就是‘不好了’。 “中丞大人派人去把袁学政的府邸围了,然后将袁学政带去永安县衙了。” “此话当真?” 袁知府赫然起身,衣袖将茶盏拖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快,备车,本官要去永安县衙。” 他才走两步,又站住了脚,“不,不能去。” 说完这话,袁知府看向下属,“派人去县衙仔细打探,务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回来禀报本官。” 等人走以后,袁知府又看向另外一名心腹姜彬,“派人盯着马府,若是那马文浩……” 后面的话,袁知府没说,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姜彬赶紧低下头,“可是东阳郡王之前不是交代要保住马文浩的性命吗?” “保他的命?那本官的命不要了吗?” 袁知府冷哼一声,当初他就不该顾及东阳郡王,早早将马文浩灭了口才是正经,如今他都不知道那个马文浩都跟御史中丞说了什么,还将弟弟袁培给抓走了。 姜彬低下头,“属下这就去办。” 此时的县衙内,学政袁培跪在地上,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坐在上面,也不言语,整个县衙内十分压抑。 “中丞大人?” 袁培的腿都跪得有些麻了,也没见御史中丞孙简有什么动静,忍不住喊了一声,“不知中丞大人此番让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御史中丞的视线这才落在袁培身上,将考卷扔到他面前,“学政大人毕竟是院试的主考官,想必对此很是了解。” “不如你来说说,这张考卷和另外一篇文章相比如何?” 袁培将地上的考卷和另一篇文章捡起来,仔细对比了一番,然后才低下头,“两篇文章辞藻修饰都很好,瞧着…应当是同一人所写。” 御史中丞微微颔首,然后又让送了一份文章递给袁培,“那这一份呢?” 袁培大概看了一遍,越到后面眉头蹙得越紧,“这……文辞狗屁不通。” 说完这话,他便闭嘴不言,御史中丞今日把他叫来,给他看三份文章,肯定不是让他来点评的。 莫不是这最后一篇文章是马文浩从前写的? “这应当是作此篇文章之人并未用心,实在敷衍。” 听到这话,御史中丞笑了一声,“学政大人,你我和文修咱们谁没参加过科考?谁不是苦读二十几载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三篇文章只需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否为同一人所写。” 袁培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跪在地上,“下官愚钝,不知中丞大人此话何意?” 傅文修起身,将三份文章重新拿回来,指着最开始两篇文章道:“这两篇文章,一份是八年前院试的考生所写,这一份是今年院试马文浩所写,无论是风格亦或是用词技巧,都并无二致。” “而这一份,是马文浩在县学时考核所做文章,时隔最多也就半个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能从一开始的词句不通写出如此一气呵成的文章?” “学政大人身为今年院试主考官,不该给个解释吗?” 袁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下官也只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并不关心平日里学子是什么水平。” “下官的确不知这个马文浩为什么会能写出两篇如此风格迥异的文章。” 嘭— 堂上惊堂木一拍,御史中丞冷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袁培,“到现在还信口雌黄狡辩,马文浩都交代了,你还敢隐瞒?” “袁培,你的儿子袁慕平一个月前在沧州,为何在本官赶赴沧州的时候突然离开?” 第68章 麦田藏尸 “下官这儿子一向是游山玩水,院试科考一案也与他并无干系,大人若是觉得有问题,下官这就让人将他叫回来便是。” “总之此次院试,下官绝对没有泄题,下官与马文浩并无旧识,为何要泄题给他?” 御史中丞冷笑一声,“马文浩已经将马家的账册给本官了,马老爷在一个多月前支了五万多两银子,难道不是给你吗?” “下官冤枉!” 御史中丞抬手,“将袁培拖下去,是不是冤枉,本官自有定论。” 很快袁培就被人拖了下去,傅文修站在一旁,这才看向御史中丞,“大人,那马文浩如今并未认罪,咱们这样将袁学政抓进大牢,会不会出事儿?” 毕竟袁培的哥哥可是袁知府,又和江淮总督有牵连,到最后其实就是跟七皇子沾边的,万一闹到京城那边…… “怕什么?” 御史中丞头都没抬,“若是他们不做贼心虚,自然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可若是他们亏心,如今便是坐立难安,迟早要出手的。” “等到了他们动手的时候,马脚自然就露出来了。” 说完这话,御史中丞问道:“之前让你查写这篇考卷的举人可找到了?人如今在何处?” “人如今不在沧州,听说院试过后不久,他们一家就举家离开了沧州,下官正在打听他们的下落,暂时还没有消息。”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到院子外头响起胡县丞有些慌乱的声音,“快,立刻跟本官去明水村。” 御史中丞和傅文修对视一眼,傅文修赶紧走了出去,“胡县丞,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胡县丞一咧嘴,“是明水村,闹出人命了!” 胡县丞和傅文修赶到的时候,沈东篱正站在田埂处,死死的抓着父亲沈云归的手,浑身颤抖。 天知道她和曹进两人在挖土的时候,忽然挖出一具尸体,心中是什么感触! 简直是魂都吓飞了,尤其是沈东篱,当场就晕了过去。 曹进很快就找到了明水村和牛山村的两位村长,紧接着报到了县衙,沈云归得知消息也赶紧过来。 哪怕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沈东篱也浑身发冷,从骨子里的寒意怎么都驱散不掉。 胡县丞看着地上裸露出来的手指,只看了一眼,赶紧让仵作过去探查,旋即看向报案的田村长和王澄。 “到底怎么回事儿?” 田村长和王澄都看向沈东篱和曹进两人,“东篱丫头,曹进,你俩过来跟县老爷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谁能想到这田里竟然能翻出尸体啊! 傅文修看了眼沈东篱满手的泥,十分狼狈,旋即又收回视线,曹进先上前一步,“回胡大人,今日我和东篱丫头本来在田间研究冬小麦,发现有一片地的冬小麦长势比其他的地方好。” “再加上最近田里闹蝼蛄,我和东篱丫头心思挖开看看这土壤是不是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没想到……” “没想到才挖了几下就察觉到下面有东西,我和东篱丫头两人就放下锄头用手扒开,结果就发现地下埋着一双手,吓得我们二人就赶紧报官了。” 这边衙役也将人彻底挖了出来,不仅是一具尸体,一共是三具,一男一女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其中几具尸体都有股腐烂的味道,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长时间。 仵作上前验尸,发现女子和男孩都是被一刀毙命,致命伤一处在喉咙,一处在小腹,而男子则是身上多处伤口,应当是挣扎过,没有致命伤,应当是还有口气,最后被活埋窒息而死。 “从尸体腐烂情况看,这三人应当死了至少一个半月。” 沈东篱想到麦种是九月种的,如今是十一月份,她在种冬小麦的时候有翻过地,若是有尸体,那时候不可能没发现。 而且后来小麦播种,出芽,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否则不会长出冬小麦,也就是说这几人被埋的时间,刚好是翻地过后,播种之前。 两个月! 沈东篱垂下眼眸,刚好是她离开明水村,院试过后。 胡县丞捋了捋胡须,“可知道这三名死者是谁?是咱们永安县的人么?” 有人看了眼,最后有些试探道:“我瞧着像是咱们县的举人老爷陈鸣,他两个多月前不是说搬家了吗?” 陈鸣,举人,搬家? 傅文修推开胡县丞,快步走了过去,“你们说他是八年前院试的秀才,后来考上举人的陈鸣?” 难怪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派人找陈鸣的行踪,却怎么都找不到,竟然死了吗? 胡县丞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前面还有个院试泄题一案没解决呢,这又来了个麦田藏尸案。 “将三具尸体抬回县衙。” 说完这话,胡县丞又看向沈东篱和曹进两人,“这尸体是你们挖出来的,跟本官一同回趟县衙吧。” 沈东篱没说话,毕竟这件事就算不是他们,但第一个挖出尸体的是她和曹进,自然是脱不了关系。 “没事,爹陪你一块去,不怕的。” 沈云归摸了摸沈东篱的脑袋,他闺女今天肯定吓坏了,好端端的挖田挖出三具尸体,估计这几天都睡不好觉了。 御史中丞得知麦田藏尸案,而且死去的人还是他们这次要查的举人陈鸣,当即便要一同审理此案。 沈东篱和曹进两人跪在地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我们二人的确不知道这尸体是何处来的,还请大人明鉴。” “明鉴?”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袁知府快步走了进来,“那怎么这尸体偏偏是在你们田里被挖出来的?” “本官看你就是故意杀人灭口,将尸体藏在田里,如今暴露了又说不知道此事。” 沈东篱看向袁知府,“若是我和曹进杀人灭口,我们为何又要将尸体挖出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知府大人未免太过武断了。” “是不是武断,仔细审审就清楚了。” 袁知府说着,看向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本官知道两位大人和沈东篱相熟,但人命关天,两位大人应该不会因此徇私舞弊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本官也只能上奏朝廷,状告两位大人一个包庇的罪名了。” 第69章 陈鸣之死 傅文修没见过袁知府这么过分的人,当即气得站起身就要理论一番,被御史中丞拦住了,“袁知府急什么,本官不是还没说话吗?” “这陈鸣一家三口与沈东篱并无交集,而且在两个月前离开永安县,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御史中丞说着,看向沈东篱和曹进两人,“你们二人虽说与陈鸣一家三口并无仇怨,但此事也尚且不能脱离关系。” “因此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本官要将你们先行收监,你们可有异议?” 沈云归顿时急了,“这件事与我闺女有什么关系?陈鸣死说不定是被人杀人灭口,谁家杀人还将人卖在自家田里的?” 袁知府冷笑一声,“那谁知道了,可能是你们蠢,还有可能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将你们的罪名洗清。” “你胡说八道,我闺女和陈鸣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而且她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人?” 御史中丞一拍惊堂木,“都肃静!” “这陈鸣与沧州院试泄题一案有关,由本官主审,你们二人都给本官住嘴。” 说完这话,御史中丞朝着身边的衙役道:“都还愣着干什么,现将这两人压入大牢,另外即可将明水村和牛山村与之相关的人全都带来,本官要逐一审问。” “袁知府,你要留下来旁听吗?” 袁知府冷哼一声,“永安县隶属沧州府管辖,本官自然是要听审的,还请中丞大人勿要偏私偏信。” “父亲,你先回去吧,我相信中丞大人会彻查此事,还女儿一个清白。” 沈东篱说完这话,看向沈云归,声音压低,“父亲去找胡大人,此案应与马家有关。” 沈云归顿了顿,旋即皱眉,“那你好好照顾自己,等过几日爹就接你出来。” 经过这几日的审问,御史中丞才从陈鸣原来住处的左邻右舍得知情况。 这个陈鸣虽然是个举人,但其实家里之前有个病重的老母,还有个游手好闲,不成器爱好赌博的弟弟,因此家境并不殷实。 三个月前陈鸣的母亲过世,甚至没银子给母亲下葬,还是求了左邻右舍借的银子,一个月后,陈鸣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将之前借的钱都还了,然后说要举家南迁。 后来陈鸣就搬走了,左邻右舍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不过陈鸣的弟弟陈恭却没走,之前还有兄长和嫂子管着他,平日里玩乐也有个限度。 自从陈鸣一家离开永安县,这个陈恭就越发放肆,成日里流连在赌坊,有时候三五日都不归家,就在外头玩乐。 御史中丞听到这话,当即便让衙役去将陈恭抓来。 而袁知府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向御史中丞,“本官看这案子也不必再查了,沈东篱的作案动机都已经明朗了。” “陈鸣有钱,准备搬出永安县,结果被沈东篱得知,便与曹进合谋杀害了陈鸣一家三口,抢夺银钱。” 曹进气的脸色涨红,“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们抢他银子,那银子在哪儿呢?” “在哪儿?当然是花了。” 袁知府看向沈东篱,“这阵子你和曹进两人不是一直忙着盖房子吗?五十亩地搭建花房,怎么着也得五六十两银子吧?” “你们倒是告诉本官,一个小村子里的村民,当初交田赋税都四处筹借,如何能一下拿出五六十两银子?” 说到这话,袁知府看向沈东篱,“今日你们不将这银子的来路说清楚,陈鸣的死就是你们所为。” 御史中丞脸色有些难看,“袁知府,你还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中丞大人,非是本官忤逆,实在是人命关天,本官身为沧州知府,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袁知府冷笑一声,看着御史中丞寸步不让,这老匹夫抓了弟弟袁培,他若是不将沈东篱安上个罪名,他们还真以为京城来的官员能压他一头了。 倒是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傅文修眉心紧蹙,“袁知府,此案由中丞大人主审,你只是旁听,不该插手此事,若你觉得不公,尽可禀报朝廷,由皇上定夺。” “事急从权,本官也顾不得了。” 袁知府说着,微微拱手,“等此事查清楚,本官自会上呈朝廷请罪的。” “你!” 傅文修气得不轻,可偏偏又没有办法,袁知府看着两人吃瘪,心里舒爽了许多,看向沈东篱。 “沈东篱,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可是无法解释这银子的来处?” “自然不是。” 沈东篱看着袁知府,“只是民女有些诧异,您难道不知道民女在来明水村之前,曾是傅家嫡女吗?” 袁知府捋了一下胡子,看了眼首位上坐着的傅文修,“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本官可是听说当初你离开傅家的时候,分文未取。” 傅文修的手微微攥紧,看向沈东篱,他也想知道这银子她到底是哪里来的。 “实不相瞒,这银子是民女离开傅家之时,大嫂安氏偷偷塞给民女的,民女从京城一路来沧州,花的就是这个五百两银票,如今尚且有些剩余。” 沈东篱说完,看向袁知府,“若是袁知府不信,尽可派人去京城沿途彻查此事,便知道民女所言是否为真。” “对了,这五百两银票其中还有一百两是为皇孙殿下治伤用。” 说完这话,沈东篱偏头看向袁知府,“知府大人应该知道当初永安县令怎么死的吧?当初皇孙殿下曾与民女一路前往沧州,此案你尽可派人到京城找皇孙殿下佐证。” 袁知府:“……” 皇长孙赵元沂,他险些忘了这件事。 他扯了扯一抹笑容,旋即看向傅文修,“那倒也不必麻烦皇孙殿下,傅大人可是沈东篱曾经的兄长,既然是您夫人安氏所赠银钱,傅大人应当知晓吧?” 傅文修捏紧了袖子,岿然不动,“自然是知晓此事,难不成我妹妹远离京城,我们会一点银子不给她拿吗?” 袁知府扯了一抹笑容,“原来如此,傅大人应该早说,倒是本官误会了。” 御史中丞冷笑一声,“如此,袁大人,请问本官可否宣陈恭前来了?” 见袁知府不做声,御史中丞一挥手,很快就有人去了。 第70章 大刑伺候 此时赌场不远处的巷子内,一名男子看着已经没了路的巷子,有些绝望地回头看着身后一群打手,当即‘噗通’跪在地上。 “几位好汉饶命啊,你放心,我这几日亏的银钱肯定很快就会给赌坊送过去,绝对不会欠账的。” “呸!” 其中一名大汉拿着棍子,直接打在陈恭的腿上,“放你娘的屁,糊弄鬼呢?你这样的上哪儿弄银子去?” “当初你哥在的时候还好,人家是举人,总能想办法凑出银子,我们就放你一马。” “这回你哥不在了,还有谁能给你拿银子赎身?” 说完这话,大汉手一挥,身后人一拥而上,“给老子狠狠地打,敢赊欠咱们赌场的债,老子今天就打死他,让其他人都看看到底是什么下场。” 很快一群人就围住了陈恭,一顿拳脚加身,原本陈恭还疼得哀嚎出声,到后面气息越来越弱。 嘭— 大汉的后腰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直接落在了正在殴打陈恭的一群人身上,将这些人直接都掀翻了。 陈恭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只有手指还在颤抖。 沈云归捡起地上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风,朝着几人就揍了下去,“一群人欺负一个人,你们也不嫌害臊?” “该死的,你他娘的是谁?敢管我们万通赌坊的事儿?” 刚刚的大汉被身边的人扶着站了起来,揉着后腰恶狠狠地瞪着沈云归,“老子劝你少管闲事,否则我们可不客气。” 沈云归冷笑一声,“那我倒是要请教请教了。” 他曾经在战场上斩杀敌人首级,难不成还怕几个赌场打手? 大汉正要动手,就听到巷子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跑了进来,“不好了,彪哥,有官兵来了。” “你给老子等着!” 被叫做彪哥的人指着沈云归,然后赶紧带着人就跑了。 沈云归看着地上蜷缩着的陈恭,轻轻踹了一脚他的屁股,“别装了,人都走了,赶紧给老子起来。” 陈恭这才松开手,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险些站不稳又摔了,一口血吐了出来,连带着三颗牙。 沈云归目光暗了几分,他要是再晚两步,恐怕这个陈恭也要死了。 “走吧,跟我去趟县衙。” 陈恭身子一抖,“去县衙干什么?我不去!” “跟我去县衙,或者等着被他们打死。” 沈云归冷眼看着陈恭,“你以为这些人真是因为你欠了赌坊银子,所以才下了死手吗?你是要被人灭口了。” 正常赌坊欠银子还不上,都要拿东西抵债的,抵不了,女的卖去青楼为娼,男的阉了当龟奴。 活人才能卖上价钱,一个死人能值什么钱? 陈恭很快就被带到了县衙,浑身都是伤。 御史中丞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恭,盯着他半晌,“陈恭,本官昨日去了城隍庙,拜了城隍老爷,当晚城隍老爷便给本官托梦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啊?” 陈恭本以为来了县衙,要问他哥哥陈鸣的死因,没想到怎么这个县老爷跟他说起什么城隍庙了? 不过自小他们母亲就很相信城隍爷,后来哥哥科举,母亲都要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拜城隍老爷。 也因此,陈恭对城隍庙很相信,当即反问道:“小民不知,城隍老爷与大人说了什么?” 他也总去拜城隍老爷,怎么没见过城隍老爷给他托梦呢?难道是他心不诚? 一定是的,他这次出去后还要再出城去拜一拜城隍爷,让他老人家保佑自己发大财! “城隍爷跟本官说起这个麦田藏尸案,也就是你兄长一家三口的死因,他告诉我是你陈恭见财起意,杀人埋尸,你可认罪?” 陈恭顿时一哆嗦,“大人?” 嘭— 惊堂木一拍,御史中丞脸色黢黑,宛若阎罗王,“陈恭,你若拒不认罪,本官只能对你大刑伺候,可莫要不识好歹!” 其实永安县不少人都信城隍爷,这话御史中丞跟所有讯问的百姓都说过这番话,但唯独陈恭的反应与旁人不一样。 见陈恭颤着身子,御史中丞又高喊了一声,“来人!” “大人,我招,我招!” 陈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几乎是涕泪横流,“小民全都招,的确是小民见财起意,原本是赌输了银子,想找大哥要点银子还赌债的。” “可大哥因为娘没了,就对我不管不顾了,还说我这样烂泥扶不上墙,还不如让赌坊一刀砍死算了。” “小民气不过,就去抢夺银子,争执之间不小心用桌上的刀杀了我家兄长。” 陈恭整个人浑身颤抖,“小民当时也吓坏了,原本想拿着银子就走的,结果一出门就碰见大嫂和小侄子。” “小民怕她们将此事闹去官府,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将两人都杀了。” 御史中丞眉心紧蹙,“既如此,你又是如何想到要杀人埋尸的?本官记得永安县与明水村也不近吧?” 陈恭瑟瑟发抖,“小民害怕急了,慌不择路跑出门,就碰见一起玩的赌友赖二,他听说此事,说我这样将人放在院子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正好大哥他们念叨着要离开永安县,干脆将人埋了妥当。” “后来我就给了赖二五两银子,我们夜里一起将人拖着去了明水村,趁着夜就将人给埋了。” 御史中丞冷眼瞧着陈恭,“本官问你,你可知道你兄长银钱的来历?” “这……” 陈恭低着头,为难之际,就听头上惊堂木一拍,御史中丞声音满是怒气,“说!” “是…是小民无意间听到的,正通钱庄马家的管事给我大哥送的银子,说让我大哥帮忙写一份策论,事成之后会给我大哥一百两银子。” 御史中丞等的就是这话,朝着衙役道:“立刻前往马府拿人,将马文浩缉拿归案。” 而此时沈云归可不管这些,只看向御史中丞,“既然这个陈恭承认罪行了,是不是可以将我闺女放了?” 傅文修亲自走了下来,将沈东篱身上的枷锁解开,声音难得和缓几分,“这几日受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真是假惺惺。” 沈云归赶紧拉住沈东篱,瞪了眼傅文修,“闺女,咱们走。” 傅文修:“……” 马文浩很快就被带到了衙门,虽然有陈恭的证词在,但他仍旧负隅顽抗,御史中丞也彻底失去耐心。 “来人,给本官用刑。” 马文浩咬着牙,“大人这是要用刑逼供吗?陈恭本就是好赌之徒,他的证言不足采信,你若如此,我父亲一定会前往京城告御状,您屈打成招。” “陈恭的话不足采信,那我呢?” 第71章 结案 马文浩的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响起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御史中丞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名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的脸颊上布满疤痕,紧接着屈膝跪在了马文浩身侧,“大人,民女是周天佑的妹妹周莹,我能作证马文浩买通袁学政,提前拿到了院试考题。” “我兄长就是提前从马文浩口中得知了院试考题,之后便去请教了沈姑娘,酿此大祸。” 马文浩死死地盯着周莹,当初东阳郡王走的时候告诉过他,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这件事,他会想办法帮他摆平此事的。 本以为周天佑一家死了,此事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落下一个周莹。 “你疯了吗?你兄长抄袭,你可不要胡乱攀咬我!” 周莹看着御史中丞,视线又落在要离开的沈东篱身上,然后低下头,“民女所言句句属实,都是兄长与我亲口所述,民女愿意用性命作保。”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手书,“大人,这是我兄长过世前留给民女的手书,请您过目。” 手书? 马文浩看着一封信被送到御史中丞手中,紧接着跌坐在地上,完了,这下全完了! 这个周天佑竟然给还留了一手,写了手书留给周莹。 御史中丞接过信扫了眼,当即惊堂木一拍,“马文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大人,小民错了,小民就是一时糊涂,请大人饶命啊!” 此时马文浩才知道求饶,但已经晚了,御史中丞当即让主簿拿着口供交给马文浩,“来人,让他签字画押,即刻下狱。” “大人饶命,小民真是一时糊涂,小民愿意指正袁学政泄题,请大人从轻发落。” 很快马文浩就被拖下去了,御史中丞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周莹,“你手中既然有周天佑的手书,为何不早呈上?” “究竟是在包庇何人?” 周莹手微微攥紧,声音透着一丝紧张,“回大人的话,民女…民女上呈手书,并非兄长留给民女的,是民女仿写。” “但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的确是兄长出事情亲口告诉民女的。” 听到这话,御史中丞没忍住又看了眼手书,“你与周天佑字迹,怎么会如此相似?” “民女幼时也喜读书,但家中银钱有限,只能供哥哥读书,民女自小便跟着哥哥学习写字,久而久之便会模仿一二。” 说到这儿,周莹忍不住看了眼沈东篱,“此事还要多谢沈姑娘,若非她说需要证据才能给马文浩定罪,民女也不会想到仿写手书一事。” 沈东篱也看向御史中丞,“大人,周莹此番也算是帮大人破案,您应该不会追究作假证此事吧?” 自周天佑死后,周家一场大火死了三口人,沈东篱便猜到是灭口了,后来她兴办学堂,又遇到周莹,试探过她的口风。 那日周天佑冤枉沈东篱的时候,她就发现周莹与周天佑不一样,她尚有善心,所以便想到让周莹作证。 哪怕周莹没有证据,但身为周天佑的妹妹,她本身说的话就是一种证据。 若再伪造一封假书信,那些心中有鬼之人自然会当真,只要拿出去诈上一诈,心智不坚定之人便可能认罪伏法。 “本官当然不会追究。” 御史中丞忍不住笑了笑,“不过这么好的法子,东篱丫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也不必受此牢狱之灾。” “方法当然是要用对时机才有效果。” 沈东篱的话,让御史中丞忍不住笑了笑,“真是滑头。” 有了马文浩的证词及证据,御史中丞很快就将袁知府和学政袁培两人下了大狱,又派人捉拿袁慕平归案。 马文浩因为院试抄袭,直接判了仗责三十,罚三年苦役,而且此生不得再参加科举,马老爷因为贿赂朝廷命官,锒铛入狱囚五年,抄没家产充公。 只是为了沧州安稳,正通钱庄并没有封,而是易了主。 而袁知府和袁学政兄弟两人被押解进京,皇上亲笔判了斩立决,袁家抄没家财,家眷全部流放,且袁家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此番旨意轰动京城,谁也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态度,毕竟上一个斩立决的还是残王余孽,这次袁家竟然直接被判了斩首。 户部尚书郑西杰更是吓得半个月没上朝,在家称病,连淑妃和七皇子都安分了许多,京城都在揣测是不是七皇子要失宠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院试泄题一案,在马文浩认罪后就算彻底解了,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写了奏折,押袁家兄弟入京问审,就算是对皇上有了交代。 “文修,咱们明日就得起程了,你和东篱丫头要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尽快去吧。” 傅文修颔首,“下官正要过去。” 御史中丞摆摆手,“去吧,本官累了,这段时间太辛苦,老骨头都要碎掉了,可得好好歇一歇。” 回到院子的沈东篱受到了大黄狗的热情接待,扑在她怀里撒了半天的欢儿,沈云归则是买了一堆东西,准备做些好菜给沈东篱补一补。 “这两天在大牢,你都瘦了,爹非得给你补回来不可。” 沈云归一边说着,一边提着刚买的鸡和鱼进了厨房,沈东篱则是梳洗后又换了一身衣裳,汀兰拿着柳枝沾水往她身上掸。 “姑娘这几日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田里竟然挖出尸体。” 沈东篱微微皱眉,“我觉得是有人故意针对我。” 怎么永安县那么多荒地,偏让陈恭将人埋在她的地里,还埋得那么浅,但凡深一点也不至于被挖出来。 听到这话,汀兰也忍不住皱眉,“可姑娘没有得罪谁啊,难道是马家?” 肯定不会是马家,牵扯出人命,而且还事关科考,怎么都不可能是马家。 沈东篱不由得想到那日在县衙碰见的东阳郡王,是他吗? 可自己也没有得罪过此人,更别说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单纯地吓唬她吗? 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扣门声响起,汀兰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去开门。” 院门从里面打开,汀兰愣了一瞬,紧接着微微屈膝,“大公子?” 第72章 下毒 “你家姑娘可在?” 傅文修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院,沈东篱见到他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赶紧走了过去,“傅公子又来做什么?” 看着浑身是刺,再没有当初柔顺的小姑娘,傅文修微微皱眉,“你非要这样与我说话?” 沈东篱眉心轻蹙,“是你说话先不尊重我父亲的,我也不可能跟傅公子回京。” “你!” 傅文修气得不轻,旋即看了眼身后两个丫鬟,“你心狠不认傅家,可家中人都还惦记着你。” “这两个婢女,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桃,是你二哥二嫂特意安排跟着来沧州的,就为了你回京的路上好照顾你。”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见礼,“奴婢见过姑娘。” 沈东篱看着两个丫鬟,忍不住皱眉,二哥二嫂特意给她安排的丫鬟? 先不说二哥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想不到这方面,就二嫂陶氏,在府里的时候就不喜欢她,当初傅玉珠还没找回来,她就明里暗里的挤兑自己,如今怎么可能会突然关心她? 还是那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当初周天佑上门就不怀好意,如今二嫂陶氏千里迢迢送了人来,肯定也有问题。 心里这么想,但沈东篱面上不显,只微微颔首,“二哥二嫂有心了,只是我并不打算回京。” 听到这话,傅文修眉心蹙得更厉害,“难道你就真的甘愿在这种地方吃糠咽菜一辈子?你是傅家养出来的名门贵女,你怎么如此自甘堕落?” “我都知道了,胡县丞那篇交到京城的策论是你写的,连皇上都赞赏有加,你回傅家,凭你的才华肯定能在京城声名远扬,日后更能找个好婆家。” “可你躲在这穷乡僻壤,只会让你越来越平庸,难道你日后就甘愿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野男子过一辈子?” “第一,我不姓傅,我姓沈。” 沈东篱看着傅文修,“第二,我觉得在永安县没什么不好,我可以将我是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村民,我觉得这比我在京城当什么第一才女要有意义。” 曾经在傅府,她循规蹈矩,但在永安县,她可以教人读书习字,可以去走亲访友,没人会拦着她出门。 更不会有一群仆从随侍左右,时时刻刻告诫她是傅家嫡女,言行举止都不能有半分出格,她就好像一个牵线木偶。 傅家的确是对她娇生惯养许多年,但沈东篱自认为前十一年她也从未给傅家丢过颜面,甚至京城中人谁见了她不说一句傅家嫡女好? 至少在京城,她是绝对做不出在学堂授课的事情来,傅家人绝对不会允许,但是父亲不一样,无论自己做什么,父亲虽然不理解但却一直支持她。 所以哪怕只离开京城半年,她也清楚地认识到,这才是她想要过的人生。 听到这话,傅文修险些气得要背过气去,“你说什么?你竟然抛头露面给那些村民授课?你成何体统?你把傅家脸面置于何地?” 沈东篱眉心紧蹙,“我都说我姓沈了,跟你傅家有什么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永安县的人都不认识姓傅的是谁,说礼部尚书傅大人,他们只知道是大官儿,甚至礼部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傅文修只觉得沈东篱好赖不知,油盐不进,气得心口疼,旁边站着的婢女小桃赶紧端着食盒走了过来。 “大公子,姑娘,别动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中的糕点端了出来放到石桌上,顿时香味扑鼻,“奴婢听说姑娘在傅府的时候就爱吃枣泥酥,因此特意找府内的厨子学了,应当是和傅府别无二致。” “姑娘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傅文修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毕竟今日不是过来吵架的,是要将沈东篱劝回京城。 “尝尝吧,你不回京城,难得还能尝到府中的口味。” 听到这话,沈东篱将糕点伸手接了过来,没瞧见旁边的婢女一脸紧张的神色。 想了想,她又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傅文修,“大哥也尝尝。” 毕竟是十几年的兄妹。 傅文修见沈东篱服了软,心情也好了很多,伸手接了过来,“好,一起吃。” “小时候你就爱这甜腻腻的东西,后来吃得牙痛了一晚上,闹着睡不着觉,老三就在外头陪了你一整晚。” 这件事沈东篱也记得,后来她再也不敢碰点心、蜜饯一类的东西了。 眼见着两人要将糕点放在嘴里,婢女小桃再也忍不住了,忽地抬手打翻了傅文修手里的糕点。 糕点从手里滚落,沿着上好丝绸制成的衣裳落在地上,瞬间沾满了泥。 “你做什么?” 傅文修看着眼前的婢女,脸色阴沉,婢女小桃赶紧跪在地上,“奴婢粗手粗脚,不小心打翻了,还请公子责罚。” 尚未入口的糕点被沈东篱拿在手里,眸光微垂,旋即起身走到丫鬟小桃面前,“我倒是忘了,这枣泥酥是你做的,理当也给你分一块。” 说完这话,沈东篱将枣泥酥递到了小桃的唇边,语气意味不明,“尝尝?” “奴婢…这是奴婢给姑娘准备的糕点,奴婢不敢吃。” 说完这话,婢女小桃赶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沈东篱捏着糕点,另一只手直接强迫性地抬起小桃的下颌,“我让你吃,你就可以吃。” 糕点递到了婢女小桃的唇边,被她死死抿着,一点也不敢张开,连眼睛都泛着红意,止不住地摇头。 “不,奴婢……” 傅文修这时候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眉心紧蹙,“姑娘赏你的,为何不吃?” 小桃挣扎着避开沈东篱,紧接着跪在地上磕头,用力的几乎磕出血来,“奴婢知错,请大公子饶命,饶了奴婢一命吧。” 沈东篱起身,将糕点扔在了小桃的面前,“你给我下毒。” 而傅文修更是额头上青筋直跳,一拍桌子,怒喝出声,“说!” “是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吩咐奴婢,让奴婢给姑娘下毒的,奴婢也是没办法,是二少夫人逼迫奴婢这么做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 傅文修一脚踹了过去,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婢女小桃,声音冰冷,“二少夫人为何指使你下毒害东篱,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敢胡乱攀咬?” 第73章 杀了他 “奴婢…真的是二少夫人指使奴婢的。” 婢女小桃还在努力解释,但傅文修根本不想听他辩驳,“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打到她说为止。” 沈东篱站在旁边,看着小桃被拖下去,神色一片漠然,“兄长,这就是你让我回的傅家,我还尚未离开,便是一盘有毒的糕点。” “我若是回去了,日后要怎么活呢?” 傅文修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回府以后,有父亲母亲,还有我护着你,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我不信。” 沈东篱嗤笑一声,“有件事我一直还没来得及跟兄长说,我从京城刚离开到沧州的路上,就已经遇到过一次山匪了。” “若非当初皇长孙殿下及时出现救了我,恐怕我连沧州都到不了,兄长若是真让我回京,不如先查一查那些山匪究竟是谁派出来的吧。” “或许跟这个小桃下毒的背后主使,是一个人。” 傅文修听着沈东篱的话,心下惊诧,难怪当初那个车夫送沈东篱来沧州以后就没回去,他还以为是跟沈东篱留在沧州了,现如今想起来,莫不是死了? 不远处婢女小桃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大公子,奴婢没有骗你,真的是二少夫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二少夫人说在姑娘回京的路上,寻个机会给姑娘下毒,不能让她回京。” “后来奴婢听您说姑娘她不回京城,奴婢怕回去没法子交差,便想着今日将毒下了,奴婢知错,大公子饶命啊!” 傅文修听到这话,心中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拖下去,杖毙。” 这个婢女是傅家的家生子,奴籍都在傅家手里,打杀了官府也不会管,只是傅家对下人一向宽厚,这次傅文修是真的动了怒。 “慢!” 眼见着婢女要被拖下去,被沈东篱叫住,那婢女瞬间惊喜,“姑娘,奴婢真是逼不得已,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傅文修看着沈东篱,“她都要杀你,你还要保她?东篱,心善要有尺度,你这样迟早会吃亏的。” “兄长,你今日在这儿将她杖毙,无凭无据的,回京以后要如何和二嫂对峙?” 傅文修抽了抽嘴角,视线落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婢女小桃身上,旋即摆了摆手,“先拖下去。”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沈东篱,“你真不跟我回京?” 沈东篱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我不敢回,怕一时不察丢了性命。” “……” 傅文修简直无语,本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跟自己回去,“罢了,我也不勉强你,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在傅文修踏出院子的时候,沈东篱将人叫住,“大哥回去替我传个话,我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若是再有下次,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个公道。” “左右我就这么一条命,豁出去也没什么损失,逼急了我,到时候大不了一头撞死在京城的登闻鼓前,我想皇上和大理寺不会置之不理。” 傅文修听到这话,稍作停留便离开了,回到府衙直接修书一封给爹娘。 这婢女的确是当初二弟和二弟妹送来的,他没想到陶氏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敢下毒杀人,此事还是先告知爹娘一声,让他们心中有个准备。 等信写好,傅文修又喊了心腹小厮到跟前,“归秦,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派人去查一查东篱离开京城来沧州的时候,是否真的遭遇了劫匪追杀。” “若有此事,又是受何人指使,务必查清楚。” 此时的苏州水榭内,少女指尖轻抚,琴音绕梁。 亭子内,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正在对弈,棋局纵横,处处透着杀伐之气,东阳郡王奚玉景捏着一颗白子正欲落下,就有侍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啪— 棋子落下,对面的黑子紧随其后,旋即眉梢上扬,“玉景,这局你输了。” “输就输了。” 东阳郡王奚玉景收回手,眉眼间却掩盖不住的笑意,唇角上扬,倒是让对面之人好奇了,“你一向是棋痴,如今竟然输了都不在意,到底得了什么消息让你如此开怀?” “傅文修要带沈东篱回京,被拒绝了。” 东阳郡王说完这话,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当初他们傅家赶人的时候多干脆啊,现如今求着沈东篱回去,真有意思。” 对面的人顿时一脸黑线,“这有什么意思?沈东篱回不回京,影响朝局吗?你未免对这个沈东篱有些关心过头了。” 说完这话,那人又道:“不对,你怎么在沧州还留了人?你就不怕……” “怕什么?不是有正通钱庄顶着呢吗?崔员外都死了,谁会盯着盐引不放?” 东阳郡王说着,挑了挑眉,“说起来,袁家兄弟那边断干净了吗?他们押入京城,可别把你也牵扯进去。” “放心吧,早都断干净了,就算查也只能查到郑家头上,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七皇子和淑妃。” 男子将棋局上的棋子收好,头也不抬道:“说起来你这次去沧州,竟然把袁知府和袁学政俩人都拉下马了,京城这次水可要混起来了。” “可跟我没关系,我这次路过沧州,纯粹就是好奇被傅家赶出家门的沈东篱。” 说完这话,东阳郡王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越发玩味,“谁知道这个沈东篱,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将沧州搅得天翻地覆。” “这个沈东篱,我越来越喜欢了,或许日后有一日还有用到她的地方,毕竟赵元沂可是为了她在明水村待了整整三个月。” “先不说这些,北魏那边如何了?” 男子手中的动作一顿,“局势尚可,如今大秦节节败退,要是没有沈良在,应该能更快些。” “那还等什么?杀了他。” 东阳郡王将手中的白子扔进棋笥,语气冷漠得仿佛只是杀鸡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男子皱眉看向东阳郡王,“玉景,你可想好了,如今大秦就只剩下镇北王和沈良了,若是沈良死了,到时候北魏和大齐想要攻入大秦,简直是易如反掌。” “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与我何干?” 东阳郡王脸色肉眼可见的冰冷,“你觉得我在乎吗?” 男子闻言,叹了口气,“且再等等,近些年北魏愈发国力强盛,此仗大秦必输,早晚的事,你何必如此急迫?” “你这时候倒不如想想,等北魏那边派人来选和亲公主,应当选谁?” “我可听说皇后已经为昭阳公主择了位驸马,听说是侯府的小公子,勉强算配得上。” 听到这话,东阳郡王皱眉,旋即冷笑一声,“不过是定亲而已,便是成了婚又能如何?只要在北魏人进京之前,让昭阳公主变成寡妇,是一样的。” “反正他们北魏人也不挑,弟袭兄妻也是有的。” 第74章 升官 十二月底,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就是这日回来的。 明成帝将手中的折子放到龙案上,视线落在傅文修身上,“吏部那边刚好有个员外郎的空缺,你明日便去补上吧。” “一直在翰林院,倒是埋没了你。” 听到这话,傅文修忙跪在地上,“臣多谢皇上。” 明成帝抬了抬手,“朕听说胡县丞的策论,是傅家被赶出的养女傅东篱写的?” “是小妹顽劣,妄议国政,还请皇上恕罪。” “这篇策论针砭时弊,不亏是傅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傅家出了你这么个进士,又有傅东篱这样的才女,听说你三弟明年也要参加会试,可见你们傅家家教很好。” 明成帝说完这话,似是想起什么道:“说起来你们傅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前几日淑妃还与朕说起此事,惋惜她与老七的婚事。” 淑妃? 傅文修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意思,便没敢搭话,只道:“实不相瞒陛下,此番前往沧州,家父与家母也想让臣将东篱接回来,不过东篱与生父相处融洽,拒绝了臣。” “也罢,也算是与你们傅家无缘,如今你们傅家也该多将心思放在新寻回来的嫡女身上,方不堕你们傅家的名声。” 前阵子傅玉珠和将军府沈家女儿以及另外两家的姑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牵扯了七皇子,明成帝自然是知道的。 如今他当着傅文修的面突然提起来,也是有意敲打一二。 傅文修当即跪下,“臣领旨。” 明成帝对傅文修的态度是满意的,“退下吧。” 等傅文修走后,明成帝才看着沧州的折子出神,旋即看向御史中丞,“如今沧州知府一位空悬,你以为应当由谁补上?那个州同知文无行如何?” 御史中丞低下头,“臣与文无行并无太多交道,不知其人如何,不过听说这次袁知府本打算要对胡县丞下手的,被文无行拦下来过。” “否则等臣和傅文修到沧州的时候,恐怕胡县丞都小命不保。” “这袁家还真是胆大包天。” 明成帝将折子扔在桌上,对臣子这些野心当真是恼怒至极,“那知府的位子就让文无行暂时顶上,胡县丞…此番也算有功绩,州同知的位置就让他补上吧。” 这是一跃从正八品升到正五品? 便是御史中丞也忍不住感叹这个胡县丞的好运气,“那永安县怎么办?如今县令空缺,胡县丞若是走了,这永安县就得再找个人。” “让主簿先顶上,明年会试便是擢拔人才,到时候从中挑选两位进士任知县和县丞。” 从御书房出来,傅文修就撞见内侍监元宝领着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子,瞧着有五六十的年纪,但步履如风,可见身体十分稳健。 “老将军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传陛下。” 老将军? 傅文修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能被称为老将军的人也就是如今是沈老将军,沈老将军年事已高,甚少出门。 上次傅玉珠生辰,也只是沈老夫人领着孙女儿去了,没成想还闹得不愉快。 虽说母亲已经领着玉珠登门致歉,但既然在御书房门口遇到了,傅文修身为晚辈便准备打声招呼。 “晚辈傅文修见过沈老将军。” 沈老将军面露焦急之色,正在白玉石阶前踱着步子呢,忽然有人站在面前跟他打招呼,愣了一瞬,紧接着回神。 “傅家小子?” 傅文修颔首,“家父傅正清,沈老将军来见陛下,可是有要紧事?” “有要紧事也是跟陛下说,和你傅家小子说不上。” 沈老将军可记得自家孙女儿在傅家受的委屈,对傅家就没什么好脸色,虽说后来七皇子和傅家都登门致歉,但孙女儿的名声在京城还不是有损了? 原本之前相看好的人家,都到了说亲的地步,最后不了了之,都是他们傅家干的好事儿。 沈老将军说话的时候,眉毛倒竖,更有几分怒目圆睁,傅文修噎了一瞬,热脸贴冷屁股,一时间也有些下不来台,当即拱手。 “晚辈告辞。” 离开的时候,傅文修眉心却皱紧,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沈老将军,怎么会觉得有些面熟呢? 尤其是刚刚沈老将军瞧着他面色不善的样子,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一直到出了宫门,傅文修上了马车,脑海中倏然想起一个人,沈云归! 东篱的亲生父亲沈云归,刚刚沈老将军的表情和沈云归简直是如出一辙。 傅文修一时间又想到了京中的传闻,说沈老将军的幼子沈追之前也是名震边疆的少年将军,后来为了求娶一个药女,与家中闹生分了,最后负气离家。 沈云归会是沈追吗? 正琢磨着,马车渐渐挺稳,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 傅文修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就瞧见母亲闵氏和妻子安氏两人站在朱漆大门口等着,赶紧迎了上去。 “母亲。” 说完又看向安氏,“你还怀着身孕,怎么也出来了?” “夫君离家这么久,自然是惦念的。” 说完这话,安氏又朝着马车后看了眼,见没有动静,下意识问道:“夫君,东篱她……” 闵氏也看着傅文修,“你写信说老二两口子送你的丫鬟给东篱投毒,是怎么回事儿?东篱现在人呢?” “她没回来。” 傅文修叹了口气,“母亲,夫人,咱们进去说吧。” 三人一前两后的走了进去,身后就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哥,大哥!” 傅文修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就见到原本应该在国子监读书的三弟傅文睿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大哥,你从沧州回来了?” 傅文修点了点头,“你怎么也回来了?再有几个月就是会试了,你我兄弟想见面何时都能见到。” 傅文睿笑了笑,然后扫了眼四周,唇角的笑容敛了下来,“…东篱呢?不是说这次去沧州,大哥要将东篱接回来吗?” 傅文修:“……” 所以三弟回家根本就不是奔着他来的,是想见傅东篱,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心思。 沉默半天,傅文修才拍了拍傅文睿的肩膀,“进屋说吧。” 第75章 问罪陶氏 几人进了花厅,傅文修还问,“父亲和二弟呢?” “你父亲今日一早被户部尚书叫走了,还没回来,至于你二弟,谁晓得他,怕是又和那群狐朋狗友消遣玩乐去了。” 闵氏说完,摆了摆手,“算了,别提你二弟,提起他我就上火。” 全家最让她头疼的就是老二了,许是当初她有长子傅文修,后来又生了老三文睿,对傅文柏这个二儿子多少有些忽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文柏已经长大了,如今再管教起来却也晚了,只能由着他闹,索性傅家家大业大,只要别闹出人命来,都是小事。 “大哥,东篱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傅文睿可对二哥一点兴趣都没有,满心都关心妹妹东篱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回来,早在得知大哥去沧州,他就一直在书院等消息。 “此事说来话长。” 傅文修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水,结果直接被傅文睿给夺过放在了旁边,“那你就长话短说。” “……” 傅文修都无语了,他这一路舟车劳顿,紧接着就去面圣述职,如今回家连口茶水都还喝不上。 但看着弟弟傅文睿和闵氏及安氏的视线,他清了清喉咙,将到了沧州以后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最后一次去见东篱,二弟身边派来的婢女小桃,竟然在糕点里给东篱下毒,亏得当时东篱还没入口,否则……” 说完这话,傅文修抬了抬手,示意小厮将人带上来,“其余的,母亲还是问问小桃吧,她一口咬定是二弟妹陶氏指使的。” “我想着这件事还是应该交给母亲定夺。” 闵氏脸色十分难堪,视线落在被人拖拽到花厅的婢女,声音冰冷,“你自己交代,还是我将你扭送官府处置?” “夫人饶命,奴婢都已经跟大公子交代了,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如有半句假话,奴婢必遭天打雷劈。” 婢女小桃发丝凌乱,此时红着眼睛,懊悔不已,早知当初她就不该眼馋那些银子,要是当时大公子没吃,傅东篱根本就不会知道糕点里有毒。 “去,把老二媳妇给我叫过来。” 说来也巧,陶氏被请过来的时候,刚好傅文柏也从外头回来了,大摇大摆地进了花厅,满眼惊喜。 “大哥,你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喝了口茶,忍不住环视四周,漫不经心地问道:“傅东篱呢?” 傅文修翻了个白眼,气得一甩袖子,“被你毒死了。” “……?” 傅文柏丈二摸不着头脑,“大哥,你这一回来怎么还学会幽默了,我又没跟着去沧州,我怎么就把傅东篱给毒死了?” 嘭— 闵氏气得一拍桌子,“陶氏,你还不从实招来?” 刚被带进花厅的陶氏在看见跪在地上的婢女小桃时,便知道事情不好,被闵氏这么一吓唬,顿时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傅文柏刚喝了口茶,一时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悬没噎到,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娘,你拍桌子干嘛?吓我一跳!陶氏她犯什么错了?” “还有你,也给我跪下!” 闵氏对这个儿子,真是一肚子火气,指着陶氏旁边的空位,“去,跪下!” 傅文柏:“……” “行行行,我跪还不成吗,这好好的,母亲你怎么又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闵氏到底气什么,但傅文柏是个孝顺的,当即一掀袍子跪在了旁边,闵氏拿起茶盏,却根本没有胃口,直接一杯茶泼到傅文柏头上。 “瞧你娶得好媳妇!” “……” 被浇了满头的傅文柏抹了把脸,“您有话说就是了,陶氏犯了什么错,您倒是说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了,平白受委屈。” 闵氏‘哼’了一声,“我问你们,这个婢女小桃到底是你们两个谁的主意,非要塞给你大哥带去沧州的?” 陶氏低着头没言语,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莫不是真把人毒死了,但是被大哥察觉到什么,所以才带来问罪? 傅文柏跪在地上,“是儿子让陶氏去挑的人,她说婢女小桃会做点心,刚好能让傅东篱在回来的路上解馋。” “毕竟傅东篱也叫了我这么多年二哥,我这不也是替她着想吗?这也错了?” 闵氏懒得搭理这个蠢儿子,神色冰冷地落在陶氏身上,“他不知道,你不知道吗陶氏?” “你让婢女小桃跟着去沧州,到底是什么目的?是真心想让东篱回来吗?” 陶氏匍匐在地上,“母亲,儿媳当然是盼着东篱妹妹回来的,是小桃犯了什么错吗?” “不是你唆使的吗?让小桃在糕点里下毒给东篱吃?” 闵氏说到这儿,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陶氏道:“东篱怎么得罪你了?千里迢迢你还派人去害她?” 此话一出,傅文柏瞬间看向陶氏,“你给傅东篱下毒?” 陶氏满脸泪痕,“我没有,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东篱妹妹的二嫂,我为什么要害她啊?” 这也是傅文柏一开始百思不解的地方,陶氏根本没有动机去害东篱,但偏偏小桃一口咬定是陶氏指使的。 “到这种时候你还不说实话?” 闵氏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将小桃送去官府。” “陶氏,等这案子到了京兆府,若是查到你头上,可别说我这个做婆母的不保你。” “奴婢说得句句属实,奴婢绝对没有欺瞒夫人啊,求夫人不要送奴婢去官府。” 不管小桃怎么喊,已经有下人一左一右地将人拖了出去,陶氏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听着小桃的声音越来越远,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娘,儿媳…这件事毕竟是家事,怎么好闹到官府去?” 闵氏一甩袖子,“与你有关,那才算是家事,可你不是说与你无关吗?既如此,那就是有人刻意加害东篱。” “毕竟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总要给她讨个公道。” 傅文柏冷眼瞧着陶氏,毕竟夫妻几年,他还是了解陶氏的,一巴掌甩在陶氏脸上,“你还不说实话?非要等闹到京兆府,让傅家丢脸吗?” 第76章 傅家内讧 瞧着怒气冲冲的夫君傅文柏,又看了眼神色冷漠的婆母,陶氏彻底崩溃了,“是,是我指使小桃做的。” “毒妇!” 傅文柏气得站起身,朝着陶氏就是一脚,“当初在府里的时候,你就不喜欢东篱,我还以为你这次将人接回来是真心的,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 说到这儿,他指着陶氏,“我就应该休了你。” “夫君?” 陶氏瞬间懵了,脸色瞬间苍白,声音透着不可置信,“你为了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竟然要休了我?”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你以为是我自己想下毒害她的吗?” 此话一出,安氏瞬间坐直了身子,“二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陶氏冷笑一声,“大嫂,你少假惺惺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除了傅玉珠,咱们府里谁还会跟傅东篱过不去?” “一派胡言!” 闵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难看,“陶氏,我看你是疯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攀咬玉珠?” “母亲,我没疯。” 陶氏想到傅文柏刚刚竟然说要休妻,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总不能为了傅玉珠,连自己都搭上吧。 “是您太不了解这个找回来的女儿了。” 闵氏眯了眯眼睛,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强忍着一言不发,她倒是想听听陶氏还能说出什么胡话来。 “玉珠她恨傅东篱,毕竟傅东篱抢了她十一年的人生,换做是谁,谁能不恨?” 陶氏说着,目露鄙夷之色,“也就是您和傅家人都还想着两个女儿一起养,却不知道这俩人根本就不共戴天。” “傅东篱的存在,就是傅玉珠的心头之耻,尤其是傅东篱还是七皇子的未婚妻,要是傅东篱不离开傅家,这门亲事什么时候能落在她头上?” 要不是傅文修拉着傅文柏,傅文柏又要对陶氏动手了,“大哥你别拉我,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毒妇。” “给东篱下毒就算了,她还拖玉珠下水!”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急什么?” 傅文修扯着傅文柏,有些头疼,“你这样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早晚要惹出祸来。” 闵氏声音发冷,“所以呢?所以玉珠就找到你,让你帮着给东篱下毒?你觉得我会信?” “我知道母亲心疼玉珠,不信我也正常。” 陶氏低着头,“母亲若是不信,不如将四妹傅明研叫来问问,就都清楚了。” 傅明研是金姨娘的女儿,排行第四,在傅家一向是透明人的存在,老实本分,这件事怎么还跟她扯上干系了。 见闵氏一言不发,陶氏便道,“当初傅玉珠是怎么失足落水的,傅明研就在假山旁,母亲不想知道当初傅东篱走的时候,为什么一口咬定她没有推傅玉珠吗?” “哪怕从族谱出门,离开京城去沧州,傅东篱都不承认自己错了。” 一时间花厅内寂静得不像话,最后还是傅文睿站起身,“母亲,把四妹叫来问问,东篱什么性子我清楚,她的确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 傅文修也想到在沧州的时候,傅东篱与他说的话,当即皱眉,一言未发。 闵氏抬了抬手,“去请四姑娘过来。” 不多时,四姑娘傅明研就走了进来,屈膝行礼,“母亲找我?” “我问你,当初玉珠失足落水,你在假山?” 闵氏看向傅明研,也不兜圈子,“你那日在假山到底看见了什么?实话与我说。” 傅明研下意识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陶氏,旋即低下头,她就知道那日她落荒而逃,被二嫂陶氏瞧见,定然是瞒不住了。 “说话!” 闵氏的声音有些恼怒,“那日你在假山看见玉珠落水,为什么没有呼救?” 傅明研赶紧跪在地上,声音低弱,“回母亲的话,我…我不是不呼救,是…是东篱妹妹走后,玉珠妹妹她自己跳进去的,而且当时丫鬟秋霜就在旁边。” 这话说完,陶氏勾起唇角,“母亲听见了吧,傅玉珠她早就跟傅东篱不对付,当初把傅东篱赶出家门还不够,她就是想让傅东篱死。” “这次婢女小桃也是玉珠给儿媳的,儿媳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闵氏瞬间看向陶氏,“闭嘴!”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傅明研,“你既然亲眼瞧见,为什么当时不说?傅东篱被赶出傅家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母亲,若我当时站出来,日后玉珠妹妹一定不会放过我,我马上就及笄了,而且也定了亲,我不想…我不想节外生枝。” 傅东篱和傅玉珠两人都是闵氏的掌中宝,说句不好听的,谁对谁错又怎么了,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此事她掺和进去,估计反而成了最倒霉的一个。 虽说有些对不起傅东篱,但傅明研却能过安稳日子。 闵氏也知道金姨娘母女两人是个什么性子,只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你回去吧。” “女儿告退。” 傅明研赶紧转身就离开了,虽然不知道陶氏为什么跪在地上,又突然把她叫过去,但她也不想知道,最好是以后都别来找她。 傅文睿攥紧了手心,猛然起身,“母亲当真是糊涂了,当初事情发生也不弄清楚,就将东篱妹妹赶出去。” 此话一出,闵氏当即脸色白了几分,傅文修皱眉,“三弟,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而傅文柏更是脸色涨红,当初大哥和三弟都不在,但他在场,他还踹了东篱一脚。 “该死的!” 闵氏几乎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去,将五姑娘…不必了,我自己过去。” 傅文柏也跟上,“娘,我和你一块过去,玉珠回来以后,咱们傅家上下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竟然为了把东篱赶出去,故意跳湖陷害东篱。” “我必须当面问问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你消停些吧。” 傅文修将人拽住,“你过去干什么?一会儿生气又要动手?” “我可告诉你,玉珠毕竟流落在外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到底也是委屈的,比不得你在府里过惯了锦衣玉食。” “她委屈,难道东篱就不委屈?” 傅文睿声音微凉,“难道当初抱错还是东篱故意的吗?而且傅玉珠能认祖归宗,还不是当初东篱先救了她。” “她这分明就是忘恩负义,心术不正,这样的妹妹我是不会认的。” 第77章 真相 三兄弟在花厅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闵氏走在前头,倏然回头,“都吵够了没有,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一时间谁也没言语,还是傅文柏走上前,“母亲,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都冤枉东篱了,是不是得把人接回来?” “接回来?” 傅文修可是吃过闭门羹的,“人家不跟我回来,不然你去一趟。” 傅文柏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他自己心里有数,估计东篱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心中愈发懊恼。 到了观玉院,闵氏看向院内打扫的丫鬟问道:“姑娘现在做什么呢?” “姑娘她正跟嬷嬷学习礼仪。” 听到丫鬟的话,闵氏心下稍宽,之前玉珠刚找回来,也不知什么是对是错,日后好生教养就是了,让她知道什么是对错。 几人到了廊下,闵氏正要进屋,突然一个枕头就飞了出来,旁边的傅文柏赶紧扶住闵氏,“母亲,你没事吧?” 而安氏更是险些脚下一滑,被傅文修扶住,“小心些。” 安氏摇了摇头,就听到里头有动静响起,是傅玉珠有些尖锐的声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为难我。”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有嬷嬷的声音响起,“姑娘,夫人请老奴等人过来就是让你学习礼仪的,您这样怎么能行?” “闭嘴!你也知道是我母亲请你们过来的,再多说一句,我就说你们虐待我,让母亲把你们都赶出府去,看到时候你们怎么跟我母亲交代。” “她们不需要给我交代。” 闵氏大踏步进了屋内,看着满地狼藉,语气不辨喜怒,“是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两个嬷嬷赶紧跪了下来,被闵氏挥手,直接退了出去,傅玉珠回头看着闵氏,忽的有些慌乱。 “…娘?你怎么过来了?” 啪— 一巴掌扇在傅玉珠脸上,闵氏没有留情,直接扇的傅玉珠的脸颊泛红,脸偏向一侧,“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如此跋扈?” “我不过来还不知道你对我阳奉阴违,满口谎言,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学的东西?” “娘,你打我?” 傅玉珠顿时眼里蒙上水雾,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闵氏,明明在府里对她最好的就是母亲闵氏,她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怎么能打我呢?我可是您女儿,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傅家和您相认,就算我错了,您说就是了,怎么能打我呢?” “而且这么多规矩,我根本学不会,我才十一岁,又是刚接触这些,我已经很努力了。” 一边说着,傅玉珠一边委屈的掉眼泪。 旁边的傅文柏见状,刚刚还被蒙蔽的怒气此时都是心疼,“母亲,算了吧,玉珠她才回傅府,这些规矩也不是一日学成的。” 傅玉珠吸了吸鼻子,感激的看了眼傅文柏,还是二哥好。 “你给我闭嘴。” 闵氏瞪了眼傅文柏,“阖府上下,就你们两个最没规矩,更何况我气得是她学不会规矩吗?” “听听她刚刚跟两位嬷嬷说的叫什么话?小小年纪仗势欺人,满口谎言,谁教你这些的?” “我…我……” 傅玉珠咬了咬牙,心中不屑,不就是两个奴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可是傅家嫡女,日后还会是七皇子妃,更甚至以后还可能是皇后。 凭什么要受两个老奴才欺负? 不过看着闵氏如此生气,傅玉珠也知道不能狡辩,毕竟她现在还得依靠闵氏呢,“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边说着,傅玉珠一边试探的抓住闵氏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若是换做往常她这么撒娇,闵氏也就依了。 可今日闵氏只是看了她一眼,将袖子拽了出来,声音没有丝毫软和,“你最好是!” 傅玉珠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没底,尤其是见三个兄长都来了,连大嫂和二嫂都跟在旁边。 有事儿! 她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有种不祥的预感,偏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能扯了扯唇角,视线落在傅文修身上。 “大哥从沧州回来了?” 傅文修‘嗯’了一声,就没再多言,傅玉珠只能继续找话题,“那东篱姐姐呢?东篱姐姐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我好想她呀。” ‘噗嗤’ 终究是安氏没忍住笑出了声,有些戏谑的看着傅玉珠,傅玉珠顿时皱眉看着她,这个大嫂真烦人,这时候笑什么? 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大嫂笑什么?你和东篱姐姐不是最好了吗?难道她回来你不高兴?” 旁边的陶氏低下头,真是蠢的可以,要不是她是傅家的亲生女儿,陶氏才不会跟她合作。 安氏挑了挑眉,“我是高兴,可有些人不高兴,为了不让东篱回来,竟然还派人给她下毒。” “傅玉珠,我以前只是觉得你娇纵跋扈,现在才知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毒蝎心肠,往日真是小瞧你了。” 反正以前就得罪过傅玉珠,安氏是不怕的。 傅玉珠瞪大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大嫂,你就算是不喜欢我,也不能如此含血喷人吧?我什么时候给东篱姐姐下毒了?” 就算查,也只能查到陶氏才对,她可没插手。 说完这话,傅玉珠看向闵氏,“娘,你怎么不说句话?你听听大嫂说的是什么话?” “她说什么话,也要问你做没做过。” 闵氏这话说完,傅玉珠当即闭了嘴,视线落在陶氏身上,“二嫂?” 陶氏抹了抹眼角,“玉珠啊,不是二嫂不帮你,实在是这次…你二哥为了这件事都要休了我,我也没法替你瞒着了。” “说起来这次也是我不对,明知此事不应该,可想着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委屈,便由着你胡来,险些酿成大祸。” “你胡说八道!” 傅玉珠气得不轻,“我才没有给傅…东篱姐姐下毒,二嫂你不喜欢东篱姐姐,也不该推到我身上啊!” 闵氏一拍桌子,“行了,吵什么吵?” “玉珠,这次下毒的事情且不提,母亲问你,当初你落水确定是东篱所为吗?” 第78章 心软 落水? 傅玉珠忍不住又看向陶氏,肯定又是她闹的,这个二嫂真是个小人,竟然为了拖她下水,拿她之前落水的事情做文章。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就在湖边看锦鲤,就感觉到后背一股力气,紧接着我就掉进湖里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当时只有我和东篱姐姐。” 说完这话,傅玉珠看着闵氏,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当初不是东篱姐姐推我,是另有其人?” “是另有其人,还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闵氏叹了口气,看着找回来的女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玉珠,我知道你这十一年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娘和傅家都会补偿你,但你不能心术不正。” 傅玉珠唇角翕动片刻,心中涌起无限的恨意。 你们都知道什么,前世她可不是流落在外十一年,而是都快三十了才得知自己是傅家嫡女,根本不是沈云归那个疯子的女儿。 前世傅东篱端坐高堂之上,身着凤袍风光无限,她呢? 她就只能坐在路边吃着包子,连几文钱都要跟人计较。 凭什么? 心绪翻涌,傅玉珠语气泰然道:“我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您是怀疑我故意落水陷害姐姐吗?”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才来质问女儿,您怀疑女儿?” 傅文柏没忍住道:“还用怀疑吗?那天的事情傅明研都看见了,是你自己跳进湖里的,当时秋霜就在旁边,你还狡辩?” 此话一出,闵氏忍不住看了眼傅文柏,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傅明研? 傅玉珠垂眸,眼底划过一抹阴狠之色,真是百密一疏,竟然会被傅明研瞧见。 “我不知道四姐为什么会忽然跟母亲说这些,但我没有故意落水陷害东篱姐姐,难道母亲宁可信四姐,也不信女儿吗?” 说完这话,傅玉珠咬了咬唇,“我就知道,我流落在外多年,虽然娘认下我,其实还是把我当外人。” “既然如此,我还留在傅家做什么?我还是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的好。” 听到这话,安氏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傅玉珠会离开傅家,她最爱钱了,这半年多,从府库里支了多少银子了。 但架不住闵氏几人信了,见傅玉珠真去收拾东西要走,当即起身,“玉珠,你这是干什么?” 傅玉珠‘啪嗒啪嗒’掉眼泪,“母亲不信我,我又百口莫辩,就只能主动离开了,我知道母亲和几位哥哥都怪我。” “觉得是因为我,东篱姐姐才走的,既然这样,那我走就是了,你们去把东篱姐姐接回来。” 闵氏赶紧将人揽在怀中,“母亲没有这个意思,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赶你走?” “只是娘担心你心术不正,什么不会都能学,学问规矩都能学,但是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确是万万要不得的,你明白吗?” 傅文睿皱眉,“母亲,二嫂和明研不会无缘无故撒谎的,东篱她……” “好了,别说了!” 闵氏看着怀中傅玉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皱眉看向傅文睿,“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这些了。” 她低头看着傅玉珠,心中何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到这个地步,难道她还要把傅玉珠再赶出府去吗? “这次的事就算了,东篱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傅文睿听到这话,气得瞪大眼睛,往日里公正的母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一旁的安氏更是气笑了,“所以东篱没出事,就算她倒霉?要不是婢女小桃怕夫君吃了中毒,东篱就死了。” “到母亲这儿,就是轻飘飘一句没出什么事过去了?果然不是傅家的女儿,性命就如草芥。” 闵氏没想到自己会被儿媳妇这么下面子,脸色白的厉害,旁边的傅文修赶紧拉扯安氏的衣袖。 “你疯了?当着母亲面胡说八道什么?” 安氏甩开傅文修的手,“我胡说八道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都心知肚明,合着东篱如今不姓傅,就都欺负她一人。” 傅文修气的脸色难看,声音咬牙切齿,“安梦汐,你真是疯了!” 然而安氏根本不搭理他,看了闵氏和傅文修一眼,起身就走,自从东篱走了以后,这个傅家就没有正常人了。 傅文睿也憋着一肚子火,“大嫂说得对,母亲护女心切,难道大哥你也糊涂吗?这个家我是一时都呆不下去。” 说完也离开了。 “文睿!” 闵氏松开傅玉珠,起身喊了一声,但是傅文睿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即神色失落,“这孩子……” 傅玉珠咬了咬唇,“娘,三哥这是在怪我吗?可我真的没有陷害东篱姐姐。” 说完这话,她看向陶氏,“二嫂,你说句话啊,我没有让你给东篱姐姐下毒,你就算不喜欢二哥对我好,也不能如此害我吧?” 陶氏冷笑一声,“我和傅东篱无冤无仇的,我害她干什么?倒是你……” “够了!” 闵氏的视线落在陶氏身上,眼神有些不善,“老二媳妇,此事说到底都是你引起的,你难辞其咎,你这段时间去祠堂好好反省。” “再有下次,你就自请下堂吧,府里容不下你这样不安分的。” 听到这话,陶氏咬了咬牙,却只能忍了,“儿媳知错。” 傅玉珠和陶氏两人对视,眼底都是冰冷,盟友就这么闹翻了。 闵氏这才又看向傅文修,叹了口气,“文修,如今汐儿有孕在身,情绪难免起伏,这段时间好好养着吧,家里的大小事务也都放一放,安胎要紧。” 傅玉珠和陶氏一听,这是要夺安氏的掌家权了? 也活该,谁让安氏刚刚如此猖狂,竟然给闵氏甩脸子。 傅文修忍不住看着闵氏,“那接下来府里……” “你母亲还没老呢,我先管一阵子,日后等安氏生了,或者你三弟娶亲,我再交出去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陶氏气得不轻,就是无论如何,这掌家权都到不了她手里呗? 老妖婆! 第79章 父子谈心 此时的另一头,安氏回到院子,小小的人影扑了过来,“娘,姑姑,爹回来,姑姑呢?” 安氏看着小小的人影,将地上步履蹒跚的儿子抱了起来,“姑姑没回来,你想姑姑了?” “姑…要东篱姑姑,不要新姑姑,新姑姑凶…凶恒儿。” 安氏垂了垂眼眸,摩挲着儿子柔软的发顶,“新姑姑凶恒儿,恒儿以后就离新姑姑远些。” “嗯。” 见儿子答应,安氏又看向随行的几个嬷嬷,“你们伺候恒儿的时候也小心些,他身边万万不能离开人。” 等人将儿子带下去,安氏身边的采月忍不住道:“少夫人今日何必当着那么多人面跟夫人呛声?万一惹夫人不悦,到时候……” “我就是要惹她不悦,先不说婆母今日处事不公,且说我如今有孕,本就力有不逮,再加上傅玉珠受宠,府内大小事务在我手里,有傅玉珠捣乱,迟早得出事儿。” “今日我惹恼了婆母,她肯定会夺我的掌家权,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否则掌家权在手,迟早是个事儿。” 安氏微微闭上眼,她今日就是故意的,如今傅玉珠和陶氏两人联手,动不动就拿婆母压他从府库支银子。 等到了年底的时候,她跟婆母交账,到时候如何交代? 现在婆母闵氏护着傅玉珠,说什么她想要多少银子都支,等到账上没钱,婆母不能找傅玉珠,只会找她这个管府库的人,到时候第一个跟她算账,左右都是难管。 听到这话,采月跟着点头,“还是少夫人看得长远,要是真能把掌家权交出去,少夫人也能歇一歇,能有更多的空闲陪陪小公子,也挺好的。” 安氏也是这么想的,原来她掌家,有东篱在,她照顾恒儿处处周到,自己也放心。 而傅玉珠呢? 恒儿如今才两岁多,前阵子不过是走路不小心撞了傅玉珠一下,将她的衣裙弄脏,她骂了恒儿不说,还把恒儿的手臂都掐红了。 她与傅文修说起此事,傅文修竟然说只是傅玉珠没个轻重,让她别太计较。 这是她计较吗? 傅玉珠这人心肠狭隘,而且还歹毒。 从前安氏觉得婆母是不知道傅玉珠是什么人,如今知道了,却还这么护着她,这傅家日后可有得受了。 安氏想了想,“采月,你派人去告诉四姑娘一声,就说傅玉珠已经知道是她说的了,让她当心些吧。” 傅文柏真是个碎嘴子,傅家最不靠谱的就是他,连婆母闵氏都没提傅明研,偏他嘴快。 晚些时候,傅老爷回来,用过晚膳后让傅文修跟他到书房一趟。 闵氏看了眼儿子傅文修,声音压低,“玉珠和东篱的事情,就先别让你父亲知晓了。” 许是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的,闵氏到底还惦记着傅玉珠是她亲生女儿,哪怕知道傅玉珠做错了,也愿意给她机会,日后好好引导。 但傅老爷在朝为官,虽说对子女一向公平公正,却极少感情用事,尤其是在自己的名声上。 上次傅玉珠生辰,得罪了沈、林闻三家,傅老爷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让闵氏一定好好管教她。 若是再让傅老爷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一怒之下真会把傅玉珠赶出家门,再派人把东篱给接回来。 到时候傅家又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傅文修颔首,“儿子省的。” 闵氏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去吧,你父亲今日从外面回来就心神不宁,许是有什么大事儿。” 傅老爷从外面回来,天色就不早了,用了晚膳就已经天黑了,书房内烛火昏暗。 傅文修进去的时候,傅老爷正拿着本书眉头紧锁,好半晌都没翻页,“父亲?” “来了?” 傅老爷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器宇轩昂的长子,微微颔首,“这次去沧州事情办得不错,陛下都赞不绝口,很好。” “儿子也是沾了中丞大人的光,此番前往沧州受益匪浅。” 听到傅文修这话,傅老爷更加满意了,他就怕儿子走这一趟后骄傲自满,“这次皇上让你去吏部锻炼,也是个机会,好好把握。” 傅文修点头,看着傅老爷兴致不高,忍不住问道:“父亲,我看你从回府以后就一直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儿?” “大秦与北魏这一仗输了。” 提起这件事,傅老爷脸色就不大好看,“今日一早,边关传来急报,将军沈良重伤昏迷,大秦痛失邺城,如今北魏已经下了挑衅书,要么岁贡谈和,除了将大秦公主嫁去北魏,每年还要给北魏朝贡十万两黄金。” “什么?” 傅文修惊得险些站起身,“这不是让咱们大秦对他们北魏俯首称臣吗?这绝不能答应!” “是啊,这怎么能答应呢?可不答应又能怎么办?” 傅老爷神色微冷,且不说如今国库空虚,每年十万两黄金如何拿得出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还有就是耻辱,堂堂大秦,先帝尚在的时候,北魏还被压着一头,如今这才十几年,竟然要轮到大秦给北魏俯首称臣? 皇上和一众老臣的颜面何存? 但如今这样的局面,沈良重伤昏迷,现在景阳侯镇守南疆脱不开身,朝中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武将。 除非派肃王出征,可从鲁地到邺城,路上军队疾行也得五六个月才能到,先不说军队粮草是否充足,如今北魏大军压境,根本不可能拖那么久等待肃王援军。 傅文修也眉心紧蹙,“所以今日沈老将军去御书房面见陛下,就是为了这件事?” 小儿子失踪十五年,如今就沈良一个儿子在边关,此时却重伤昏迷,换做是谁能不着急。 傅老爷点头,“沈老将军急坏了,今日去见皇上主动请缨要去边关杀敌,说他如今老当益壮,区区北魏不成气候。” “沈老将军都快六十了!” 傅文修想都知道皇上不可能同意,如今沈良生死未卜,岂能再让沈老将军去边关迎敌,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沈老将军这身子骨能不能撑到邺城都难说。 说到这话,傅文修忽地一顿,看向傅老爷,“父亲,您知道沈老将军之前离家出走的小儿子如今在何处吗?” 第80章 沈云归画像 “这我怎么会知道?” 傅老爷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傅文修,“当初沈追走了半年,沈家就派人去寻了,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 听到这话,傅文修心跳得厉害,斟酌许久才开口道:“父亲,或许我知道,只是……只是我从未见过沈追,或许认错了也可能。” “你知道?” 傅老爷皱眉,“你要是真知道那就好了,沈追当初用兵可比沈良厉害多了,只可惜为了个女人销声匿迹这么多年。” 傅文修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父亲,我的确是瞧着东篱的生父沈云归,长得有几分神似沈老将军。” “只是我也不敢确定,而且仔细想来又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那么巧呢?” “我二十年前倒是见过沈追一面,你可能将此人画出来,我瞧瞧,或许能辨认出一二。” 傅文修点头,然后就拿起桌上的笔墨,傅老爷也顾不得什么尊卑老幼,直接上手给傅文修磨墨。 也是为了快,傅文修只画了头,眉眼粗狂,浓密的络腮胡,眼神更是有几分凶神恶煞。 傅老爷拿着画像在烛火下仔细辨认,眉头皱得更紧了,旁边傅文修神色有几分紧张,“父亲,可是沈追将军?” “这……” 傅老爷沉默半晌,“眉眼确实有几分神似,可再一瞧又没那么像,主要是二十年前我见到沈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这……” 这未免差距有些太大了,不过细看又的确和沈老将军有些像。 一时间傅老爷也有些拿不准了。 他思忖片刻,将画像放下,“明日散朝后我去拜访一下沈老将军,且看他能不能认出来吧。” 听到这话,傅文修迟疑了一瞬,“父亲可是忘了咱们傅家和沈家的过节了?自从玉珠生辰宴后,沈家就放了话,以后不许跟姓傅的来往。” “或许咱们连沈家大门都进不去。” 傅老爷:“……” 之前好不容易淡忘的事情,一时间又提起来,傅老爷气得咬牙,“玉珠和东篱比,真是差远了。” “你回去告诉你母亲,好好管教玉珠,再有下次,就让她去庄子反省。” 说完这话,傅老爷又对沈家也生气,“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一点口角,他们沈家也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细想也是,这么多年沈家就护犊子,可能沈家也是人少,那些沈家晚辈一个个都当眼珠子,受半点委屈都不成。 傅玉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沈家。 早朝过后,傅老爷半步没停,连同僚与他说话都顾不得,直奔沈老将军而去,“老将军留步,留步啊!” 正跟人说话的沈老将军偏头看了眼身后飞奔而来的傅老爷,微微皱眉,“我这年纪大,眼神儿也不好,谁喊我呢?” 旁边的明威将军道:“瞧着好像是礼部尚书傅大人。” “你说傅玉珠她爹啊?” 沈老将军听到这话,顿时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他们傅家的人,我一个也不待见,快走。” “老将军!” 傅老爷在后面追了半天,眼见着沈老将军步履飞快,还真是健步如飞,可见他对皇上说的话,也不是假话,的确身子骨挺硬朗。 但是他跑什么?自己是洪水猛兽吗? 最后还是在沈老将军上了马车,被傅老爷给拦住了,他气喘吁吁,“沈老将军,我与将军有要事说。” 沈老将军一掀帘子,“你们傅家人真烦,不知道老夫不待见你们吗?” 旁边的明威将军忍不住低头摸了摸鼻子,看着傅老爷尴尬的样子,强忍着笑意道:“尚书大人见谅,老将军年纪大,性子越来越像小孩儿,你可别一般见识。” “自然,自然。” 傅老爷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紧接着从袖子里掏出画像,“沈老将军,您看看这幅画像,这人你可认识?” 沈老将军白了他一眼,“谁啊,非要我问我认不认识?” 倒是明威将军接过画像,当着沈老将军的面打开,紧接着沈老将军瞪大眼睛,“好啊,傅正清,你画老夫年轻时候的画像做什么?” “您说什么?” 傅老爷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这画像上的人和您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沈老将军捋了捋胡须,“也不能说年轻吧,老夫当时不到三十,便是这副英俊模样,骑着高头大马,吸引无数小姑娘,我那老婆子就是其中之一,非要嫁给我。” 听到这话,傅老爷几乎笃定了,东篱的生父,竟然真的就是沈老将军的小儿子沈追。 “文修前阵子去沧州,遇到一个叫沈云归的男子,这画像就是他。” 傅老爷深吸一口气,“老将军,这应该是您失散多年的小儿子沈追。” 此话一出,明威将军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你说这人是谁?沈追?不对吧,阿追当初不长这样啊。” “他跟老将军一点都不像啊,白白净净的,咋可能这么粗狂?” 而沈老将军则是一把夺过画像,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声音微颤,“你说在哪儿遇到的?” “沧州,沧州永安县。” 马车徐徐向前,傅老爷看着马车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沈老爷能将沈追领回来,出兵北魏,或许还能抵挡一阵子。 “父亲,怎么样?沈老将军如何说?” 傅文修小跑着追上来,傅老爷上了马车,朝着他道:“十有八九了,你派人去趟沧州,想办法将沈良重伤昏迷的消息传到沧州,让沈追…云归知晓。” “他若真的是沈追,就不会对他二哥沈良重伤昏迷的事情坐视不理。” 傅文修点头,“儿子这就让人去办。” 说完这话,他忍不住看向傅老爷,“父亲,那东篱她怎么办?” 总不能沈追去边关,东篱也跟着去战场吧?那也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傅老爷深吸一口气,“要是沈云归真是沈追,东篱就是沈家的孙女,你觉得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会不管她?” 他们沈家人少,但凡有一个晚辈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傅老爷倒是巴不得沈家不要傅东篱,这样他还能将人给接回来,毕竟傅玉珠和傅东篱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第81章 寻求外援 此时的御书房内,皇长孙赵元沂和七皇子赵奕两人站在两侧,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之前赵元沂一直在护国寺称病,这次回来,屡次对他发难,分明就是奔着皇位来的。 赵奕藏住眼中的杀意,之前念在叔侄一场,还想着若是赵元沂识相,他不是不能留他一命,如今看没有必要了。 “这次北魏和谈的事情,你们两人如何想?” 七皇子赵奕赶紧道:“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不能答应,沈良重伤昏迷,儿臣愿亲自前往邺城攻打北魏,势必夺回邺城。” 听到这话,赵元沂摆弄着茶盏,没说话,倒是明成帝抬头看向赵奕,满眼诧异,“勇气可嘉,但你打过仗吗?” “儿臣…儿臣虽然没打过,但却熟读兵书,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一定打赢北魏。” “皇叔,纸上谈兵前有赵括,如今又要加上你吗?” 赵元沂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七皇叔怎么会有如此自信,就连明威将军等人对上北魏大军压境,都不敢夸下海口能赢。 “七皇叔,咱们大秦不是没有武将,而是没有能拿得出手对付北魏的武将。” “且不说明威将军,骠骑将军,龙虎将军,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真要是上战场,怎么也轮不到七皇叔你。” 见赵元沂当着明成帝的面拆台,七皇子赵奕恨得牙痒,“元沂,你还年轻,不知晓其中厉害,我是大秦皇子,我只要站在城楼之上就能助长咱们大秦将士的气势。” “更何况三位将军自己都没有底气,如何能赢得北魏军队?” 明成帝抬了抬手,“好了,朕让你们过来不是吵架的,元沂,既然你不赞成你七叔,又有何良策?” “孙儿以为应当答应北魏谈和。” “荒谬!亏你赵元沂还是大秦皇孙,连朝中大臣都不同意谈和,你竟然率先低头,简直是枉为赵家子孙。” 听着赵奕破口大骂,情绪激动的唾沫星子都喷赵元沂脸上,赵元沂忍不住后退半步,“七皇叔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脾气也不迟。” 明成帝瞥了眼赵奕,“你消停些,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元沂,你继续。” “孙儿以为,咱们答应北魏谈和,北魏使者进京,最少也得两三个月,再加上将北魏使者留在京城好吃好喝招待,怎么也能拖上四五个月,足够调遣肃王带兵前往邺城。” “而另一边,孙儿以为咱们大秦应当也派人前往周国求援,若是能说服周国出兵北魏,两面夹击,北魏必败。” “周国?” 明成帝眉心轻蹙,“朕听闻周国如今是女帝掌权,如今虽说瞧着国力强盛,但对上北魏,未必能有优势。” “更何况大秦多年不与周国交好,如此冒昧前去,万一那周国想要趁火打劫怎么办?” 赵元沂摇了摇头,“孙儿这段时间特意派人去周国打听过了,北魏与周国一向交恶。” “尤其是前女帝在任期间,将北魏击退数百里,将当初北魏太子斩于三军阵前,甚至北魏三座城池到现在都在周国手里。” “周国若是想和北魏联合,势必要先归还三座城池,还得将当初斩杀北魏太子的将军交给北魏,而那位将军听说是如今女帝的亲舅舅。” 一旁的赵奕见明成帝迟疑,忙道:“再如何,那周国女帝也是个女人,对打仗哪有不怕的,万一到时候打到一半再退缩了,咱们秦国怎么办?” 赵元沂顿时看向赵奕,“所以七皇叔还是准备明知自己打不过,也要去和北魏硬打,若是再输了怎么办?” “大秦损失的将士和军饷粮草,难道七皇叔都能补上?” “我…这还没开始打,你怎么就能助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我不是助长他人气焰,而是认清事实,我不像七皇叔好大喜功,拿大秦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明成帝抬手,“行了,都闭嘴。” “元沂说的主意不错,倒是可以一试,只是出使周国的人选得慎重,你们两人可有人选?” 听到这话,赵奕就知道事成定局,也没法改变,当即敛眉,“既然这主意是元沂出的,想必他肯定是成竹在胸,不如就由元沂受苦跑一趟吧。” “而且儿臣听说那位女帝如今刚满十八,尚未择夫,若是咱们大秦能与周国联姻,亲上加亲,结盟一事自然不愁。” 此话一出,赵元沂几乎要翻白眼,他这七皇叔是怎么想的,莫不是觉得他堂堂秦国皇孙,会给周国女帝当皇夫吗? “若是这样,倒不如七皇叔跑一趟,毕竟七皇叔龙章凤姿,而且年岁与女帝也相当。” “你!” 赵奕气的脸色难看,再一抬头就看到明成帝冷着脸,当即闭了嘴,脸色微正,“父皇,儿臣听说周国这位女帝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封为广成王。” “依儿臣以为,咱们明面上是去结盟,暗中可以与广成王接触,若是将广成王辅佐为大周皇帝,到时候广成王感激咱们大秦,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大秦击退北魏。” 赵元沂当即皱眉,“如此不可,两面三刀,若是被大周女帝知晓,恐怕会惹恼女帝,联盟不成反而结仇。” “此事暗中接触,未尝不可,也是一条退路。” 明成帝却是赞同赵奕的话,在他心里,一个女人当女帝能成什么气候,更何况哪个男子会甘愿屈居女子之下。 若是真如赵奕所言,辅佐广成王登基,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奕还想再说什么,被明成帝打断了,“元沂,明面上出使周国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暗中接触广成王一事,就让你七皇叔派人去办,你不必插手。” “皇祖父!” 然而明成帝心意已决,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宣左佥都御史宁华入宫。” 左佥都御史宁华是宁妃的兄长,也是三公主的舅舅,这时候让他进宫,肯定是为了让他去鲁地让肃王发兵邺城的。 赵元沂刚走出御书房,身边的侍卫舒墨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沈老将军知道了?” 舒墨点了点头,“是属下的失察,没想到傅家大公子就见了两面,便将人认出来了,可要属下想办法阻拦?” 赵元沂摆了摆手,“不必了,顺其自然吧。” 他总要放开手,让东篱去做她自己,而且很显然她在沧州做得很好,那篇策论写得精彩绝伦,连皇祖父都赞不绝口。 这才是他欣赏的东篱。 “对了,东篱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 舒墨颔首,“是,那日东阳郡王在县衙门口与东篱姑娘遇见,便说了此事,东篱姑娘已经知晓了。” “他去沧州干什么?” 赵元沂微微拧眉,“舒羽不是在沧州吗,让他查一查奚玉景,怎么每次出事儿,总有他在。” “另外你派人帮我送一封信去沧州。” 既然东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没必要隐藏了。 第82章 醉仙楼 远在沧州的沈东篱这几日正为花房里刚培育出来的新鲜蔬菜而欢喜,摘了一篮子的油白菜,满手的泥也顾不得。 汀兰在一旁瞧见,赶紧拿出帕子,“姑娘您快别拿手擦了,都成大花脸了。” 沈东篱任由汀兰在她脸上擦了两下,就接着去摘青瓜,扁豆,还有胡荽、落葵等,很快两篮子就装满了。 “周莹,杏花姐,你们那边怎么样?” 周莹和吴杏花探出被熏得发热的脸,“我这边也摘好了。” 沈东篱点头,“那你收拾一下,拿被子盖上些,大壮哥在门口等着咱们,将这些先装上车,咱们去酒楼。” 东西种出来不只是为了自己吃,沈东篱也是想卖钱,毕竟村里人忙活一辈子,就因为田赋,只剩下够饱腹的粮食。 万一遇到荒年可怎么办? 沈东篱今年冬天拿了五十亩地试验,证明花房培育青菜是可行的,接下来她就要用这些新鲜的蔬菜去酒楼谈一笔大生意。 四人各提着两个篮子到了牛车,有牛山村和明水村的村民瞧见,忍不住艳羡,“东篱丫头还真把这青菜种出来了?” “这时节,寒冬腊月的,这些青菜比肉还贵呢,东篱丫头这次可赚不少银子。” “别说贵了,就是花银子也买不到啊,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众人说话的功夫,都纷纷跑了过来,七七八八地问沈东篱到底是怎么做的,这花房得需要多少银子。 沈东篱说花了五十多两银子,当即不少村民就唏嘘不已,“这也太贵了,我可掏不起这银子。” 听到这话,沈东篱笑了笑,“那是您不知道这青菜卖多少银子,我打听过了,酒楼里若是吃一盘拌青瓜,至少三两银子。” “若是年关,得十几两银子,两根青瓜能做三盘,差不多一根就能卖二两以上,到时候就能回本了。” 沈东篱还没说之前在傅家,他们若是想吃些青菜,一顿饭都得花一百多两银子,有阵子雪大,青瓜卖了十两银子一根。 “噢哟老天爷,这么贵啊?” 听到这话,不少村民都震惊了,眼神灼热,“真是的,这么赚钱,就是借银子也得干。” 沈东篱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们正打算去酒楼,看看酒楼收不收,若是能冬日供应,我想酒楼肯定愿意借银子给咱们村。” “到时候将荒地开垦一下,咱们村将不好的地或是荒地都种上青菜,等到了冬令时节能卖不少钱。” 村民闻言,顿时都两眼放光,“那太好了,东篱丫头,我们等你信儿啊。” 醉仙楼是沧州最大的酒楼,食客如云。 尤其到了冬日,家家户户都没那么忙,做生意的走南闯北,如今快要过年也都归家,走镖的也歇息,更是人声鼎沸。 沈东篱和汀兰等人进了酒楼,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有小二瞧见几人,赶紧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咱们一楼二楼人都满了,不过三楼以上还有雅间。” 沈东篱幸亏耳朵好,“我找你们东家,想谈些事儿。” “什么?” 小二声音拔高几分,“客官您大点声儿,听不见。” “我家姑娘找你们东家,有生意要谈。” 汀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二才听见,赶紧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人带到了掌柜面前,“掌柜的,这位姑娘说找咱们东家谈生意。” 醉仙楼的掌柜姓陈,听到小二的话愣了一瞬,然后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几位客官是有什么事情?” 沈东篱将盖着篮子的棉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绿油油的青菜,还有瓜类,上面还挂着水珠,新鲜得很。 “我想跟你们东家谈一谈这笔生意,醉仙楼愿意做吗?” 陈掌柜在看到青瓜和油白菜的时候眼睛就已经放光了,这可是冬日,能有这么新鲜的蔬菜可是罕见。 京城和金陵倒是有,只是因为有温泉培育,量特别少,仅在京城就已经很紧俏了,就别提往各地售卖了。 至于永安县这种小地方,就更别指望能有青菜了。 “姑娘先去三楼雅间稍后,我这就派人去请我们东家过来。” 陈掌柜说完,赶紧找了人带着沈东篱三人上了楼,然后又让人在醉仙楼的柜台暂时守着,他亲自去请东家过来。 他们醉仙楼是沧州最大的酒楼,但说句不好听的,到了冬日都是肉菜,食客们吃得久了,都觉得腻。 有去京城等地见过世面的富贵人家,嚷着他们酒楼不好,连一盘脆青瓜都没有。 虽然不知这位姑娘哪儿来的瓜果蔬菜,但若是真能促成这笔生意,对醉仙楼的名声可大有裨益。 雅间内,小二也没让沈东篱等人干坐着,很快上了两碟点心和一壶茶水,周莹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不要,我们不要这些。” 小二许是看出周莹的窘迫,忙道:“这是醉仙楼免费送几位客官品鉴的,几位慢用,我们掌柜的已经去请东家了。” 沈东篱将点心放到周莹面前,“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旁的吴杏花见周莹没动,自己拿了一块,另一块放到周莹手心,“吃,都说免费了。” 周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盘糕点尝了尝,从前爹娘在的时候,家里的开销都要先供大哥,她从来没敢吃过这些东西。 原本她以为大哥的事情,会让沈东篱对她厌恶,却没想到她不仅没嫌弃自己,还把自己带在身边读书习字。 约莫半个时辰,陈掌柜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中年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儒雅端方。 身后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绣竹叶纹锦缎棉袍,外罩着狐裘披风,愈发衬得姿容俊美,唇红齿白。 陈掌柜让了个身子,“这是我们东家宋老爷,旁边这位是我们少东家。” “宋老爷,宋公子。” 沈东篱起身微微颔首,宋老爷赶紧让她坐下,“姑娘可是姓沈,沈东篱?” “是我,宋老爷认识我?” 宋老爷笑了笑,“如今沧州还没有不认识姑娘的,我也是有所耳闻,姑娘从京城来沧州,只院试泄题一案,便没人不知道姑娘。” “宋老爷过誉了。” “没有过誉,听说姑娘还在村里办私塾,连胡县丞,不,如今应该是同知大人都对姑娘赞不绝口。” 宋老爷看着沈东篱,是越看越满意,把沈东篱夸得都有些浑身发麻。 “宋老爷,陈掌柜应该和您说了,我这次来是想谈一笔生意的,不知您有兴趣没有。” 第83章 得知消息 “当然有。” 宋老爷看着篮子里的蔬果,“沈姑娘如今有多少青菜,我都要了,青菜按一两银钱一斤,青瓜三…不,四两银子一斤,姑娘以为如何?” 宋老爷没有看沈东篱年纪小,又是上赶着来醉仙楼谈生意故意压价,给的都是合适的价钱,足以见其诚意。 谈生意开门见山,沈东篱也不兜圈子,将自己现在只有五十亩地,蔬果的供应也就那么一点。 “宋老爷,实不相瞒,我打算带着明水村和牛山村两个村的村民继续扩大种植青菜,但如今盖花房的开销不小。” “宋老爷如果愿意低息借银子给明水村和牛山村的村民,我保证日后宋老爷酒楼冬日绝不会断了蔬果。” 沈东篱说完这话,等着宋老爷开口,其实她这次物色了差不多三四家酒楼,醉仙楼是最有实力的,但若是谈不成,她也还有其他家。 “要多少?五千两够不够?” 宋老爷答应得痛快,出手也干脆,直接五千两白银,倒是让准备了不少说辞的沈东篱愣了一下。 这就同意了? “只要沈姑娘保证明水村和牛山村日后的蔬果都供应到醉仙楼,钱不成问题。” 果然是财大气粗。 沈东篱自然是答应的,“宋老爷同意,我回去就和两村的村长说,让他们来跟您签订契书。” 宋老爷颔首,“行,明日让他们直接去县衙,签好契书直接在衙门备案,另外日后这件事就由我儿子宋承舟负责,沈姑娘以后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承舟便是。” 沈东篱的视线这次落在一直没说话的俊美少年身上,微微颔首,“宋公子,日后请多指教。” 宋承舟的脸颊微烫,“日后还要多劳烦沈姑娘。” 一旁的宋老爷见状,挑了挑眉,眼底露出狡黠之色,“沈姑娘,我儿承舟如今也才十五,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们年岁相仿,想必能说到一块去,日后就多多接触。” 沈东篱虽然不解其意,但出于礼貌点了点头,“自然。” “时候不早了,不如几位姑娘今日就在醉仙楼用膳,这顿算我请诸位的,如何?” 宋老爷实在太过客气,沈东篱赶紧礼貌拒绝,“不了,家父还在家中等我,若是太晚,家父会担心的。” 听到这话,宋老爷自然不能强留,“也是,谁家有闺女的能不担心,那我就不留了,日后常来。” 说完,宋老爷看了眼宋承舟,宋承舟赶紧起身,“我送几位姑娘下楼。” 从醉仙楼出来,沈东篱就和周莹、吴杏花分道扬镳,她和吴杏花坐大壮的牛车回村子,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则是去街上买了些年货,诸如桃符、窗花、灯笼、酥糖和腊肉等,毕竟过年总要有氛围才行。 街边一连串的小摊贩,花样种类繁杂,沈东篱和汀兰两人沿路走着,汀兰道:“姑娘,那个宋老爷对你也太热情了,我觉得不对劲。” “你也觉得?” 沈东篱也这么觉得,“但我之前不认识他。” 汀兰看着沈东篱的脸,然后摇了摇头,“姑娘,你说这宋老爷不会看上你了吧,想让你给他家当儿媳妇。” 此话一出,沈东篱顿时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刚刚宋老爷就一直让那位宋公子和您接触,走的时候还让宋公子送您出来,我瞧着不对劲。” 汀兰说完这话,想了想道:“不过这位宋公子瞧着一表人才,而且举止得体,勉强也算够得上姑娘。” 沈东篱赶紧摇头,“快别说这些,我和父亲说了,在我及笄之前不考虑这些,若是真嫁人,日后想去私塾教书都难,哪里会像现在这般。” “丫头,你不是去醉仙楼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东篱抬头看过去,就瞧见沈云归手里提着爆竹,“醉仙楼那边生意已经谈妥了,我过来买些过年用的东西。” “这东西哪儿还用得着呢,爹已经买得差不多了。” 沈云归伸手接过沈东篱和汀兰手中的东西,“天这么冷,咱们回家,今儿我给你们做羊肉锅子吃,热乎。” 父女俩再加上汀兰三人往回走,街上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有人坐在街边吃面,夹杂着交谈声。 “今年就好好享享福吧,明年还不知道啥样呢,怕是咱们有的苦了。” “咋了?你又听说啥事儿了?” “北魏和大秦打仗你不知道吗?咱们大秦输了,就那个沈良沈将军,现如今重伤昏迷,邺城失守,北魏说要咱们大秦上岁贡呢。” 啪嗒— 沈云归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脚下似乎生了根一般。 沈东篱和汀兰两人赶紧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父亲,你怎么了?” 沈云归却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两人怀中,直奔刚刚说话的两人,“你说沈良重伤昏迷?从哪儿听说的?” “这能从哪儿听说,京城都传遍了,就连沈老将军都亲自去见皇上,主动请缨要去邺城与北魏决一死战呢,要我说恐怕没什么希望。” “沈良都不行,老将军那么一大把年纪,别等到邺城,身子骨怕就不行了。” 沈云归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你给我闭嘴!” “嘿,你谁啊?竟然跟我动手,有本事你朝这儿打,动我一下就让你吃官司。” 沈东篱赶紧跑过去,拉住沈云归,“父亲,您干什么呀?快松手。” 听到沈东篱的话,沈云归松开手,然后有些麻木的往回走,沈东篱赶紧跟人道歉,那人理了一下衣裳。 “姑娘,好好看着点你爹,跟个疯子似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顿面钱我请。” 说完这话,沈东篱放下铜板,然后赶紧追上了沈云归,“父亲,刚刚他们说的沈良将军,您认识?” “我不……” 沈云归张了张嘴,忽地捂住脸,然后蹲下身子,沈东篱跟着蹲下来,隐隐能听见呜咽声,“父亲,您和沈家……” 她早年听说沈家幼子沈追年轻的时候为了一名女子与家里闹翻了,之后便离家出走,十五年了无音讯。 莫非? “父亲,若是您真的担心沈良将军,不如回去探望一下。” 沈云归抬头,眼睛有些泛红,“我不回去,当初走了就是走了,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当初爹娘都阻止他娶阿织为妻,闹得很不愉快,他年轻气盛,赌气离家,但是他不后悔,毕竟他喜欢阿织,两人两情相悦。 但他依旧愧对父母双亲,枉为人子。 第84章 启程 当夜,沈云归在窗前坐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才起来,沈东篱就看到桌上蒸好的馒头和炒的青菜,沈云归将筷子摆好,若无其事道: “过来吃饭。” 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便坐了下来,“父亲,你……” “我打算去趟邺城。” 沈云归给沈东篱夹了一筷子菜,声音沙哑道:“你应该也猜出来了,我就不瞒你们,我以前是将军府的,叫沈追。” “后来跟家里闹翻了,就带着阿织跑到明水村这儿安了家,本来也没想过回去,这辈子就这样了。” 沈东篱将帕子递了过去,“父亲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和汀兰这就去收拾东西,跟您去邺城。” 听到这话,沈云归顿时瞪大眼睛,“你们去干啥?邺城正打仗呢,你去多危险?” 沈东篱皱眉,“所以父亲这次就打算抛弃女儿,自己去找沈将军?您就不怕留女儿和汀兰两个女孩子,万一再出什么事?” “我当然怕,所以我都去跟胡…同知商量好了,让你暂时去他家住一阵子。” 沈云归人是糙了些,但对女儿是一心一意的,尤其是当初崔宏志的事情出了以后,他肯定不能让两个女儿家住在小院里。 幸而胡县丞,如今是胡同知这次能升官儿,多亏了东篱,胡夫人也喜欢她,所以沈云归一大早去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我不同意。” 沈东篱放下筷子,“当初父亲说将我当亲生女儿的,如今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留在沧州,岂不是要担惊受怕?” 沈云归也生气了,“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邺城那地方多危险?” “老子以前上过战场,肯定不会出事儿,倒是你,才刚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到时候去了再给老子拖后腿。” 父女两人毫不相让,院门被人从外面扣响,汀兰去开的门。 “谁啊?” 沈云归忍不住问了一句,汀兰却只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京城的信,说是给姑娘的。” 沈东篱伸手接了过来,旁边沈云归抻着脖子问:“不会是你那大哥吧?他咋还不死心,要接你回去?” 听到这话,沈东篱唇角微翘,然后背过身去,故意不让沈云归瞧见,“反正父亲也不要我,准备自己一个人去邺城。” “那我还不如回京城傅家呢。” “嘿!你这丫头。” 沈云归被堵得哑口无言,越发伸长脖子想看是不是傅文修来的信,他真怕东篱回傅家,心里顿时有几分委屈。 “当初你跟老子说,是我一辈子的女儿,现在就不算话了?” 一旁的汀兰忍不住想笑,“姑娘快别逗老爷了,一会儿再哭了。” 沈东篱看着上面的信,是赵元沂写给他的,大致内容就是得知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希望她不要怪罪,又说了这段时间在京城的一些事情,自己有多忙碌辛苦,最后信尾落了款。 ‘盼复’ 身后的沈云归急得不行,“我看看傅文修说什么了?” “父亲,是周沂的信。” 沈东篱回头,将书信收好,京城里是皇长孙殿下,可在明水村就只有周沂。 沈云归顿时白了一眼,“这臭小子,回了京还不消停。” “所以父亲在那日他被带走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沈东篱这话说完,沈云归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我跟你说这小子准保就是对你居心不良。” 沈东篱的指尖颤了颤,“父亲怎么知道?” “那还用说?他要是对你没点心思,一个皇长孙跑来跟你种地啊?再说了,当初他这些招式,你爹我都用过,一打眼我就知道。” 沈云归对此很是骄傲,“当初我要是不装可怜,你娘咋可能嫁给我?” 还不是他死皮赖脸才追到手的? “不过你还小呢,别想这些。” 沈云归如今就是个女儿奴,可不想自家闺女被人拐跑了,虽说那皇长孙确实还不错,但是他闺女也不赖啊。 “您既然这么不放心,怕我被拐跑了,父亲你还不带我去邺城?” 沈东篱说着,抿了抿唇,“我也想去见见伯父,父亲不允吗?” 更何况沈云归不也就是去探望沈良吗,毕竟如今他就是一介白衣,真要是想上战场,恐怕将士们也未必同意。 “行吧,那你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儿去。” 沈东篱赶紧看了眼汀兰,两人就回屋收拾包袱去了,“汀兰,你雇辆车帮我把周莹和杏花姐接来,我有些话想跟她们说。” 原本应该是自己去趟村子的,但忙着要收拾东西启程,便顾不得这些了。 幸而周莹和吴杏花来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院子。 “东篱,出啥事儿了?” 沈东篱放下手中的东西,“我这段时间要离开沧州一阵子,学堂给孩童启蒙的事情,周莹你就多费心。” “我?” 周莹害怕了,“这我能行吗?我学问没有东篱你好,我怕……” “别怕,我知道你原来就跟着周天佑耳濡目染,本就有底子,而且学得也快,又勤奋刻苦,只是给孩童启蒙,你绰绰有余。” 虽然沈东篱这么说,可周莹还是害怕,最后吴杏花道:“你放心吧,那些孩子才多大,跟我水平差不多,也就才会三字经,弟子规这些。” “更何况不是还有牛山村的那位举人老爷在吗。” 听到吴杏花这么说,周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我试试,我怕我不行。” 沈东篱却清楚周莹的学问,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周莹能科举,去县学读书,比周天佑可厉害。 最重要的是周莹真的很刻苦,沈东篱给她一本书她一两天就能啃完,抱着书中不懂的地方来请教。 周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唯唯诺诺了,而且不自信,可能是在周家养成的性格。 吴杏花的性子刚好跟她互补,“杏花姐,村里修建花房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便与宋公子说。” “不行!” 吴杏花摆了摆手,“我现在最烦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上次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让她记忆犹新,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面对宋承舟这么貌美的男子,她就有阴影。 沈东篱:“……那你找宋老爷吧,我让汀兰留下来帮你。” 正欢欢喜喜收拾包袱的汀兰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姑娘,去邺城你不带我?” 沈东篱回头看着她,“我这次是和父亲探亲去,沧州这边你得帮我照看些。” “可……” 汀兰话没说完,就被沈东篱打断了,“这段时间你和周莹住,或者去胡大人府上,汀兰,沧州的事儿我只要交给你最放心。” “……那好吧。” 第85章 龙城 都说极北苦寒,越往北走就越冷。 原本说今年过个好年,最后却是在路上度过的,沈东篱和沈云归两人共乘一匹马,约莫快一个月,才到了北境。 两人在客栈内随便点了些吃的,沈东篱看着店家端上来的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愣了一下,“这…能吃吗?” 不是沈东篱挑事,实在是她看到这么黑乎乎的一大坨东西,上面更是挂着黑炭,怎么瞧着都不想能入口的样子。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听到动静赶紧回头,“姑娘第一次来吧,这东西叫土芋,烤熟了能吃,外面这层皮扒了,里面的就能吃。” 旁边沈云归将拨好的土芋放到沈东篱的盘中,又将她盘子里的土芋拿走,“尝尝,挺好吃的,老子在沧州住那么多年,就想这口。” 沈东篱看着剥完皮的土芋,金黄灿灿还散发着这焦香,拿着筷子浅尝了一口,便愣住,“细密绵软,好吃。” 沈云归扬了扬下巴,“当然好吃,北境冬天少粮,也不耐存,都是十一月份去山上挖土芋,然后存到地窖里,能放一冬天。” 听到这话沈东篱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去山上挖?既然这东西在北境都吃土芋,为什么不自己种一些?” 这土芋既然能在北境长出来,肯定是适合北境的土壤,能在野外长,肯定就能自己种。 说这话的时候,店家正好过来送酒,闻言忍不住笑了,“要是能种,早都种了,这土芋也不知道是咋生长的,就是有花无种,有人也拿了这土芋的枝蔓回家种,可以没种成,索性这漫山遍野都有,大家伙就年年去挖。” “不过这两年不行了,可能也是挖的多了,这土芋也越来越少,若是真没了,咱们北境日后生存可就更艰难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对土芋这东西越来越好奇了,“老板娘,能不能给我两个生土芋,我想看看长什么样?” 店家还没应话,就被沈云归阻止了,“要这玩意儿干啥,你要是好奇,等去见你伯父,他府里更多,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沈云归都这么说了,沈东篱便歉然的朝着店家笑了笑,店家也是个爽快的,摆摆手,“你爹说的对,北境以外可能少见,但是进了这地界,土芋家家户户都有的,咱们冬天都吃这个,比饭还管饱呢。” “而且姑娘若是在北境呆的久,再有不出一个月你随便去个山地都能看见土芋苗了。” 现如今正是三月初,再一个月就能看见苗,那岂不是四月份就能长出来? 沈东篱有些激动,那这土芋还挺抗寒,三月份沧州等地就渐渐春暖花开了,可北境这块三月份还寒风刺骨,有的地方还有雪。 就这种恶劣的天气,土芋还能长出苗,可见厉害之处。 不知是不是沈东篱种地种久了,瞧见这种厉害的作物,她就很激动,现如今一门心思就想去见大伯,正好研究一下这个土芋。 从客栈出来又赶了一中午的路,不远处的城门若隐若现,沈东擦了擦被风刮得满脸灰尘的脸。 “父亲,咱们是不是到了?” 沈云归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又将沈东篱扶着下来,一身风尘仆仆的牵着马走到了城门口。 “现在龙城禁严,许进不许出,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归牵着马,看向守城士兵,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二勇,是我。” 守城的士兵愣了一下,看了好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少…少将军?” 当初沈老将军镇守邺城,沈良和沈追两兄弟跟在身边,沈良表现并不出色,沈追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存在。 尤其是当初率领几千轻骑兵深入敌营,取了敌军将领首级,在军中便是声名鹊起,不少人都尊一声少将军。 后来沈追销声匿迹,沈老将军年纪又大,沈良硬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撑起邺城。 沈云归听到这一生,当下便红了眼睛,“好小子,还记得我。” “记得,当初我可是几千轻骑中的一员,少将军那杆红缨枪使得威风极了。” 林勇说完这话,摸了摸鼻子,“不过将军怎么瞧着如今比我们还糙,当初您在邺城可是人称玉面小神龙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下意识的看了眼沈云归胡子拉碴的脸,唇角微微抽搐。 “看什么看?早跟你说了,你爹我当年可是美男子。” 沈云归被看的极不自然,摸了摸鼻子,朝着二勇道:“行了,甭废话,我二哥人在哪儿呢?带我过去。” 林勇赶紧让另外一名士兵替了他,“少将军,我带你过去,你这次能来真是太好了,兄弟们都已经绝望了。” “如今邺城也失守了,现如今京城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北魏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兄弟们守着城楼,整夜都不敢合眼,就怕他们杀进来。” 沈云归拍了拍林勇的肩膀,看着沈府的大门,“我先进去看看大哥。” “你们是谁?” 刚从城门口巡视回来的沈明轩正好骑马回来,看着沈云归微微皱眉,“我怎么在龙城从未见过你们?” 说完这话,腰间的佩剑就拔了出来,“说!” 林勇赶紧走过去,“小将军,这是沈追将军,是您叔父啊!” 听到这话,沈明轩才打量起沈云归,“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叔?” 沈云归摸了摸鼻子,当初他走的时候,沈明轩刚出生不久,他也就抱过一两次,“我听说二哥重伤昏迷,所以过来看看。” “抱歉,小叔。” 沈明轩收了剑,退后一步跟在沈云归身后,跟沈东篱并肩,两人对视一眼,“这位是……堂妹?” 沈东篱看着眼前器宇轩昂,满身肃杀之气的堂兄,微微颔首,“堂兄好,我叫沈东篱。” “我叫沈明轩。” 沈明轩说完,看向沈云归,“小叔,咱们进府说吧,刚刚实在是侄儿唐突了,这段时间龙城混进了不少北魏细作,但凡是陌生的面孔,我现在看见就发憷。” 听到这话,沈云归忍不住皱眉,“怎会如此?” “听说这北魏皇帝刚登基就开始派人在大秦布局了,许多暗棋都早就安插进来了,父亲这次受伤也是因为细作刺杀。” 第86章 京城使者 几人说话的功夫,三人便进了院子,还没踏进房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荣氏正坐在床边给沈良喂药,见沈明轩进来,头都没抬问道:“你爹现在好多了,城门那边北魏大军如何了?” “尚且平静。” 沈明轩说完这话,看着沈良还有些苍白的唇色,心稍稍放了下来,“爹,娘,你们看谁来了?” 荣氏给沈良擦了擦嘴,两人同时抬头,就看到满身风霜的沈云归和他旁边站着的少女,“三弟?” 沈云归当即红了眼睛,直接跪在两人面前,“二哥,二嫂。” 荣氏赶紧伸手去扶他,沈良也抽抽噎噎的哭着,“你还知道露面,这么多年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音讯全无。” “你知不知道爹娘这些年为了找你,操了多少心?” 荣氏赶紧瞪了眼沈良,“行了,人回来就好,三弟这是听说你受伤,所以才赶过来的,他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 “对了,阿织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沈云归脸色瞬间变了,荣氏料到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的看了眼床上的沈良,一旁的沈东篱打破了有些僵持的气氛。 “伯父,伯母,我母亲她…不在了。” 沈云归抹了把脸,“怪我,当初走的时候年轻气盛,哪里知道银子重要,后来阿织难产血崩,人就没了。” 说完这话,沈云归就抱着沈良痛哭出声,“阿织她没了……” “这!” 荣氏赶紧扭头擦了擦眼泪,然后执起沈东篱的手,扯出一抹笑,朝着沈云归开口道:“三弟,这孩子就是你和阿织的女儿吧,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儿?” 沈东篱上前两步,屈膝行礼,“伯父,伯母,我叫沈东篱。” 沈云归擦了擦眼睛,“是我闺女,长得好看吧?” “切,就你这样子,东篱肯定是随了阿织的容貌。” 几人说说笑笑,一时间气氛都松弛了下来,沈云归坐在床边看着沈良,“二哥,我听明轩说你这次遇刺是因为有细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这话,沈良的胸口忍不住一阵起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是刚提拔上来的一个副将,当时在城墙上,趁我没主意便给了我一剑。” “索性当时旁边也有人,直接将他拿下了,我也就小腹被捅了一刀,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因为我当时受伤,军心涣散,北魏趁机攻城,便彻底输了,说到底京城那边怪罪下来,也是我识人不清。” 沈云归听完这话,气的想骂娘,“那副将是怎么回事儿,查清楚了吗?” “刚被抓住就死了,估计派来的人一早就没打算让他活。” 几人说话的功夫,忽的外头有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京中来人了。” 说笑声顿时淡了下去,荣氏扶着沈良坐好,“明轩,你随我出去接人。” 沈云归抬脚也要跟上,被荣氏阻止了,“三弟,京里还不知道你出现了,而且如今前线紧张,你这个时候出面,到时候跟皇上也没法解释。” “你和东篱先去里屋躲一躲。” 荣氏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沈云归失踪十五年,又是这个节骨眼出现,难免会让人生疑,若是让皇上知晓,还以为沈家有什么二心,不让沈云归露面呢。 沈东篱拉着沈云归两人躲到了屏风外头,不多时荣氏和沈明轩两人就带着人进了屋,“伯爷,孔大人,我家将军如今身受重伤,不能下床,实在是怠慢了。” “沈夫人万万别说这样的话,沈将军是为国受伤,我等此番前来除了是要出使北魏,也是得了陛下的意思,前来探望沈将军的。” 男子面白无须,身材消瘦,是京城的靖安伯,听说他年少时伤了根本,也并未娶妻,只过继了位侄子打算日后继承伯府,为人温和,其实内里行事狠辣。 不知皇上怎么会派他来前往北魏? 沈良气的挣扎着要坐起身,结果牵扯到伤口,整个人瞬间唇色瞬间惨白,靖安伯忙扶住他,“将军快莫要动,别牵扯了伤口。” “伯爷此番前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沈良还是在荣氏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靖安伯笑了笑,“皇上这次派我来,是准备与北魏和谈的。” “什么?这不行!” 沈良情绪有些激动,紧接着就咳嗽了几声,“我和明轩便是战死,也不同意大秦和北魏和谈,伯爷你……” 荣氏快步上前,将人扶住,斥责道:“你先别激动,怎么还是这么个急脾气,皇上肯定有皇上的道理。” 一旁的靖安伯也跟着点头,“沈夫人说的不错,将军别激动,这件事皇上自有章法,可不是咱们能揣测的。” 说完这话,靖安伯叹了口气,见屋内并无外人,声音压低了几分,“此事将军就别跟着操心了,这阵子好好养伤,等好的差不多,你也就能撒开手,回京享一阵子福。” 听到这话,沈良微微皱眉,“伯爷的意思是有人要接替我?是谁?” “肃王。” 靖安伯这话说完,沈良愣住了,“肃王?” 好好的,怎么会派肃王来?肃王在鲁地,手中还有重兵,如此兴师动众,显然不是奔着与北魏和谈去的吧。 沈良还要说什么,被靖安伯打断了,“将军,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且安心养伤,我今日暂住一夜,明日便启程去北魏。” 沈明轩赶紧上前,“伯爷,我送您先去安顿。” 等靖安伯走了,沈东篱和沈云归两人才从屏风后头出来,沈云归声音低沉,“肃王在鲁地,要想赶到龙城,最少得四个月左右。” “若是京城能拖住北魏使臣,让肃王带人赶到龙城,北魏可破,皇上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沈良和沈云归对视一眼,然后他便放松下来,又躺回了床上,“既然如此,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可以好好养伤了。” 荣氏却皱眉,“若是这样的话,为何那人不直接与我们说呢?还这般隐晦。” “或许京城那边也担心有细作,不可言明,否则走露了风声,便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毕竟沈良重伤昏迷,就是细作所为,这么大的事情,京城不可能不知晓,或许已经暗中派人来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大秦要和北魏谈和,这段时间确实可以喘一口气了,将士们也都能歇一歇。 毕竟这么精神紧绷着,谁也遭不住。 第87章 傅玉珠气疯 “行了,不说这些。” 荣氏拉着沈东篱的手,“三弟和东篱好不容易来一趟,今晚上咱们做些好吃的,东篱丫头想吃啥,伯母吩咐厨房去做。” 沈东篱眼睛一亮,“土芋有吗?” 旁边沈云归就笑了,“就土芋吧,东篱丫头这一路就惦记着土芋,你给她多做点,蒸煮炒炖烤,给她来份全芋宴。” 听到这话,荣氏忍不住笑了,“那怎么行,大老远过来一趟,就吃土芋啊?这东西都是我们为了果腹,实在没办法才吃的东西。” “我说你是不是太苦着孩子了?这东西都能惦记着?要我说赶紧回家吧,爹娘现在早都后悔了。” “你啊,趁早带着东篱赶紧回将军府,让孩子在外吃苦受罪,像什么话?” 屋内一阵死寂的沉默,荣氏叹了口气,“我去厨房。” 要她说,当初阿织就挺好,也不知道公爹当初咋就脾气那么倔,非要让三弟娶他同袍的女儿。 就算那同袍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让三弟非要娶人家姑娘啊,后来因为三弟逃婚,事儿闹得还挺尴尬。 那姑娘后来也没人娶,最后哽着一口气女扮男装去了战场,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 如今三弟在外头,阿织也没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 接下来几日,大秦使者前往北魏,边关似乎安静了许多。 沈良的病在荣氏的照顾下一日日好转,尤其是看见失踪了十五年的弟弟,心情都好多了,还特意去了封信送往京城将军府。 荣氏和沈良这段时间寻到机会就要劝一劝沈云归,赶紧回家。 有时候荣氏和沈明轩两人还要来忽悠沈东篱,“东篱丫头,你和你爹在那个什么村子过得多艰苦,赶紧劝劝你爹早点回京。” 沈东篱忙着研究她的土芋,对此摇了摇头,“伯母,父亲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她甚至还舍不得回京呢。 要不然她要是走了,私塾怎么办,冬小麦怎么办,花房怎么办? 而且她最后发现了土芋这种东西,听荣氏说,沿着秧苗挖下去,根下是一串子的土芋,不是一个两个,产量特别高。 沈东篱和沈云归说好了,要住到四月份的时候,去山上找土芋的秧苗。 荣氏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孩子!” 几人说话的功夫,外头有小厮进来,“夫人,是沧州那边来信,说是给沈姑娘的信。” 沈东篱看了过来,伸手接过去,沧州的信,那应该就是汀兰了。 打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沈东篱便看向荣氏,“伯母,老将军和老夫人现在人在沧州。” 听到这话,荣氏挑了挑眉,“你说爹娘到沧州了?” 沈东篱点头,她也没想到这两位老人脚程这么快,人就到沧州了,还说要在沧州小住一段时间,要等着他们回去。 荣氏一拍脑袋,“这可真是,我去跟你爹还有大伯说一声,不行的话你俩就早点启程先回沧州去。” 此时的京城内,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闵氏就将傅玉珠禁足了几个月,每日盯着她学习规矩,直到过了年关才放出来。 也就是因此,傅玉珠直到三月下旬被放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沈云归竟然是沈老将军的小儿子。 “这不可能!” 傅玉珠都快气疯了,这怎么可能? 前世她都快三十了,沈云归都病得起不来床,也从没跟自己说过他是沈老将军的儿子,他是疯了吗? 好好的将军府公子不当,非要跑去明水村吃糠咽菜?他图什么? 傅玉珠几乎气得要将屋里的东西都扔了,可转念一想,如今府里的中馈是闵氏掌管,若是自己再大手大脚,肯定又要让闵氏生厌。 如今傅玉珠身边的丫鬟秋霜早就被发卖了,换了秋桐和春桃两个丫鬟。 “你们确定消息没错?” 傅玉珠深吸一口气,将桌上的首饰又放回了原处,快步出了院子,院子外正是杏花和梨花等盛开时节,粉白一片。 春桃跟在身后,“是,听说一个多月前沈老将军还来咱们府上问了老爷和大公子,然后就离开京城了。” 听到这话,傅玉珠气得将揪掉了杏花枝丫,将花瓣揉碎扔在地上,沈云归这个疯子! 若他前世早早回了将军府,她何必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 到最后要不是她在京城连吃饭的银子都没了,拿贴身的玉佩去典当,刚好碰到了傅文睿,认出那玉佩是傅家的,她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傅家嫡女。 之后她被认回了傅家,可那又有什么用? 沈东篱那时候已经是皇后了,而她也嫁了两次人,便是在京城找好人家,也顶天是个侯府继室。 嫁过去没几年,继子女瞧不上她,侯爷也嫌她蠢笨,认为她行为举止太过小家子气,根本不堪为宗妇,竟让一个妾室管家。 她恼怒之下,杖杀了妾室,那侯爷竟然直接将她送去官府。 到最后还是傅家求到了沈东篱的头上,才将她放出来,可那以后她被休回了傅府,彻底成了老姑娘。 到傅老爷和闵氏等人去世后,小一辈儿的傅恒竟然将她送去了京郊的庵堂。 凭什么这些人都作贱她? 老天爷好不容易让她重活一世,就是让她把前世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通通踩在脚下的,这一世沈东篱本该与她云泥之别。 可结果沈云归竟然是将军府的儿子? 那沈东篱岂不是沈家的孙女儿? 傅玉珠几乎气得吐血,狠狠的拽了一下树枝,花瓣纷纷扬扬而下,落了她满身,也惊动了不远处的主仆两人。 原本是看春日正好,傅明研打算剪两枝杏花放到屋内的瓶中,添一抹唇色,谁知道这才一出来,偏就碰见不该碰见的人。 想都没想,傅明研赶紧带着丫鬟喜鹊转头就走。 傅玉珠却听到动静看了过去,“四姐是没瞧见我吗?” 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傅明研将花枝交给身边的丫鬟喜鹊,然后扬起一抹笑容,“刚刚忙着剪花,没看到五妹。” “五妹也是过来采花的?” 傅玉珠可没忘了,当时傅文柏跟她说,就是她跟闵氏说是她自己跌落湖中的,这才让闵氏跑来兴师问罪,还给了自己一巴掌。 “前几日刚被罚了,可没有四姐这么好的兴致采花。” 第88章 傅文睿起争执 傅明研扯了扯唇角,一时间没有说话,果然她是记仇的,今日好不容易碰到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四姐,我以为我们才是亲姐妹,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跑去娘亲面前告我的状?你当初真的亲眼瞧见我自己跌入湖中的?” 眼见着傅玉珠一步步逼近,傅明研吓得后退了数步,“五妹,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二嫂逼我说的。” “你也知道我的未婚夫就是陶家的三公子,我不能得罪二嫂,你别怪我。” 听到这话,傅玉珠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我姐妹一场,我当然不会怪你了,不过四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傅明研看着傅玉珠,“五妹你说,能帮的我肯定帮你。” 傅玉珠看了眼身边的秋桐和春桃两人,“我和四姐说些悄悄话,你们离远些。” 秋桐想说什么,被春桃拉住,两人后退了数步,他们都是闵氏派过来盯着五姑娘的,五姑娘却显然不信任她们。 人走以后,傅玉珠的声音才压低几分,和傅明研耳语了一番,“只要四姐帮我这次,我不计较之前的事情。” 可傅明研却肉眼可见的为难,“不是我不帮五妹,实在……” “四姐,这可是我求你办的唯一的一件事,你也办不好吗?” 傅玉珠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八月四姐就大婚了,也不想在大婚前夕闹出什么丑闻吧?” 自从上次被闵氏教训了以后,傅玉珠学聪明了,有些事儿绝对不能脏了自己的手,那就得有人替她才行。 可如今自己连个丫鬟都是闵氏的人,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傅明研了。 没等傅明研开口,不远处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不好了,老爷回来了,在花厅要对三公子用家法呢。” 傅玉珠愣了一下,“你说爹要对三哥用家法?” 不应该啊,前几日三哥才高中探花,正是最得宠的时候,爹怎么会对三哥动家法? “傅文睿,你给我跪下!” 傅玉珠和傅明研两人到花厅的时候,傅老爷正在发脾气,旁边的闵氏吓了一跳,“老爷,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前阵子殿试出来,傅文睿高中探花,可谓是满门荣耀,这才几日的光景,怎么老爷一回来就发脾气了? 傅老爷气得胸口起伏,“你问他,你问这个逆子他都做了什么?” 闵氏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傅文睿,“睿儿,你说句话啊,到底什么事把你父亲惹怒成这样了?” 傅文睿抬头看着闵氏,“我不觉自己做错了,是父亲小题大做。” “你听听!” 傅老爷作势要动手,被闵氏拦住,“睿儿,怎么与你父亲说话呢?还不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旁边的傅文修也赶紧道:“三弟,这个时候你还在这儿闹脾气?” “父亲原本是为我安排了大理寺的闲职,已经打好招呼了,刚巧皇上召见的时候,淑妃也来了,话里话外跟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我求娶德惠公主。” 听到这话,闵氏有些哑然,旋即又有些不满,当初这个淑妃可是把她叫去了钟粹宫好生羞辱了一番,言外之意就是傅家刚寻回来的女儿她不满意,要退亲。 人家是淑妃娘娘,她有什么不同意的道理,当即便说当初是皇上下旨定的亲,只要皇上下了圣旨,她们家退亲就是。 后来这件事不知是淑妃和皇上说了没有,亦或是皇上不同意,退亲的旨意倒也没下来。 如今才几个月的功夫,淑妃倒是盯上儿子傅文睿了。 “老爷同意了?” 闵氏这话说完,傅老爷倒了口茶,“你这好儿子可没给我这个机会。” 淑妃话才说完,没等傅老爷开口拒绝呢,傅文睿直接就跟皇上开口了,说他今日过来,正想跟皇上毛遂自荐,自请外放去沧州做县令。 皇上正愁不知挑谁去永安县做县令呢,当即便允了,至于德惠公主的亲事,自然是不了了之,淑妃不可能让自己女儿等着一个外放当县令的驸马。 北魏和谈在即,她可拖不起。 这下全家都震惊了,闵氏更是声音有些尖锐,“文睿,你要外放去当县令?” 傅文睿并不觉得有什么,“寒门进士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外放几年,一步步再升迁入京城,本就是仕途的一部分。” “他们是寒门,你是吗?你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你看看这京城官员,无论大小,有几个让自家孩子外放出京的?” 闵氏也气得不轻,“你糊涂了?难怪你父亲如此生气,你可是今科探花,你父亲为你铺好了路,你非要……” 傅玉珠看着跪在地上的傅文睿,忽地想到前世,旋即上前两步道:“娘,若我记得没错,永安县不就是东篱姐姐住的地方吗?” “三哥去那儿,也算是跟东篱姐姐有个照应。” 听到这话,闵氏声音更冷了几分,“那也不能自毁前程!” 傅玉珠看了眼傅文睿,当初她还没往这方面想,毕竟前世还是傅文睿第一个发现她的身世,将她带回傅府的。 现如今不管是她想多了也好,还是事实如此,只要这件事盖棺定论,她就一定能让沈东篱翻不了身。 一个勾引亲兄长的人,还有什么未来? 傅老爷和闵氏还没往那方面想,只觉得儿子为了沈东篱竟然自毁前程,只觉得生气,忍不住皱眉。 “外地县衙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永安县?” 傅文睿跪得笔直,“五妹不是也说了,东篱在哪儿,反正都是外放,有熟人在的地方不是更好?我们兄妹还能彼此照顾。” 傅老爷叹了口气,“你为了东篱,竟然跑去沧州,你别忘了,她现在不是你妹妹,玉珠才是,你为了一个早就跟家里毫无干系的人自毁前程,你是不是疯了?” 旁边的傅玉珠配合地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我知道三哥并不喜欢我,从我回来以后,便甚少与我说话,我……” “抱歉。” 傅文睿微微皱眉,“我知道玉珠是我妹妹,但毕竟东篱才是与我从小长大的妹妹,便是心中知道,情感无法克制,的确是我对不起玉珠。” “但我想,玉珠已经有大哥和二哥,还有爹娘,但东篱走的时候孑然一身,我这个三哥应当是要向着她的。” “更何况去永安县做县令怎么就自毁前程了?从最底层做起,日后在朝为官才更知道百姓艰难,政策也才务实,而并非空中楼阁。” 傅老爷一甩袖子,“你就犟!” 旁边的闵氏忍不住问道:“老爷,就没别的办法了?不能再……” “还能有什么法子?他当着皇上面自请外放,难道还能出尔反尔?” 傅老爷说着,一甩袖子,“罢了,也就去三年,到时候回来直接安排你去翰林院,到时候也好进内阁。” 第89章 遇刺 四月下旬,沈良的伤势好多了,不仅能下地行走,有时候还能跟沈云归比划两下,只是沈云归可不敢用力,生怕他崩开伤口。 “你说爹娘两人在沧州,真能待上几个月?” 沈良放下剑,“有啥不能的?他们十五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而且当初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爹跟皇上说是来接我回京的。” “刚好从龙城回京路过沧州,让他们等着吧,再有半个月,我伤好利索了,咱们就先去沧州,让明轩留在龙城守一阵子。” 两兄弟说话的功夫,就听到屋里头荣氏的动静,“东篱,快把这东西扔了,这土芋可不能吃,要死人的。” 沈东篱赶紧跑了过去,看着窗前有些失了水分的土芋,上面还隐隐有了一簇簇白紫色的芽。 荣氏已经捏在手里了,“长成这样的土芋就不能吃了,之前北境这儿很多人不知道,都吃死了,口吐白沫,才吓人,快扔了吧。” “伯母,你放下,我不吃。” 沈东篱忙将土芋拿了过来,观察上面的白紫色的芽,“不是说土芋没有种子,不能种吗?” “伯母,你看这芽像不像种子发芽?若是这直接栽到土里,是不是就能长出土芋了?” 荣氏愣了一下,“这…这我还真不知道,就是咱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种子,反正这种就是不能吃,有毒。” 沈东篱早就捧了土来,将发了芽的土芋栽了进去,“我试试。” “你这丫头,我瞧你是魔怔了。” 荣氏忍不住摇了摇头,还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爱琢磨种地的,“你不是想去看看土芋的秧苗吗,现在应该长得漫山都是,我让明轩带你过去。” “你要是喜欢,就多挖几棵,不行带回沧州去。” 沈东篱点头,“好啊。” 沈明轩带着沈东篱去了后山和空地,挖了不少土芋苗,有的甚至还开了白色的小花,被沈东篱移栽到了盆中。 等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荣氏招呼两人洗手吃饭,闲聊了一阵子,便各自回屋安寝,沈东篱也是累了,躺在床上便熟睡了过去,旁边摆放着今日刚挖的土芋秧苗。 “来人,抓刺客!” 沈东篱睡得迷迷糊糊间,外头忽然火光冲天,她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外衣刚要去开门,忽地一把匕首就落在了她的颈间。 “不想死就别出声。” 是一名女子的声音,沈东篱下意识地动了下喉咙,便感觉匕首微微嵌入肉里,“我不说话,也不动。” “算你识相。” 背后的黑衣人瞧见沈东篱身子娇弱,又年岁不大,手下的力道松了几分,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东篱,东篱你睡了吗?” 刚刚松懈几分力道的匕首再次压下,“说你睡了。” 沈东篱咬了咬牙,声音含糊地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爹爹,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吗?” 沈云归的声音有些焦急,“府里来了刺客,你屋里没事儿吧?” “我没事。” “行,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事儿就喊我,我和你伯父去抓刺客。” 外头很快就没了动静,黑衣人才放下匕首,将沈东篱推到床上,然后撤下床幔准备将她双手困住。 就是这个时候,沈东篱忽地往前一滚,紧接着一脚踹向了黑衣人的小腹,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踹得后退了几步。 “死丫头,你找死!” 嘭! 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沈云归提剑直接朝着黑衣人砍了过去,刀光剑影,那黑衣人敌不过沈云归,便推窗准备逃跑。 “还想跑?” 沈云归紧接着追了过去,才靠近窗边,忽地一道回旋镖奔着他面门而来。 紧接着树上另一名黑衣人飞身而下,银色长剑宛若灵蛇,直奔沈云归胸口而来,沈东篱吓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父亲小心!” 她几乎下意识地扑向了沈云归,长剑倏然而止,月色落在沈东篱的脸上,那名黑衣人倏然顿住,剑尖离沈东篱的肩膀不过毫厘。 “娘娘?” 铮— 也就是这个空档,沈云归手中的长剑直接刺中了黑衣人的左肩,旁边的黑衣女子忙将人扶住。 “哥哥,走!” 沈东篱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不是被吓的,而是刚刚她听见那个黑衣男子喊她娘娘,什么娘娘? “臭丫头,你是不是疯了?” 沈云归抓住沈东篱的肩膀,气得咆哮出声,“老子武功盖世,用得着你刚学会几天三脚猫功夫的人救?你要是受伤了,死了怎么办?” “我和你说话听见没有?” 沈东篱回过神,看着气急败坏的沈云归,眨了眨眼睛,“父亲,我刚刚也是太着急了,我怕你受伤。” “而且我有分寸,就算他刺过来,也顶多刺中我肩膀,但他是奔着你心口去的,万一刺中了,父亲你就没……” 沈东篱话没说完,就被沈云归抱了个满怀,死死地抱着她,沈东篱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脖颈间有湿意。 “臭丫头!你要吓死你爹。” 沈东篱扯了扯唇角,“父亲,咱们还是挺有默契的,你要不是及时闯进来,我就被那个女刺客刺伤了。” 听到这话,沈云归放开沈东篱,“我看看,哪儿伤到了没?”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喊过我爹,还爹爹,我猜肯定就在你屋里,又不敢乱动,还行,我之前教的功夫没白教。” 沈东篱笑了笑,想到刚刚那个刺客的事情,微微蹙眉,“父亲,这两个刺客是哪儿来的?咱们不是已经和北魏和谈了吗?” “和谈又咋样?他们巴不得大秦的将军都死了才好,不过也说不准,万一其他人派来的,只有抓住了才知道。” 听到这话,沈东篱沉默下来,“父亲,刚刚那个黑衣人喊我娘娘,尤其是看见我特别震惊的样子。” “他是不是认识我?或者认识我母亲?” 沈东篱不由得想到沈云归说捡到傅玉珠的时候,当时还有一具丫鬟的尸体,身中数刀,所以当初她母亲的死因肯定不简单。 娘娘? 是大秦的娘娘,还是北魏的娘娘? 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第90章 回家 “东篱没事吧?” 荣氏和沈良两人跑了进来,尤其是荣氏,赶紧拉着沈东篱上看下看,打量了好半晌,才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 沈云归看向沈良,“怎么样?刺客抓住了吗?” 沈良摇了摇头,“没,人跑出府了,现如今明轩带人去追了,全城戒严,应该跑不出去,不过我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 “他们应该不是来杀人,是偷东西的。” 听到这话,沈云归神色凝重几分,“行军布阵图?” 毕竟将军府也就这东西最重要,也是最要命的,沈良也是这么想,“我也是如此怀疑,只是现在和谈,他偷布阵图用来干什么?” 荣氏回头道:“别管干什么,这件事儿得赶紧上呈京城,禀报皇上。” 亏得没让这两刺客得手,不然沈府都得问罪。 “找,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个树林里火光冲天,赵元沂和舒墨两人靠在山坡的石洞里,听着上面渐渐远去的声音,勉强松了一口气。 “主子,这已经是第五波了,是不是七皇子的人?” 赵元沂将伤口包扎好,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冷汗,他摇了摇头,“不会是七皇叔,这次前往大周,本就是为了让大周驰援。” “无论我和七皇叔再不合,他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刺杀我,是有人不想让大秦和大周联合,只能是与北魏有关。” 听到这话,舒墨脸色沉下几分,“可属下瞧着,这些人分明就是大秦死士,不是北魏善用的武功。” 赵元沂的脸色有些阴沉,“所以就只能是朝中有人与北魏勾结了,王侯以上的勋贵。” 侯爵以下是绝对没有资格豢养死士的,不过也可能是偷偷养了,没人知晓。 只是这一路上,遭遇了五波刺杀,一次比一次多,可见背后之人势力庞大,至少相当有钱。 “传信回京,派人先查王侯以上的勋贵,从盐铁这方面先查。” 盐铁专营,所以才更容易牟利,有了银子,才能豢养如此多的死士。 舒墨微微颔首,“是,属下这就让人去查。” 此时的永安县内,沈老夫人换了身喜庆的衣裳,站在沈老将军面前转了一圈,甚至还用螺子黛画了眉毛。 “老头子,你看看我这一身咋样?好歹第一次见孙女儿,有没有显得很精气神?” 沈老将军咳嗽了一声,“你一直都挺有精气神儿的,骂我的时候最有。” 沈老夫人作势撸起袖子,“你个老不死的,再敢胡咧咧?”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夫妻在院子里闹出动静,汀兰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摇头笑了,早收到信,说姑娘今日差不多便能到沧州了。 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两口止了笑闹,尤其是沈老夫人扬起一抹笑容,理了理衣裙。 “我去开门。” 她从里面将院门打开,刚要说话,几道人影就扑了进来,“汀兰,今天是不是东篱回来啊……您是?” 吴杏花和周莹两人站住脚,看着沈老夫人,还有身后的沈老将军,“两位是?” 汀兰赶紧走了出去,“这是我老爷的爹娘。” “啊…沈爷爷,沈奶奶。” 吴杏花和周莹对视一眼,从来没听说过沈叔还有父母啊,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瞎打听的事儿,赶紧乖巧地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让人进来,吴杏花和周莹赶紧看向汀兰,“东篱是不是要回来了?她再不回来,这水稻还种不种了?” “冬小麦咱们倒是能帮她收,但是那水稻咱们村人也没种过呢,得赶紧让她回来才行,还有私塾那边,都找东篱呢,再不回来就乱了套了。” 这件事问汀兰,汀兰也不知道,“姑娘说这几日回来,应该快了吧……” “汀兰丫头,快出来帮忙卸东西!” 外头响起沈云归的动静,汀兰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回来了。” 比汀兰动作更快的是沈老夫人和沈老将军,两人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门外,“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沈云归搬着箱子动作一顿,险些闪了腰,沈老将军赶紧扶住箱子的另外一头,“这么多年,毛毛躁躁的脾气还没改?” “我还不是被你吓的?” 沈云归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朝着下马车的沈东篱招手,“东篱,来见见你祖父和祖母。” 沈老夫人赶紧拽了一下沈老将军,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沈东篱,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东篱,我是你祖母(祖父)。” 沈东篱微微屈膝,“祖父,祖母。” “哎,好孩子!” 沈老夫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还有一个镯子,镯子直接套在了沈东篱的手上,荷包里是满满一包金叶子。 “祖母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啥就买点啥。” 沈老将军也不甘示弱,荷包放到沈东篱手心,“这是祖父的见面礼。” 沈东篱手腕顿时一沉,瞧了一眼,好家伙,满登登的金瓜子。 这也太贵重了,沈东篱下意识地看向沈云归,沈云归没等说话,头上就一个爆栗,“东篱丫头,不用看他,这么多年委屈你,见面礼他敢不让你收!” 沈云归:“……” 他也没说不让收啊,真是服了。 荣氏和沈良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爹娘,你俩才见到三弟就动手,万一人再跑了咋整?” “他敢!” 沈老将军瞪了沈云归一眼,“他要是再敢人影不见,我直接撞死得了。” 沈云归无语,“爹,你是不是疯了?” “谁家好人儿子丢了十五年啊?我能不疯吗?” 得! 还是别说话了,几人赶紧将东西搬到院子内,吴杏花和周莹两人也跟着帮忙,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沈老夫人看着地上一箱子土芋,愣了片刻,“千里迢迢的,拿这破东西回来干啥?” “这可不是破东西,是东篱的宝贝疙瘩。” 荣氏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两盆土芋秧苗进了屋内,“东篱说这东西要是能种出来,大秦灾荒能缓解许多。” “咱们家这个东篱丫头,可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孩子。” 第91章 抢钱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频频点头,她这阵子住在沧州,也听说了不少沈东篱的事情,在村里办私塾,还有种冬小麦,搞什么复种轮作。 听胡知州说,他打算将这个复种轮作推广到整个沧州府呢。 这么好的孩子,傅家不知道珍惜,还将人赶了出来,将那什么劳什子傅玉珠接回去,沈老夫人想想就生气。 看着在院子里忙活的沈云归,气得踹了一脚。 “娘,你干什么?” 沈云归无辜被打,摸了摸脑袋,“你踢我干啥?我刚回来,又咋惹到你了?” “你说,那个傅玉珠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她自己心坏,还是你把人养成那样了?” 傅玉珠? 沈云归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还愣了一会儿,然后低头,“提她干什么?走都走了,就当是我没养好呗。” “哼,再不好,她也不能说你是疯子,还酗酒打人。” 说到这儿,沈老夫人看着沈云归,“我问你,你酗酒了?打没打东篱?” “没有!” 沈云归赶紧摇头,以前他是酗酒,这话傅玉珠没说假,但是他酗酒最多烂醉如泥,也没动手打过人。 东篱来了以后,家里的酒就被管起来了,也就逢年过节,高兴的时候喝几口,还真别说,戒酒以后身体都好多了。 “我现在可不敢,现在我喝一口酒被东篱瞧见,她就要跟我念经半天,说什么对身体不好,真是烦死了!” 嘴上这么说,可沈云归的眉眼都是飞扬的,分明就是嘚瑟。 沈老夫人气地拍了他一下,“你个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东篱这丫头你就高兴去吧,亏得那傅玉珠回傅家了,要是摊上这么个孙女儿,我看你还真别回家。” 此时的沈东篱正在屋内跟吴杏花和周莹两人算钱。 自从花房盖了以后,那些蔬果在醉仙楼一共卖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两银子,之后又借了银子盖花房,又花了快二百两。 只是等花房盖好的时候,沧州已经转暖了,所以菜价便没那么值钱,最后也就卖了不到一百两。 算下来今年冬天,沈东篱的花房赚的钱也就不到五十两,她将钱分成四份,周莹,吴杏花,汀兰还有她各十两银子。 周莹捧着银子,有些差异,“不值这么多的,我只是帮忙干活,一两银便够了。” 旁边的吴杏花眼睛都热了,但看着周莹这么说,也依依不舍地还了回去,“确实,我俩也没干什么,十两太多了。” 沈东篱摇了摇头,“除了花房的钱,以后所有的净赚我们四个都要平分,而且这次我离开沧州,你们帮了不少忙,我还没谢你们呢。” “不收就是嫌少了?” 周莹赶紧摇头,吴杏花当场就把银子放进兜里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东篱,谢谢你,以后还跟着你干。” 回去的路上,吴杏花买了根簪子戴在头上,嘴里哼着小调,好不欢快。 周莹现在住的是沈云归当初的屋子,两人在村东头就分道扬镳了,“杏花姐,天色不早了,你慢些走。” “知道了。” 吴杏花摆了摆手,然后蹦着跳着,有时候还转了一圈,走在田埂间闻到野花的芳香,嘴里的小调愈发悠扬。 “死丫头,哼哼唧唧唱什么呢?你也不看看啥时候了,现在才回来!” 吴家娘子站在院门口看着吴杏花,气得伸手去揪吴杏花的耳朵,然后将人领进了屋内,“你现在真是仗着有沈东篱给你撑腰了是吧?” “整日不着家,家里大小事儿都不管了,鸡也不喂了,柴也不捡了,猪草也不割,我养你有什么用?” 吴家娘子一想到当时定下来张瘸子的亲事,现在就肉疼得厉害,吴杏花因为周天佑的缘故,本就名声不好。 现在都十六了,还没人敢来提亲,吴家娘子真的愁得满嘴都是火泡。 吴杏花被揪住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行了娘,你别打我了,我不也是帮东篱妹妹干活吗。” “蠢货,你帮她干什么活儿?你看你和周莹两人忙前忙后的,见着一个铜板了吗?” 吴家娘子气得一巴掌拍在吴杏花的后脑勺上,“那周莹就算了,脸毁了,爹娘也没了,日后就那么回事儿。” “你不一样,我和你爹说了,找了个媒婆,让他去远点的石头村给你找户人家,他们那边不知道你和周天佑的事儿,到时候嫁过去也不遭人嫌弃。” 听到这话,吴杏花瞪大眼睛,“又是谁啊?你不会又给我找个四十多岁的瘸子,死了几个老婆的吧?” “你闭嘴吧!” 吴家娘子指着吴杏花的鼻子,“老娘就是惯的你,这次是石头村村长的儿子,也没什么大毛病,家里有钱,你嫁过去也享福。” “没大毛病?” 吴杏花可不信,“没毛病,为什么一个村长的儿子还得跑这么远来说亲?” 自从上次张瘸子的事儿以后,吴杏花再也不信她娘了,“你说,你这次收了多少钱?” 她就是卖女儿,上次没卖成,这次又要卖。 吴家娘子眸光闪了闪,屋里头的吴垚跑了出来,“娘收了三两银呢,说姐姐你嫁过去,还要再收二两。” “去去去,回屋写你的课业去,夫子让你背的都背下来没有?” 吴家娘子赶吴垚进屋,吴杏花的眼顿时红了,“你为了五两银子你就卖我,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从东篱那儿赚了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吴家娘子双眼冒光地看着吴杏花,“闺女,沈东篱给你银子了?她那花房今年不少卖钱,分你多少啊?” “你都要卖了我,我为啥给你。” 吴杏花见吴家娘子伸手,她抱紧了怀里的钱袋子,“我一分都不给你。” “死丫头,我是你娘!” 吴家娘子说着,上前就去抢,“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赚的银子当然是老娘的,赶紧给我!” 母女两个厮打在一起,吴父正好从外头回来,瞧见这一幕皱眉,“你们娘俩这又是干啥呢?”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来帮我,杏花这死丫头在沈东篱那儿赚了银子,不给老娘!” 听到这话,吴父赶紧帮忙,最后吴家娘子抬手给了吴杏花一巴掌,将钱袋子抢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八两多银子。 “她爹,发达了!” 第92章 立女户 这可是八两银子! 吴杏花捂着脸,默默地将头顶上的银簪子拔下来放到袖子里,“你们养我就是为了钱吗?我可是你们女儿。” 吴家娘子拿到银子,眉眼都是笑,“你当然是我女儿,你是我女儿,所以这银子娘给你保管。” 说完,她打量着吴杏花,“你还有没有了?” 吴杏花瑟缩着往后退,“没了,沈东篱一共就给我这些,我还没等花呢,就被你们抢走了。” “银子已经给你了,你还要把我卖去石头村吗?” 这次吴家娘子没说话,她有点犹豫了,原本五两银子不少的,但现在有八两银子,对比之下就显得没那么多了。 “婚姻大事,我再心思,也是想给你嫁个好人家嘛,你是一点都不懂娘的心。” 吴家娘子决定了,要找石头村的村长要十两银子才能把吴杏花嫁过去,不然她就不同意。 知母莫若女,尤其是吴杏花吃了几次亏,她算是看透亲娘这个女人了,就是将她当成个玩意儿,待价而沽,想着拿她换银子。 弟弟吴垚才是她的宝贝疙瘩,亏得她从前认为母亲对她也是好的,那是因为当初她和周天佑定亲,周天佑还是全村最可能考上秀才的人。 所以娘才对她那么好。 后来周天佑死了,她也没用了,如今就想着怎么把她卖个好价钱。 她不同意! 寒了心的吴杏花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就被吴家娘子叫住了,“一大早的,你又干什么去?” “我去找沈东篱,她不是还要种稻子吗,我看能不能帮上啥忙,她说给工钱的。” 听到这话,吴家娘子有些疑虑地看了眼吴杏花,旋即点头,“行,你带你弟弟一块去,今儿她回来,不也要到私塾授课吗。” 吴杏花点了点头,这点她倒是忘了,“这我不清楚,她祖父祖母来了,今日不一定来私塾授课。” “那不行啊!” 吴家娘子叉腰,“咱们村可是每月给她二两银子的,她都多久不来授课了,今天再不来我可要找村长说道说道了。” “得了吧。” 吴杏花撇撇嘴,“当初东篱是免费授课的,现在人家牛山村也免费的,到底为啥要收咱们村二两银子,你不知道吗?” “不是你们把东篱赶出村子的吗?” 吴家娘子气得拿起扫帚就在吴杏花身上打了两下,“死丫头,你姓吴,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懒得跟你说。” 吴杏花见弟弟吴垚出来,拉着人就跑了。 不过沈东篱今日确实来私塾授课了,孩童们欢欣鼓舞,毕竟那位何举人讲得实在是枯燥乏味。 吴杏花也不着急,等沈东篱授完课,才跟她还有周莹一起走出私塾,左顾右盼以后,才声音压低了几分。 “东篱,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沈东篱看着她,“杏花姐,又出什么事儿了?” 吴杏花将昨天的事情跟沈东篱说了一遍,声音有些哀求,“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爹娘别再管我,这么下去,我迟早都要被他们卖掉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沉吟片刻,又看了眼周莹,“有倒是有,就是…有些太过大胆,我怕你狠不下心。” 吴杏花急了,“你说,只要能摆脱我爹娘,我干什么都愿意。” “另立女户。” 沈东篱这话说完,吴杏花张了张嘴,“可我爹娘健在,能行吗?” 正常来说,立女户是有条件的,得家中只剩下女子一人,或是寡妇,或是孤女,又或是家有财产招赘的才能立女户。 “从你爹娘那边论是不行的,但出嫁从夫,要是从周家这边论,你就行。” 所以这件事还得需要周莹帮忙才行。 只要吴杏花是周天佑明媒正娶的夫人,那就是寡妇,寡妇当然可以立门户,但这样一来,就是承认吴杏花是周天佑的娘子,有点败坏名声了。 “所以这件事你还是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不用想!” 吴杏花摆了摆手,“我若是不能摆脱他们,日后只有被卖的份儿,跟这些比起来,名声又算什么?” “更何况我本来名声就不好,再臭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吴杏花看向周莹,忙拉起她的手,“阿莹,这件事你得帮我,不然我就完了,求你!” 周莹看着吴杏花乞求的目光,又看向沈东篱,“需要我做什么?” 这就是答应了! 吴杏花喜极而泣,转而求助地看向沈东篱,她跟周天佑没成婚,明水村的人都知道的,这时候以周天佑未亡人的身份立女户,肯定不好弄。 沈东篱凑近了周莹和吴杏花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此话说完,三人脸颊俱是一热,毕竟都是未曾成婚的姑娘家,说这些的确有些出格了。 周莹眸光闪了闪,“杏花姐,你真同意这么做啊?要是这样坐实了,可真没回头路的。” 吴杏花咬了咬牙,她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大胆,“听东篱的,就这么办,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再一次去县衙,沈东篱还真有些忐忑,之前还是胡大人是县丞,现如今胡大人已经去了府衙,听说今年永安县的知县和县丞都是京中新派来的人,这几日刚到县衙,尚不知品行如何。 三人相携进了县衙,正是大中午的时候,门口的衙役都在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瞧见沈东篱,愣了一下赶紧迎上前。 “东篱姑娘回来了?” 沈东篱来的次数多,所以县衙不少人都认识,沈东篱点了点头,“我找新任知县大人。” “大人正在后屋收拾东西,我这就去请大人过来。” 衙役说完这话,小心翼翼地看向沈东篱,“东篱姑娘今日来…可是又有什么要紧事儿?” 也不能怪他们紧张,头一次沈东篱来,周天佑他娘被抓进去了,第二次院试泄题,把京城的官儿都招来了,第三次三具尸体从田里挖出来。 现如今只要一看就沈东篱,全县衙的人都紧张,就怕是什么惊天大案。 沈东篱摇了摇头,“今日来是为了些私事,想办个女户。” “我这就过去请大人过来,东篱姑娘稍后。” 衙役这才松了口气,私事儿好啊,私事儿就是小事儿,应该不涉及什么人命官司一类的。 三人等了一会儿,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后堂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穿着青色官服的男子走了出来,声音清朗。 “东篱?” 第93章 提审吴家夫妻 沈东篱抬头看过去,琥珀色的眼眸划过惊喜之色,下意识用手捂住唇,要不是碍于在县衙,她必要跑过去了。 “三哥?” 傅文睿看着站在堂下的沈东篱,快步下了台阶,双手落在她的肩上,上下打量许久才道:“瘦了,黑了,这一年吃了不少苦。” 说罢,声音微微颤抖,“是三哥来晚了。” 当初他在国子监一心为了求学,家中的事一直也没怎么管过,等后来回家的时候才知道沈东篱被赶出傅家,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东篱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去,瓮声瓮气道:“三哥就是永安县新任知县?” “是不是很意外?” 傅文睿展开双臂,将自己一身官服在沈东篱面前转了一圈,“你三哥我可是金科探花郎,当永安知县是不是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沈东篱忍不住笑了,“只怕有些大材小用。” 傅文睿可是傅家的儿子,再加上是新科探花郎,怎么都不应该被外放出京,如今来沧州永安县当知县,恐怕…… 如此想着,沈东篱顿时红了眼睛,“三哥,你是不是为了我来永安县的?父…傅老爷和傅夫人肯定很生气,没责罚你吧?” “跟你没关系,当了知县才能更近距离与百姓接触,更知道底层百姓过得如何,这是我想走的路,只是恰好选了永安县罢了。” 傅文睿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落在沈东篱身上,片刻都没离开,“我刚来的时候就要找你的,却听说你不在沧州,跑去邺城了?” “嗯,随父亲去看大伯了,昨日才回来。” 傅文睿牵着沈东篱的手臂坐在椅子上,“邺城很危险,没受伤吧?” 相较于介意沈东篱跑那么远,傅文睿更担心邺城打仗,她会遇到危险,但看到人全须全尾儿地站在面前,便又放下心。 “大哥前阵子回家,说你不想回府,你亲生父亲待你很好?” 沈东篱点头,“好,我在这儿过得很开心。” 说完这话,她想起什么一般道:“我还写书了,雅号就是南山先生。” 傅文睿连连点头,“那我可要买几本放在书房里供着,当初说好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食言。” “东篱出息了,日后是不是要唤你一声沈先生?” 兄妹两人聊了许久,将吴杏花和周莹两人晾在旁边许久,两人低头嘀咕起来,“这傅县令竟然是东篱三哥?” 吴杏花瞬间高兴了,拉着周莹有些雀跃,“那是不是说我这个女户很容易就办成了,反正他是东篱三哥嘛。” “三哥,这两人是我朋友,吴杏花,周莹。” 沈东篱这才想起自己来县衙的正事儿,赶紧将两人拉到面前,傅文睿也赶紧起身,微微颔首。 “吴姑娘,周姑娘。” 傅文睿长得好看,眉目清朗,唇红齿白,傅家三人中,长子傅文修长得最像傅老爷,而傅文睿则更像闵氏,容貌俊美又不失男子阳刚之气,因为读书又知礼,真正的翩翩少年郎。 吴杏花的花痴病又犯了,隐隐有几分蠢蠢欲动,最后还是被周莹拽了一下才收回理智,长得好看的男的可不能随便犯花痴,之前的周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傅…大人。” 周莹也跟着行礼,“傅大人。” 傅文睿让两人也坐,“这段时间东篱初来明水村,多谢你们的照顾,东篱的朋友就是我朋友,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县衙找我。” 听到这话,周莹倒是愣了一下,看了眼沈东篱和傅文睿亲昵的样子,有些感慨,难怪东篱会对这位傅县令亲近。 吴杏花没见过,但是周莹却见过东篱的大哥傅文修,的确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东篱更多的是丢人和不满的情绪,对她这样的人,更多凉薄之意。 但这位傅县令却对东篱很关切,而且平易近人,甚至能说出东篱的朋友是他朋友这种话。 周莹想,这才是兄妹吧。 而吴杏花可没忘了自己今日来县衙的目的,“傅大人,我现在就有个忙需要你帮。” 傅文睿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抬手,身体前倾,“吴姑娘请说。” “我想立女户,傅大人能办吗?” 吴杏花满眼期待地看着傅文睿,傅文睿闻言微微皱眉,“立女户的条件如果吴姑娘符合,我现在就可以为姑娘办理。” “恕我冒昧一问,吴姑娘是孤女还是夫家未亡人的身份?亦或家有财产需要招赘?” 沈东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杏花姐的爹娘总想着要将她卖了,为了以绝后患,所以我想出了这个法子。” “周莹就是周天佑的妹妹,她能作证两人有了夫妻之实,是不是可以让杏花姐以周天佑未亡人的身份立女户?” 听到这话,傅文睿忍不住看向沈东篱,眼底有些诧异,旋即收敛,这种馊主意东篱竟然也能想得出来。 他轻咳了一声,看向周莹,“既如此,周姑娘可能作证吴姑娘的确与你兄长早有夫妻之实?” “若是证据确凿,那本官就可以依照《大秦律》判定吴家一女二嫁,将吴家夫妻杖七十,另允许吴…周吴氏另立女户。” 周莹看着傅文睿,片刻后点头,“是,我确定吴杏花与我兄长早有夫妻之实,当初明水村不少村民都知道。” 一旁的吴杏花忍不住问道:“我爹娘昨天还抢走了我八两银子,能要回来吗?” “若是你是周家媳妇,那八两银子自然是归你所有,吴家夫妻无权抢走,应当归还。” 傅文睿说完,抬了抬手,“去明水村,将吴家夫妻带来。” 说起来,这还是傅文睿刚上任县令的第一桩案子呢,是东篱送来的。 吴家夫妻被带来的时候,正高兴呢,因为媒婆刚来了吴家,说石头村的村长同意将彩礼提到五两银子了。 昨天的八两银子加上再卖五两,足足十三两银子,够三五年的开销了。 嘭— 惊堂木一拍,吴家夫妻被压着跪在堂上,看着堂上年轻的县令愣住了,“大人,不知小民犯了什么罪?” 第94章 兄妹谈心 “有人状告你们吴家一女二嫁,可有辩驳?” 傅文睿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家夫妻两人,面相看着都是老实人,若非刚听沈东篱说他们两人卖女儿,还真看不出来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吴家夫妻赶紧喊冤,“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小民可不敢啊,这一定是有人污蔑小民,我家就一个闺女吴杏花,现如今还没嫁人呢。” “胡说八道,当初我大哥在的时候,吴杏花分明已经许配给我兄长了。” 周莹说着,屈膝跪在吴家夫妻两人旁边,“当初你们吴家收了一两银子,将吴杏花许配给我哥,她也早与我大哥早有夫妻之实。” “可我大哥死后,你们就不承认这门亲事了,现如今还要将吴杏花嫁给旁人,吴杏花现在已经是我大嫂了,我不同意你们将她另许他人!” 听到这话,吴家夫妻这才看见周莹,当即明白是她告的状,尤其是吴家娘子看着周莹被烧毁的半边脸,气得伸手打人。 “我说是谁呢,你这个小贱人,你们家是不是盼不得我家好?” “当初你哥干出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家杏花跟你们家定亲才是倒了霉,只是他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让我家杏花给她守寡吗?” 一边说着,吴家娘子就奔着周莹的脸挠了过去,“你这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今儿我非打死你个小贱人不可!” “拉开,赶紧拉开!” 傅文睿还是头一次见到民妇的凶悍,吓得赶紧让衙役将两人分开,紧接着一拍惊堂木,“大胆吴王氏,公堂之上竟敢伤人?” 说完这话,他挥了挥手,“先打五板子,以儆效尤。” 躲在堂后的吴杏花捂着嘴偷乐,小声道:“东篱,你三哥真有趣,要我说真是打轻了,应该给我娘十板子,她最泼辣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对她坐了个‘嘘’的动作,“你小声些,别让你爹娘听见了,那可就完了。” 五板子完事儿,吴家娘子捂着屁股‘哎呦呦’地叫唤,“大人,我家吴杏花只是跟他们家定了亲,但还没过门人就死了,而且当初还是他们周家以为自己儿子考上案首,嚷着要跟我们吴家退亲呢。” “这事儿怎么就怪上我们家了?” 傅文睿穿着官袍坐在椅子上,声音微冷,“《大秦律》有言:若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笞五十,虽无婚书,但曾受聘财者,亦是。若再许他人,未成婚者,杖七十;已成婚者,杖八十。” “你们吴家便是无婚书,但曾受聘财,这一条便已经触犯了一女二嫁的律例,应当杖七十。” “啊?” 吴家夫妻愣住了,“这怎么能呢?我们村好多人都悔过婚啊,以前也没说这触犯大秦律法了,怎么现在到我们家就不成了呢?” “此事本就是触犯律法,只是因为你们不懂大秦律,也无人状告到县衙,所以并未曾追究,如今既然有人告到衙门,本官自然要管。” 傅文睿说完这话,朝着衙役道:“将此二人拖下去,各杖七十。” 吴家夫妻两人瞬间慌了,尤其是吴家娘子,刚被打了五板子,都疼得厉害,仗七十还不得下不来炕。 “别,大人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大人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眼见着要被拖出去,吴家娘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住周莹的脚踝,“周莹,你救救婶子,婶子知道错了,你快帮我跟大人求个情,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周莹状似有些为难,“日后吴杏花就是我大嫂,她以后是我们周家人,你再也不能干涉吴杏花嫁人的事情。” “行行行!” 吴家娘子答应得痛快,周莹又道:“吴杏花赚的银子也是她自己的,跟你们吴家没关系,昨天抢了她八两银子,你也得拿出来。” “不行!” 吴家娘子当即拒绝,那可是八两银子,刚刚都少了五两,现在都拿出去,疯了吧? 傅文睿抬手,“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哎别!” 吴家娘子都快哭了,“大人,吴杏花是我闺女,我闺女赚的银子怎么就不能给我们花了?” 傅文睿冷眼看着吴家娘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吴杏花如今已经是周家的人,她赚的银子自然是归周家所有,与你何干?” “这这……” 吴家娘子还要说什么,傅文睿已经不耐烦地抬手,“本官不想再说第三遍。” 很快衙役就将两人拖到了外头,板子重重地落在两人身上,吴家夫妻发出哀嚎声,也就十板子,两人都遭不住了。 “我给,钱我给她,快别打了,我要死了!” 又打了五板子,吴家娘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吴父喘着粗气,疼得额头冒汗,“钱在我家枕头底下,回去我就还给杏花。” 傅文睿颔首,“如此,我派人随你去取,若是再敢反悔,休怪本官无情。” “是是是。” 吴家娘子是被抬回去的,等人都走了以后,傅文睿才让沈东篱和吴杏花两人从后堂出来,“我这就给你办女户。” “多谢傅大人。” 办女户繁琐,文书也多,再加上傅文睿又是刚来,他和新来的县丞两人弄了快半个多时辰才完事儿。 等几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三人出了府衙,傅文睿也走了出来,“东篱。” 吴杏花要说什么,被周莹拉着走了,“他们兄妹刚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有什么事明日再和东篱说。” 沈东篱停下脚步,看向傅文睿,“三哥。” “我刚来永安县,初来乍到,后厨人手也不够,这几日方便去你家用膳吗?” 傅文睿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局促,沈东篱却巴不得他来,“好啊,我父亲的厨艺特别好,今晚你来尝尝,肯定喜欢。” “好。”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傅文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沈东篱柔软的发丝,“看到你在这儿过得开心,我就放心了。” “说实话,现在的傅家我很不喜欢。” 无论是府里的氛围还是人,尤其是傅玉珠,明明她才是自己的妹妹,可傅文睿就是不喜欢她,有时候他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傅玉珠。 可再仔细想想,不是还有大哥和二哥吗,东篱现在可只有他这个哥哥,自己向着她些也是应当的吧。 第95章 登门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沈东篱赶紧跑去开门,“三哥?” 傅文睿手里提着酒和肉,身后的小厮还抱着一箱子东西,“东篱,我来的可是时候?” “正是时候呢,父亲刚做好饭菜,三哥莫不是闻着味儿来的?” 沈东篱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接过傅文睿手中的酒和肉,被傅文睿避开了,“有些沉,我拿着就行。” 沈东篱也没再客气,‘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后面小厮抬着的箱子,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从京城带来的书,当初你走的时候不是没拿吗,我从你书房里都拾掇出来,全拿过来了。” 傅文睿说着,示意小厮给沈东篱抬进屋内,“你去看看,是不是都是你喜欢的,有没有落下的,我到时候给大嫂写信,让她再给送来。” 两人说话间进了院子,原本傅文睿以为只有东篱的父亲沈云归和汀兰,却没料到还有四个人坐在院内纳凉。 其中两人正是如今在京城告假离开的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另外两人傅文睿虽然没见过,但猜测应当是刚从边关回来的沈良夫妻。 旁边的汀兰接过酒肉,傅文睿交给她后,便看向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老将军,老夫人,伯父伯母,晚辈傅文睿见过各位长辈。” 沈老将军瞥了眼傅文睿,‘哼’了一声,“你们傅家不是都把东篱赶出来了吗?怎么现在一个个的死皮赖脸地往上凑?” “之前是傅文修,这次又是你,你更厉害啊,直接来永安当知县了。” 傅文睿被沈老将军出言讽刺,只是笑了笑,“在我心里,东篱就是我妹妹,永远都不会变。” “得了吧,当初……” 沈老将军还要说什么,被沈老夫人掐了一下,“行了,这件事跟他又没关系,你少说几句。” 沈老夫人可看的出来,沈东篱对傅文睿态度可不一样,十分亲昵,想必当初在傅府的时候两人感情就要好。 这老头子再说下去,万一孙女儿心生芥蒂怎么办? 荣氏倒是和善,“坐吧,东篱今儿下午回来就特别高兴,说见到三哥了,念叨一下午呢,你们两兄妹在这儿倒也有个陪伴。” “三弟他是个粗人,年纪也大,有许多事儿跟东篱也说不到一起去,到时候你多多照应。” 傅文睿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荣氏能这么说,显然是把东篱当自家侄女儿疼,他没有不应的道理。 而此时在屋内翻箱子的沈东篱,此时只觉得特别高兴,全是她喜欢的书,当初她走的时候因为身份尴尬,都没有带着。 没想到这次过来,三哥竟然都给她拿来了,甚至还有她喜爱的茶具和古琴。 从傅家出来,来了沧州以后,刚开始温饱都是问题,哪有时间练琴什么的,如今瞧见,才想起自己还弹琴的。 当即将古琴拂去灰尘,轻勾了两个弦试了试音色,指法都生疏了许多。 “丫头,出来吃饭了!” 外头响起沈云归的动静,沈东篱赶紧跑了出来,净了手以后上桌,看向傅文睿,“三哥,你怎么还把古琴拿来了?” “我想旁的古琴你也生疏,还是惯用的好,再说了家里也不差这一张古琴,傅玉珠她也不爱这些,就算她喜欢,父亲母亲自会给她买新的,这古琴还是你留着用最好。” 沈东篱用筷子给傅文睿夹了一根鸡腿,“谢谢三哥。” 沈云归在旁边瞧见,‘哼’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给爹夹过菜。” “……” 沈东篱赶紧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沈云归的碗里,“父亲最爱吃鱼,快尝尝。”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多大年纪了,还跟小一辈拈酸吃醋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乐意,我就乐意我闺女给我夹菜。” 沈云归说完,直接将鱼肉放进嘴里,看向沈老夫人,“我闺女夹的菜就是香,你儿子就不给你夹菜,你就嫉妒吧。” 沈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拍了过去,“亏得这些年没在我身边,不然我得少活十年,气死我吧你!” “所以您这几天赶紧跟二哥二嫂回京吧,再留下去,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和爹都不好交代。” 沈云归摸了摸脑袋,说完这话,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脸色都不大好,“你和东篱真不跟我们回京?” “回去干啥啊?” 沈云归摇头,“我觉得这儿挺好的,而且你孙女儿现在可是永安县的红人,她要是走了,私塾怎么办?那些地和花房怎么办?” 这几日沈东篱已经跟王澄还有田村长说了,准备要修建坎儿井呢。 沈东篱看着沈老夫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忙道:“祖母,等过了年,到时候您和祖父再来沧州,或者我和父亲去京城看你们。” 沈老夫人眼泪就掉下来了,“还是我们东篱丫头懂事儿,这臭小子成日就气我吧,这么多年没见,这才几日就赶我们走?” 沈东篱忙将帕子递了过去,“父亲也是担心祖父祖母回京晚了,皇上会不高兴,其实父亲最惦记你们了。” “当初喝酒,每次喝多了都念叨祖父祖母,父亲他就是不好意思叫祖父祖母知晓,性子别扭。” 沈老将军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落在桌上,“明日就走。” 沈良和荣氏也点头,“是该走了,否则耽搁太久,又是这种时候,皇上肯定会多想。” 苏州的小院内,东阳郡王奚玉景面容有几分狰狞之色,“你们别告诉我,刺杀又失败了!” 两名黑衣人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郡王责罚。” “一群废物!” 奚玉景手中的棋子碎成两半,分别射入跪在地上两个黑衣人的眉心,“在我这儿,废物就不配活着。”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黑衣人,他抬了抬手,很快有人就将尸体抬了下去,小院内一阵风吹过,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不多时,侍书从外头走了进来,脚步飞快,“主子,沧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沈追找到了,沈云归就是沈追。” “沈云归?” 奚玉景看着侍书,眉心微蹙,“你说的是沈东篱的生父沈云归?” 侍书点头,“是他,这几日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都在沈云归家中。” 听到这话,奚玉景的表情不辨喜怒,拿起棋笥中的棋子摆弄许久,看着桌上的残局,忽的冷笑一声,将子落下。 “沈云归就是沈追,偏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真好啊。” 一阵沉默过后,奚玉景才看向侍书,“这事儿皇舅舅知道吗?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呢。” 侍书赶紧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第96章 假山 “五妹,已经找到人了。” 假山后,傅明研有些忐忑地看着傅玉珠,她脸色微微苍白,“我打听过了,这东西容易让人上瘾,你确定要让二哥他……”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这么多废话?” 傅玉珠脸色有些难看,“既然找到了,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办,只要让我二哥染上那东西,日后就不用你管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忽然传来动静,傅明研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而傅玉珠当即脸色变了。 “谁在那儿?” 她快步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就看到不远处抱着手鞠球的傅恒,他葡萄大的眼睛看着傅玉珠,眨了眨眼睛。 “姑姑!” 傅玉珠脸色变了变,声音透着诱哄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来多久了?都听到什么了?” “球跑了,捡球。” 傅恒说着,将抱在怀里的球忽的伸了出去,“姑姑,一起玩。” 傅玉珠看着沾染了泥巴的手鞠球,脸色有几分难看,直接一巴掌拍开,手鞠球就滚落到了旁边。 傅恒见状,小嘴一瘪,当即便要哭了,被傅玉珠揪住小脸,“不许哭,我问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二哥…二哥废话。” 傅恒小小年纪,能记住的话本就有限,抽抽搭搭地说了几个字,傅玉珠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她下意识地揪住了傅恒的衣领,眸光透着几分冷意。 她可还记得前世傅恒要将她送去庵堂的事儿,如今又听到不该听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身后的傅明研见傅玉珠要动手,赶紧扑了过去,将傅恒抱在怀里,“五妹,恒儿还这么小,能听见什么?” “就算听见也都忘了,你不能这么做。” 听到这话,傅玉珠皱眉,“你在教我做事?” 傅明研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恒他毕竟是傅家的长子嫡孙,五妹你这样做要是让人知道你杀了他,母亲和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傅玉珠看着傅恒,眼神幽冷,前世这小兔崽子就把她送去了庵堂,这一世原本不想理会他的,可他却偏要往面前凑。 “姑…姑姑。” 傅玉珠揪住傅恒的衣领,然后将他往假山上走,反正他就在这儿附近玩儿,失足从假山上掉下去摔死了不也正常吗? 傅明研浑身都在抖,这个傅玉珠她怎么能如此狠毒? 她提心吊胆地看着被傅玉珠拖着上了假山的傅恒,心都跳到嗓子眼,正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说了多少次,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公子,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大嫂? 傅明研几乎克制不住的尖叫出声,“啊!” 刚爬到一半的傅玉珠被傅明研这声尖叫几乎吓得险些摔下去,而听到动静的安氏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刚好瞧见这一幕,几乎要昏死过去。 “恒儿!” 被傅玉珠揪着衣领的傅恒听到母亲的动静,顿时挣扎起来,“娘亲,怕。” 安氏几乎吓死了,手扶着肚子快步往假山的方向走,朝着身后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快去扶小公子下来。” 这么多人,傅玉珠肯定不能将人丢下去,冰冷阴鸷的视线落在傅明研身上,旋即将傅恒交给丫鬟。 “小心些,别让恒儿摔了。” 安氏匆匆赶了过来,赶紧将傅恒抱在怀里,“你怎么跑假山上去了?娘怎么跟你说的,假山危险,为什么要上去?” “不是恒儿爬,是姑姑带。” 听到这话,安氏抱着傅恒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傅玉珠脸上,“你带他上假山干什么?” 傅玉珠笑了笑,“我是看他在假山上,才爬上去救他的,恒儿肯定是怕你骂他所以才撒谎的,不信你问四姐。” 说完这话,傅玉珠看向傅明研,“四姐?” 傅明研微微垂下眼眸,“我…我也是刚过来路过,我……” 啪— 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傅玉珠脸上,将她打得偏向一旁,安氏的手都在颤抖,“傅玉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你对恒儿一个四岁的孩子下手,未免太狠毒了!” “恒儿找到了吗?” 不远处的闵氏和傅文修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瞧见一行人都在假山下,“恒儿没事吧?” 傅玉珠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微微往前几步,凑进了安氏的耳边,声音压低,“大嫂说的是,我就是不喜欢大嫂,谁让你喜欢沈东篱呢。” “这次没成,总会有下次,你总不能一直护着傅恒,只要你稍微不注意,我就能杀了他,办法多得是。” “比如溺水,窒息,还有……” “疯子!” 安氏气的退了傅玉珠一把,正准备再给她一巴掌,就见傅玉珠整个人往后仰去,后脑勺就重重磕在了假山上,顿时鲜血直流。 “大嫂,你真的冤枉我了,我是为了救恒儿才……” 傅玉珠话没说完,整个人就晕了过去,闵氏和傅文修两人赶到到时候人已经躺在地上了,闵氏看着满地血吓死了,而傅文修则是冷眼看着安氏。 “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推玉珠?你这是在谋杀知不知道?” 安氏也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抓傅文修的衣袖,“我才没有,是她先要杀了恒儿,我才推了她一下,我也没想到……” 傅文修被安氏挡着,气得挥开安氏拉着他的袖子,“让开,我看你就是疯了,玉珠,玉珠你醒醒!” 安氏被傅文修挥开这一瞬,身子本就笨重,刚好脚下拌在了假山上刚掉下来的石头上,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傅明研赶紧去拽。 “大嫂!” 只可惜晚了一步,安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紧接着便感觉小腹一阵绞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傅明研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血,大嫂流血了,快喊大夫!” 听到动静的闵氏和傅文修同时看了过去,傅文修当即起身去扶安氏,“夫人,你没事吧?大夫,快去请大夫!” 安氏疼的脸色惨白,强忍着挥开傅文修的手,“滚!” “这个孩子要是出事,我和你…没完!” 第97章 滑胎 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傅府内气压十分低迷,傅文修站在廊下来回踱步,眉眼间可见的焦躁。 傅恒被抱在怀里,拼命地挣扎着,声音透着哭腔,“娘,我要娘,放开我,我要找娘。” 动静越来越大,傅文修心浮气躁,朝着抱着傅恒的嬷嬷道:“把小公子先带下去。” 这边闵氏也走了过来,看向傅文修,“安氏怎么样了?” 傅文修有些烦躁地摇头,“还在里面,不知道。” 说完这话,他又问道:“玉珠怎么样了?她伤得重不重?” 闵氏摇了摇头,“大夫说皮外伤,瞧着吓人,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这些,闵氏忍不住看向长子,“你也是,明知安氏有孕,你怎么能不顾及她呢?这脾气如今和你二弟越来越像了。” “这次你得好好安抚一下安氏,否则这心里的疙瘩,日后夫妻也就疏远了。” 傅文修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屋内被人从里面打开,稳婆和大夫走了出来,母子两人赶紧迎了上去。 “我夫人(儿媳)怎么样?” 稳婆叹了口气道:“夫人这阵子应该总是心烦惊梦,再加上这次摔了,孩子没保住,是个成型的女婴,不过夫人身子骨尚可,日后多调养调养便无碍了。” 八个多月的女婴。 闵氏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如今府里只有个长孙,这次要是生下来可不就是孙女儿,也算是全了。 如今八个多月的女婴就这么没了。 傅文修沉默一瞬,“我进去看看她。” 稳婆赶紧拦住傅文修,“大公子,里头污秽得很,还没收拾干净,且先别进去了,味道有些大。” 听到这话,闵氏皱眉,“我先进去看看。” 屋内血腥气浓,闵氏看着床上躺着的安氏,面白如纸,当即便沉默了,好半晌才握住安氏的手。 “孩子还会有的,如今你还是养好身子骨要紧,如今八个多月小产,跟生孩子差不多,得好好将养着。” 安氏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有声响,“我要跟他和离。” “你说什么?” 闵氏握着安氏的手一顿,声音亦是拔高了几分,但看着安氏惨白的脸色赶紧平复几分,“这次的确是文修做的不对,我和你公爹会好好教训他,一定给你个交代。” “但和离的事情万万不能提,你们夫妻都快六年了,都是有情分的,岂能说这样的话?” 听到这话,安氏转了转眼珠,看着闵氏,却无比执拗,“我一定要…和离。” 这个傅府,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如今这个孩子没了,还有恒儿,恒儿要是还留在傅府,早晚也会被傅玉珠害死的,她决不能让她的恒儿留在这种地方! 闵氏拍了拍安氏的手,“母亲知道这次是你受了委屈,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余的日后再说。” 这次安氏没说话,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离开傅府,谁拦着也没用。 闵氏起身,吩咐丫鬟照顾好安氏,然后就走了出去,看向还在门外站着的傅文修,气不打一处来。 “你媳妇现在要跟你和离,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傅文修皱眉,赶紧追上闵氏,“她要跟我和离?她疯了吗?” “谁失去孩子能不疯?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她大着肚子,你再急也得顾虑些啊?” 闵氏也是愁死了,这一天也没有消停日子,“我可告诉你,你和安氏绝对不能和离,你父亲也不可能允许。” “要是这件事闹出去,你爹要打死你,到时候为娘也拦不住你。” 说到这儿,闵氏叹了口气,“更何况安氏这些年里里外外打理府内大小庶务,从来没什么毛病,她又是恒儿的生母,再怎么样你都得敬着她。” “这段时间她养病,你想法子哄一哄,玉珠那边不用你管,你只管哄好你媳妇。 闵氏这个当母亲的,为了儿子和儿媳妇操碎了心,而此时的安氏却彻底对傅文修死了心,她手捏着一枚小银锁,泪水很快洇湿了枕头。 小银锁上刻着‘吉祥如意’,是当初傅文修从沧州带回来的,是东篱得知她有孕,特意找了当地的银匠师父定做的,十分精巧。 可如今银锁还在,孩子却没了。 采月也忍不住有些眼红,“少夫人,别哭了,再哭坏眼睛。” 安氏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采月,你回趟安府,让我娘来傅家一趟。” 听到这话,采月愣了一瞬,莫不是少夫人真要跟大公子和离了,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当即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去。” 采月才一出门,就撞见了进门的傅文修,愣了一下,低头行礼,“大公子。” 傅文修脸色凝重,“少夫人如何?” 采月还没等说话,屋内就响起了安氏的动静,“你来做什么?滚去看你的好妹妹。” 听到这话,采月赶紧就跑了出去,夫人可是让她回安府送信呢。 这边傅文修手攥紧袖子,走到安氏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涩然,“此事的确是我的过错,只是当时太过情急,玉珠后脑流了好多血,我没想那么多。” “我本意并不是要推你。” 其实傅文修还想问问安氏为什么要推傅玉珠,但孩子没了,他什么话都问不出口。 安氏闭眼不想看他,只感觉到手被傅文修握住,她顿时恼怒的抽开,“别碰我!” 傅文修有些克制的收回手,“此事的确是我的错,孩子没了,我也很内疚,但和离事关两府,你......” “所以你究竟是因为心里愧疚,想要补偿我不愿意和离,还是单纯的为两府的颜面考虑?” 安氏红着一双眼看着傅文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半分我的位置?” 傅文修皱眉,“你是我夫人,我当然....” “行了,你别说了。” 安氏闭上眼,她真的死心了,“在你心里,我和恒儿甚至比不得傅玉珠在你心里的位置。” 怎么又提傅玉珠? 傅文修也恼了,他站起身,“你还要怎么样?这件事起因难道不是你先推了玉珠,我才不小心挥开你的吗?” “说起来,这件事起因都是你。” 安氏瞪大眼睛看着傅文修,不可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咎由自取?你怎么不说傅玉珠她把恒儿带去假山上,她想干什么?她想要摔死恒儿!” “我当时不仅应该推她,我就应该杀了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恒儿那么小,玉珠怎么会要杀他?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傅文修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和东篱感情好,之前玉珠也的确是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你看不惯也正常。” “但你完全可以不与她来往,却还要把这种脏水往她身上泼,你哪里还有半点当长嫂的样子?” 安氏小腹疼得厉害,唇色苍白,“她就是心术不正,当时明研和恒儿都在,我会撒谎吗?恒儿亲口与我说的,怎么会错?” 傅文修点头,“好,你说恒儿说的,我这就问他。” 夫妻两个本来是要和好的,结果却越吵越厉害,他朝着旁边伺候的丫鬟道:“去把小公子带来。” 第98章 起疑 “娘亲,你怎么了?” 傅恒见到安氏,就要朝她扑过去,被傅文修蹲下身子拦住,“你娘现在生病了,现在爹爹有话要问你,要如实回答。” 傅恒看了眼安氏,又看看父亲,然后点头,“爹爹问。” “今日你去假山,是姑姑带你爬的吗?还是你自己贪玩爬上去的?” 听到这话,傅恒毫不犹豫道:“是姑姑,姑姑带恒儿爬,痛痛。”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撤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新姑姑抓他的衣领,好疼好疼。 安氏躺在床上,扯了扯唇角,“你不信我,恒儿说的话你听见了?我若是去得再晚一些,恒儿都要没命了。” “这就是你护着的好妹妹!” 傅文修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抓着傅恒的肩膀,“你和爹爹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撒谎?” 傅恒摇了摇头,“恒儿不撒谎。” 此话一出,傅文修站起身,握着傅恒的手,“我带他去趟观玉院,若此事恒儿没撒谎,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安氏躺在床上,有些愣然地看向傅文修的背影,旋即冷笑一声,朝着旁边的丫鬟道:“去跟着大公子,别让恒儿靠近傅玉珠。” 至于什么交代,她现在是半点都不抱希望。 此时的观玉院内,傅玉珠不顾丫鬟的秋桐和春桃两人的阻拦,就要出门,“不行,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大嫂。” “姑娘,你身子骨还没好呢。” 春桃和秋桐两人赶紧拦着,毕竟傅玉珠伤成这样,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她们二人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伤才包扎好,又乱动什么?” 闵氏赶紧进了屋,将人扶到床上,嗔怪道:“怎么半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母亲,大嫂她怎么样了?” 傅玉珠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闵氏,声音有些慌乱,“我真的只是看恒儿在假山上,想要将他抱下来,大嫂她真的误会我了。” “而且我没想这样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说完这话,她便将脸埋在手心,呜呜地哭了起来,闵氏赶紧安抚道:“这件事不怪你,娘都看见了,是她推的你。”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下人们没看住恒儿,让他乱跑,后来你大哥又挥那么一下,害得你大嫂才落了胎。” 所以大嫂腹中的孩子没了? 傅玉珠抿唇没有说话,她本没打算让大嫂没了孩子,要怪就怪她命不好,护住了傅恒,可惜没护住肚子里的。 心里想着,但她面上却露出不忍之色,“那大嫂岂不是很伤心?” 闵氏无声地叹了口气,孩子没了怎么会不伤心呢,她抚摸着傅玉珠柔软的发丝,“这件事你不要管,是你大哥大嫂院里的事儿。” 傅玉珠乖巧地点了点头,旋即抬眸看着闵氏,“娘,那大嫂这段时间养身体,恒儿怎么办?” “这次就是因为丫鬟婆子没看住恒儿才出了这种事儿,如今大嫂又养身体,那恒儿那边岂不是更没人管了。” 说完这话,她见闵氏眉心紧蹙,就知道闵氏也担心这件事,便开口道:“娘,大嫂养病这段时间,您还是把恒儿接到身边养吧。” “也能放心些。” 放在闵氏身边,日后她才更好下手。 “母亲也在?” 两人说话的时候,傅文修带着傅恒进了屋,闵氏见到长孙,露出一抹笑容,“恒儿,到祖母这儿来。” 傅恒刚要过去,被傅文修拉住,视线落在脸色同样苍白的傅玉珠身上,后脑的伤才包扎好,缠着一圈细布。 “我过来,是有几句话要问玉珠。” 傅玉珠看着傅文修,坐直了身子,“大哥来了,我刚还和娘说要去看看大嫂,你怎么不在旁边照顾大嫂?她才没了孩子,正是需要大哥的时候。” “恒儿说今日去假山是你带他上去的?” 傅文修看着傅玉珠的眼睛,声音不辨喜怒,“他这么小的孩子,你带他上假山做什么?” 傅玉珠赶紧摇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带恒儿上假山呢?我是看他在假山上,所以想带他下来。” 说完这话,她看向傅恒,“恒儿,你说实话,真的是姑姑带你上假山的吗?你是不是怕被娘亲和爹爹训斥,才说谎的?” 傅恒躲在傅文修身后,“姑姑拽,拽我上山的。” 眼见着傅文修的神色越来越不善,傅玉珠脸上的笑意简直要维持不住,“大哥,我真的没有,恒儿只是小孩子,他肯定是撒谎才这么说,或者....或者是大嫂教她这样污蔑我的。” “我知道大嫂看不上我,可她也不能利用恒儿如此污蔑我吧?” 闵氏在旁边慈爱地看着傅恒,“恒儿,小孩子不可以说谎的,你和祖母说实话,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傅恒摇头,“恒儿不撒谎,恒儿说的是真的,祖母不信恒儿?” 看着孙儿眼里已经蓄满了泪珠,闵氏心软了,赶紧抱在怀里哄起来,“祖母的错,祖母不该不信恒儿,不哭哦。” 傅文修此时已经是克制的冷静了,“玉珠,你还有什么话说?恒儿自小,我和你长嫂就教他为人正直,至少在你回府之前,他从未撒过谎。” “我...可我真的没有.” 傅玉珠真的慌了,她忽地起身,“对,当时四姐也在,四姐能给我作证的,大哥我再坏也不会对小孩子动手的。” 闵氏抱着傅恒,“去请四姑娘过来。” 很快傅明研又被请了过来,闵氏和傅文修两人又问了傅明研,“到底是恒儿自己上的假山,还是玉珠带她上去的?” 傅明研瑟缩片刻,“我...我没看见,我就是路过看见两人在假山上,我什么都没看见。” 嘭! 闵氏一拍桌子,“少说这些,你去假山做什么?把你知道的从实说来,有半句隐瞒,我就把金姨娘叫来学学规矩。” 后宅之中,若是高门主母想要磋磨小妾,便是立规矩,各有各样的手段,只是闵氏向来不屑这些,如今显然是气得不轻。 傅明研瑟缩了片刻,抬眸看了眼傅玉珠,傅玉珠看着她笑了笑,“就是啊四姐,你说实话,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我.......” 第99章 抢人 傅明研低下头,咬了咬唇,“是恒儿自己爬上去的,玉珠妹妹是为了救恒儿才爬上假山的。” 她如今帮傅玉珠做了那件事,若是这次揭穿傅玉珠,她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到时候她在傅家肯定不会好过的,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傅家。 傅玉珠笑了,“大哥,你看四姐都看见了,我真的没有撒谎。” 闵氏也皱眉,“文修,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恒儿害怕自己上假山玩儿才说谎的,明研都瞧见了,总不会撒谎的。” 旁边的傅恒挣扎着要下来,“我才没说谎,是姑姑带我爬,姑姑和四姑姑说话,恒儿听见,姑姑就带恒儿爬。” 此话一出,傅明研和傅玉珠俱是一震,傅玉珠更是笑着将傅恒拉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又胡说?” “说了,姑姑说四姑姑废物,还说二哥。” 傅恒皱着小脸,又一时间重复不全,只能急得拉着傅文修的衣袖,“爹爹,恒儿不说谎,姑姑和四姑姑说话,带恒儿爬山,然后娘来。” 闵氏皱眉,“恒儿,你怎么小小年纪,还学会说谎了?这种时候还撒谎?” 倒是傅文修将傅恒从地上抱了起来,并未训斥他,“好了恒儿,爹爹带你先回去看你娘,嗯?” 傅恒吸了吸鼻子,然后点头,“我不想看见祖母,去看娘。” 看着傅文修抱着傅恒大步离去的背影,傅玉珠看向闵氏,“娘,大哥是不是跟我生气了?我救人还救出错了?” 闵氏拍了拍傅玉珠的手,“还不是你之前做的混账事,你大哥对你半信半疑的,但这次娘相信你,回去娘跟你大哥说。” “他也是因为孩子没了,对你有些迁怒,过阵子就好了。” 从观玉院出来,傅恒看着板着脸的傅文修,懵懂地问道:“爹爹不高兴?怎么不笑?” “恒儿,跟爹爹说实话?真是你玉珠姑姑带你爬假山?” 傅恒点头,“嗯,恒儿在玩儿,两个姑姑出来,然后新姑姑问恒儿听见什么,新姑姑就带恒儿爬山,四姑姑就叫。” “恒儿没撒谎。” 傅文修抚摸着傅恒的软发,“爹爹知道了,爹爹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安氏从丫鬟口中得知了观玉院的事情,还愣了一下,“你说他抱着恒儿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丫鬟点头,“奴婢觉得大公子应该是信小公子的,但是又没证据,所以就先带小公子回来了。” 听到这话,安氏笑了下,没说什么,她这个夫君还能怀疑傅玉珠,估计也是因为上次东篱的事情。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外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闵氏走了进来,看着还在养病的安氏,关怀了一番,然后才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你如今身体至少得养一个月,恒儿就由我来带一段日子吧?” “我不同意!” 安氏听到婆母闵氏的话,声音克制不住的尖锐,“恒儿只能在我身边。” 如此过激的反应,让闵氏也有些不舒服,之前还是商量的语气,现在便有几分强势了,“可你如今这样,怎么能照顾好恒儿?” “我又不是日后都放在膝下抚养,只是帮你带一段时间恒儿,你这样莫不是觉得我这个当祖母的还会害他吗?” “我不是怕您害她,我是怕有些人要害他。” 安氏擦了下眼睛,挣扎着从床上做起来,“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不能再失去恒儿,否则我会发疯的。” 闵氏也生气了,“安氏,你休要太过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谁要害恒儿,你说!” “除了你的女儿傅玉珠,还能有谁?” 安氏也顾不得了,她现在满腔愤恨,夫君偏听偏信,婆母更是,都护着傅玉珠,合着就她是个外人。 “恒儿说了,是她故意扯着恒儿去的假山,她想摔死恒儿。” 闵氏脸色已然铁青一片,“我念你刚失了孩子,已经对你多番回护,可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要怪玉珠。” “我和文修去的时候,分明见你心狠手辣地将玉珠推到假山上的,你却咬定是玉珠害恒儿,她为何要害恒儿?” “恒儿那么小,她为何非要心狠地害死他?明研都亲眼所见,说是玉珠为了救恒儿才去的假山,你一口一个玉珠要害他?” 安氏脸色难看,她当然不知道傅玉珠为什么要害傅恒,但当时她亲眼所见,而且恒儿亲口所述,断然不会有假。 还有傅明研,当时她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对傅玉珠心生恐惧不敢多言。 “这话婆母应当去问傅玉珠,她那么狠毒,当初害东篱,又派了杀手,现如今又要害恒儿不也正常吗?” “你给我闭嘴!” 闵氏气死了,“东篱都已经走了,你又提这些做什么?更何况当初东篱和玉珠两人有龃龉,便是起了些小心思也是正常的。” “正常的?” 安氏忽然笑了,“所以婆母你根本就是清楚,当初傅玉珠逼得东篱远走沧州,半路派人截杀,后又让二弟妹派人给东篱下毒。” “桩桩件件你都心知肚明,傅玉珠她心肠歹毒,你还要养虎为患?” 她看着闵氏,缓缓点头,“好,好好,我原本以为婆母你只是因为对傅玉珠太愧疚,所以蒙蔽了心神,如今才知道你根本就是刻意包庇。” “如今整个傅府上下被她搅和得鸡犬不宁,简直就是烂透了!” 啪— 闵氏气的抬手给了安氏一巴掌,“安氏,你当真是疯了。” 安氏抓紧了锦被,“随婆母怎么说,恒儿我是绝不会交给婆母你的。” “这傅家还由不得你做主。” 闵氏也彻底动了怒,直接喊了紫苏,“去偏房将小公子抱去萱堂。” “傅夫人果然是婆母架子!”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便见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让闵氏眉心一蹙,紧接着扯出一抹笑。 “亲家母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鸿胪寺卿的夫人李氏,刚在床上挣扎的安氏听到母亲的动静,当即软在了床上,幸好母亲来得及时。 李氏看了眼闵氏身后床上坐着的女儿安氏,俏脸苍白无血色,一双眼都是泪,当即疼得心都揪在一起。 “我女儿小产,我这个做母亲的能不来吗?” 第100章 家法 说完这话,她看向闵氏,“原本我还想着再怎么样傅家也是尚书府,亲家公在朝也是礼部尚书,家中更应该有规矩,所以才放心将女儿嫁过来的。” “可如今是什么样子?当夫君的竟然推身怀六甲的妻子,致其小产,简直是荒谬,闻所未闻!” 想到派去的丫鬟跟她说的话,李氏就一阵怒火中烧,“我知道傅家门楣高,瞧不上我们家小小的四品官,可你们也不该如此折辱我女儿。” “如今我女儿刚小产,你这个做婆母的后脚就要将外孙从我女儿身边夺走,你想干什么?” “你们傅府要是这般做派,那我们安家也不要脸面了,便要奏到皇上面前,问一问堂堂礼部尚书府是不是就该这么没规矩,让天下人都好好学一学?” 一番诘问下来,闵氏甚至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刚刚的气势瞬间散得无影无踪,“亲家母这话是怎么说的?” “这次的确是文修的不对,我和老爷都已经责罚过他了,我这次过来将恒儿接走,也是为儿媳的身子着想。” “她刚小产,正是需要将养的时候,恒儿又顽皮,我怕儿媳耗费心神,想着亲自带几日。” 听到这话,李氏便摆了摆手,“这就不麻烦亲家母了,我女儿这次受了委屈,今日过来便是接她和恒儿回安府住一阵子。” “把人留在你们傅家,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亲家母能体谅吗?” 闵氏扯了一下唇角,旋即笑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安氏她刚小产,总要恢复几日才能下床,别见了风才好。” “要不然过几日,我亲自派人将安氏和恒儿送去安府?” 安氏赶紧摇头,拉住李氏的手,声音透着哭腔,“母亲,我现在一眼都不想看见傅文修,我要回家。” 原本被闵氏说得有些犹豫的李氏当即便定了心思,“不用了,马车就在门口,我这就将人接回去,也免得劳烦亲家母派人再跑一趟。” “采月,给你家少夫人收拾收拾东西,立刻回安府。” 等晚上傅老爷回来的时候才得知这个消息,气得看向闵氏,“你现在是糊涂了吗?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安氏被接回去?你让京城都怎么看咱们傅家?” 闵氏还气呢,“亲家母亲自过来接人,我有什么道理阻拦?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文修不对在先,我无理难道还能强辩三分吗?” 听到这话,傅老爷更生气了,“这傅玉珠到底怎么回事?回来便是个搅家的,自从她回了傅府,便没有个消停时候。” “还有傅文修,去把他给我叫来!” 这阵子吏部清闲,再加上安氏有孕,吏部尚书与傅老爷也是多年同僚,也是刻意照顾傅文修,让他无事便多回家陪陪夫人,他倒是好,直接把孩子给陪着没了。 闵氏看着傅老爷又让管家去祠堂拿了藤条,当即白了脸,“老爷这是要动家法?” 傅老爷摆弄着藤条,“不然呢?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不给安家一个交代,还怎么把安氏接回来?” 说到这儿,他看向闵氏,“说到底,都是你慈母多败儿。” 听到这话,闵氏气得胸口发疼,现如今又是她慈母多败儿了,说起来这件事一开始还不是因为安氏先动手推了玉珠? 就因为安氏没了孩子,现在不仅不能追究此事,还得给安家赔礼道歉,怎么说理去? “还有傅玉珠,把她给我叫来,自她回来,整个傅府就不得安宁。” 此话一出,闵氏心口更堵得慌,“这件事怎么能怪玉珠呢?她是为了救恒儿才去爬了假山,结果你们一个个却都怪她,多伤孩子的心?” “她本就才找回来不久,对府中人都不亲近,你们倒是好,一个个都还这么责怪她?她可是咱们的女儿!” 这感情不好好培养出来,日后一家人岂不是更生分? 闵氏说完这话,看着傅老爷,“我知道玉珠跟东篱比,无论是才华还是规矩都比不上。” “可玉珠也是才找回来,当初东篱学了多久的规矩?老爷总要给她些时间,咱们不好好教导,她又怎么能天生就会?” 说到这儿,闵氏就为自己女儿感到委屈,“这次老爷是迁怒玉珠了。” “我如何迁怒?” 傅老爷还没见过闵氏这样,忍不住皱眉,“我不过是叫她过来问话,怎么就是迁怒?我又没要责罚她。” “还问什么?之前文修已经质问过一次了,老爷如今又来质问,哪里把玉珠当家人了?” “三番五次这么质问孩子,让她跟咱们离心吗?” 一番话说得傅老爷有些无语,“罢了,夫人,我不问就是。” 傅家这边闹得翻天覆地,永安县这边却是一派祥和。 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几人走了以后,小院就越发清静了,如今沈东篱有一包金叶子,一包金瓜子,一瞬富有了。 当即便买了些礼品和沈云归两人登了胡大人的门,拿了二十两银子给胡大人。 “这段时间多谢胡大人将小院给我和父亲暂住,前阵子也并无太多银子,所以这房钱一直并未给过,如今大人可别嫌少。” 胡大人和胡夫人都不肯收,当初将院子给沈家父女住,后来胡大人就靠着沈东篱直接成了州同知,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东篱,你这就见外了,咱们也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更何况你们父女两人艰难,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你要是这样算,那本官还得重金酬谢你让本官升为州同知?” 听到这话,沈东篱赶紧摆手,“大人这话严重了,您能当州同知,肯定是因为才干,只是缺少一番机遇罢了。” “但您的院子可是给我们住了一年,这二十两银子您要是不收着,我和父亲便只能另外找院子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胡夫人赶紧将银子收起来,“收收收,你们父女俩就是太见外,这院子搬来搬去得多麻烦?” “今儿你们来了,就不许走,留在这儿用过午膳再走吧。” 说完这话,不等沈东篱父女两人拒绝,胡夫人就吩咐丫鬟去准备午膳了,胡大人这边给两人填了茶。 “我听说云归兄这几日再找差事?府衙这边......” 原本胡大人的意思是沈云归找差事,不如在府衙给安排个闲差,结果沈云归却说自己已经找到新的差事了。 “玉永镖局招武学师傅,不用走镖,一个月给三两银子,我就答应了。” 第101章 闹事儿 原本在县学教授课业,倒是不忙,所以一个月才八百文,前阵子他去邺城,离开了几个月,县学那边自然不用他了。 所以沈云归就又找到了镖局,可能是在县学有了些名气,镖局那边痛快,如今给的银子也不少。 听到这话,胡大人倒是没说什么,“那也不错。”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那边胡夫人含用午膳了,三人这才过去,胡大人一边给沈云归倒酒,一边看向沈东篱。 “东篱呀,你这阵子还在村子的私塾教书吗?” 沈东篱点头,“嗯,不过现在启蒙都差不多了,有学得快的孩童,如今都已经开始学四书了,我想等明年花房的蔬菜能买上银子,就将孩子都送去县学。” 毕竟私塾就算能教,可就只有她和何夫子两人,精力有限,既然启蒙没问题,县学的入学考核肯定是能通过的,这她还是有信心的。 “我正想和你说县学的事儿。” 胡大人咳嗽了一声,“之前你不是指导斌儿课业吗?这段时间他进步很大,夫子都夸他,后来便到我府上打听斌儿是不是拜了老师。” “我就将你的事情跟夫子说了,刚好县学如今还真缺授课的夫子,便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想法去县学教书,一个月五两银子。” 听到这话,沈东篱夹菜的动作一顿,然后看向胡大人,“您跟那位夫子说过我是女子了吗?” 她在明水村和牛山村的私塾里教书,村里人不会嫌弃她是女子,毕竟她也不收束修,明水村那二两银子还是因为之前他们把自己赶出村才收的。 但是县学不一样,县学可是正式的书院了,恐怕不一定能容忍她一个女夫子教书。 胡大人点头,“我当然说了,不过那夫子说既然你能把胡斌教得这么好,肯定是学识匪浅,不论男女,他就是冲你这份学识想请你当夫子。” “你要是觉得可行就去县学找他,他姓林,如今是县学的山长。” 说完这话,胡大人又加了一句,“身为沧州的州同知,我希望东篱你去,最好是帮咱们沧州多培养些进士。” 整个大秦,苏州是出了进士最多的地方,以至于苏州的繁华直逼京城和金陵,甚至苏州学子身上都自带一股傲气。 沧州以北的学子,能出进士的真是寥寥无几,以至于跟南方相比,出门在外的身份都有些抬不起头。 所以胡大人身为沧州官员,自然是希望沧州多出人才,在朝中沧州人多了,沧州便能过得好,不说旁地,就说去年的田赋,若是朝中有人,又怎么会让百姓吃这么多苦? 苏州那边听说税赋根本就没变,税赋全都摊到周边府邸了。 沈东篱听到胡大人的话,心念微动,当即便点了点头,“我会去趟县学见一见林山长。” 用过午膳后,沈云归和沈东篱两人刚回到院子门口,就被惊慌赶过来的周莹拉住了,“东篱,不好了,吴婶儿得知杏花姐立了女户,现在闹疯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皱眉,“这还有什么闹的?若是再闹就让县衙的人把她抓起来。” “现在吴婶儿手里拿着刀,谁去就砍谁,还说要去府里告傅大人,也不知他从哪里知道傅大人是你哥哥,说他包庇,要让府里给傅大人罢官呢。” 沈东篱皱眉,“我跟你过去看看。” 她想过杏花姐要是立女户,吴家娘子肯定会闹,但是没想过她会闹这么厉害,竟然还觉得三哥包庇她? 一旁的沈云归抓住沈东篱的手,“闺女,爹跟你一块过去,我倒要看看王翠花怎么撒泼的。” 三人连院门都没进,就奔着明水村去了,赶到的时候,吴家娘子手拿着菜刀正追着吴杏花跑呢。 “死丫头,老娘还没死,你竟然敢去立女户,我今天杀了你这个挨千刀的。” 田村长上前想要去拦,被吴家娘子推了个趔趄,“今儿老娘话放这儿了,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儿,谁要是敢掺和,我今天砍死他!” “嗬!这事儿我要是偏要管呢?” 沈云归撸起袖子走了过去,看着叉腰站在山坡上的吴家娘子,“老子非要管,你来砍吧!” “姓沈的,你别以为我不敢!” 吴家娘子气死了,“就是你家闺女怂恿杏花这个小兔崽子立女户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云归点头,“行,老子就站在这儿,你来算吧。” 吴家娘子手里的菜刀顿时高高举起,对着沈云归就砍了过去,“你少她娘的激我,你以为我不敢?” 沈东篱看着沈云归轻巧地避开,心才落回了原处,“吴婶,你要想好了,但凡伤了人,我一定送你去见官。” “我怕你?” 吴家娘子看着沈东篱,直奔她而来,结果手中的菜刀直接被沈云归夺了过去,“我看你就是发疯。” “怎么别人家的姑娘不去立女户,偏吴杏花去?肯定是你对杏花不好。” 吴家娘子气哼哼地看着沈东篱,“你现在就去衙门,让你那个哥哥把杏花的女户给我撤了,不然我就去告到京城去。” 沈东篱看了眼吴杏花,见她摇头乞求,便退了一步给吴家娘子让出路,吴家娘子顿时柳眉倒竖。 “沈东篱,你什么意思?” “吴婶不是要去告吗?我给你让路,毕竟傅大人都是照章办案,有大秦律法可依,您就算是见到皇上,傅大人也没有错。” 一阵沉默过后,吴家娘子脸色泛起青色,“少吓唬我,老娘可不是吓大的,我这就去衙门!” 她走了几步,见沈东篱真没拦她,顿时又有些心虚,旋即转头看向吴杏花和周莹两人,“老娘好歹是吴杏花的娘,将她养这么大,难道她不该孝顺我吗?” “女户立了也就立了,但是得给我养老的银子,我也不多要,十两银子,日后我就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吴杏花皱眉,肯定是不愿意的。 见吴杏花迟疑,吴家娘子又怒了,“没良心的小贱蹄子,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连点银子都不给?” “你要是不给,日后我就天天来这儿闹,我看你怎么办!” 第102章 登门邀请 听到这话,周莹和吴杏花对视一眼,“要不然......” “你确定给你十两银子,日后再也不来闹了?” 吴杏花和周莹两人毕竟也在村里住着,被吴杏花闹下去,连种地的心思都没有,毕竟吴家娘子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妇。 吴家娘子眼珠子转了转,“当然,现在把银子给我,我这就走。” 听到这话,吴杏花咬了咬牙,“行,我.....” “不能给!” 沈东篱拉住吴杏花,转而看向吴家娘子,这种无赖你但凡松一次口,她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到时候才是变本加厉。 吴家娘子顿时急了,“沈东篱,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有些学问就管东管西的,田村长都没这么多管闲事!” “我偏要管。” 沈东篱对吴家娘子重男轻女真是深恶痛绝,凭什么吴杏花辛辛苦苦赚的钱要给她这种卖女儿的人? “杏花姐已经立了女户,在衙门是有卷宗备案的,你要是还来找她麻烦,就是寻衅滋事,衙门照样能抓你。” “若是吴婶儿你不想还去衙门挨板子,就别来招惹杏花姐。” 吴家娘子气得嘴唇哆嗦,“你你你......” ‘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旁边的田村长和周遭村民也赶紧道:“快回去吧,杏花如今另立门户了,你可别自己找不痛快了。” “还不是你自己做的,非要把杏花卖给石头村的傻儿子,白白丢了个闺女!” 田村长也是让人赶紧将吴家娘子带走,之前村里可是得罪过东篱丫头一次了,这次再不识相,他们村私塾怎么办? “你们吴杏花是我闺女,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说你们家没卖过女儿?好意思说老娘?” “呸!什么东西?” 众人说话的功夫,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县老爷来了!” 沈东篱回头看过去,就见穿着官服的傅文睿带着衙役走了过来,刚刚还闹得欢的吴家娘子顿时不敢言语了,只觉得屁股痛。 “本官听说村中人愚昧,常有鬻儿卖女,或悔婚二嫁诸如此类触犯大秦律法等事。” 此话一出,村里人都不敢出声,这事儿的确是常见得很,别说卖女了,还有家里生不出儿子,便找人牙子买被拐的男娃呢。 众人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吴家娘子身上,都怪她在府衙乱说,现在县老爷来村子,该不会要问罪他们吧? 傅文睿环视众人一眼,旋即看了眼身侧的衙役,衙役当即打开手中的告示开始宣读,“永安县周遭村民不通教化,屡次触犯大秦律法,本官念其愚昧无知,不懂律法,对往事不予追究。” “从即日起,每日辰时及未时县令将派县衙主簿、教谕等官员前往永安县各地私塾教化村民,熟读大秦律法,此后凡有再犯律法者,不得以无知脱罪。” 说完这话,另一名衙役又将两张告示打开,并面对村民展示了一番,两张告示一张红一张黑色。 “日后永安县将在菜市口等人流多的地方张贴红黑榜,凡是在永安县做好事,将在红榜张贴,并有相应嘉奖,而犯罪或有违道义等事,将在黑榜予以展示,并处相应惩罚。” 红黑榜? 还不等中众人反应过来,傅文睿便提起笔在上面写了吴家娘子的姓名在黑榜之上,“日后凡有揭发罪行之人,若核后属实,赏十文到五两银不等,若能助官府捉拿逃犯,重金奖赏。” 村民看着两张榜,又看见吴家娘子在黑榜之上,便有人捂嘴嘲笑起来,这大名写在黑榜上,全县城都知道她人不咋的,这也太丢人了? 吴家娘子当即黑了脸色,看着榜上‘王翠花’三个字,扭头就跑了。 傅文睿将笔交给身边的衙役,看向田村长,“日后辰时和未时,烦请村长召集村民去私塾听课,否则日后触犯律法,便不要怪本官无情。” 田村长哪里有不应的道理,赶紧点头,“是,小民记下了。” 热闹看完了,村民一哄而散,沈东篱走到傅文睿身边,小声道:“三哥怎么想出红黑榜这个主意的?” 傅文睿抿了抿唇,“那日立女户的时候,我瞧见吴家夫妻如此,管中窥豹,便知道这永安县的村民恐怕大部分都如此愚昧。” “身为县令,自然应当教化百姓,但也得用些手段,否则他们是不会听的,便想到这红黑榜一事,希望能有用。” 沈东篱有些佩服地看着傅文睿,“三哥,不愧是你!” 傅文睿摸了摸沈东篱才到自己肩膀处的脑袋,“还是亏了你在私塾教书,我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只是县衙的人有些不太高兴,觉得事情繁杂了许多。” “这好办啊。” 沈东篱觉得县衙的主簿和教谕无非是觉得活多了,钱也没变,那就多额外给些主簿和教谕银子,肯定就能解决。 “日后凡是给村民授一次课,就多给他们五十文钱,一个月下来多出三两银子,他们肯定抢着干。” 听到这话,傅文睿颔首表示赞同,“不过这么下去,县衙可就穷了,原本这永安县就没什么钱。”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我有。” 她现在生财有道,前阵子的冬小麦卖了不少钱,如今已经种上稻米了,沈东篱还找了地方种土芋,等到了冬日还有花房。 这一笔笔算下来,已经算是很富有了。 傅文睿笑了笑,“没想到有一日,我还得仰仗东篱了,日后三哥就靠你了。” 兄妹两人说话的功夫,汀兰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吁吁,“姑娘,县学的林山长来了,说要见您。” 沈东篱倒了杯茶,递给林山长,“原本我想着过几日去拜访您的。” “是老夫太急迫了。” 林山长接过茶盏,看着眼前尚且有几分稚嫩的沈东篱,要不是当初周天佑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策论竟然能在院试中得案首。 “是这样的,咱们县学今年有十几名秀才,再有几个月就是乡试了,如今他们虽然学问扎实,我瞧着却总有几分不如意。” “所以我想问沈姑娘是不是愿意去县学试试,能不能将他们的策论在乡试之前提一提?” 毕竟过了乡试可就是举人了,而且是三年一次。 今年若是错过了,这些秀才就要再等三年,如今年纪大的都快四十了,还有几个三年能等? 第103章 举报 林山长也是病急乱投医,原本还没想到沈东篱,但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如今的永安知县傅大人听说就是沈东篱的三哥。 要是能把沈东篱请过去,日后是不是还能请傅大人帮忙指导一二? 林山长倒是想请傅大人去县学授课,但是未免有些太不要脸了,贸然登门傅大人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才想到这么一个迂回的策略,明面上把沈东篱请过去,到时候再求沈东篱把傅大人带去县学指点一二,这事儿不就成了? 沈东篱还不知道林山长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见他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她当然是愿意的,“束修.....” “束修的事情都好说,沈姑娘若是觉得可以,一个月八两?” 沈东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真是诚心想请沈姑娘去县学。” 八两银子请新科探花郎,他都觉得自己赚了,便是京城都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荣幸。 沈东篱却不知林山长的想法,摇头拒绝,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虽说离开傅家以后,她也没扔下读书的事情。 但已经从四书转而向了农学杂书一类,真要是科考,她未必能指点多少,只能说让他们从华丽的辞藻转而变为务实,也更偏向农学水利,若是政务方面,便都是弊端了。 “我可以去县学试几日,若是山长觉得行的话,那我便留下,束修呢我不要,但是请山长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山长赶紧点头,认真道:“沈姑娘请说。” “您也知道我在明水村和牛山村的私塾授课,如今不少孩子如今都已经启蒙,而且完全能有考入县学的能力。” “若是我在县学免费授课,可否将两个村考核入县学的孩子免一半束修?” 毕竟县学的束修对两个村子来说,还是太贵了,许多人家仍旧掏不起钱。 听到这话,林山长稍作思虑,便点头应了下来,他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轻蔑的,就算沈东篱有些才学,但一年能教出什么好苗子? 便是有能通过县学考核的,应当也不会有几个,免一半束修,估计也不会超过十两,反而还是他赚了。 “我答应沈姑娘。” 林山长答应得痛快,沈东篱也痛快,“那我明日去县学授课。” “太好了!” 林山长起身,“那我明日在县学等沈姑娘。” 晚些时候傅文睿过来,沈东篱将她要去县学教书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此很好,我们东篱日后努力,到时候争取去书院教书,便是真正的沈夫子了。” 听到傅文睿的话,沈东篱明显勾起唇角,“三哥不觉得我抛头露面,丢人吗?” 此话一出,傅文睿撂下筷子,眉眼轻蹙,“为何这么说?你有真才实学,教书育人,这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怎么会丢人?” “是谁说了什么?” 沈东篱摇了摇头,想到大哥傅文修当初的话,果然三哥不会这样想。 “我第一次去县学教书,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三哥今日能否指教我一些?” 傅文睿理所当然点点头,“今日刚好县衙无事,我留宿在此处。” 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沈云归看着傅文睿,“我听说最近许多地方都干旱不下雨,有不少百姓来县衙闹事儿,你确定没事儿?” 沈东篱听到这话,神色也有些严肃,“这段时间稻子都是从河道引水,连着快一个月没下雨了。” 不过幸好第一茬的稻子要收割了,只是这第二茬,若是再不下雨,恐怕是种不了的。 “三哥有什么办法吗?这么下去恐怕沧州要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到时候交了田赋,恐怕不少人都得逃荒了。” 傅文睿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件事我也跟胡同知讲了,府衙那边也在想办法,说看能不能办一场祭坛祈雨。” 这种天灾,也非人力所能及,只能寄托于祭祀。 “我的意思是除了祭坛祈雨,也得想法子多存些粮,万一真不下雨,沧州大旱,府衙的粮仓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等到京城那边赈灾下来。” 听到这话,沈东篱微微蹙眉,“三哥,我这儿有一种作物,是之前从北境那边带回来的,我栽种了一段时间,发现产量很高,而且耐旱。” “只是现如今尚未能量产试过,我打算接下来等稻子熟了,试着种一种土芋。” “要是能成,这东西至少能让沧州百姓裹腹,只是我现在没有大批量试种,所以也不能确定这个土芋一亩量产多少。” “土芋?” 傅文睿没听过这东西,对此有些好奇,“一会儿用完饭,我跟你过去看看。” 沈云归听见两兄妹的话,忍不住摇头,这兄妹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有正事,相比之下,倒是他一个拖后腿的。 沈云归想着,他是不是也得努力了,否则日后岂不是要让闺女养他了? 用过晚饭以后,沈东篱就带着傅文睿两人去看了院里栽种的土芋,聊了一会儿又回屋内温书。 傅文睿在国子监多年,本就是学富五车,再加上沈东篱聪慧,举一反三,也就半个时辰,傅文睿放下手中的书本。 “东篱,你真的很聪慧,这一年你都没有落下课业,若是你去国子监读书,再给你几年,恐怕状元的位置就是你的。” 兄妹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一道声音。 “傅大人,有人来衙门举报说城西的杂货铺贩卖私盐,从中牟利,请大人赶紧过去一趟。” 贩私盐? 沈东篱和傅文睿两人对视一眼,傅文睿当即起身。 “东篱,我先回衙门了,有事就去衙门找我。” 沈东篱将人送到门口,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永安县的时候,也有一家商铺的老板问她要不要买私盐。 如今有人举报私盐,莫不是这么沧州是什么贩卖私盐的地方? 如今三哥才刚当上永安知县,根基尚且不稳就接到这样大的案子,若是处理不妥当,恐怕得生出许多事端。 第104章 授课 晨光微曦,县学内传来朗朗读书声,沈东篱换了一身青色衣裳,长发用一根簪子挽住。 林山长早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沈东篱扬起笑容,“沈姑娘可算来了,我带你过去。” 沈东篱微微颔首,跟在林山长身后,偶尔遇到几位县学的夫子,都快四十多岁的年纪,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 “这是?” 林山长赶紧道:“这是我新请过来的夫子,沈东篱,之前策论被周天佑抄袭拿了案首的沈姑娘。” 说完这话,他看向沈东篱,“这是县学的关夫子和梁夫子,日后你们就是同僚了,旁边这位是咱们县学的首席先生,复姓上官。” 上官? 这个姓氏沈东篱却是听说过,曾是先帝门生,家学颇深,后来教导过先太子,再后来先太子谋逆,上官家被牵连,嫡系一脉全被诛杀,庶出则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该不会是这个上官吧? 思绪纷飞,但沈东篱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其他神色,朝着三人颔首行礼,“关夫子,梁夫子,上官先生,日后请多指教。” “指教就不必了,沈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有才学,怕是也用不着我等指点。” 关夫子穿着一身葛布长袍,捋了下胡须,眉眼间的不满几乎都要溢出,倒是旁边的梁夫子,年纪比关夫子小些,穿着藏青色罗衣,干净利落,朝着沈东篱笑了笑。 “沈先生小小年纪,又是女流之辈,能有这般学问实在难得,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 沈东篱赶紧道谢,视线下意识落在旁边穿着洗的褪色麻布衣裳的上官先生,一身儒雅之气,背脊挺拔,目不斜视。 真是当初上官家的后人吗? 上官先生朝着林山长拱手,“我等还有事,先行一步。” 目送着几人离开,沈东篱才看向林山长,“我瞧这位上官先生通身气派,应当是自小便生在书香世家,可是有家学渊源?” 林山长咳嗽了一声,“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位上官先生是六七岁的时候来的永安县,他母亲瞧着确实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后来这位上官先生自读书起,便是年年考核第一,只是考运不好,自从中了举人以后,会试屡次不中,后来便回县学教书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没再说什么,若是她想的那个上官家,按理说是绝不可能参加科考的,想必只是同姓罢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学堂,里面坐满了学子,这次不是她在私塾面对的六七岁孩童和大字不识的村民。 如今都是寒窗苦读许多年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秀才功名,从十六七到三十多岁年纪的人都有。 林山长看了眼沈东篱,“沈姑娘,可能行?” 沈东篱深深吸了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哪怕昨天已经做好了准备,看着比她年纪还大的学生,心中的底气便觉得没那么足。 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沈东篱觉得自己可以,她朝着林山长微微点头,“我先去试课。” 听到这话,林山长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点头,“好。” 沈东篱抱着书本和戒尺走了进去,林山长就走到了窗外,毕竟他把沈东篱请来不是相信沈东篱,是奔着傅大人去的。 “这就是沈东篱?” “她才十二,还能教咱们?林山长是不是疯了?” 沈东篱才一进去,屋内的学子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东篱手中的戒尺敲了敲讲台,“肃静。” 她和学子们比本就年轻,如今说出这两句话,却总让人没有多严肃的感觉,顿时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沈姑娘,你小小年纪,就算有几分真才实学,难道还真能给我们当夫子不成?” “就是,你这样的年纪都能当我女儿了,这夫子的称号我可叫不出口。” 说话的人三十多岁的男子,名叫晁岳,他算是这里面年纪大的,再加上来县学许多年,后来的学子都尊一声师兄。 有他带头去,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近来要乡试,所以不少人都课业很紧张,也是想趁着沈东篱年轻,想看她出丑放松一下。 沈东篱站在讲台上,视线和晁岳相对,“你觉得我年幼,所以不配做你的夫子?” 晁岳嗤笑一声,“我等都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上的,可不是你们几个村子的需要启蒙的孩童,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才行,你说是么沈姑娘?” 所有人都等着沈东篱的表现,在他们看来沈东篱十二岁,又是个小姑娘,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那看来你不配读书。” 沈东篱这话说完,晁岳当场气得起身,“你说什么?我如今是秀才出身,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说我不配读书?” “你好大的口气!” “我说错了吗?” 沈东篱放下手中的书,语气慢悠悠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晁岳你是秀才出身,难道《论语》没读过?” “就连孔圣人都说别人身上必然有我需要学习的地方,晁岳你比孔圣人都要学识渊博,那我确实没办法教你。” 一番话说得晁岳哑口无言,沈东篱这才环视学堂内众人,“若是在座诸位还有谁觉得我年幼,不配教导你们,那你们可以和晁岳一起离开课堂。” “毕竟马上就要乡试了,我不想耽搁诸位的课业,不想听的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去,找其他夫子,或是回去温书均可。” 此时学堂一片鸦雀无声,有人下意识地看向晁岳,晁岳脸色也有些落不下来,怒视着沈东篱。 “一个丫头片子,能讲些什么东西?” 说完这话,晁岳抱着书起身往外走,“我这就去找山长,你这样的丫头片子要是能留在县学,那我就走!” 有人跟在身后,“晁师兄,我跟你一起。” 一瞬走了大半的人,沈东篱站在讲台上,身形未动,看向坐在课堂的其余学子,“还有要走的吗?” 第105章 查获 第一堂课就走了大半的人,可见沈东篱在县学根本就没人买账,毕竟能来县学读书的,家里都是有些底蕴能交得起束修,便是没有钱也是举全家之力供的。 花了钱,自然是要对夫子更挑剔。 说实话,沈东篱刚来第一堂课便这般,心中隐隐挫败,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喜怒不形于色,是京中贵女的必修课。 “四书五经想必其余的夫子都讲过了,各位能考上秀才必定烂熟于心,我今日便讲《说苑》的尊贤篇。” “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夫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明镜所以昭形也,往古所以知今也。” 沈东篱稳住心神,将昨夜选好的原文娓娓道来,渐入佳境,找回了自己在私塾时授课的感觉。 原本留下来的半数人中,只有几人是因为沈东篱和晁岳的对话,觉得沈东篱应当是有真才实学,想要略听一听。 另外大半的人留下来其实单纯就是好奇,想知道这位新来的小夫子到底有何能耐,敢刚来第一日就把晁岳师兄等人赶出课堂。 没想到沈东篱授课由浅入深,将书中理论的知识与现实相结合,引经据典,却能让人更容易将晦涩的文字理解。 一堂课下来,听得津津有味,等到沈东篱说下课的时候,甚至有人意犹未尽,“沈夫子,这个尊贤篇尚未讲完,是要留到下堂课吗?” 沈东篱看着问话的男子,“我已经讲完了,剩下的你们应当依据自己的观点将尊贤篇再理解。” “同一篇文章,有的人看到的是政务,有的人看到的是苍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却不是将自己的观点倾注于学生身上。” 此话一出,那人看着沈东篱良久,旋即深深作揖,“沈先生一席话,学生醍醐灌顶。” 其余的学生也赶紧问,“沈夫子下堂课什么时候开始?” “应当也是明日这个时候。” 沈东篱说完,抱着书便离开了,她还得去私塾看看,然后再去田里看看稻子,近来久不下雨,便是河里都没有多少水了。 出了门,她就看到林山长站在不远处,迎了上去,“林山长。” 林山长捋着胡子笑了笑,“沈姑娘,今日课如何?可还顺利?” 沈东篱颔首,“很好。” 听到这话,林山长微微颔首,“那就好,我还想你年纪小,怕他们不尊师重道,故而过来看看。” 说完,林山长下意识地扫了眼课堂少得可怜的几个学子,然后道:“怎么没瞧见晁岳他们?” 沈东篱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此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既然晁岳等人对我并不相信,我想他们自己温书或许更好,也免得打扰其他人听课,山长以为呢?” 林山长笑了笑,“是,是该如此,这个晁岳竟然如此猖狂,我这就说说他去,再怎么也是要乡试的人,如何能如此自负赌气?” “更何况沈姑娘的学识,我是清楚的,更别说沈姑娘的三哥还是当朝探花郎,难道还能教不了他?简直是太放肆了!” 这话沈东篱没有接,微微颔首,“山长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沈姑娘!” 林山长叫住沈东篱,“晁岳这件事我来解决,不过沈姑娘年纪尚小,恐怕的确是不容易服众,如若沈姑娘觉得吃力,可以请傅大人有时间过来几趟,也能为沈姑娘撑腰不是?” 听到这话,沈东篱站住脚,险些笑了,“林山长,您这是何意?”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林山长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觉得她不行,想让三哥傅文睿来县学授课。 既然是信不着她,为何要请她过来? “若是林山长觉得我难以胜任,明日我便不来了。” 此事也不是她上赶着要来的,既然林山长无心,她何苦上赶着让人看轻自己,更何况她也没有收束修。 “别别别!” 林山长赶紧拦住沈东篱,“沈姑娘别急,我这也是怕沈姑娘太辛苦了,既然你觉得不妥,日后我不提就是了。” 见沈东篱面色仍旧不虞,他暗叹自己着急,将事情弄僵了,赶紧道:“对了,三日后就是县学的入学考核。” “沈姑娘之前不是说私塾的孩童要来参加考核吗?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如此卖好,沈东篱便没再说什么,“多谢山长,那我这就告诉私塾那边去准备。” 说完这话,沈东篱看着林山长又道:“县衙事务繁忙,我也不敢擅自打扰兄长,若是林山长想要兄长来县学指点学子,可以亲自去问问。” 林山长赶紧点头,“明白,我明白,县衙琐事诸多,怎么敢劳烦傅大人呢,我也就随口一提,是我的过错。” 目送着沈东篱离开县学,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我看山长你真是糊涂了,既然是奔着傅大人去的,何必非要将这个沈东篱弄进来?” “平白耽搁这些学子们的时间听她授课,倒不如亲自去请,沈东篱一个假身份,难道傅大人还能真看她的面子来咱们县学?” 林山长回头,就看到说话的关夫子,说话出了名的不客气,一根筋,“你知道什么?” “傅家的身份,傅大人又是探花郎,按理来说应该留在京城的,可他偏来了咱们永安县当县令,不是为了沈东篱,难道咱们县比京城还好吗?” “等着吧,她张不开口请傅大人,到时候我亲自去县衙一趟,我不信傅大人不管沈东篱。” 此时被林山长惦记的傅文睿正在为私盐案头疼呢,昨日接到举报以后,他就带人去了铺子,还真的查抄了不少私盐。 如今看着院内被拉出来一车车洁白如雪的私盐,还有被抓的杂货铺的老板,傅文睿冷声问道: “你可知贩卖私盐是何罪?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跪在地上的杂货铺老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傅大人,草民也不想啊,可如今赚钱的门路就那么些。” “想要拿到盐引,至少得先拿出十几万两银子,草民没那么多银子,只能铤而走险卖私盐,还请傅大人饶命啊!” “一派胡言,大秦盐铁专营,你正常办理拿盐引的手续,何须要十几万两银子?你竟然满口胡言乱语!” 第106章 金陵奚氏 傅文睿这话说完,跪在地上的杂货铺老板忙摇头,“不是的,傅大人你刚任职,还不知道这其中厉害,若要拿盐引,需得先给盐使司十几万两银子去买盐引,也只能得最多几百盐引,能回本也就差不多了。” “您若是细查,其实就能发现,咱们沧州隶属两淮地区,如今是四大盐商,就连去年被砍头的崔员外也只是最末流的盐商。” “其余三家分别是苏家、范家和魏家,这三家握着两淮五纲盐引,一纲盐引是二十万,再没多余的能分到我们这些小商贩身上。” “不知傅大人听说过这句话没有,天下之盐利,莫大于两淮故其价,两淮最高。” “一斗盐要三四百文,寻常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所以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卖私盐,大人,你得给我们这些小民活路啊!” 听到这话,傅文睿脸色有些难看,却对杂货铺老板没有心软,“你说的事情,本官会派人去查,若是有人抬高盐引价格,此事我会上呈京城。” “但你现在要做的是告诉本官,你这些私盐都是从何处购买?出自何人之手,若是你能助本官查明上游,或可戴罪立功,从轻减刑罚。” “正通钱庄。” 杂货铺老板低着头,最后看着傅文睿,“我的私盐一直都是从正通钱庄买的,之前是跟马老爷交易,后来马家被贬,正通钱庄换了当家的,但我没见过人,但这个私盐的买卖一直没断。” 傅文睿倒是知道马家的事情,毕竟当初这个案子还是大哥傅文修办的,“即刻派人去正通钱庄将人抓来。” 此话一出,堂上的主簿愣了,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傅文睿身边,声音压低,“大人,正通钱庄那边还是再仔细查查,然后再做定夺吧。” 听到这话,傅文睿皱眉,“为何?” 既然是杂货铺子的老板指正,肯定是要将人拿到堂上问审,怎么这主簿一脸高深莫测,是什么意思。 “傅大人刚来,您还不知道,这正通钱庄之前是马家的,现如今正通钱庄易主,如今姓....奚!” 姓奚? 傅文睿微微皱眉,看着主簿问道:“你说的是金陵奚家?” 主簿赶紧点头,“正是呢,金陵奚氏,傅大人从京城来,应该比我更清楚金陵奚氏的来历,轻易是得罪不得。” “便是咱们知府文大人,对正通钱庄都是恭恭敬敬的,傅大人刚来永安县,还是别出这样风头的好,万一让东阳郡王知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听到主簿的话,傅文睿似乎才发现异常,“你们便是这么办事的?因为背后是奚氏,便不敢再查下去?既如此,要如何破案?” 主簿也知道傅文睿是京城礼部尚书的公子,便有心卖个好,声音压低,“这件事既然举报的人是杂货铺老板,人也抓了,私盐也查抄了,自然是到此为止。” “大人今日就将此案结了,交到知府衙门那边,便与大人无关了,就算是文知府也不会再查下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文睿不可置信地看着主簿,“到此为止?之前也有人举报过私盐,便是如此点到为止吗?” 主簿微微颔首,“咱们沧州是两淮之地,这种事情是只多不少,历任县令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文睿身世算是好的,故而就算得罪人也能摆平,但是之前的县令可都没背景,若是不小心翼翼,恐怕当个县令也就到头了。 “简直是荒唐!” 傅文睿气得不轻,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我不管之前县令如何办案,但既然到了我这儿,便是正通钱庄贩卖私盐,有线索就要查下去,现在立刻去拿人。” 主簿听到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油盐不进,得罪了奚氏便是得罪东阳郡王,就算是礼部尚书,恐怕也保不住傅文睿。 不过他该说的都说了,傅文睿作死他还能怎么拦着,当即便让人去正通钱庄抓人。 很快正通钱庄的当家人奚铭就被带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锦缎丝绸绣着蟠螭纹的赭色长袍,站在堂下,看着傅文睿也不打怵。 “不知傅大人唤我何事?” 傅文睿微微皱眉,“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听到这话,奚铭看着傅文睿,“我是金陵奚家嫡系,也要跪吗?” “我并不记得皇上有下过旨意,说奚氏可以见官不跪,除了有功名在身,见官都应当跪下。” 金陵奚氏本是名门,后来又出了一位东阳公主的驸马,如今的东阳郡王身上就流着奚氏的血液,皇上盛宠。 所以无论奚氏后人走到哪里都是受到尊敬的,偏遇到了傅文睿这个县令。 奚铭深吸一口气,旋即一掀袍子跪下,“傅大人身为今科探花郎,果然名不虚传。” 傅文睿没接他这句话,看着奚铭,旋即问道:“杂货铺老板说从你这里买的私盐,你可承认?” “我不认,无凭无据,仅是这个什么杂货铺老板的一面之词,如何可以说我贩卖私盐?” 奚铭看着傅文睿,“傅大人便是看我们奚氏不满,也不该安这种罪名。” “是或不是,搜一搜就知道了。” 傅文睿被奚铭这个态度气得不轻,站起身下了堂,“为了奚公子的清白,本官亲自带人去搜。” 奚铭唇角抽动,旋即冷笑一声,“傅大人,请!”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远在苏州的东阳郡王奚玉景耳中,他将茶盏放下,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你说奚铭被抓了?” “是,有人到县衙举报杂货铺老板贩卖私盐,原本到此也就结案了,偏新来的县令是傅家的三公子,非要一查到底,将奚公子给抓了。” “私盐呢,查到了?” 奚玉景指尖轻点,落在桌面上,却如同敲进了跪在地上下属的心里,他忙道:“库里的私盐卖完了,当时没查到。” “但后来刚好有一车私盐运到,刚到门口还没入库,就被傅县令给碰上了,奚公子说不是他的,但那个傅县令不认,硬是将奚公子给抓进去了。” 听到这话,奚玉景忍不住笑了,“尚且无确凿证据,傅文睿就敢拿人,还真是欺辱奚氏无人。” “正好闲来无事,苏州也呆腻了,我便再去一趟沧州会会傅文睿。” 第107章 规劝 傅文睿这几日彻查私盐一案,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好几次晚上都是沈东篱将饭菜送去县衙公廨。 主簿瞧见沈东篱,忙找了个空隙将她拽到一旁,“沈姑娘快劝劝傅大人吧,这案子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准保要出事儿的!” “怎么了?是此案有危险?” 沈东篱眉心轻蹙,“可人不都已经抓到了吗?” 主簿摇了摇头,“您不知道现如今大牢里面的是什么人,金陵奚氏,东阳郡王的人,我倒是劝了傅大人几回,可他偏是不听。” “沈姑娘你来的久,应该知道咱们沧州属两淮之地,贩卖私盐这种事很常见,就算是有人举报,也就意思一下过去了。” “真要是管这种事儿,往深了追究下去,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说句不好听的,贩卖私盐这种掉脑袋诛九族的罪,上头若是没点人,谁敢做这事儿啊?” 主簿也真是急了,他是真怕傅文睿这么莽下去,最后将他们永安县这些人都连累了。 他就是个九品芝麻官,算是最末等的官儿了,如今都快五十了,就想安安稳稳的干到致仕。 “沈姑娘,您是傅大人的妹妹,好歹去劝劝他,别盯着私盐了。” 金陵奚氏? 沈东篱想到自己那日在县衙门口见到的东阳郡王奚玉景,旋即转身走到了书房门口,“三哥,我能进来吗?”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傅文睿捏了捏有些肿胀的眉心,“怎么了,东篱?” “三哥查私盐的案子,是和金陵奚氏有关?” 沈东篱迈步走了进去,看着案几上堆得一摞小山似的卷宗和文书,桌旁她刚拿来的菜还一口没动。 “三哥就算是查案,也好歹吃一些,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傅文睿这才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箸夹菜,“这案子有些棘手,奚铭态度很恶劣,无论如何都不开口承认。” “那日过去,其实已经算是当场抓获,但那车私盐的贩夫却咬死了说不是给正通钱庄送去的,也没有其他证据证词能证明奚铭贩卖私盐。” 这才是最让傅文睿心里憋屈的,明明心里已经确认了,但奚铭仗着是金陵奚氏,态度嚣张跋扈,甚至连知府文大人都给他施压,让他赶紧将人放了。 “昨日有胡大人帮忙说情,知府大人让我五日将此案告破,若是没有其他证据,便要我将奚铭放了。” 短短五日,如何能让奚铭开口,找到证据? 文知府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他,想让傅文睿知难而退,赶紧放人。 傅文睿吃了两口菜,实在是没胃口,看向沈东篱,“从文知府到主簿,他们都想让我不要再查下去,将奚铭放了,就因为他是金陵奚氏。” “东篱,你说是我错了吗?” 沈东篱看着傅文睿疲惫又有些茫然的神色,顿时心疼,“三哥,你没错,大秦自始以来都是盐铁专营,就是周国和北魏也都是一样的,盐铁是一国命脉。” “这些贩卖私盐的从中牟利,是大秦的蠹虫,不仅是私盐要查,就是官府的盐使司也要查,若非他们以盐引谋利,官盐价格不会如此高,便不会逼迫百姓去购买私盐。” “其实说起来,私盐和官盐其实都是因为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对上欺瞒皇上,对下压榨百姓。” 如今大秦官员自下到上都是污浊之气,但三哥却能坚守底线,她便钦佩,“三哥还记得当初教过我的一篇文章吗?” “那可多了,我确是记不清是哪篇。” 傅文睿比沈东篱就大五岁,所以小时候两人是玩的最近的,再加上那时候傅文睿刚启蒙,学了知识便爱炫耀。 但大哥傅文修满腹经纶,自然是都会,二哥却一心只有招猫逗狗,对此嗤之以鼻,于是傅文睿能炫耀的人就只有沈东篱。 每次下学以后,傅文睿就会将自己从夫子那儿学的文章给沈东篱讲,沈东篱就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每次都将傅文睿看的飘飘然。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当初为了看妹妹崇拜的眼神,傅文睿都未必能考上今日的探花。 “前朝周先生所写的《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初读时不解其中深意,如今可不就是说三哥吗?” 沈东篱这话说完,傅文睿只感觉拨云见雾,眼前一片清明,如今大秦乌烟瘴气,官员或是同流合污,或是默不作声。 正因如此,大秦才会积弱难反,他却不能与这些人一样,否则大秦还有什么前途? “你说得对,私盐的案子我一定要继续查下去。” 傅文睿之前还有些犹豫退缩,如今尽数烟消云散,朝着沈东篱露出一抹笑容,“东篱,若非你,我恐怕便与这些人无异。” “三哥是我从小最敬佩的人,如今亦然。” 沈东篱眼中尽是孺慕之情,对她来说,三哥是亲人亦是当初启蒙的老师,“三哥,去年我曾在沧州见过东阳郡王,那时候正是大哥和御史中丞大人来沧州查案前一个月。” “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我想这件事肯定跟他有些关系,若是三哥要查,可以去查查马家。” 马家? 傅文睿听到这话,微微皱眉,“你说的是当初院试泄题案,被判囚五年的马老爷?” 沈东篱点头,“当初御史中丞大人来沧州的时候,周天佑就被灭了口,可马文浩这个当事人却活的好好的,我想若是背后没人护着,袁知府不会不对他下手的。” “而且马家抄没家产充公,正通钱庄却偏偏落在金陵奚氏手中,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听到这话,傅文睿当即起身,“我这就去一趟县衙大牢。” 马文浩罚苦役,但马老爷是一直被关在县衙大狱的,只要想见,立刻就能见到,傅文睿也是着急,片刻都不想多等。 他脚步刚迈了出去,回头看向沈东篱,“东篱,天色这么晚,你要不就留宿在县衙,我让下人把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 “你一个人回去,我也担心。” 沈东篱摇头,“没事儿,县衙离家不远,而且我现在可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傅文睿赶着去大狱提审马老爷,听到这话也没挽留,“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第108章 县学放榜 夜凉如水,月色透过柳树光影落在沈东篱身上,清风徐徐地吹着她的衣角,甚为舒爽,她提着灯往前走,旁边跟着一名衙役。 “你听到什么动静没?” 衙役看着沈东篱,然后摇头,“没,沈姑娘听到什么了?” 沈东篱站住脚,却只听见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她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听错了,走吧。”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刚过了巷口就碰见提灯赶过来的沈云归,一脸焦急之色,“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父亲怎么出来了?” 沈东篱看到沈云归,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沈云归看了眼旁边的衙役,长舒了口气,“我能不来吗?送个饭这么久,我都怕你出什么事儿。” 自从当初崔家的事情,沈云归对沈东篱的安危看得特别重,虽说教了防身术,但他总归不放心,这才出来寻。 那衙役见到沈云归,便看向沈东篱,“既然沈姑娘有人接,那我就先回去跟大人复命了。” 沈东篱微微颔首,“有劳。” 沈云归看着那个衙役离开,收回视线,“你这三哥还算靠谱,比上回那个大哥强多了,还知道派人送你回来。” “三哥很好。” 父女两人一路上说话,很快回了家。 次日晨光熹微,沈东篱便又去了县学,如今汀兰能独当一面,跟吴杏花、周莹两人忙着村里的事儿,她就只用顾着县学这边,还能轻松些。 如今县学已经慢慢步入正轨,除了上次的晁岳和关系比较好的几位秀才,其余人都来听课了,而且津津有味。 林山长倒是还是日日关心,不过也没提其他的事情,今日刚好又是县学招生考核,明水村和牛山村的孩童坐着牛车都来了县学。 见到沈东篱来,都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围成一圈,“沈夫子!” “沈夫子你最近怎么都不来私塾了,我们都想你。” 沈东篱看到这些孩童,心情都好了不少,弯下腰看向十几名孩童,只是都是男孩儿,就算私塾可以给女童启蒙,可到了县学,女童就没有资格参加考核。 说不失落是假的,毕竟沈东篱努力了这么久,甚至私塾里大部分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安静,读书更聪慧。 可世道如此,科举只能是男子参加,她凭借一己之力也没有办法,若是有女学该多好? 她压下心中的失落,看着一众孩童,抚摸着他们的发顶,“如今我在县学当夫子,若是你们想见我,今天就好好努力,争取考进县学。” “沈夫子放心,我肯定能考上。” 此话一出,旁边的孩童也赶紧点头,“是啊,我们肯定可以的。” 县学门口热闹,这边关夫子拿着戒尺和名单走了出来,“都肃静,现在叫到名字得赶紧去座位上坐好,一盏茶后开始考核。” 说完这话,关夫子沉着一张脸看向沈东篱,嗤笑一声,“沈夫子怎么还不去上课,莫不是也要留下来监考吗?” “是想给这些学生走后门?” 如此出言讽刺,沈东篱忍不住皱眉,“我未曾得罪过关夫子,为何说话如此咄咄逼人?我何时说要留下来监考了?” “更何况他们能考上便考上,考不上便考不上,关夫子莫不是自己如此,所以以为旁人跟你一样?” “你这小丫头,简直是出口狂妄,我看你....” 关夫子何曾被如此对待过,当即气得不轻,便要与沈东篱理论,被旁边的梁夫子拉住,“都是同僚,关先生你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何必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咱们还要考核呢。” 说完这话,梁夫子又看向沈东篱,“沈姑娘,你不是还要去上课吗,快快去吧,关先生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沈东篱本也没有和关夫子一般见识的想法,只是他太过欺负人,自己才还嘴罢了,如今梁夫子从中调和,她没必要让双方都下不来台,当即点了点头离开。 这边关夫子气得挣脱梁夫子,“就你会当好人,她是个什么东西,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倒还真以为自己是夫子了?” “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今日林山长再不把她赶出去,我就去请辞,看林山长是留她还是留我。” 县学考核是第二日放榜。 原本林山长对明水村和牛山村的私塾就没报什么希望,他以为最多也就三四个能考上就不错了。 结果林山长看到榜单,县学每年一共录选二十人,竟然有十人都是牛山村和明水村的,怎么会这样? 他拿着榜单有些诧异地看向梁夫子,“你确定没拿错?” 梁夫子呵呵一笑,“就算是我错了,上官先生也不能写错,看来这个沈姑娘还是有些厉害的,能将两个村子的孩童教成这样。” 说到这儿,梁夫子看了眼林山长,“我可听说最近去听沈姑娘课的人可多了,就连其他学子也抽空会去窗外听。” 现如今林山长可听不进去梁夫子说的其他话,他现在一门心思盘算着这些新生入学,他要少收多少束修。 当初说给沈东篱五两银子每月的束修,可她没要,说要免两个村新生一半的束修,原本他以为最多不会超过五人,还当自己赚了。 可今日算下来,新生每人每月二两银的束修,一共十人,他岂不是每个月少收十两银子? 这次可亏大发了! 正琢磨着,关夫子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坐在林山长对面,气得一拍桌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沈东篱弄走?” “八月份就是乡试,你看看还有几个月了?说什么让傅大人来县学指导课业,可这都多少日了,连人影都没有。” “你现在趁早把这个沈东篱给我弄走,她不走我就走!” 林山长皱眉,将榜单递给梁夫子,旋即看向关夫子,“这好好的,又怎么了?沈东篱惹到你了?” 关夫子深吸一口气,“你看看她都教些什么东西?好好的四书五经不读,非要讲什么《说苑》,这分明就是杂书,他这不是耽误秀才们今年乡试吗?” 听到这话,林山长忍不住站起身,“她还在讲《说苑》?这怎么能行,马上乡试,这种时候还讲这些,岂不是玩物丧志?” 这么想着,林山长起身,“我这就去找沈东篱。” 他今日正好再提一提傅大人来县学授课的事情,若是不然,他也好趁此机会把沈东篱给辞退。 关夫子起身,“我跟山长一起去。” 梁夫子抱着榜单,转了转眼睛,“哎,我正好无事,一起,一起!” 第109章 争执 三人到了门口,正好碰上沈东篱抱着书下课,见到三人愣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山长,关夫子,梁夫子。” 关夫子‘哼’了一声,一副不待见沈东篱的样子,倒是林山长笑了笑,“沈姑娘这是刚下课?我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东篱视线在三人间游移片刻,然后点头,“山长请说。” “这儿人来人往,到书房说吧。” 四人前后进了书房,沈东篱刚好看见梁夫子怀中抱着的榜单,忍不住道:“可是县学考核出来了?如何?” 梁夫子听到这话,赶紧将榜单展开,“你们私塾就考上了十人,果然不容小觑,刚上官先生写了榜,我正等着山长放话,好去县学门口张贴榜单呢。” 沈东篱也十分高兴,琥珀色的眼眸有些亮晶晶地看着林山长,“山长,当初你答应我要给他们免一半束修,可还算数?” “咳!” 林山长忙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此事不急,沈姑娘先坐,如今有另一件事要说。” 听到这话,沈东篱敛了笑意坐在椅子上,“山长请说。” “嗯...是这样的,近来书院的确有不少学子因为沈姑娘的年纪还有学识,觉得不服气,也跟我反映过此事。” 林山长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东篱,“今日关夫子来找我,也是这个意思,听说你还跟学子讲《说苑》这种杂书,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耽误学子。” 沈东篱微微皱眉,“山长有话不妨直说,若是你觉得我教《说苑》不好,可以让我换书,至于年纪小,山长请我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如今提出来是何意?” “当初说好试几日,可如今都快半个月了,您现在才觉得我不适合当县学的夫子?” 一旁的关夫子皱眉看着沈东篱,“你本来就不合适,不过是在穷乡僻壤的私塾教过孩童罢了,还以为自己多大的能耐?” “不过是女流之辈,竟然还能在县学当夫子,我就说是胡闹!” “你好歹也曾是尚书府的千金,不好好当个闺阁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简直不知廉耻!” “关夫子,你慎言!” 沈东篱被气的脸色通红,看着关夫子,原本以为他只是年纪大迂腐,可说话竟然如此恶毒。 “女子如何?我便是有这样的学问,我自认为我能教好学生,孔子尚言:妇人孺子,皆可教也。” “大秦也未曾有律法规定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难道关夫子的母亲也是向来不出门吗?” 说到此处,沈东篱也来了脾气,看着关夫子有些咄咄逼人,“关夫子如此瞧不起女子,可是也瞧不起自己的母亲?” “为人子,竟然以母亲为耻,可见关夫子还真是不孝不悌之人!” “你!” 关夫子简直是要被沈东篱气死,当即脸被憋成猪肝色,“你这黄毛丫头,竟然如此信口雌黄,口出恶言。” 他看向林山长,“山长,就这样的人,你还留着她做什么?快把她赶出县学,简直是要带坏县学风气。” 林山长赶紧咳嗽了两声,“关夫子,你少说两句。” 说完他看向沈东篱,“沈姑娘,虽然关夫子所言的确有些过分,但你到底是女子,而且年岁尚小难以服众。” “我想要不然请傅大人来帮你上几节课,这样也能让学子们安分些,你觉得呢?” 傅东篱站起身,“林山长,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请我来县学读书就是奔着三哥去的,你请我不是因为我是沈东篱,不是因为我有才学,而是因为我有一个今科探花的兄长。” 被如此直白地拆穿,林山长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沈姑娘,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段日子也浪费了学子们不少时间。” “而且马上乡试在即,要是能有傅大人指点,咱们县也能多出几个举人不是?” 沈东篱颔首,“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我当初便不该来县学,告辞。” 说完这话,沈东篱往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又觉得心里憋得窝火,忍不住回头,“林山长若是真想请我三哥授课,便该亲自去寻人,而不是如此迂回。” “若是你亲自找我三哥,恐怕我三哥看在林山长一心为学子的份上,还能点头应允,如今你打这样的算盘,怕是再去请人,我三哥也不会来。” 沈东篱深吸一口气,看着林山长,“至少我会告诉他,林山长德行有亏,人品不佳,我是他妹妹,想必三哥会愿意听我话的。” 留下这番话,沈东篱才吐了口浊气,迈步朝着县学外走去。 林山长顿时急了,“哎,沈姑娘留步!” 旁边的梁夫子忍不住笑了,看了眼关夫子,摇了摇头,“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是想讨好沈东篱,然后接近傅大人的,这下好了,反而把人都给得罪了。 “沈姑娘,沈姑娘留步啊!” 林山长赶紧追了上去,气喘吁吁道:“沈姑娘,我知道这次的确是我这做得有些不厚道,但是你好歹顾虑一下学子,马上乡试,你也不想他们落榜吧?” “您是山长,我只是一个小姑娘,这些事与我何干?” 沈东篱都快气笑了,她平日里不争不抢,可不代表她是泥人的性子,被这么羞辱也没用脾气,更何况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帮县学的人? 她在县学这些日子,可没见多少人待见她。 林山长深吸一口气,看到县学门口的张榜的位置,当即有了主意,“沈姑娘就算不顾及县学,难道也不想想刚考上县学的明水村和牛山村的学生了?” 沈东篱皱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姑娘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他们免一半束修吗?只要你能把傅大人请来县学授课,我就免一半...” “不,全免,束修全免,我一文钱都不收,沈姑娘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沈东篱都快气笑了,这是威胁她呢,“不必了,每月二两银的束修,我出得起。” 她有钱,大不了这些银子她给那些孩子们交上,她还真就不受林山长这个胁迫。 林山长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沈东篱竟然能说出如此财大气粗的话,那可是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她能有? 可仔细一想,就算沈东篱没有,难道傅大人没有? 第110章 换榜 眼见着沈东篱又要走,林山长赶紧又追了过去,“沈姑娘,你再考虑考虑,你要怎么才能帮我请傅大人来县学授课?” “咱们永安县要是能有探花郎指点,日后或许还能有学子参加会试殿试,多少人熬了一辈子才有的机遇。” 见沈东篱仍旧不为所动,林山长也急了,“沈姑娘,你若是真不帮忙,那明水村和牛山村的新生今年也只能在县学考核中落榜了。” “你说什么?” 沈东篱回头看着林山长,“你说让他们落榜?凭什么?他们凭自己的学识通过考核,您凭什么取消他们的入学资格?” 别看沈东篱年纪小,身高也才到林山长的肩膀处,但认真起来却宛若傲然在霜雪中的红梅,自小在尚书府培养出的气势倾然而出。 迎面而来的威势让林山长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才找回场面,“我是县学的山长,这考核我当然说的算。” “沈姑娘,我不想与你为敌,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那些学子。” “为了学子?” 沈东篱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您应当是为了追名逐利吧?” “若说是为了学子,难道明水村和牛山村的学生就不是学子了?他们没有寒窗苦读?” “林山长刚刚说过一句话,你说县学的学子多少人熬了一辈子才有的机遇,难道牛山村和明水村的孩子就不是吗?” “你为了这些学子能够得到我三哥的指点,却反而跑去扼杀明水村和牛山村孩子改变命运的机遇?” 一番话说的林山长有些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东篱接着道:“你这么做,无非是觉得那些秀才功名在身,真要能参加会试殿试,县学的名声就打响了。” “日后不仅是沧州,便是附近的亳州等地也得送人来县学读书,到时候您林山长的地位水涨船高,县学的束修也会翻倍,我说的对吗?” “你这都是臆测,我并无私心,只是想让他们能通过乡试考核罢了。” 林山长皱眉,却不敢看沈东篱的眼睛,“既然沈姑娘不帮忙,我便想其他法子就是,到时候明水村和牛山村那边,沈姑娘自己去解释吧。” 说完这话,林山长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县学,背影颇有些气急败坏。 沈东篱站在原地,下意识咬了咬唇,亏她当初还以为这个林山长是好人,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不让明水村和牛山村的孩童入学。 简直是无耻! 大不了再让这些孩童在私塾多念几年书,等到了十二岁直接去府学。 正琢磨着,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东篱丫头?” 沈东篱回头看过去,就见到曹进朝她走了过来,“我刚就看见你了,县学考核出来了吗?我想问问我儿子有没有考上?” 听到这话,沈东篱抿了抿唇,“抱歉曹叔,我和林山长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林山长取消了咱们私塾所有学生的名次,这次县学招生,不会有咱们私塾的学生。” “什么?” 这次曹进脸色有些苍白,“怎么会这样?” 他对这次县学招生特别看重,就是希望自己儿子能考上县学,好歹日后能考上个举人,别和他一样。 但没想到竟然入不了学。 两人说话的功夫,吴家娘子也牵着吴垚的手找到沈东篱,“东篱丫头,你在这儿呢,我正要问呢,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县学还不放榜?我家儿子不会考不上吧?” 这次沈东篱没说话,看了眼曹进,曹进便将刚刚的话跟吴家娘子说了一遍。 “你说啥?不让入学?” 吴家娘子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怒视着沈东篱,“东篱丫头,你们私人的恩怨凭什么牵扯我儿子啊?” “你现在赶紧把那个林山长找出来,我和他理论理论,这是什么道理?” 今日县学放榜,本就人多,如今明水村和牛山村的人都在县学门口闹了起来,尤其属吴家娘子闹得最厉害。 “你们林山长呢,让他给老娘滚出来,我儿子考上了凭什么不让我儿子入学?” 动静闹得太大,越来越多的人聚在县学门口,正巧汀兰从村子里回来,瞧见沈东篱,忙走了过去。 “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东篱将今日在县学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即将汀兰气得不轻,“这林山长未免太过分了,竟然威胁姑娘?” “我去找胡大人,当初要不是胡大人说,后来林山长亲自来请,姑娘怎么也不会去县学受这种气,简直是欺人太甚!” 沈东篱拉住她,“别去找胡大人,去县衙。” 永安县如今归三哥傅文睿管,既然林山长如此不道义,那就让县令管一管这县学的风气。 怕是林山长一直记得三哥是今科探花,却忘了他还是永安县的县令,身为县令,县学本就归他管。 县学门口动静大,林山长也不能装死,当即和关夫子等人便走了出来,“这里是县学,不是菜市场,你们吵吵嚷嚷做什么?” “你说我们吵什么?” 吴家娘子叉着腰看向林山长,“我儿子考上你们县学,你凭什么不让他入学?你倒是说啊?” “今天你不把这件事说清楚,老娘我就跟你拼了!” 说话的功夫,吴家娘子直奔林山长的面门,都快贴上了,吓得林山长赶紧后退,真是不讲道理的泼妇。 “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些。” 他跟吴家娘子拉开差距,然后看向了沈东篱的方向,旋即轻哼一声,“如今县学的榜单还没贴,谁告诉你儿子考上县学了?” 这话把吴家娘子说得一噎,顿时看向沈东篱,“东篱丫头,我儿子考上了没?” “荒唐,沈姑娘又不是我们县学之人,如何能知晓榜单?” 林山长叫住吴家娘子,旋即让梁夫子将榜单贴上,“这是我们县学今年招生的榜单,一共二十人,凡是在名单之上的,明日巳时前来县学报道,不在名单之上的......” 说这话的时候,林山长顿了一瞬,“自然是没有考上,日后好好努力,争取明年的县试招生吧。” 第111章 兴师问罪 “不可能啊,我儿子说他考的很好,题都做对了,怎么可能没考上?” 吴家娘子看着榜单,满脸疑惑,“你这山长莫不是唬老娘的?” 林山长皱眉,赶紧跟吴家娘子拉开距离,“我唬你作甚?你们私塾的学生没有一个考上,应当是夫子教得不行。” “不然你们私塾考虑换个人吧,否则便是明年也未必能考上县学。” 说完这话,林山长朝着沈东篱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转身回了县学,徒留吴家娘子等人站在原地。 吴家娘子当即看向沈东篱,“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教了我儿一年,现在连个县学都考不上?你要是没有学问教什么书?” “你该不会故意想骗我们钱吧?还一个月二两银子束修,我看你就是骗子!” 吴家娘子说着,就去抓沈东篱的衣领,“你现在赶紧把钱还回来,一个月二两,都半年多了,少说十两银子,你赶紧把钱吐出来,那可是我们的血汗钱!” 曹进上前两步,将吴家娘子扯开,“你干什么啊?东篱丫头我是信的,你儿子有没有长进,你这个当娘的不清楚?” “那个林山长分明就是故意的,刁难东篱丫头,才把咱们私塾的孩子都从榜上换下去了。” 听到这话,吴家娘子翻了个白眼,看着沈东篱,“你到底怎么得罪林山长了?你现在赶紧去道歉去。” “总不能因为你,我儿子读不了县学吧?” 沈东篱没有说话,明水村的其他人赶紧扯住吴家娘子的衣袖,“王翠花,你又犯病了是不是?东篱丫头什么样,咱们还不清楚吗?” “赶紧闭上你这破嘴,再得罪东篱,到时候我家孩子私塾都念不了,看我撕烂你的嘴!” 吴家娘子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顿时急了,“嘿,我说什么了?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因为沈东篱,咱们村里的孩子至于上不了县学吗?” “你们一个个倒是怕得很,但凡能进县学,谁还去私塾读书啊?” “要我说,咱们就该让沈东篱去找林山长道歉,总不能她为了一己私欲,让咱们孩子念不了书吧?” 此话一出,明水村和牛山村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看着沈东篱欲言又止。 沈东篱也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并没有言语,她只是觉得林山长这样的人若是继续在县学当山长,以后还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东篱?” 身后响起傅文睿的声音,他额头上布着一层薄汗,看到沈东篱站在县学门口,微微松了口气。 “汀兰跟我说了林山长的事儿,他人现在何处?” “刚出来张榜就回去了,应该在县学的书房。” 傅文睿脸色微沉了几分,握住沈东篱的手腕,“要不是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县学一个山长如此大的能耐!” 身后的吴家娘子见到傅文睿,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便是想要说什么,这时候也闭上嘴了,堆满笑意。 “傅大人怎么也过来了?” 吴家娘子嗓门大,傅文睿离得很远都听见她怎么说东篱的,顿时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是怪东篱让你儿子不能读书吗?本官如今过来,就是替你们解决这件事的,还不让开?” “啊!” 吴家娘子顿时涨红了脸,赶紧退让一步,“傅大人可别怪罪,我这也是急了些,所以口不择言,你不会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吧?” 傅文睿懒得搭理她,拉着沈东篱两人就进了县学,衙役将县学门口围起来,“都退后!” 此时的书房内,梁夫子皱眉,“山长,你就因为对付沈东篱,将县学榜单改了?” 林山长也堵着气,“还不是沈东篱她油盐不进,只是让她请傅大人来授几节课,有这么为难吗?” “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县学?” 沧州隶属两淮,书院可不少,不说远的,只说镇江的淮海书院,亳州的梅花书院,都是出了名的。 有了这两座书院,但凡家中有点薄资的都去这两个书院求学,他们县学几乎都没什么人了,这么下去,便是束修都快收不上来,县学也该关了。 真到了那种时候,他这个山长何去何从? 所以林山长才想着让傅文睿这个探花能来书院指点这些秀才,也好能让这些人在乡试中脱颖而出。 万一出个解元,县学的名声才能彻底打响,日后才有更多学子前来县学读书,否则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县学迟早要完蛋。 “为了县学,就可以罔顾学生,利用山长的权利擅自修改招生榜单?” 傅文睿推门而入,眸光落在林山长身上,眉心紧蹙,“身为县学山长,主持教务,取舍诸生,这么重要的位子,你竟然如此擅自专权?” 林山长见到傅文睿,当即有些激动的站起身,紧接着就听到傅文睿说这话,当即便愣住了,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忙低下头。 “傅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傅文睿一掀袍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山长,“今日除了我,严教谕也来了。” “不如林山长将今年县学招生考核的考卷拿来,让严教谕和我看一看,外面榜单上的是否有入县学的资格?” 听到这话,林山长的视线看向梁夫子,“考卷,考卷在哪儿呢?” 梁夫子见状,揉了揉额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应该...应该在上官先生那儿吧,不过上官先生今日出门了,尚未回来,得明日了。” 林山长赶紧点头,“考卷在上官先生那儿,傅大人和严大人不如明日再过来?县学招生肯定是凭考核成绩录选的,傅大人请放心。” 听到这话,沈东篱皱眉,“所以林山长的意思,牛山村和明水村没有一个学子入选,是他们没考上?” “您敢发誓?” 林山长瞪圆了眼睛,“沈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山长不公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红口白牙污蔑我?” 说完这话,林山长看向傅文睿,“傅大人,您可不能因为沈姑娘是你妹妹,就听她如此信口雌黄。” “实不相瞒,沈姑娘这半个月的教学,实在是让县学内的夫子和学生们怨声载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她便与我起了龃龉,实在是.....” 说到这儿的时候,林山长忍不住摇了摇头,“傅大人,这里毕竟是县学,你也知道马上就是乡试了,今日傅大人既然来了,我就不得不冒言几句。” “傅大人身为永安县令,又是探花郎,能不能为这些学子们指点一二?” 第112章 三哥撑腰 “你还真是冒言!” 门口穿着官服的严教谕从门口走了进来,“傅大人日理万机,如今案子堆成一堆,你还想让他来县学指点学问?” 林山长正要再说什么,就被傅文睿打断了,“东篱的学问自小便是由我亲自启蒙指点的,如今被林山长嫌弃得一无是处,我如何还敢指点县学的其他学子?” 说完这话,傅文睿站起身,“我今日来,也不是与林山长废话的,如今有人说县学招生榜单不实,我这个县令不能不管。” “既然上官先生不在,就劳烦林山长去上官先生的书房,将那些考卷找出来,我和严教谕要详查,一旦发现问题....” 傅文睿的视线落在林山长身上,“丑话说在前头,虽然这次考核只是为了县学招生,但却也关乎到学子的未来,与院试无异,我不想永安县再出现一次院试的事情。” “若是出了问题,本官唯你这个山长试问!” 听到这话,林山长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悔意在心口蔓延,这下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何必为了跟沈东篱赌气,将榜单给换了呢? 如此想着,林山长便看向沈东篱,想要说些软话,“沈姑娘,其实这次县学.....” “林山长,本官与你说话,你和东篱说什么?” 傅文睿的声音有些疾言厉色,“上官先生的书房,你还不前面带路?” 一旁的梁夫子赶紧上前两步,“我们山长不常去上官先生的书房,还是我来带路吧。” 一行人走出了书房,林山长忽地一下就软在了地上,旋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找个替死鬼。 林山长第一个想到了关夫子,就是他先来自己这儿闹的,天天闹,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急躁地逼迫沈东篱。 对,就是关夫子! 如此想着,林山长迫不及待地跑出门,朝着傅文睿等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梁夫子走在最前头,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的傅文睿道:“上官先生喜静,所以县学单独为他准备了个僻静的小院,进去就是了。” 几人迈过院门,才一踏进去便是竹林斑驳,羊肠小道铺着青石子,僻静通幽,可见主人是有雅好的。 推开书房,里面一尘不染,一股墨香扑面而来,案牍上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沓宣纸,应该就是这次招生的考卷。 傅文睿伸手拿起来,然后一半分给了旁边的严教谕,“看看这次考核通过的是否与招生榜单一致。” 严教谕应了一声,便开始翻看起来,才准备看第二张考卷,就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傅大人,严大人!” 傅文睿和严教谕两人抬头看过去,就见到满头大汗的林山长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榜单。 “错了,错了!” 沈东篱看着林山长手里拿着的榜单,微微挑眉,这又是闹哪一出? 林山长赶紧擦了擦额头,“嗐,都怪这关夫子,他自沈姑娘来县学就瞧不上沈姑娘,屡次出言讥讽。” “如今更过分,竟然偷偷将招生的榜单给偷换了,刚听说傅大人和严大人来查考卷,他就害怕了,赶紧将藏起来的榜单给我送来了。” “.....” “.....” 别说沈东篱,就是傅文睿和严教谕两人都很无语,这是拿他们当傻子糊弄吗? 傅文睿放下手中的考卷,朝着林山长伸手,榜单落入手中,他打开看了眼就递给旁边的沈东篱。 “看看,是不是这份?” 沈东篱点头,这就是她出门前在梁夫子手里看见的榜单,上面有十个私塾的孩子。 严教谕更是气得不轻,神情严肃,“林山长,县学招生虽然比不得院试乡试,可也是很重要的考核。” “你们县学这种事情都能弄错?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林山长赶紧点头哈腰道歉,“是,都是我没有管好,我也没想到关夫子竟然这么大胆,敢换榜单,我已经派人寻他去了,这次必须要将他辞退才行。” 反正失职这个罪名也比他换榜单这个罪名轻,至于关夫子,毕竟那么大年纪了,也该清闲清闲了。 沈东篱忍不住笑了,“林山长还真是能屈能伸,关夫子估计也没想到您会将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听到这话,林山长忍不住笑了笑,“沈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 “听不懂吗?” 傅文睿将榜单交给梁夫子,“本官听说林山长在县学也有十几年了,可县学却一直未曾有什么政绩。” “这样吧,本官也是新上任的县令,希望能将永安县改头换面,就从县学开始,明日严教谕准备一下,让县学内所有的夫子包括山长在内,对其进行考核。” “以学识,风评两方面对其进行考量,择优选为山长,次为堂长、讲书等,最末等作辞退处理。” 此话一出,林山长当即瞪大了眼睛,“这...向来都只有学子考核,哪有对夫子考核的?” 傅文睿笑了笑,“从现在开始就有了,本官是永安县令,这点事还是能做主的。” “林山长与其抱怨,不如好好准备一番,本官会亲自为县学诸位夫子出题,到时候林山长可要好好发挥,本官很看好你。” 说完这话,傅文睿看着沈东篱,“东篱,你也是县学的夫子,三日后准备考核。” 听到这话,沈东篱微微皱眉,“我也考吗?” 可她今日才被赶出县学,心里正是不舒服的时候。 傅文睿双眸清明地看着她,“你若是一直留在私塾,何时能成为女子榜样?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想吗?如今即将成为县学的女夫子,或是大秦第一位女山长,你甘愿放弃?” 成为大秦第一位女山长? 说实话,沈东篱心动了,她和傅文睿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三哥在替她铺路,心中的激动再也难以控制。 “我会好好考的。” 她怎么能不激动,自己一身学识,如今终于能在人前展示,她可以为天下女子发声,只要有第一位女夫子,就会有第二位,甚至无数人。 当初周国的第一任女帝继位,之后便是第二任女帝,听说周国朝中大半都是女子为官,甚至官学男女皆可。 既然周国能行,难道大秦不可以吗? 她倒不是想当女帝,但是她希望女子也可以有和男子平等参加科举的机会。 第113章 面圣 “皇上,北魏使者又催了,说这个月底若是再不签署盟书,他们就要返回北魏,继续出兵攻打大秦。” 明成帝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折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元沂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都四个多月了,如今也该到大周了,怎么音讯全无? 身边的内侍监卫忠正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道声音,“皇上,周国来信,急报!” “快拿进来!” 明成帝从龙椅上站起身,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说周国呢,这边就来信了,侍卫将信递了上来,声音犹豫。 “皇上,外面还送来一口箱子,说是周国女帝送给陛下的礼物。” 明成帝一心都落在信笺上,闻言头都没抬,“既然是周国女帝的礼物,抬上来就是。” 侍卫双手抱拳应了一声,很快就有人将箱子抬了上来,然后将箱子打开,紧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 明成帝手中的信笺直接扔在地上,胸口起伏,“这周国简直是欺人太甚!”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朝着箱子落了过去,“这送的是什么东西?” “哎呦呦,这是什么啊?” 内侍监卫忠看了一眼,吓得魂都飞了,尖细着嗓音,“你们大胆,这种污秽之物,竟然也敢往皇上面前拿?” “还不赶紧抬下去!” 几个侍卫看了眼,也当即身躯一震,赶紧将箱子合上,谁能想到大周女帝千里迢迢派人来,竟然送了五颗人头。 箱子被抬下去,明成帝却被震慑得不轻,紧接着一脚踹了过去,“废物,老七这个废物!” 内侍监卫忠赶紧倒了杯茶放到龙案上,小心翼翼道:“陛下,皇孙殿下不是去周国了吗,可是进展得不顺利?” 听到这话,明成帝气得一甩袖子,岂止是不顺利,原本是挺顺利的,但是老七那个废物派人暗中接触广成王,还不到半个月,就被大周女帝发现了,直接枭首千里迢迢送到他这儿来了。 大周女帝甚至写信将他骂了狗血淋头,让他立刻拿出诚意,否则就要跟北魏联合攻打大秦。 简直是疯了! 亏的有赵元沂在周国,从中斡旋了一番,否则周国女帝甚至都不会送这封信来大秦,而是直接就要发兵了。 明成帝拿起折子,越想越气,扔在了龙案上,“这个孽障,这么点事儿都办不明白,险些坏了大事。” “立刻把赵奕给朕叫来!” 卫忠应了一声,赶紧出了殿门,吩咐小太监赶紧去七皇子府,刚好就瞧见不远处走过来的沈老将军等人。 “卫公公,劳烦通禀,臣和犬子沈良求见陛下。” 卫忠没想到竟然是沈老将军回来了,当即便道:“老将军稍后。” 屋内明成帝此时正心浮气躁,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心紧蹙,“外面是何人?” “回陛下的话,是老将军和沈良将军回来了。” 卫忠这话说完,明成帝便抬头,旋即问道:“就只有老将军和沈良?” 此话的意思,卫忠有些不明白,皇上莫不是说的是沈老夫人和荣氏,当即低头道:“的确是沈老将军和沈良将军两人。” 听到这话,明成帝有一瞬的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开口道:“宣他们进来。” 很快沈老将军和沈良两人就进了御书房,掀袍跪在地上,“老臣(臣)参见皇上。” 明成帝的视线落在沈老将军身上,“老将军前往北境,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说完又看向沈良,“听说沈爱卿遇刺,伤得不轻,如今可还好?” “多谢皇上关心,臣在北境静养了几个月,如今伤已无大碍,只是这一路耽搁了进京,还请陛下恕罪。” 明成帝摆摆手,“沈爱卿身体养好,朕就放心了,如何会怪罪。” 此话说完,明成帝看向卫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沈老将军和沈爱卿赐座?” 卫忠赶紧让小太监搬了两把椅子给沈老将军和沈良二人,君臣三人叙旧了一会儿,沈老将军颤颤巍巍站起身。 “皇上,臣有件事要禀告,虽说是家事,但臣以为也事关大秦,还是要说。” 听到这话,明成帝来了兴趣,“老将军请说。” 沈老将军和沈良二人对视一眼,然后跪在了地上,“老臣此番前往北境,途经沧州,找到了十五年前离家出走的不孝子沈追。” “哦?” 明成帝微微扬眉,“如此倒是甚好,老将军可将人接回来了?” 沈老将军抬手抹了把眼睛,“皇上,这个不孝子他到现在还不认我这个爹,当年他为了一个药女离家出走,如今那药女难产离世,只留了个女儿,他将这一切都怪在老臣身上,到现在也不肯回家。” “说起来也是巧合,我那不孝子沈追的女儿,竟然是当初被傅家赶出家门的女儿东篱。” “老臣这次离京之前,傅尚书就拿了画像给老臣看,说是他儿子傅文修在沧州见到的,老臣当时留意了一番,去了沧州一看,还真是他” “原本老臣见到儿子也是高兴的,想着如今大秦正是用人之际,让他归家,结果他竟然还怨恨老臣,死活不同意,简直是冷血无情!” 听到这话,明成帝的脸上看不清喜怒,然后让人将沈老将军扶起来,“人找到了就好,毕竟十五年不见,此事倒也不急。” “老将军若是惦记儿子,朕再给你放一阵子假,且去沧州待些时日,多培养培养父子之情,毕竟也寻了这么多年。” 沈老将军摇头,“罢了,这不孝子不认老臣,老臣也不去讨嫌,不过他还算是有良心,说若是皇上需要,大秦需要,他便能提枪上阵守护大秦疆土。” 听到这话,明成帝叹息一声,“倒是一身忠骨,不愧是沈家儿郎。” 几人说话的功夫,卫忠走了进来,“皇上,七殿下到了。” 明成帝的脸色一瞬冷了下来,“叫他跪在外头候着!” 沈老将军和沈良二人赶紧起身,“皇上,既然七殿下来,肯定是有要事,臣等便先退下了。” 第114章 质问 沈老将军父子两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七皇子赵奕正跪在石阶下,两人微微拱手,然后就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直到出了宣武门,沈老将军才松了口气,一旁的沈良声音压低,“父亲,你说皇上真知道三弟人在沧州吗?” 他们二人回京的时候,傅文睿特意叮嘱他们二人,说一定不要隐瞒他们找到沈云归的事情,否则皇上若是知晓,会认定他们欺君。 不过如今大秦和北魏正在打仗,皇上当然不会动沈家,可现在不动却不代表以后不动。 在帝王面前落了个欺君,居功自傲的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沈老将军和沈良两人刚一回京,立刻就去见了皇上,将找到沈云归这件事摊到了明面上说。 今日看明成帝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明成帝当然是不高兴,倒不是因为沈老将军父子,而是因为赵奕这个儿子,他才一进门,就被明成帝踹了几记窝心脚。 “看看你办的蠢事!” 赵奕被猝不及防踹了两脚,整个人不稳地跌坐在地上,他有些狼狈地爬起来跪好,捂着胸口,“儿臣不知父皇何意?” “不知?” 明成帝将信笺甩在赵奕面前,“你派去周国接触广成王的人被发现了,人头都送到朕面前,你说你不知道?” “朕到底是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的?” 听到这话,赵奕心中一慌,捡起地上的信笺看了起来,当即瞳孔微缩,“这不可能!” 他派去的人前段时间还与他说进展顺利,怎么可能会忽然被发现? 但说什么明成帝都不可能再听信于他,“这件事是你引起的,如今周国女帝兴师问罪,朕必须给个交代。” “你说应当如何?” 应当如何? 赵奕的脸色晦暗,却乖巧地跪在地上,“不如送些金银珠宝,姿态放低些与周国女帝赔罪?” “你觉得多少金银珠宝能让周国女帝松口?” 明成帝声音冰冷,“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亲或者送个质子去周国,否则你觉得周国能轻易松口吗?” 到时候惹恼了周国,再跟北魏联合,那大秦怕是就在他这一代亡了! 这次赵奕没说话,沉默回应,他难道不知道要和亲或者送质子吗?但现如今关键是人选是谁? 主要是周国是女帝,无论是为质还是和亲,都不可能是公主,只能是皇子。 赵元沂毕竟是皇长孙,便是为了脸面,父皇也不可能送赵元沂去周国,那还剩下谁,就剩下六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和他了。 八皇弟体弱多病,怎么可能远赴周国,十一皇弟如今才十岁,又正是得宠的时候,筛下来就只剩下六皇兄和他。 赵奕倒是想让六皇兄去,但是这种时候父皇正是对他不满,他若此时提出送六皇兄去周国,怕是父皇还要怪他不懂兄友弟恭。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别说话得好。 赵奕现在最疑惑的是周国女帝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人跟广成王暗中接触的,他怀疑跟赵元沂这个小混账有关。 当初去周国和谈的时候,赵元沂就不同意,这个侄子生怕他在父皇面前得了脸,所以暗中搞破坏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朕看你最合适,明日就去周国为质吧。” 明成帝这话说话,赵奕当即抬眸,满脸不可置信,“父皇?” “怎么,你不愿意?” 明成帝声音发冷,“那你就去和亲。” 和亲更不行! 赵奕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明成帝的脚踝,“父皇,儿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能让儿臣去给周国女帝当皇夫,简直是奇耻大辱!” “父皇,若是这样,那儿臣宁可撞死在您面前,也好过去周国受辱。” 说完这话,赵奕当真起身,直奔御书房内的红漆柱子,被旁边的卫忠和其他内侍监赶紧拦住。 “七殿下,七殿下您可不要冲动啊!” 明成帝没想到赵奕会突然寻死,也吓了一跳,见人被拦住,松了口气,“你放肆,当着朕面前要死要活?” “父皇,儿臣办事不力,是儿臣的错,但如今元沂在周国,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砍了儿臣这颗脑袋给周国赔罪。” “总之儿臣万万不能去周国,无论是为质还是和亲都有损我大秦颜面,还请父皇三思啊!” 最后一句话的确是说到了明成帝的心坎里了,无论是为质还是和亲,都有损大秦颜面,若非如此,何必要千里迢迢请周国支援,直接与北魏签署和谈盟书,事情也就解决了。 大秦丢不起这个人! 刚刚那番话,也只不过是太生气,故意说出来吓唬赵奕罢了,谁让他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滚出去,这段时间别让朕看见你!” 明成帝满脸嫌恶之色,对赵奕来说却如天籁之音,“儿臣告退。” 等赵奕从御书房出来,朝着身边的侍卫追羽道:“派人去周国查查,和广成王接触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另外好好查一查广成王的态度,若是他有这个心思,想办法继续接触,但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暴露了身份。” 赵奕记得周国好像几个被赶去封地的闲散王爷,周国先任女帝当初趁着先皇病重期间掌控朝局,杀了不少大周宗室,登基当了女帝。 之后又将皇位传位给了自己侄孙女儿,原来的周国宗室都被赶去了封地,赵奕不信先皇室那些人愿意安分守己。 到时候以那些人的身份,再去与广成王接触,到时候就算暴露了也与秦国无关,那大周女帝便是再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赵奕坐在马车上,缓缓驶离了宣武门,却没看见另外一辆马车在他走后停在了宣武门前。 离京小半年的赵元沂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身侧还跟着两名长相陌生的少年少女,穿着富贵,仪态端方。 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活泼娇艳,“赵元沂,这就是你们秦国的皇宫?我瞧着跟周国也没什么区别嘛。” 旁边的少年忍不住扶额,“阿姐,刚来秦国,你能不能低调些?” 第115章 谢云曦 “皇上,皇上!” 卫忠小跑着进了御书房,脸上堆着笑意,“好消息,皇孙殿下回来了。” 明成帝正在让人整理国库和私库,想着送什么宝物能让大周女帝消气,听到这话,当即起身。 “元沂回来了?可是周国出什么事情了?” 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周国那边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快让元沂进来。” 如今明成帝心中尽是懊悔,早知道就不该听老七的,跟什么广成王接触,如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得想着如何跟周国赔罪。 北魏那头也快拖不动了,最多十日,必须要给个交代。 “孙儿参见皇祖父。” 赵元沂进了御书房,掀开袍子跪在地上,声音清朗,“孙儿此次前往周国,幸不辱使命,周国同意发兵北魏。” 听到这话,明成帝顿时乐了,“当真如此?朕刚才收到大周女帝的手书,因为你七叔派人跟广成王接触,要问罪咱们大秦。” “确有此事。” 赵元沂叹息一声,“当时周国女帝震怒,甚至要杀了孙儿。” “什么,她竟然要杀了你?” 明成帝双眸瞪圆,气得一挥衣袖,“这周国女帝,她敢!若她动你一根汗毛,朕便是举国之兵,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不只是赵元沂是他最喜欢的孙子,更是为了大秦的脸面,堂堂一国皇孙,竟然在别国被杀,岂非羞辱? 赵元沂垂眸,“皇祖父息怒,周国女帝当时只是气昏了头,后来有广成王和大臣们规劝,女帝便消气了。” “但她提出了条件,要咱们大秦选拔十男十女作为交换生送到周国国子监读书,另外秦国也会派十男十女来秦国国子监读书。” 赵元沂深吸一口气,“当时事态不明朗,而且孙儿怕北魏这边拖不住,便擅作主张替皇祖父应允了。” “如今周国那边派了两人随孙儿回了大秦做选拔官,人就在殿外。” 明成帝听着赵元沂的话,每句话他都听得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却不懂了,交换生? 就算是作为交换生,男子便也算了,为何还非要十男十女,听着怎么像是要童男童女送去祭祀呢? 这十男十女作为交换生送去周国,对周国是有什么好处吗? 不过现在却不是明成帝多想的时候,他让赵元沂起来,然后宣外面候着的两个周国的选拔官进来。 “臣谢云曦(谢禾)参见秦国陛下。” 一女一男,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穿着贵气沉稳,瞧着便是赏心悦目,明成帝看着两人,微微颔首。 “两位身为周国选拔官,千里迢迢来大秦辛苦了。” 两人对视一眼,“奉女帝陛下之命,前来选拔人才,皆为女帝陛下分忧,何谈辛苦?” 旁边的赵元沂在两人进门以后,就一直低头喝着茶,倒是明成帝看着两人,心中就嘀咕着周国女帝到底什么意思。 毕竟身为皇帝,拿到了别国挑唆广成王**的把柄,再加上大秦正是有求于周国的时候,不可能会轻飘飘地放过此事。 这十男十女选拔,该不会是个幌子,然后故意留在大秦,想把大秦也搅个天翻地覆吧? 心中这么想着,明成帝面上不显,示意卫忠给两人赐座,“既然周国女帝同意帮助大秦击败北魏,交换生这个条件,朕自然是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我大秦人才济济,不知周国女帝派两位使者前来,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人选?” 少年没开口,名叫周云曦的少女率先起身道:“选拔人才,自然是通过科举之途。” “女帝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大秦今年增设女科考,在殿试排名前十,且年纪未曾超过二十岁的男女,便是我们女帝想要之人。” 听到这话,明成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简直是一派胡言,大秦自开国以来便没有增设女科考地,此事朕绝不同意。” “大秦陛下此话可当真?” 谢云曦的神色瞬间冷了几分,“当初你们大秦皇孙可是与我们女帝陛下签了契书的。” “若是大秦陛下出尔反尔,那便将怂恿我们广成王造反的幕后凶手交出来,让我们带回去交给女帝陛下处置吧。” “若是上述两个条件皆做不到,可就别怪我们大周帮着北魏攻打大秦了!” 被如此一番咄咄逼人,明成帝当场气得暴走,指着谢云曦好半晌,若非她是周国派来的使者,明成帝能当场砍了她脑袋。 “皇祖父息怒。” 赵元沂赶紧站起身,“其实此事的确周国女帝陛下已经退让了,皇祖父不如就以与周国做交换生的噱头,增设一场考核,凡是二十岁以下男女皆可参与考核,也不算是科考破例。” 听到这话,明成帝脸色稍缓,“也好,那就下个月增设考核,凡是符合条件的皆可报名。” “慢!” 谢云曦看着明成帝,“陛下,我们女帝听说秦国之前并未曾有过女子读书,如此参加考核却也选拔不出什么人才。” “大秦陛下还是先增设女学,一年以后再行考核。” 明成帝气的胸口起伏,眼神几乎要吃人,“放肆,你们大周休要欺人太甚!”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周女帝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他们周国女人当皇帝,她莫不是就想让大秦也跟周国一样。 以后是不是还要扶持个女子取代他的皇位? 赵元沂看向谢云曦,“不如各退一步,凡是此次报名的女子,秦国专门成立一间学府为她们授课,以应对此次考核。” 听到这话,谢云曦倒是还有些不太满意,微微勉强道:“既然皇孙殿下说了,那便勉强可以吧。” “既如此,这一年我和弟弟谢禾就要留在大秦了,我们住在何处?” 明成帝现在都不想看见这两人,当即挥了挥手,“元沂,你带他们去馆驿。” 他发誓此番北魏事成后,必要富国强兵,今日之屈辱决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他如何有资格去见地下的历代先皇? 赵元沂领着谢云曦和谢禾两人离开御书房,坐上马车,直奔馆驿的方向,车轮滚滚向前,谢云曦掀开马车帘子朝着外面看去,顿时失了兴趣。 “这和周国京城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街上女子少些。” 谢云曦说完这话,放下帘子看向对面的谢禾,“这一年咱们都要住在大秦京城,有什么意思?” 谢禾睁开眼,又看了眼旁边倒茶的赵元沂,“阿姐,你又折腾什么?” 谢云曦看向赵元沂,“左右这一年也闲来无事,我在大秦四处逛逛不行吗?赵元沂,你说话!” 赵元沂将茶水递给谢云曦,又倒了一杯给谢禾,声音略有无奈之色,“你去哪儿我是管不了。”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女帝陛下在秦国遭遇什么不测,可不是我们大周失职。” 第116章 盐铁税 听到这话,谢云曦翻了个白眼,“朕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你以为凤骑卫和暗阁是吃素的。” 要是没点把握,她会以身犯险来秦国? 旁边的谢禾忍不住撇嘴,什么以身犯险,就是当女帝当腻了,想出来玩罢了,为此还特意给爹娘写了信,让他们两人帮忙暂代国政。 幸亏他们姐弟两人跑得快,否则让爹娘抓住,少不了一顿毒打。 赵元沂将两人送到馆驿,嘱咐了官员不能怠慢,还特意挑了些婢女和侍卫留下,这才往太子府去。 等人走了以后,谢云曦看了眼谢禾,微微眯眼,“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真以为我来大秦是游山玩水的吧?” 被打了一个爆栗,谢禾委屈,“那不然呢?就大秦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值得你跑一趟的。” “你懂个屁!” 谢云曦轻‘哼’一声,“越是这种弱国,便说明皇帝不会知人善任,人才不得志,正是收拢的时候。” “如今首辅年迈,朝中女官无人能顶上,年年科考都是男子出类拔萃,女子再无当初首辅董婉娘高中状元的风范。” 谢云曦身为女帝,若是想坐稳皇位,首辅乃是百官之首,必定为女子才能帮她稳住朝政。 虽说朝中不少男子有凌云之志,但如今不过两任女帝,这些男子还是打心里瞧不上女子,但凡给他们机会,自己这个女帝就会被彻底掀下皇位。 所以这次谢云曦来秦国,便是有意想看看有没有厉害的女子,能够接替大周首辅的位置,她一定倾心培养此人。 这人不仅要有才学,还不能年纪太大,更不能在秦国是位高权重的贵女,否则难离故土,到时候就算去了大周也是有二心。 别说一年,便是两年也不好寻。 谢云曦想,若是大秦找不到,她就再去北魏和西昭看看,总要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女首辅,为她辅佐朝政。 “你给爹娘写封信,让他们在大周也留意一下,到底有没有厉害些的女子是能当女帝的料子。” 谢禾顿时皱眉,“你怎么不给爹娘写信?你怕被他们骂,就让你弟弟去挨骂?” “写封信而已,难不成他们还能千里迢迢追到秦国揍你吗?” 谢云曦咳嗽一声,“更何况我可是女帝,难不成写封信还得女帝亲自动手?那朕要你这个广成王是干什么的?” 谢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那么多,还不是怕回去被爹娘算总账,“写,我写还不行吗。” “不过在大周要想找你要的人,估计不可能,但凡是有些本事的,都能参加科考,早都筛出来了。” 说到这儿,谢禾忍不住看向谢云曦,“阿姐,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我觉得咱们朝中不少女官也是有些本事的。” “就说那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就连董首辅都说她们适合接替这个位子。” 谢云曦摇头,“朱於是军中人,行事太过莽撞了,而陈元夕则是太过世故圆滑,没有身为首辅的刚直硬气,两人若是取长补短尚可,如此性子只能为左膀右臂,一旦坐上首辅的位子,弊端立显。” 不过寻找人才还算事小,大秦皇帝虽然如今尚在壮年,但几位皇子都日渐大了,争储之心蠢蠢欲动。 七皇子赵奕敢派人去大秦挑拔弟弟广成王谋逆,她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之谁都能当皇帝,七皇子不行! “阿姐,你是想扶持赵元沂吗?” 谢禾想到赵元沂一路上礼节,进退有度,的确是很欣赏,的确是有君子之风范,至少他当初见皇姐的时候,万分坦诚。 直接将七皇子派人接触他的事情都全盘托出,这份坦诚便让他很有好感。 谢云曦看着谢禾,“你觉得赵元沂适合当大秦皇帝?” 谢禾颔首,“我觉得他不错。” “我也觉得他不错,堪为一国君主,只可惜我不想选他。” 谢云曦收回视线,赵元沂这样的人当上秦国君主,对秦国当然是好的,可对周国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秦国和大周毗邻,邻居太强的话,当然会让她这个女帝很有危机感,对谢云曦来说,当然是找一个好拿捏,又愚蠢的大秦皇帝,才对她最有利了。 听到这话,谢禾忍不住目露震惊之色,亏他一路上看阿姐和赵元沂相处愉快,还以为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结果阿姐反手就要将赵元沂踢出局,选其他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谢禾忍不住摇了摇头,当皇帝想的就是多,这么费脑子的活,七皇子赵奕竟然还派人怂恿他去抢皇位,是不是疯了? 他当个闲散王爷,抱阿姐大腿是不香吗? 除了赵元沂,没人知道这两个姐弟就是周国女帝和广成王,七皇子赵奕那边还在派人去周国打听广成王。 结果一直查不到,说广成王销声匿迹,赵奕甚至还怀疑大周女帝已经把广成王给灭口了。 这都是后话,如今赵元沂回京,与周国达成联盟,肃王那边也已经到了边关,明成帝对着北魏使者自然是硬气了。 为了报仇,明成帝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砍了北魏使者的头颅,直接派人送往边关挂在城门之上。 如此嚣张挑衅,北魏人自然是忍不了,刚停下的战事便又开始了,边关一时间风声鹤唳,三国战事一触即发。 战事打起来,军需耗费也多了,明成帝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要充盈国库。 朝会之上,明成帝看着大臣,脸色难看,“你们这么多人,便没人能提出有用的谏言吗?如今国库空虚,你们想不到任何法子?” 户部尚书上前两步,“启禀皇上,今年北方干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恐怕还要备出赈灾银,实在是弄不到银子。” 工部侍郎这边也站出来,“南方多雨水,各地方都要拨银修建堤坝,有些地方堤坝都已经被冲毁了,死伤无数,也需要银子。” 听到这话,明成帝眉头就没舒展过,“朕是让你们想办法筹银,不是让你们找朕哭穷要银子!” “现如今边关将士粮草吃紧,与北魏一战必须赢,朕不管你们这儿缺银子还是那儿缺银子,都得以军需为先。” 七皇子赵奕微微皱眉,刚要说完,就被赵元沂抢了先,“皇祖父,大秦盐铁专营,既是国库空虚,何不从盐铁下手?” “孙儿听闻前些年的时候盐铁税占税收的四成以上,尤其是盐税每月至少六十万两银,一年接近八百万两,可如今盐税每年竟然只有三百万左右,剩余的五百万左右银子都去了何处?” 听到这话,明成帝看向户部尚书,“郑爱卿,可有此事?” 第117章 第二名 户部尚书郑西杰吓得跪在地上,“的确有此事,但这都是因为这几年盐卖不出去多少,尤其是两淮一带,盐税收上来的越来越少,下官派人去查,也并无其他问题,所以....” “朕看你是老糊涂!” 明成帝气得将奏折直接砸向了郑西杰,“五百万两银子,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说大秦为何一直以来盐铁专营?” 铁就不说了,金银铁铜矿,除了铸钱就是打造兵器,乃为国之重器,自然是得专营,否则造反岂不是易如反掌? 至于盐乃为天下万民必需之物,历朝历代最稳的税收就是盐税,怎么会卖不出去? 而此时礼部尚书傅正清也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原本这盐铁税收不归臣管,但说来也巧,臣之犬子如今在永安县做县令。” “前段时间家书中提及了一桩涉及私盐的案子,如今正在审理,永安县隶属沧州,沧州又是两淮管辖一带,会不会正好与盐税降低有关系?” 听到这话,明成帝忍不住看向户部尚书,“郑西杰,你听清刚刚傅爱卿所言了吗?私盐,贩卖私盐,导致盐税每年损失五百万两,你这个户部尚书若是不想当,朕就换个人来坐!”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臣不知,此事臣一定彻查清楚!” “你最好是!” 明成帝一甩袖子,从龙椅上起身,“今年若是不能收上来三千万两税收,朕唯你是问。” 此时的永安县内,县学门口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昨日县学夫子考核,最末的要被逐出县学呢。”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当了夫子还得考核,这个新来的县令管得还挺多的,这段时间我都懂不少大秦律法了。” “我也是,我家那个都认识字儿了。” 众人说话的功夫,就看到严教谕跟在傅文睿身后,手中抱着三日前收到的考卷,就连知府文无行和州同知胡大人都来了。 围观的百姓赶紧往后退,给傅文睿等人让出路,“快看,傅大人来了。” “我听说傅大人这次对县学夫子考核,好像是为了他妹妹。” “我也听说有这么回事儿,好像是林山长不让他妹妹在县学教书,所以弄了这么一出,这傅县令岂不是以权压人吗?” “嘘!别说话了,让傅大人听见咱们都完了。” 县学人少,加上林山长和沈东篱也不过就是七位夫子,都在门口等着,傅文睿走到县学门口,脚步顿了顿。 “永安县与沧州,往前数几十年,能考上举人的不到百人,通过会试的根本没有,本官与文大人和胡大人商议过后,觉得是因为县学和府学的夫子鱼龙混杂,才导致教出来的学生学问不深。” “因此,自本官上任以后,将对县学夫子每月及每年进行考核,凡是不能通过考核者,逐出县学,并每年对外进行外招,通过考核便可进入县学讲书。”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议论纷纷,毕竟县学可不是轻易就能进的,如今竟然通过考核就能进县学授课。 “本官初来永安县,想必诸位父老乡亲也知道沈东篱曾是本官亲妹,为了避嫌,此次县学考卷,是由知府大人和胡大人找到府学诸位夫子出的考题。” “另评判之人除了府学和州府教谕以外,还有县学及府学生员票选得出的结果,以求公正。” 说完这话,傅文睿这才看向围观的百姓,看向严教谕手里的考卷,“百姓之中也不乏读书识字,或通文墨因家中贫困落选等原因未曾考中的读书人。” “此番考核结果后,本官将对诸位夫子的考卷张贴在县学门口五日,此五日公示期间,凡对县学排名或考卷内容有异议者,可到县衙找严教谕辩论。” 一番话音落下,旁边的胡大人咳嗽了一声,“文睿啊,该说的都说了,今日便宣布考核结果吧,文知府日理万机,今日也是难得抽空过来一趟。” 文知府摆了摆手,“此事事关县学及州府日后科考,乃是重中之首,本知府不急于一时,不必催促。” 听到这话,傅文睿微微颔首,“知府大人,胡大人,请。” 林山长带着一众县学夫子站在门口,听到傅文睿和文知府的话,心中跟着打鼓,他本以为利用沈东篱是傅文睿的妹妹一事,通过百姓之口让人觉得傅文睿包庇沈东篱。 没想到傅文睿竟然顾虑的如此周全,还请来了文知府和胡大人,甚至还要将考卷张榜示众,这..... 内心顿时忐忑和懊悔,早知道他便不该去招惹沈东篱,如今倒是把他自己山长的位置都丢了。 傅文睿将榜单展开,分别念了排名,身后的衙役根据傅文睿念出的姓名,将考卷依次贴在了县学的墙上。 “第一名:上官承;第二名:沈东篱;第三名:关阳;第四名:......第七名:林远喆。” 念完榜单,傅文睿将手中的榜单交给严教谕,示意他贴在县学墙上,然后才负手看向林山长。 “林远喆,县学考核最后一名,夺山长之名,由上官承为县学新任山长,沈东篱任县学堂长,其余人为讲书。” 林山长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不信,我要看沈东篱的考卷!” 傅文睿让出一步,示意墙上贴在第二个就是沈东篱的考卷,原本他还以为林远喆到底是山长,怎么都不可能是最后一名,没想到他偏偏就是! 可能是山长当的久了,便不思进取,没有再日益精进,自然日复一日的退步,便有了如今这般。 “林山长今日考核为最后一名,今年腊月本官会再行对县学夫子重新考核,若是林远喆再为最后一名,那本官只能让你从县学离开了。” 原本傅文睿倒是想直接辞退林远喆,但如此这般倒是显得他这个县令刻意刁难他,故而此次考核,只是夺了他山长的位子。 若是下次考核再不过,那就不怪他将人赶出县学了! 第118章 威胁 林远喆跑去墙上看考卷,周遭的百姓有识字的也蠢蠢欲动,“我也去看看,当初听说咱们院试榜首周天佑就是抄袭了沈姑娘的文章才考上的。” “如今我也看看这考卷到底如何!” “你识字,你念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也听听呗.....” 百姓们就是喜欢热闹,什么热闹都要凑,很快就将县学的墙围得水泄不通,将一众夫子都挤得踉跄几步。 沈东篱站得远,也险些摔倒,被傅文睿扶住手臂,眨了眨眼睛,“东篱果然没让三哥失望,第二名很不错。” “和上官先生比,还是差得远。” 兄妹两人说话的功夫,旁边的知府文无行轻咳了一声,“县学的事情既然解决了,本府便先回去了。” “文睿,你也一道,本府有话要问你几句。” 听到这话,傅文睿自然不敢耽搁,朝着沈东篱微微颔首,“日后便是永安县第一个女堂长,相信山长之位也不在话下。”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晚些去家里用膳,让沈叔多做几个菜,你我细说。” 沈东篱目送着傅文睿等人离开,转过头便和上官先生对视,他微微颔首,然后便进了县学,关夫子照旧一甩衣袖,‘哼’了一声离开,却也没再说其他的。 旁边的梁夫子忍不住笑了,朝着关夫子道:“往后可是沈堂长了,老关你怎的还敢如此态度?” 说完这话,梁夫子朝着沈东篱拱手,“日后还请沈堂长多多指教。” 沈东篱赶紧还礼,“我年纪尚小,日后多有不懂的地方,还得有劳梁夫子指点。” “好说好说!” 从县学出来,知府文无行便沉下脸,“文睿,当初本官给你几日时间处理私盐的案子,如今可有进展?” 傅文睿赶紧拱手,“回大人的话,下官已经查到此事与当初马文浩的院试泄题一案有关,当初马文浩不仅是给了袁知府等人行贿,背地里还与金陵奚氏有接触,帮奚家贩卖私盐。” “如今已经有了马老爷口供,只是那个马文浩如今在服苦役,下官已经命人去将马文浩接回永安县再审,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 “很快就会有结果?那就是还没有结果!” 文无行看着傅文睿,声音微沉,“文睿啊,我知道你是尚书府嫡子,朝中有人可以无所顾忌,但有些人却不是你能招惹得起。” “这件事既然你现在还没有查出结果,就不要再查了,立刻将人放了。” 傅文睿看了眼胡大人,胡大人赶紧将脸别开,他可没有能耐跟文知府抗衡,自己能爬上这个位子,还得多谢沈东篱。 见胡大人不搭理他,傅文睿收敛神色,旋即朝着文知府拱手,“知府大人,贩卖私盐一事非同小可,此案决不能这么草率就下定论,您再给下官....” “本府已经给过了!” 文无行看着傅文睿,“傅文睿,不管你是不是傅家嫡子,到了沧州,你便只是永安县令,本府是你上司,这是命令,立刻放人!” “大人!” 傅文睿有些急切的上前两步,但是文无行却不想继续听他说话,直接上了马车,还留下了府衙的衙役。 “去县衙大牢传本府的话,立刻将奚铭放了。” 胡大人看着文无行上了马车,拍了拍傅文睿的肩膀,“这件事查下去对你确实没什么好处,知府大人也是为你好。” “放人吧。” 傅文睿背脊绷紧,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股颓然,所以就因为是金陵奚氏,便可以不查了吗? 东阳郡王! 一个郡王便能让文知府等人如此忌惮,那若是皇子公主呢,又当如何? 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都是句空口笑话而已,百姓犯法,便是罪加一等,皇子等人明知故犯,还能网开一面。 回到县衙,衙役看向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的傅文睿,声音压低,“大人,那位奚公子要放吗?” 傅文睿摆了摆手,“放。” 不放又能如何,现如今马文浩还在路上,只凭借马老爷的话证词不足,还有不少证据未能补充,文知府又放话,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如何? 不多时,衙役很快便又回来,傅文睿手中拿着书本,头都没抬,“人放了?” 衙役赶紧低头,“没...没放,不是属下不放,是这个奚公子他不走,他说他说.....” 傅文睿将书合上,看向衙役,“奚铭说什么?” 放了他,他又不走是什么意思? “那奚公子说要让傅大人去牢房亲自给他道歉才行,否则他就不走了,说大人没有证据拿人,将他关了那么久,必须得有个说法。” 听到这话,傅文睿简直是气笑了,“他难道以为本官将他放了,他就没罪吗?他们金陵奚氏又如何,未免也太猖狂了!” 说完这话,傅文睿站起身,“既然如此,本官便去见见他!” 大不了这人他还就不放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牢房内阴暗潮湿,人一进去,便有一瞬觉得眼盲,等傅文睿适应牢内的光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直奔奚铭的牢房。 此时的奚铭靠坐在墙上,手摆弄着一根稻草,听到动静抬头,竟然还笑了,“傅大人来了?”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囚服,竟还以为是如何贵气的绸衣,“虽然此番傅大人冤枉于我,但我奚铭倒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傅大人跟我道个歉,此事便也过去了。” 听到这话,傅文睿几乎气笑了,“奚铭,你是不是真以为本官不能拿你如何?” “那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奚铭身体微微前倾,忽地笑了,“傅大人,好好的礼部尚书嫡子不留在京城,入翰林平步青云,非要来永安县这种地方吃什么苦呢?” “傅大人如此年轻,我奚铭还是很愿意跟傅大人交个朋友的,做人不要太刚直了,否则便要折了。” 说这话的时候,奚铭将手中的稻草在指尖绕成圈递到傅文睿面前,“傅大人应该学学这稻草,该弯的时候就要弯一弯腰。” “尚书大人为人世故圆滑,难道小傅大人便没学会一分半分吗?” 傅文睿一把夺过奚铭手中的稻草掷于地上,冷笑一声,“茂竹岂可与稻草相提并论?竹有气节,自古为人称颂,可这稻草便只能为猪狗禽兽之类铺床。” “既然奚公子在大牢住得舒服,我看就不必出去了,在这里好生待着,本官会叮嘱衙役,照顾好奚公子吃喝,绝不让奚公子吃苦的。” 说完这话,傅文睿转身就往外走,朝着衙役道,声音拔高了几分,“奚公子喜欢稻草,记得多送些进去,万不可怠慢了。” “傅文睿!” 奚铭简直是气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有知府下令,他竟然还敢如此,“你最好可别求着我出去,到时候便不是今日这般能善了的。” 第119章 被抓 嘭— 茶盏掷于地上,四分五裂,东阳郡王奚玉景脸色铁青,“那个傅文睿当真如此说?” 侍书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文知府让傅文睿放人,结果到现在奚公子还被关在大牢里。” “好好,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奚玉景深吸一口气,“他既然不听话,那就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知道当稻草的好处。” 听到这话,侍书看着奚玉景,神色有些为难,“郡王,这个傅文睿软硬不吃,再加上有傅大人在京城,万一闹大了....” “属下听说这桩案子都到御前了,是傅尚书在早朝上亲口提的,恐怕京城那边也要派人来了,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 “傅文睿软硬不吃,那就找他的软肋下手,他不是跟沈东篱兄妹情深吗?你不会从沈东篱下手吗?” 奚玉景看了眼侍书,语气不耐烦,“这种小事也需要我教你?” “是属下愚钝,属下这就去办,一定给傅文睿些教训。” 次日县学下课后,沈东篱便回了明水村,汀兰从地里刨出一长串的土芋,地上也散落了几个圆滚滚的土芋。 “姑娘,你看这一串够人两三日吃的了。” 从县学出来,沈东篱就去了明水村种土芋的地里,秧苗扒出来以后,里面便是一长串的土芋。 只不过如今七月,土芋的个头还有些小,若是再等一个月,恐怕肯定不止这么点。 旁边的周莹和吴杏花赶紧道:“我们俩上次吃土芋的时候没发现长了紫芽,等切完以后才发现已经长芽不能吃了。” “我们两人就把那长芽的一块丢在地上,结果前几日看,竟然也长苗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有些惊讶地看向两人,“你们的意思是一个土芋不止能栽种出一棵秧苗?” 既然切成一块都能长出秧苗,是不是只要是生了紫芽的地方,将土芋分别切开栽种,一棵土芋能栽种出更多的秧苗? 若是这样,土芋甚至能达到一亩三千斤! 五千斤? 沈东篱头一次觉得兴奋,要知道麦子和稻子每亩量产也就是三百到四百斤不等,三千斤简直是麦子和稻子的十倍! “太好了,这土芋不仅能在北境和南方都栽种,而且还如此量产,若是全大秦都栽种,百姓岂还能有饿死之人?” 沈东篱当即将地上的土芋捡起来扔进筐中,“我去县衙找三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最好是咱们沧州各县都栽种此物。” 耐寒耐旱还量产,甚至还好存储,这土芋简直是大秦至宝! 若是遇到天灾之年,更是赈灾之物。 周莹和吴杏花两人留在村子盯着田地,沈东篱和汀兰两人走到村口上了马车,自从有些钱以后,两人出行都是雇佣马车。 马车快又平稳,原本做牛车要小半个时辰的,马车也就一炷香就到了。 “姑娘,自从三公子来了永安县,感觉无论是县里还是村子都越来越好了,而且自从那个红黑榜以后,现如今永安县犯错的人都少了,民风开化。” “只可惜三公子就在这儿任期三年,否则.....” “怎么,你还想让三哥一辈子留在永安县不成?三哥日后若是在朝为官,才能造福更多百姓。” 沈东篱看着筐内的土芋,若是这东西能由三哥手送到京城,说不定用不上三年,皇上便会破格让他提前结束任期,调回京中的。 正说话的功夫,马车忽然一阵晃动,沈东篱紧紧地抱着箩筐不撒手,土芋还撒了几个,从筐中滚落,掉在马车外面。 “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东篱坐稳以后,和汀兰两人掀开马车帘正要问什么,忽地两柄长剑便探入马车,直接落在两人的咽喉处。 车夫早已被打晕扔在了地上。 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默放下帘子退回了马车内,汀兰声音压低,“姑娘,这些人看着不像普通山匪,瞧着也不像是打劫的。” 刀刃锋利,动作干脆利落,和他们二人刚离开京城遇到的山匪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倒像是..... 沈东篱眸光微缩,像是当初在龙城遇到的刺客! 马车依旧平稳行驶,甚至驾车比刚刚打晕丢下去的车夫还稳当,沈东篱想这样悄无声息,武功又高的人,以她和汀兰两人的三脚猫功夫肯定是不行。 一边想着,沈东篱一边往外偷偷扔土芋,隔一盏茶的功夫便往外扔一个。 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三哥和父亲能及时发现两人不见了,然后追过来救她们了,现如今沈东篱实在是猜不到是谁要绑架她,难道是林山长? 她最近得罪的人,也就只有林山长了。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地方,长剑再次探入车内,寒光直逼两人,沈东篱抱着还剩下半筐的土芋,乖巧地跟着汀兰两人下车。 “两位壮士,我们....” 沈东篱还不等开口,头上突然就被套了麻袋,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觉得一顿七拐八拐,很快就被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两人被关进房间内,紧接着便再也没人管她们。 汀兰傻眼了,“姑娘,现在怎么办?这些人把咱们抓来,又不管不问是什么意思?” 沈东篱环顾了眼四周,旋即坐在了椅子上,“应该不是奔着你我来的,抓我们两人应该是要威胁谁。” 三哥? 除了三哥和父亲,沈东篱想不到别人,但是父亲只在沧州这么多年,安分守己能得罪谁?那就只有三哥傅文睿了。 可谁要对付三哥呢? 沈东篱食指轻叩桌面,思绪翻涌,“私盐,金陵奚氏?” 应该错不了,如今三哥正在查的案子只有贩卖私盐案,而且又有能耐派人绑架她和汀兰的,也就只有金陵奚氏了。 所以是要把她们抓来,威胁三哥放弃彻查私盐的案子?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和汀兰肯定暂时是安全的,这些人还得去找三哥去谈条件,只要这段时间她和汀兰能找到机会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第120章 救人 晚些时候,傅文睿正在看卷宗,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沈云归就闯了进来。 “傅文睿,东篱和汀兰在你这儿吗?” 傅文睿愣了一瞬,赶紧起身,“没有,她不在家?” “没有,我刚去找了,人也不在县学,这么晚没回家,我以为她在你这儿。” 沈云归这话说完,傅文睿的脸色就变了,赶紧走出院子,“明水村找过了吗?” “找了,都找了,就是许徵的花房那儿我都找了,人都不在。” 沈云归急得不行,“我这几日就听她说你忙着办案子,没事儿别打扰你,所以我心思也不能在你这儿,就去其他地方找了。” “结果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人,吴杏花他们说来找你了,结果也不在你这儿。” 傅文睿赶紧召集了衙役,“立刻封锁永安县,跟我去找人。” 出门的时候,吴杏花和周莹两人也赶了过来,满头大汗,“东篱人找到没呢?她们视线下午未时来的明水村,待了也就半个时辰就走了。” “当时东篱还带了一筐土芋,说是要找傅大人,将土芋给你的。” 听到这话,傅文睿微微皱眉,“土芋?” 周莹点头,“对,一筐土芋,我们来的路上还见到有土芋掉在路旁的。” “土芋在什么地方掉的?快带我去。” 傅文睿顿时急了,东篱做事向来稳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掉落的,那土芋说不定就是东篱故意扔的。 “应该就是在这儿附近!” 傅文睿从地上捡起土芋,看向眼前的巷子,“立刻挨家挨户地搜,一定要把东篱找出来。” 衙役等人顿时四散奔着巷子内各户的院门敲了去,沈云归和傅文睿两人也没闲着,赶紧两边追了上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家院子没人。” 听到动静的傅文睿赶紧跑了过去,随着衙役一同进了院子,沈云归从另一家出来,也赶紧追了上去。 “人找到了吗?” 庭院修整得干净,铺着鹅卵石,应该是有人住的,但此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整个院落死气沉沉。 “从两边分别搜。” 残月高悬,光亮照在院内影影绰绰,衙役们举着火把,几处厢房都找了个遍,沈云归忽然停住脚,直奔正中间的厢房。 “丫头,东篱丫头?” “父亲?” 原本正准备趁着夜里逃跑的沈东篱听到动静,赶紧喊了一声,“父亲,我在这儿!” 沈云归手中的刀直接奔着正中的房门劈了过去,铁链应声断裂,紧接着沈云归便走了进去,看着沈东篱和汀兰两人站在门口,长长松了口气。 “到底是谁绑架你们?没受伤吧?” 傅文睿跟在后头,见沈东篱站在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松了口气,“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儿危险。” 话音才落,一直没有动静的院墙处却忽然从四面八方射出箭矢,寒光闪烁,带着凛然杀气。 沈云归手中的刀挡下箭矢,往后退了几步,赶紧将房门关上,只听到外头箭矢落在门板上的闷声,以及衙役们被射中的惨叫声。 傅文睿脸色顿时铁青,想要出去,可奈何自己根本没有武力,出去也是送死。 “到底是什么人?” 屋外的声音渐渐消散,沈云归先推开门走了出去,幸而这些箭矢都是奔着他们四人来的,那些衙役只有几人被射到了手臂,并无大碍。 “那些刺客都走了?” 傅文睿探出头,跟在沈云归的后面,一手握着沈东篱的手腕,“大秦境内,这些人竟然如此猖獗!” 嗖— 又是一道利箭直奔四人面门而来,沈云归手腕翻飞,一剑从中砍断了箭矢,一声爆喝,“何人鬼鬼祟祟,还不赶紧现身?” 一道黑影在月色下直奔四人而来,手中长剑宛若游龙,寒光逼人,傅文睿吓坏了,第一反应将沈东篱护在身后。 “小心!” 沈云归提着刀便迎了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傅文睿看得愈发紧张,扯着沈东篱的手道: “此处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然而傅文睿的手才迈出一步,树影处又一枚寒光射出,沈东篱反手拖着傅文睿,一手按住了他的头,暗器钉入了门框内,红色的布条迎风而颤。 “东篱,你....” 话没说完,又是一人跃下,长鞭一甩将两人隔开,紧接着鞭身转了方向,朝着沈东篱的腰处缠了过去。 长鞭如灵蛇将沈东篱卷起,然后重重地甩在地上,疼得沈东篱当即冒了冷汗。 “你住手!” 傅文睿看着这一幕,当即心疼地皱眉,“有什么冲我来就是,别对她下手。” “还真是兄妹情深。” 那人笑了一声,忽地抬腿,一脚踩在了沈东篱的小腹处用力碾压,沈东篱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翻涌,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了东篱。” 身后的沈云归想要去救人,却被另一人缠得死死,手中的刀越发凌厉几分,直奔那人的面门而去。 “老子杀了你!” 看着傅文睿急得额头大汗,那人从地上将沈东篱拽了起来,用鞭子勒住了沈东篱的脖颈,“傅大人,你若是不想沈东篱死的话,就把该放的人放了。” 傅文睿当即脸色难看,“你说谁?奚铭?” 见那人不说话,但手中的鞭子微松,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我回去就放人,你现在赶紧放了东篱。” 那人嗤笑一声,手中的力道松开,长鞭滑落,沈东篱拼命的弯腰咳嗽着,“这次只是个警告,若是再有下次,她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噗— 傅文睿瞪大眼睛,但这次不是沈东篱受伤,而是她将头上的簪子直接刺入了看那人的胸口处。 那人疼的一挥鞭子,直接甩在了沈东篱的左肩,将人掀了出去,他正欲动第二次手,鞭子就被刀刃缠住,紧接着四分五裂。 沈云归的刀反手刺入了这人的胸口,人应声倒在了地上。 第121章 动刑 傅文睿赶紧将沈东篱从地上捞起来,然后回头朝着衙役吩咐道:“将这两具尸体立刻抬回衙门,请仵作验尸。” 沈云归也收了刀,看着沈东篱,“丫头,没事吧?” 沈东篱捂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左肩,脚步有些虚浮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 “姑娘可别说话了,先去看大夫要紧。” 汀兰赶紧推开沈云归,将沈东篱搀扶着,“姑娘也是逞能,刚刚干什么还非得惹怒那人一下。” “小心些,别扯到伤口。” 沈东篱疼得脸色有些苍白,却笑了笑,“我若是不刺他那一下,父亲就不会有机会杀了他,这种人岂能还让他逃第二次?” 傅文睿跟在身后,脸色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他们是奔着我来的,东篱,是三哥连累你了。” “三哥别这么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东篱刚刚算是听明白了,那人是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三哥将贩卖私盐的奚铭给放了,“他们越这样,越说明三哥抓对了人,狗急跳墙才想着威胁你,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不会出错的。” 这次傅文睿没说话,他可以不顾自己,但是难道还要把东篱给拖下水吗?这次要不是这些人故意等着他来,警告一番,恐怕早都对东篱下手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让他们救人。 若是自己再这般下去,恐怕东篱真的性命危险。 似乎是看出傅文睿的迟疑,沈云归也跟着开口了,“既然查了便继续查下去,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东篱这边你不用管,我是她爹,我还能护不住她?这几日我就跟镖局那头告假,寸步不离的守着东篱,你只管办你的案子。” 从医馆回来以后,沈东篱躺在床上养伤,把沈云归吓得直接在屏风外头摆了张床,都不回自己屋里头睡觉。 生怕半夜又有什么事情,他来不及赶到被人把沈东篱劫走了。 沈东篱坐在床上,顿时叹了口气,“我跟着父亲,还是没学到什么武艺,连人家一招都打不过。” 她以前自诩聪慧,向来是书看过一遍就都记住了,可这武功跟着父亲学了都有一年,自以为小有所成,结果乘人不备偷袭,竟然也只是让那人重伤。 要不是父亲后来补了一刀,估计都死不了。 “你以为那是什么人?” 沈云归的声音从屏风外头传了进来,“那些都是死士,自四五岁便被选中送去集训,跟养蛊一样,自相残杀,与虎狼搏斗,至少十年有所成” “便是我面对千军万马十数年,碰上死士也得苦战一番,你才学了一年的三脚猫功夫就想接人家的招儿?还是睡一觉比较快。” 沈东篱:“....” 旁边的汀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姑娘逞能,您看您这伤受的,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好?” 沈东篱看着汀兰这般,倒是想对她下手,可才一动,手臂就痛得厉害,顿时皱眉,吓得汀兰不敢开玩笑。 “姑娘你快仔细些吧,别抻到了。” “父亲,今日那些人的招式,是不是跟在龙城碰到的杀手有些像?” 沈东篱隔着屏风问沈云归,那头沉默了片刻,“三四分吧,龙城那伙人的招式更像是北魏的,倒不如说今日这些人的招式像龙城那伙杀手。” 听到这话,沈东篱有些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那这次贩卖私盐的,会不会跟龙城那边有什么关系?有人跟北魏勾结?” “我也不知道。” 沈云归声音发闷,“你都受伤了,就歇歇吧,不是有傅文睿呢吗?让他自己查去,他才是永安县令。” 这孩子一天咋这么爱操心呢? 可沈东篱也没办法,她得上心啊,当初龙城那个杀手瞧见她分明是一副认识的模样,若是这贩卖私盐的金陵奚氏和北魏那边有勾结,会不会也知道她的身世? 虽说现在父亲对她很好,可自己的身世扑朔迷离,总想着要弄清楚。 为什么她会跟傅玉珠抱错,亲生爹娘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又是否尚在人世? 回到县衙的傅文睿没有去睡觉,而是直奔县衙大牢,直接提审了奚铭,甚至再没有之前询问的态度,而是直接动了刑。 二十板子下去,奚铭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冒着冷汗,“傅文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用刑?” “你是要屈打成招吗?” 傅文睿心里憋着火气,看向趴在长凳上的奚铭,“那你招吗?” 奚铭冷笑一声,“我招什么?我没有贩卖私盐,你也没证据,我如何招供?你敢对我屈打成招,金陵奚氏不会放过你的。” “傅文睿,等这件事捅到御前,就是你爹也救不了你,你想想清楚。” 听到这话,傅文睿一拍惊堂木,“他既然不招,就上刑具,继续给我打,打到他招为止。” “傅文睿,你敢!” “我有何不敢?就算到了御前请罪又如何,在这之前我也先砍了你的脑袋。” 傅文睿气得胸口起伏,“你们金陵奚氏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派死士截杀东篱威胁我,我便要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夹具上刑,奚铭只感觉到手已经疼得没有知觉,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上,“看来这次还是没威胁到傅大人,早知道该让他们下手更狠些,杀了沈东篱,傅大人才能老实。” 傅文睿没有说话,只看着衙役们对奚铭用刑,眉头都不皱一下。 最后还是主簿看不下去了,瞧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奚铭,上前两步,“大人,不能再打下去了,万一真闹出人命,还什么都查不出来,实在是不好交代啊!” 傅文睿摆了摆手,他也知道自己今日行事有些出格了,可他实在是气得很了,这些人已经是不择手段了,竟然绑架东篱。 那要是再有下次呢? 也不知道信有没有送到京城去,父亲那边跟皇上提了此事没有,这桩案子必须尽快了解,否则东篱一定会有性命之危的。 第122章 警告 永安县的小院内,东阳郡王奚玉景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书,语气意味不明,“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侍书浑身都在颤抖,“死...死了两人。” “谁杀的?” “沈云归,此事也是大意了,没料到沈东篱会突然动手刺成重伤,紧接着沈云归就.....” 侍书不敢接着说下去,“属下这就派人立刻将沈云归和沈东篱父女两人抓起来,这次一定不会失手。” “不必了。” 奚玉景摆了摆手,“死就死了,死也是说明他们就是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能丧命,我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傅文睿那边如何?” “傅...傅文睿回到县衙就提审了奚公子,还动了刑,现如今奚公子奄奄一息被拖回大牢了。” 侍书说着,有些试探着抬头问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属下派人去县衙大牢把人救出来?” “救?” 奚玉景笑了笑,“不必了,你去醉仙楼定个雅间,我要请这位小傅大人用午膳,务必别再出岔子了。” 侍书顿时一阵胆寒,赶紧答应下来,然后跑了出去。 待人离去以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奚玉景面前,“郡王,已经查到了,这是画像。” 奚玉景伸手接过,将绳子解开,露出了里面女子的画像,穿着七彩广绣襦裙,头戴金色莲花冠,眉眼顾盼神飞,姿色雍容,与沈东篱竟有八九分相似。 “你确定?” 此画像落在奚玉景眸中,顿时让他绷直了身体,一双常含笑的双眸此时凌厉地看向黑衣男子。 “确定没有拿错画像?” 黑衣男子颔首,“绝对错不了,那边传来消息,说亲眼在龙城瞧见了,如今北魏皇帝也已经知晓此事,派人暗查了。” 奚玉景一把将画像合上,站起身来回踱步,“这不可能,沈东篱是沈云归和夏织的女儿,如何会是她的孩子?” 醉仙楼内,傅文睿怎么都没想到邀他前来的人竟然会是久不在京城路面的东阳郡王奚玉景。 “傅三公子,一向可好?” 奚玉景抬眸看了眼傅文睿,旋即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听闻三公子今年殿试高中探花,还未来得及恭喜呢。” “郡王谬赞了。” 傅文睿只第一瞬的诧异,旋即便敛了心神,他自问与东阳郡王并不熟识,这个时候东阳郡王请他用膳,恐怕跟大牢里那个奚铭脱不了关系。 “并未听说郡王来了永安县,否则在下该早备酒水请郡王做客的,如今反而让郡王请在下用膳,实在是惶恐。” 听到这话,奚玉景笑了笑,“这话怎么说的,我只是个郡王,并无官职在身,一介闲散人罢了。” “就算是去哪儿也都是游山玩水,并无要紧事,可比不得小傅大人如今身为永安县令,公务在身,岂可打搅?” 这话傅文睿没接,很快醉仙楼的酒菜便都上桌了,奚玉景甚至亲自起身给他夹菜,让傅文睿一时间受宠若惊。 “郡王,我自己来便好。” 被拦住了筷箸,奚玉景也没勉强,看着傅文睿夹菜,便倒了酒,“其实我这次来永安县,也是回京路过,想见一见堂兄奚铭。” 傅文睿夹菜的动作一顿,旋即放入碗中,他就知道来者不善,果然是奔着奚铭来的。 “傅大人应该还不知晓,我这堂兄自幼爱财,喜欢做生意,家中也拗不过他,便由着他来沧州这儿做生意,开了钱庄,似乎还不错。” 生意岂止是不错? 傅文睿原本想喝口茶,结果却拿错了杯子,酒水入喉,辛辣无比,他赶紧又放下,“君王说的这位堂兄,实属不巧,前几日因为贩卖私盐的案子被我下了大狱。” “他仗着自己是郡王的堂兄,金陵奚氏后人,在县衙十分猖狂,既然郡王来了,我还想请郡王帮忙规劝他一番。” “大秦盐铁专营,奚铭却明知律法还要贩卖私盐,罪加一等,此乃动摇国本之罪,郡王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知晓此中厉害,您应该不会因为他是堂兄,而行包庇之事吧?” 听到这话,奚玉景忽地笑了,“小傅大人这话说的,既然是有罪便判就是了,可我怎么听说人关了半个多月,到现在还没判呢?” 傅文睿咬了咬牙,“人正在偏远地方做苦役,如今尚在押解途中,需得再等几日。” “既如此,那便是没有证据。” 奚玉景嗤笑一声,“小傅大人刚上任永安县令,急于立功我是理解的,但无证据下狱是不是说不过去了?” “并不是没有证据,当初我亲往正通钱庄瞧见一车私盐运到门口,还有马老爷口证,我等其他人,无非是让证据更全一些罢了。” 傅文睿的神色有些激动,但奚玉景却稳坐在椅子上,听完他说的话,食指轻敲了敲桌面,“若是仅凭一人证词,那我可有话要说了。” “小傅大人来得晚,可能不知道沧州去年的院试泄题一案,是你大哥办的案子。” 傅文睿微微挑眉,“院试泄题案已经结了,郡王是何意?” “要说袁家,那自然是结案了。” 奚玉景说着,直起身桃花眼盯着傅文睿,“但若是傅家,此事就还没完。” “当初袁学政的儿子袁培在离京之前与你二哥傅文柏曾在徽韵楼用过膳,当时本郡王也在,只是去得晚,晚了少说有一炷香的功夫。” “等我去的时候,听见你二哥与袁培说到了沧州,一定要想办法对付沈东篱,将她赶出明水村。” 听着奚玉景的话,傅文睿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真不敢想二哥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好歹东篱也是他疼了十一年的妹妹。 人都走了,他怎么还如此容不得人呢? 不过这种时候,傅文睿便是再不喜欢他二哥,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与袁培一道来了沧州,不出三日袁培就见了马文浩和周天佑,具体说什么我便是记不清楚,但周天佑却在考上院试案首以后,便将沈东篱赶出了明水村。” 奚玉景说完这话,视线落在傅文睿身上,声音压低几分,“小傅大人,你说这件事我要是告诉皇舅舅,你们傅家是不是也算参与进了院试泄题案中了呢?” 第123章 把柄 “袁培与你二哥傅文柏交好,为了到沧州对付沈东篱,故而将考题泄露给了周天佑和马文浩两人,将沈东篱赶出明水村。” “而你大哥在来沧州彻查院试泄题案,得知此事傅文柏从中授意,怕牵连到傅家,便故意掩埋真相,将罪名全推到了袁培等人身上。” “一派胡言!” 傅文睿气得站起身,“从头到尾你都没听过我二哥授意袁培泄题,更别说我大哥根本不可能行此包庇罪名,更何况当初我大哥只是帮御史中丞大人断案罢了,主审是中丞大人。” “难道郡王的意思,连御史中丞大人也行了包庇之罪?” 看着如此激动的傅文睿,奚玉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本郡王也只是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小傅大人不必激动。” “不过这件事若是传到皇舅舅耳中,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明成帝最是多疑,若非多疑,四年前太子也不会死得那么干脆,若是太子再晚死几年,别说赵元沂这个皇孙,就是整个太子府恐怕都不会存在了。 所以奚玉景要是真把这件事说到明成帝面前,明成帝还真不一定会怎么想,若是再找人彻查此事还算是好的。 万一面上不见,背地里将傅家记上一笔,等到什么时候算旧账,那傅家就算是完了。 傅文睿深吸一口气,看着奚玉景,“东阳郡王说来说去,无非是让我放了奚铭。” 奚玉景将茶水倒了,重新添了茶推到傅文睿面前,“本郡王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傅大人给我个面子,我也给傅家一个面子。” “我若不放人呢?” 傅文睿盯着奚玉景,“若贩卖私盐这桩案子,我一定要彻查到底,郡王要如何?” 奚玉景垂眸笑了笑,“小傅大人好风骨,不过我已经给京城傅大人去了信,想必这几日小傅大人应该就收到了。” “等收到信以后,小傅大人再说这话也不迟。” 傅文睿气冲冲地从醉仙楼出来,险些撞到一名青年,“抱歉。”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醉仙楼,被冲撞的蓝衣少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旁边的掌柜赶紧走上前。 “少东家,没事儿吧?” 宋子溪摆了摆手,“无碍,刚刚那人是谁?” “咱们永安县的新任县令,听说是沈姑娘的三哥,关系很好。” 掌柜这话说完,宋子溪忍不住朝着傅文睿的背影看了过去,沈姑娘的三哥?瞧着脾气似乎不大好相处啊! 不过想归想,他收回视线,“吩咐后厨做一份酒酿鸡,打包两份枣泥酥...再来一坛桃花醉。” “少东家才从外地回来,就去见沈姑娘?” 掌柜说完这话,就看到宋子溪脸色浮起一抹红晕,“陈叔,胡说什么?我只是听说沈姑娘从龙城回来,所以去拜访一下。” “毕竟咱们醉仙楼和沈姑娘还有生意往来,总要走动一二。” 陈掌柜赶紧低下头,“少东家说的是,我这吩咐后厨去做,保准做出的酒酿鸡是最好吃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二楼响起一阵脚步声,宋子溪抬头看过去,就见男子身着一袭白色衣裳,袖口及衣襟边缘处用金丝银线织成的繁复花纹。 腰间青色玉带配宝石,坠着一枚墨色的麒麟玉佩,墨发如绸,头上用莲花玉冠簪着,目不斜视走下楼梯,从头到脚都贵气逼人。 “你们这儿桃花醉不错,一会儿送两坛子到府上。” 男子身后的侍卫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给陈掌柜,“我家主子喜欢,尽快送到府上。” “是。” 陈掌柜赶紧应了一声,亲自将人送走以后,便赶紧吩咐人打包桃花醉,宋子溪看着此人的背影,眉心轻蹙。 “陈叔,这人又是谁?” “东阳郡王,少东家没见过?” 陈掌柜摇了摇头,“这位郡王可是咱们醉仙楼的老主顾,与奚公子常来喝酒,最爱梨花白和桃花醉的。” 反正宋子溪是不认识东阳郡王奚玉景,倒是对他身边的侍卫有几分眼熟,可一时间却有些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陈掌柜将刚包好的枣泥酥和酒酿鸡包好递给了宋子溪,“少东家,都备好了,桃花醉也搬到车上了。” “好,多谢陈叔。” 宋子溪提着东西朝着外面走去,这阵子他去了趟亳州,跟父亲商量了一番,有意想在亳州也开一家醉仙楼。 等建成以后,应该正好是冬日开业,要是沈东篱能将永安县的菜送到亳州,那醉仙楼肯定可以在亳州立稳脚跟,到时候又是一笔大买卖。 此时满身疲惫的傅文睿才回到县衙,身边的书童嘉松便拿着封信走了过来,“公子,家书,半个时辰前刚送到的。” 家书? 不知为何,傅文睿第一反应就是刚刚在醉仙楼的时候,东阳郡王奚玉景与他说过的话。 “等收到信以后,小傅大人再说这话也不迟。” 当时奚玉景的脸色便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傅文睿低头接过家书,忽然有几分不想看,父亲这个时候给他写信,是什么意思? 嘉松站在旁边,看着他久久未动,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公子,您怎么了?” 往常收到家书的时候也不是这种表情啊,怎么瞧着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傅文睿回过神,将书信放到桌上,朝着嘉松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等到晚膳的时候再叫我。”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傅文睿拿着书卷看了许久,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那封信上。 终究还是没忍住,傅文睿将信拆开看了起来,前面倒还一切正常,说什么家中一切安好等言,盼他归家,应当是母亲口述后由父亲写的。 然而到了后面,便是父亲的语气了,‘私盐一案关乎国本,非同小可,你身为县令当知明哲保身,莫要深究。’ 果然! 傅文睿气得将家书团成一团,气地拍在案几上,所以到底是父亲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因为二哥的事情受到了威胁? 明明上次他传信入京,父亲的回信不是这样的。 二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废物’两个字他却是只想了一瞬,便赶紧摇头甩出脑海,再如何他也不能说自己二哥是废物。 可他做的事情,分明就是将傅家的把柄往人手里送吗,他为什么非要针对东篱?为了对付东篱,甚至不惜找到袁培帮忙,这事儿真传出去,的确是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愚蠢! 第124章 中毒 这边沈云归抱着一坛桃花醉,喝得尽兴,对投其所好的宋子溪是越看越满意,“你小子好啊,我喜欢。” 沈东篱拉着沈云归,“父亲,你喝多了!” “就一坛小小的桃花醉,呃....怎么会醉呢,我还能再来一坛。” 沈云归难得这次喝得尽兴,又觉得桃花醉美味,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旁边的宋子溪也赶紧上前扶人。 “沈伯父,你确实喝多了,这桃花醉你喜欢,改日我再送些来,莫要贪多才是。” 说完这话,宋子溪看着沈东篱,抿了抿唇道:“伯父住哪间屋子,我送他先回房。” 原本这两日沈云归是住在屏风外头的,可今日醉成这样肯定是不行了,沈东篱指了往日父亲住的屋子。 “麻烦宋公子了。” 宋子溪赶紧摇头,“也是我的过错,没想到伯父如此贪杯,早知道便该带一壶来的。” 他也是想着第一次登门,总不好拿一壶酒显得太过寒酸,但实在没想到沈云归如此海量,大半坛子就喝没了。 将人放到床上,宋子溪理了一下衣裳才走出来,看了眼天色已经昏暗,“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沈姑娘休息了,改日我再来拜访。” “我送公子。” 沈东篱将人送到门口,然后看着宋子溪,“宋公子说亳州的事情,若是成本不高,其实运去亳州最好。” “但若是路途遥远,再加上炭火钱,怕是本钱过高,这样的话,倒还不如在亳州建花房,到时候直接便能有新鲜蔬果。” 听到这话,宋子溪略一沉吟,当即便点头,“我回去好好算一算,若是能在亳州建花房当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这花房却不是轻易能建的,还得沈姑娘指点。” “可以,我之前已经写了关于花房的原理及如何扩建,这几日我整理一下,到时候去书铺刊成书册,到时候宋公子一起带去亳州。” 说完这话,沈东篱又补充一句道:“若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跟宋公子去一趟亳州,不过不能太久,最多一个月。” 宋子溪顿时又惊又喜,当即道:“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将人送走以后,沈东篱关上院门,身后的汀兰就凑上前,声音有些戏谑,“姑娘,你还真要跟宋公子去亳州啊?” “怎么了?” 沈东篱觉得这是一个能够将她花房推出去的机会,日后只要有人学会了,迟早有一天大秦百姓都能在冬日吃上蔬菜,不好吗? 汀兰看着沈东篱一本正经,倒是显得自己有些龌龊了,当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宋公子对姑娘的眼神不对。” “您还记得之前宋老爷见到姑娘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要不是当初姑娘突然去了龙城,我就觉得宋老爷想登门提亲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汀兰的额头一下,“你这一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快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也休息,明日还要去县学。” 汀兰点了点头,便去收拾碗筷,忽然就听到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忽然叫了起来,“阿黄,你怎么了?没吃饱.....” 话没说完,一道银光在昏黄的落日下刺破树叶,直奔沈东篱的面门而来。 “姑娘小心!” 汀兰手中的碗筷直接甩了出去,剩饭剩菜在空中洒落,直奔黑衣人的脸而去。 沈东篱也赶紧后退几步,下意识地抓起立在墙边的木棍,然后朝着黑衣女子挥舞而去,没想到这才第二日,便又有人来刺杀她。 “谁?谁欺负我闺女?” 听到动静,还有些醉醺醺的沈云归从屋内跑了出来,目光落在院子内的黑衣女子身上,轻‘哼’了一声,然后捏紧拳头,直奔黑衣人的面门而去。 拳风扫过,黑衣女子逼得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紧接着看向沈云归,忽地抬手,白色的粉末随风直接扑向了沈云归。 “去死吧。” “父亲?” 沈东篱看着沈云归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嘴唇已经泛起乌青色,顿时看向黑衣女子,“你到底对我父亲用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毒药了。” 黑衣女子说完这话,手中的剑便再次朝着沈东篱刺了过来,“有空担心这个老不死的,倒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这次我看还有谁帮你。” 剑锋近在咫尺,汀兰又打不过,急得赶紧扑了过去,将沈东篱推向旁边,“姑娘快跑!” 啊! 一声惨叫,沈东篱抬手捂住唇,看着趴在地上紧闭双眼的汀兰,又看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落在院子内的黑衣男子。 他手中长剑染血,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而在青石板旁边,则是躺着一条被削下来的手臂。 对面的黑衣女子脸色苍白地捂着仅剩右肩的伤口,有些毒辣地看了眼被黑衣男子护在身后的沈东篱和汀兰两人,不甘心地一跃而起,沿着墙壁消失。 沈东篱赶紧将完好无损的汀兰拉到身边,才觉得心跳归位,视线落在黑衣男子身上,眸光有些警惕。 “你是谁?” 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青色瓷瓶扔了过去,“解药。” 说完这话,他足下一点,就奔着刚刚黑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东篱接到瓷瓶,神色有些怀疑,可看着父亲已经乌黑得发紫的唇色,再也没时间顾及其他,倒了一粒在手心,然后塞进了沈云归的嘴里。 “父亲?”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沈云归唇上的乌紫色退去,人也渐渐呼吸平缓,吓得沈东篱跌坐在地上,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这才有功夫看向汀兰,“你是不是疯了?要不是刚才那人及时出现,你就死了!” “我若不推姑娘那一下,姑娘不也死了?” 汀兰看着沈东篱,总之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死在自己面前的,“不过还好没事,姑娘就别哭了。” “姑娘倒不如想想,刚刚救了咱们的黑衣人是谁?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沈东篱看着院子内掉落的断臂,沉思良久,却也想不出救她的人到底是谁,而且看这人的样子,分明是比那黑衣女子厉害许多。 也是死士? 第125章 往事 黑衣女子一路逃到小院内,整个人再也克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刚好被回来的奚玉景和侍书两人撞上。 侍书看着她如此狼狈的模样,顿时惊呼出声,“阿素?是谁伤了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见到奚玉景,被称作阿素的女子赶紧跪好,嘴唇轻颤,“郡王,属下....” “比起谁伤了你,我更想知道你去哪儿了?” 奚玉景眼眸微眯,薄唇轻吐,“我不记得最近有吩咐你做过事。” 阿素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勉强跪直了身子道:“上次他们办事失利,所以属下今日亲自去取沈云归和沈东篱二人性命。” “原本已经要得手,没想到忽然杀出一人,武功在属下之上,所以负伤而逃,属下办事不力,请郡王责罚。” 说完这话,阿素便伏在地上磕头。 奚玉景的视线落在侍书身上,不辨喜怒,“是你吩咐她去杀了沈东篱?” 侍书顿时跪下,赶紧摇头,“属下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是你擅作主张?” 奚玉景抬手挑起阿素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郡王.....” “拖下去!” 奚玉景一把甩开阿素的脸,声音透着浓浓的厌烦,“本郡王最讨厌擅作主张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废物。” “郡王!” 阿素很快就被拖了下去,侍书起身跟在奚玉景身后战战兢兢,他怎么觉得今日郡王特别生气呢?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对沈东篱下手。” 听到这话,侍书的嘴微张,许久都没合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答应了一声,便小跑着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玄黑色的影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跟在奚玉景的身后,“怎么?知道她的身份,就舍不得动手了?” “你不是不信沈东篱是她的女儿吗?” 奚玉景连头都没回,“你废话真多。” 那人也不在意,径自坐在椅子上,看向奚玉景,“现在怎么办?傅文睿油盐不进,京城那边又知道了消息,再不处理,后面可是很麻烦的。” “到时候真捅到明成帝面前,你怎么跟你这个皇舅舅解释?他可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你动手呢。” 听到这话,奚玉景低头沉思片刻,“这有什么,我今日给过傅文睿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若还不识趣,可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那人倏然坐直了身子,“你疯了?奚铭可是你堂兄!” “一个堂兄而已,死便死了吧,谁让他行事不谨慎。” 奚玉景说完这话,看向男子,“怎么,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一阵沉默过后,男子看向奚玉景,“素未谋面的沈东篱,尚且还不能确认身份,你就为了她放弃奚铭?” “真不知道你是心软,还是心狠。” 这次轮到奚玉景不说话了,食指和拇指摩挲着,是他惯用思考时候的动作,沈东篱的确与他素未谋面。 可那时候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陶姨,临终前嘱咐他一定要将人找到。 这唯一的心愿,他身为人子,如何能不满足? 当年母亲与北魏和亲,认识了陶姨,二人都并非北魏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后来母亲回到大秦,也一直惦记着陶姨。 有一日母亲接到了陶姨的书信,说已经身怀有孕,北魏内乱,她可能要来大秦找母亲避祸,请她收留。 母亲当时就回了书信,然而等了快一年也没等到消息,母亲缠绵病榻,几次派人去寻,也无结果,书信往来更是全断了。 如今细算下来,从收到陶姨的书信到如今,刚好十二载,沈东篱又与陶姨长得如此相似,怕不是就是陶姨的女儿? 只是陶姨人又去了何处? 奚玉景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沈东篱到底是怎么跟傅玉珠抱错的,而傅玉珠又是怎么成为沈云归的女儿。 这中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翌日,沈云归清醒以后,便是无比的懊悔和害怕,他发誓以后就戒酒了,滴酒不沾! 真是酒醉误事,若不是突然出现的人救了东篱,他们三人怕是昨晚就共赴黄泉了。 “闺女,爹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真的!” 沈东篱笑了笑,“偶尔小酌倒是可以,只是父亲别贪杯,主要是对身体不好。” “是是,我都记下了。” 沈云归只觉得自家闺女太贴心,太懂事儿,一时间更觉得自己浑蛋,“我今天就去县衙,我还不信我和傅文睿两人还揪不出来这幕后黑手。” “太他娘地欺负人,总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简直无耻!” 沈东篱用过早膳以后,便起身往外走,“父亲,我先去县学了。” “我跟你一起。” 这两天沈云归都告了假,护送沈东篱上下学,要不是昨日醉酒误事,不过醉不醉酒可能都躲不过那一把毒药。 简直是防不胜防! 送沈东篱到了县学,沈云归就叮嘱她一定要等自己来接,然后才奔着县衙的方向而去。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傅文睿,没想到听衙役说傅文睿昨日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酒呢。 沈云归:“.....?” 这怎么比他还能当酒鬼呢?他记得之前傅文睿在家里吃饭,从来都是不喝酒的啊! 如此想着,他便推门而入,只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儿,地上是散落的酒杯,傅文睿靠在榻下,一手拿着书,整个人醉眼朦胧。 “傅文睿,你咋了?” “沈....沈叔?” 傅文睿睁开朦胧的眼,旋即扯出一抹笑容,“沈叔一大早怎么过来了?东篱...东篱呢?” “亏得她没来,看到你这幅样子,她指不定得什么样儿呢。” 沈云归这话说完,傅文睿好似一下清醒了,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我昨天心情不好,喝多了。” “东篱最讨厌酒,让她瞧见一定不高兴。” 这次轮到沈云归尴尬了,摸了摸鼻子,他这闺女真是好闺女,都没嫌弃他。 收拾好衣裳,傅文睿才看向沈云归,“沈叔,你这么早来,是有事儿吗?” “有,当然有,昨天又有人跑我家去刺杀东篱了,被人砍了一条胳膊,你现在赶紧贴告示,全县缉拿。” “又有人刺杀东篱?” 这次轮到傅文睿恼怒了,气得一拳砸向桌面,“还有完没完?” 如此想着,他咬了咬牙,看向地上早就被揉烂了的家书,语气冰冷,“不让我查,我还偏要查下去。” 他快步走出了房门,朝着外头的主簿道:“立刻找画师,并拟告示,全县缉拿凶手。” 说完这话,就有衙役从外头跑了进来,“大人,马文浩被押解到县衙了,人就在门口。” “立刻带上堂。” 第126章 见面 “多谢沈夫子。” 有学子请教完,便抱着书本离去,沈东篱转身正准备离开,就被人叫住,正是这次准备要乡试的秀才之一,名叫张祈安。 沈东篱对张祈安还挺看好的,为人谦逊而且学识渊博,家中并不富裕,更有种韧劲儿。 “沈夫子留步。” 虽说张祈安比沈东篱大了五六岁,但毕竟沈东篱如今是夫子,她便直呼其名了,“张祈安,你有事?” “马上就是乡试,我想我应该不会落榜,能否问沈夫子几个问题。” 听到这话,沈东篱站住脚,“你说。” “我听人说沈夫子尚未定亲,我能否......” 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尚未乡试,便觉得自己榜上有名,当真是勇气可嘉。” 沈东篱和张祈安两人同时看过去,就见到穿着玄色锦袍,上用银红双色丝线绣着缠枝莲叶花纹,腰间犀角白玉带,衬得他身姿挺拔,透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威压和贵气。 东阳郡王奚玉景? 他来县学做什么? 奚玉景迈步走到了沈东篱身侧,神色有些轻蔑地看了眼张祈安,“等什么时候高中状元再说也不迟,如今的你....” “还不配!” 张祈安微微皱眉,虽然看出奚玉景身份不凡,但仍旧问道:“我与沈夫子说话,你又是什么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沈夫子,他问我是什么人?” 奚玉景微微挑眉,看着沈东篱,微微倾身靠近,“不如你告诉他,我是谁?” 沈东篱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朝着张祈安道:“这位是东阳郡王,皇上的外甥,东阳公主之子,不可冒犯。” 听到这话,张祈安便微微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郡王,不识得郡王身份,还请郡王见谅。” 奚玉景本也不会跟学子一般见识,或者说根本就瞧不上,他摆了摆手,示意张祈安离开,然后才转头看着沈东篱。 “真不知道你是在这儿教书授课,还是....勾引人。” 此话一出,沈东篱当即变了脸色,“东阳郡王还请慎言!” 她自认为与奚玉景并无交集,可不知为何这人似乎对她总有敌意,当初在县衙的时候便如此,如今更过分。 “郡王若是无事,民女先行告退。” 说完这话,沈东篱转头就走,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最好还是离远点。 手腕被人从身后摄住,奚玉景的声音透着一丝轻笑,“急什么,我今日来县学,是特意来见沈姑娘的。” “有几句话想问沈姑娘,问完便走。” 沈东篱微微抬起手,看向奚玉景,“东阳郡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好。” 奚玉景当真听话地松开手,后退半步,仔细看着沈东篱的脸,打量她许久,看得沈东篱都有些毛骨悚然,才听到他开口说话。 “你真是沈云归的女儿吗?” 此话一出,沈东篱心中‘咯噔’一下,“我不明白郡王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跟沈云归长得就没有半分相似,依我所见,你恐怕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吧?” 奚玉景的桃花眼直视着沈东篱,“你到底是谁?” “郡王这话有些荒谬,我不像父亲,自然是长得像母亲。” 沈东篱说完,扬唇笑了笑,“没想到郡王果然是清闲人,竟然还对别人的家事感兴趣。” “不是对别人,是对沈姑娘。” 奚玉景摩挲着指尖,“沈姑娘说自己长得像母亲,你可见过你母亲夏织的画像?” 这次沈东篱不答话了,静静地看着奚玉景,“郡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年纪小,性子直,恐怕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长得像母亲还是父亲,与郡王有什么关系?莫不是郡王要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哎!” 奚玉景点了点沈东篱,“这话说得没错,我觉得是。” 沈东篱:“.....” 她算是知道了,这个东阳郡王就是脑子有毛病,她就不该跟他多说废话。 沈东篱转身便走,却再一次被拦住,这次是奚玉景右手拿着一卷画轴拦在她面前,“我这儿有一幅画像,沈姑娘不妨先看看再说。” 他手一松,画轴缓缓展开,露出女子的真容,臻首蛾眉,眉眼间顾盼生姿,最重要的是长得与她实在是太相似,至少八分像。 奚玉景走到沈东篱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认识吗?” “她是?” 沈东篱看了眼画像,又看向奚玉景,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拿,被奚玉景迅速收回了袖子中。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沈云归的亲女儿。” 说完这话,奚玉景便转身离去,这次轮到沈东篱追了上去,“她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什么?” 奚玉景脚步慢了几分,回头看着沈东篱,“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 沈东篱抿了抿唇,“郡主想要我用什么作为交换?” 似乎思虑了许久,奚玉景才看着沈东篱道:“不然你杀了沈云归,然后跟我走?” 此话一出,沈东篱便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奚玉景,奚玉景回头,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 沈东篱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县学,恐怕无法与郡主同行。” 说完她转身就再次进了县学,若是为了知道亲生爹娘的身份,而让她对父亲下手,那她宁可不知道。 若是能查到最好,查不到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沈云归才是她父亲。 奚玉景站在县学门口,看着沈东篱的背影,忽地低头轻笑一声,倒还是个有脾气的,不过他早该知道,一年前她对付周天佑的时候,便清楚她的为人。 “郡王。” 侍书从马车前走了过来,声音压低,“县衙那边还没放人,而且马文浩也被押解到了,傅文睿那边正在提审,要不要....” 奚玉景瞥了眼侍书,旋即收回视线,“留两个人在这儿盯着沈东篱,你随我去趟县衙。” 他还真没料到,傅文睿竟然是个硬骨头。 既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第127章 死了 “小傅大人这是在审案子?” 奚玉景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眸光略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马文浩,然后便抖了一下衣袍坐在了椅子上。 傅文睿看着奚玉景,眉心顿时皱成一团,“郡王,此处是县衙公堂,还请郡王到后院稍候。” 奚玉景挑了挑眉,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这是他从苏州那边刚买的檀香扇,自带香气,轻微煽动便清香四溢,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 “无妨,小傅大人审案子,我只旁观就是,并不作声。” 傅文睿脸色有些难看,正准备让衙役将奚玉景撵出去,反正两人现在也都撕破脸了,没什么好顾忌的。 奚玉景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眸,“大秦律法可没说不可旁观,便是百姓均可观瞻一二,本郡王不过是从外面到里面罢了。” “莫不是小傅大人要把我撵到县衙外不成?” 如此厚颜无耻,傅文睿也是说不了什么,当即手中惊堂木一拍,看向跪在地上的马文浩道:“马文浩,本官刚刚说的你可都听清楚了,若有半个字隐瞒,本官决不轻饶。” 原本马文浩都已经神情松动了,可自从奚玉景一只脚踏进县衙的时候,便只觉得浑身战栗,他可没忘当初周天佑是怎么死的。 “回傅大人的话,家中产业一向是父亲打理,小民从未插手,实在是不知情,小民并无半句隐瞒之言。” “你!” 傅文睿一直盯着马文浩,前面话都说了一半,如今他却突然改口,又怎么会不知道有问题。 下意识的,傅文睿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直把玩着檀香扇的奚玉景,旋即抬手,“今日就到这儿,先将人押下去。” 马文浩很快便被带了下去,奚玉景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这就审完了?小傅大人怎么不对他动刑?” “只要动刑,他这样的人肯定很快就招供。” 傅文睿真的烦奚玉景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若非他来,马文浩早都交代了,原本以为贩卖私盐是奚铭主使,如今看,恐怕跟这个东阳郡王脱不了关系。 “郡王有此能力,该去大理寺才对,只当个闲散郡王,岂不是埋没了?” 傅文睿说完,忍不住道:“不然我书信一封入京,让父亲为郡王举荐,皇上看重郡王,肯定会同意。” “这倒不必了。” 奚玉景站起身摆手,“我这人向来是喜欢热闹,只留在大理寺,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就不劳烦小傅大人费心了。” “今日我过来就是想问问小傅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将堂兄放出来?” “毕竟到现在,马文浩也被带回来受审,可小傅大人似乎还是没问出什么来什么,再将本郡王的堂兄关在大牢,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到这儿,奚玉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周身的气势顿时一变,有些压迫地看着傅文睿,“今日本郡王一定要将人带走。” “小傅大人若是不同意,可别怪我强闯县衙大牢,到时候便不好收场了。” 傅文睿眉心一蹙,正欲说话,就有衙役慌慌忙忙地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你说什么?” 听到衙役的话,傅文睿只觉得浑身血液凉了一半,“不是请大夫看过伤了吗?” 衙役摇了摇头,“这属下也不知道,原本中午上药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刚才人就.....” 一旁的奚玉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怎么?可是本郡王的堂兄出什么事儿了?” 衙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下事情可闹大了,东阳郡王来县衙逼迫县令大人放人,结果人就死在大牢,这可没法解释了。 见两人不说话,奚玉景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小傅大人,我在等你一个解释,本郡王的堂兄现在你到底能不能放?” “人死了。” 傅文睿看着奚玉景,也知道瞒不下去,目光与奚玉景对视,“中午换药的时候还尚可,刚刚却忽然暴毙。” “此事一定有蹊跷,我这就去查,一定给郡王个交代。” “交代?” 奚玉景将桌上的茶盏掷在地上,四分五裂,“本郡王的堂兄不明不白地死在县衙大牢,你拿什么给我交代?” “傅文睿,此事你休想善了!” 说完这话,奚玉景一甩衣袖离开,朝着身边的侍书道:“立刻驱车去府衙,本郡王倒要问问这沧州知府,一个知县是不是要在永安县只手遮天?” 衙役看着奚玉景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傅大人,这可咋办,惹恼了郡王,咱们都得完了。” 傅文睿收回视线,“先去请仵作验尸。” 他当初虽然对奚铭动了刑,但是却只是伤了皮肉,后面请大夫来看,说也就几日便能痊愈的,怎么可能会说死就死? “还有今天去过大牢的人,尤其是接触过奚铭的人,包括送饭及给他换药的人,立刻都找来,我要一一问话。” 话吩咐下去,傅文睿便直奔县衙大牢而去,仵作一炷香的功夫便也赶到了,经过验尸后得出结论,奚铭的死是被第二次上刑,活活打死的。 “不可能!” 傅文睿的脸色有一瞬难看,“自上次以后,我便没有提审过奚铭,更没对他用过刑。” 说到这儿,他看向看守监狱的狱卒,“你们看管县衙,到底是谁打死了他?”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听见,除非.... 除非这些狱卒里就有杀死奚铭的凶手。 狱卒面面相觑,赶紧摇头,“我等一直看守大牢,的确没见有人进过大牢。” 这次傅文睿没说话,继续看向仵作,“奚铭死是什么时辰?” “最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傅文睿冷眼看着这些狱卒,朝着衙役道:“将今日看守的狱卒全部抓起来。” “你们到底谁对奚铭擅自动刑,说出来我尚能从轻发落,否则等查出来,本官会上报州府,判斩立决。”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几名狱卒,正要再说什么了,就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州府的府兵。 “傅大人,你刑讯逼供致嫌犯死亡,有灭口之疑,知府大人让我等即刻押你前往府衙受审。” 第128章 尸体 等沈东篱得知此事的时候,傅文睿人已经在府衙,还是胡夫人带着胡斌过来,亲口告知此事的。 “东篱,老胡说这次事情非同小可。” “奚铭死在县衙大牢,他之前又对奚铭动过刑,如今东阳郡王一定要州府给个交代,知府大人和老胡都没办法,如今只能先停了傅文睿的县令之职,将人关在府衙。” 听到这话,沈东篱忍不住捏紧手心,“三哥不可能杀人的,上次用刑也是因为我被绑架,他气不过打了几板子,第二日就请了大夫医治。” “而且奚铭是贩卖私盐的嫌犯,如今尚未查清楚,三哥更不会做这种事的!” 胡夫人点头,叹息了一声,“你说的话,我和老胡如何不清楚?可现如今是说出去没人信,县衙上下都瞧见傅文睿之前动过刑,如今人又死在大牢。” “仵作的验尸报告也写了,奚铭就是被活活打死的,在县衙大牢被人打死?说不是县令授意的,谁信?” 这次沈东篱真的感觉到手脚一阵冰凉,如此的确是不好解释,他们相信三哥的为人,可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是三哥故意动用私刑杀了人。 幸亏州府那边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若是传出来,整个永安县都变得人心惶惶,恐怕早就一起冲到州府讨个公道了。 “现在要怎么办?” 傅东篱喃喃自语,看向胡夫人,“夫人,胡大人那边说没说知府大人是什么意思?要对三哥判刑吗?” “知府和老胡商量了一下,毕竟傅文睿也是个知县,又沾上人命官司,他们州府也不好管,不然有包庇之嫌。” “所以知府大人的意思是上书朝廷,还是让朝廷派人来查,最为妥当。” 听到这话,沈东篱点了点头,思绪松了几分,“那就还有机会。” 此事上报朝廷是最稳妥的,有傅老爷在,总不会让三哥出事儿,只是现在必须要查清楚奚铭是怎么死的,还有贩卖私盐的案子。 若是奚铭贩卖私盐,就算奚铭死了,也是个罪犯,县衙死个罪犯并不是多么得了的事情,如今事情的严重之处在于奚铭的罪还没定下来就死了。 可查案这种事情,她只是一介草民,根本插不上手。 “胡夫人,州府有没有说贩卖私盐这个案子由谁查?是不是胡大人查此案子?” 胡夫人摇了摇头,“知县没了,不是还有县丞吗?当初跟傅文睿一起来永安县任职的,名叫刘铮的,交给他了。” 刘铮? 沈东篱去县衙见过几次这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沉默寡言的,就连主簿都比他更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三哥说这人做事很稳重,而且条理明晰。 那她明日一早就去县衙找刘铮,看能不能把奚铭的死,还有贩卖私盐的案子查清楚,马文浩不是已经到了县衙吗,只要撬开他的嘴,说不定就能给奚铭定罪了。 如此想着,沈东篱的心微安了几分。 将胡夫人送走以后,沈东篱早早地躺在床上,可却到了半夜都没睡着,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才闭上眼,却都是噩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在雷雨夜的寺庙被人追杀,后背砍了许多刀,身衰力竭栽进了湍急的河流中,一会儿又梦见三哥被五花大绑推到了菜市口,刽子手持着刀砍向了头颅。 “不要!” 沈东篱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才看到外面泛着青色,朦胧的曙光。 “姑娘,你做噩梦了?” 汀兰揉着眼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床上的沈东篱,赶紧走了过去,“是担心三公子?” 沈东篱点了点头,然后披衣服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平复了一会儿心绪,“收拾一下,咱俩去趟衙门。” 两人换好了衣裳,去外头井里打水,惊动了还在睡觉的沈云归,他披着外衣走了出来,“这才什么时辰,起这么早?” “我要去趟县衙,父亲休息吧。” 听到这话,沈云归打了个哈欠,“是惦记傅文睿的事儿?不是说要京里面派人来吗?你这一大早去县衙干什么?” 沈东篱抿了抿唇,“朝廷那边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到沧州,我想着这段时间要是能尽快把贩卖私盐的案子定下来,只要奚铭的罪名定了,三哥就不算是杀人,也就能放出来了。” 也不能一直等着京城来人。 沈云归眨了眨眼睛,对这些事儿他是不清楚的,杀个人还行,这种动脑子的活他就累得慌,也不懂。 “那你去吧,有啥事儿就让汀兰找我,要是傅文睿那小子真上了断头台,大不了老子截囚把他救了。” 沈东篱:“.....” 这倒也不必,怎么也到不了这一步,更何况真要是截囚,岂不是把父亲也搭里面了。 父女两人说完话,收拾完天色也亮了,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就去了县衙,巧的是刚好就在门口碰见了县丞刘铮。 “刘县丞!” 沈东篱赶紧喊了一声,走在前头的刘铮回头,然后颔首,“沈姑娘,你今日也是来找傅大人的?他今日不在县衙,昨....” 沈东篱赶紧提起裙角上了台阶,“我知道,我今日是来找刘县丞的,听说如今私盐的案子是您审的,可有什么进展?” 听到这话,刘铮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看卷宗呢,昨儿傅大人被抓后,我就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刚处理完奚铭的尸身。” 话音才落,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刘大人,尸体在何处?” 刘铮抬头看了眼,就见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县衙门口,侍书从车上蹦了下来,马车后是被人抬着的黑色棺椁。 “已经吩咐人去抬了,马上就到。” 刘铮说着,看了眼沈东篱,“瞧见了吧,这事儿还没完呢,哪儿有空去管私盐的案子。” 沈东篱愣了一瞬,看着不远处衙役抬着的架子上盖着白布,一瞬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刘铮的手臂。 “刘县丞,你不会是把奚铭的尸体让东阳郡王接回去吧?” 刘铮看了眼沈东篱,觉得她奇怪,“不然呢?郡王是奚铭的堂弟,理当将尸体交给他,郡王要赶紧将尸身送回金陵落葬去。” “如今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不赶紧送回去安葬,可是要发臭发烂的。” 送回金陵? 沈东篱赶紧抓住刘铮,“不行,现在事情没查清楚,奚铭还是私盐案子的嫌犯,就算死了,也不能就这么带走。” “而且京城那边还会派人来查这件事,到时候仵作还要重新验尸,现在尸体带走去金陵安葬,到时候京城来人怎么办?” “所以沈姑娘的意思是私盐案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能安葬?”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奚玉景隔空和沈东篱对视,似笑非笑道:“沈姑娘倒是和小傅大人一样霸道。” “案子都快查一个月了,查不出个所以然,却硬是害死了堂兄,如今沈姑娘竟然连安葬尸体也不让。” “我堂兄这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天条,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第129章 挨打 沈东篱有些哑然,可她却觉得奚铭死的蹊跷,若真是带回金陵安葬,那京中派人来查案,该如何是好? “奚铭毕竟是疑犯,案子还没查清之前将人带走本就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奚玉景不欲多言,看向旁边站着擦汗的刘铮,“怎么,这县衙到底是刘县丞做主,还是沈东篱做主?” 刘铮赶紧颔首,“做得主,郡王今日便将尸身带走,死者为大,当尽早入土为安才是。” “刘县丞....” 沈东篱哪怕着急地去拉刘铮的衣袖,可刘铮又怎么会听她的,当即便让衙役将尸身放到棺椁中。 临走前,奚玉景眸中略带笑意,有些挑衅地看了眼沈东篱,旋即落下帘子,马车疾驰朝着城外而去。 汀兰站在身后,忍不住捏了捏衣角,“姑娘,现在怎么办?” 沈东篱也不知道,她无权无势,一介白衣,自然是没办法阻拦刘县丞和奚玉景,尸体被带走了,京城那边来查案,恐怕也觉得很难。 刘铮这边收回视线,看了眼沈东篱,旋即叹了一声,“沈姑娘,要我说这件事你倒是不如去劝劝傅大人,跟郡王低头认个错,或许还有余地。” “县衙还有许多要务,沈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旋即朝着汀兰道:“去府衙,我先去看看三哥,看他能有什么想法。” 京城的尚书府内,傅老爷回到家中,强忍着怒气问道:“傅文柏呢?把他给我叫来!” “二公子他出去了,还没回府。” “出去了?” 傅老爷的脸色愈发难看,“谁让他出去的?我之前不是说没我的命令不许他出府,谁又把他放出去了?” “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出去玩儿,我看他算是彻底废了!” 听到动静的闵氏匆匆赶了过来,就听见傅老爷又吩咐管家去取藤条,“立刻去街上把傅文柏给我抓回来。” “老爷,这又是怎么了?文柏他又闯祸了?” “闯祸?” 傅老爷冷哼一声,“他这次把文睿害惨了。” “文睿怎么了?他出什么事儿了?” 闵氏听到这话,当即便克制不住了,身子微微颤抖,声音都透着哭腔,“老爷你别吓唬我,文睿他怎么了?” 傅老爷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儿说了一遍,“这还是州府直接快马加鞭上报朝廷的,若非他姓傅,恐怕当场就要问罪了。” “怎会如此啊?” 闵氏赶紧摇头,“文睿什么脾气秉性咱们都清楚的,他不可能杀人,那个奚铭死在大牢,肯定是有蹊跷。” 这次傅老爷没说话,话还用闵氏说吗?他难道猜不出来,现在重要的是死的人是金陵奚氏,东阳郡王的堂兄。 先不说金陵奚氏是名门望族,如今工部尚书便是姓奚,更别说还牵扯到东阳郡王,怎么都不可能善了。 “此事起因还不是傅文柏这个孽障,若非他让人拿了把柄,竟然暗中跟袁培来往,我傅家何至于如此被动?” “都是你慈母多败儿,把他养成这幅样子,再不管管,迟早有一日傅家要毁在他手上!”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傅文柏便有些神色殃殃地进了门,“爹,听下人们说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儿?” “孽障!你给我跪下。” 傅老爷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藤条直接落在他的肩上,“我让你禁足在家,谁让你又出去鬼混的?” 旁边的闵氏也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闯下的祸事,如今你三弟都被停职,现在有性命之忧。” 傅文柏跪在地上,眉心紧蹙,“父亲,母亲,你们便是偏心也该说些让人相信的话,三弟他现在远在沧州,我怎么又连累他了?” “还不是你之前跟袁培的事儿,让东阳郡王拿捏了把柄,因此威胁三弟放了奚铭,不要深究贩卖私盐的案子。” 傅文修也是得了消息,刚从官署回来的,快步迈进了花厅内,“三弟的性子一向是宁折不弯的,跟东阳郡王杠上了,如今那个奚铭死了,现在三弟从县令变成杀人凶手,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傅文柏一阵沉默,“三弟也是,这有什么好杠的,不查就不查了呗,他就是个县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又不像那些寒门学子还得做出政绩才能升官,三年后他就能回京,何必非要办这种得罪人的苦差事?” “要我说,此事就跟我没关系,还不是他自己不识好歹,一个县令跟东阳郡王叫板?” “你!” 傅老爷气得不轻,抬腿便是一脚踹了过去,“你这个孽障,我们傅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踹了一脚犹不解气,傅老爷撸了一下袖子,抬手拿着藤条朝着傅文柏的后背就抽了过去,闵氏慌了。 “老爷,别打了!” “让开,今天谁都别拦着我教训这个逆子。” 傅老爷彻底动了怒,听到闵氏的话手中的动作非但没停,反而下手更狠了,一旁的傅文修拉住闵氏。 “母亲,二弟确实不像话,应该受罚。” 听到这话,闵氏眼睛有些泛红,“你没瞧见你爹,分明是往死了打他,便是皮糙肉厚也受不住啊!” 傅文修捏住闵氏的手腕,“母亲,玉不琢不成器,二弟如今这样不学无术,如此纨绔,都是您骄纵的。” “他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要给咱们傅家惹来祸事。” “您到底知不知道,若是让皇上知道他曾跟袁培暗中来往过,咱们傅家会落到什么地步?您觉得父亲在朝中的位子能安稳吗?” 闵氏点头,她岂能不知道,“但上次不是已经收拾过他了吗?文柏也只错了,今日....” “你看他的样子,像是知错吗?” 傅文修神色有些发冷,“他要是知错,就不会今日还出去跟狐朋狗友玩乐,就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不知打了多久,一直到傅老爷没力气,傅文柏趴在地上喘着气,额头上都是冷汗,唇色发白。 “把他拖下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他出来。” 第130章 问责 傅文柏唇瓣嗫嚅了片刻,“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打死呢?我们兄弟三人,父亲你从来都瞧不上我。” 此话一出,闵氏顿时变了脸色,“文柏,你胡说什么?” 要是把傅老爷惹恼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打,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傅文柏双手撑着地微微起身,没理会闵氏的话,看着傅老爷,“我和袁培接触,根本就和当初院试泄题的案子无关。” “我只是想让他把东篱赶出村子,让她在沧州待不下去而已,跟泄题案根本就无关,为什么父亲你就是不信?” 傅老爷眯了眯眼,“人都走了,你还让人去沧州找她麻烦干什么?好歹她也是你妹妹,你就非得对她赶尽杀绝?” “我不是对她赶尽杀绝。” 傅文柏咬了咬牙,“我就是想让她在沧州待不下去,然后好回京城,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傅家姑娘不当,非要去那种的地方吃苦?” 听到这话,傅老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感觉无法理解这个儿子的想法,“你想让她回京,所以去害她?” “东篱要是知道你干了这种事,最恨的人就是你,便是之前十一年的感情都得消磨了,想出这种主意,我看你也真是不清醒。” 说到这儿,傅老爷又道:“更何况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和你母亲两人当初做事那么绝,她会负气离家吗?” “人既然都走了,你又后悔?” 要说后悔,最后悔的莫过于傅老爷,他对傅玉珠一直是不满意的,尤其东篱走了以后,看看这个家闹的,没有一日是安宁的。 “而且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跟袁培接触便都是错的,就算我和你大哥相信你说的话,难道说出去别人会信,皇上会信?” 傅老爷对傅文柏这种脑子算是彻底失望了,实在是跟他说不通,这儿子他也不想多管,“把他赶紧带去祠堂,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另外吩咐下去,若是再有人敢把二公子私放出去,无论是谁,都给我杖三十板子赶出傅家。” 闵氏看着傅文柏被打得不轻,心中担心,想要跟出去,又想到自己小儿子如今在沧州被停职,前途未卜,又不敢动地方。 “老爷,文柏你也打了,当务之急是文睿的事儿,到底怎么办才好?” 傅老爷摆手,“我也没办法,如今早朝之上,皇上已经将这件事交给皇长孙殿下去办了,今儿下午便起程去沧州。” “既然文睿没杀人,就等着事情查清楚以后再做打算。” 这个时候更是不能轻易有所动作,否则倒让旁人觉得他们傅家心虚,反而坏了文睿的名声,实在不好。 闵氏咬了咬唇,“要不然派人跟着皇长孙一道去沧州,总要有人去看看文睿,我才放心啊。” 要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出不去门,她便要亲自去沧州看看傅文睿了。 “想都别想!” 傅老爷一甩袖子,看向闵氏,“我发现你近来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以前闵氏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大事小事儿上从来都是有条理且冷静的,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一向相敬如宾。 可如今闵氏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儿上,越来越糊涂,有些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一旁的傅文修道:“我也觉得,自从东篱走后,母亲跟玉珠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行事便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被自己夫君说几句,闵氏还没什么,可如今听到长子都这么说,顿时瞪大眼睛,“文修,连你也觉得母亲糊涂吗?” 傅文修抿了抿唇,“母亲自己想想,至少在傅玉珠的事儿上,您便做得太过了。” 听到这话,闵氏几乎有些克制不住的后退半步,身后的丫鬟紫苏扶着她才让她堪堪站稳,“玉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苦,我只是想弥补她。” “而且除了那件事,玉珠并无其他错处,你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觉得玉珠害了安氏滑胎?” 听到闵氏和儿子的对话,傅老爷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声音冷了几分,“你们说什么事儿?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傅文修看着母亲闵氏有些乞求的神色,抿了抿唇,他要查的事情现在还没查出来,或许也是他想多了。 但若是让他知道傅玉珠真的在背后捣鬼,他是绝不会容许傅玉珠继续留在傅家了,哪怕她是自己的亲妹妹。 “没什么,父亲。” 傅老爷听到这话,神色打量般地看着傅文修,“你是傅家长子,有些事情的轻重你要知道,不可感情用事。” 傅文修颔首,“是父亲,我记下了。” “嗯,安氏那边如何?她还不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安氏便是养身子,也在安府呆得太久了,“若是身体好了,就赶紧将人接回来,别让京城的人看热闹。” 傅文修想到自己在安家吃的闭门羹,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不急,再等等吧,最近傅家事儿也不少,安氏在安府挺好的,等过阵子我就将人接回来。” 傅老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毕竟是长子房中事,他一个当爹的也不好管太多,“总之你自己心里有些分寸。” 从花厅出来,傅文修回到了自己院子中,没了女主人便愈发冷冷清清,便是书房都似乎没有往日淡雅的味道。 傅文修捏了捏眉心,放下手中的书,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谁?” “是妾身。” 林姨娘的声音? 傅文修让人进来,就见到林姨娘穿着一身蜜合色的长裙,手中端着一盅东西走了进来,“妾身听说大公子这段时间都忙,所以让厨房炖了些参汤。” 听到这话,傅文修语气淡淡道:“你有心了。” 林姨娘舀了一碗汤递给了傅文修,然后走到他身后,手覆在他的双肩上开始揉捏,“少夫人也是,便是闹别扭也不该这么久都不回来。” “便是她不回来,可小公子也不该在安家住那么久,好歹也是傅家的长子嫡孙,如何能一直留在安府?” 傅文修神色微敛,放下手中的茶盏,“何时轮到你置喙少夫人了?” “妾...妾身也是心疼大公子,这段时间大公子为了少夫人的事情,又是挨打,又是傅家安府两头跑,实在是太辛苦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大公子,东西查到了!” 听到这话,傅文修站起身,朝着林姨娘看了眼,“我有要事处理,你先回去吧。” 第131章 宫宴 此时的宫中的赏花宴上,傅玉珠正和惠德公主在八角凉亭内说话,旁边有宫女打扇,“幸好咱们大秦跟北魏开战,不然我真担心公主。” 听到这话,德惠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用螺子黛画的细长的眉微蹙,瞥了眼傅玉珠,语气不善道: “你担心本公主?当初我母妃的意思本是跟你们傅家....结果你三哥倒好,直接自请去沧州,如今你跟本公主说这话,是嘲笑我吗?” 提起这件事,德惠公主就气得牙痒痒,险些她就要嫁去北魏和亲了,听说北魏那些蛮族行事粗鲁,谁知道她要是去了北魏会遭遇什么事儿? 要不是七皇兄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非得喜欢傅玉珠,她今日都懒得搭理傅玉珠,长得也没傅东篱好看,更不通文墨,真不知皇兄喜欢她什么? 傅玉珠赶紧摇头,“这件事并非傅家的意思,原本我爹娘很高兴的,只是没想到我三哥会当着皇上的面自请离京。” “回去以后,我爹发了好一通脾气,都动家法了,哎!” 说到这儿,傅玉珠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因为东篱姐姐,当初.....” “你说东篱?” 德惠公主微微皱眉,“傅东篱?” 傅东篱,傅东篱! 傅玉珠听到这话,气得想将手中的帕子搅烂,明明她姓傅,沈东篱姓沈,为什么一个个都喊她傅东篱?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笑着朝德惠公主点了点头,“是东篱姐姐,她之前不是离开京城去沧州了吗?” “三哥也是为了东篱姐姐,所以自请去了永安做县令,怕她在那边受委屈。” 听到这话,德惠公主倒是没再言语,毕竟傅文睿为了自己妹妹,自请去永安做知县也没什么,倒是比不愿意娶她,特意避开外放做县令的原因好多了。 傅玉珠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德惠公主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心念微动。 “其实我很羡慕东篱姐姐,三哥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东篱姐姐,当初东篱姐姐走的时候,三哥还回来跟爹娘闹了一场。” “还跟爹娘说什么东篱姐姐不是亲生的更好,他这次去永安县便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近东篱姐姐,气得我爹还动了家法。” 原本已经没心思再听的德惠公主当即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傅文睿跟傅大人说过这种话?” 傅玉珠眨了眨眼睛,状似无辜和懵懂道“我去的时候,是听见这么一句话,说他一定要去永安找东篱姐姐,哪怕此生终身不娶什么的话....” 德惠公主当即拧眉,眉眼溢出厌恶之色,“他们可是亲兄妹!” 虽说不是亲兄妹,但在傅玉珠出现之前,傅东篱一直是傅家的嫡女,傅文睿的亲妹妹,他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你别说了!” 德惠公主猛的起身,只觉得无比恶心,亏她之前见过傅文睿一面,还觉得此人仪表堂堂,举止温和,当即便同意了母妃的话,愿意嫁给他为妻,结果.... 结果他竟然惦记自己自小当亲妹妹一般的傅东篱! 德惠公主只觉得气血翻涌,甚至从胃里翻涌的作呕感,朝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沧州查,傅文睿和傅东篱全部的事儿本公主都要知道。” 原本这次跟北魏和亲的事情暂停,母妃的意思还是想看看傅家的意思,若是有意,便准备将她放在身边养三年,等傅文睿回京的。 毕竟母妃不喜欢傅玉珠,但又舍不得傅家,将她嫁过去正好。 可若是傅文睿真喜欢傅东篱,德惠公主是绝不会想要嫁给惦记自己亲妹妹的男人,她嫌恶心! 不止如此,要是查出来事情属实,德惠公主还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让他们都知道傅文睿和傅东篱到底是什么货色。 傅玉珠看着德惠公主激动的神色,便知道她信了,低头站起身正要再说些什么,丫鬟秋桐就匆匆跑了过来。 “姑娘,府里传信说让您尽快回府,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这次赏花宴本就是明成帝为了安抚德惠公主,送了盆稀有的双色牡丹,原本淑妃倒是想借此机会办一办宴会的,想让人知道自己和一双儿女都是受宠的,结果七皇子前几日又挨罚了。 最后便只能由德惠公主自己的名头,办了这场赏花宴,邀请了京中世家千金贵女,因此并无命妇出席。 如今傅家突然急匆匆的让傅玉珠回府,德惠公主也没有阻拦的道理,更何况她现在正恶心着,也不想搭理傅玉珠。 “既如此,你便先回府吧,改日本公主再邀你小聚。” 傅玉珠本来也就是奔着沈东篱和三哥傅文睿这件事来的,由德惠公主将这两人的私情坐实,就算沈东篱回了京城又怎么样,谁敢娶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为妻? 现在目的达成,傅玉珠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便屈膝行礼,朝着宫外走去,心情还十分舒爽。 “秋桐,娘亲明知道我在公主的赏花宴上,为何突然急着找我回去,是出什么要紧的事儿了?” 秋桐摇了摇头,“不是夫人让姑娘回去,府里传信的人好像说是大公子找姑娘,特别着急。” “大哥?” 傅玉珠顿时就更不理解了,她和大哥的交集向来很少,为何突然这么着急让她回去啊? 这个问题她没想多久,回到府上以后就全明白了。 马车才停在府门口,傅玉珠下了马车就看见站在门口等着的傅文修,忙快步走了过去,“大哥,我参加德惠公主的赏花宴呢,你这么着急找我回来所为何事?” 傅文修后退两步,冷眼看着傅玉珠,忽地抬手,“关门。” 傅府的大门直接被人从里面关上,旋即门口就冲出两名力气粗壮的嬷嬷,一左一右压住了傅玉珠。 “你们干什么啊?” “大哥,你让她们抓我干什么?放手啊!” 傅文修头也不回地往花厅的方向走去,声音微冷,“我已经派人去书房请父亲过来了,你到底犯什么错,一会儿自己跟父亲解释。” 第132章 五石散 “松开,你们松开我,我可是傅家的嫡女,你们敢这么对我?” 傅玉珠气得挣扎着推开两个嬷嬷,站在花厅内瞪着傅文修,一手揉着有些别捏的发疼的肩膀。 “大哥,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干什么了?你让人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是疯了不成吗?”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傅文修抬手指着傅玉珠,“趁着父亲还没来,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那日在假山,到底是你拉着恒儿上去的,还是他自己爬上去的?” “我....” 傅玉珠没想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傅文修竟然又旧事重提,尤其是他周身有些骇人的气势,硬是虚了几分。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都说了我是为了救恒儿,怎么到你和大嫂嘴里都成我的不是?”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救恒儿。” 说完这话,傅玉珠咬了咬唇,“娘亲呢,我要见娘!” 现在家里对她最好的就是闵氏和二哥傅文柏,但是二哥在爹和大哥面前完全说不上话,只能找闵氏护她。 听到这话,傅文修的眼神彻底冷了几分,“你还指望母亲护着你?” “文修,怎么了?” 身后响起傅老爷的动静,他踱步走进花厅,“是出什么大事儿?我听管家说你把府里大门都关上了?” 傅玉珠听到动静,顿时咬了咬唇,赶紧往旁边侧了侧身,她自从回府以后,爹就不喜欢她,哪怕知道沈东篱不是他亲生女儿,他依然待她很好。 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宁可自己跳进湖里,也要陷害沈东篱被赶出傅家,因为只要有沈东篱在傅家一天,她就一天没有地位。 傅文修大跨步走上前几步,“父亲,我请您过来,是想让你做主,把傅玉珠赶出傅家。” “大哥?” 傅玉珠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傅文修竟然这么狠,直接要把她赶出府。 傅玉珠忍不住去拉傅文修的手臂,“大哥,你到底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 傅老爷也是一惊,之前闵氏和老二傅文柏把沈东篱赶出府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老大又要把傅玉珠赶出家门。 不过傅老爷毕竟在朝堂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傅文修一掀袍子,跪在地上,“安氏之前小产,就是因为看见玉珠和恒儿在假山上,因此起了争执,当时玉珠后脑磕在上面晕了过去,儿子情急之下才害得安氏摔倒。” “后来儿子还和安氏发生几次口角,安氏口口声声说是傅玉珠要害恒儿,儿子不信,安氏便跟儿子赌气回了安家。” 傅文修说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傅玉珠,眼底有一丝微红,“可昨日儿子查到线索,有人亲眼看见是傅玉珠故意带恒儿去爬假山,想要摔死他!” “胡说八道!” 傅玉珠当即声音拔高,“谁说的?这分明就是有人污蔑我,大哥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信我?我可是你亲妹妹。” “我还没问你话,住嘴!” 傅老爷瞪了眼傅玉珠,训斥了一番,然后才又看向傅文修,他知道长子是有分寸的,无凭无据绝不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听何人所说?有什么证据?毕竟玉珠是你亲妹妹,而且恒儿与她无冤无仇,何必要对一个孩子下杀手?” 要说傅玉珠对东篱下手,傅老爷是相信的,毕竟两人有矛盾,也能说得过去,可她跟恒儿能有什么矛盾? 便是杀人放火,也都得有个动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害人,那岂非是万恶之人? 傅文修朝着归秦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两个人被带了上来,一个是名陌生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长相是外邦人,浓眉大眼,五官深邃。 另外的女子傅老爷就熟悉多了,是他的四女儿傅明研。 傅明研见到傅老爷的时候,下意识地瑟缩片刻,旋即低下头去,“父亲,大哥。” 傅文修看着傅明研,“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一阵沉默过后,傅明研便哭了,不停地磕头,“我知道错了,我真是被玉珠妹妹威胁的,不然我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傅老爷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儿?把话说清楚再哭!” “女儿....此事起因还是东篱妹妹,当初女儿亲眼瞧见玉珠妹妹故意跳下湖冤枉东篱妹妹,然后母亲和二哥便将东篱赶出府。” “后来为了这件事,母亲便找了女儿求证,女儿说了实话,自那以后玉珠妹妹便记恨我,知道女儿即将成亲,便威胁女儿为她做事,不然....” 傅明研吸了吸鼻子,“玉珠深得母亲喜欢,女儿也是害怕,所以便昏了头答应帮玉珠妹妹办一件事。” 傅老爷脸色冷了几分,“她让你办什么事儿?” “四姐,你就算不喜欢我,你也千万别胡说八道!” 傅玉珠急得不行,心中又气又悔,早知道这傅明研是个墙头草,当初她就应该在事成之后灭口。 也免得她今日又反咬一口! 傅老爷回头看了傅玉珠一眼,“你若再多一句嘴,便先去跪祠堂。” 傅明研看了眼傅文修,又看了眼傅玉珠,最后咽了咽口水,声音微弱道:“玉珠妹妹让女儿...找一样东西,并想办法让二哥吸食。” 傅老爷眉心紧蹙,“吞吞吐吐,你好歹是傅家女儿,怎么如此畏首畏尾,到底是什么东西,赶紧说!” “是五石散。” 傅明研说完这话,便彻底闭上眼,她知道自己算是完了,被傅玉珠给毁了! 此话一出,傅老爷都当即有些站不稳,险些头重脚轻晕过去,“五石散?你说傅文柏吸食了五石散?” 五石散是什么东西? 吸完以后让人飘飘欲仙,并欲罢不能,此后便愈发形销骨立,但凡吸食不到,人就会陷入发狂的状态。 前朝多少有名的文人骚客因为吸食五石散,最后当街发疯,持刀伤人,大秦立朝以后便彻底禁了五石散这种东西。 在大秦算是违禁的物品。 如今他这两个逆女,竟然暗地里偷偷地让傅文柏染上这种戒不掉的鬼东西? 啪—— 傅老爷气得发狠,回身抬手便给了傅玉珠一巴掌,“混账,你给我跪下!”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傅玉珠的嘴角当即肿了,整个人几乎天旋地转,“父亲,我没有,这都是傅明研她陷害我的!” 第133章 求情 “我没有!” 傅明研也急了,“当时女儿便不同意,她就一直威胁女儿,还说女儿要是不同意,就找人.....找人在婚前欺辱女儿。” “女儿也是没办法,委曲求全,最后不得已帮玉珠妹妹的忙,只是没想到那日在假山商量的时候,被恒儿听见了。” 傅明研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颤抖,“当时玉珠妹妹怕事情走漏风声,就带着懵懂的恒儿爬上了假山,说要摔死他。” “幸亏那时候大嫂在附近找人,我便喊了一声将大嫂引到了假山,恒儿才没出事。” 一口气说完这些,傅明研看了眼傅文修,“剩下的事情父亲和大哥就都知道了,女儿真是逼不得已的。” “混账,混账!” 傅老爷当即气得胸口疼,“你如此心肠歹毒,怎么会是我傅家的女儿?” 难怪他还奇怪,自从傅玉珠认祖归宗以后,这府里就没有几日是清静的,原来都是她从中到处挑唆! “来人,去请族长来,我要将这个逆女....” 傅老爷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嘴,才认回来的女儿,为此还把沈东篱赶出了傅家,这时候再开祠堂把傅玉珠逐出族谱,岂不是全京城都要看笑话? 冷静下来的傅老爷深吸了几口气,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傅玉珠,“你真是蛇蝎心肠,当初我便不该认你这个女儿!” 傅玉珠咬了咬唇,知道算是彻底没有辩驳的余地,“爹,我错了,我就是太害怕你们把我赶出去,我没有沈东篱优秀,我什么都不懂,你们都嫌弃我!” “我真的只是想要在傅家站稳脚跟而已,我真的....在明水村的时候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爹,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原谅我这一次行吗?” 傅文修一把甩开傅玉珠的手,“当初你对恒儿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说放过他?他才四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还有文柏,文柏对你不好吗?后来明知道你陷害东篱,最后他还是原谅你了,你怎么对他?你让他吸食五石散?” 傅文修气得不轻,“要不是我因为恒儿的事情,让人盯着傅明研,还不知道傅文柏要吸食多久的五石散才会被府里发现。” “你这是要害死他,也要害死傅家!” 傅玉珠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以前听人说五石散这东西可以让人上瘾,我想着让二哥吸食以后对五石散上瘾,就能听我的话,不会不要我而已。” “你们如果对我好一些,不要总是提沈东篱,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也不想啊,我如果一直在傅家养大,我也不会为了留在傅家费尽心思!” “住嘴!” 傅老爷简直是要气死了,“到现在你还觉得你没错?” “父亲,若是傅玉珠还留在傅家,安氏和恒儿我是不会接回来了,我怕恒儿还会遭遇不测,实在不行,我日后便去安府陪着安氏和恒儿。” 此话一出,傅老爷忍不住看了眼傅文修,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挟他,有傅玉珠在,他傅文修以后就不回傅家了,去安家做什么,当上门女婿吗? 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傅家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傅老爷当即抬手,“来人,去给五姑娘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送去江宁县,对外就说五姑娘刚认祖归宗,跟族中人回乡祭祖去了。” 江宁县? 那不还是个县吗? 傅玉珠拼命地摇头,她回傅家不是为了从一个县到另外一个县的,“我不去,我不要去父亲!” “我和七皇子还有婚约呢,您把我送回老家,父亲怎么跟七皇子交代?” “交代?” 傅老爷真是气笑了,“淑妃对你们二人的婚事都不满意,求着皇上要退亲,这门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 “更何况就算有婚约又如何?你回乡祭祖,我需要给七皇子什么交代?” 说完这话,傅老爷真的懒得再跟傅玉珠多言,摆了摆手,“带五姑娘下去收拾东西,金银细软多备一些,再派几个礼仪嬷嬷跟着。” 这次回老家少不得两三年,在那边磨磨心性,好好学学礼仪,也免得日后丢人现眼。 傅玉珠最后是被两个丫鬟架着回到院子的,看着丫春桃和秋桐两人收拾东西,她都快气疯了,怎么会这样? “我要去找娘亲。” 她知道母亲闵氏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走的,便再也坐不住,直奔萱堂而去。 此时的闵氏正在收拾衣裳和一些点心,想着能不能明日将东西送给皇孙殿下,求他给儿子傅文睿带过去。 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刚一回头,就见到一道身影直接扑了过来,然后跪在了她脚边,声音透着哭腔。 “娘,我不要去江宁县,你求求父亲吧,别把我送走,求您了!” 闵氏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傅玉珠,当即哑然了,赶紧将人扶起来,“怎么回事儿?你父亲怎么会忽然要送你去江宁县?” “女儿...女儿....” 提起这件事,傅玉珠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可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只能全盘托出,旋即哭得更大声了。 “女儿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在这个家永远都比不上东篱姐姐,没人喜欢我,我只是害怕你们都不认我,害怕我被赶出去。” “娘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跟父亲求求情吧。” 闵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气得一甩袖子,抬手指着傅玉珠,脸色都有些难看,“你简直是荒唐!” “你害恒儿在先,派人引诱你二哥吸食五石散在后,你不是害怕,你是疯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难怪老爷要送她去老家,难怪儿子说她对傅玉珠偏心,这孩子可见就是被养歪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娘,我能怎么办?我在明水村吃了那么多苦,总要下地干活,还要挨打,我不想过那种日子,所以我才特别珍惜回来的机会,可你们都嫌我不够优秀,不如沈东篱。” “难道之前我流落在外,都是我的错吗?如果我自小在爹娘身边,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傅玉珠一边说着,一边轻咬贝齿,泪如雨下,“我就知道不该回来,你们根本没人是真心喜欢我的,我倒不如死了的好,也算是一了百了!” 说完这话,傅玉珠便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爹娘既然都想赶我离开,我不给你们添乱,回去便一根白绫自我了结,也免得日后爹娘为我头疼。” 第134章 离京 “你这又是干什么?” 傅玉珠赌对了,到底闵氏还是心软,傅家上下最心疼她在外面过得苦的人就只有闵氏,对她当初被人抱错,流落在外十分自责和愧疚。 所以哪怕她犯了错,闵氏也会原谅她。 闵氏抬手给傅玉珠擦掉眼泪,“你这次的事儿的确做得过了,你父亲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次轮到傅玉珠不说话了,反正闵氏的态度表明了是肯定会帮她的,她这个时候当然是好好认错。 “是,女儿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得离谱,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听到这话,闵氏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娘去找你父亲,去去就回。” 傅玉珠乖巧的点头,目送着闵氏离开,心中的一口气稍松,有些瘫软在椅子上,她这次输就输在身边没有自己的人,只能让傅明研去干这种事儿,最后被傅明研反咬一口。 接下来她可得安分些,反正德惠公主那边得知三哥和沈东篱的事情,肯定不会善了,她等着看笑话就好了。 至于大嫂安氏和傅明研,等她嫁给七皇子当了皇子妃,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拾就是了。 一想到皇子妃,傅玉珠就想到了淑妃,若非淑妃一直不松口,自己这个时候都该准备婚服,等着出嫁了。 这个老妖婆! 此时的书房内,傅老爷见闵氏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笔,似乎等了许久,“为了傅玉珠的事儿来的?” 闵氏走到傅老爷身边,叹了口气,“事情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这次的确是玉珠的错,做出这种事儿。” “文柏那边没染上五石散吧?” 听到这话,傅老爷叹了口气,“染了些,不过刚吸食不久就被文修发现了,如今关些日子,也就能戒掉了。” 闵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这话,她忍不住又看向傅老爷,试探着开口道:“玉珠做出这种错事,老爷送她回老家本也没什么不对。” “但她毕竟才找回来不久,刚在家里待着也就一年多,这时候又将她送回老家,少不得得几年,是不是....” “是什么?” 傅老爷将笔投入笔洗中,抬头看着闵氏,“就算玉珠当初是被抱错了,吃了许多苦头,该补偿的也都补偿,可你看看现在纵得什么样子?” “她如今心思便如此恶毒,若是不加管教惩处,指不定日后闯出什么祸事来。” 说到此处,傅老爷打量闵氏良久,“你对傅玉珠倒是比几个儿子都好,比东篱更好,为什么?” 这是傅老爷一直不明白的地方,几个儿子也就算了,当初东篱也是傅家嫡女,闵氏对她却管教格外严格,赏罚分明。 可如今到了傅玉珠这儿,却一味地纵容,就因为她小时候被抱错,在外面受苦,所以愧疚? 这话闵氏没法说,东篱自小便懂事,对她这个母亲十分恭敬,闵氏虽然喜欢,可总觉得少了几分亲昵。 但傅玉珠不一样,一口一个娘的唤她,喜欢跟她撒娇,抱着她说些亲密话,举手投足都是亲昵和依赖,她如何能不喜欢? 一个女儿对母亲的孺慕和依赖,再加上愧疚,闵氏自然对傅玉珠是不一样的。 “老爷,这次就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吗?” 闵氏还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傅老爷摆手,“我心意已决,傅玉珠若是再不加以管教,日后傅家迟早毁在她手里。” “你若是舍不得,便和她一道回江宁县,你这个做母亲的带着她回老家祭祖,如此倒是更能说得过去。” 闵氏当然不能走了,她是傅家的主母,离开傅家一去就是几年,怎么可能? “我知道了,老爷。” 这边傅玉珠还在等着闵氏的好消息,看到闵氏进门的一瞬就高兴的扑了上去,“娘,怎么样,父亲是不是不赶我走了?” 闵氏看着傅玉珠闪烁的眼睛,下意识地避开,“我一会儿会安排些人随你一起回江宁县,那边挨着金陵城,虽然不比京城,可也没差到哪里去。” “你在那边好好磨磨性子,等过一两年你父亲消气了,到时候娘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傅玉珠手一松,不可置信,“娘?” 闵氏看着傅玉珠,拍了拍她的手,“去吧,今晚早些休息。” 最后傅玉珠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回到院子的,看到秋桐和春桃两人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出去,给我滚出去!” 春桃两人对视一眼,赶紧退了出去,房门才被关上,里面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两人头都没敢抬。 次日一早,天光微亮,一辆马车便从京城南门驶离,赵元沂骑在马上看着马车上的徽记,眉心微蹙。 “刚刚那是傅家的马车?” 侍卫舒玄点头,声音压低几分,“昨日听说的,好像是府里的五姑娘回乡祭祖,今日一早便出发了。” 听到这话,赵元沂倒是没说什么,“与我们无关,赶紧走,尽快半个月赶到沧州。” “皇孙殿下!”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赵元沂勒住马缰绳,回头就看到闵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了马车,“听说皇孙殿下要去沧州,不知能否麻烦您将这些衣物给文睿带去?” 赵元沂骑在马上,看了眼舒玄。 舒玄会意,翻身下马接过了包裹,闵氏赶紧道谢,“有劳皇孙殿下,文睿他性情稳重,为人善良,绝不会滥杀无辜的,还请皇孙殿下一定要查明此事。” 赵元沂颔首,“若是傅县令未曾害人,孤自会还他一个公道,傅夫人请回吧。”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多言,直奔城门疾驰离去,舒玄紧随其后,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出城门。 大约奔驰百里,便看到了骑在马背上悠然的两道影子,“赵元沂,好巧啊?” 赵元沂手中的缰绳顿时勒紧,看着笑容灿然的两张熟悉的脸,当即脸色难看了几分,“你们二人怎么会在此处?” 谢云曦扬了扬眉,“早跟你说了,我不想在京城待着,听说你要去什么...沧州,正好同路啊,我也想去沧州看看,不行吗?” 反正去哪儿都一样,刚好沧州有热闹,她岂是那种有热闹不看的人? 一旁的谢禾探出脑袋,“皇孙殿下,咱们也这么熟了,同路正好,刚好要是遇到刺杀,你也能保护我和阿姐。” 赵元沂:“.....” “我要尽快赶赴沧州,不是游山玩水,你们若是能跟上就跟着。” 他得去沧州办案,见东篱,才不会为了这两人在路上耽搁,前阵子慕风来信,说东篱遭遇刺杀,太危险了。 第135章 查案 “刘大人。” 刘铮刚到县衙,就看到沈东篱又站在县衙门口,顿时有几分无奈,“沈姑娘,我不是说了,傅县令这个案子不归我管吗?你就是日日来问我,我也没办法!” 沈东篱快步走了过去,“京中的确派人来查案,但您这边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至少县衙大牢那日的狱卒总要过问吧?” “我三哥说仵作查验过,就在一个时辰前,奚铭才被人活活打死的,那些狱卒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刘铮也生气了,“那你是什么意思?让本官将狱卒叫来一一问话,若是没人承认,是不是让本官动刑,将他们屈打成招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沈东篱摇头,才要再说什么,就被刘铮甩开,“沈姑娘,我也是看在傅县令和胡大人的面子上对你多番忍让。” “但县衙有县衙的规矩,你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对本官这个县丞如何断案而指手画脚?” 说完这话,刘铮快步上了台阶,朝着衙役吩咐道:“日后再见到沈姑娘,立刻把她赶出去,不许她踏进县衙半步。” “刘大人....” 沈东篱才一脚踏上台阶,就被衙役拦住了,“沈姑娘,刚刚刘大人的话你也听见了,别让我们难做。” “.....” 沈东篱站住脚,涌上一股无力感,旁边汀兰扶住她,“姑娘先别着急了,不是说京城派人来查案吗,再等等。” 听到这话,沈东篱没说话,她心里也知道这种事儿急不得,可三哥还被关在府衙,如今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她怎么能不着急? 谁知道京城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马蹄‘哒哒’作响,沈东篱和汀兰两人回头,枣红色的马被勒住缰绳,马蹄上扬后停在原地。 “永安县丞何在?” 舒玄翻身下马,手中持着一枚玄金色的令牌走到衙役面前,“皇长孙奉旨前来永安查案。” 皇长孙? 沈东篱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到马背上少年身着玄色长袍,上绣着五爪金龙,身如玉树,颇有龙章凤姿之颜。 “东篱。” 赵元沂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沈东篱面前,漆黑色的眼眸盛满稀碎的光,“....好久不见。” “周...民女见过皇长孙。” 沈东篱下意识地屈膝行礼,才一弯膝盖就被赵元沂扶住,“东篱,你还在怪我隐瞒身份?” “怎么会?” 沈东篱赶紧摇头,她只是觉得赵元沂毕竟是皇长孙,该有的礼数当然要周全,更何况他的身份说与不说,她有什么好怪罪的。 “既如此,为何如此与我生分?” 见沈东篱不说话,赵元沂又道:“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周沂,没有皇长孙。” “呦呦呦!” 身后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沈东篱抬头看过去,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面容娇俏贵气,一双灵动的眼眸在她和赵元沂之间逡巡片刻。 “我说呢,赵元沂这一路急匆匆地赶来沧州,原来是为了见美人。” 此话一出,赵元沂顿时抬眸看向谢云曦,微微咬了咬牙,“你能少说两句吗?” 她要不是周国女帝,真想将她缝上嘴拖下去,话怎么这么多,这么烦人呢? 沈东篱看着女子举手投足皆是贵气,而且对赵元沂这个皇长孙还如此淡然相处,想必地位也不低。 赵元沂站在沈东篱身侧,指着谢云曦和刚下马的谢禾道:“这两人是周国....使者,亲姐弟。” 谢云曦快步走上前,亲热地挽住沈东篱的手臂,“东篱妹妹是吧,我姓谢,名云曦,你叫我云曦姐姐就好。” “长得这么漂亮,我一见就喜欢。” 沈东篱扯了扯唇角,有些招架不住,忙颔首道:“谢姑娘,谢公子。” 赵元沂一把扯开谢云曦,将沈东篱护在身后,皱眉看着她,“你吓到东篱了。” 说完视线落在谢禾身上,“管管你阿姐。” “咳...我可管不了,她不管我就不错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听到县衙门口有人匆匆跑了出来,刘铮穿着一身官服,帽子都有些歪。 “臣刘铮参见皇长孙殿下,迟来迎接,还请殿下恕罪。” 赵元沂敛住神色,示意刘铮起身,“你应该知道孤来沧州是做什么的,立刻将卷宗和相关人等带来。” 沈东篱深吸一口气,“皇长....赵元沂,三哥说仵作查验奚铭尸体的时候,就在一个时辰前受过刑,狱卒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刘铮听到沈东篱和赵元沂如此说话,当即便倒吸一口凉气,这沈姑娘怎么会跟皇长孙殿下如此熟络? 他忙擦了一把汗,“臣这就派人先去将狱卒带来。” 赵元沂看了刘铮一眼,然后看向沈东篱,“此事我会查清楚,你回去先等消息,若是傅文睿无罪,我不会冤枉他。” 沈东篱也知道赵元沂办案,便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等消息。” 才退了两步,沈东篱又回过头,“奚铭的尸身半个多月前已经被东阳郡王带回金陵安葬了,恐怕没办法验尸。” 赵元沂颔首,“此事我来的路上就已经知晓,已经派人给上元府送信,派人去拦截了。” 一旁的谢云曦眨了眨眼睛,看向赵元沂,“你去县衙办案,我和谢禾就不跟着了。” 说完这话,谢云曦抱住了沈东篱的手臂,“东篱妹妹,我第一次来沧州,你带我逛逛吧。” 沈东篱委婉道:“这恐怕不行,我马上还要去县学,没有时间,不如我让汀兰带你们到处逛逛?” “县学?” 这下谢云曦感兴趣了,“不是听说你们秦国不许女子入学读书吗?怎么你倒是能去县学?” 要不然当初她跟明成帝那个老东西说的时候,他气得脸都红了,就差喊人把她拖下去了。 “我家姑娘去县学可不是读书,是授课。” 汀兰神色有些骄傲地看着谢云曦,“我家姑娘腹有诗书,学识渊博,前阵子在县学考核中得了第二名,现如今是县学的堂长。” 沈东篱拉了下汀兰的衣袖,然后才看向谢云曦,“从前读过些书,便将所学之长授与学子,与那些寒窗苦读,真正科举出身的人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哎,东篱妹妹这话就谦虚了,你能入县学授课,便自身足够优秀。” 谢云曦的眸子越发兴味盎然,“左右无事,我和谢禾也去县学,听听东篱妹妹讲学。” 第136章 招供 “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 沈东篱放下手中书本,看向众人,“此门客以蝉、螳螂、黄雀三者隐喻吴王兴兵伐楚,只顾眼前即得之利,而未曾注意到其后有祸。” 坐在最后面的谢云曦微微偏头侧向身边的谢禾,“你觉得沈东篱如何?” 谢禾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讲得还不错,怎么了?” “是吗?” 谢云曦旋即再次坐正身子,“我也觉得不错,才十二岁,年岁也刚好,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这话,谢禾坐不住了,“阿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把她弄回大周?” 谢云曦眨了眨眼睛,“不行吗,多好的苗子,放在秦国岂不是可惜,日后稍加调教,正适合大周未来新任首辅!” 谢禾唇角抽动,“你没见刚刚赵元沂对这位沈姑娘是什么态度?说不定是秦国未来的太孙妃,你把沈姑娘带回大周,恐怕不行。” “如此,我便更要将人带走才行。” 谢云曦盯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沈东篱,满眼的欣赏之色,如今秦国有一个赵元沂还不够,再来个沈东篱,他俩若是成了亲,日后秦国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吩咐暗阁那边,查一查沈东篱的生平过往。” 得! 谢禾当即便没话说了,都动用暗阁的势力,可见阿姐是认真的了。 下学以后,沈东篱站在门口等着谢云曦和谢禾两人,“时辰有些长了,耽搁谢姑娘和谢公子了。” 谢云曦摇头,“怎么会?我在后面可是听得意犹未尽,沈姑娘真是大才,若是秦国能跟大周一样让女子参加科考,想必沈姑娘日后必定能高中状元。” 沈东篱闻言,眸色暗了几分,旋即笑了笑,“能在县学授课,已是很好。” 听到这话,谢云曦笑着点头,“沈姑娘如此气度,我的确佩服,只是有些惋惜罢了,你这样的人,若是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何必留在这种地方?” 这次沈东篱没有接话,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秦人,谢云曦和谢禾两人都是周国人,说这些便不好了。 “快到晌午了,我请谢姑娘和谢公子到醉仙楼用膳吧,这是沧州最大的酒楼,有不少沧州的招牌菜。” 提到吃的,谢禾来了精神,“醉仙楼可有酒?要那种极品仙酿!” 沈东篱颔首,“有的,只是不是仙酿,我并不饮酒,不好评价,但在沧州的确是人人交口称赞。” 此时的县衙内,却是一片肃静,赵元沂看着手中的卷宗,头都没抬,只声音冰冷,“还不招供吗?” 县丞刘铮忍不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狱卒,咬了咬牙道:“皇长孙殿下,或许是误会了。” “若是没有县令大人的意思,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死刑,何况还打死人?” 啪—— 赵元沂合上手中的卷宗,看着刘铮,“你说误会就是误会?孤却觉得就是他们打死了人,如此嘴硬,可见还是打轻了。” “舒玄、舒墨,你们两人亲自动手,孤不叫停,便不能停!” 两名侍卫顿时上前接过了衙役手中的棍子,直接朝着跪在地上的两个狱卒打了下去,顿时哀嚎声又起。 “皇长孙大人,您这是屈打成招,我们的确没有动私刑啊!” “屈打成招?” 赵元沂神色有些玩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便是屈打成招又如何?孤和傅大人可不一样,便是今日在公堂之上打死了你们二人,难不成皇祖父会为了你们两人给孤定罪吗?” “这....” 两名狱卒疼得脸色苍白,可听到赵元沂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嚣张,他怎么能如此嚣张? 但转念一想,人家是皇长孙,便是嚣张些又能如何? 想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心中悲痛,无计可施的无力感。 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两名狱卒更是越发没有力气,这么下去他们会死的,“皇长孙殿下,您到底要我们招供什么?” “真相。” 赵元沂看着两人已经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他们快撑不住了,“孤的耐心有限,最后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招供。” “若是说不出让孤满意的话,你们就可以和奚铭去作伴了。” 一炷香很快就被点燃插在香案上,一缕青烟升起,看得两名狱卒心中惶惶不安,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招,我们招!” 赵元沂抬手,舒玄和舒墨两人便停了手退到两边,两名狱卒已经是气喘吁吁,声音虚弱,“人不是我们打死的。” “昨儿有人提着两坛子桃花醉,说是县令大人赏我们的,那可是醉仙楼的桃花醉,我们哥几个平常哪里喝得到?” “当时高兴坏了,推杯换盏,没多长时间就喝得酩酊大醉,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奚铭死了。” 说这话的狱卒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当时我醒得早,朦朦胧胧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等睁眼的时候,牢房里根本没其他人,我以为是眼花了的幻觉。” “后来哥几个都醒了,当时大夫来给奚铭看伤,我就去奚铭的牢房叫他起来,结果他怎么喊都不起,我进去看才发现人已经没气儿了。” “我们不说只是怕惹上官司,但人真不是我们杀的!” 赵元沂看着已经烧得只剩下半柱香,扫了眼两名狱卒,“还有半柱香,想好了再说。” “不是,皇长孙大人,我们真的都说了,没撒谎!” 两名狱卒几乎是欲哭无泪,这么下去他们真的会被活活打死的,“皇长孙大人明鉴啊!” 嘭— 清脆的动静在县衙大堂内响起,地上被赵元沂扔出了两个金元宝,“从你们二人家中搜出来的,解释解释?” 两人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看向赵元沂。 “一盏茶,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我们二人是撒谎了,是有人半夜潜入我家院子,给了我两锭金子,让我们拿着两坛桃花醉到县衙大狱给弟兄们分着喝。” “我当时想还有这好事儿,便没多想就答应了,那日不是我二人当值,到子时轮值的时候就提着桃花醉去了。” “喝得一番尽兴,弟兄们都倒下了,然后那个带着面巾的黑衣人就进了牢房,跟奚铭说了什么。” 两人说的时候,还回忆了一番,“后来那个黑衣人就让我们出去守着,等我们再进去的时候,奚铭就咽气了。” 第137章 对峙 “你要拦我?” 东阳郡王看着上元府的知府,嗤笑一声,“怎么我送堂兄回金陵下葬,你们也要管?” 知府擦了擦额头,“不是下官要管,是...皇长孙殿下的意思,让下官一定要拦住郡王,让您将尸身送回去。”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郡王不要为难下官。” 奚玉景把玩着手中的檀香扇,漫不经心道:“若是本郡王偏要为难你呢?” “....” 知府站在官道中央,身后跟着府兵,“若是如此,那下官便只能对郡王不敬了。” 此话才落,身后的府兵便抽出腰中佩剑,上前两步,刀光冰寒,跟在奚玉景身后的侍书见状,也上前两步。 “你们好大的胆子!” 知府看着依旧坐在马车上的奚玉景,“郡王还请别为难我等了。” 奚玉景微微抬手,侍书会意,朝着身边的侍卫道:“保护郡王和奚公子的棺椁。” 气氛一瞬剑拔弩张,双方没有丝毫退让。 就在此时,知府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翻身下马,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不卑不亢道: “郡王,属下奉皇长孙之命,前来带奚铭尸身回沧州,还请行个方便。”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还将手中的令牌交给侍书,一面刻着‘皇’字,一面刻着‘令’字。 奚玉景瞥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罢了,你们既然如此在意我堂兄的尸身,便带回去吧。” “原本此次回金陵也是想要堂兄入土为安,既然尸身交给你们,我一人回去如何跟奚家交代?倒不如随你们一道回沧州,我也想知道堂兄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若是查不出来,我便亲自去京城朝皇舅舅讨个公道。” 最后一句话说得阴恻恻的,显然是已经强压着怒火。 此时的小院内,难得热闹,沈云归看着门口的赵元沂,擦了下手上的水,“哟,你小子怎么来沧州了?” “伯父。” 赵元沂微微拱手,“这次我奉皇祖父之命,来沧州查案。” 沈云归皱了皱眉,“是傅文睿的事儿?他肯定是没杀人,那个奚铭贩卖私盐,仗着自己是奚氏后人,简直狂妄。” “当初为了逼迫傅文睿放人,竟然还派人绑架东篱,你好好查查他,这个奚铭背后肯定有人,至少他们奚铭绝对不无辜。” 提起东篱被绑架的事情,赵元沂便脸色冷了不少,“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这次奚铭牵扯到私盐案,我已经与皇祖父说了,此次来沧州,必要彻查到底!” 说到这儿,赵元沂环顾四周,“东篱呢?” 他原本查完案子,就直奔小院而来,没想到东篱竟然不在,去何处了? 沈云归张了张嘴,就瞧见院门有几道身影走了进来,挑了挑眉,“说曹操曹操到,人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元沂眉眼顿时温和几分,回头看过去,视线落在旁边的谢云曦和谢禾姐弟两人身上时,顿时收敛了几分。 “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我和东篱妹妹相谈甚欢,准备义结金兰。” 谢云曦这话说完,赵元沂顿时黑了脸,擒住沈东篱的手将她拉到身后,“你在大秦玩你的,离东篱远点。” 谁知道这谢云曦打什么主意? 谢云曦看了眼赵元沂,然后看向沈东篱,“东篱妹妹,你看他凶我!” “....” 沈东篱唇角翕动,旋即扯了一下赵元沂的衣袖,“谢姑娘和谢公子人很好,又是周国使者,要有待客之道。” 听到这话,赵元沂收回视线,打量沈东篱半响,眼底的思念几乎溢出,“我听伯父说你之前被绑架了?可知道是什么人?” 沈东篱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跟私盐案有关,具体得问三哥,他之前查案可能查到什么,触碰到有些人的利益了。” “所以那些人才拿我下手,想要逼迫三哥就范。” 说完这些,沈东篱看着赵元沂,“你今日在县衙,可查到什么了?奚铭是不是跟私盐案有关?” “这件事我还没开始查。” 赵元沂说着,挨着沈东篱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不过那些狱卒招供,奚铭不是你三哥动用私刑打死的,是有人买通了他们二人,用两坛子桃花醉灌醉了值夜的狱卒,潜入县衙大牢杀了奚铭。” “只是到底是谁买通他们,现如今还得差。” “桃花醉?” 沈东篱抬眸,和谢云曦对视一眼,“桃花醉是醉仙楼的招牌,价值不菲,而且每个月就只有十几坛。” “要不然去醉仙楼查一查这个月都谁家买了桃花醉?” 听到这话,赵元沂颔首,“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明日便去醉仙楼查一查,如此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这点事儿也值得你明日亲自跑一趟?” 谢云曦摆弄着刚买回来的剪纸,“东篱和醉仙楼的少东家不是认识吗?今日我们去的时候,那位少东家还亲自送了两盘点心。” “让东篱妹妹请那位少东家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云曦一边看着沈东篱,一边又看着赵元沂,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琥珀色的眼眸全然都是看热闹的心思。 赵元沂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危机感,“东篱,那位少东家是....” “他叫宋子溪,之前我们在花房种的蔬果都卖给了醉仙楼,因此结缘,他人很和善正直,若是去查案询问他,肯定不会有所隐瞒的。” 谢云曦看着赵元沂已经阴云密布的脸,笑得更灿烂了,“我瞧着也不错,关键是那个宋公子,人长得也不错,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得知我和东篱妹妹交情好,简直不要太热情!” 一旁的谢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示意阿姐适可而止,没瞧见赵元沂手都握成拳头了吗? “吃饭了,吃饭了,都别聊了。” 沈云归从厨房走了出来,身后汀兰端着饭菜,一股子扑鼻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沈东篱赶紧起身去接。 “今天是红烧猪肘,还有清蒸螃蟹,好香啊。” 沈东篱一边说着,一边摆放碗筷,朝着赵元沂道:“你走以后,父亲的厨艺越发进益了,你一会儿尝尝。” 谢云曦吸了吸鼻子,“嗯,他不尝没关系,我爱吃,闻着就好香。” 第138章 北魏降书 赵元沂将剥好的螃蟹放到沈东篱的碗中,看向旁边正剥蟹的谢禾,和旁边等吃的谢云曦两人,语气冷淡。 “我已经让人在客栈给你们定好了房间,用过膳以后过去就行。” 谢禾擦了擦手,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 “我住这儿。” 赵元沂语气云淡风轻,却让谢禾瞪了瞪眼,旁边的谢云曦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不住县廨去?” “我以前就住这儿,再说我住哪儿用你们兄妹管?” 谢云曦这次没接话,因为她要开始吃螃蟹肉了,旁边的谢禾拿起筷子夹了块猪肘,也不言语了。 用过晚膳以后已经是亥时了,谢云曦和谢禾两人离开后,沈东篱才看向赵元沂,“他们二人不是周国使者吗?怎么会和你来沧州?” “而且....你不喜欢他们?” 看赵元沂的样子,对这兄妹两人的不耐烦已经毫不掩饰了。 赵元沂摇了摇头,“谢禾倒还好,那个谢云曦你要防备些,她....” 看着沈东篱清澈的眼眸,他声音压低几分,“周国女帝,此人狡黠,还是小心为妙。” 周国女帝? 沈东篱下意识地捂住唇,就今日接触,她一口一个东篱妹妹,自己是真没想到谢云曦会是周国女帝。 还有谢云曦今日跟她说什么自己在大秦壮志难酬,周国的女子也能参加科考,还替她惋惜,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谢云曦是周国女帝之前,她还觉得谢云曦只是随口一说,赞美他们周国开放,如今细想,却觉得大有深意。 但旋即沈东篱又摇头,总不至于自己被谢云曦看上,想让她去周国吧? “好了,不说这些。” 赵元沂看着沈东篱,“我听说伯父是将军府的幼子,日后有什么打算,可要回京?” 要是回京,他便能日日在眼前看见东篱了,也不至于还要寻机会来沧州查案,才能见到她。 一年多不见,东篱长高了不少。 沈东篱摇头,“我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想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沧州很好,而且如今我在县学做了堂长,日后潜心学习,还有可能当上县学的山长。”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能实现我曾经在傅家无法实现的抱负,所以我不太想回京城。” 听到这话,赵元沂的手放在沈东篱的发顶揉了揉,“那你...不会想我吗?” “想的。” 沈东篱颔首,她刚从京城来沧州的时候,被崔宏志欺负的时候,是赵元沂陪着她,所以她当然记得,也会思念。 但赵元沂是皇子,有自己的事情做,而她也有自己的事做。 听到沈东篱的话,赵元沂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住,“若是你和伯父回京,便能日日相见。” “送客南昌尉,离亭西候春,野花看欲尽,林鸟听犹新。别酒青门路,归轩白马津,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沈东篱抬手写下一首诗,然后递给赵元沂,“我很喜欢张九龄这首诗,尤其是最后一句,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赵元沂看着沈东篱良久,旋即笑了笑,“看来你很喜欢沧州。” 沈东篱颔首,眉眼舒展,“嗯,很喜欢在沧州的自己,我在这儿比京城能做的更多,所学之才并非用在吟风颂月的诗词上,而是用于民生,种田,盖花房,修水渠,撰书,能做的事真是太多了。” “我想这就是前朝张先生所言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读书之用意。” “我的东篱有大才。” 赵元沂将手中的纸放好,看着沈东篱亮晶晶的眼眸,心绪翻涌,倒是想到了他这次去周国参观的太学。 东篱这样有抱负的姑娘,真的要因为男女之别而永远困在沧州吗? 周国能兴办女学,为何大秦不可? 眼见着外面天色已暗,赵元沂往外走去,“早些休息,明日带你去府衙接你三哥。” “真的?” 沈东篱听到这话,双眸顿时放光,赵元沂笑了笑,“骗你做什么?既然那两个狱卒承认不是你三哥害死的奚铭,自然是无罪。” “更何况接下来查私盐的案子,还需要他帮忙。” 毕竟傅文睿查了这么久,总比他这个刚来沧州的皇长孙知道的多,查起案子来也更方便。 次日一早,沈东篱和赵元沂两人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了府衙,胡大人和文知府两人早就等着了。 “皇长孙殿下。” 赵元沂朝着两人颔首,尤其是看了眼胡大人,然后迈步走了进去,沈东篱跟在身后,一眼就看到了换了身新衣裳的傅文睿。 “三哥!” 傅文睿眸中满是笑意地看着扑过来的沈东篱,然后才朝着赵元沂行礼,“臣参见皇长孙殿下。” “请起。” 赵元沂抬手扶起傅文睿,“我已经查明奚铭之死与你无关,之后你便官复原职,仍任永安知县。” 此时的客栈内,谢云曦换好衣裳,看着站在门外的谢禾,微微皱眉,“一大早站门口,有急事找我?” “北魏那边送了国书,说想要跟咱们大周和谈,愿意送三座城池,以及百匹战马。” 听到这话,谢云曦面色并无什么变化,伸手接过书信,“首辅如何说?她有什么想法?” “首辅的意思是停战也好,毕竟秦国这个盟友是否值得信任还不能确定,但能免费得到三座城池,对咱们大周有利无弊。” 谢云曦一目十行将信看完,旋即笑了一声,“老师还是年纪大了,不想打仗,别说三座城池,只要大周和秦国继续打下去,便是十座城池也拿得下。” “越是这个时候写信,便越说明北魏不行了,强弩之末,再等几个月,最迟明年春,就该投降了。” 说到这儿,谢云曦好似想到了什么,“派人查查,看北魏有没有给秦国也暗中送了此信。” 她倒是不愿意退兵,可谁知道明成帝这个憨憨?万一真为了几座城池撤兵,倒霉的可是他们大周。 要是明成帝敢这么做,她一定要让这个老不死的从皇位上赶紧退下去。 第139章 前往亳州 宋子溪正在和掌柜说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声音透着几分雀跃,“东篱,你来了?” 沈东篱颔首,正欲说话,就被身侧的赵元沂握住了手腕,“你就是醉仙楼的少东家?” “是我,你是?” 宋子溪的视线落在沈东篱手腕被赵元沂握在手中,眸色暗了几分,“不知这位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傅文睿见到两人如此气氛,当即道:“是这样的,县衙有一桩案子与桃花醉有关,所以我和皇长孙殿下此番前来,是想查一查这个月醉仙楼的桃花醉都卖给谁,可有名册?” 皇长孙? 宋子溪垂下眼眸,“有的,每个月桃花醉不超过二十坛,所以定价比较高,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几位先上楼,我让掌柜得找到送上去。” 傅文睿颔首,“有劳。” 说完这话,傅文睿率先上楼,紧接着是沈东篱,赵元沂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眼宋子溪,宋子溪也抬头看着他。 傅文睿来到雅间,给沈东篱先倒了杯茶,见赵元沂还没进来,声音压低几分,“东篱,你和皇长孙殿下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救命恩人,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赵元沂是不是这么想,但沈东篱是这样想的,“当初我刚来沧州,他救了我两次。” 朋友? 傅文睿可不觉得赵元沂把妹妹东篱当朋友,“那你喜欢....” 话没说完,就看到赵元沂走了进来,傅文睿当即便住了嘴,“皇长孙殿下可要吃点什么?醉仙楼的菜算是沧州最有特色的。” 赵元沂摆手,“不必,既然是来办案的,尽快拿到名册便回衙门。” 傅文睿颔首,“也好。” 很快,房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沈东篱起身去开门,本以为是掌柜的送上来,没想到竟然是宋子溪。 “宋公子?” 宋子溪朝沈东篱点了点头,身后跟着小二,“傅大人和皇长孙殿下都是贵客,我怕怠慢了,便亲自来送。” “另外也不知道各位喜欢什么茶,便泡了你平日里喜欢的碧螺春,还有两碟点心,尝尝合不合口味。” 傅文睿伸手接过名册,“有劳了。” 倒是赵元沂看着沈东篱,“我怎么记得你喜欢金骏眉,什么时候改碧螺春了?” 沈东篱眨了眨眼睛,“我...都喝,对茶没那么挑,都挺喜欢的。” 以前爱喝金骏眉,是因为母亲闵氏喜欢,如今喝碧螺春,也是因为父亲喜欢碧螺春,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的茶。 “皇长孙殿下,你看看这个。” 傅文睿将名册递给赵元沂,拯救沈东篱于水火之中,“东阳郡王在出事之前,刚好买了两坛碧螺春。” 赵元沂在看到东阳郡王的名字时,脸色也沉了几分,他可记得自己在去周国的路上遇刺,那些杀手不是普通人。 东阳郡王若是牵扯到私盐案,再加上金陵奚氏,足够他豢养死士了。 宋子溪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想到什么,“傅大人,能否问一下县衙出什么案子?或许我能提供些线索。” 傅文睿看了眼赵元沂,见他点头,便将县衙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奚铭的死,和狱卒的口供。 “所以我们这次过来查桃花醉的名册,便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奚铭,这个案子也和私盐案有关。” “您说的私盐,可是跟正通钱庄有关?” 宋子溪的话让赵元沂和傅文睿两人都看向他,“你知晓此事?” “无意中倒是知道一些,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傅大人和皇长孙殿下。” 傅文睿将旁边的椅子拉开,“宋公子坐下细说,若此事你真能提供线索,是大功一件。” 听到这话,宋子溪摇头笑了笑,“我不图什么功名,只是此事正好知道一些,能帮上大人就好。” “之前我去亳州的时候,便遇到了一伙运盐的商贩,原本亳州官府要拦下查盐引的,其中为首的一名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给了亳州官府的人,然后官府就放行了。” “我进城门的时候,就听到官府的长官训话,说刚刚那伙人是沧州正通钱庄的,以后只要遇到都不要阻拦,原本这件事也与我无关,当时便也没太在意。” 傅文睿和赵元沂两人听得眉心紧蹙,看来私盐的案子不仅是牵扯到了沧州,还有亳州,估计两淮一带都没少参与。 “直到我回沧州那日,当时东阳郡王刚好从雅间下来,对了,那日傅大人也刚走不久。” 宋子溪这话说完,傅文睿便想起来,“你说的是东阳郡王约我来醉仙楼那次?” “是。” “那日傅大人走后,东阳郡王下楼便让陈叔送两坛桃花醉到府上,当时他身边跟着的黑衣男子,就和那日我在亳州见到之人一模一样。” 嘭— 傅文睿气得一拍桌子,“果然是他,那日他请我来醉仙楼,就是威胁我放人,原本以为他是担心堂兄奚铭,如今看就是和他有关。” 从醉仙楼出来,赵元沂看向傅文睿,“我将舒玄留给你,东阳郡王从上元府回沧州,还得小半个月,在此之前,我得去亳州一趟。” “既然私盐要查,就要彻查到底。” 沈东篱看着赵元沂,“现在就走吗?还是明日启程?” “越早越好,晌午便走,索性此处离亳州也不远,也就三五日,若是顺利,应该能赶在东阳郡王回沧州之前回来。” 听到这话,沈东篱抿了抿唇道“那我去给你收拾些东西,路上带些干粮。” 赵元沂闻言,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好。” 晚些时候,沈东篱和傅文睿两人送赵元沂走的时候,一上午没出现的谢云曦和谢禾姐弟二人也来了。 “才来沧州第二日,你就要走?” 赵元沂颔首,“有些事要办,你们接下来是打算继续留在沧州?” “对啊,我很喜欢东篱妹妹,打算多待些日子。” 谢云曦轻摇团扇,笑眯眯地看着沈东篱,旋即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赵元沂,你和东篱说没说国子监招收女子入学的事儿?” “我记得咱们离开的时候,京城已经开始招生了吧?东篱再不报名可来不及。” 沈东篱和傅文睿对视一眼,觉得有些莫名,什么时候国子监开始招收女子入学了?但赵元沂脸色却不太好看。 他现在要是不知道谢云曦打什么主意,自己就不姓赵。 国子监招收女子入学,是为了送去周国的,说句不好听的,谢云曦想在大秦正大光明地安插些眼线,再把秦国有些才学的年轻人接到周国。 若是能为她所用,当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为她所用,谁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第140章 发疯 “国子监招收女子入学,是为了大秦和周国邦交,并无什么用处。” 赵元沂看着沈东篱,一字一句解释道:“我觉得你在县学更合适。” 谢云曦眨了眨眼,“这怎么能一样?那可是国子监,东篱这样的才学,若是能去国子监读一年书,才不算埋没了她。” “而且在国子监读过书以后,便能参加考核,若是能拿到魁首,便是一鸣惊人,赵元沂你如此阻拦东篱妹妹,是嫌弃她是女子,觉得丢人?” “我没这个意思!” 赵元沂顿时急了,看向沈东篱,“我从来都没这个想法,这次国子监招生的确不适合你。” 谢云曦看着沈东篱,“你瞧,他急了。” “男人都这个德行,希望你好,给他们长面子,但又不希望你太好,压住了他们男人的风头!” “谢姑娘。” 沈东篱看着谢云曦,微微退后半步,“我和他相识许久,赵元沂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不管国子监招不招生,我若是想去,自会报名,若是不想,便也不会为了赌气为难自己。”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谢云曦的挑拨之意。 听见沈东篱这么说,赵元沂才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谢云曦,“东篱,国子监招收女子入学,是为了日后送去大周,归期不定,可能去了便回不来了,所以我才没有与你提及此事。” “我明白。” 沈东篱想到昨日赵元沂和她说谢云曦的真实身份,便都明白了,离开故土,归期不定,与皇子公主去他国为质有什么区别? 赵元沂的确是为了她好。 谢云曦目送着赵元沂骑马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旋即转回身看着沈东篱,“你这丫头,倒是如此相信他,不怕他骗你?” “你要知道,长得越好看的男子越会骗人。” 听到这话,沈东篱笑了笑,“女子也是,我觉得谢姑娘也很会骗人。” “哎呦!” 谢云曦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眉眼弯弯笑得如同狐狸,“东篱妹妹就是嘴甜,会说话,这是夸我长得貌美。” “不过你这么护着赵元沂,是不是喜欢他?” 旁边站着的傅文睿听到这话,当即背脊紧绷起来,旁人也就算了,东篱若是嫁给其他人,以他的身份,怎么都能护着些。 可要是皇长孙殿下.... “你可别说什么朋友之间的喜欢,我问的是男女之情。” 谢云曦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东篱,见她眉宇间似有懵懂之色,再看看她这年纪,不懂也是正常。 “我这么问你吧,若是谢禾和赵元沂,两人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赵元沂。” 谢禾:“......” 阿姐,就这么想让你弟弟死,这合适吗? 谢云曦可不管谢禾的眼神,“那要是醉仙楼的少东家和赵元沂,你选谁活?” “赵元沂。” “那....” 谢云曦转了转眼珠子,视线落在傅文睿身上,“那要是他和赵元沂呢,两人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三....非要选吗?” 沈东篱忍不住皱眉,“我不选,他们都不会死,我为什么要选?” 她刚才真是魔怔了,才会跟谢云曦玩这种小把戏,难道她选谁能活,谁就能活? 谢云曦眨眼睛笑了笑,“反正闲来无事,随口问问嘛,今天下午有什么事儿吗?怪无聊的。” 沈东篱看向傅文睿,“我下午要去趟明水村,三哥呢?” “我去查案,先把卷宗整理一下,再提审一次马文浩父子两人,说不定有新线索。” 一旁的谢禾看着谢云曦,“阿姐,那咱俩干啥去?” “当然是玩了!” 谢云曦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有机会当然是吃喝玩乐,否则怎么对得起她出来一趟。 四人分道扬镳,谢云曦看着沈东篱的背影,“这小丫头感情上还没开窍呢,谢禾,这件事阿姐觉得还得交给你去办” 谢禾一头雾水,“什么事儿?” “让沈东篱喜欢上你,然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谢云曦这话说完,谢禾险些没将嘴里的点心喷出来,“咳咳...阿姐,你没事儿吧?你为了沈东篱,你要我去牺牲色相?” “万一沈东篱真喜欢上我怎么办?” “当然是娶她啊,不然呢?” 谢云曦看着谢禾,“这么有才华,长得还漂亮的小姑娘嫁给你,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人家能看上你都是烧高香了。” “我不干!” 谢禾赶紧摇头,“你这主意太缺德了,而且万一我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办?娶她做妾啊?” “你疯...你疯了!你还想纳妾,你娶了沈东篱还想纳妾,你非要把我跟沈东篱变成仇敌吗?” 眼见着谢云曦在恼火的边缘,谢禾识趣地离她远些,“你出的主意,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办法,让沈东篱嫁给你呗。” “你皮痒是吧?” 谢云曦抬手指着谢禾,心想自己要不是女儿身,还用得着他谢禾去勾引沈东篱吗?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姐弟两人玩闹,但谢云曦却打定了主意,至少得让沈东篱去参加国子监的考核,到时候在金銮殿上,她不信明成帝敢拒绝她。 接下来几日,都是风平浪静,唯独一件大事儿,那就是乡试开始了。 县学放了假,学子们都去参加考核,私塾那边有周莹撑起来,沈东篱倒是轻松了许多。 傅文睿却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忙着办案,又要顾虑乡试科考,连着几日都直接宿在衙门里。 此时的京城傅府内,闵氏手拿着账本,有些无精打采,如今长子跟着夫君经常在外,有时间还要常往安府跑,成日不着家。 而老二傅文柏如今被关了禁闭,正在戒五石散,女儿也被送回老家,一时间整个府内都空荡荡的。 “皇长孙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到了沧州吧,也不知睿儿如何?” 闵氏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担忧得不行,“你说好好的傅家,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初是不是就不该认回玉珠?” 正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一阵焦急的声音,“不好了,夫人,二公子那边又疯了,不少家丁都控制不住,还...还把二少夫人给打伤了。” “什么?” 闵氏下意识地站起身,手中的账本掉在地上,“快,快带我过去。” 第141章 劝和 闵氏到的时候,院子里一片狼藉,陶氏额头上青紫一片,见到闵氏顿时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婆母,我真活不下去了,他现在竟然动手打我!” 一边说着,陶氏一边指着自己的额头,又撸起手臂,“我给他送饭菜,他就非要吸什么五石散,我说不给,他就打我。” “您若是不管管,这日子我是一天都没法过下去了!” 闵氏看着陶氏身上的伤,也是心中一惊,再看着发疯的傅文柏,一颗心都碎了,“文柏,你还不快给我住手!”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听到动静的傅文柏手中动作微停,双眸有些泛红,手都在发抖,“娘,我头疼,我不舒服,我想要五石散,你给我好不好?” “他们都不给我,我现在好难受,浑身就好像蚂蚁在咬,好难受好难受,你可怜可怜儿子吧。” “你糊涂!” 闵氏看着傅文柏这个样子,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抬手抚摸着傅文柏的额头,“你再忍忍,你父亲和文修说了,一开始是难受的,忍忍就过去了。” “等再过几个月,你就都好了。” “可我不舒服,我就喜欢五石散,我觉得浑身舒坦,你为什么要为难我?” 傅文柏双眼有些泛红的看着闵氏,“你从小就不喜欢我,你喜欢大哥,喜欢三弟,喜欢东篱,甚至你还喜欢玉珠,你就是不喜欢我。” “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现在就想要五石散,你现在这么点事都不满足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 闵氏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我是你娘,如何不喜欢你?只是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人省过心?” “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听到这话,傅文柏一把甩开闵氏的手,“你不给我算了,我出去找他们买,我有的是钱,你们谁也别想管我。” 眼见着傅文柏往外跑,闵氏赶紧喊人,“快拦住他,别让二公子跑出府去。” 如今都半个多月,眼见着就要一个月,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很快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将傅文柏抓住,闵氏赶紧道:“赶紧把他锁进屋子里,不许他跑出来。” 一切做完,闵氏才转头看向陶氏,“这阵子辛苦你了,文柏现如今是被那五石散弄的疯魔了,等他清醒了,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让他跟你赔罪。” 陶氏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心中的委屈和怨愤几乎喷薄而出,“说来说去,这事儿还不是怪傅玉珠。” “从她进这个家门开始,夫君待她向来是府里最好的,她竟然引着夫君去碰五石散那种东西!” 闵氏有些烦闷地垂下眼眸,“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玉珠不是已经被送回老家了吗?你好端端地又提这件事。” “我为什么不能提?” 陶氏气得不轻,“夫君说的没错,您就是偏心,便是罚了傅玉珠又如何,如今我夫君受这样的苦,还不知到何年何月。” “你倒好,惦记着安氏回不回府,小叔在沧州如何,却没有半点关心夫君。” 闵氏冷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陶氏抿了抿唇,“如今夫君这个样子,儿媳有话就直说了,夫君在傅家排行第二,也继承不了傅家的家业,要儿媳说,干脆一点,分家算了。” “你说什么?” 闵氏顿时怒了,“老爷和我都还健在呢,你说要分家?” “那怎么办?” 陶氏神色有些不耐烦,反正上次已经跟闵氏撕破脸,她也干脆不伪装了,“我听大哥说,这几日大嫂就要回来了,傅家的中馈要么还在婆母手里,要么就交给大嫂。” “我这个二儿媳妇成日里也是受气,在府里过的日子艰难,如今夫君又这个样子,除了分家还能怎么办?” 听到这话,闵氏都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因为掌家权没给你,觉得委屈?” “这次文柏出事,你尽心竭力地照顾,的确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将临安街的三家铺子给你作为补偿,一年少说也得有五万两的红利,如何?” 听到这话,陶氏顿时笑了,“那儿媳就多谢婆母。” 从院子里出来,闵氏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胸口闷得厉害,人都憔悴了许多,“也不知老大媳妇什么时候回来,这中馈还得交给她才合适。” 紫苏跟在后头,听到这话,微微敛眸,“夫人既然惦记着少夫人,为何不亲自去趟安府,也更能说明傅家对少夫人的重视。” “这阵子大公子总往安府跑,奴婢瞧着大公子也着急,夫人若是过去接人,想必安府没有不让的道理。” 听到这话,闵氏顿时看了眼紫苏,沉思片刻道:“那日的确我和亲家母闹得也有些不愉快,你说的倒也不错,我亲自去接人,安府总不能不放人。” “让管家备车,我去库房选些礼品,一会儿送过去。” 此时的安府内,安氏正坐在廊下看着儿子傅恒跟侄子侄女玩闹,眉眼温和舒展,“如儿,文修已经来多少次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这话,安氏的笑意敛了几分,“娘,我不想回傅家。” “不想什么?你难不成还真要和离吗?” 李氏挨着安氏坐在廊下,苦口婆心道:“你可千万别犯傻,这年头和离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不是爹娘不养你,难道你舍得恒儿?” “而且文修也没犯什么大错,当初误会你,后来不也将傅玉珠赶回老家了?他待你还是好的。” “那我的孩子呢?” 安氏忍不住红了眼睛,“马上...我看见她血糊糊的一团,五官都张开了,明明再有一个多月就能出生的。” “原本她现在都应该在我怀里笑,可结果就那么没了,我现在只要想到,就心痛得要命!” 听到这话,李氏也叹了口气,她何尝不心疼女儿,可在外人眼里,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傅文修谦谦君子,内外兼修,又得了皇上青眼,多少人艳羡着呢。 安氏真要是和离,日后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女子世道艰难,和离了更是雪上加霜。 “夫人,傅夫人来了。” 第142章 归府 “亲家母。” 闵氏示意丫鬟将礼品放下,“原谅我并未拜帖就擅自登门,只是府里事多繁忙,难得能抽出空来。” “晓得,哪家不是这样,当家主母自然是忙些,便是安府也有不少杂事儿。” 李氏说着,看了眼放到桌上的礼品,眉眼舒展,“都是一家人,怎的还这么客气,府里不缺东西,快拿回去。” “既然是一家人,分什么里外,都是些补品,多吃些补身子,若是不够用就遣人说一声,我让人送上门。” 说完这话,闵氏环视了眼四周,并未见到安氏,微微笑了下,“安氏和恒儿呢,这段时间可还好?” “跟恒儿在后院呢。” 李氏说着,朝着丫鬟吩咐了一声,“去喊姑娘过来,说亲家母来了。” 说完这话,李氏复又看向闵氏,“说来也巧,我正跟如儿说呢,在安府这阵子也不短了,府里还有一堆事情,总不好让亲家母这么大年纪一个人操持。” “我比亲家母还小几岁呢,如今都觉得力不从心,现在府里大小事儿都交给老大媳妇,我也能落得个清闲。” 把女儿接回来以后,李氏就知道自家女儿的掌家权被闵氏又给夺回去了,之前怀着孕便也不计较,如何孩子都没了,掌家权总不好还在闵氏手里。 “要我说,咱们这一大把年纪,最该享清福。” 听到这话,闵氏抿了口茶,点点头道:“说的是呢,我这次过来也是这个意思,之前念着安氏有孕在身,操持了一段时间,如今实在是撑不住了,想着把儿媳妇赶紧接回去,我也能休息休息。” “亲家母是不知道,我对安氏这个儿媳妇是相当满意的,当初她管中馈,府里大小事儿就没我操心的地方,交给她我是最放心的。” “要说我那二儿媳妇,性子就不如安氏稳重,她倒是想管家,可我哪里放心她啊!” 当着李氏的面,将儿媳妇安氏夸了一通,又表了态度,李氏的态度越发和缓,“旁的不说,我女儿自小的时候,就将家中的铺子给她锻炼,是个顶聪明孝顺的。” “亲家母这次不来,我也打算过几日就将人送回去呢,如今您来了,正好把如儿接回去。” 说到这儿,李氏忍不住笑了笑,“说实在的,我觉得如儿是个好福气的,有文修这样的夫君,又有亲家母这样宽和大度的婆母,我这个当娘的是最放心不过。” 两人说话的功夫,安氏带着儿子傅恒走了进来,见到闵氏,纵然心中不愿意,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 “母亲,婆母。” “有些日子不见,快让我瞧瞧。” 闵氏站起身看着安氏,旋即笑着点头,“瞧着气色还好,等回府上我吩咐厨房日日给你炖一碗燕窝,很快就补回来了。” 说完才看向旁边的傅恒,伸手去抱,“恒儿,想不想祖母?” 傅恒往后缩了缩,牵着自己母亲的手不撒开,他可记得当初祖母护着新姑姑,不信他的话。 闷声闷气的喊了一声,“祖母。” 小孩子,到底还是带着些小脾气,不过闵氏不在意就是了,对长孙是越看越喜欢,“马车在外面,今日咱们回傅家,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此话一出,安氏脸色不大好看,却被李氏摇头止住了,“我让丫鬟把东西收拾一下,亲家母难得过来,你们也别等几日再走了,今日便回去吧。” 听到这话,安氏没再言语,安安静静地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她在安府住了几个月,兄嫂们不说什么,却不代表没有怨言,否则母亲今日便不会来找她说这些了。 她的确是该识趣一些。 永安县内,傅文睿看着被拖到公堂上的棺椁,还有面色阴沉的东阳郡王,旋即起身,“有劳郡王折返一趟。” “少废话。” 奚玉景脸色阴沉,“不是皇长孙殿下的意思吗,现在堂兄的尸体已经运到,现如今他人呢?” “皇长孙殿下还有公务在身,要迟几日。” 傅文睿也不知道赵元沂去亳州多久,为何现在还没回来,但既然是查案子,还是别让奚玉景知道,万一其中真有他的手笔,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有什么公务?皇舅舅派他来沧州不就是查案吗?他有公务,难道堂兄的尸身便一日不能迟迟下葬?” 说到这儿,奚玉景冷笑一声,“既如此,可别说我不给他面子,尸身我带来了,可他却不出现,那我便只能再带回去了。” 傅文睿当即阻拦,“不可!” 而一旁慕风手中的刀剑已然出鞘,直指奚玉景的咽喉处,奚玉景见状,不退反进,“本郡王的命,有本事你就拿去。” 慕风手中的剑微微往后退了几分,奚玉景就再次往前一步,一时间公堂之上剑拔弩张。 “皇表叔这是做什么?” 赵元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迈步走了进来,朝慕风看了眼,慕风赶紧收回剑,“好歹皇表叔也是郡王,竟然跟侍卫置气?” 听到这话,奚玉景嗤笑一声,“侍卫,那也要看是谁的侍卫,皇长孙殿下的侍卫,本郡王若是不如此,恐怕便要沦为笑柄了。” “皇表叔说笑了。” 赵元沂说着,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既然尸身抬来了,仵作何在?” “赶紧尽快重新验尸,也好让皇表叔尽快将人带回金陵安葬才是。” 旁边的傅文睿道:“早就去请了,这个时候应该在路上。” 棺椁被几名衙役合力推开,一股尸臭味顿时充斥整个公堂,奚玉景展开手中的檀香扇遮住口鼻。 赵元沂却是瞧了眼,里面的尸身俨然已经腐烂,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面容腐烂得早就有些分不清了,毕竟来回路上少说得有一个多月。 “仵作来了。” 不知哪个衙役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走了进来,傅文睿看了眼,便觉得陌生,这不是永安县的仵作。 “这位是高先生,二十岁便继承父亲衣钵,已经有三十多年的仵作经验,是我特意派人请来的。” “人后背淤青,皮下渗血,应当是被人活活打死无异。” 老仵作说完,傅文睿便皱眉,刚要开口,就被赵元沂抬手阻止,看了眼坐在堂上悠哉扇风的奚玉景,旋即问道: “老先生可能探出此人死于何时?” 老仵作仔细看了一番,旋即道:“应当是半个月左右。” 第143章 拖下去 “半个月?” 傅文睿皱眉,“您是不是验错了?奚铭死了最少一个多月,怎么会是半个月呢?而且你看这尸身的腐烂程度,怎么都不像半个月。” 老仵作摇头,“不会有错,至于尸身腐烂,可能是长时间曝尸荒野,或死者伤口较多,高温之下又多生蛆虫,便会有如此腐烂的情况。” “也就是说,尸身没有被人完好地保存,可能丢在乱葬岗等地,便会如此。” 赵元沂听到这话,转而抬头看向奚玉景,“皇表叔不解释一下吗?这尸身到底是谁?而奚铭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听到这话,奚玉景眯了眯眼,“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故意将堂兄的尸体换了不成?这一路可都是你的侍卫盯着的,就算我想换,我怎么会有时间动手” “这就要问皇表叔了,在上元府之前,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赵元沂这话说完,奚玉景顿时一拍桌子站起身,“就算你是皇孙殿下,无凭无据也不该如此污蔑我。” “我为什么要换堂兄的尸体?总要给我个理由才是,红口白牙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孙殿下若是不会断案,就派个能断案的大理寺之人过来。” 一番话说得显然没给赵元沂留面子,赵元沂脸色未变,依旧云淡风轻,甚至透着几分笑容。 “皇表叔先别急,你先见个人再恼怒也不迟。” 被压上来的男子一张国字脸,剑眉斜飞入鬓,身体壮硕魁梧,眉角有一道浅色的疤痕,此时披散着头发,有些狼狈。 双手铐着铁链,被身后的衙役踹了一脚,跪在地上,下意识地看了眼奚玉景。 奚玉景只抬眸看了眼,便瞬间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扇子,“这人怎么了?” “这人是皇表叔的侍卫吧?” 赵元沂没有落下奚玉景的一举一动,刚刚他在见到此人的时候,明显眼皮颤了颤,“这人就是买通了狱卒,然后闯入县衙大牢害死了奚铭。” “皇表叔确定要装作不认识?” 奚玉景抬眸,然后起身走到男子面前,声音低沉,“你杀了堂兄?” 男子顿了一瞬,“是属下所为。” “我吩咐你的?” 奚玉景的声音不辨喜怒,却让跪在地上的男子不寒而栗,“不,不是,是属下自作主张。” “属下无意中得知奚铭暗中贩卖私盐,又利用郡王堂兄的名义在外敛财,败坏您的名声,属下见不得他这种狐假虎威的人,所以...所以亲自杀了他。” 听到这话,奚玉景的眉眼顿时一厉,五指成爪就朝着男子的颈间而去,却在半空中被赵元沂抓住了手。 “皇表叔这是做什么?公堂之上,众目睽睽就要杀人灭口吗?” 奚玉景直视着赵元沂,“杀一个不听话的属下而已,难道皇孙殿下没有处死过不听话的侍卫?” “此人已经牵扯到了私盐案,如今就不劳皇表叔动手了。” 赵元沂说完,抬了抬手,“将此人先压下去,运往京城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说这话的时候,赵元沂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奚玉景,两人对视良久,奚玉景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看来我之前的确是误会小傅大人了,堂兄贩卖私盐,触犯国法,便是我也不能包庇他,这尸体就留给你们了。” “至于奚家那边,我会亲自与他们交代。” 赵元沂抬手,“且慢。” “怎么?你怀疑我也参与私盐案了?刚刚他说得不是很清楚,是奚铭盗用我的名声蓄意敛财,我也是受蒙蔽的。” 两人错身之际,奚玉景回头看着赵元沂,眸中晦暗一片。 “私盐一案牵扯甚广,除了各州县的官员有参与之外,两淮盐使司几乎上下都有勾连,此事孤已经写了折子递到京城了。” “今日和皇表叔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赵元沂转过身,看着奚玉景一字一顿道:“皇表叔应该解释一下,派人绑架沈东篱,后又派人行刺一事。” “你说什么?” 奚玉景听到这话,表情难得有几分皲裂,“你说我刺杀沈东篱?有证据?” 此话一出,傅文睿就赶紧让人将之前留存在县衙停尸房的尸体抬过来,虽然已经被沈云归杀了,但暗卫身上是有刺青的。 虽说时间也很久了,但停尸房地方阴凉,所以倒是腐烂的程度没有那么深,仔细还是能辨别出来了。 紧接着一名断了手臂的女子也被人压了上来,站在后面的男子正是慕风。 见到此人的一瞬,奚玉景就回头看向侍书,他记得自己早就吩咐下去,让他将人处置了,为何现在人会活着在赵元沂手里? 侍书也很蒙圈,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初得到郡王的意思让他处理了阿素,但他到底念着有几分交情,便应了阿素的请求,允许她喝毒药自尽,留一个全尸。 如今再想来,恐怕阿素就是诈死的,只是不知怎么却落到了赵元沂手里。 慕风划开了跪在地上阿素的左肩,赫然是一枚蛇形的刺青,与地上两具尸体一模一样。 “就算一样,也不能说明这是我家郡王的暗卫!” 侍书忍不住接了一句,旋即走到前面,“属下才是郡王的贴身侍卫,不然你们看看属下左肩有没有刺青?” 慕风冷冷地看了眼侍书,“当初这名女子行刺,我一路跟踪,亲眼看见她翻墙进了郡王的后院。” “之后又亲眼看见你给了这名女子一瓶毒药,让她自绝,是我给她喂了解药,将人抓起来的。” 侍书:“.....” 一阵哑口无言,赵元沂看向奚玉景,“为何杀人?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奚玉景合上手中的折扇,脸色有几分难看,“地上两个人,是我派去绑架沈东篱的。” “当时并不知道奚铭贩卖私盐,便想威胁傅文睿放人,故而铤而走险,派人绑架了沈东篱,但并未想要取她性命。” “至于阿素,是她自己违抗命令,擅作主张,所以我才派侍书处决了她。” 此话一出,傅文睿便坐不住了,冲上去一把揪住奚玉景的衣领,抬手两拳打在他脸上,“果然是你,你竟然如此卑鄙下作,去谋害东篱性命,你简直卑鄙无耻!” 奚玉景抹了一下唇角,已经流血了,视线落在赵元沂身上,有些吊儿郎当道:“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傅文睿打死吧?” 赵元沂眼底凝冰,到底还是让人拉开傅文睿,旋即微微抬手,“将人压下去,一起带往京城。” “沈东篱现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皇孙殿下这也要给我判刑吗?” 奚玉景虽说任由衙役压着,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最多我也就是杀人未遂,皇舅舅不至于这点事都不对我网开一面吧?” “拖下去!” 第144章 议事 赵元沂离开沧州的时候,只看见谢禾,闻言忍不住问了一句,“谢云曦呢?她不回京城?” “朝中有事,阿姐她已返程回周。” 谢禾看着赵元沂,“另外阿姐让我转告你,如今北魏强弩之末,希望你们秦国别在这种时候犯蠢。” 这个时候若是秦国撤兵,大周为了保存实力,自然也得撤兵,到时候给了北魏喘息之机会,日后再想出兵讨伐,恐怕就难了。 听到这话,赵元沂脸色难看了几分,被谢禾一个外人如此指手画脚,他自然也不会心情有多好。 不过他知道谢禾所言没错,更何况大秦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北魏,如何突然提起此事? 谢禾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毕竟周国的暗阁搜集情报向来厉害,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可是北魏那边有什么动作?” 谢禾脸色不太好看,“此话,皇孙殿下回去问问明成帝,或许就都明白了。” 此话一出,赵元沂心里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莫不是皇祖父犯了糊涂,打算要收兵? 如此想着,他便一时片刻都等不及,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他转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东篱和傅文睿两人,微微颔首。 “照顾好东篱。” 旋即才又看向沈东篱有些失落的样子,笑了笑,“东篱,我在京城等你,慕风是我留给的侍卫,平日里不会出现,你若遇到危险喊他一声即可。” 沈东篱站在原地,看着疾驰离去赵元沂的背影,旋即收回视线。 “三哥,走吧。” 傅文睿点了点头,跟在旁边,一旁的谢禾也凑上前来,“阿姐走了,我这阵子要留在沧州,总住在客栈也不是个事儿,东篱姑娘,能不能....” “不能!” 傅文睿看了眼谢禾,“谢公子不如随我住到县衙吧,还有几间偏房,想住多久都可以。” 谢禾看了眼傅文睿,眨了眨眼睛,“哈哈,也行,那就我就住县衙。” 几人往回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道玄黑色的身影站在巷口,头上带着半边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手中抱着剑。 傅文睿警惕地将沈东篱护在身后,皱眉看着他,“什么人?” 玄黑色的身影看都没看傅文睿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然后朝着沈东篱伸手,“这是郡王留给沈姑娘的信。” “沈姑娘若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妨看看吧。” 一旁的谢禾听到这话,顿时凑了过去,眨了眨眼睛,“什么身世?沈姑娘不是沈叔的女儿吗?怎么还有别的身世?” 一旁的傅文睿也皱眉,“阿篱,怎么回事儿?” 沈东篱看着对面站着的玄黑色的身影,她不动,面前的人就一直站在原地,手中的书信更是执拗地递到自己面前。 “我的身世,和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个东阳郡王对她的身世这么在意?比她还要在意。 沈东篱其实也想过,若是能找到亲生爹娘当然好,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谁,但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她就是父亲沈云归的女儿。 父亲认她,她也只认父亲。 “沈姑娘既然好奇,看看信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接了过来,面前玄黑色的身影一瞬就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一抹微风。 沈东篱拆开信看了一遍,越看眉心便蹙得越深,紧接着她便将信纸揉成团,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这不可能!” 她忍不住低喃出声,看了眼手心的纸团,复又道:“肯定是骗我的,他向来不安好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东篱的面色却十分苍白,让傅文睿有些担心地伸手扶住她,“阿篱,你怎么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沈东篱抬眸看着傅文睿,张了张嘴,却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她要告诉三哥,自己不仅不姓傅,不姓沈,甚至爹娘甚至都不是秦人吗? “三哥....” “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你是谁都不重要,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傅文睿的妹妹,永远都是。” 傅文睿扶着沈东篱一路回到了小院,没注意到巷尾有双眼睛落在两人亲密的背影上,许久之后才消失。 此时的御书房内,明成帝看着龙案前的降书,旋即看向其余几位大臣,沈老将军父子两人,荥阳侯,明威将军,还有户部、兵部两位尚书。 “北魏如今投降和谈,欲以三座城池及三百匹良驹作为交换,另外还愿意送质子来大秦,诸位爱卿如何看?” “臣以为此时北魏强弩之末,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沈老将军站起身,“皇孙殿下千里迢迢前往周国,如今两国合纵连横才将北魏打得落花流水,这时候撤兵,岂不是可惜?” “沈老将军是武将,只知打打杀杀,岂不知民生艰难?” 户部尚书忍不住开口,“自从跟北魏打仗,军需耗费近乎百万,这么下去国库迟早要打空,臣以为应当见好就收,更何况还白得了三座城池。” 兵部尚书微微皱眉,“臣想这会不会有诈,是北魏的计谋,臣听闻这位北魏帝王手段狠辣而且行事阴狠。” “当初便是弑父杀兄夺得帝位,而且强娶兄嫂,足以得见此人劣迹斑斑,若是北魏给大秦送降书,未必不会给周国也送去。” 听到这话,明成帝当即皱眉,“杜爱卿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应该弄清楚周国那边如何,若是周国撤兵,对大秦实属不利。” 此话一出,荥阳侯便站起身,“皇上,越是这种时候,才越应该先下手为强,万一等到周国同意北魏的降书,恐怕北魏书中所言的城池马匹,就不会是给咱们大秦,而是周国了。” “到时候不止大秦陷入被动局面,到手里的东西也会不翼而飞,皇上还请三思!” “臣恳请皇上答应北魏的条件,从北魏撤兵。” 沈老将军赶紧也跪了下去,“皇上,不能撤兵,如今尚且不知周国如何,贸然撤兵也恐怕得罪周国。” “臣以为沈老将军说得对。” 明威将军跟着跪了下去,户部尚书也跟着跪了下去,“皇上,臣附议荥阳侯,及时收兵,大秦才能休养生息。” 明成帝捏了捏眉心,看向兵部尚书,“杜爱卿,你以为呢?” “臣....臣以为是不是先打听一下周国的动向?” 户部尚书和荥阳侯两人看着兵部尚书,怒目而视,“等打听到周国的动向,恐怕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第145章 借刀杀人 “母妃,您找我?” 七皇子赵奕走进殿内,看着淑妃摆弄着桌上的画像,微微皱眉,“您这是做什么呢?” “给你选妃。” 淑妃说完,从桌上挑出一幅画像递到赵奕面前,“这姑娘长得明艳大气,我瞧着不错,你觉得呢?” “不怎么样。” 赵奕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声音有些不耐烦,“儿臣不是说了,七皇子妃只能是玉珠的。” “她算是什么东西?” 淑妃闹了,将手中的画像扔在桌上,手指着赵奕,护甲险些戳到赵奕,“本宫看你就是被鬼迷了心窍,那傅玉珠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你也不看看你如今多大年纪,十六了,再不成亲像什么话?” 听到这话,赵奕也是心头一梗,“儿臣也想成亲,原本今年都该找礼部看日子了,可您就是不喜欢玉珠,到现在都不松口。” 淑妃简直是被这个儿子气死了,“你还是个情种,傅东篱也就罢了,那傅玉珠蠢笨不堪,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儿臣不是说过,几年前玉珠曾经救过儿臣的命。” 赵奕想到自己当初奄奄一息,傅玉珠当时穿着粗布麻衣,但却无畏地挡在自己面前,出剑宛若游龙。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而且那么小的年纪,却为了他挺身而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然后缓缓朝着自己伸出手。 赵奕那时候便将傅玉珠深深地印入脑海,后来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自己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一直到一年多以前,在护国寺的时候,她就那么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失而复得,他如何能不激动。 “儿臣是皇子,这京中闺门秀女多少人根本不是喜欢儿臣,只是喜欢儿臣的身份,但玉珠和她们都不一样,她看重的是儿臣这个人。” “当初她不知道儿臣是谁,都能冒死相救,这份真心比什么都重要!” 天家无情,身为皇子的赵奕自小到大见过太多虚与逶迤的感情了,所以他最期待的便是一份纯粹的真心。 听到这话,淑妃几乎都有些哑然,“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你觉得傅玉珠救你,单纯的是因为善良?” 要不是淑妃打听过傅玉珠在傅家都干了什么,她都要信了。 “就你那身衣裳,她就算不知道你是谁,也能猜到七八分了,而且但凡她晚出现一会儿,暗卫也找到你人了,用得着她救你?” “母妃莫要以己度人,她和您不一样。” 赵奕听到淑妃的话,忍不住皱眉,“如今父皇正在为北魏的事情发愁,您若是只是为了儿女之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你给本宫站住!” 淑妃深吸一口气,旋即将画像又递给了赵奕,“你以为本宫不知道朝中的事情?这姑娘就是荥阳侯的女儿席贞。” “你若是娶了她,往后荥阳侯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北魏这边如今只有荥阳侯和你舅舅是主张撤兵的,娶了荥阳侯的女儿,对你只有好处,比傅玉珠对你助力更大。” “儿臣是皇子,竟然还要靠娶亲拉拢朝臣?” 赵奕满脸不情愿,“那若是日后母妃想要拉拢其他人,也要将其他大臣的女儿塞给儿子做侧妃或是妾室吗?” “儿臣是什么?傀儡?” 淑妃听着赵奕的话,微微眯了眯眼,“你近来真是翅膀硬了,便是这么与母妃说话?你以为没有本宫与你舅舅筹谋,你这个七皇子能如此尊贵?” “皇子如何?皇子尚且还分三六九等,你看看叶婕妤的六皇子,再看看康妃的八皇子,你若不是本宫的儿子,便是比他们还不如!” 见淑妃生气了,赵奕低下头去,“母妃,是儿臣不对,儿臣近来被父皇批评,许多事情都出了纰漏,再加上玉珠不在京城,儿臣心情不好。” “许多事情出了纰漏,那是因为你蠢!” 淑妃拨弄了一下护甲,看着赵奕,“是你看赵元沂如今回京,在你父皇面前的脸,你着急了。” “人越是在急躁的时候,便越容易犯错,屡错屡犯,你这都是自找的。” 听到这话,赵奕忙掀袍子跪在地上,“母妃,儿臣是您亲儿子,您如今就会说风凉话,倒是教教儿臣要如何?” 淑妃有些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如今朝中就只有赵元沂和你有些势力,你父皇难免将你们二人比较,你犯的错多了,骂的人自然是你。” “《三十六计》不是读过吗?第三计是什么?” “借刀杀人!” 赵奕说完忍不住皱眉,“就算是借刀杀人,谁又是赵元沂的对手?他可是皇长孙。” “他是皇长孙,你不还是不怕他?” 淑妃垂眸,“九五至尊,那个位子没人不喜欢,六皇子比你还长几岁,如今还尚未娶亲,可说不过去。” 听到这话,赵奕的眸光顿时一亮,视线落在桌上的画像,“母妃,这席贞不是您给儿臣选的皇子妃,是给六皇兄选的?” 此话一出,淑妃抬手点了点赵奕的眉心,“还算不太蠢,六皇子的生母是叶婕妤,叶婕妤出身商户,到底低贱了,自然是要找个得力的岳家,才有参与夺嫡的可能。” “这阵子你不是被你父皇罚了吗,往后行事就低调些,将六皇子先推出去。” 淑妃人在后宫,更知道明成帝的身体如何,如今明成帝正值壮年,也不是夺嫡的好时机,还是隐忍蛰伏为上策。 赵奕满脸雀跃,“儿臣明白。” 淑妃淡淡地看了眼赵奕,心中却高兴不起来,刚刚试探儿子,发现赵奕对傅玉珠看得太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她不是蠢人,不会明面上为了这种事让儿子跟自己离心。 “本宫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赵奕,淑妃才看向身边的大宫女慧心,“本宫记得江宁县紧挨着金陵,金陵是东阳郡王的封地吧?” 慧心颔首,“是的,娘娘。” 淑妃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茶,语气意味不明,“如此很好。” 第146章 母女交心 “母妃!” 淑妃刚见完儿子,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女儿惠德公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闯进了殿内。 见到女儿冒冒失失的样子,淑妃眉心微蹙,“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你可是大秦的公主!” 惠德公主才进来,就被母妃训斥一顿,当即便有些不高兴,“女儿还不是太着急了。” 听到这话,淑妃让惠德公主坐在自己身边,将她额间的碎发捋到一旁,“到底什么事如此着急?” “还不是...” 惠德公主话说了一半,看向宫内的众人,“本公主要和母妃说话,还不都出去?” 等宫人都走以后,淑妃看着惠德公主,“人都走了,现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还如此神秘?” “还不是傅文睿!” 惠德公主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母妃,你说当初傅文睿为何非要去永安县也不愿意娶我?” 这件事其实淑妃也不清楚,或许是傅家因为赵奕和傅玉珠的亲事,对她心生怨怼,所以不愿意娶女儿? 淑妃看着女儿这张与她七八分相似的俏脸,眼中满是疼爱,“怎么,你知道原因了?” 惠德公主将之前宫宴的时候,傅玉珠与她说的话都学了一遍,“原本女儿是不怎么信的,毕竟女儿当初跟傅东篱也是有接触过的,她还算懂礼节。” “可女儿派的人去永安县查了,结果傅文睿竟然真的跟傅东篱举止亲密,他们可是亲兄妹,竟然如此龌龊!” 听到这话,淑妃眉心微蹙,“你派的人可看仔细了?你说傅文睿和傅东篱两人...当真关系不同寻常?” 这岂不是乱伦? 淑妃和惠德公主关心的不一样,惠德公主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的,但淑妃想的却是赵奕和傅玉珠的亲事。 她原本和皇上提了几次跟傅家解除婚约,但明成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松口,再加上赵奕满心满眼都是傅玉珠,这亲事便这么拖着。 若是傅文睿和傅东篱闹出丑闻,就算是傅家的事情,难免要牵扯到儿子赵奕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惠德公主点头,“这还能有假,还有傅玉珠她都亲口说了,这种事情关乎到傅家颜面,她是疯了才会胡说八道,肯定不会有错。” “母妃,傅文睿和傅东篱这么羞辱女儿,女儿可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这话,淑妃看了眼惠德公主,“咽不下又能如何?如今傅文睿和傅东篱两人远在沧州,你一个公主,总不能为了教训这两人跑去沧州吧?” 惠德公主顿时泄了气,半晌后忽的眼睛一亮,“母妃,国子监不是在招收女子入学么,如果一年后考核选拔上的话,就会送去周国。” “要不然让傅东篱也来国子监,这样她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此话一出,淑妃倒是看了惠德公主一眼,“你如今倒是聪慧许多,比你皇兄强多了。” “那母妃是答应女儿了?” 惠德公主抱着淑妃的手臂,语气撒娇道:“那母妃想办法跟父皇说,让傅东篱来国子监读书。” “母妃答应你。” 淑妃抬手刮了一下惠德公主的鼻梁,“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早些歇着,余下的事儿有母妃呢。” “谢谢母妃,女儿就知道母妃最好。” 送走了惠德公主,淑妃的眉眼沉了几分,这个傅家,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若是真跟他们府结亲,还不知道要将奕儿拖累成什么样子。 “慧心,吩咐御膳房炖一盅燕窝。” “这个时辰,爱妃也不怕积食?”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一袭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淑妃见到人顿时又惊又喜,赶紧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明成帝看了眼淑妃,然后坐在椅子上,“起来吧。” 淑妃赶紧起身,走到明成帝身边,“臣妾原本还想着皇上近来国事繁忙,少不得又要熬夜批阅折子,便想着让御膳房熬一盅燕窝给皇上送过去。” “可巧皇上就过来了。” “如此说来,倒是朕与爱妃心有灵犀了?” 明成帝握着淑妃的手,然后拉着她坐在榻上,“这阵子事多繁忙,倒是冷落了你。”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哪里有国事重要,只是臣妾惦记着皇上的身体。” 淑妃说完这话,看着明成帝,“皇上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臣妾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宵夜?” 听到这话,明成帝微微颔首,“你这么一说,朕倒还真是饿了,正好朕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慧心和元宝两人见明成帝和淑妃叙话,两人便识趣地都退了出去,紧接着吩咐宫人去御膳房传膳。 明成帝坐在椅子上,看着淑妃,语气漫不经心道:“朕记得你之前提过,想跟傅家退了亲事,可是找到其他如意的姑娘了?” 淑妃倒茶的动作一顿,“倒也没有,只是傅玉珠行事的确有些不妥,臣妾觉得并非奕儿的良配。” “你是他母妃,的确该上点心,如今都十六七了,是到了成婚的年纪。” 明成帝说到这儿,语气顿了一顿,“你觉得将军府的姑娘如何?可堪为皇子妃?” 将军府? 淑妃当下心中一惊,说的莫不是沈老将军的孙女儿吧? “沈老将军的孙女儿自然是好的,只是臣妾怕将军府不愿意,毕竟将军府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听说如珠如宝的疼爱,恐怕....” 明成帝摆了摆手,“再如何,难道朕的儿子还配不上他孙女儿吗?” 这话淑妃没有再接,只是不明白明成帝为何突然要将沈老将军的孙女儿指给弈儿,难道皇上是试探吗? “荥阳侯府的姑娘也不错,朕想着等元沂回来,便将她指给元沂,到时候他们二人的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荥阳侯的女儿指给赵元沂? 这下可由不得淑妃多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让明成帝忽然就要给两人指婚?而且荥阳侯向来跟兄长交好,倒是沈家中立。 如今这么赐婚,倒好像.....试探? 第147章 卖惨 “皇上赐婚是好意,但也得孩子们情投意合才是,也免得到时候成了怨偶。” 淑妃说到这儿,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说起来六皇子和八皇子如今也尚未成婚。” “不如趁着过几日中秋,宫中办一场赏月宴,让几位皇子还有皇孙选位合心意的姑娘?” 听到这话,明成帝倒是好像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当即颔首,“还是爱妃你想得周到,既如此,今年的中秋宴会就由你办吧。” 淑妃屈膝行礼,“臣妾领旨,一定将这场中秋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嗯,你看着办吧。” 明成帝站起身,抬腿便要往外走,被淑妃叫住了,“皇上,宵夜还没用呢,不如今夜就留宿在钟粹宫,如何?”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今夜便宿在御书房,你歇着吧。” 说完这话,明成帝便不再多留,迈步往外走去,淑妃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臣妾送送皇上。” 此时的皇宫内已是夜幕四合,月明星稀,明成帝和淑妃两人走在廊下,周围宫人提着八角琉璃灯,倒是格外静谧。 “回去吧。” 明成帝留了一句话,人便离开了,徒留淑妃站在原地,身后的宫女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娘娘,深更露重,小心着凉。” “锦心,派人去查查,今日御书房都发生什么事了,尤其是关于荥阳侯和将军府的。” 从沧州到京城,赵元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下旬,树叶枯黄,正值深秋,他片刻没有耽误,便去了御书房。 “孙儿拜见皇祖父。” 明成帝看着有些风尘仆仆的赵元沂,忍不住微微皱眉,赶紧让他起来,“怎么也不先回府换身衣裳,这一路受不少苦吧?” “孙儿此次去沧州,发现私盐案牵扯甚广,不只是沧州,两淮一带几乎都有。孙儿不敢耽搁,所以一路疾驰回京。” 赵元沂说完,从怀中掏出折子交给了内侍监元宝,“这上面的名单是孙儿这次查出有问题的。” “其余牵扯之人,大多数与盐使司有关,因时间紧迫,故而并未深究,皇祖父还得再派人前往两淮一带彻查此事。” 明成帝仅看了几眼,便神色一厉,这上面的官员只是短短半个多月就查出如此之多,可见牵扯的还不在少数。 “奚铭,可是金陵奚氏?” 明成帝放下名单,看向赵元沂,声音有些冰冷,“此事可有彻查?既是金陵奚氏,与奚玉景可有干系?” 赵元沂拱手,“奚铭已死,其余人交代都说奚玉景对此并不知情,但孙儿查到其他事情与奚玉景有关,所以将他押解回京。” “他犯了何事?” “奚玉景派人行凶杀人,威胁傅知县,企图包庇堂兄奚铭,且有人证,奚玉景也对此事供认不讳。” 赵元沂这话说完,明成帝的脸色便彻底冷了下来,“将奚玉景给朕带过来,这个混账东西!” 听到这话,赵元沂退后几步,殿外很快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形容有些狼狈的奚玉景便被压着进了殿内。 见到明成帝的一瞬,奚玉景便‘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嘶哑,“皇舅舅,外甥好想你啊!” 赵元沂:“......” 明成帝眯了眯眸子,指着奚玉景骂了几句,“你还好意思叫朕舅舅,看你干的丑事,竟然行凶杀人,包庇奚铭?” “你姓奚,所以是奚家人,怎么还认朕这个舅舅?” 奚玉景赶紧摇头,“皇舅舅,此事是一场误会,我是见傅文睿他没有证据,却执意关押堂兄,所以才想给他些教训。” “而且我只是绑架沈东篱,吓唬吓唬傅文睿而已,并未真的杀人,皇舅舅明鉴啊!” 赵元沂眉心紧蹙,“皇表叔在皇祖父面前还如此狡辩,你三番五次对沈东篱下杀手,若非沈东篱被救,早被你害死了,如今你竟然大言不惭说并未杀人?” “甚至奚铭之死,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明成帝听到这话,视线有些凌厉地看向奚玉景,“朕问你,贩卖私盐一案,你有没有参与此事?” “没,绝对没有!” 奚玉景赶紧摇头,就差对天起誓,“皇舅舅,您还不知道我吗?” “我向来就是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而且我有金陵封地,一年的赋税都够挥霍了,又怎么会去碰私盐这种东西?” 赵元沂眉心微蹙,“皇祖父,不管怎么说,奚铭是金陵奚氏,也是奚玉景的堂兄,此事.....” “好了元沂,这次去沧州你也辛苦了,先回府歇一歇,至于私盐的案子就先交给大理寺,有大理寺彻查此事。” 明成帝这话说完,赵元沂顿时有些不悦,“皇祖父,私盐的案子暂且不提,但奚玉景杀人总要....” 话未说完,就见明成帝的脸色冷了下来,“那你想如何?杀了奚玉景?” 奚玉景也看着赵元沂,“皇舅舅,此事的确是我的不对,我也没想到皇长孙殿下和沈东篱关系匪浅,也难怪皇长孙如此生气。” 明成帝听到这话,便看向赵元沂,“你和沈东篱是什么关系?” “孙儿....孙儿和她是旧识,可此事与我和沈东篱是什么关系并无关,奚玉景杀人,包庇奚铭本就触犯了大秦律法。” “皇祖父若是还不惩罚奚玉景,对天下百姓如何交代?岂非告诉所有人,大秦的律法只针对百姓,而并不针对皇族和权贵?” “够了!” 明成帝有些不耐烦,“朕知道该如何做,你若是不想回府,就先去你皇祖母那儿请安。” 赵元沂看了眼奚玉景,暗自咬了咬牙,旋即拱手,“孙儿失仪,请皇祖父见谅,孙儿这就告退。”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明成帝这才又看向已经起身的奚玉景,顿时眯了下眼睛,“谁让你起来了?给朕接着跪。” 奚玉景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又跪了下去,“皇舅舅,我真是被骗了,没想到堂兄奚铭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敢贩卖私盐,若是我早知道,肯定第一个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大理寺去。” “少给朕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 明成帝说着,隔空点了点奚玉景,“你母亲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儿?” “竟然还派人行凶,威胁朝廷命官,朕看你真是胆大包天!” 说了一堆话,明成帝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才继续道:“你也是该长点记性,打你五十板子,今年你就别想着出京了,回公主府反省去吧。” “五十?” 奚玉景瞪大眼睛,“皇舅舅,你这是要外甥的命啊,五十板子我真遭不住!” 明成帝瞪了他一眼,“都愣着干什么,把他拖下去。” 第148章 心意 此时的景阳宫内,赵元沂坐在椅子上,看着摆放在桌上的葡萄,根本没有心思吃。 “金陵奚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私盐的案子肯定和奚玉景有关,可皇祖父竟然还如此轻拿轻放?” 皇后听到赵元沂的话,忍不住笑了笑,让人给他倒了杯茶,“本宫当多大的事儿,这也值得你生气。” 赵元沂如何能不气,奚玉景未免行事太过张狂了,便是七皇叔也没他嚣张,而且他竟然还谋害东篱,若是不给他些教训,难保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元沂,东阳公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皇后突然提起这个话,让赵元沂愣了一瞬,“东阳公主曾前往北魏和亲,后来回京,当初皇曾祖父就给东阳公主又许配给了金陵奚氏。” “皇祖父登基后不久,东阳公主的驸马为了救皇祖父在宴会上被刺杀,不治身亡。” 皇后听着赵元沂的话,朝着身边的宫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这才开口道:“你知道的只是表面罢了。” “东阳公主与你皇祖父虽说是一母同胞,但她却比你皇祖父小五岁,她年幼时候,你皇祖父就已经住在皇子府了,反倒是当初的汾王与东阳自小长大,情谊也更深厚些。” 汾王? 赵元沂倒是知道些,好像沈老将军的女儿当初就是汾王妃,只可惜汾王夫妻早早便过世了。 “后来大秦要与北魏和亲,朝中也有不少公主,你皇曾祖父当初也迟疑不定,是太后自请让东阳公主去北魏和亲。” 皇后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哪个母亲会愿意让自己女儿远嫁别国?至少她是不愿意昭阳嫁去北魏的。 “原本当初有先太子,汾王等人在,你皇祖父其实并不出众,可自从东阳公主远嫁和亲,你皇祖父便在你皇曾祖父面前渐渐得了脸面,也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一直到东阳公主又从北魏回来,你皇曾祖父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对她万分愧疚,将仅有的父爱都弥补在这个女儿身上。” “当时又赶上你皇曾祖父身体不好,夺嫡在紧要关头,你皇曾祖父偶尔愿意见的人也就只有东阳公主。” 听到这话,赵元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曾祖父缠绵病榻,只有东阳公主随侍在侧,说句不好听的,下一任帝王是谁,或许仅凭她一句话就能定下。 “皇祖父毕竟和东阳公主一母同胞,她....” 皇后摇了摇头,“原本当初本宫也是这么想,毕竟两人一母同胞,难道东阳公主还能不惦记自己的亲兄长?” “可东阳公主偏偏就选了汾王。” 此话一出,赵元沂顿时一噎,不过仔细想想,东阳公主向来和汾王亲厚,而且自己又是被亲生母亲送到北魏和亲的,心中肯定有气。 “本宫不知道当初你皇祖父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在王府的时候喝醉了酒,被本宫听见,再之后你应该也就知道了,先太子谋反,汾王府满门被灭,只剩下你皇祖父。” “在你皇祖父登基的次年,先太子余孽在宴会上行刺,东阳公主的驸马也死了。” 赵元沂听到这话,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看向皇后,“皇祖母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是想告诉你,你皇祖父是比谁都绝情的人,当初能对东阳公主如此,对奚玉景只会更想除之而后快,他比谁都想让奚玉景死。” “但他又碍于颜面,就算要处死奚玉景,也得名正言顺,私盐这个案子,就算罚也不会罚的太重,反而让你皇祖父落了个虐待亲妹妹遗孤的罪名。” “你若真不想让奚玉景活着,就得找到铁证,比如...谋反?” 让奚玉景死? 赵元沂微微皱眉,“奚玉景也不是蠢的,疯了才会谋逆。” 皇后摇了摇头,“是真是假重要吗?你皇祖父是不会在意的,他只要一个借口。” 听到这话,赵元沂心中一震,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做不到如此,去诬陷奚玉景,构陷他谋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孙儿知道了。” 皇后看着赵元沂,就知道他下不去手,忍不住皱眉,“你怎的和你父亲一个样子,如此心软,日后难成大事。” “皇祖母觉得皇祖父心狠吗?” 赵元沂起身看着皇后,见她不做声便又道:“可孙儿并不觉得皇祖父这个皇帝做得有多好,大秦内忧外患,皇祖父却仍在忌惮沈家,忌惮奚氏,甚至连孙儿和七皇叔,也是他想要制衡的势力。” “如此疑心用在朝中文武官员,用在皇子皇孙身上,哪里还有治理国事的心思?如此下去,大秦危矣!”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绷直了背脊,声音压低,脸色有些凝重,“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这可是皇宫,若是让皇上听见,便是她这个皇后也保不住他。 “日后可不准再说这种话!” 赵元沂颔首,“孙儿明白,只是与皇祖母说话,没什么顾及。” “再没顾及,也不该如此不顾及!” 皇后真是要被他这番话吓死了,万一让明成帝听了去,她这个皇后,赵元沂这个皇孙都不要当了。 “赶紧回太子府,日后少进宫。” 皇后说完这话,看着赵元沂往外走,忽地想起什么,又将人叫住,“元沂,你如今也快十五了,可有意中人?” 赵元沂站住脚,“皇祖母为何提这件事?” “你皇祖父的意思是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年岁大了,趁着今年中秋,想为你们几人将亲事都定下。” “所以皇祖母问问你的意思,若是有喜欢的人,你告诉皇祖母,本宫也好提前帮你留意。” 听到这话,赵元沂抿了抿唇,“孙儿还不着急,而且几位皇叔成亲,孙儿凑什么热闹?孙儿还想再迟两年。” 皇后摇了摇头,“你都十五了,还小什么?若是没有喜欢的姑娘,那本宫就帮你留意一下这次参加中秋宴会的姑娘,选几个适合你的。” “别!” 赵元沂赶紧阻止道:“孙儿心中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只是人不在京城,待过两年,孙儿自会求皇祖母赐婚的。” 第149章 画像 从皇宫出来,赵元沂并未回太子府,而是先去了工部,将一份图册交给工部侍郎,“孤前几日去沧州,发现许多田地兴修了沟渠,防旱抗涝。” “这次永安县秋收,要比往年翻倍,你们瞧瞧是否可行,若是可行,大秦各地皆可效仿一二,最好是由各州府出资修建。” 若是沈东篱在这儿,就会看出这份草图正是当初她给胡大人的那份,胡大人当上沧州的州同知的次月,就拨了银子,先给明水村和牛山村修了沟渠。 工部侍郎见到赵元沂的时候,就愣住了,不知道皇长孙怎么会忽然来工部。 六部之中,户部、吏部和礼部最受重视,兵部和刑部也尚可,倒是工部都是屯田水利之事,倒是甚少有皇子会在意他们。 当赵元沂拿出这份草图,工部侍郎看了眼,便更惊讶了,“皇长孙殿下,这图...是何人所画?” 赵元沂看了眼工部侍郎,微微皱眉,“怎么?这图有什么问题?” “不,不是有问题,而是太好了。” 工部侍郎赶紧摇头,“您不知道,今年江浙一带雨水多,许多地势低的田都被淹了,工部这段时间正在想办法呢。” “您这图上,若是臣没看错,应该是沟渠通水的原理,明渠和暗渠结合用得巧妙。” “这样的话,地势低的水可以通过暗渠最后引到明渠,无论是洼地还是高地,雨水多的时候都能起到排涝的作用,干旱时候还能灌溉农田,实在是巧思!” 听到这话,赵元沂勾了勾唇,“既然巧妙,那侍郎大人就拿去用吧,日后若是记功别忘了加上沈东篱即可。” “沈...沈东篱是何人?” 工部侍郎有些蒙,“这位沈公子可真是天才,有天赋,皇孙殿下能否将此人举荐到工部任职?” “她是女子,当初被赶出傅家的嫡女,如今姓沈,这个草图就是她在永安县设计出来的,并且已经用在了永安县各村。” 工部侍郎听到赵元沂的话,愣了好半晌,最后才忙不迭地点头,“原来是傅家姑娘,果真是才女,若是男子就好了,工部就多了个人才。” 女子就不行了? 赵元沂看了工部侍郎一眼,到底没说这话,毕竟皇祖父对周国女帝可是很反感的,让人传到皇祖父耳中,难免惹他不悦。 但话没说出口,赵元沂却暗自下定决心,他若是日后当皇帝,也要设立女学,周国的许多国策都有值得大秦模仿的地方。 此时的沧州内,私盐的案子解决后,也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录选人数一共是七十二人,而其中是县学的学子,上榜之人也仅有三人。 这个上榜的人数其实并不多,但相对于前几次乡试仅有一人或没人上榜相比,便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其中名叫张祈安的,甚至排名在前十,而晁岳也排进了最后一名。 “我中了,我中了!” 晁岳几乎是喜极而泣,他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家中爹娘已无余钱供他读书,连妻子都说了,这次若是再不中,就只能去找些营生,否则便要他写一封休书,自请离家。 他今年几乎是最后的机会,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当初沈东篱去教书,晁岳才会那么激动地反对。 他不想让自己这次科考出现任何纰漏。 只是后来瞧见许多同窗都去听沈东篱的课,都说讲得好,他当时心里挣扎了一番,便也去听了。 幸而沈东篱并不计较自己之前的错,甚至在课后有自己不懂的地方,也会解答,后来甚至得知他家中的情况,如今已经无米下锅,还特意给他家送了一车土芋度日。 晁岳想,自己能考上榜上最后一名,除了自己的努力以外,也要多谢沈东篱施以援手,否则他惦记着家里,便不会到最后还能静下心来备考。 如此想着,他摸了把红了的眼睛,“我回去给媳妇儿报喜,这次是真的中了,不管明年殿试如何,至少也有个举人名头了。” 其实举人也已经可以做官了,就算不做官,一个举人也能有许多赚钱的差事,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他还得准备一份礼物,给沈夫子送去,这次多亏了她! 沈东篱不知道晁岳如此感激她,毕竟对她来说,田里的土芋本就很多,能给晁岳送去缓解家中果腹的燃眉之急,本就是她种土芋的目的。 此时马上要到中秋节,她和汀兰正忙着买菜和肉,晚上和父亲还有三哥好好聚一聚,如今私盐的案子解决,永安县县衙近来清闲了不少,傅文睿也有空闲时间。 晚上沈云归炖了一条鱼,又蒸了螃蟹,然后又做了几道青菜和菌子,一顿晚饭丰富极了,沈东篱还买了一壶桃花醉。 算是难得的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只是还多了个外人,就是谢禾,谢云曦走了,把他一人留在沧州,人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不过谢禾人识趣,沈云归也挺喜欢他的,今日高兴,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曲儿,“如今才算是神仙过的日子,千金不换。” 沈东篱笑了笑,旋即看着沈云归道:“父亲,关于我的身世,有些话想问你。” 之前奚玉景找过她,后来又给她留了书信,但因为当时三哥的事情,再加上县学一堆事情忙,她并没时间去管这些,如今闲下来,她自然是想打听一二。 “这个画像上的人,您可认识?” 当初奚玉景给沈东篱看过以后,她就刻在脑海里,回家以后就画了出来,不能保证一模一样,但至少九成相似。 沈云归微眯眼眸,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不认识,从没见过。” 沈东篱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句,“父亲当初不是说见到傅玉珠的时候,在河里看见一具尸体,不是她吗?” 沈云归摇头,“不是,那是个丫鬟,长得虽然挺好看,但肯定不是她。” 如此,就算是有画像,这个线索也算是断了。 沈东篱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要找人本就很困难,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会跟奚玉景有关系。 一直没说话的谢禾忽然开口,用帕子擦了擦手,才看向沈东篱,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她,“沈姑娘,你这画像能否给我看看?” 第150章 退兵 沈东篱抿了抿唇,她险些都忘了有谢禾在,眸中划过一抹懊恼之色,毕竟这算是她的家事。 实在是怪谢禾这阵子都在家里,而且还没有外人的自觉,让他们也误以为谢禾真跟他们是一家人了。 不过画像都已经被谢禾看见了,沈东篱也没有藏着的必要,将画像递了过去,“谢公子认识此人?” “这人有些眼熟,只不过我也不能确定。” 谢禾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许久,好半晌才在沈东篱期待的目光中说道:“这人....长得有些像我舅母。” “什么?” 这下沈云归都震惊了,刚有些微醺的脑子一瞬清醒,“你确定你没看错?这人是你舅母?” 谢禾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舅母,就是长得像,长得像我舅母,或许跟我舅母有些关系。” 傅文睿筷子夹的菜落在碗里,看了眼谢禾,又看向沈东篱,仔细怎么看都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旋即想想,舅母和谢禾也没有血缘关系,长得肯定不像。 他还真是被吓糊涂了! “谢公子,关于我妹妹的身世,半点都容不得马虎,你可瞧仔细了,你舅母是周国人,如何会到秦国?” 谢禾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一会儿写封信传到边关舅舅那里去,这画像能否一起给我,我一起送回周国,也好让我舅母辨认一下。” 一阵沉默后,沈东篱点了点头,“麻烦谢公子了。” 奚玉景给她留的书信,明明说她母亲是北魏人,如今谢禾又说母亲的画像与他舅母长得一模一样。 这两人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又或者连这幅画像都有可能是假的,奚玉景要拿一幅假的画像骗她做什么? 还有当初在龙城晚上遇到的刺客,喊她娘娘!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如此复杂? 其实沈东篱在看到奚玉景的信的时候,自己是有些退缩的,她如果是北魏人,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大秦,有什么脸面做沈云归的女儿? 要知道沈家世代从军,秦国和北魏还是敌人,难道让沈云归认她这个有可能是北魏人的女儿吗? 若是让皇帝知晓,沈家要面临什么下场? 可她又想了许久,无论身世如何,她都没办法否认,自己若是都查不清楚,等到自己身世被别人揭穿的一天,才是真正的被动。 奚玉景能查到,其他人也能查到。 晚些时候,傅文睿带着谢禾回了县衙,沈东篱关上门,才转头看向沈云归,“父亲,如果我是北魏人或是周国人,你....” “咋的,你找到亲生爹娘就不认老子这个爹了?” 沈云归回头有些恼怒地看着沈东篱,“当初老子赶你,你不走,现在又找爹找娘的,他们若是把你当回事儿,早都找到你了。” “不是,我是怕自己的身世会给父亲带来麻烦,毕竟你是将军,万一皇上知道我的身世,您收养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皇上都或许会怀疑父亲。” 听到这话,沈云归沉默良久,旋即一摆手,“管他呢,老子早都不做将军许多年了,捡个女儿还有错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傅家还养你十几年呢,他们也脱不了关系。” 沈东篱:“.....” 所以还能这么比是吧,傅家和沈家一个都跑不掉呗? 回到县衙的谢禾,当晚就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周国京城,送给阿姐谢云曦的信,若是沈东篱的身世真是周国人,那简直是天赐良机。 阿姐完全能名正言顺地将人要回周国去,尤其是沈东篱的母亲如果还跟舅母有关系,说起来跟他们也还沾亲带故呢。 另外一封则是给边关的舅舅写信,连带着从沈东篱那里要来的画像一并送了出去,让舅舅和舅母好好查一查这人到底是谁。 此时的大周边境,营帐内的中年男子一身盔甲,面色肃然地看着一众副将,“陛下手谕,即刻拔营撤兵。” 此话一出,一众将士面面相觑,“将军,不打了?” “对啊,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了?咱们再坚持坚持,北魏人肯定得屁滚尿流的投降,这时候怎么能撤兵呢?” “将军,不能撤兵,北魏人之前怎么欺负咱们大周的,如今好不容易出口恶气,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营帐内吵吵闹闹,没有半点消停,中年男子眉心紧蹙,声音低沉冷冽,“都说够了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们也敢违抗,要造反吗?” 一阵沉默过后,有人忍不住道:“兄弟们也是憋着一口气,前些年北魏人欺负咱们周国,都什么样了?” 中年男子叹了一声,“你们要记住,这次咱们是帮着秦国攻打北魏,如今秦国那边要撤兵,咱们再跟北魏打下去,便是鹬蚌相争,反倒让秦国占了便宜。” “秦国撤兵了?” 有副将喊了一声,旋即咒骂道:“秦国这个鳖孙儿,当初求着咱们大周帮忙,如今他们倒是撤兵撤的快!” “可不是,一群王八犊子!” 眼见着有人掀桌要骂人,被中年男子压了下去,“好了,这些国事不是咱们该议论的,既然陛下说要撤兵,明日之前便班师回去。” “你们都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启程。” 哪怕这些人再不情愿,也得回去收拾东西,副将都走了以后,营帐内安静了许多,中年男子才松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继续打下去,北魏就是一头狼,将狼放走了,等什么时候真要是再打起来,不咬下周国一块肉是不会松口的。 这秦国皇帝真是王八羔子! 营帐被人从外面掀开,紧接着身穿布衣,头上缠着布巾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夫君,我听将士们说明日要撤兵?” “嗯。” 中年男子捏了捏眉心,旋即看向女子,声音透着一抹歉然,“陛下口谕,秦国撤兵了,咱们若是不撤兵,恐怕会损失惨重。” 女子摇了摇头,“我明白,虽然我恨北魏,但一切以大秦为重。”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忍不住握紧了女子的手,“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不会再有当初的事情发生,相信我。”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传来一道声音,“报将军,周国来信。” “周国来信?” 中年男子松开女子,大踏步走了过去,粗粝的手指接过信笺,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张画像。 他手里捏着信,没料到画像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中年男子也懒得弯腰去捡,朝着女子开口道: “阿莹,帮我捡一下。” 第151章 回信 女子也没多想,弯腰将画像捡了起来,目光落在那张画像上,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姐姐,是长姐!” 没等男子反应过来,女子便去夺他手中的信,“这信是谁给你的,上面写了什么?” “阿莹,你怎么了?” 他没料到女子如此急迫,行为太过反常,“这画像怎么了?你说这画像是你当初被掳走的长姐?” 女子垂了垂眼眸,泪水一颗颗滚落,“我不会认错的,就是长姐,她化成灰我都不会忘,一定是她!” “你先别激动。” 男子正是谢禾的舅舅谢锦玉,而旁边的女子李莹是他的夫人,“这信是广成王从周国送来的,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先任女帝刚登记的时候,大周边境屡屡遭受北魏人骚扰,边关常有突袭之事,最厉害的一次是周国内乱,北魏人趁此突袭,连夜夺城。 那日夜里,北魏人烧杀抢虐,无恶不作,不少妇女惨遭蹂躏,虽然后面周国将城池夺回,但城内却被洗劫一空。 李莹的爹娘和长姐就在那场北魏人突袭之中被掳走,而她被爹娘和姐姐藏在地窖中,逃了出来。 这些年过去,原本以为当初被掳走那些人早都死了,可没想到时隔十八年,竟然又见到了长姐的画像,李莹如何能不激动。 “沈东篱是谁?她是长姐的女儿吗?长姐是不是还活着?” 说到这儿,李莹忍不住泪如雨下,“夫君,我想去秦国找长姐,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听到这话,谢锦玉忙给李莹擦去眼泪,“你先别着急,广成王信上不是说,只是查这画像的女子是谁吗?” “那也就是说你长姐应该不在秦国,至少广成王没见过她。” “至于信中说的沈东篱,或许应该自小因为什么原因和你长姐分开,所以才会派人打听你长姐的下落。” 此话一出,李莹更忍不了,“既如此,我更要把她接到身边来,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岂能放任她一个人继续留在秦国?” “这孩子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越说越激动,谢锦玉觉得自己若是不拦着点,恐怕李莹就要立刻长翅膀飞到秦国去,“阿莹,你看你又急。” “广成王不是在吗?我立刻休书一封,让他照顾好沈东篱,等他回周国的时候,将沈东篱带回来就是。” “有他在,照顾沈东篱,你也能放心,至于你长姐的事情,我这就给陛下休书一封,看能不能让暗阁帮忙查一下。” “人只要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听到这话,李莹慢慢的平复好心情,“嗯,那你一定让广成王照顾好那孩子,她是长姐的女儿,可千万不能出事。” “广成王到底什么时候回大周?” 谢锦玉听到这话,唇角翕动,“我写信问问,若是超过半年,我就带你去周国找她,可以吗?” 李莹这才颔首,“好。” 从秦国送信到周国,再从周国送回秦国,已经过了两个月有余。 谢禾收到舅舅谢锦玉的信时,已经是冬日了,沈东篱和汀兰等人忙着将田里的土芋,都放到地窖中。 再加上花房内的蔬菜都熟了,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沈东篱和汀兰等人近来忙的几乎见不到人影。 一直到傍晚,谢禾才等到沈东篱,全身都是泥土,十分狼狈,“沈姑娘。” “谢公子。” 沈东篱虽然衣裳弄得脏,但一双眼眸依旧亮晶晶的,“这么晚过来,谢公子可是找我有事?” 谢禾颔首,将手中的信想要递给沈东篱,顿了一下才道:“要不然沈姑娘先去洗个手,出来再看信也不迟。” “这是今早上我收到的舅舅的信,如我所想,画像上的女子的确和我舅母有关。” 听到这话,沈东篱赶紧就去打了盆水,将手洗干净,又用帕子擦干手,才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接信。 “有劳谢公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好半晌才道:“所以我母亲真是谢公子舅母的姐姐?” 谢禾颔首,“舅舅说舅母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就认出来,绝对错不了,当初舅母的姐姐被北魏人掳走,这么多年都不知所踪,还以为早就不在人世了。” 所以她母亲是周国人,那父亲呢? 按照奚玉景所言,她父亲岂不是北魏人? 在想到当初遇到的刺客喊她娘娘,所以她父亲是北魏皇族?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母亲又会来到秦国呢?还那么巧合的跟当初闵氏撞到一起,两人阴差阳错抱错了孩子。 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如此想着,沈东篱收起信,看向谢禾,“这信我可以留下吗?” 谢禾颔首,“当然,说起来沈姑娘与我还有些渊源,我也算是你的兄长?” 听到这话,沈东篱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未言语,真有意思,当初她有三个兄长,可自从被赶出傅家以后,就只有三哥对她一如往昔。 后来奚玉景拿着母亲的画像,让她喊他兄长,如今谢禾也让她唤他兄长,她竟然会有这么多兄长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县衙,沈东篱直奔傅文睿的书房,“三哥,你在忙吗?我有急事找你。”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傅文睿看了眼沈东篱,又看向谢禾,旋即问道:“怎么了?” “三哥,你能不能帮我给母...傅夫人写一封信,我想知道当初我和傅玉珠到底是怎么被抱错的。” “当初其他人不知道,至少接生的稳婆肯定清楚,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和傅玉珠被抱错的事情,闵氏从一开始看到玉佩以后,只是有些激动,但并没有直接就认下傅玉珠。 当时事情又与她有关,所以闵氏派人去查这件事,一直也是瞒着她和傅玉珠的,或许傅玉珠都比她知道的早。 等沈东篱自己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入恐慌和震惊中,根本就没去深思自己是怎么被抱错这件事。 后来她回过神,傅家人的态度都变了,自己心灰意冷,便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抱错的,也觉得没什么意义。 只是如今这件事事关自己生母,沈东篱就不得不去调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那么巧,母亲和闵氏在金陵的破庙碰上,然后被抱错,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去了何处? 想到父亲说在河中遇到的尸体,沈东篱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她的亲生母亲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那些追杀母亲和侍女的人又是谁? 第152章 新年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二月初的元日,傅府内廊下挂着灯笼,外面张贴着桃符和剪纸画,鹅毛大雪覆盖着整个庭院,银装素裹。 明明白雪映着朱红色的灯笼,本该是家家户户热闹喧嚣的时候,偏傅府内却显得孤寥寂寞,一家子人用团圆饭,一共也才七个人。 原本老二傅文柏从前向来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可自从染上五石散后又戒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衣裳穿在身上都空档,人也没那么多话,自顾自地夹菜吃着。 傅文柏不说话,陶氏自然也没话说,安氏就更别提了,虽说从安府回来,没有再提和离的事情,但跟傅文修两人似乎有了裂痕,更是甚少言语。 倒是傅文修,一直殷勤地给安氏夹菜,安氏也不推辞,夹什么吃什么,只是一句话不说,偶尔给儿子傅恒夹菜。 闵氏看到这一幕,一桌七个人,也就孙儿傅恒还能说几句话,一顿团圆饭吃得如此压抑,她心里头憋得慌。 “也不知道文睿和玉珠两人在外头,这个元日如何过的?” 这话说完,桌上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傅文修倒还好,沉默一瞬,就去舀了勺汤,然后放到安氏旁边。 “文睿人在沧州,有东篱和沈叔在,肯定不是一个人。” 倒是傅文柏看了眼闵氏,然后撂下筷子,“母亲既然惦记傅玉珠,倒不如现在就去江宁县,陪她一起过节吧。” “或者说你想她,要不然你把她从江宁县接回来,把我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赶出家门,我和陶氏去江宁县,也免得给你们添堵。” 闵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傅文柏说出这种话,顿时瞪大眼睛,“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要把你赶出去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好的日子非要提傅玉珠?” 傅文柏气得站起身,“你看看我,我也是你儿子,您是嫌我还被傅玉珠害的不够惨吗?你到现在还惦记她。” “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会护着她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到这儿,傅文柏狠狠地咬了咬牙,“当初就是东篱心善,把她从护国寺救下来,放在府里养着,她当初怎么就没死在护国寺呢?” “她要是死了,东篱还是我妹妹,傅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嫂没了孩子,我被骗吸食五石散,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你护着傅玉珠,现在满意了吗?还是说你非要她把我们都害死了你才高兴?” 闵氏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话,他有这么多句等着,当即便气得掉眼泪,“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也不想,是你非要提这么晦气的人,让我们大家不高兴。” 傅文柏说完,一踹凳子,然后拉起陶氏,“这顿饭我是吃不下,跟我回院子去,咱们单让厨房准备一份。” “傅文柏!” 闵氏气的一拍桌子,筷子落在桌上,更是没有胃口。 安氏捂着傅恒的耳朵,看了眼闵氏,“母亲非要赶在过节跟二弟闹什么脾气?把恒儿都吓到了。” “我也不吃了。” 说完这话,她弯腰将儿子抱在怀中,“恒儿,娘带你回院子,给你吃糖好不好?” “好!” 安氏和傅恒都走了,傅文修看了眼闵氏,又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傅老爷,“父亲,母亲,我也先回去了,趁着这段时间,我多陪陪安氏和恒儿。” 一顿团圆饭没吃完,人都走没了,闵氏看着空荡荡桌子,只有傅老爷在旁边还在用膳,“老爷,您怎么还有心情,你看看这一个两个,说走就走,想什么样子?” 傅老爷看了眼闵氏,“佛说因果,有什么因自然是有什么果,你当初为了傅玉珠都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儿子一个两个都跟你离心,这种时候,你却偏偏还提她,你是被傅玉珠灌了迷魂汤吗?” 虽说傅玉珠是他亲生女儿,可这个女儿养的太歪了,若是非要选,他宁愿这个女儿死了,也不允许她祸害傅家。 说完这话,傅老爷放下筷子,“我也吃饱了,你自己一人慢慢吃,顺便反思一下。” “老爷!” 闵氏还要在说什么,外头传来一道声音,“老爷,三公子的信。” “睿儿的信?” 闵氏当即站起身,但信已经被傅老爷拿走了,“我回书房看。” 啪— 筷子被闵氏扔在地上,当即便红了眼睛,玉珠是她女儿,又丢了这么多年,她对玉珠补偿些又怎么了? 一个个倒成了她的错,玉珠是做了许多错事,但总要有人教,她如今这个性子,还不是因为在外面被养歪了。 当初要是没抱错,说不定玉珠就和东篱一样乖巧懂事,甚至比沈东篱还强! 都怪当初的稳婆,否则孩子怎么可能会被抱错? 原本傅文睿是打算听沈东篱的,给母亲闵氏写信,但他想到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母亲护着傅玉珠的样子,便放弃了打算。 直接改成给父亲写信,虽说父亲不怎么管府中的事情,但他若是要想查这件事,查的细节肯定比母亲更多,更快。 最重要的是父亲跟母亲闵氏相比,人是清醒的,还算公正,就算知道是沈东篱想要查这件事,父亲也不会有所隐瞒。 傅文睿想得不错,傅老爷在收到信以后,就将管家叫到了身边,“当初傅玉珠和沈东篱被抱错的事情,夫人可有派人去查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那枚玉佩,还有其他人证吗?” 管家颔首,“有的,当初夫人看见五姑娘身上掉下来的玉佩,就很惊讶,仔细询问了五姑娘玉佩从何而来,后来又问了她年岁。” “当时夫人问完以后,人还算平静,之后就让小人去找当初的接生的嬷嬷和稳婆,将人接到了京郊的庄子。” 听到这话,傅老爷陷入沉思,旋即问道:“当初那接生的嬷嬷和稳婆如今在何处?可还能找到?” “人在锦州,倒也不算太远,老爷若是想见,小人派车去接,少则半月也就到了。” 傅老爷颔首,“那你明日一早就派车去接,别让其他人知道,我亲自再问问。” 之前傅老爷没怀疑过傅玉珠不是抱错的,一是因为闵氏行事妥当,又是关于自己亲生女儿,自然不会弄错。 再加上傅玉珠眉眼间的确长得很像闵氏,从前没见到傅玉珠的时候,并不觉得沈东篱长相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有了傅玉珠对比,沈东篱的确是处处与闵氏和他长得都不像。 如今沈东篱让傅文睿给他写信,想要查清楚当初抱错的真相,想必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傅老爷自然也是要弄清楚。 第153章 雪灾 第二日一早,管家就找到了傅老爷,眉眼间有些为难,“老爷,锦州那边恐怕去不了了。” 因为是元日,所以朝中也休沐三日,傅老爷难得有雅兴在书房内练字,听到这话,写字的动作一顿。 “为何?可是那嬷嬷和稳婆出了什么事?” 管家摇头,“不是,是...是前几日锦州大雪,如今闹了灾,现如今车马都不能通行,听说已经有不少饿死的。” “除了锦州,还有周遭几个州府也都闹了雪灾,许多人都背井离乡,往京城这边来呢。” “雪灾?” 傅老爷放下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刚跟北魏打完仗,国库空虚,十几个州府闹了雪灾赈灾银便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大雪封路,便是粮草都很难运出去,更别说炭火了,一到冬日,炭火的价就高,便是买炭取暖也得一笔不菲的银子。 主仆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就响起一道匆忙的脚步声,“老爷,宫里传旨,皇上请您立刻进宫议事。” 傅老爷赶紧进了屋内换了身衣裳,身上披着鹤氅,管家跟在身旁给他撑伞,“马车已经备好了。” “派人去问问夫人,府中的炭火可充足?若是不够立刻派人去买,锦州等地闹雪灾,恐怕京城这边的冬天也不会短了,多备着些,免得日后难买。” 管家答应了一声,将傅老爷送到府门外,傅老爷伸手接过伞,赶紧上了车,外头鹅毛大雪依旧没停。 原本白雪朱门,青松寒梅,本该是赏心悦目,只是想到锦州闹雪灾,这雪便没那么好看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傅老爷撑伞一路到了御书房,原本以为自己算是早的,可进了书房内,才发现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连带着国子监祭酒都到了。 内阁首辅和次辅两人年纪大,比傅老爷还慢一些,兵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住得远,是最后两个到的。 至于赵元沂和七皇子赵奕两人,本就在宫内,一个陪着皇后,一人陪着淑妃,所以是最早过来的。 只不过傅老爷多看了两眼旁边坐着跟透明人一样的六皇子和八皇子,没料到这两人今日竟然也在御书房。 八皇子赵衍身子弱,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书房内明明点着银丝碳,脚下是地龙,傅老爷才进来一会儿,便觉得热,可他手里却还抱着暖炉,连衣裳都是最厚的。 似乎是察觉到傅老爷的视线,赵衍手抵着唇边,又咳嗽了几声,“我畏寒,让傅大人见笑了。” “岂敢!” 傅老爷赶紧低下头,旋即关切地问了一句,“殿下的身子可有让御医调理一二?如此这般,殿下冬日可不好熬。” “臣府中有半颗老参,是当初母亲生病时旁人送的,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回府便让人给殿下送过来补一补身子。” 一旁的赵奕闻言,抬眸看了眼赵衍,“傅大人不必如此,八弟的身子是当初娘胎带的,太医院多少老参灵芝,便是雪莲也送过,可他身子就是不见好,只能这么养着。” 此话一出,赵衍便低下头去,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七皇兄说的是,都是老毛病了,过了冬日便好了,傅大人不必挂怀。” 傅老爷当即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也只是客套几句。 几人说话的功夫,明成帝才从内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是朱色的常服,眉眼间有些肃然,“锦州雪灾,你们应该都应该知道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屋内众人没有言语,尤其是户部尚书和侍郎两人恨不得把脖子缩成鹌鹑,这种时候,第一个就是找户部拿银子。 可现在户部是真的没银子,他们也不是财神爷,能凭空变出来。 明成帝视线最后落在七皇子赵奕身上,“老七,你有什么想说的?” “锦州及周遭几个州府如今灾情严重,现如今肯定是想办法要赈灾,只是如今难的是国库没有银子,再一个大雪封路,便是有赈灾粮和炭火,恐怕也运不进去。” 听到这话,明成帝敲了敲龙案,“朕是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跟朕提出难题!” 赵奕顿时低下头,“是,儿臣以为现如今是不是应该先让各地州府组织人先将路清出来,至于赈灾粮....” “要不然从南方等地调?” 明成帝视线转向赵元沂,“元沂,你怎么说?” “孙儿以为七皇叔说得不无道理,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路清出来,另外再买些炭火,令受灾各州府先辟出保暖的地方,让灾民有地方取暖。” “只是粮食从南方调过来,最快也得一个月,这期间的粮食想必各地州府应当也有积存,再加上户部的粮仓,想必应该也能坚持一二。” 说到这儿,户部尚书赶紧道:“如今户部粮仓积蓄不多,恐怕...最多也就只能支撑十一二,至于炭火,最多也就五日!” 此话一出,赵奕赶紧道:“炭火一事尚且好办,除了各宫缩减炭火,朝中官员的炭火也拿出一半运往锦州,想必也能支撑些时日。” “另外再派人去山里砍柴,应该也能坚持一个多月。” 明成帝点了点头,看着赵奕的眸光此时柔和了许多,“如此,筹备炭火一事就交给你办,三日内集齐,派人运往锦州等地。” “筹粮这方面,孙儿倒是知道一好物,或许能缓解一段时间。” 赵元沂起身,视线先是落在傅老爷身上,然后又看向明成帝,人跪在地上,“之前儿臣前往沧州查案,得知沧州如今新栽种了一种谷物,名为土芋。” “这土芋原本是北境作物,后来被移栽到沧州,抗旱抗寒,而且据说每亩量产能达到三千斤,且在沧州的地方,可以一年栽种两次。” “从沧州运粮到锦州,快一些的话,差不多十五六日便能到。” 明成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作物,“土芋?何人栽种?可是人能吃的东西?” 说完这话,明成帝的视线看向傅老爷,“傅文睿不是在永安县做县令吗?家书中没有与你提及此事?” 第154章 献策 “提...提过一些。” 傅老爷赶紧上前道:“当初犬子的确书中写过,说是从北境一带移栽过来的,亩产很高,只是第一年试着栽种,不知晓能不能成,故而臣便没有提过此事。” 说到这儿,傅老爷微微垂眸,“臣这犬子,到了永安县赴任以后,便一心想要做些实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尝试一下。” “臣也是怕他太急功近利,反而闹出些事儿,没成想这土芋竟然真的让他种成了。” 听到这话,明成帝哈哈一笑,“若是这土芋真能缓解锦州雪灾,算是大功一件,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他。” “傅爱卿,你这个儿子果真不错,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如今又弄出如此为大秦谋福的谷物,是大秦之福!” 傅老爷闻言,赶紧跪在地上行礼,“臣替犬子多谢皇上!” “快起来吧。” 明成帝满眼欢喜,傅老爷也是满面红光,赵元沂在旁边冷眼瞧着,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傅大人的意思是这土芋栽种出来,是傅文睿的功劳?” 傅老爷刚刚还雀跃的神情此时顿时收敛,忙看了眼赵元沂,微微拱手,“臣不敢,犬子也是碰巧而已,不敢居功。” “是不敢居功吗?我怎么瞧着傅大人倒是像抢功?” 赵元沂一甩袖子,转而看向明成帝,“皇祖父,孙儿刚刚说了,这土芋是北境之物,当初沈将军回京路过沧州,带了此物给沈东篱。” “这土芋,是沈东篱和明水村的两位姑娘一起栽种出来的,傅县令并没有参与过此事。” 此话一出,有人不认识沈东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这沈东篱是谁?” “听皇孙殿下的话,好像是女子?” “到底是谁啊?” “而且沈将军去沧州,为什么要见沈东篱?都姓沈,这沈东篱是沈将军在外的私生女?” 傅老爷听到赵元沂的话,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知道赵元沂什么时候认识的东篱,这时候怎么会帮她说话? 更何况沈东篱再如何,也是女子,这功劳给傅文睿难道不好吗? 想到此处,傅老爷更加有些懊恼,要是当初没将东篱赶出傅家,他不信这个功劳沈东篱不愿意给傅文睿。 旁人不知道沈东篱和沈将军府的关系,明成帝却是知道的,也知道当初沈东篱是怎么离开傅家的。 闻言倒是瞥了眼傅老爷,“既然是沈东篱栽种的,便是她的功劳,若是此次雪灾解决,朕也会嘉奖与她。”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锦州雪灾,老七你负责冬炭,元沂你负责粮食,老六和....老八就算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歇着吧。” “老六,这次你从旁协助你七皇兄和元沂。” “儿臣\/孙儿领旨。” 今年的冬日冷得厉害,便是沧州常年没有雪,竟然也下了,沈东篱推开门,看着薄薄的一层清雪,朝着屋内喊了一声。 “父亲,汀兰,快出来看看,外面下雪了!” 屋内听到动静的汀兰赶紧跑了出来,双手搓在一起,“真的哎,下雪了,咱们自从来了沧州,还从来没见过雪呢。” 不一会儿沈云归也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雪,也愣了一会儿,“还真下雪了?我来永安县都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下雪。” 沈东篱伸手去接,雪花很快就在掌心融化,化作一滴水,身后汀兰快步下了台阶,想要从地上拾起一捧雪,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哎哟,这雪怎么化了,姑娘可小心些。” 沈东篱赶紧将人扶起来,“你还说我,沧州再冷,也比不上京城,这雪是边下边化,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免得院子湿了地滑。” 三人拿起扫帚和锹开始打扫院子,天上的清雪渐渐停了,差不多也就半个时辰便收拾得差不多了,露出地上的青砖。 “东篱?” 门外有动静响了起来,沈东篱将扫帚立在墙角,将院门打开,看着撑伞站在门前的傅文睿。 “三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傅文睿点了点头,见到沈云归也在院内,点头打了招呼,“沈叔。” “哎,文睿啊,这么早过来,用没用早膳呢?在这儿吃?” 沈云归随口问了一句,傅文睿点头,“那就麻烦沈叔了。” “那你们兄妹俩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做饭。” 见沈云归走了,沈东篱才看着傅文睿,微微皱眉问道:“三哥,是不是京城那边来消息了,跟我身世有关?” “不是。” 傅文睿摇了摇头,看着沈东篱穿得有些单薄,“先进屋吧,外头天冷。” 三人一道进了屋内,汀兰将热茶给两人送了过去,傅文睿这才开口,“原本父亲收到消息,是要派人去锦州将当年的稳婆和嬷嬷接到京城,仔细询问的。” “可刚要派人去,锦州那边就闹了雪灾,如今路都被大雪封了,听说锦州及其附近几个州县死了不少人。” 沈东篱闻言,忍不住皱眉,“怎么会这样?” “三哥,你今日过来,不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吧?” 听到这话,傅文睿笑了笑,“阿篱聪慧,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锦州等地雪灾,如今国库的粮仓因为跟北魏打仗,也就剩下半个月左右,皇长孙便提了你种的土芋。” “如今京城那边传了旨意,让咱们沧州拿出够锦州等地至少半个月以上的土芋,立刻运往锦州。” “我是知道你今年收了不少土芋,但要够锦州及各州县半月的粮,最少也得五百石,如今县里的粮仓差不多有三百石,你这边能有二百石吗?” 沈东篱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差不多,今年土芋收了两茬,因为今年冬天比去年冷,所以没有第一茬收的多,但也差不多够了。” “地窖里存了差不多有一百八十石左右,明水村其他人也都种了些,到时候花点银子收上来些,还能有富余。” 闻言,傅文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这就派人给知府衙门,拨银子去收购土芋,你这一百八十石土芋,到时候我直接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沈东篱摇头,“不用了三哥,既然是朝中的旨意,肯定是没给沧州拨银子,而且我种的土芋就算是不拿去赈灾,其实也吃不完,到时候还浪费了。” “锦州那边雪灾结束,你帮我寻一下当初那个稳婆和嬷嬷的下落。” 傅文睿颔首,“好,我帮你留心。” 第155章 叙话 “炭呢?” 淑妃往日只需穿着单薄的丝绸衣裳便能在殿内住得舒服,如今便是穿着兔毛的厚重宫装,也觉得殿内四处漏风。 “惜薪司是干什么吃的?这都半个月了,钟粹宫分到的炭火是越来越少,是要冻死本宫吗?” 大宫女慧心快步上前两步,手也冻得泛红,“回娘娘的话,如今锦州雪灾,宫中都缩减了炭火的供应,如今各宫都是如此,只有八皇子那儿还是按正常的份额供应。” 听到这话,淑妃当即没话说,毕竟炭火这份差事还是儿子赵奕的,她这个做母妃的当然要支持。 “这锦州雪灾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还没解决吗?得到什么时候?” 这话慧心没办法接,默然地站在旁边,听着淑妃抱怨,“这再有几日都三月份了,怎么京城还这么冷?” “如今是倒春寒,等过几日冰雪消融,还得冷上半个月。” 慧心说完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淑妃,“娘娘,若不然让公主近日搬到钟粹宫住,这样两份炭一起,好歹也能暖和些。” “你这话说得在理,不然这么冷的天,宝锦挨冻怕是也得得风寒,快派人把她接过来。” 慧心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去,外面便传来一道声音,“皇上驾到!” 淑妃听到这话,赶紧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嗯,今日折子少,便过来瞧瞧爱妃,近来宫中缩减了炭火,可还适应?” 明成帝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进了殿内,看着盆内的炭火所剩无几,仅剩下残留的点点火星。 “冷是有些冷,可想到锦州受苦的百姓,臣妾便觉得尚可忍受,皇上为了锦州百姓忧心,臣妾亦然如此。” “若是能救锦州百姓于水火,臣妾便是再冷些又能何妨?臣妾只希望早早能解决雪灾一事,也好能让皇上宽心。” 淑妃一番话说到了明成帝的心里,他有些爱怜地看了眼淑妃,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爱妃深知朕心。” “此次宫中缩减了炭火,若是人人都能如爱妃一样识大体,那便好了。” 说起雪灾,明成帝倒是想起一人,“说起来这次锦州赈灾,倒还多亏了沈东篱,这丫头在沧州栽种了名为土芋的谷物,足有五百多石运往锦州,缓解了锦州缺粮的燃眉之急。” “沈东篱?” 淑妃诧异了一瞬,“皇上说的沈东篱和当初傅家嫡女,也就是老七原本定下的亲事傅东篱,可是同一人?” 明成帝颔首,“是她,这丫头倒是个有本事的,原本以为离开傅家,日后也便是农家女,没想到远在沧州竟还能弄出如此厉害之物。” “恐怕傅正清如今都快后悔死了,将这么个丫头赶出傅家。” 这话虽说是明成帝跟淑妃闲话家常,但言语之间不乏欣赏之色,淑妃转了转眼睛,倒是想起之前女儿惠德公主与她说的话。 “锦州雪灾,沈东篱这孩子可是立了大功,等此次事情解决,皇上是不是得嘉奖一番?” 明成帝点头,“如此大功,自然该赏,不过朕还不知道该如何奖赏,沈东篱虽然立功,但到底是个女子,如今尚未成亲,朕也不好奖赏她的夫婿。” “至于沈东篱的父亲....倒也罢了。” 淑妃不知道沈云归的身份,只以为沈东篱的父亲是个乡野莽夫,所以才不愿意嘉奖,当即便道: “皇上这话便错了,您可是忘记了今年国子监要招女子入学了?沈东篱当初在京城便是才女,若是破例让她入国子监读书,想必也算是恩赏了。” 听到这话,明成帝微微皱眉,“国子监招生早已结束,沈东篱再去便不妥了。” 更何况国子监招收女子入学,明成帝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日后这些人可是要送去周国的,他怎么可能让沈东篱这样的丫头去周国? 淑妃还要再说什么,便被明成帝摆手阻止了,“好了,沈东篱这件事,容朕再好好想想。” 眼见着明成帝要起身,淑妃便知道刚刚这个主意是不受待见,赶紧起身道:“皇上,臣妾还有个主意。” “不如封沈东篱为乡君,再让她给十二公主做伴读,也不算委屈了她,日后留在京城,好歹还能找一门好亲事,怎么也比在永安县做农家女要强得多。” “乡君?” 明成帝这次倒是深思了一番,觉得并无不可,毕竟如今他膝下只有三位公主,九公主惠德是淑妃的女儿,十公主昭阳是皇后所出,十二公主是宸妃所出,如今刚满十一岁,正好还缺个伴读。 身为皇室公主的伴读,非得朝臣中的贵女不可,如今沈东篱的身份,让她给十二公主做伴读,已然是抬举她了。 明成帝点了点头,“封为乡君倒也好。” 说到这儿,他好似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沈东篱到底曾和老七定过亲,上次中秋宴,老七也没有相中的人。” “你觉得若是朕再将沈东篱指婚给老七做正妃,如何?” “....皇上这话...可是玩笑话?” 淑妃有些震惊的看着明成帝,虽说她现在不喜欢傅玉珠,但也不代表愿意接受如今已经是农女身份的沈东篱。 弈儿的正妃,好歹也得是朝中四品官员以上的贵女才堪为配,如今沈东篱只不过才被皇上有意封为乡君,就要指婚给儿子做正妃? 皇上莫不是觉得弈儿不配为大秦储君吗? 明成帝听到淑妃这话,便已然明白她的意思,“罢了,既然爱妃不愿意,便当朕未曾提过,只是老七如今年岁渐长,等雪灾事了,赶紧把他亲事定下来。” “如今老六的亲事都已经妥当,只等着六七月份便大婚,他们二人仅有半岁之差,也该快些准备了。” 淑妃赶紧点头,“臣妾这几日已经选中几位贵女,等弈儿回来,便让他定下。” 明成帝跟淑妃说完话,便起身往外走,见淑妃还要送,便让她留步,“朕去趟皇后宫里,外面天冷,你且在殿内好生歇着吧。” 第156章 乡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沈家独女沈东篱,誉叶才明,体光柔顺,德容兼茂,今徵诣阙庭,宜加襃擢,以彰至行。可封永安乡君,另赐珍珠五斛,锦缎二十匹,钦此!” 内侍监将手中的圣旨合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归和沈东篱几人,尖着嗓音道:“永安乡君,受封一事还需得到京城才行。” “如今三月初,您看什么时候启程进京?” 沈东篱从内侍监手中接过圣旨,又拿了个装了金叶子的荷包交到内侍监手中,“近日春分,农耕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公公觉得六七月份进京可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内侍监悄悄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旋即笑眯眯道:“永安乡君还是尽早进京得好,锦州雪灾那边如今也安置得差不多了,皇上有意等着乡君回京,也好尽早封赏。” “更何况永安县这个地方,怎么也比不得京城,日后乡君入了京,便有了造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沈东篱听着内侍监的话,心中‘咯噔’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安县比不得京城,入京便有造化。 “不知公公能否告知一二,这造化指的是....” “皇上看重乡君,日后少不得跟皇子公主们打交道。” 内侍监说完这话,略一颔首,“乡君,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奴才还得尽快启程赶回京复命,就先告辞了。” 沈东篱手拿着圣旨,眼见着内侍监坐上马车离开,这才是收回视线。 身后的汀兰走上前两步,“姑娘,这位公公是什么意思?咱们去了京城就不用回来了?” 沈东篱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沈云归,“父亲,我去京城,那你....” “你都走了,老子在这破地方待着干嘛?干脆跟你一道回京算了,也免得你祖父祖母总写信烦我。” 听到这话,沈东篱悬着的心放下,“那好,我去收拾包袱,咱们明日一早启程。” 朝中来人,封沈东篱为永安乡君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沧州府,吴杏花和周莹两人去年年底的时候一起在永安县置办了宅子,离沈东篱住的地方也就隔着一条街。 所以等宣旨的内侍监离开以后,两人就进门了,“东篱,你以后就是永安乡君了?” 吴杏花进了院子就开始念叨个不停,反而是周莹见到沈东篱和汀兰两人收拾东西,低声问道: “东篱,你这收拾东西要去哪儿?进京吗?” 沈东篱点了点头,“对,皇上让我进京受封,而且归期不定,我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永安县。” 刚刚念念叨叨的吴杏花顿时哑然,“啊?你要走了?又回京城去?” 沈东篱也有些无奈,“嗯,是要进京,皇上的旨意。” 吴杏花和周莹对视一眼,“那你日后不回来,村里的地和私塾怎么办?” “地和花房交给你们两个,我是放心的,至于私塾....” 沈东篱忍不住皱眉,“我若是不回来,私塾就得交给周莹了,我再告诉三哥一声,若是你那边遇到什么困难,让严教谕看能不能帮帮忙。” 今日内侍监的话,让沈东篱有些疑惑,原本以为只是去京城受封,很快就能把回来,可那话的意思,听着却不简单。 “父亲,你能写信给祖父祖母,问一下京城那边让我这次入京,除了受封还有其他事情没?” 沈云归听到动静,点了点头,“那一会儿你说我写,写好了我让人把信送出去。” “沈姑娘在吗?” 外头响起一道声音,沈东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就看到一身朱色锦缎长袍的宋老爷,旁边还跟着穿靛蓝色衣裳的宋子溪。 “宋老爷,宋公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宋老爷忙让身后的下人将东西抬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沈东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沧州这边的事情都交给子溪打理,一直也没机会再过来看看沈姑娘。” “您能来就好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晚辈万万不敢领受。” 沈东篱说这话的时候,朝着宋子溪使了个求助的眼神,这些东西未免太贵重了,她如何能收? 宋子溪却朝着沈东篱笑了笑,并没有拦着自己父亲的意思。 宋老爷倒也没再多言,而是往屋内看了看,“沈姑娘,令堂可在家中?” 沈东篱点头,“在地,宋老爷稍等,我这就让父亲出来见你。” “不必,不必,我进去便好。” 宋老爷说完这话,快步走了进去,这边沈云归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两人在门口遇见,“宋老爷。” “沈兄。” 宋老爷见到沈云归,赶紧拱手,语气更是万分客气,“原本早该登门,只是怕唐突了,今日贸然带犬子过来,没打搅沈兄和沈姑娘吧?” 沈云归看着宋老爷如此客气,再加上平日里对宋子溪的印象不错,点了点头,“客气了,快请坐。” 说完他朝着汀兰道:“快去给宋老爷沏茶。” 吴杏花和周莹见宋老爷和宋子溪过来,便跟沈东篱打了声招呼,“东篱,家里有客人,我和阿莹就先回去了,晚些再过来看你。” “你是明日离开沧州对吧?明儿我和阿莹过来给你送行。” “好,昨日下雨,巷子湿滑,你们两路上慢些。” 沈东篱在门口目送着两人出了门,才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尚未迈进去,就听到宋老爷的声音。 “若是沈兄不嫌弃,可否愿意与宋家结亲,我膝下就子溪一个儿子,他也喜欢沈姑娘,两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不知沈兄意下如何?” 沈东篱脚步一顿,就感觉鼻间有些湿润,微微抬头,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头上一柄青伞很快将雨遮住。 “宋公子?” 沈东篱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撑伞的宋子溪,再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一时间有些尴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宋子溪将伞往前送了送,脚步未动,褐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落在沈东篱身上,声音有些低哑。 “刚刚我父亲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 沈东篱颔首,旋即看向宋子溪,“这是宋老爷自己的意思,还是宋公子的意思?” 宋子溪捏紧伞柄,“两者皆有。” “沈东篱,我喜欢你,你是否也喜欢我?或者至少....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第157章 看笑话 沈东篱抬头看着宋子溪,“我要去京城,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沧州。” “我知道,宋家的生意在京城也有,只要你愿意,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可以陪在你身边。” 宋子溪倒是想到了赵元沂,“至少和皇长孙殿下相比,我可以随心所欲,你若是喜欢教书,我还可以兴办学堂。” “总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支持你。” 说到这儿,宋子溪眨了眨眼,细雨打湿他的发丝,微微贴在有些棱角的脸上,睫毛上还挂着细雨。 “我母亲前两年因病去世,如今只有父亲和我,并无兄弟姐妹,府内也没有其他人,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宋府的所有事情都由你做主。” 沈东篱赶紧抬手,“宋公子,等一下,我暂时还并没有嫁人的准备。” “我可以等你及笄。” 宋子溪看着沈东篱,如今她已经十三岁,再有两年便可以嫁人,而且就算不嫁人,至少亲事也能定下来。 “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给你,宋公子,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听到这话,宋子溪微微垂眸,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很快就回神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是皇长孙?” 他没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赵元沂的时候,他在宣誓主权,至少皇长孙喜欢沈东篱。 赵元沂? 沈东篱沉默一瞬,“不喜欢,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我只是现在不想嫁人,以后也不一定想嫁。” 曾经她还是傅家嫡女的时候,跟七皇子赵奕定亲,她以为自己日后便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因此对赵奕与其他人不同。 但她不是喜欢赵奕,而是她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可离开傅家以后,她发现自己除了嫁给赵奕做皇子妃以外,还可以做许多事情。 至少她的人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看杏花姐和周莹,她觉得这样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听到这话,宋子溪微微有些咋舌,他以为至少沈东篱也是对赵元沂有男女之情的,可他没想到沈东篱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可....你总要嫁人的,就算不是我,不是皇长孙,也会是别人。” “我真的可以等你的,东篱。” 沈东篱摇头拒绝,“可我不想你等,因为我怕自己未来也无法回赠你这份等待和感情。” 说到这儿,沈东篱没忍住问道:“所以你今日和宋老爷登门求亲,是因为知道我马上要去京城?” 一阵沉默过后,宋子溪点了点头,“我想若今日不来,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至少我也要试一试才会死心。” “所以现在死心了?” 一道声音响起,沈东篱回头看过去,就见到沈云归和宋老爷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了,尤其是沈云归,双手抱在胸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 话到嘴边,沈云归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宋老爷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沈兄有如此女儿,我真是万分羡慕,可怜我儿子溪了。” 宋老爷拉着垂头丧气的宋子溪离开,沈云归赶紧叫住人,“走归走,赶紧把东西也拿回去,别想赖我们家!” 宋老爷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两个箱子,“这可不是聘礼,是恭贺沈姑娘封为永安乡君的,宋家还不至于如此小气,求亲只送两箱聘礼。” 他们也不能肯定沈家会答应这门亲事,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来下聘,果然还是被拒绝了。 沈姑娘是好的,可惜子溪没福气! 沈云归将院门关上,才看向沈东篱,“闺女,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赵元沂那个臭小子?” 沈东篱看着沈云归,眉心紧锁,“父亲,到底什么是喜欢?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喜欢赵元沂?” “可你不觉得你对他不一般吗?” 沈云归朝着窗内努了努嘴,“你不喜欢他,还总给他写信?那都成摞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他,想见他,你不想见赵元沂吗?” 沈东篱点头,“想见,但我还想见父亲,见三哥,见汀兰,还有杏花姐和周莹,这有什么区别吗?” “.....” 沈云归忍不住戳了戳沈东篱的脑袋,“你真是榆木疙瘩,你以后总要嫁人的,不喜欢赵元沂,也不喜欢宋子溪,那你喜欢谁?” “你难道就不想跟赵元沂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时时刻刻在一起? 沈东篱赶紧摇头,“我只是想见他,偶尔说说话,如果父亲说的喜欢是那种,那我肯定不喜欢他。” “算了,随便你吧。” 沈云归将两个箱子提进了屋内,“你再有两年就及笄了,在沧州还好,等到了京城,你祖父祖母一定给你张罗亲事,到时候别说爹护不住你。” “你要是不喜欢赵元沂,我看宋家这小子倒是挺适合你,家里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而且看他爹和他,都还算是个正直人,有分寸,你要是嫁到宋家,爹不担心你吃亏。” 听到这话,沈东篱没做声,她或许真是被父亲养的越发娇惯了,连婚姻大事都能自己随意否决。 换了当初在傅家,她恐怕今日和宋子溪说出这种话,早就关去祠堂跪着了。 而且宋子溪跟她说,自己做什么都愿意支持,若是愿意讲书,他就兴建学堂,这话如果不是说出口骗她的,或许....也不是不行? 一定要嫁个人,至少选不管她的,而且宋家还在大秦各地都有生意,她也不用被禁在后院。 细细想来,沈东篱竟然还有些后悔了。 此时的京城内,赵元沂尚且不知道沈东篱被人提亲的事情,如今在御书房内,倒是对七皇子赵奕有些幸灾乐祸。 两人三日前才从锦州赈灾回来,赵奕风尘仆仆,回府以后就休息了两日,今日就冲进了宫。 “翰林学士唐泽之女唐婉柔许配给你为正妃,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明成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色有些难看,“这门亲事,可是你母妃精挑细选,朕亲自下的旨意,你如此急匆匆的跑进宫,是要抗旨不成?” “可儿臣之前不是和礼部尚书的嫡女定了亲吗?如今怎么说换人就换人?” 听到这话,明成帝气的一扔折子,“之前定的是傅家嫡女傅东篱,如今傅家嫡女是什么人?” “旁人不清楚傅玉珠为什么被傅家送回江宁县,你难道不清楚?” 虽说大秦没有暗阁,对打探秘密并没有那么在行,可京城官员家中发生什么事情,明成帝或多或少还是清楚的。 不然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原本明成帝对这门亲事到并无不可,可架不住傅玉珠蠢事频出,他这个皇帝再能忍,也无法容忍这么一个女子成为儿子的正妃。 如今再看七皇子如此昏了头的样子,更觉得这亲事早就该换了,“朕的圣旨已经下了,你和唐家姑娘的亲事就定在今年九月。” “这段时间你给朕老实点,再惹朕不痛快,你以后就在皇子府禁足吧。” 明成帝说了这话,赵奕便是在想说什么也不敢了,当即便退了出去,看着糟心的儿子走了,明成帝视线落在憋笑的赵元沂身上。 “你笑什么?别以为朕没说你,也年岁不小了,让你母妃和你皇祖母赶紧定一门亲事要紧。” 第158章 追杀 “东篱,你和沈叔路上慢些。” 傅文睿看着沈东篱上马车,站在马车旁道:“锦州那边雪灾解决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和嬷嬷都已经找到。” “我前几日给父亲也去了信,让他将人接到京城,等你到了,直接去傅府要人即可。” 沈东篱点头,“多谢三哥,我记下了。” “嗯。” 傅文睿点了点头,微风吹拂起他的衣袍,挥了挥手,“去吧,早些走,还能尽快赶到官驿歇脚。” 沈东篱放下帘子,沈云归驾车缓缓驶出了城门,渐渐只剩下一抹黑点。 身后的衙役看着傅文睿,“傅大人,咱们走吧?” 傅文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衙役,“直接去州府,今年屯田水利的事情刚好请文知府拿个主意。” 沈东篱进京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在京城禁足的奚玉景耳中,他手中的棋子停在半空中,微微皱眉。 “何时入京?” 侍书低下头,“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走了,约莫再有十日也就到京城了,而且属下还听说傅大人从锦州接回京城两个嬷嬷,好像和当初傅夫人产子有关。” 听到这话,奚玉景微微抬眸,“没想到傅大人倒是动作够快,想必也是沈东篱的意思,宁可找傅大人,也不愿意找我。” 旁边的黑衣男子没忍住抬头看了眼奚玉景,“你怎么不想想当初对沈东篱如何,她是疯了才会相信你!” 此话一出,奚玉景忍不住白了眼黑衣男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当初谁知道沈东篱会是陶姨的女儿?” 说到这儿,他的视线落在侍书身上,“北魏那边派去的人消息传回来吗?查的如何?” “当年北魏皇帝夺权,北魏内乱,陶夫人趁乱逃到大秦,但一路上被人追杀,听说是在金陵附近的时候失去了踪迹。” 侍书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信笺递到奚玉景手中,“当时跟在陶夫人身边只有十几人,听说身上还带着北魏皇室的玄鸟云纹玉佩。” 奚玉景听着侍书的话,拆开信又看了一番,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在金陵地界失踪,当初沈东篱又和傅玉珠抱错,想必当初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难怪母亲等了那么多年,也没等到陶姨的消息,恐怕是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人世。 当年母亲带着他刚来金陵不久,明成帝派人一直监视,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陶姨又是北魏人。 那个时候若是稍有动向,恐怕他和母亲早都死了,只是没想到就那几年,陶姨便出了意外。 “当年追杀陶姨的人,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奚玉景已经是强压着怒气,侍书低下头,“独孤氏。” “独孤?” 奚玉景冷笑一声,独孤氏可是北魏勋贵八姓之一,而且如今的北魏皇后,正是独孤氏出身。 “原来是她!” 这次可算是新仇旧恨了。 当年母亲出使北魏和亲,嫁的是北魏七皇子,那时候北魏的老皇帝已经是并入膏肓,对几位皇子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只放出话来,说谁先生出皇长孙,便立谁为北魏下一任皇帝。 那时候母亲是第一个有了身孕的,被登门的独孤氏看见,紧接着第二日,独孤氏便也佯装有了身孕。 后来因母亲和独孤氏两人同一日生产,大皇子的母族是另外八姓之一的尉迟氏,将当时皇宫的太医几乎都叫去了大皇子府。 七皇子那时候人不在京城,母亲当时艰难产子,险些血崩,独孤氏仗着母亲是秦国公主,在北魏没有氏族依靠,仗着尉迟氏和独孤氏撑腰,将母亲刚出生的孩子抢走了。 转而便到了老皇帝面前污蔑母亲和七皇子为了当下一任皇帝,竟然伪装有孕,试图混淆皇室血脉。 七皇子刚回京,就被老皇帝下了大狱,母亲也被关进了大牢,后来是五皇子妃的陶氏到老皇帝面前求情,再加上当时大秦也要派人将母亲接回来,最后老皇帝才放了人。 母亲才被放出来,便听说七皇子在大牢内自杀了,原本母亲是想将孩子一起接回大秦的,可老皇帝当日驾崩,大皇子登基。 独孤氏成了北魏皇后,竟然当着母亲的面,将刚出生的孩子给摔死了。 若非大秦派去的人将母亲接回来,恐怕当然母亲便要随着孩子一起去了。 约莫也就五六年,五皇子谋反,杀了大皇子登基为帝,当年正妃陶氏便不知所踪,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北魏皇帝,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将独孤氏继续留下当了皇后。 或许也是因为独孤氏貌美,毕竟母亲也曾说过,独孤氏的女子向来是北魏最美的女子,尤其是独孤皇后,美艳冠绝天下,除了北魏,还有其他不少小部落都觊觎过独孤氏的美貌。 而且奚玉景派去北魏的人还打听到,这些年北魏皇帝除了与独孤氏亲近有了一儿一女以外,其余的后宫嫔妃均未曾有孕。 也就是说除了如今流落在外的沈东篱,北魏皇帝的儿女就只有独孤氏所出。 如此想着,奚玉景的心思沉重了几分,“我记得北魏这段时间要来京城与大秦和谈?是什么时候?” 要是这个时候让北魏人看见沈东篱,怕是独孤氏又要派人来暗杀了。 “应该是六七月份,估计也就三四个月的功夫,北魏使者就能到京城了。” 听到这话,奚玉景赶紧站起身,看了眼仍旧坐在椅子上的黑衣男子,眉心微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淡然!” “是你陶姨的女儿,又不是我的,沈东篱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黑衣男子这话说完,奚玉景倒是冷笑一声,“好歹如今她姓沈,真要是论起来,你还是沈东篱的表哥呢。” 啪— 黑衣男子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然后起身,“你死了。” 奚玉景看了眼棋盘上死了一大片的黑子,脸色更冷,“死便死了,我就算是死,也没让你好过不是?” 黑衣男子白了眼奚玉景,活动了一下筋骨,“真论起来,傅玉珠不也是我表妹吗?” 此话一出,奚玉景眸光一亮,旋即看向侍书,“传书到金陵,让人将七皇子要和唐家姑娘成婚的事情告诉傅玉珠。” “再想办法将傅玉珠如今的近况传到闵氏耳朵里,让闵氏赶紧把傅玉珠接回京城。” 侍书愣了一瞬,有些为难,“可是前几日淑妃娘娘的意思,想让主子将傅玉珠彻底困死在金陵,这么一来,会不会得罪淑妃娘娘?” “得罪就得罪了,难不成本郡王还怕她不成?” 第159章 进京 “你说什么?” “他怎么能?七皇子妃的位子明明是我的!” 傅玉珠此时有些清瘦的脸在得知七皇子定了唐家姑娘,并且即将成亲的消息,五官微微有些扭曲,顿时再也坐不住了,下意识的抬手就要去挥梳妆台前的东西。 “你干什么?” 一道有些凌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傅玉珠下意识的收回手,回头看向踏进门的中年女子,四十多岁的年纪,面色却十分严厉,正是江宁县傅家如今的族长夫人,也是傅老爷的长嫂王氏。 “大伯母。” 傅玉珠朝着王氏行礼,动作端庄,没有丝毫差错,“抱歉,大伯母,是我刚刚太激动了,所以才失了礼数,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王氏看了眼梳妆台,这才收回视线,“身为世家女,遇事要戒骄戒躁,喜怒不形于色,你还有的学。” 听到这话,傅玉珠低下头,“是,大伯母。” 这次王氏倒点了点头,这才找了把椅子坐下,“说说吧,到底什么事气成这样?” 傅玉珠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看着王氏严肃的脸,声音压低,“是七皇子,七皇子的婚事。” “原本七皇子妃的位子本该是我的,可如今皇上竟然下了圣旨,将唐家姑娘赐婚给了七皇子,我.....” 此话一出,王氏的脸色肃然了几分,视线落在屋内的几个丫鬟身上,“这消息是你们谁传的?” 如此威压,几个丫鬟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傅玉珠赶紧上前道:“大伯母,这件事也怪不得几个丫鬟,就算她们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的。” “这次跟七皇子的婚事不明不白的就取消了,日后谁还愿意娶我?我还怎么嫁人啊,伯母?” 傅玉珠这次是真的有几分慌乱,如此模样,让王氏微微皱眉,“你急什么?说了多少次遇事不要慌?” “还有,你是傅家嫡女,说话要端庄文静,不是让你跟蚊子一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王氏想到傅玉珠刚回来时候的那副仪态,便觉得头疼,真不知道闵氏是如何教女儿的,好歹找回来也一年了,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世家嫡女,难怪淑妃瞧不上。 “此事既然是皇上下了旨意,便无可更改,但到底你先与七皇子定下婚约,你父亲又是礼部尚书,如此悔婚,怎么也要给你些补偿。” 王氏说到这儿,看了眼傅玉珠,“你且静心等一段时间,你是傅家嫡女,也是你父亲的脸面,他就算是为了傅家,也不可能不跟皇上讨个公道的。” “到时候定下京城其他侯府世家,皇上也会下旨赐婚,断不会折了你的颜面。” 听到这话,傅玉珠顿时不悦,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要让她嫁给别人,可别人不是七皇子,日后她也当不了皇后! “可我只喜欢七殿下,我不想嫁给其他人!” “荒谬!” 王氏瞪了眼傅玉珠,“身为女儿家,怎么能如此不矜持?更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得你说不字?” 傅玉珠想要反驳,可想到王氏的性子,当即便住了嘴,她在这儿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更知道王氏是什么样的人。 王氏比闵氏没有人情味,行事公正严谨,不偏不私,张嘴闭嘴都是家族荣誉,德言容功,无论嫡庶,又或是亲疏,对她来说向来只有犯错和不犯错,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氏也是一样对待。 所以傅玉珠跟她说什么都是说不通,她还是尽快想办法让闵氏把她接回京城要紧。 七皇子六月下旬大婚,她必须要在这之前赶回去才行。 王氏见傅玉珠不说话,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站起身看了眼屋内的丫鬟,“在主子面前碎嘴,都拖下去各打十板子。” 丫鬟很快就被拖下去了,如今江宁县的傅家,后宅都是王氏说的算,傅玉珠便是想替丫鬟们说情也没办法,反而还容易自己被牵连。 再忍忍,等母亲闵氏派人来接她就能回京了。 这段时间在江宁县,傅玉珠学会了不少,学的最会的就是‘忍’字,回想起当初在京城,便是懊悔不已。 若是当初在傅府能不骄不躁,徐徐图之,她也不会被父亲赶出家门,跑到江宁县这个地方,更不会因此失去了七皇子妃这个位子。 不过一切都还不算晚,她还有机会。 沈东篱入京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沈云归驾车才到京城门口,就看到沈良和荣氏两人在不远处等着,旁边还站着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明艳灵动。 “三弟!” 沈良见到沈云归的时候,赶紧就跑了过去,脸上洋溢着笑容,“自从得了你的消息,爹娘就一直数着日子,可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这边荣氏也走了过来,看着沈东篱从马车上下来,忙拉着她的手仔细看看,“还行,没瘦。” “岂止是没瘦,父亲还把我养胖了呢。” 沈东篱说完这话,视线落在荣氏身旁的少女身上,“伯母,这位应该就是堂姐吧?” “你就是沈东篱?” 沈月这话才说完,就让荣氏敲了下额头,“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总是如此莽撞,别吓到了你堂妹。” “伯母,我身体可好得很,怎么就吓到了。” 沈东篱说完,朝着沈月微微一笑,“堂姐好,我是沈东篱。” 沈月刚刚打量的目光此时倒是松了些,也朝着沈东篱扬起一抹笑容,露出一颗虎牙,十分可爱。 “东篱妹妹。” 荣氏见两人相处还不错,这才满意,又看向说话的两兄弟,“行了,有什么话非要在街上说,回府你们兄弟便是彻夜长谈也没人管。” “这都快晌午了,孩子还没吃饭呢,先回府再说。” 这边沈月拿着沈东篱送的礼物,喜欢的不得了,“东篱妹妹,我听说你在沧州可厉害了,又是兴修水利,又是种土芋的,还教书呢?” “我读书就不好,亏得没让我去给公主做伴读,到时候恐怕才上课就要犯困了。” “祖母说咱们沈家就没有一个爱读书的,也就东篱妹妹你,你是光宗耀祖啦!” “表姐这话说的夸张,我只是读了些书,怎么就光宗耀祖了?其实书很有意思的,若是表姐喜欢看故事,我有几本书送你看看,或许会感兴趣。” 两姐妹在街上走着,沈东篱便觉得一直有人盯着自己,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就见到徽韵楼的二楼雅间一身朱色长袍,分外显眼的少年。 赵元沂? 第160章 要人 “你说东篱刚到京城就去了沈府?” 安氏撂下手中的针线,缓缓站起身,“你拿着我的拜帖去趟沈府,就说我要登门拜访。” “不必了。” 傅文修从外头走了进来,朝着丫鬟挥了挥手,安氏见到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明日面圣,或许今日下午,或是明日之后,东篱会来傅家一趟,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不必那么麻烦。” 安氏看了眼傅文修,“当初母亲和二弟做的那么绝,你凭什么觉得东篱还愿意回来?” 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傅文修被如此怼了一顿,当即咳嗽一声,“是三弟来信,东篱想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被抱错的,父亲派人将当年的稳婆接到府里了,她若是想见,自然得来。” 听到这话,安氏倒是没说什么,“当初母亲不是查过了吗?只是之前我问,母亲也没细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傅文修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安氏,“昨日父亲问的时候,我倒是听见了,当年母亲从江宁县来京城寻父亲的路上,在路过金陵的时候发动。” “当时雷雨交加,也没办法去别处,身边的丫鬟下人便找了破庙安置母亲生产。” 安氏抱着茶盏,却一口都没喝,只听傅文修讲话,“所以呢?当初东篱的母亲也在金陵破庙?” “嗯,也在,不过东篱的母亲当时情况更危险,听稳婆的意思,好像当时还有人追杀她,那日雷雨夜,仅有的烛火都用在母亲那儿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母亲生下傅玉珠,当时母亲还有些大出血,所有人都围着母亲转,就只有稳婆抱着孩子。” “刚好外面风雨又大,将门窗都吹开了,稳婆怕母亲着凉,就抱着孩子去关门窗,外面有闪电,稳婆才看见外面有人在打斗,正准备赶紧关门的时候,迎面就撞到了人。” “两人手都不稳,孩子就那么掉下去了的,听稳婆的意思,那名女子应该是会武功,将两个孩子都捞起来了,还给了稳婆,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抱错的。” 说到这儿,傅文修叹息了一声,“稳婆抱着孩子回来,母亲的血也止住了,等清醒的时候把孩子抱在身边,就发现贴身玉佩不见了,当场便问了稳婆。” “但当时稳婆哪里敢说孩子差点被掉地上,可能两个孩子给抱错了,当即便扯谎,说关窗户的时候可能弄掉了。” “母亲当时也想,金陵破庙,除了她也没旁人,怎么都没想到两个孩子弄错了,直到傅玉珠回府,将当年的稳婆叫来一问才知道。” “其实母亲当时便有所怀疑,是不是当初破庙的女子,故意将两个孩子掉了包,所以....” 后面的话傅文修没说,但是安氏也明白了,“所以母亲后来对东篱就不好,不仅是因为傅玉珠陷害东篱,而是她本就觉得东篱有错?” 傅文修点了点头。 “既如此,母亲不喜欢东篱,为什么当初没让东篱回沧州找她亲生父亲?非要放在府里折磨?” 安氏这话说的诛心,傅文修其实也不清楚,但到底是自己母亲,犹豫片刻道:“可能也是舍不得,毕竟当初东篱也是当成傅家嫡女养了十几年。” 听到这话,安氏没言语,反正她也习惯了,傅文修就是这样的人,总不能让他违逆自己的母亲。 “所以东篱这次要查当初的事情,是因为什么?亲生父母都找到了,东篱为什么这时候又要找当年接生的稳婆问清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傅文修摇了摇头,“这我就也不清楚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丫鬟传了消息进来,“大公子,少夫人,沈家派了人来,说要接稳婆和嬷嬷去沈府,老爷还没回来,管家让大公子去拿个主意。” 安氏跟着起身,“我与你一起去。” 傅文修点了点头,夫妻两人直奔花厅而去,而此时的闵氏却早已经到了,她看着沈家的下人,微微皱眉。 “好歹她也是我养了十一年的女儿,如今回京,便是连登门见我一面都做不到吗?” 傅文修才进门,就听到这话,顿时皱眉,“母亲!” 跟在身后的安氏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紧跟着走了进去。 这边闵氏见到傅文修,朝着他道:“你来的正好,东篱回京你知道吗?她要见稳婆,连亲自登门都做不到,就派了个下人过来。” “好歹我也养了她十几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她就这么对我?” 沈家下人是懂礼数的,听到闵氏这话也并未生气,反而低声解释道:“原本三姑娘是要亲自过来的,但是三姑娘今日才回来,我们家老将军和老夫人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三姑娘,这才派了小人过来。” “不过三姑娘也让小人来传话,给傅夫人道歉,说等过几日再递拜帖,亲自登门拜见傅老爷和傅夫人。” 听到这话,傅文修这才看向闵氏,“母亲,你现在听明白了?不是东篱不来,是如今她刚回京,总要跟沈家人团聚的。” 闵氏闻言,当即也没再言语,想到傅东篱回了京城,傅玉珠人如今还在江宁县,心里便憋得慌。 可要是再闹下去,她也不占理,当即便没再说什么,“罢了,她爱来不来,当初走的时候便没将我当亲娘,我又何苦如此上赶着!” 傅文修叹了口气,旋即转身看向沈家派来的人,“稳婆和嬷嬷都在后院,我这就让人请来。” 沈家下人连忙点头,“有劳傅大公子。” 一旁的安氏有些坐不住,开口问道:“东...你家三姑娘近来可好?” 沈家下人看着安氏,连连点头,“三姑娘很好,还托小的给少夫人问安,改日少夫人若是有空,可一定要带小少爷到沈府做客。” 一边说着,沈家下人从袖子里掏出帖子,双手恭敬地递给安氏,“三姑娘今日刚回京,实在脱不开身,否则今日便要过来了。” “三姑娘还从沧州带了不少东西给少夫人和小少爷,东西已经放到院子里了,还请少夫人不要嫌弃。” 安氏听到这话,由心的高兴,她知道东篱心里记挂着她便够了,当初傅文修去沧州的时候,东篱还特意给她带的长命锁,只可惜最后也没用到。 “她刚回京,自然是有不少事要忙,不必特意跑一趟,等这几日忙完,我带恒儿去将军府看她。” 几人说话的功夫,很快管家就领着两个嬷嬷走进了花厅,“这位就是当初接生的产婆和嬷嬷。” 第161章 得知真相 “母亲,您也是的,好歹傅家也养了东篱十几年,论理的确是该去一趟的,否则难免被有心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荣氏在饭桌上,看着沈老夫人如此,忍不住劝了一句,“您就这么派了个下人过去,那傅夫人还指不定怎么挑理呢。”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眼睛一瞪,“我老婆子怕她挑理?当初他们傅府一家子怎么把东篱赶出府的不记得啦?” “现在我家东篱丫头得了皇上褒奖,傅家人又想上赶着说什么当年的养育之恩,还要不要脸了?” 说到这儿,沈老夫人有些皱巴巴的手握住沈东篱的手,“更何况就闵氏那样的,东篱今日过去,指不定又受什么委屈呢。” “总之就是我老婆子不让东篱去傅家的,他们要是爱嚼舌根子,那就嚼去,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才不怕他们嚼。” 荣氏闻言,忍不住摇头,“母亲,您看你又急了,不去便不去了,我只是怕对东篱不好,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一旁的沈月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亲娘,“我觉得祖母没错,您可不知道傅家那个傅玉珠,当初我不过是说了句话,竟然将我赶出来了。” “幸亏傅玉珠不是三叔的亲生女儿,不然我非得天天跟她打架不成,当初不过就是跟七皇子定了亲,她神气什么呀?” “现在好了,七皇子如今要娶唐家姑娘,傅玉珠现在连七皇子妃都不是了。” 屋内热闹,外头便有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老夫人,傅家将人送来了。” 听到这话,沈云归第一个站起身,看向也要起身的沈老夫人,“娘,我带东篱过去一趟,你和二嫂与阿月接着聊。” 沈老夫人微微皱眉,“何苦那么麻烦,也没有外人,将人叫进来在这儿问不就行了?” 倒是荣氏看出沈云归的意思,这其中恐怕还有些事儿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当即便道:“这是三弟的家事,娘你就别插手了,三弟和东篱肯定有分寸。” 沈云归朝着荣氏点了点头,这才拉着沈东篱出了屋,他鹰隼般犀利的眼眸落在院内两个嬷嬷身上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 “丫头记住,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在老子眼里,你就是我沈云归的女儿,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东篱朝着沈云归笑了笑,“我知道的,父亲。” 听到这话,沈云归才微微颔首,朝着她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稳婆和嬷嬷两人被带进了屋内,沈东篱和汀兰也走了进去,汀兰是最后进去的,将房门关上。 “我请两位嬷嬷来,想必嬷嬷应该也清楚,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当初傅夫人生产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我和傅玉珠被抱错?” “两位当初可曾见过我母亲?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东篱的话说完,其中的稳婆看了眼旁边的嬷嬷,旋即开口道:“当初我是傅夫人的接生稳婆,还是我来说吧。” “当初傅夫人发动,被迫在金陵破庙生产,正赶上雷雨交加.....后来我抱着孩子去关门窗,才瞧见外面有人打仗,真刀真枪瞧着怪吓人的,遇到了一个抱着孩子匆匆离开的女子,当时跟她撞到一起,孩子脱了手。” 说到这儿,稳婆看向沈东篱,“那女子似乎很着急,身上还带着黑色斗篷,抱着孩子,低着头急匆匆就走了,我也没看清长相。” “当时那些人打仗,有人朝着那名女子就追了去,我害怕惹事,赶紧将门窗关了,回去将孩子抱给傅夫人,才发现当时傅老爷留下来给女儿的玉佩丢了,当时我就猜可能孩子给换了。” 提起这件事,稳婆忍不住低下头去,“可那时候我哪敢说啊,一旦我承认因为自己疏忽把孩子抱错了,便得当场让夫人处死,所以就扯了慌。” “只说玉佩关窗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枚玉佩再值钱,也好过孩子丢了不是?”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跟着夫人回到傅家以后第二年,我跟花嬷嬷两人便找了理由离开了傅家,没想到造化弄人,到底还是让夫人发现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攥紧手心,“当时外面打仗的人,两位嬷嬷可知道是什么人?或是看清楚那个抱孩子人的样貌了?” “当时太黑了,实在是看不清,不过当时有闪电,我倒是看见他们用的刀剑和大秦不一样,刀柄是带环的,而且剑尖也是那种下斜式的。” 刀柄带环,剑尖下斜.... 沈东篱赶紧拿出纸笔草草画了出来,然后让汀兰将画递给两人,“可是这个?” 稳婆和花嬷嬷对视一眼,然后点头,“是,是这个。” 北魏特有的武器环首刀,倒不是大秦和周国没有,但此物大规模使用的就只有北魏之人,尤其是善用于步兵上。 所以当初母亲生她的时候,险象环生,有北魏的人追杀她,所以不知什么原因才逃到了金陵破庙,刚好和闵氏撞上。 至于当时她和傅玉珠被交换,不知道是不是带斗篷的人故意为之。 “我知道了,多谢两位嬷嬷。” 沈东篱让人拿了两个荷包分别给了两人,“此事我希望到此为止,我会派人送两位嬷嬷回乡,日后不要再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两人赶紧点头,“原本若不是傅老爷派人将我们接来京城,我们也是不愿意过来的,当年的事情,我们二人才是最害怕的,在傅夫人找上门之前,我们可是半个字都没说过。”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沈东篱也只是叮嘱一番,“我让人送两位出府。” 不管自己亲生母亲是谁,也不知道生父是什么人,但沈东篱知道,凶手就是北魏人,若是想继续查下去,恐怕非得去趟北魏才能弄清楚身世。 送走了稳婆和花嬷嬷,沈东篱从屋内走了出来,就看到父亲沈云归站在廊下,“如何?可问出你亲生母亲在何处了?” 沈东篱摇头,“不清楚,不过我母亲或许凶多吉少,恐怕.....” 生她的时候被一路追杀,怎么可能还有力气逃走,至于他们说带着斗篷的女子,想必就是父亲当时在河里看见的侍女尸体。 “父亲,我听说北魏过段时间要来大秦谈和,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京城?” 沈云归微微皱眉,“应该是六七月份吧,不过听说这次不只是北魏人,周国也要派人来大秦。” “西昭国听说了消息,也凑热闹,说是也派了人来大秦。” 所以这次可不只是北魏来和谈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四国聚首,尚且不知日后光景如何。 第162章 试探心意 “民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沈东篱跪在地上行礼,看着坐在首位上的两人,眉眼低垂,背脊挺拔,丝毫没有怯懦,毕竟身世没拆穿之前,她没少进宫。 一旁的皇后看了眼明成帝,旋即笑了笑,“说起来,本宫倒是很久未曾见过沈姑娘了,瞧着瘦了,也高了,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一旁的明成帝略颔了颔首,“当年你离开傅家,没想到竟然是沈老将军的孙女儿,也算是缘分,此番锦州雪灾你又立了大功,朕思来想去,便也觉得封你为乡君更适合。” “民女原也是偶然发现土芋,只是栽种试试,没想到竟然还能帮上锦州百姓,能救锦州百姓于水火,解决大秦燃眉之急,是臣女的荣幸。” 一旁的皇后闻言,忍不住笑的愈发慈爱,“皇上瞧瞧,这丫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国之心,说的话也叫人舒心,臣妾还真是喜欢的很。” “皇后说的是,朕也觉得不错。” 明成帝说完,微抬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东篱,“朕记得你当初在傅家,可是京城出名的才女,因为身份的原因离开京城去了沧州,倒也是埋没了你。” “如今既然回了京城,你便入国子监给宝玥当伴读,宝玥向来贪玩,你陪着她,倒也能让她好好跟你学学,朕也能放心些。” 明成帝口中的宝玥,正是宸妃所出的十二公主,当年宸妃诞下龙凤胎,对大秦来说乃是大吉之兆。 再加上十一皇子周琰和十二公主年岁小,又活泼好动,明成帝对这两个孩子向来喜欢的不得了,对宸妃更是宠爱有加。 如今让沈东篱给十二公主当伴读,实在是抬举她了。 沈东篱垂眸,她在进京之前就隐约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当初她离京的时候,与这位十二公主交集很少。 只听人说这位公主性子向来喜好分明,若是喜欢,便是喜欢的不得了,护短的厉害,若是不喜欢,便是想着法的折磨人。 “民女多谢皇上。” 明成帝抬了抬手,“你既已经被封为乡君,日后就别民女自称了,更何况你父亲沈追也是大秦良将,当初为了一个女人负气出走,如今是该回京为国效忠了。” “正好过阵子老六和老七大婚,到时候让你父亲带你也去露露面,京城才俊子弟不少,若是遇到喜欢的,朕做主为你赐婚。” 此话一出,旁边的皇后赶紧道:“说起来元沂也大了,本宫倒是瞧着沈姑娘与元沂年岁相仿,想必倒是能合得来。” 沈东篱低着头听皇后和明成帝说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自己才刚回京城,怎么就一个两个都盯着她的婚事? 若是这般,她还是想回沧州去,至少在沧州可没人管她成不成亲。 明成帝沉思片刻,“朕记得再有几日就是太子妃生辰,太子府也许久没有热闹了,好好办一场,沈姑娘也去凑凑热闹。” 皇后闻言,看了眼低着头的沈东篱,当即笑着颔首,“如此也好,元沂这孩子眼光高,总得他自己喜欢才行。” 从景阳宫出来,沈东篱就瞧见白玉桥上站着的赵元沂,见她出来,顿时眉眼柔和,“刚刚皇祖父和皇祖母都与你说些什么?” 沈东篱看了眼赵元沂,与他并肩走着,“说要我给十二公主当伴读,另外……还说了你的婚事。” 说到这儿,她看向赵元沂,“皇后娘娘想将我指给你为妃,是你的主意?” 她从前也不是没见过皇后娘娘,因为那时候她跟七皇子有婚约,皇后待她向来寡淡,甚至有几分冷漠,如今突如其来的热情,定然是事出有因。 听到这话,赵元沂的耳尖有几分发烫,看着沈东篱,“原本我还想再等几年,可如今你被皇祖父召入京城,我想或许是时候了。” “成婚便是日后相伴在侧之人,我不知你心意,但我只希望往后余生陪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你。” 原本赵元沂是可以不让沈东篱事先知晓的,只需要等母妃生辰宴那日派人给沈府送个帖子相邀,到时候让母妃亲自点沈东篱为太孙妃,婚事便是板上钉钉。 但他不想这么做,怕东篱不愿意,怪他以势压人,他想要的是东篱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而不是百般算计。 沈东篱眸光灼灼的看着他,“我若是说不愿意呢?你要怎么办?” 此话一出,赵元沂的眸光顿时晦暗了几分,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往后我们还是朋友吗?你从此以后要疏远我?” “不会。” 沈东篱当即摇头,“你对我别有用心,我若是不嫁给你,从此以后自然要疏远你。” 果然! 赵元沂垂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淡,他就知道东篱是心狠之人,曾经他以为沈东篱是喜欢七皇叔的,不然怎么会待他那般好,好到让他暗中嫉妒的发狂。 直到她的身世被揭穿,毫不留情的离开傅家,对七皇叔移情别恋傅玉珠没有半分反应,他才知道,东篱对七皇叔的好只是因为她和七皇叔定了亲,仅此而已。 她不懂情爱,只知道规矩礼法。 后来他在明水村陪着东篱那么久,之后又经常书信往来,便以为自己终于和其他人不一样,至少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所以这次他才会在皇祖父的催促下,冒险松口同意选妃一事,结果今日才经过皇祖母的嘴试探一次,便被无情的拒绝。 让他如何不伤心和颓废。 既然沈东篱不同意,那这次选妃的事情也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才行,至少在东篱有喜欢的人,嫁人之前,他总还有机会的不是? 正暗自琢磨着,忽的听到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若我答应做太孙妃,有没有什么好处?” “什么?” 赵元沂下意识的偏过头看向沈东篱,见她眸光灵动的看着自己,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愿意嫁给我?” 沈东篱咬了咬唇,“我有仔细想你说的话,如果一定要嫁人,我想我也更愿意那个人是你。” 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曾经在傅家,婚事都是定好了,父亲和母亲告诉她,自己往后要嫁给七皇子。 如今有了选择的余地,她竟然也能挑三拣四起来了。 更何况刚刚在景阳宫,她也听到皇上的意思,便是她不嫁给赵元沂,往后皇上也会选个人给她下旨赐婚。 与其如此,为什么不选救过她,而且又相互熟悉的赵元沂呢? 更何况……沈东篱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除了三哥和父亲是她最亲近在意的人,剩下的人就是赵元沂了。 赵元沂此时的心情十分雀跃,恨不得立刻就给母妃过生辰,然后将婚事定下,准备三书六聘。 “东篱,你都喜欢什么?我回去准备聘礼,你觉得……” “东篱!” 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赵元沂有些不悦的看了过去,就见到穿着绛紫色长袍,瘦骨嶙嶙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眉眼棱角分明,双眼暗淡中透着一抹光亮。 第163章 此恨难消 沈东篱也看了过去,见到人愣了一瞬,好半晌都没认出来,最后才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二…傅二公子?” 听到沈东篱的话,傅文柏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现在连一声二哥都不愿意叫我。” 这话沈东篱没有接,只是不明白怎么短短半年,傅文柏变得如此瘦弱,曾经他可是傅家身体最好的。 不过这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如今傅家她还愿意说话的,也就是傅老爷,大嫂和三哥了,就连大哥,她其实也不愿意太过亲近。 至于二哥…… 当初那一脚,算是让她认清楚了现实,她不恨傅文柏,但往后还是当成陌生人的好。 “傅二公子有事吗?” 冷淡疏离的问话,让傅文柏心跟着扎了几分,毕竟曾经他和东篱的关系很亲厚,都怪他当初不分青后皂白,被傅玉珠的鬼话骗了,冲动之下对东篱动了手。 “…听说你回京城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言罢,他没忍住打量了沈东篱一番,穿着蜀锦的衣裳,人也更高挑纤细,除了肌肤晒得不如从前白皙,但双眼炯炯,想必过得很好。 “你…这段时间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沈东篱点头,“挺好的,多谢傅二公子挂心,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祖父祖母还有父亲还在等我。” “等等!” 傅文柏见沈东篱抬腿要走,赶紧叫住了人,“当初其实把你赶出傅家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只是想让你跟傅玉珠道歉,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 赵元沂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真当妹妹,当初怎么舍得下得去手?恐怕你现在是被傅玉珠折磨疯了,才又想起东篱的好了?” 听到这话,沈东篱看了眼赵元沂,眼神疑惑,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傅文柏如今这个样子,是傅玉珠害的? 不能吧,傅文柏可是傅家对她最好的人,她是疯了才对傅文柏下手? 傅文柏有些不悦的看向赵元沂,但碍于赵元沂的身份,他便是再恨也不会去顶撞赵元沂,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也为当初的莽撞道歉,傅玉珠……你放心,往后我绝不会让她害你。” 傅玉珠? 沈东篱听到傅文柏的话,这才想起来自己回京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事情,怎么没见过傅玉珠? 赵元沂似乎知道她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她被傅家送去江宁县了,应该也有半年多了。” 说完这话,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傅文柏,“我送你先回府,边走我边跟你说。” 傅文柏看着沈东篱坐上马车,缓缓驶离出视线,眸光顿时变得有几分阴鸷,若是没有傅玉珠,原本他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都是傅玉珠这个贱人! 若非她挑拨,自己怎么会跟东篱闹到这个地步,现在东篱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可是东篱的二哥! 不远处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傅兄,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啊,再不走好货可都没了。” 傅文柏收回视线,转身跟着男子拐进了巷子,一路七万八绕到了处僻静的地方,旋即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了对方。 “这么多银子?” 对方当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傅公子,我手里现在可没有这么多货,你……” “你们走南闯北,不是在金陵也有生意吗?” 傅文柏冷眼看着对方,“将这东西想办法喂给傅玉珠,我要她生不如死!” “啊!这……” 对方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眼站在傅文柏旁边的男子,旋即笑着接过银票,“好说,好说,傅公子既然如此说了,我当然照做。” “你放心就是,不出半个月,保准给你办妥了。” 说到这儿,对方将一小包东西递给傅文柏,“这包是给您的,上好的货,旁人来买我都没卖,就给公子你留着呢,用完以后保准飘然欲仙。” 傅文柏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不必了。” 他被五石散这东西害的够苦了,当初被关在院子里,发病的时候几乎被折磨疯了,如今好不容易断了,他可不想再重新捡起来。 旁边的男子忍不住看向傅文柏,“傅兄,你说的是真的,当真就断了?” “不然呢?” 傅文柏看着男子,旋即皱眉道:“你也少用这些东西,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还是断了好,否则日后你怎么办?” “不会真打算让你那弟弟继承伯府的爵位吧?” 听到这话,男子拿着五石散的动作一顿,脸色白了几分,旋即有些讥讽的笑了笑,“不然怎么办呢?” “我父亲是昏了头的,对继母和弟弟百般喜欢,我算是什么东西?在他眼里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而已,是他的耻辱!” 此话一出,傅文柏也黯然了几分,想到自己在傅家,纵然是母亲亲生的儿子,但上有大哥傅文修,前途不可限量。 后有弟弟傅文睿后起之秀,尚且不到二十便高中探花,唯独他是傅家唯一不学无术的东西。 傅文柏真是受够了这种被忽视的日子,他微微垂眸,再想到今日东篱对他冷淡疏离的眼神,他便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做点什么。 “承舟,你是伯府的嫡长子,爵位就是你的,谁都不能抢走,难道你就甘心让给你那个弟弟,让你继母得意下去吗?” 被傅文柏突然说了一句,李承舟吸五石散的动作一顿,看了眼旁边卖五石散的人,那人赶紧识趣的背着包离开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傅文柏看着李承舟,声音压低几分,“你那继母不是郑家的女儿吗?若是郑家失势,你那继母和弟弟便猖狂不起来,说不定还会被你父亲休书一封,赶出家门。” “可郑家有淑妃娘娘和七皇子撑腰,又怎么可能失势?” 李承舟觉得傅文柏疯了,才会有如此建议,但傅文柏却不觉得,他觉得自己现在清醒极了。 “六皇子不是马上要娶荥阳侯的女儿席贞吗?若是他将七皇子拉下马,郑家还有什么好嘚瑟的?” 前段时间,他在书房瞧见了一份六皇子府送来的礼,但却被父亲派管家给送回去了,傅文柏又不傻,自然知道是六皇子在拉拢朝臣,毕竟他如今刚在锦州雪灾中稍露头角,势力自然比不得七皇子和皇长孙。 但正因为如此,若是有人第一个投靠六皇子,便是相识于微末之际,若是六皇子一旦脱颖而出,自然是头号功臣。 傅文柏受够了在家里忽视的日子,原本他不是没想过投靠皇长孙,可今日被赵元沂嘲讽一番,他就知道赵元沂也瞧不上他。 既如此,他更要让这些人刮目相看才是,他要让爹娘也高看他一眼! 李承舟的神色也肃然了几分,“傅兄,你说怎么做?我听你的,只要能让那对母子付出代价,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164章 上门威胁 此时的傅府内,闵氏在收到信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老爷呢?可在府中?” 紫苏点头,“老爷刚回来。” 听到这话,闵氏赶紧站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紫苏跟在后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刚刚那封信是从江宁县传回来的,想必肯定是和五姑娘有关。 “老爷,我有事和你说。” 闵氏推开门,匆忙地走了进去,就见到傅老爷神色有些冷淡的看着她,旁边坐着三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安氏的父亲,鸿胪寺卿李俭,另外一人应该是礼部的左右侍郎。 见到有人,闵氏便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当即朝着几人微微颔首,“不知老爷在会客,我去安排些点心茶水送过来。” 几名官员连连颔首,“多谢傅夫人。” 鸿胪寺卿李俭也微微点头,对闵氏眸光和善,“有劳亲家母。” 唯独傅老爷的脸色难看至极,不过也不会当着朝中的同僚和下属说闵氏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吧。” 等人走了以后,鸿胪寺卿李俭见傅老爷没开口说什么,便先起了话,“这次北魏进京和谈,周国人肯定是不满意的,所以安排住的地方,必须将两国分开。” 左侍郎也跟着点头,“一南一北正好,到时候西昭国便住中间。” 傅老爷缓了脸色,点点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三国到底都在京城,鱼蛇混杂,会同馆又隶属兵部管辖,此次还得跟兵部沟通,要加派人手,以免出什么乱子。” 这次三国前来大秦,是今年大秦的重中之重,接待外国使臣这儿一块还得归礼部和鸿胪寺管,这段时间傅老爷自然是忙的焦头烂额。 原本心情就差,没想到还要管府中的糟心事儿,将几人送走后,回去便跟闵氏发了脾气。 “究竟什么事,非要闹着火急火燎地要见我?你是傅家主母,一些小事你做主便是了,怎么还要找我?” 闵氏也深知自己急的有些没轻重了,任由傅老爷骂了一顿,好半晌才道:“江宁那边来消息了。” 傅老爷一顿,“何事?” “是玉珠,大嫂说玉珠悬梁了,若是再晚发现一会儿人就没了!” 闵氏当即红了眼睛,“老爷,玉珠到底也是咱们的孩子,就算犯了错,如今也惩罚过了,能不能让她回来了?” “而且如今七皇子也定了亲,总要再给玉珠相看一门好亲事,总不能就放在江宁不管了吧?” 啪—— 傅老爷到底没忍住,第一次给了闵氏一巴掌,眸中泛着怒意,“所以你闯进书房,就是为了这件事?” 闵氏捂住脸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爷,你打我?” 傅老爷收回手,微微握了握,“我看你现在真是不清醒,府里已经让她祸害成什么样了?就算我让她回来,你问问长子和次子,他们愿不愿意?” “无论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难道他们就永远都不原谅玉珠了?” 闵氏想到女儿一人在江宁县不知吃了多少苦,得多绝望才会去悬梁,只要一想就心疼的厉害,万一……万一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呢? 夫妻两人争执间,外面就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七皇子殿下来了。” 七皇子? 傅老爷眸光一沉,又看了眼闵氏,“你好好想想吧,别最后为了傅玉珠闹得众叛亲离。” 说完这话,他转身朝着花厅的方向而去,自从七皇子跟唐家姑娘定了亲,便是与傅家再无关系,这个时候七皇子来见他又是为了什么。 思绪翻涌,傅老爷很快就到了花厅,见到七皇子一身紫色蟒袍,正襟危坐,见到傅老爷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却没有起身。 “臣不知七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七皇子赵奕摆了摆手,视线落在傅老爷身上,“本殿原本也是路过,近来三国来京聚首,想必傅老爷也是分身乏术。” 傅老爷当即拱手,“臣多谢七殿下体恤,不过此番三国进京,于大秦非同小可,臣一定会谨慎处理,绝不会处半分差错。” “如此最好。” 赵奕掸了掸身上的衣裳,略偏头看着傅老爷,“傅大人为国分忧,无暇顾及亲生子女,不如就由本殿代劳,派人去江宁县将傅姑娘接回来如何?” “.……?” 傅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七殿下,您……是在说笑了,臣的女儿如今在江宁老家祭祖,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京。” “过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赵奕的神色有些冰冷,“本殿可记得有半年多了吧,便是回乡祭祖,最多也就三个月,如今半年傅大人还不将人接回京城,是想干什么?” 一番诘问下来,傅老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殿下,这是臣的家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你是觉得本殿多管闲事?” 赵奕气的一拍桌子,旋即站起身,“傅大人可知道玉珠如今在江宁县悬梁了?险些身亡,你身为人父,便如此薄情吗?” “对待女儿都如此冷漠,在朝为官又能有几分真心?” 他只要想到自己从江宁县收到的傅玉珠的手书,字字泣血,紧接着便得知她在江宁县悬梁的消息,便觉得气血上涌。 “本殿最多给你三日,若是不派人去江宁县接傅姑娘回京,本殿就亲自派人去接,傅大人慎重考虑吧。” 傅老爷赶紧亲自将人送出了府门外,看着七皇子赵奕的背影陷入沉思,傅玉珠到底是什么能耐,让七皇子如此念念不忘,甚至登门警告。 一旁的管家忍不住问道:“老爷,要派人去接五姑娘吗?” 万一真要是七皇子真派人去将五姑娘接回来,外面风言风语得传成什么样? 毕竟现在七皇子可是跟唐家有婚约的,到时候五姑娘可真是名誉扫地,怕是只能嫁给七皇子为侧妃了。 傅老爷迟疑片刻,旋即朝着管家道:“去将安氏叫来,让她进宫去见一见淑妃,将七皇子今日所为之事告诉淑妃。” 他倒是想知道,淑妃要不要管这个儿子。 到时候真是七皇子派人去接傅玉珠,难道七皇子的名声就没有损吗? 原本闵氏进宫是更合理的,但如今闵氏一颗心都在傅玉珠身上,她巴不得如此,怎么可能会去淑妃面前告七皇子的状,只能找安氏了。 第165章 外室女 奚玉景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向侍书,“你说傅正清安排安氏进宫去见淑妃了?” 侍书点了点头,“若是淑妃娘娘出面,恐怕七皇子是接不成傅玉珠的。” 听到这话,奚玉景手中的扇子轻轻点了点桌面,“这傅玉珠可真是个蠢的,不过被找回来一年,就让她将傅家人都得罪了,真是蠢货!” “本郡王记得之前傅文柏与袁家勾结的事情,还没有告诉过皇舅舅吧。” 奚玉景说完看向侍书,“将这件事告诉七皇子,他若是不是个蠢的,就知道该怎么对付傅家。” 傅文柏和傅玉珠,傅正清这个老头子总该知道怎么选。 侍书点点头退了出去,奚玉景这才站起身,转而看向旁边坐着一言未发的黑衣男子,“怎么不说话?” “这次四国在大秦聚首,是个很好的机会,明易,我们抓住这次机会,你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说这话的时候,奚玉景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带着激动,“这些年在金陵,我们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只要趁着这次京城人多眼杂,一定能成功!” “沈老将军这个愚忠的货色,否则若是联手,何愁大事不成?当初死的人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行了,阿景。” 黑衣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冷淡,“我早说过,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如今明成帝正值壮年,再加上赵元沂和赵奕两人,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造反的好时机。” “仇是要报的,但还要蛰伏,你太着急了。” 说到这儿,黑衣男子垂下眼眸,神色有些难得的懊恼,“前阵子我得到消息,锦衣卫暗中去了金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成帝已经开始疑心你,要彻底抓住你的把柄置于死地,这个时候你若是还敢轻举妄动,便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听到这话,奚玉景的脸上变了几分,“人到金陵了?” 这阵子他只顾忙着沈东篱和北魏那边,倒是没顾及到金陵,明成帝这个老东西,竟然真的悄悄派锦衣卫去了金陵。 “到了,不过没查出什么东西,我暗中派人盯着,只是暂时不能有什么动作。” 黑衣男子说到这儿,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奚玉景恨明成帝,难道他不恨,若非明成帝暗中挑唆先太子谋反,又趁乱杀了父王母妃,皇位本该是他父王的。 只可惜父王没有明成帝阴损无情,为了皇位,连自己亲妹妹和妹夫都下得去手。 奚玉景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颓然,“可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每次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无时无刻不想弄死他。” “你知道五石散吗?” 黑衣男子看着奚玉景,“还要多亏傅玉珠,否则还想不到这个东西。” 奚玉景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大秦禁药,宫廷森严,若是要给明成帝下药,不会成功的,否则他得死多少次?” 黑衣男子笑了笑,看向奚玉景,“那就让他自己主动吃!” “西昭国皇帝如今已经年近七旬了,这次西昭使臣来大秦,我们只需借他的口让皇帝知晓此事,事定然能成。” 此话一出,奚玉景看着黑衣男子,“你的意思是.....可确定能行?” “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更何况如今他几个儿子,甚至孙子也日日渐长,明成帝不可能没有恐慌忌惮,否则就不会制衡两人。” “若是能寻到长生不老的丹药,我不信他不动心。” 奚玉景当即颔首,“也好,我手里刚好有个信得过的人,到时候引入钦天监任职。” 此时的钟粹宫内,淑妃在安氏走后,气的险些砸了最喜欢的釉里红牡丹纹玉壶春瓶,“这个孽障,真是气死本宫了。” “那个傅玉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亲自跑去傅府威胁傅正清,他莫不是昏了头?这件事若是让皇上和唐家人知道,本宫如何跟他们交代?” “蠢货!” 淑妃发了一通脾气,好半晌才抚着胸口坐在榻上,“慧心,本宫之前不是让你派人给东阳郡王传话了吗?怎么傅玉珠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听到这话,慧心当即跪在地上,“娘娘,此事奴婢确实派人去了,可郡王那边....郡王说他只是个郡王,实在是管不着这些。” “而且他一个郡王跟闺中女子过不去,实在是有些跌份,若是娘娘想动手,便自己去。” 嘭— 茶盏直接碎裂在地上,淑妃一双美眸满含怒气,“当初他求本宫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是个郡王,竟然也敢如此与本宫作对,他最好祈求往后再别有用到本宫的一日。” 慧心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娘娘,那现在怎么办?用不用奴婢派人去给郑大人传信,想办法派人去江宁县处置了。” 听到这话,淑妃闭了闭眼,旋即抬手,“去吧。” 原本她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若是动手,日后让儿子赵奕知道,免不得跟她生了隔阂。 但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赵奕对傅玉珠的在意程度远超了她的想象,这样下去,弈儿迟早会被傅玉珠这个贱人毁了的。 慧心得了消息,当即起身便要走,被淑妃叫住了,“不必你去,将宝锦叫来,她是公主,去趟郑府探望舅舅舅母,最正常不过。” 而且就算日后被弈儿发现,也可以推到女儿身上,到时候只说女儿宝锦调皮,与傅玉珠起了些口角报复,也说得过去。 就算兄妹有了隔阂,她这个母妃从中调停,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 “公主今日好像跟十二公主去马场了,恐怕得下午才能回来。” 慧心的话,让淑妃睁开眼,“沈东篱是不是也在?” 自己生的,怎么会不知道女儿是个什么德行,沈东篱回京,她就迫不及待去找人麻烦了,忽的她想到什么。 “本宫不是让你们派人打听吗?沈东篱和将军府是什么关系?打听到了吗?” 原本她也没理会沈东篱,毕竟一个农家女,就算是被皇上封为乡君,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没有背景势力的,就算女儿宝锦欺负她,又能如何? 可沈东篱刚一回京,就住到将军府去了,便容不得淑妃多想,还有皇上当初想给沈东篱和弈儿再次指婚,难不成只是随口一说? 慧心这次没说话,旁边站着的宫女碧玉上前两步,“回娘娘的话,奴婢派人去查了,只是沈家那边嘴严,没查出什么来,倒是傅家那边打听了些眉目。” “听说傅夫人得知沈姑娘回京没去傅家,因此大发雷霆,说什么沈家女儿,攀上高枝便不认她之类的话,其余的便再不清楚了。” “沈家女儿?” 淑妃脸色变了又变,不明白沈东篱一个农女怎么又成了沈家女儿,难不成沈良背着荣氏有了外室女? 若是外室女,那她便更瞧不上了,庶女都不配给弈儿,更何况是个没名分的外室女,皇上也是糊涂了,将这样身份的人想要指给弈儿。 第166章 骑射 此时的马场内,十二公主赵宝玥一身明艳大红色的骑马装,俏脸张扬肆意,眉眼间得意的看着惠德公主,言语间更是嘲弄。 “九皇姐,这可是父皇前段时间送我的良驹,父皇说可日行千里呢,你确定要跟我比?” “到时候输了,你可不要跑到父皇面前哭鼻子告状。” 曾经淑妃可是宫中最得盛宠的,连带着七皇子赵奕和惠德公主都比旁人更得脸面,因此惠德公主在宫里都是趾高气扬。 后来太子死了,昭阳公主这个嫡出的公主对上惠德公主也得避让几分锋芒,更让惠德公主得意。 偏生后来出了个宸妃,紧接着便是十公主赵宝玥,几乎是众星捧月的长大,在十二公主赵宝玥懂事以后,两人就没少斗气。 要是换做平日里,惠德公主早就上马跟赵宝玥比试了,可这次她奔着的可不是赵宝玥,而是沈东篱。 “你我有什么好比的,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无论是你伤了碰了,还是我受伤,另外一人还不得被父皇骂一顿?” 惠德公主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落在了沈东篱身上,“皇姐有个办法,反正如今你也有伴读了,我也有,倒不如让她们两人比,如何?” 听到这话,沈东篱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惠德公主,瞧见她眼中的恶意,微微蹙眉,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位公主了。 惠德公主的伴读是户部尚书郑西杰的嫡女郑薇,听说从前跟景阳侯府郡主是闺中密友,最擅骑射,后来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闹掰了。 郑薇和惠德公主是表姐妹,自然是帮着惠德公主的,当即往前走了两步,“臣女愿意与沈姑娘比赛骑射,不知沈姑娘可敢应战?” “不过若是沈姑娘不敢,可以直接认输,也没什么不行的。” 如此挑衅的语气,又是和赵宝玥平日里最不对付的惠德公主的伴读,赵宝玥当然不能干了,当即转头怒视沈东篱。 “沈东篱,你不许输!” 此话一出,惠德公主有些得意的勾了勾唇,沈东篱只擅读书,是当初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至于骑射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 所以只要沈东篱上马,一定是输的一败涂地。 不过惠德公主也没想要沈东篱的命,只要摔断她一条腿,出口恶气也就算了。 此时的郑薇已经翻身上马,瞧见沈东篱手牵着马缰绳却一动未动,当即看向十二公主,“公主,你这伴读到底能不能比,若是不能比还是趁早认输,免得浪费时间。” 十二公主恶狠狠的盯着沈东篱,“你快点,你要是敢输给郑薇,我要你好看,到时候别说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原本她对沈东篱这个什么乡君就不喜欢,父皇就算给她挑伴读,不选朝中的贵女,偏选了她。 只是沈东篱之前还算对她胃口,倒也就无所谓了,可这次事关她的荣誉,沈东篱要是输给郑薇,就意味着她输给了九皇姐,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沈东篱垂了垂眼眸,视线落在惠德公主身上,“既然是比赛,两位公主没有奖惩吗?” 听到这话,十二公主赵宝玥看向惠德公主,“沈东篱说的没错,皇姐就算比,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若是我输了,这匹马就送给皇姐的伴读,如何?” 惠德公主冷笑一声,“行啊,若是我输了,就......” “这种奖惩有什么意思?要我说若是惠德公主赢了,就让沈东篱跪在地上给惠德公主当踏脚凳。” 郑薇的话实在是说到了惠德公主的心上,马场外就是长安街尾,来来往往都是达官显贵,让沈东篱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惠德公主当踏脚凳,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惠德公主甚是满意,“如此更有趣了!” 沈东篱闻言,看了眼郑薇和惠德公主两人,果然就是奔着她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 “那若是惠德公主输了,是不是也得郑姑娘给十二公主做踏脚凳?” 惠德公主几乎是不假思索,“那是自然!” 郑薇若是对上景阳侯府的郡主或是沈月,倒是有可能输,可对上沈东篱,赢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东篱点了点头,旋即勒住马缰绳,一脚踏在马镫上,有些缓慢而笨拙的爬上马背,“我可以,开始吧。” 惠德公主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当即笑的有些前俯后仰,“十二皇妹,瞧沈东篱这样,我怎么觉得要输呢?” 赵宝玥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旧反驳道:“才开始而已,胜负未分,皇姐未免得意的太早吧?” 很快宫人将十个靶子分散摆在马场四周,紧接着便快速退了出去。 规则很简单,骑马射箭,射中红心越近,另最先抵达马场终点者胜出。 有宫人分别给沈东篱和郑薇两人递了弓箭和箭囊,里面是十支箭矢,也就是说一发都不能落空。 铜锣声响起,郑薇首当其冲,黑色骑马劲装,着实英姿飒爽,沈东篱慢了一步,跟在郑薇身后。 惠德公主瞧见这一幕,当即勾了勾唇,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昭阳公主到!” 听到动静的两人当即回头,便看到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疾步而来,瞧见不远处马场上的两道身影,当即问道: “那两人是谁?沈东篱呢?” 赵宝玥一脸莫名,“比赛呢,我刚跟九皇姐打赌,让两个伴读比赛骑射,输的一方伴读要给赢得一方当踏脚凳。” “十皇姐匆匆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总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吧?不过是赛马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比过。” 一旁的惠德公主头也跟着点头,“就是,皇妹跑的满头大汗,不知道还以为沈东篱是你什么人?她现在又不是傅家嫡女,只是父皇封的小小乡君罢了。” 两人一言一语,当即让昭阳公主脸色难看,难怪当初沈东篱进宫给十二公主当伴读的时候,元沂便让她帮忙照看些。 听听这两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你们是大秦的公主,沈东篱是不是傅家嫡女,她也是父皇亲封的乡君,你们岂能如此羞辱人?” 昭阳公主说着,忍不住上前两步,“沈东篱本就未曾学过骑射,你们竟然让她去赛马,若是闹出人命怎么办?” “快来人,赶紧让他们停下!” 第167章 受伤 “停不了了。” 惠德公主朝着马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瞧见沈东篱弯弓搭箭,竟然直接射穿了红心,当即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肯定是巧合,沈东篱估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比赛已经进行一半了,岂能中途而废。” 赵宝玥也点头,“九皇姐说的是,都已经开始了,十皇姐这个时候叫停,岂不是扫兴,你若是觉得不妥,不如跟我们一块观战,反正也快完事儿了。” 昭阳公主朝着马场看过去,两人的确已经过了大半圈,便知道叫停也没用,朝着身边的丫鬟红鸢道: “派人去太医院,请个擅跌打损伤的过来。” 万一沈东篱要是出什么事,也要赶紧医治。 此时的马场内,郑薇却手心微微出汗,尤其是沈东篱的马头已经隐隐又超过她的趋势,心更是惊讶。 怎么会这样,沈东篱不是只会读书吗,什么时候会骑射的? 分神之下,郑薇手中的箭竟然偏了几分,直接擦着靶子落在地上,这一箭射空了! 而此时的沈东篱的箭矢却稳稳的落在了靶中的红心上,紧接着轻夹马腹,直接反超了郑薇,一身蓝色的衣裙翻飞,看的郑薇眼睛泛红。 不行,她怎么能让沈东篱赢了? 郑薇双腿用力夹住马腹,直追向沈东篱,见她再次搭弓挽箭,已经是最后一个靶心了,郑薇手中的箭矢从对准靶心的方向缓缓转向了沈东篱胯下的骏马。 只要沈东篱摔下马,她就赢了! 此时的昭阳公主也瞧见这一幕,当即惊呼出生声,“沈东篱,小心!” 嗖—— 箭矢破空而去,直奔马腿,紧接着马匹朝前跌去,溅起一阵尘土,让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昭阳公主朝着身边的人道:“快,快过去救人!” 一旁的赵宝玥也转头看向惠德公主,声音发冷,“九皇姐,你这么比赛就不地道了,是输不起吗?” 惠德公主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以郑薇的能耐,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因果沈东篱啊,怎么会突然对沈东篱出手。 不过这个时候,她当然是要站在郑薇身边的,“比赛而已,又没说不让用手段,你们若是想用,你们也能用啊。” “也不晓得是谁输不起,倒是先怪别人手段卑劣了。” “你!” 赵宝玥说不过惠德公主,气的脸色难看,“简直是强词夺理,行事如此龌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此时的马场内尘土散去,走到马场前的昭阳公主就先看到了一抹蓝色,紧接着看清楚女子的真容。 “沈东篱,你没事?” 赵宝玥是第二个走过来的,见到沈东篱,当即眸中泛着亮光,旋即朝身后看过去,“郑薇呢?你赢了?” 沈东篱转过身,看向跌倒在地上,捂着腿哀嚎的少女,言语间有些愧疚道:“当时马受惊,所以我的箭不小心射偏了,好像射中郑姑娘的小腿了。” “太医来了吗?郑姑娘不会有事吧?” 而此时慢悠悠赶过来的惠德公主看着不远处抱着腿哀嚎,几乎脸色苍白的郑薇,赶紧跑了过去。 “表姐,你怎么样了?” 一旁的赵宝玥有些幸灾乐祸,“嗨呀,这有什么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你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战况那么激烈,发生点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昭阳公主轻咳了一声,“也是郑姑娘倒霉,既然发生意外,快抬郑姑娘去太医院吧,这儿离宫门远,可别耽搁了。” “沈东篱,你怎么敢!” 有宫人赶紧将郑薇抬走,惠德公主才快步走到沈东篱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却被旁边的赵宝玥一把抓住。 “九皇姐,输就输了,怎么这么没气度,还要动手打人?” 惠德公主眼里有些泛红,一把挥开赵宝玥,“你闪开,这儿没你的事儿,沈东篱害了我表姐,今日本公主若是不给她些教训,枉为大秦公主!” “打狗还有看主人,今日我在这儿,若是让九皇姐伤了沈东篱一根汗毛,我也妄为大秦公主!” 赵宝玥也是寸步不让,跟惠德公主杠了起来,“沈东篱是父皇给我的伴读,你若是要动她,今日便去父皇那儿说理去。” 昭阳公主看着两人如此,当即道:“我看沈姑娘也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去。” 至于这两人要怎么斗气,她可管不着。 赵宝玥还是很讲义气的,朝着两人挥手,“十皇姐快带沈东篱走,这儿有我呢,我就不信九皇姐敢动沈东篱。” “本来就是郑薇先放暗箭的,错也是她们有错在先,就算见了父皇,我也不怕。” 惠德公主见沈东篱要走,当即便让宫人上前阻拦,但有赵宝玥和昭阳公主的人在,根本摸不到沈东篱,气的她跳脚。 “赵宝玥,你非要为了一个沈东篱跟我作对吗?还有昭阳,你们为了她得罪我?” 听到这话,昭阳公主冷冷回头,“怎么,你是什么人,本公主和宝玥都不能得罪?论身份,本公主才是嫡出公主,你又是什么身份?” “往日里让着你,纵着你,你便真以为自己才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了?” 说到这儿,昭阳公主冷声道:“你骄纵肆意,想必也是淑妃娘娘没有教好,又或者是淑妃娘娘恃宠而骄,便是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 赵宝玥也跟着点头,“我看十皇姐说的没错,这件事我非得告诉父皇不可。” “你!” 惠德公主指着赵宝玥,又指着昭阳公主,气的浑身发抖,“你们......” 很快昭阳公主就拉着沈东篱离开了马场,坐在马车上才打量了她许久,“你真没受伤吧?” 沈东篱摇头,“亏得公主提醒我,所以才没受伤,而且还射伤了郑薇。” 听到这话,昭阳公主笑了笑,“那也是她活该,手段如此下作,真不知道郑家是怎么养的女儿。” “不过我记得你不擅骑射,刚才那一幕吓得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原本是不会的。” 沈东篱看着昭阳公主,声音柔和了几分,“但我父亲擅长,这两年我跟着父亲也学会了一些,其实真要是比起来,可能还是略逊郑薇的。” 但郑薇轻敌,一开始瞧不起她,疏忽大意,后来见她屡屡射中,心绪不宁,这才让她钻了空子。 若是一开始郑薇就认真对待,也不会让她赢了。 虚虚实实,其实最开始沈东篱就是故意示弱,郑薇输还是输在读书少,但凡多读些兵书,或是不轻敌,也不会如此。 昭阳公主听到这话,倒是越发觉得沈东篱有趣,“难怪元沂对你如此上心,好几次都叮嘱我务必照看好你。” “七皇子有眼无珠,你真是个很聪慧的姑娘。” “不过这次你射中了郑薇的腿,恐怕郑家不会善罢甘休,便是惠德公主和淑妃,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这段时间你得小心些。” 第168章 告状 “母妃!” 惠德公主跑回钟粹宫,将今日马场上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眼睛泛红,“怎么办?” “太医说表姐的腿若是恢复的不好,恐怕日后要跛足的,这让儿臣怎么跟舅舅舅母交代?” 听到这话,淑妃赶紧拉起惠德公主仔细打量一番,“宝锦,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惠德公主摇了摇头,“儿臣根本就没参加比赛,本以为表姐一个人就够了,儿臣贵为公主,怎么好跟她一介平民去比赛骑射?” “还算你聪慧!” 淑妃对自己女儿点了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出事的不是宝锦,紧接着又有些怒气,“这沈东篱,简直大胆!” “不过是离开京城两年,行事便如此乖张暴戾,竟然敢对小薇下如此毒手,她要翻天不成?” “立刻派人传本宫旨意,让沈东篱立刻滚来钟粹宫!” 庆幸女儿没受伤,但又恼怒侄女跛足,淑妃当即便怒不可遏,既然沈东篱离开京城就不知道规矩,那她不介意再好好教教她。 淑妃娘娘动怒,此时整个钟粹宫内噤若寒蝉,有宫人赶紧去找沈东篱。 而此时的沈东篱,正坐在景阳宫内与皇后娘娘说话,“既然是马场比赛,失手也在所难免,有本宫在,你不必怕。” 沈东篱低头,“臣女多谢皇后娘娘,都怪臣女一时失手,惹出了麻烦。” “你有什么错?要比赛的是惠德和十二公主,你是十二公主伴读,自然是要听她的吩咐,至于郑薇,自知要输,下毒手在先,被你误伤在后,总不是你的错。” 皇后的确是年纪大,跟后宫年轻的妃嫔相比不受宠,但皇后毕竟是皇后,与明成帝数十载夫妻情分,还不至于被其他妃嫔压一头。 从前因为太子过世,皇后没什么心思,任由那些妃嫔在后宫张扬肆意,不愿理会,可不代表她管不了。 更别提这件事还牵扯到宸妃和十二公主,淑妃便是告到皇上面前,她也不占理。 正说话的功夫,就有宫人从殿外进来,“皇后娘娘,淑妃派人过来,说要沈姑娘去钟粹宫叙话。” 皇后闻言,眯了眯眼,“是叙话还是训话?一字之差你可听仔细了?” 宫人低下头,“是...是叙话。” “即是叙话,那本宫也过去一趟吧,说起来本宫也许久未见淑妃来请安了,既然她来不了,那本宫亲自过去一趟。”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想到什么转身吩咐红鸢,“宸妃今日不也闲来无事吗?让她一起去钟粹宫坐坐,同是后宫姐妹,更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东篱没料到皇后竟然如此为她撑腰,当即便想到了赵元沂,近来朝中都忙着其他三国使臣进京的事情,赵元沂也不例外,没想到他还特意让皇后娘娘和昭阳公主照看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钟粹宫门口,此时在殿内的淑妃刚召见完太医,得知郑薇的腿伤的厉害,十有八九可能要跛足,便气的不轻。 未出阁的姑娘家跛了足,日后可要怎么嫁人才好?郑薇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沈东篱呢?本宫让你们办点事,怎么现在都办不明白?” 淑妃朝着殿内的宫女发脾气,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娘娘,沈东篱来了,不止沈东篱,还有......” “来得正好,本宫倒要看看沈东篱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乡君,竟然要猖狂成什么样子!” 淑妃根本不给宫女其他说话的机会,朝着身边的大宫女慧心吩咐道:“去将沈东篱给本宫拖下去,狠狠的打!” “哟,淑妃姐姐这是要打谁啊?本宫这才一进来,就听到淑妃姐姐要打要骂的,可真威风啊!” 殿门口响起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淑妃顿时皱眉,这声音她都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宸妃。 “你来干什么?” 淑妃看着宸妃一身湘妃色的蜀锦宫装,上面图案花团锦簇,当即道:“宸妃妹妹,今日难得你能来钟粹宫坐坐,往日便是本宫如何邀请,可未见你给过半分薄面啊!” 这宸妃莫不是吃错了药,当真为了沈东篱这么个人来找她麻烦?疯了吗? 宸妃挑了挑眉,“瞧姐姐这话说的,本宫不给淑妃姐姐面子,那也得给皇后娘娘面子。” 说完,她转身看向踏进殿门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想着后宫和睦,臣妾当然是要赞成的。” 淑妃当即看向穿着一身朱红色宫装上绣凤凰,满头珠翠的皇后,跟在皇后身边的可不就是昭阳公主和沈东篱吗。 看容不得她多想,淑妃当即起身屈膝跪了下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沈东篱这个小贱人,怎么连皇后娘娘都来护着了? 皇后看了眼淑妃,倒也没为难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视线落在一旁的惠德公主身上,“本宫很喜欢东篱这孩子,刚淑妃派人来的时候,东篱正跟本宫说话呢。” “本宫想着也许久未见淑妃了,便一道过来了,淑妃不会怪本宫不请自来吧?” 淑妃笑了笑,“臣妾岂敢,皇后娘娘能过来,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近来身子不适,偶感风寒,皇上便免了臣妾晨昏醒定,皇后娘娘不怪臣妾就好。” 此话一出,旁边的宸妃看着淑妃两眼,“淑妃姐姐病了?可本宫刚进门的时候可听到淑妃姐姐要打要杀的,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说句不好听的,无非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故意拿皇上说事儿,这话在皇后面前好使,可在宸妃这儿就不管用。 毕竟宸妃也是很得圣心的。 淑妃看着宸妃,两人四目相对,丝毫不让,最后还是淑妃先收回视线,声音压低了几分道:“臣妾刚听说侄女郑薇在马场上受了伤,一时怒急攻心,这才想将沈姑娘叫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是女儿家比试,怎么就到了下如此毒手的时候了?” 说完这话,淑妃看向沈东篱,“沈姑娘,从前你也是和弈儿有婚约在身的,本宫待你向来也不薄,这次皇上封你为乡君,还是本宫跟皇上提的。” “你不知感激便也罢了,如今你才一回京,怎么就为了些许小事对郑薇下如此狠手?” 第169章 接人 淑妃不跟皇后还有宸妃对上,只挑沈东篱下手,毕竟郑薇受伤是真,她也没冤枉沈东篱,就算皇后和宸妃有心偏袒也不成。 沈东篱看着淑妃,她从前跟在淑妃身边不少,自然是知道她什么人,自己人当然是护着,但若是到了敌对面,淑妃也不会手下留情。 如此想着,她当即跪在淑妃面前,“淑妃娘娘,臣女的确有罪,原本臣女就不善骑射,你也是清楚的。” “只是这次惠德公主一定要与十二公主比试,臣女也是硬着头皮骑马的,至于射箭,更是没有水准。” “原本比赛都到了最后,臣女侥幸得了几分,可没料到郑姑娘的箭却射到了臣女的马腿上,骏马失控,臣女被颠簸下了马背,再加上紧张,手中箭就射偏了,没想到伤到了郑姑娘,臣女该罚!” 听到这话,淑妃看着沈东篱的眸光眯了眯,沈东篱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说自己有错,该罚,可句里行间没有她半点错处。 倒是像说惠德公主不对,明知她不善骑射,却逼着她上马车,郑薇更是心胸狭窄,见她要赢,故意射穿马腿。 而她呢? 她都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去比赛,一不小心箭就射歪了,毕竟她都说自己不善骑射了,失了水准很正常!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若是沈东篱真不善骑射,她怎么可能赢得过郑薇,又怎么可能在马腿受伤的时候,自己完好无损的脱身? 如此想着,淑妃忍不住咬了咬牙,“如此说来,其实你倒没错?” 宸妃捂着唇笑,“淑妃姐姐果然大度,依本宫听,沈姑娘也没错,倒是惠德公主和宝玥的错,宝玥年幼,又被她父皇宠的心高气傲,最是输不起。” “倒是难为沈姑娘给我家宝玥当伴读,还好沈姑娘没事,不然本宫这个做母妃的,可要好好跟沈姑娘道歉才是。” 一旁的皇后也跟着开口,“看来这都是一场误会,只是比赛失了手,让太医给郑姑娘好好瞧瞧,若是缺了药材一类的,本宫让人从私库拿些过来。” “只是这骑射实在危险,尤其是姑娘家家的,再出这种事可不好,往后惠德和十二公主就不要再玩这些了。” 宸妃自然是应下来,而淑妃脸色难看,但也知道有皇后和宸妃在,这一对贱人打配合,她肯定是不能把沈东篱如何的。 否则传到皇上耳中,倒是她这个淑妃的错。 不急一时,反正沈东篱不离开京城,她早晚有收拾的机会,这口气暂时忍下去就是了,毕竟现在的输赢都不重要。 如此想着,她便扬起一抹笑容,朝着沈东篱伸手,“此事都怪本宫心急,还以为你故意伤了郑薇,这才想着要你过来教训一二,没想到都是误会,是本宫的错。” “好孩子,快起来吧。” 宸妃见到淑妃如此变脸的一幕,心中却凝重不少,若是淑妃气急败坏,她反而高兴,偏淑妃如此能屈能伸,才真是让她感到担忧。 不过想也能知道,若是淑妃没有这点心胸和手段,也不能这么多年依旧盛宠不衰,宸妃心想,自己往后对淑妃要更慎重才是。 等人走了以后,惠德公主才忍不住开口,“母妃,您就这样将人给放走了?表姐她的腿分明就是她故意射中的。” “那又怎么样?” 淑妃放下茶盏,语气淡淡道:“是你们挑衅在先,又输不起,人家有理有据,还有皇后和宸妃在,你要本宫如何?” “你是还嫌最近过得不安分吗?如今你皇兄被你父皇屡屡厌弃,若是你和本宫再惹得皇上厌烦,便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话,惠德公主神色有些不甘心,“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沈东篱凭什么能全身而退?” “急什么,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一个没有根基的农女,想要对付她机会还不多的是?” 淑妃说到这儿,迟疑了片刻,朝着惠德公主道:“只是沈东篱和沈将军府的关系恐怕不简单,你最好不要亲自动手。” “曾经本宫告诉过你皇兄,如今也告诉你,要学会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惠德公主忍不住皱眉,“如今除了儿臣,还有谁能对付沈东篱?她现在可有皇后娘娘和昭阳公主护着。” “皇后和昭阳都在皇宫,难不成沈东篱走到哪儿,她们还能跟到哪儿?” 淑妃忍不住戳了戳女儿的脑子,“你和你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一个比一个蠢笨。” 听到这话,惠德公主忍不住皱了皱眉,“要是傅玉珠在京城就好了,她肯定跟沈东篱不对付。” 一提傅玉珠,淑妃就忍不住皱眉,“别提她,也不知她给你皇兄灌了什么迷魂汤!” “女儿也是随口一提,不然谁会没事儿跟沈东篱不对付,她这样的身份,旁人都懒得理会。” 惠德公主这话一出,淑妃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你蠢你还真蠢,你什么身份?” “但凡你在一些场合公然表达对沈东篱的不喜,自然会有人为了讨好你去对付她,还用得着你去吩咐?也不嫌太跌份了。” 有淑妃和七皇子在,惠德公主自然是少不了讨好的人,她的喜好便是那些人的喜好。 惠德公主当即满意,“还是母妃聪明!” 淑妃这次没再理会女儿,朝着身边的大宫女慧心吩咐了一声,让她出宫去趟郑府,派人将长嫂接进宫。 原本她还想让女儿出宫去趟郑府,让她给兄长传个话,想办法派人杀了傅玉珠,如今可倒好,郑薇出事儿了,她都怕兄长怪罪到她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总要亲自见了长嫂,当面解释清楚此事,并且赔罪,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跟兄长嫂子起了隔阂。 此时的淑妃正是烦心的时候,没时间搭理傅玉珠的事情,却不知七皇子又去了一趟傅家,当晚傅老爷就写了信,让兄长和大嫂派人将傅玉珠送回京城。 说到底当初袁家的事情终究是个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傅老爷如坐针毡,到底要怎么才能把傅家摘干净? 傅老爷几乎彻夜未眠,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他不用想都知道七皇子会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是东阳郡王在捣鬼。 还是得想办法解决了东阳郡王才行! 第170章 恨意 郑夫人看到女儿腿上的伤,又听到淑妃和惠德公主两人的话,气的眼睛泛红,“贱人,这个贱人,我一定要杀了她!” “我可怜的儿!” 郑薇听到郑夫人的话,忍不住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娘,我的腿好疼,沈东篱这个贱人分明是故意的。” “太医说我可能要跛足,我往后还怎么见人啊?我.....” “不哭不哭,娘一定给你想办法,就算是遍寻名医也治好你的腿,连疤都不会留。” 淑妃叹了口气,“本宫得知这个消息,就派人去将沈东篱叫了过来,本想着好好教训一番,可有皇后和宸妃在,本宫也不能不顾及。” “是本宫无用,让小薇受这样的委屈,本宫这个当姑姑的却不能替她讨个公道。”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 郑夫人便是不高兴,但也知道此事赖不着淑妃和惠德公主,更何况淑妃如此表态,便已经让她心里舒服许多。 “此事说到底都是沈东篱的错,一个小丫头,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淑妃叹了口气,“这件事起因也怪宝锦,原来本宫想着傅家三公子傅文睿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将宝锦嫁给他正合适。” “可他不识抬举,直接自请去了永安县,原本也没什么,毕竟这婚事不成再找便罢了,偏叫宝锦得知傅文睿之所以拒婚,竟然是为了沈东篱这丫头。” “好歹曾经也是兄妹,怎能做出如此有违人伦之事,宝锦气不过,就想着教训沈东篱一番出口气,这才闹出这种事儿来。” 说到这儿,淑妃忍不住抬手掐了掐惠德公主的脸颊,有些懊恼道:“也是本宫没管教好宝锦。” 郑夫人却听到淑妃说什么兄妹的话,“淑妃娘娘说的有违人伦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傅文睿和沈东篱他们兄妹两个.....是那种关系?” “这也是宝锦听傅玉珠当初说的,后来宝锦派人去永安县查,确实瞧见两人举止亲密,有些...超乎寻常。” “真是够恶心的!” 郑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又看了眼女儿变成这样,当即道:“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让沈东篱付出代价。” 淑妃看着郑夫人如此恼怒,当即道:“长嫂,沈东篱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乡君,便是不喜,也犯不着亲自动手,总有人愿意做,别脏了自己的手。” “多谢娘娘教诲,我明白。” 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长吐了口浊气,她确实没必要亲自动手,那就....让李家去做吧。 当初李家靠着祖上荫封,仅剩个平远伯的爵位,在京兆府当个小官,后来续弦娶了郑家庶出的女儿,这才平步青云,成了宝钞提举司提举。 虽说官职不算太高,但确有实权,所以郑家不能亲自出手的事,当然得靠他们李家摆平了,往常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正好李家的女儿如今也年岁跟沈东篱也相当,去找沈东篱的麻烦再好不过了。 淑妃点点头,“小薇腿伤还得养几日,长嫂若是放心,就让她在宫里多待些时日,等伤好了,本宫再派人送她回去。” 郑夫人点了点头,腿伤了,还是别乱动的好,“那这段时间就劳烦娘娘照顾小薇了。” 从皇宫出来,沈东篱还没上马车,就被人攥住了手腕,“听说你去马场了?” 赵元沂这几日因为朝中的事情忙的厉害,才听说宫里的事情,赶紧就找过来了,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事才放下心。 “下次可不许了,多危险?”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若是不想做就不去做,有皇祖母和昭阳姑姑在宫里,没人能强迫你。” 沈东篱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骑射也很好,惠德公主对我有敌意,就算这次不比,她也会找其他的机会针对我。” “所以我还不如直接应战,只是没想到郑薇竟然输不起,还想从背后对我下手。”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篱的眉心轻蹙,“所以我当时很生气,就直接朝她腿上射了一箭,好像给皇后娘娘和公主惹麻烦了。” 听到这话,赵元沂忍不住有些想笑,下意识的就想摸摸沈东篱的头发,她怎么这么可爱。 “这有什么的,不过都是些小事,原本就是她们挑衅你在先,若是你不回击,以惠德公主和郑薇的性子,也还是会找你麻烦的。” “所以你那一箭,射的漂亮!” 看着赵元沂朝她点头,满眼欣赏之色,沈东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你就不觉得我下手重?我听皇后娘娘说郑薇可能会跛足。” 赵元沂的声音冷了几分,“她害你落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会如何?” 说完这话,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这几日我让武库司给你锻造袖箭,往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可以用到。” 毕竟今日得罪了郑家,郑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慕风有暗中保护,可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比如宫内。 是时候将司玉调回了,毕竟都是女子,跟在东篱身边也能更方便些。 “你们两个说完没?” 不远处响起沈云归的声音,“丫头,回家了。” 沈东篱见到沈云归,旁边还跟着沈月,忙快步走了过去,“父亲,表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月拉住了沈东篱的衣袖,声音压低,“还不是听说了宫里的事情,三叔得知消息就赶紧过来了,原本都打算进宫找你了。” “怎么样,你没事吧?我和你说郑薇这人心思歹毒的厉害,手段也卑劣,从前她跟南平郡主关系最好,结果后来为了个男人,竟然给南平郡主下毒。” “那时南平郡主养了只白貂,是小时候景阳候狩猎送给她的,那杯有毒的茶被白貂先给舔了,当场毒死,俩人后来就因为这件事闹掰了。” 这件事当时就发生在景阳侯府,南平郡主见白貂死了,险些杀了郑薇,只是后来被郑家和皇上给压了下来,没多少人知道此事,就只知道两个小姑娘关系闹僵了。 还是沈月后来跟南平郡主关系好,听她亲口说的才知道其中内情,足以见她行事阴损了。 “所以你可千万小心她,但凡日后遇到她,都得小心,她肯定会报复你的。” 沈东篱当即颔首,“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赵元沂站在她身后,正要说什么,身后的侍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顿时皱眉,旋即看向沈东篱。 “阿篱,十日后母妃生辰,我在太子府等你。” 第171章 生辰宴 今日太子妃生辰,此时的太子府门口门庭若市,车马喧嚣,几名少女见一辆马车上走下来衣着明艳的少女,衣裳袖口和领口处的锦纹绚丽多姿,便忍不住迎上前去。 “李姑娘,你今日这身衣裳可是苏州进贡的云锦吗?” 被称作李姑娘的少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满眼都是得意之色,“对啊,这是之前皇上赏赐淑妃娘娘的,就只有两匹。” “后来淑妃赏给了郑夫人一匹,郑夫人便做了两套衣裳,一件给了郑姐姐,一件送给我了。” 年少的姑娘谁不爱美,尤其是这样珍贵的料子做成的衣裳,一眼便能看出与众不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但不管是什么心思,今日太子妃生辰宴,李家姑娘穿的这样出众,当即便赢了一头。 虽然对外宣称是为了给太子妃恭贺芳辰,其实高门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宴会主要还是给皇太孙选妃的。 所以世家贵女,但凡是没有定亲的,都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结果刚一来就撞上了李家姑娘李姝,顿时气泄了一半。 除了李姝以外,郑家的马车也到了,马车上一名女子款步下了马车,正是郑薇,她身边跟着丫鬟,后面郑夫人也下了车。 李姝见到郑薇,忙走了过去,“舅母,表姐。” 郑薇今日的衣裳是靛蓝色的,得体却不张扬,只是秀眉微蹙看了几眼李姝,便扭过头去,倒是郑夫人笑了笑。 “姝儿今日这身衣裳果然漂亮,舅母就知道这衣裳适合你,府库里刚好还剩下六七尺布,到时候一并给你送去裁衣裳。” 说完这话,郑夫人亲热的拉着李姝,又看向郑薇,“你们姐妹俩一起进去吧,我和你母亲先去拜见太子妃。” 一行人进了府门,郑薇走路却慢许多,她的腿伤才好,索性太医院还算医术高明,并未落下太严重的伤,但她不敢走的太快,否则愈合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每痛一分,郑薇对沈东篱的恨就多上十分。 “今日太子妃生辰,沈东篱没来吗?” 郑薇一心惦记着沈东篱,要不是母亲说沈东篱也参加太子妃生辰宴,郑薇是根本不会出门的。 毕竟郑家是七皇子一派,太孙妃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郑家头上的,今日过来,无非是给太子府一个面子。 李姝早就被母亲叮嘱过了,郑薇的腿伤和沈东篱脱不了关系,今日自然也是要帮郑薇出口气的。 “她那样的身份,恐怕被人拦住了也不一定。” 话音才落,就被旁边经过的少女接了一句话,“谁被拦住了?” 李姝和郑薇两人同时回头,视线就落在了说话的女子身上,一袭紫色绣银色缠枝莲叶纹长裙,头上带着镶嵌珍珠及紫色宝石的步摇,明媚端庄。 “唐姑娘?” 就连郑薇也朝着唐婉柔微微颔首,“唐姐姐。” 毕竟皇上已经给唐家和七皇子赐婚,而且婚期都已经定在八月了,算是未来的准七皇子妃,两人自然是恭敬的。 唐婉柔自然也愿意跟两人亲热,当即笑了笑,“我是路过听到你们讲话,便没忍住问了一句,不唐突吧?” 李姝赶紧摇头,“唐姐姐说的那里话,我正和表姐说前阵子皇上刚封为永安乡君的沈姑娘。” “也不知是身份太过低微不敢来,还是怠慢太子府,马上宴会都快开始了,都没见到她人影。” 听到这话,唐婉柔抿了抿唇,“可是之前的傅家姑娘?” 当初跟七皇子定亲的可是沈东篱,后来她身份有问题,这才轮到唐婉柔头上,而且以沈东篱曾经在京城的名声,唐婉柔想不知道都难。 “可不就是她,从前便也罢了,好歹是傅家嫡女,如今她算是什么东西?” 李姝忍不住愤然道:“前阵子仗着给十二公主当伴读,竟然射伤了表姐的腿,沈东篱未免也太过猖狂了些!” 唐婉柔顿时震惊,“竟有此事?” 因为震惊,声音拔高了几分,恰巧又被其他几个附近路过的贵女听见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几眼。 唐婉柔好似没有察觉,微微皱眉,“郑姑娘是郑府千金,又是惠德公主的伴读,就算郑姑娘是普通人,她也不该如此狠毒伤人呀!” “可不就是,听说这沈东篱从前就是她娘故意跟傅家千金调包的,人家真嫡女回来了,她灰溜溜走了也就算了。” “如今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攀上沈将军府了,听说跟沈良将军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外室女,还是学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引了沈良将军。” 李姝跟唐婉柔说话,也说的很大声,刚刚本就竖起耳朵的贵女们当即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人却越来越多。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沈姑娘来了!” 郑薇当即回头看过去,以为是沈东篱来了,几乎藏不住的恨意,但旋即怔愣片刻,哪里是沈东篱,而是沈月。 李姝见到沈月,微微垂眸,反倒是唐婉柔走过去打了招呼,“沈姑娘。” “你是…唐家姑娘?” 沈月本就才回京城不久,结果去了趟傅家以后因为多说了一句话,就被七皇子当场给羞辱了。 后来虽说七皇子到沈家认了错,可沈月却甚少参加宴会了,所以对有些人还不甚熟悉。 唐婉柔点了点头,“是我,刚瞧见沈姑娘就一人过来,怎么没见南平郡主?” 沈家和景阳侯府都是手握兵权,镇守边关的,可能也是兴趣相投,沈月和南平郡主关系一向好,尤其是南平郡主和郑薇关系闹僵以后,沈月和南平郡主关系好的更是不得了。 “南平郡主今日有事耽搁了,得晚些到。” 唐婉柔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到李姝先开口了,“我听说沈东篱如今住在沈将军府,怎么没见沈姑娘跟沈东篱一起过来?” 沈月挑了挑眉,紧接着从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李姑娘如此挂念我,可是想我了?” 此话一出,李姝当即眯眼看了过去,“沈东篱?” 第172章 七尾凤钗 李姝看着沈月挽着沈东篱的手臂,当即冷笑一声,“沈姑娘可得眼睛擦亮些,有些人瞧着温顺乖巧,却不知心肠如何歹毒。” “当初她能占了傅玉珠的位子,过段时间便也能占了沈姑娘的位子。” 听到这话,沈月忍不住皱眉,“李姝,你把话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占了傅玉珠的位置?” “当初傅家抱错了孩子,又不是东篱的错,此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姝忍不住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说不定就是她娘和她爹爱慕虚荣,故意将孩子抱错,想让沈东篱过上好日子罢了。” “听说这阵子沈东篱住在沈家,沈月你可小心些吧,说不定沈东篱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儿,李姝忍不住多看了沈东篱几眼,“沈东篱这长相,分明就跟你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就是你父亲在外面生的外室女呢,也就你还犯糊涂,拿她当好姐妹。” 此话一出,沈东篱几乎有些克制不住的抽了抽唇角,这李姝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她跟二伯沈良长得像啊? 她几乎连沈家的半分血脉都没有,李姝这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 反而是沈月几乎情绪有些激动,“你胡说八道什么?沈东篱她是我堂妹,怎么成了你口中的外室女?” “李姝,你胡说八道,败坏我父亲和我堂妹的名誉,你现在立刻给我和我堂妹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李姝脸色冷了几分,看着沈东篱,“什么堂妹,我看都是对外编出来的谎话罢了,就她这么低贱的野种,也配进太子府。” “就该将她赶出太子府才对!” 沈东篱看着李姝,微微皱眉,从怀中掏出请帖,“该不该赶出去,不是李姑娘说了算,我有太子府的请帖,自然就是太子府的客人。” “倒是李姑娘,污蔑我在先,如今又要喧宾夺主将我赶出太子府,究竟意欲何为?” “难不成李姑娘已经能做太子府的主了吗?” 李姝咬了咬唇,却被怼的哑口无言,看得郑薇脸色难看,这个废物,让她对付沈东篱,倒是三言两语被人家拿捏了。 真是废物! 唐婉柔赶紧开口道:“今日是太子妃生辰,来的都是客人,千万别因为些小事伤了和气,若是此事传到太子妃耳中,惹恼了太子妃娘娘就不好了。” “李姑娘和沈姑娘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吵了好不好?” 李姝没说话,倒是沈月冷眼道:“什么叫别吵了?分明是李姝咄咄逼人在先,让她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不然沈东篱一个不知名的野种,为什么会在你们将军府住着?什么堂妹?” “将军府如今只剩下你父亲沈良,你哪儿来的堂妹?” 沈月都快气死了,“我还有个三……” 话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快,太子妃来了,还有昭阳公主,惠德公主和十二公主也在。”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行礼,沈东篱牵住沈月的手腕,紧跟着行礼,“臣女参见太子妃,见过昭阳公主,惠德公主,十二公主。” 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她穿着喜庆,是一身朱红色用金线绣芍药的锦缎长裙,在阳光下洒着一层淡淡的彩色光晕。 旁边有人低语了一声,“是霞光锦哎,听说皇宫一年也就只有三匹,一尺布要千金都还买不到呢。” 太子妃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乌黑亮丽,肌肤吹弹可破,瞧着却像二十左右,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手持着串白玉珠。 “今日是本宫生辰,都不必拘束,快些起来落座吧。” 一众贵女这才站起身,“多谢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的视线环顾了眼四周,在沈东篱的身上刻意停留了片刻,旋即收回,“今日春光明媚,百花争艳,本宫难得有些雅兴,不妨今日便借着宴会,请诸位姑娘赋诗一首,可否?” “只是赋诗有什么意思?” 十二公主忍不住率先开口,“皇嫂,我倒是觉得既然是比试,那不如就琴棋书画,再有投壶射箭都比起来,那才有意思呢。” 说到这儿,十二公主赵宝玥转了转眼睛,“还得有个彩头,我前几日刚从父皇那儿得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此话一出,昭阳公主跟着附和道:“本公主手里有一幅春日图,也拿出来当彩头。” 太子妃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你们一个两个,倒是将本宫架在这儿了,原是本宫生辰,如今倒还得本宫拿出赏赐了。” “也罢,本宫就将此物当做彩头,今日得头名者,本宫便将此物赏她。” 众人见太子妃将头上的七尾凤头金钗摘下放在托盘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众贵女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热。 什么春日图和夜明珠,跟凤头钗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这可是代表太子妃位子的凤头钗,谁得了去,自然便是日后的太孙妃了。 倒是惠德公主,见三人都拿了东西出来,她不拿就显得小气,“本公主手里还有一匹云锦,也当做彩头。” 说这话的时候,惠德公主下意识的看向郑薇和李姝的方向。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沈东篱赢了去,否则难道还真让她当太孙妃不成? 唐婉柔的视线落在七尾凤钗上,又看了眼沈东篱,她当然也是不想沈东篱当选太孙妃的,毕竟之前沈东篱跟七皇子有婚约在身。 沈东篱若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孙妃,那她往后还少不了跟沈东篱打交道,总想着她跟七皇子订过亲,便觉得膈应。 下意识的,唐婉柔的视线锁定在了对面的一名少女身上,身着湖绿色长裙,与太子妃的容貌长得至少有五分相似。 监察御史谢大人的女儿,也是太子妃的亲侄女谢怜。 唐婉柔很快收回视线,低声在李姝和郑薇两人身边耳语了一番,郑薇的目光闪了闪,便点了点头。 她和唐婉柔的想法是一样的,反正不能让沈东篱当太孙妃,谢怜是个很好的选择,毕竟太子妃在沈东篱和谢怜身上选,肯定选谢怜。 但李姝就不这样想了,她当然想自己当太孙妃。 不然她就永远是郑薇的小跟班,总要被郑薇压一头,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今日这个宴会可是改变她一辈子的契机。 第173章 作诗 “红树半开桃脸嫩,绿波深映柳丝长。” 昭阳公主接过宣纸念了一句,当即眼眸一亮,“我觉得这首诗写的很好,尤其是红树半开桃脸嫩,此句深得我心。” “我选永安乡君这首诗。” 此话一出,旁边的十二公主也放下手中的宣纸,“那我也投给沈东篱,毕竟她这首诗本公主还能看懂。” “至于其他人写的什么忆昔青门堤外,粉香零乱朝朝,都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李姝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这首诗就是她写的雨后杏花,借由此诗隐晦的表达自己对皇长孙的感情,这个十二公主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意境? 惠德公主伸手拿起沈东篱的诗看了一眼,当即撇了撇嘴,“风吹细浪低田麦,雨过初分潜水缺?此诗未免太过朴素了,恐怕启蒙过的几岁孩童也能写出来吧?” “十二皇妹也就算了,毕竟读书少,但十皇妹你好歹也是大秦嫡出的公主,自己也写过不少,怎么这么首上不得台面的诗,也能被你如此夸赞?” 此话一出,赵宝玥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她是不爱读书,但怎么就被惠德公主如此羞辱,无非是前几日赛马的时候被记恨了,如今才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倒是昭阳公主看着惠德公主,眉眼间略显几分讥讽之意,“九皇姐读书多,岂不知回文诗?” “此诗你倒着读一读,又是如何?” “长丝柳映深波绿,嫩脸桃开半树红,缺水潜分初过雨,麦田.....低浪细吹风。” 惠德公主念完,脸色有些不善,旋即冷哼一声,“不过是些巧思罢了!” 说完这话,她拿起桌上另一首诗,“本公主反而觉得此诗不错,林下春晴风渐和,高崖残雪已无多。游丝冉冉花枝静,青壁迢迢白鸟过。” “皇长嫂,你觉得这首诗和沈东篱的诗相比又如何?” 这诗是谢怜写的,惠德公主想,太子妃毕竟是谢怜的姑姑,难道还能帮着沈东篱不成?这样一来,岂不是打了自家的脸面。 果不其然,被惠德公主点到名的太子妃拿起两首诗仔细看了一番,当即道:“怜儿这首诗的确写的不错,无论是辞藻还是意境都不缺,本宫自然是愿意投给怜儿的。” 惠德公主听到这话,当即扬了扬唇,她就知道太子妃选的话,肯定会选谢怜。 “如此一来,此局也就算打平了,沈东篱和谢怜二人便是并列第一吧。” 太子妃说完这话,轻啜了口茶水,旋即抬手,“第二局吧,今日花团锦簇,若是琴音伴歌舞,是再好不过了。” 惠德公主眨了眨眼睛,“皇长嫂说的不错,本公主想不如就三人一组,来按组分胜负,如何?” 沈东篱才回京城,如今身份尴尬,除了如今的沈月,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跟她一组了。 太子妃垂眸想了想,当即颔首,“也好。” 今日来太子府参加宴会的贵女,一共就十三人,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有两个轮空的,昭阳公主忍不住微微皱眉,声音压低几分。 “皇嫂,如此分组是否有些不妥当?” 太子妃看了眼昭阳公主,笑了笑,“有什么不妥当的,若是组不成队,孤立无援便也是输了。” 听到这话,昭阳公主忍不住皱眉,“皇嫂,东篱可是元沂喜欢的人,你这样做万一......” “好了,昭阳,比赛要开始了。” 太子妃打断了昭阳公主的话,眉眼含笑,有些温和的看着弹琴和翩翩起舞的少女,好似时光倒流,自己也回到了那时候。 刚刚惠德公主和太子妃两人的态度,让所有人对沈东篱都有些敬而远之,虽说昭阳公主和十二公主给沈东篱撑腰,可皇长孙的婚事,当然还是以太子妃的喜好为主。 所以组队的时候,所有人都邀请了谢怜,或是各自组队,只剩下沈月和沈东篱两人,沈月忍不住有些着急。 “东篱,这怎么办?就咱们俩,根本就比不了!” “这个赵元沂,简直太过分了,嘴上说什么想娶你,结果还弄了这么个宴会选亲,现在还让你被太子妃和惠德公主刁难!” 说到这儿,沈月忍不住‘哼’了一声,“要我说,咱们干脆就回去算了,又不是咱们沈家上赶着要嫁给赵元沂的。” 听到沈月的话,沈东篱没有言语,而是静静的看着比赛,除了刚刚的诗词,还有歌舞,如今还剩下棋画和投壶。 除非接下来的三场比赛,沈东篱都赢,才能拿到太子妃的七尾凤钗。 两人说话的功夫,忽然一杯茶就洒在了沈东篱的衣裳,当即便洇湿了一片,“对不起,对不起,沈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您的茶需要填了,不小心洒了出来!” 沈月忍不住皱眉,“你在太子府伺候,怎么如此毛手毛脚的?” 三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惊扰到了坐在首位上的太子妃几人,太子妃抬眸看过去,皱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丫鬟跪在地上,“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洒在沈姑娘衣服上了。” 听到这话,太子妃当即抬手,“自己下去受罚。” 说完这话,太子妃才转而看向沈东篱,“沈姑娘,实在是府里的丫鬟不懂事,本宫府里备了衣裳,不如你去换一身过来。” 沈东篱看了眼惠德公主的方向,然后站起身,“好,麻烦太子妃娘娘了。” 太子妃笑了笑,“都是府里丫鬟惹出来的乱子,沈姑娘不生气,已然是风度了,怎么会麻烦本宫。” 沈月起身,“东篱,我跟你一起去。” 惠德公主放下茶盏,“一人离席也就算了,怎么一个个都要离席,到底还有没有把皇长嫂和我们这些公主放在眼里?” “......” 沈月这时候就算再蠢,也明白了这可能就是惠德公主故意针对沈东篱,这时候让沈东篱一个人离开,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昭阳公主下意识的起身,就被太子妃拉住了手腕,“昭阳,你看这绿腰舞跳的多好,琴音也好听。” 第174章 捉人 汀兰跟在沈东篱身边,眼见着前面带路的丫鬟越走越偏僻,忍不住皱眉,“你带的到底是什么路?怎么如此偏僻?” 丫鬟转过头看着沈东篱主仆两人,“这是太子府西侧的偏殿,往来的人少,正是适合沈姑娘换衣裳的地方。” “是吗?” 沈东篱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丫鬟的手腕,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偏殿处,“你是让我进去换衣裳吗?” “里面有没有其他人?” 丫鬟顿时眸光闪烁了片刻,“怎么可能会有人呢,这是太子妃专门挑的好地方,姑娘进去换衣裳,奴婢在外面守着就行。” 听到这话,沈东篱微微颔首,“好,那我信你。” “姑娘!” 汀兰拉住沈东篱的手,“还是奴婢先进去吧。” 万一里面真有什么龌龊的东西,她也好挡一挡,免得毁了姑娘的清誉。 听到这话,沈东篱眨了眨眼,当即退了一步,汀兰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紧接着便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而此时的丫鬟更是拔腿就跑,殿内就剩下沈东篱主仆和刚刚那道黑影了。 “沈东篱,你这个小贱人,你赶紧让这个小贱人松手!”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小贱人赶紧松开,我可是.....” 男子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沈东篱抬脚踩中了指骨,“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太子妃给我准备了换衣裳的屋子,却被你这个登徒子闯了进来。” “汀兰,这样的登徒子可留不得,动手!” 此话一落,汀兰抄起从殿外折下来的拇指粗的树枝对着男子就抽了过去,沈东篱更是将男子的嘴给堵上。 “呜呜——” 男子被打的额头直冒冷汗,最后竟生生疼的晕了过去。 而此时外面也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沈东篱还听到了太子妃有些恼怒的声音,“你确定是在这里?” 李姝的声音更是幸灾乐祸,“之前我就说沈东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在傅家就听人说她跟傅家三公子不清不楚的,如今离开傅家,好容易回了京城,竟然又做这样的勾当,简直是丢死人了!” 郑薇难得哑着嗓子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咱可别冤枉了沈姑娘,也可能是误会呢。” “是不是误会,亲眼去看看就清楚了。” 惠德公主说着,眼睛转了转,“今日是皇长嫂的生辰,她若是真敢在这种时候做出罔顾人伦的事情,我必定是要奏请父皇给她降罪!” 听到这话,沈月急的脸色难看,“你们休要胡说八道,东篱不是这种人,肯定是你们故意害人!” 太子妃脸色阴沉,“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门打开!” 很快几个粗使嬷嬷便小跑上了台阶,正要推门,就有一道黑影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 尤其是惠德公主,几乎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的宫女,“放肆!这是太子府,什么东西敢随便乱丢?”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汀兰一脚踩在蠕动的黑影后背上,一手持着木棍,“公主也说这是太子府,那奴婢便要大胆问太子府了,这个登徒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家姑娘正在屋里面换衣裳呢,这人竟然就要闯到屋内对我家姑娘欲图不轨,奴婢为了保护姑娘,就将此人打伤了,还请太子妃娘娘为我家姑娘做主!” 太子妃扶着身边的丫鬟,下意识的看向了地上的影子,微微皱眉,“将人翻过来,本宫倒是要看看何人,竟然敢强闯太子府欲行不轨!” 惠德公主忍不住皱眉,“这人既然绑了,一会儿处置也是一样的,现在要紧的是屋内,沈东篱究竟在跟什么人苟合!” “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岂能容下她?” 一边说着,惠德公主朝着郑薇和李姝两人使了个眼色,李姝会意,朝着丫鬟道:“哎呀,这么大的动静,这沈东篱怎么还不出来,快去开门,可别出什么事儿了。” 两个丫鬟赶紧走上台阶要去推门,房门就被人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沈东篱换了身与太子妃颜色相同的衣裳。 就连款式都很相似,只是细节做了些改动,连布料都是霞光锦的,推门的一瞬,更是光彩夺目。 “这衣裳换起来有些麻烦,故而出来晚了,太子妃娘娘和诸位姑娘怎么都在这儿?” 太子妃的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时,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旋即眸中划过欣赏和赞叹之色,“这衣裳倒是衬你。” 沈东篱赶紧垂眸,“多谢娘娘夸赞,只是这衣裳未免有些太过奢华,臣女....” “这有什么的,既然是本宫府里下人的错,赏你一件霞光锦的衣裳又如何?” 太子妃这话说完,其他跟着过来的贵女们顿时脸色精彩纷呈,几乎有些嫉妒的看着沈东篱,早知道她们也想被泼茶。 那可是霞光锦的衣裳,而且这样式,几乎和太子妃的一模一样,若是再得了七尾凤钗...... 李姝更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暗暗咬了咬牙,倒是站在太子妃身边的谢怜,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有一丝慌张在心底蔓延。 姑母答应父亲的,要让她当未来的太孙妃,不可以是别人! 而此时的惠德公主却不在意什么霞光锦,凤钗的,朝着身边的宫女道:“都还愣着干什么,那个野男人肯定藏在屋子里,还不进去搜?” 很快就有人闯了进去,太子妃冷眼瞧着,看着惠德公主,眸光有些不善,旁边的昭阳便开口了。 “九皇姐,此处是太子府,皇嫂还没发话,你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我也是怕人跑了,所以派人进去搜,想必皇嫂也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惠德公主说完,看了眼沈东篱,“当初沈姑娘在傅家就与傅家三公子不清不楚,勾的他一个探花郎跑去永安县那种地方当县令。” “没想到如今仍旧死性不改,在太子府也闹出如此丑闻!” 沈东篱的脸色变了变,她之前不清楚惠德公主对她的敌意,可刚刚她说三哥跟她,“公主无凭无据,怎可如此冤枉人?” “你先带人闯入我换衣裳的殿内,非说我与人行龌龊之事,后又污蔑我与傅三公子的兄妹之情,到公主口中就成了不清不楚的龌龊事,您是公主,就可以无凭无据冤枉人吗?” “您不如说说,我和傅三公子究竟龌龊在什么地方?” 一旁的郑薇忍不住开口,“公主与你有什么好说的,等房里藏着的人揪出来,你才要跟太子妃解释解释。” 第175章 簪发 “回公主的话,屋里....没人!” 很快宫人们就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惠德公主,“殿内的每处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搜遍了,的确是没有人。” 惠德公主的脸色彻底难看,就差喊出来了,“可丫鬟不是口口声声说有个男人进了沈姑娘换衣裳的殿内吗?” 一直没出声说话的汀兰忍不住将脸往惠德公主面前凑了凑,“公主您要不然看看奴婢刚抓到的人,是不是公主要找的人呐?” “刚才奴婢就说了,有个人闯进太子府,意图对我家姑娘不轨,被奴婢直接抓住绑了起来。” 此话一出,惠德公主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看向郑薇和李姝两人,这件事是他们两人安排的,到底找的什么人啊? 旁人不知道,难道郑薇不知道沈东篱会武功吗,就不能找个手段厉害些的人? 郑薇更是睚眦欲裂,“不可能,你一个丫鬟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郑薇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闭了嘴,转而看向李姝,“你去看看这地上的登徒子到底是谁什么人?” 太子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声音冷了几分,“这里是太子府,李姑娘来了就是客,府里有侍卫,这些许小事就不劳烦李姑娘代劳了。” “去将这登徒子的脸转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什么人如此大的狗胆敢闯进太子府行凶。” 汀兰抬腿,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了被绑着的男子,露出他原本的面容,汀兰下手有分寸,打的都是身上,脸却是一点淤青都没有。 李姝几乎克制不住的捂住唇,“二...二哥?怎么会是你?” 听到这话,太子妃瞥了眼李姝,又看向被架着的男子身上,声音冰冷,“李府的世子,竟然爬墙闯进太子府,你们李府就是这么教养儿子的?” “来人,将这个擅闯太子府的浪荡子给本宫抓起来送去大理寺,另外将平远伯李胜给本宫叫来,本宫倒是要问问他如何教养的儿子!” 听到要将兄长送去大理寺,李姝彻底慌了,几乎是直接跪在地上,“太子妃娘娘,这一定是误会,肯定是误会,我兄长怎么会是登徒子呢?” 太子妃皱了皱眉,很快就有丫鬟上前将李姝拉开,“是什么误会?你跟本宫解释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 李姝有些哑然,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她已经告诉兄长,让他在府里找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若是不保准,就多带几个人,毕竟沈东篱能将郑薇射伤,肯定是有些身手的。 可怎么都没想到是二哥亲自出现在这里。 “或许...二哥或许是来找臣女的,二哥她向来担心臣女,如今臣女自己来赴宴,又长时间未归,所以二哥着急,才跑到太子府内院来找我,只是迷了路而已。” 此话一出,李怀年赶紧点头,“对对对,我是来找我妹妹的,不是什么登徒子,太子妃娘娘明察啊!” “是或不是不重要,本宫也不想知道,你们兄妹既然要解释,便去大理寺解释,跟皇上解释吧。” 太子妃才懒得跟这两人多费唇舌,抬了抬手,就有侍卫将李怀年压了下去,李姝满脸苍白,她来参加宴会,帮着郑薇找沈东篱麻烦,现在却把二哥搭进去了。 便是太子妃也会因为此事厌弃她,如何又会选她当未来的太孙妃。 李姝浑身的力气被掏空,下意识的跌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李怀年被拖下去的时候,朝着郑薇的方向看过去,“表姐救我啊,我都是......” “二哥,你糊涂了。” 李姝原本都没有力气了,听到李怀年的话,赶紧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二哥,这件事都是误会,等父亲去大理寺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表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麻烦她。” 得罪太子妃也就算了,这要是再把郑府卖了,还要得罪惠德公主和郑薇,实在是得不偿失! 毕竟若是什么都不说,还能指望一下郑家和惠德公主将二哥救出来。 沈东篱听到李姝的话,忍不住皱眉,李姝对郑薇真是维护,可能郑家对李家来说才真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太子妃收回视线,“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本宫也没什么心情了,刚才夺魁的三位姑娘,就自己选喜欢的彩头拿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又将自己手中的七尾凤钗在沈东篱的发髻上比划了片刻,然后抬手就要簪到她头上。 “姑母!” 谢怜看着太子妃的动作,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这七尾凤钗的彩头不是您要赏给今日比赛的魁首吗?” “一共四个彩头,不都已经给你们每人分了吗?” 太子妃拿着簪子的动作一顿,看着侄女谢怜,“刚刚作诗,沈姑娘也是魁首,刚又在太子府受了惊吓,本宫将此钗赠与她有何不可?” “可.....可是七尾凤钗按照规制,只有姑母您才能带,沈姑娘只是永安乡君,恐怕不太适合吧。” 谢怜气的咬唇,姑母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将凤钗赏赐给她? “有什么不合适?难道她不合适,送给你就合适了吗?”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众人回头,就看到赵元沂穿着鸦青色绸缎长袍,头戴银色发冠,衣裳袖口和领口处点缀着精美的银线花纹,衬得姿容玉色。 赵元沂很快走到太子妃面前,掀袍单膝跪在地上,“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寿康宁。” 太子妃见到赵元沂过来,眉眼更柔和了几分,将人扶起来,紧接着就将金钗交到他手中,“既然你来了,不如这簪子就由你来处置吧。”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妃有些促狭的看了眼赵元沂,又打量着沈东篱,视线落在眉眼有些不甘的侄女身上时,忍不住摇了摇头。 赵元沂接过凤钗,就走到了沈东篱面前,抬手将凤钗落在沈东篱乌黑的发髻上。 “表哥!” 谢怜忍不住喊了一声,但赵元沂手中的动作却十分稳当,将凤钗簪在了沈东篱的发髻上,“我已经跟皇祖父请了圣旨,过几日便下旨赐婚。” “从现在开始,你就没办法反悔了。” 沈东篱声音压低了几分,“你怎么说服太子妃娘娘选我的?” 她看得出来,太子妃对谢怜还是很喜欢的,而且又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没想到赵元沂竟然能说服太子妃选她。 第176章 太子之死 七尾凤钗落在沈东篱头上,其余人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惠德公主神色冰冷,她真没想到赵元沂和太子妃竟然真的会选沈东篱。 除了这以外,惠德公主还厌烦郑薇和李姝两人,一个两个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干不明白。 如此想着,她朝着身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声,“你去将沈东篱和傅文睿的事情散播出去,闹得越大越难堪越好。” 就算是定了亲又如何,沈东篱若是败坏了名声,她才不会相信父皇会愿意让沈东篱当太孙妃。 若是赵元沂还非要娶沈东篱,那就一块遭父皇厌弃好了。 此时的昭阳公主挽着太子妃的手臂,“皇嫂,既然你早都同意元沂娶沈姑娘了,怎么刚刚还要帮着九皇姐说话,还让人送沈姑娘换衣裳,要把我吓死了。” 太子妃闻言,看了眼赵元沂,“还不是元沂的意思,他都安排好了,本宫不过就是个噱头,否则你以为李怀年是怎么进的太子府。” 昭阳公主气的不轻,“活该,这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的!我回去就进宫找父皇,这么个混账东西,决不能轻纵了他。” 送走了昭阳,沈东篱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太子妃娘娘,时辰不早了,臣女也先告退了。” 太子妃点点头,“好,本宫让元沂送你,往后也快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本宫。” 送走了两人,太子妃才冷下脸,朝着贴身丫鬟道:“佩兰,将府里的人都叫来,本宫平日里是不愿意管事,可不代表本宫乐意纵着他们背主。” “一个个都是有人撑腰的,闹得府里乌烟瘴气,这可不行!” 自从太子走后,太子妃就潜心礼佛,甚少管事,太子府从前的妃嫔,除了生育子嗣的还在府内,其余的也都遣散了。 只是没想到府内就这么三四个主子,也能闹成这样,要不是有元沂盯着,今日太子妃还不知道府内的人有不少都生了二心。 今日泼水的丫鬟,还有带着沈东篱去偏殿的丫鬟,都是效忠什么人的? 另外李怀年怎么就能进了太子府的内院呢? 虽说是元沂有意放他进来,可若不是提前部署,李家人又怎么能笃定自己进得了太子府内院,可见那些个侍卫里也有问题。 从前赵元沂在护国寺,她潜心礼佛,本就是无心参与皇位之争,可如今既然元沂要争,那她这个做母妃的就不能拖后腿。 尤其是日后沈东篱进府当了太孙妃,自己这个太子妃当然得在儿媳妇进门之前肃清这些乌七八糟的人。 此时的府门口,赵元沂将沈东篱送到马车旁,“你之前问我母妃为何同意我娶你,不是因为我和母妃说了什么,而是因为父王。” “太子殿下?” 沈东篱有些疑惑,“我记得太子殿下应该是在七年前过世的,当时你只有九岁。” 赵元沂点了点头,“其实我父王并不喜欢我母妃,当初按皇祖母的意思娶了母妃,心中却一直惦记着旧人。” “其实府里许多嫔妃都遣散了,否则若是瞧见便能发现,那些人的眉眼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处。” 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元沂的眉眼间有些许凝重之色,“自我出生以后,父王就很少见我和母妃,就算是见了,也会很不耐烦,有时候闹得厉害了,他还会动手打人。” “若不是皇祖母护着,恐怕母妃和我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两位侧妃。” 这些事沈东篱从来都不知道,她忍不住握住了赵元沂的手,掌心冰凉,“怎么会这样?我听父亲说太子向来仁善,没想到背后竟然如此。” 赵元沂反握住沈东篱的手,心逐渐放松,“原本母妃和我过得就算再苦,也没想过如何改变,当初就想着将我送去皇祖母身边,她当一个有名无分的太子妃,直到那日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沈东篱没有问,只是看着赵元沂。 “父王喜欢的人是宁妃。” 身为人子,却喜欢上了皇上的妃嫔,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与谋逆何异? 最要命的是父王竟然还是个情种,宁妃在宫中过得不开心,尤其是后来被淑妃害的小产,心灰意冷之下,便央求父王想办法带她离开皇宫。 “母妃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惊又怒,眼见着父王每日恍惚,暗中筹谋着假死离京,从未想过太子府,更没想过他若是带着宁妃一走了之,谁来承受皇祖父的怒火。” “后来呢?” 沈东篱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太子是在宫宴上误食了有毒的糕点才过世的。” 那年宫宴,傅老爷也在,当时宫宴刚开始不久,太子突然就口吐白沫,等太医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皇上大怒,下旨彻查,发现不仅是太子的糕点有毒,还有皇上那盘点心也有毒,换而言之,太子中毒还算是救了皇上一命。 之后赵元沂就浑身高热,一病不起,被太子妃送去了护国寺,一住就是几年。 那时候其实皇上疑心病重,再加上太子年长仁善,朝中大小官员十分拥护太子,皇上早就起了废太子的念头,结果太子突然就中毒身亡。 因为这件事,皇上不仅没有废太子,反而开始怀念起这个儿子,对赵元沂更是看重。 后来下毒的人也查到了,说是前朝余孽,但具体怎么回事就没人知道了。 赵元沂接下来也没再细说什么,“母妃因为父王和宁妃的事情吓坏了,所以她不会步皇祖母的后尘,逼迫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她怕自己的遭遇会落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沈东篱点头,“我明白的,不过我想你就算取一个不爱的人,也不会如此对她。” 赵元沂是心思纯善的人,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刻意去伤害一个人。 听到这话,赵元沂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好的人。”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若和沈月回去晚了,沈叔肯定又要来接,还得骂我一顿。” 沈东篱没再说什么,提着裙摆上了马车,里头沈月正在吃蜜饯,“终于舍得走了,快点回府,我都饿了。” 第177章 拦车 马车在长安街上缓缓行驶,沈东篱却一直在想惠德公主说的话,什么叫她与三哥不清不楚。 惠德公主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而且她在离京之前并未的罪过她,至于离京以后,就更不可能得罪了。 惠德公主是淑妃娘娘教导出来的,一向高傲,不会无缘无故找她的麻烦,或者说不屑找她麻烦,会觉得有损身份。 所以她回京以后,惠德公主莫名其妙的敌意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许她今日所说的话就是原因所在。 当初三哥的确说过,原本淑妃是有意要将惠德公主嫁给三哥的,结果三哥去了永安县,婚事不了了之。 “表姐,你不是认识南平郡主吗,能不能让她帮忙打听一下当初我三哥高中探花的时候,惠德公主都见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沈东篱觉得还是要麻烦沈月,其实她也可以找昭阳公主,但昭阳公主帮她都是看在赵元沂的面子上。 这件事事关她和三哥的清誉,最好还是不要麻烦昭阳公主,免得在惹出什么误会。 而且南平郡主和惠德公主并没有什么冲突,想要查这件事,或许还要比昭阳公主容易许多。 “好啊,我回去就写信给郡主让她先派人去查。” “刚好过几日郡主约我去郊外赛马,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她性子爽朗,你肯定喜欢她。” 沈月说到这儿,忍不住微微皱眉,“真是的,祖父祖母也不说将三叔回来的事情说清楚,现在这些人竟然怀疑你是我爹的外室女,她们都在传什么啊?” “回去我就跟祖母说,必须得给你和我爹正名,不然还不知道谣言传成什么样呢。” 听到这话,沈东篱没说话,不是祖父祖母不愿意宣扬出去,皇上没提此事,沈家自然不能擅作主张。 “先等等吧,说不定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总不至于皇上下旨赐婚的时候,还能隐瞒住父亲的身份。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忽然停下,沈东篱和沈月两人身体前倾了一瞬,沈月有些疑惑,“这么快就到家了?我记得太子府离咱们府还挺远的。” “沈东篱,下车。” 外面响起一道略显冰冷阴沉的声音,沈东篱下意识的皱眉,抬手掀开车帘,果然见街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故意挡住了去路。 东阳郡王? “是你下车,还是本郡王上车找你?” 奚玉景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尤其是跟沈东篱隔空对视,气的沈东篱赶紧放下车帘,沈月下意识的朝外张望。 “东篱,你认识东阳郡王?” 沈东篱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几面之缘,认识说不上,说有仇还差不多。” 听到这话,沈月当即道:“那你还是别下车了,咱们直接回去,我还不信他敢追到沈家去。” 话是这么说,但奚玉景的马车就一直挡在两人的马车前,他若是不让路,肯定是走不了的。 “我下去看看。” 沈东篱抬手掀开车帘,旋即下了马车,反正这儿是京城,东阳郡王就算是再猖狂,也不可能当街杀人。 “郡王当街拦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我说?” 奚玉景见沈东篱下了马车,紧跟着也走了下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霞光锦做成的衣裳,眸光微冷。 “先跟七皇子退了亲,如今就选了皇长孙,沈东篱你还真是喜欢权势地位,当初在明水村所谓的淡泊名利,恐怕都是假的吧。” 张口就是嘲讽之意,沈东篱本就不喜他,更是不愿意与他多言,而且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自己也知道的差不多,更不愿意再搭理他。 “我是否是爱慕权势,又或是淡泊名利都和郡王无关,郡王若是只是为了羞辱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站住!” 奚玉景看着沈东篱,眉心轻蹙,“你为什么不选宋家公子,非要选赵元沂?” 她选了赵元沂,就意味着往后便是对立面,他是不可能让七皇子和赵元沂,甚至是明成帝的任何一个儿子当上未来皇帝。 皇位本就是当初明成帝窃取了去,所以之后的皇帝只能是明易的! “你若是不想嫁人,我可以保证,本郡王一定不会让皇上给你随意赐婚。” 奚玉景想了想,便忍不住开口说道:“或者....你也可以嫁给本郡王,做郡王妃要比太孙妃更自由。” 听到这话,沈东篱有些莫名的看了眼奚玉景,“我是做了什么让郡王误会?让你以为我会想嫁给你。” “我选择皇长孙,是因为我喜欢他,和他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任何关系。” 赵元沂是除了父亲和三哥以外,她最重视的人。 她是犯蠢,才会不选赵元沂,而选东阳郡王,当初他派人刺杀自己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虽然不知如今为何对她态度变了,应该是跟她亲生母亲有关,但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她却根本不相信。 “时候不早了,郡王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这就告辞。” 看着沈东篱如此防备,东阳郡王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却又气的咬牙,到底还是没忍住到:“这段时间你应该也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了,北魏使者马上要进京,其中就有独孤仪,他是独孤皇后的兄长,到时候你务必要小心。” 独孤皇后? 沈东篱只知道亲生母亲被人追杀,却不知道是谁,听东阳郡王这话的意思,追杀母亲的人是独孤皇后。 还有那日在龙城的刺客喊她娘娘。 所以她母亲是北魏皇帝的妃嫔,再根据谢禾所说的话,母亲当初是周国人,当时北魏攻打周国,流亡到了北魏,后因为不明原因嫁给了如今的北魏皇帝。 结果却被独孤皇后追杀逃到了大秦,恰巧在金陵遇到了同时产子的闵氏。 金陵是东阳郡王的封地,但依照母亲的年纪,肯定不是找东阳郡王,所以...... 沈东篱看向东阳郡王,“我母亲和东阳公主是旧识?” 当年东阳公主曾和亲到了北魏,后来才被接回来,两人认识也很正常,所以当初母亲逃亡到大秦,是为了找东阳公主求援! 想必东阳郡王如今对她改变态度,正因此事! 第178章 潜入 “现在才知道?” 奚玉景掸了掸衣裳的灰尘,淡淡的看了沈东篱一眼,“本郡王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当年在北魏,我母亲和你母亲算是闺中密友,原本你母亲怀孕时已经给母亲写了信,要来金陵投奔。” “若非途中遭遇不测,本郡王才是你兄长!” 又怎么会闹出什么傅家真假嫡女的破事儿,还让沈云归捡了个便宜。 沈东篱垂了垂眼眸,“那你可知道我母亲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北魏来大秦,是不是北魏皇帝也想杀了母亲?” 奚玉景摇了摇头,“不会,他若是想杀陶姨,根本不会给她活着离开北魏的机会,独孤氏也不会派人一路追杀。”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本郡王也不得而知,总之这次北魏使臣进京,你要小心,绝不能让北魏人知道你是陶姨的女儿。” 沈东篱点点头,“我明白,多谢郡王。” 听到这话,奚玉景冷哼一声,“若是真要谢,就离赵元沂这些皇子皇孙们远些。” 否则日后就算沈东篱是陶姨的女儿,挡了他和明易的路,他也绝对不可能手软。 奚玉景上了马车,临行前掀开帘子看向正要离开的沈东篱,“傅玉珠要回来了,也就这半个月的功夫。” “这段时间不管她做什么,你都别对她下手。” 什么意思? 沈东篱脚步微顿,看着奚玉景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傅玉珠回来,只要不惹到自己,她当然不会去找傅玉珠麻烦。 为什么要警告她? 不过沈东篱并没有想太多,总之傅玉珠不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招惹傅玉珠,但若是她咄咄逼人,自己也不会退让。 当初她派人追杀,后来又指使婢女下毒,这些事她不予追究,便已经是偿还了当初傅家对她的养育之恩。 总之她不欠傅玉珠任何东西。 夜暮四合,涿州城的万家灯火,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傅玉珠洗漱后刚躺在床上,再有十日就能回到京城了,还来得及。 只要七皇子还没娶唐婉柔,她就还有机会! 只是这次回傅家,她却不会太好过,当初被傅家认回,为了将沈东篱赶出傅家,行事太过莽撞,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这次回去,她不会再犯蠢,沈东篱既然离开傅家,暂时也不会回傅家,她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毁了七皇子的亲事。 傅家本就是她要嫁给七皇子的跳板,当初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一直揪着沈东篱不放。 在江宁县这段时间,她冷静许多,自己重生才是最关键的事情,这是上天在助她,所以她拼命回想前世的一些事情。 尤其是和夺嫡有关的细节,淑妃不喜欢她,嫌她蠢笨,但若是自己能未卜先知,对七皇子夺嫡有利,淑妃不可能不同意自己嫁给七皇子。 所以她最需要依仗的也不是傅家,而是重生后未卜先知的机遇。 她记得明成帝后来特别宠信一个道长,好像姓张,名叫张叶春,若是七皇子先找到此人,再引荐给明成帝,日后张叶春得宠后,自然是要帮七皇子登基的。 正琢磨着,傅玉珠就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下意识的起身,一道寒光就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若是敢出一声,便要了你的命!” “我...我不喊,你要什么?我有钱,你要多少都给你。” 傅玉珠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她好不容易想办法回了京城,以后还要当皇后的,绝不能就死在这儿。 听到这话,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放心,我不杀你,有人给了银子,要你生不如死,当然不会那么便宜你。” 一边说着,男子一边从怀中掏出小包的药粉扔到傅玉珠的脸上,“吃,把它吃了,我就放了你。” “好,我吃!” 傅玉珠答应的也痛快,抓住药粉,然后手指颤抖的打开,金黄色的粉末让她一眼就认出是什么东西了。 五石散! 蒙面的男子见她呆住,当即怒喝一声,“少给老子耍花样,赶紧吃,否则我现在就抹了你脖子!” 傅玉珠收回心神,当即点头,“好,我吃,我现在就吃。” 一边说着,她一边颤抖着拿起粉末,紧接着忽的抬手全都洒向男子,粉末全都进了男子的眼睛,吃痛的闭上眼。 傅玉珠这时候更是直接抬手拧向了男子的手腕,一脚揣向了男子的腿弯,迫使他跪在地上,紧接着高喊一声。 “来人!” 外面的春桃和秋桐两人很快推门跑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去喊侍卫过来,有人要杀我!” 傅玉珠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男子踹了一记窝心脚,“混账东西,你竟然敢半夜来刺杀我?” 前世她跟着沈云归那个老东西学了一辈子武功,对付他这么个不入流的狗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她一直不明白,沈云归明明会武功,有本事,怎么就宁愿为了个死人窝在明水村那个地方待一辈子。 因为这件事,她还跟沈云归吵了好几次架,直到他死后,自己才有机会到京城。 前世若非他绑着自己吃苦,她早就被认回傅家了! 现在也好,他就跟沈东篱一辈子留在明水村,最后再也别出来惹人烦。 很快侍卫就走了进来,将男子拿着绳子捆了起来,傅玉珠这时候早已经被两个丫鬟披好了外衣。 “说,你到底受什么人指使,跑过来杀我?” 男子脸上的面巾已经被摘了下来,傅玉珠看到他第一眼就有些慌,旋即眸光沉了下去,“我是傅家嫡女,你竟然半夜闯进房间谋杀我,明日我就将你扭送涿州府衙,治你的罪!” “傅姑娘,我也是受人吩咐啊,你看在当初.....” “这可是五石散,是朝中禁药,你若是不想被治死罪就想清楚再说话,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谁要杀我,这次就先放过你。” 傅玉珠意思隐晦又明白,男子也是聪明人,当即便道:“是傅二公子,他让我将五石散给你灌下去,说要让你生不如死。” “你说什么?” 傅玉珠几乎没站稳,整个人摇摇欲坠,看了眼众人,当即指着男子道:“你胡说八道,傅文柏是我二哥,他怎么会害我?” “你竟然敢冤枉他!” “不不不,我岂敢胡说啊,他说这辈子不想看见你这个妹妹,说要你生不如死,然后给我很多钱。” 秋桐和春桃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的看着男子,“二公子竟然做出这种事儿?” 傅玉珠闭了闭眼,然后挥了挥手,“你走吧,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 说完这话,她整个人就忍不住跌倒在地上,捂着唇呜呜的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不懂事,伤了二哥的心,他现在这样做,我不怪他。” 春桃赶紧伸手去扶傅玉珠,“姑娘,您先起来吧,这件事等回了京城,夫人会替姑娘做主的。” 第179章 南宁郡主 绿柳莺啼,河畔身着红衣的女子牵着的马饮水,听到动静转过头,长相明艳大气,双眸明亮,捏着马鞭的手朝沈月和沈东篱招了招手。 “这就是南宁郡主。” 沈月一边挥手,一边拉着沈东篱牵着马朝前走去,“郡主原本一直在边疆的,去年因为亲事,所以回京了,且看今年西昭来大秦会谈成什么样,说不准今年年底又要走了。” 沈东篱进京就听说南宁郡主今年定了亲事,原本皇上有意将她嫁给皇子的,但景阳侯和南宁郡主没同意。 在京城挑来选去,反而选了景阳侯身边副将的儿子,算是低嫁,只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明成帝业没办法拒绝,后来下旨赐了婚,婚期定在明年春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河边,沈月跟南宁郡主熟络,当即上前问道:“咱们不是越好巳时初见面,怎么郡主来的这么早?” “疾风在京城呆不惯,地方太小,所以早些出来带它遛一遛。” 南宁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身边皮毛光亮又乌黑的骏马,沈东篱顺着看过去,它四蹄雪白,眉心还有一撮白毛,瞧着漂亮极了。 “郡主这马养的真好,可是名马乌骓,传说中项羽的坐骑?” 沈东篱这话说完,南宁郡主弯了弯眼眸,“你还挺懂的,之前只听说你饱读诗书,没想到对马也如此懂?” “从前不知,只在书上看过,不过后来跟着父亲也略知一二。” 南宁郡主颔了颔首,“你我以前还从未见过,沈东篱,容我介绍一下,我叫朱鸾,景阳侯府嫡女,你唤我阿鸾就好。” 一旁的沈月忍不住‘啧’了一声,“我与你相识多年,还得叫一声郡主,怎么到了东篱这儿,就成阿鸾了?” 此话一出,朱鸾忍不住笑了笑,“之前不也让你叫,可你总郡主郡主的,倒还怪起我了?” “不过沈姑娘不是马上要跟皇长孙定亲,唤我一声阿鸾也不算逾越,倒是往后,不知我能不能唤沈姑娘全名。” 沈东篱忙道:“我与阿鸾一见如故,阿鸾不介意我身份,往后便唤我东篱或阿篱皆可。” “那就说定了,往后我便唤你东篱。” 朱鸾说着,翻身上马,看向两人,“阿月,东篱,你俩也上马,咱们溜一圈,这段时间在京城,疾风都憋坏了。” “你们之前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咱们路上说。” 这次沈月和沈东篱两人出门的时候也是牵着马来的,所以三人分别上马,追在南宁郡主身后。 三人行了一段距离,很快就被朱鸾和她的疾风遥遥落下了一大截,“郡主,等等我们,疾风跑的实在是太快了!” 跑在前头的朱鸾勒住马缰绳,乌发飞扬,回头看向两人,“抱歉,疾风实在是在京城憋得太久了。” 疾风的速度慢了下来,三人并肩而行,朱鸾摩挲着疾风的鬃毛,“前几日我打听过了,当初淑妃有意让惠德公主嫁给傅三公子,但被拒绝了。” “后来宴会上,惠德公主曾与傅家找回来的嫡女傅玉珠交谈过,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第二日惠德公主就派了人去永安县。” 说到这儿,朱鸾转头看着沈东篱,“说起来你被封为永安乡君,又奉旨入京,就连给十二公主当伴读这件事,全都是淑妃的主意。” 听到这话,沈东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跟傅玉珠有关,传她和三哥不清不楚,得罪了惠德公主。 所以自己进京,就是惠德公主想要出口恶气,结果自己还把郑薇的腿给射伤了,现如今从出口恶气就变成结仇了。 沈东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郡主。” 朱鸾骑在马上,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惠德公主和郑薇可不是吃亏的性子,最近几日街头巷尾,可传了不少和你还有傅三公子的谣言,你得当心点。”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谣言对于京城中最重规矩的贵女而言,简直是一场灾难,用谣言去摧毁一个人,简直是最恶毒的手段。 虽说朱鸾不常在京城,但她远在边疆,就听说过不少因为谣言,最后自戕以明志的女子,投湖的,上吊的,甚至还有当街撞柱的。 多少清白的女子因为无法证明流言蜚语,最后只能以死明志,到最后相互传谣言的愚昧百姓也只是摇头扼腕叹息一声,久而久之再抛诸脑后。 谁都不会为一个为了证明清白死去的女子而惋惜,鲜活的生命却永远比不过名节清白。 想到此处,朱鸾的心顿时沉重了几分,下意识的看了眼沈东篱,她知道沈东篱自小就是被规矩束缚的人。 旁的不说,沈东篱从前可是傅家嫡女,傅家是礼部尚书,是大秦最重规矩的人家,她自小生活在这种地方,自然怕毁了清白名誉。 万一想不开,也跟那些女子一样以死明志怎么办? 只是朱鸾又不善劝人,思来想去半晌才开口道:“若是这件事止不住,你在京城待不下去可以去边关找我,那儿没人知道这些,我也可以保护你。” “别听这些京城贵女说什么边关苦寒的话,那些人就是在京城娇养惯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其实那地方可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那么多规矩。” 听到这话,沈东篱忍不住笑了笑,知道朱鸾是好意,怕自己真被这些流言蜚语给压垮了,“放心,我不会以死明志的。”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此话一出,沈月和朱鸾眼睛顿时亮了,“什么办法?京城百姓的嘴你可堵不上的,这些人你越解释,他们就闹得越起劲儿,可你要是堵了他们的嘴,这些人就能去官府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说刁民最难缠,尤其是愚昧刁民,最容易受到挑唆,还是非不分,只要有人暗中煽风点火,就能在京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180章 反击之法 沈东篱勒住马缰绳,转而看着两人,“惠德公主既然在京城传我的谣言,我便也写一本书,请先生在茶楼酒肆去讲书。” 沈月和朱鸾两人读书都少,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表姐和郡主可知潘金莲与武大郎?” 朱鸾皱眉,“奸夫淫妇!” “潘金莲水性杨花,怎么东篱你要提这个人?难不成你要将惠德公主抹黑成潘金莲?” “武公讳植,字田岭,童时谓大郎,暮年尊曰四老,公之夫人潘氏,名门淑媛………中年举进士,官拜七品,兴利除弊,清廉公明,乡民聚万民伞敬之。” 沈东篱说完,才看向朱鸾和沈月两人,“武先生本名武植,而且还是进士,夫人潘氏更是千金贵女,两人郎才女貌,且夫妻和睦,后来才被杜撰成了如此名声。” “愚民毁谤乃一时之言,但读书人撰书才真令后世蒙羞,遗臭万年。” 既然惠德公主要用谣言毁谤她,她为什么不能写书反击呢? 此话一出,朱鸾忍不住点头,然后朝着沈月道:“这么多年我都以为武大郎长得不如何,没想到啊,竟然还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竟生生让人诋毁至此!” “东篱,那你有没有需要我做什么的?” 沈月忍不住探头看过去,“要不然我给你找说书先生,虽然我不爱读书,但是喜欢听故事,茶馆酒楼我总去,知道哪个说书先生讲的最好。” 沈东篱点头,“那就麻烦表姐帮我找说书先生。” 至于书,她倒是能写,只是要如何写,还得想想,而且若是自己写书被传出去,好像是在为自己辩驳,反而会引起百姓反感。 所以写书的人也得好好选一选。 此时的京城街道上,两名男子并肩而行,其中一名身着素白衣裳的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 “晁兄,就是这儿,之前我就是在此处买的洮砚,恩师很是喜欢。” 听到这话,晁岳赶紧朝着张祈安拱手,“多谢贤弟,恩师前几日与我说让我先入翰林学三年,到时候能考个庶吉士,我实在无以为报,想着能买些拿得出手的东西送与恩师。” “思来想去,太贵的送给恩师,怕被人说恩师受贿,可不送又觉得说不过去。” 晁岳忍不住长叹一声,从永安县到了京城,他才知道这一层层的为官之道,稍有不慎便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如今难得恩师不嫌弃自己出身贫寒,愿意多加教导,形同再造。 张祈安比晁岳考的好,排在第二甲,晁岳却在三甲,要想在朝为官,也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个庶吉士。 “我和晁兄是同乡,说什么谢不谢的,而且我也打算再买几本书。” 说到这儿,张祈安眉心微蹙,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前阵子听说沈夫子也入京了,我想着要不要去登门拜访。” “当然要拜访!” 晁岳点头,“我已经让我家婆…夫人买了东西,正准备给沈府递拜帖呢。” 现如今京城的规矩多,不像从前在永安县,想去拜访,带着东西也就去了,但进了京就得先给主家递拜帖,才能去登门,否则便是不礼貌,麻烦的很。 听到这话,张祈安连忙道:“那我能否和晁兄一道过去?” 晁岳是成家立业的,但他如今却并未定亲,贸然一人前去登门拜访,不仅感谢不了沈夫子,反而会连累了沈夫子名声。 前几日听说太子妃有意选沈夫子为太孙妃,只等着皇上下旨赐婚,万一传出什么不妥的言论,岂不是毁了沈夫子。 晁岳看了眼张祈安,他当初是知道这小子对沈夫子有些心思的,只是如今…… 罢了,沈夫子这样的人,配皇长孙也是绰绰有余的,“行,明儿我递了拜帖,等沈家同意,你就跟我一道过去。” “咱们也算沈夫子半个学生,如今既然沈夫子进京,理应当拜见的。” 当初家里出事,沈东篱伸出援手,晁岳是感激在心的,当初来京科考前也曾去拜访过,可当时没什么银子,只能买了些水果。 如今也没多少钱,但好歹也算是进士,京城赚钱的门路也多,哪怕是抄书写书也过得比从前好,还算有些富余。 “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亏她从前还是京城才女。” “什么京城才女,京城骚女还差不多,哈哈哈!” 张祈安和晁岳朝着书铺的方向而去,就听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话,说着说着还仰头大笑。 晁岳年岁大,忍不住皱眉,“这些人说什么呢?同为读书人,说话怎的如此下流?” 一旁的张祈安也摇头,但还是拉住晁岳,“晁兄别理会了,这几人都在国子监读书,有两个还是今年落榜的,这些人都是京中有些背景的子弟,轻易也得罪不起。” 他和晁岳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硬是拼了命的爬上科举这条道,不像这些人活在锦绣堆里,不科举也有别的门路。 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羽毛自然是要珍惜,若是得罪了这些人,日后还不知道被怎么针对,到时候反而毁了仕途。 晁岳也觉得张祈安说的有理,只皱眉往前走,身后几人仍旧说笑,“她当初鸠占鹊巢,夺了傅家嫡女的位子,想过好日子自然得有些手段。” “沈东篱跟傅三公子不清不楚算什么?如今她还住在沈家,都传她是沈将军在外面的女儿,要不然就是勾引了沈将军。” “而且前阵子听说连皇孙殿下都对她另眼相待,要娶她为太孙妃呢。” “真是笑死了,这么水性杨花的贱人,也配当太孙妃?” 几人的话不绝于耳,顿时让晁岳和张祈安两人停住脚步,这次不等晁岳开口,张祈安第一个冲了过去,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沈东篱水性杨花,你们这么说有什么证据?身为读书人,怎么能如此含血喷人?” 被揪住衣领的男子脸上笑意散去,拍开张祈安的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谁啊?沈东篱的事儿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还用我胡说?” “就是,你随便打听都知道,沈东篱是个什么下贱的货色,还什么太孙妃呢,皇长孙真要是娶她,就奏请皇上废了皇长孙!” “没错,这样的贱人也配当未来的国母?传出去岂不是让另外几国笑话?” 有人看向张祈安,“哟,我们说沈东篱,你怎么气的这么厉害,不会也是沈东篱的入幕之宾吧?” “大家伙快来看看,这儿又有个跟沈东篱不清不楚的男人!” 第181章 回京 张祈安额头上青筋直跳,手指攥的咯吱作响,身后的晁岳赶紧拉住张祈安,声音压低,“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先别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 “明日我们去沈府见见沈夫子,问问她是什么想法,咱们别轻易冲动再坏了事。” 听到这话,张祈安冷静下来,他转头看着晁岳,声音有些沙哑的点头,“好。” 两人最后进了书铺,其实也没什么买书和砚台的欲望了,随便选了两样就出来了,路上张祈安已经冷静下来。 “此事是不是也得跟皇长孙说一声,毕竟要娶沈夫子的是他,这么大的事情他得处理。” 其实张祈安有点害怕沈东篱知道,沈夫子虽说学富五车,与人为善,但是毕竟是女子,这种败坏名节的话被她听去,万一发生什么事可怎么办? “此事还是先见到沈夫子以后再说吧。” 晁岳一点都不担心沈东篱会被这种流言蜚语打垮,当初他和一些学生罢课,想把她赶出去,若是换做一般女儿家,早就哭鼻子走了。 只有沈东篱,字正腔圆的把他反驳的哑口无言,最后还把自己赶出学堂,之后是他自己灰溜溜回去上课的。 从那时候起,晁岳就知道沈东篱跟旁的姑娘不一样,她内心是强大的,温柔而善良,但却有坚定的内心。 平日与人为善,但要是有人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当初的县学山长就是个例子,还有当年的周天佑。 如今……她肯定也有办法。 张祈安听到晁岳的话,也点了点头,“是我急糊涂了,而且你我并无官职在身,也见不到皇长孙。” “那我们就等明日去沈府拜访沈夫子再说。” 此时的傅府内,闵氏站在院子内看着丫鬟们干活,“这对花瓶再好好打扫一下,上面都有灰。” 她一改前几日的死气沉沉,如今府里没有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从前安氏和陶氏还能都过来坐坐。 自从小产以后,安氏几日能来一回,也是坐坐就走,反倒是总带着恒儿去沈家做客,至于陶氏,从前嘴甜的厉害,如今老二不搭理她这个母亲,陶氏竟也跟着猖狂了。 还好玉珠就回来了,只有玉珠愿意跟她这个母亲撒娇,愿意陪她说话。 “这床幔换成紫色,玉珠最喜欢紫色了。” 此时的观玉院内喜气洋洋,傅文柏从府里正准备出去,路过瞧见闵氏忙前忙后的样子,眸光阴沉了几分。 陶氏跟在身侧,瞧见他的样子,当即道:“听说就这两日傅玉珠就回来了,母亲高兴的都没睡好觉,每日一早就忙着收拾院子。” “哪怕她对夫君有这一半上心呢?” “行了,闭嘴。” 傅文柏本来就心烦,听到陶氏的话就更烦,当即加快了脚步离开,直奔傅老爷的书房,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傅文修。 “大哥。” 傅文修点了点头,“你也来找父亲?” “父亲背着咱们,将傅玉珠给接回来,我总要过来问问清楚,父亲是还嫌傅玉珠将府里闹得不够乱吗?” 听到这话,傅文修没有说话,因为他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此事,安氏刚跟他说,如果傅玉珠回来,她就要回娘家,或者在外面置办个宅子住,总之不要在家。 回娘家也就算了,到外面置办个宅子像是什么话?到底是正室还是外室?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吗。 屋里傅老爷的声音响起,“行了,你俩有什么话进来说,少在外面蛐蛐咕咕的。” 兄弟两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进了书房,没等开口,傅老爷就拿着帕子擦手坐在椅子上,“为了傅玉珠的事儿过来的?” 傅文修沉默片刻开口道:“当初的事儿闹的太过了,安氏因为孩子至今都有隔阂,玉珠这时候回来,总怕她再伤害恒儿。” “父亲当初既然将人送去江宁县,实在是不该再接回来。” 傅老爷垂眸,“此事也不是我的意思,七皇子惦记着玉珠,我也没办法反驳,不过就算回来,她也不会在傅家呆太久,且忍忍吧。” 要不然就是傅玉珠有些本事,自己想办法嫁去皇子府,要不然他这个亲爹就得为她寻个人家嫁出去了。 总不可能将这个祸害精留在家里,再闹得鸡犬不宁。 “父亲叫我们忍,是忍多久?” 傅文柏看着傅老爷,“我和大哥不一样,不用继承家业,我最多就给她半年的时间,到时候她若是还不搬走,我就分府另住。” “你!” 傅老爷看着傅文柏仍旧有些消瘦的身子,顿时也涌上一抹愧疚,这半年多,无论是怎么给傅文柏补身子,却也没见长几斤肉。 好好的儿子弄成这个样子,傅老爷怎么可能对傅玉珠还有父女之情,无非是为了傅家的名誉和顾虑七皇子罢了。 “行了,我知道,此事我会安排妥善,我会让人看好傅玉珠,决不能去你们两人的院子,总可以了吧?” “也管好母亲,我们院子的事儿,以后她少管。” 傅文柏说完这话,转头就走了,留下傅文修看着傅老爷,沉思片刻,“我看母亲对玉珠的确不一样,父亲还是盯着些,别让母亲生出其他事端。” 傅玉珠这样的情况,其实在傅家已经掀不起多大波澜了,但是闵氏不一样,再怎么说也是当家主母。 要是拿孝道压人,难道他和安氏还能忤逆不成? 傅老爷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真是造孽了,之前也不觉得闵氏如何,如今却要他处处操心,越想越忍不住叹气,看看如今的沈家,再看看傅家,更头疼的厉害。 傅文修见傅老爷应下,当即也起身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今日他府衙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最近也很忙。 才到门口,傅文修就见到傅文柏,愣了一下,“你不是要去平远伯府,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傅文柏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头,傅文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住,闵氏带着丫鬟已经等了半天。 “玉珠,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 第182章 厌恶 傅文柏冷笑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府邸,几乎是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反倒是傅玉珠喊了一声。 “二哥!” “你喊谁二哥?” 傅文柏站住脚步,满眼厌恶的看着傅玉珠,“我可担不起你这声二哥,我这条命还不嫌长。” 一番话噎的傅玉珠满眼泪水,“对不起,二哥,当初是我糊涂,我只是太害怕你们不要我了。” “现在不用害怕了,我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傅文柏恶声恶气的说完,就被闵氏皱眉训斥了,“文柏,再如何她也是你嫡亲的妹妹,你怎能如此说话?” “过去的事她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往后就好好相处,玉珠也受到惩罚了,你也原谅她这一回。” 听到这话,傅文柏猛地回头,忽然伸手捏住了傅玉珠纤细的脖颈,“我先杀了她,再原谅她,母亲觉得可行?” 傅玉珠张了张嘴,脸色憋得通红,吓得花容失色,“二…二哥?” 闵氏更是赶紧去打傅文柏的手,“你这混账,还不赶紧松手,难不成真要掐死你妹妹?” 站在台阶上的傅文修见闹成这个样子,尤其是周遭已经有百姓频频回首,这么闹下去,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文柏,有什么不满回府再说,别再门口闹事儿。” “就你老好人!” 傅文柏轻嗤了一声,对傅文修的行为很反感,但还是送开了手,“话我放在这儿,你回府就回府,往后少往我面前凑。” 傅玉珠捂着脖颈,看着傅文柏离开的方向,垂下眼眸,有些懊悔自己当初做的事,傅文柏向来头脑简单,憎恶分明。 当初自己要是没弄五石散的事情出来,他不会变成这样。 不急,她这次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闵氏看着傅文柏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气的骂了两句,“从小就是这种臭脾气,如今越发的不服管教,真是作孽!” 傅玉珠拉住闵氏的手,“娘,别说了,当初是我做错了,二哥怨我也是应该的。” “没关系,往后我会想办法让二哥原谅我的。” 闵氏忍不住揉了揉傅玉珠的发丝,“好孩子,知错能改就好,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往后可不能再闹出事端了。” “你二哥就这臭脾气,你往后好好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 这话说完,傅玉珠便点了点头,挽着闵氏的手臂往府内走,“我明白的娘,我从前不懂规矩,又怕你们遗弃我,才做出那么多错事,往后再不会了。” “姑娘是改了,可二公子却没有原谅姑娘的打算,否则也不会半路还派人……” 秋桐这话没说完,就被傅玉珠呵斥住了,“住嘴!” “不是路上都跟你说了别多嘴,根本没有的事情,都是那人冤枉二哥的。” “什么事儿?” 闵氏看着傅玉珠,最后视线落在了秋桐身上,“路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赶紧说!” 秋桐看了眼傅玉珠,又看向闵氏,最后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是姑娘在涿州遇到刺杀,亏得只有一人,奴婢们和侍卫闯进去将人擒住。” “细问之下才知道是二公子派去的,说二公子叮嘱他一定要让姑娘生不如死。” “他怎么敢!” 闵氏气的攥紧了手心,又惊又俱的看了眼傅玉珠,幸亏没出事儿,“这个畜生,怎么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到这儿,闵氏还看着傅玉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帮着隐瞒?被抓的那人在何处,将他带来,我要送她去京兆府!” “人我已经放走了,都是他胡言乱语的。” 傅玉珠看着闵氏如此,心中舒服了许多,至少闵氏真的是一心一意待她的,“当初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二哥恨我也是应该的,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过去了。” “我只是恨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愚蠢,伤了家里人的心。” 听到这话,闵氏对傅玉珠越发满意,“这半年多在江宁颇有长进,你大伯母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将你教得很好。” 傅玉珠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还是我之前年纪太小,又不懂娘亲的苦心,如今到了大伯母那儿才明白。” “我这次回来从江宁县带了许多特产,一会儿让丫鬟分一分,有几份礼物,是女儿特意给爹娘挑选的,还有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哦对了,还有恒儿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 “有什么不喜欢的,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难得。” 母女两人其乐融融的进了院子,傅玉珠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然后问道:“对了,四姐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可惜那时候我去江宁县,并未来得及给四姐送贺礼,这次回来刚好一并补上。” “嗯,已经嫁过去快半年了,倒也不长回来,你若是想见她,等过几日我让她回门一趟。” 闵氏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房间,“这屋子还是你当初走时候的,陈设都没变,我让下人重新给你打扫了。” 别说房间,就是院子都重新修整了,如今几个孩子都不爱搭理她,全部心思也只能都放在傅玉珠身上了。 傅玉珠满眼欢喜,“喜欢,多谢娘亲费心。” “你喜欢就好。” 闵氏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当初骨肉分离,好不容易认回来,结果又被送回江宁老家,这次可不能再被送走了。 “这段时间京中有不少事情,北魏、周国和西昭的使者快要进京,你父亲和你大哥都有的忙。” “还有沈东篱,前阵子听说得罪了惠德公主和郑家,你近来若是出去参加宴会,便小心些,别卷入这些风波里。” 原本因为回到京城正高兴的傅玉珠听到闵氏这话,笑容下意识的僵在了唇角,“娘你刚才说……沈东篱?她回京城了?” 她怎么会回京城? 闵氏叹了口气,“不是今年开春的时候锦州闹雪灾吗,沈东篱种了什么土芋,结果帮上了大忙,皇上封她为永安乡君,然后还将她指给了十二公主当伴读。” “前几日太子妃生辰宴,也不知怎么入了太子妃的眼,还赏了她七尾凤钗和霞光锦的衣裳,估计也就这几日,赐婚的旨意也就下了。” 第183章 平远伯府 说到沈东篱,闵氏不由的就有些怅然,曾经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如今越发的有出息,心中说不高兴是假的,可又觉得怅然和难过。 尤其是傅玉珠如今还跟七皇子退亲,到现在还不知要找什么样的人家,对比之下,闵氏心中自然也有些空落落的。 但闵氏却不会当着傅玉珠的面表现出来,沈东篱如今再如何优秀,那也不是她的女儿,也被赶出了傅家,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玉珠再如何不好,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懂的规矩,自己就慢慢教,退了亲再寻就是了。 再怎么样,傅家如今这样的身份,不能高嫁,低嫁便有多少人排队求着娶呢,总不会委屈了自己女儿。 闵氏心态平和,但傅玉珠却不一样,她快嫉妒疯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跟七皇子的婚约取消,转而就能嫁给皇长孙,凭什么她滚去了明水村,却还能回到京城,甚至还封了乡君! 傅玉珠扯了扯唇角,好半晌才压下心中的愤怒,“沈东篱回京,那她父亲呢?她难道以后就留在京城,不管她父亲了?” 上辈子沈云归可是死都要守着明水村,守着夏织那个死人的坟墓! “也回来了,沈云归和沈东篱如今已经回了沈家,听你父亲说他忙着迁坟的事情,沈家也同意让当初那个采药女入沈家祠堂。” 也回来了? 傅玉珠都快气疯了,凭什么任何事情到了沈东篱那里都能变得如此容易?凭什么她可以劝动沈云归跟她一起回京? 她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也很好,至少东篱姐姐也过得很好,不用在明水村受苦了。” 闵氏看着傅玉珠的神色,见她的确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松了口气,“你回来也好,这段时间娘帮你好好相看亲事,等明年你及笄礼一过,就能嫁人了。” 嫁人? 傅玉珠垂下眼眸,除了七皇子,她谁也不嫁。 不过她看着闵氏的眼睛,还是笑着点头,“好,那就麻烦母亲给我找个合适的人家,别离傅府太远,否则我怕想娘的时候回不来。” 这话说的真是熨帖,闵氏满眼都是柔意,“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的。”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送走了闵氏,傅玉珠回到屋内,看向春桃。 “去查查前几日太子妃生辰都发生什么事儿了,还有惠德公主和郑家,我要知道她是怎么当上未来太孙妃的。” 此时的平远伯府内,平远伯李胜来回踱步,听到管家的话,脸色瞬间难看,“大理寺凭什么到现在还不放人?” “他到底怎么说的?” 管家满嘴苦涩,“大理寺说世子擅闯太子府,证据确凿,如今太子妃和皇长孙一定要大理寺拿出个说法,他们也没办法。” “如果伯爷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去找皇上,只要皇上下旨,大理寺就放人。” “……” 平远伯气的一甩袖子,他倒是想去找皇上,关键是这件事皇上也不会站在他这边,他挥了挥手。 “滚出去。” 等人走了以后,平远伯转而看着夫人郑氏,“行了,别哭了,你回娘家,郑家是怎么说的?” “咱儿子可是为了给郑薇出气才去找沈东篱麻烦的,他们郑家可不能不管!” 郑氏擦了擦眼泪,“兄长的意思是说如今被太子府抓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办法,让咱们再忍忍。” “他会跟大理寺打招呼,不让咱儿子在里面受委屈,等过段时间他再想法子将人弄出来。” “放他娘的屁!” 平远伯气的不轻,“大理寺牢狱是什么好地方,难道还能在里面待一辈子?郑家拿咱们李府当什么东西?” “我李胜是随他摆弄的?” 听到这话,郑氏看着平远伯,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那能怎么办?你也知道我是庶出,府里本就没那么重视,如今能这般,已经算是好的了。” “真要是得罪了兄长,到时候怕他连这点忙都不帮,万一到时候连你的官位都保不住,咱们李府还有什么未来?” 郑氏也不傻,她的身份也就是这点用处,无非就是给淑妃和兄长笼络人的棋子,原本她嫁给李胜,还指望他好歹是个伯爷,往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李胜自己半点都没有本事,只能靠着兄长抬举,夫君不行,她有什么本事跟兄长讨价还价? 平远伯几乎要暴跳如雷,正待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他瞪眼看了过去,就见到自己的长子李承舟站在门口。 “兔崽子,你笑什么?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什么忙都帮不上,竟然还有脸笑?” “给老子滚进来!” 和怒气冲冲的平远伯相比,李承舟悠然了许多,看了眼郑氏,然后步履悠然的走了进来,“父亲叫我有什么用?得罪了太子府,郑家都没办法,难道我就有法子了?” “哦对了,或许郑家也是利用完你就扔了,毕竟在郑家眼里,父亲你也就是他们郑家的一条狗。” 此话一出,平远伯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李承舟捂着脸,有些怒视着平远伯,“怎么,实话不爱听?你在府里耀武扬威,到了郑家面前不就是一条狗吗?” “郑家让你去欺辱沈东篱,你就把儿子乖乖送到太子府去,如今只会在府里无能狂怒。” “李怀年得罪了皇长孙,他算是彻底废了,谁敢去救他?要我说他也是个精虫上脑的蠢货,随便找个侍卫什么不行,非要自己去,恐怕郑家也觉得他是个蠢货,才不愿意搭理的。” 原本郑氏没说话,毕竟她觉得李承舟骂得对,李胜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否则当初借着郑家,一步步往上爬,何至于这么多年都只是个宝钞司提举。 但如今李承舟连自己儿子都骂,她就忍不了了,“放肆,你一个贱种有什么资格说怀年?” 郑氏习以为常的骂他,可旁边的父亲好似并未察觉,李承舟忍不住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我母亲才是平远伯府的原配夫人,你就是个续弦,竟然说我是贱种?” “我是贱种,那我父亲算什么?大贱种?”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胡话?” 平远伯差点没气死,抬手又是一巴掌,但被李承舟躲了过去,“父亲可别再打了,如今李怀年在大理寺监狱,得罪了太子府,算是废了。” 第184章 请罪 “如今你但凡还想要平远伯府后继有人,也得关心关心我。” 听到这话,平远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你比你弟弟强哪儿了?” “至少我没有得罪过太子府,清醒点吧父亲,郑家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如今不过是李怀年出了这么点事儿,他就忙着甩开伯府,往后你还指望他能帮你?” 李承舟说着,看了眼郑氏,“反而现在你若是去皇上面前,将我亲封为伯府世子,太子府那边会觉得咱们李府识时务,并不会迁怒于咱们。” “你胡说八道什么?” 郑氏听到李承舟说请封世子的时候就慌了,要是让李承舟当了世子,她这个伯府夫人算什么东西? “怀年还好端端的活着,凭什么要给你请封世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盼着怀年死,你这个恶毒的小贱种!” 一边说着,郑氏一边朝着李承舟扑了过去,“今日我非得撕烂你的嘴!” “行了!” 平远伯看着两人闹的乌烟瘴气,扬眉厉喝出声,“都给老子住手,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郑氏眼圈泛红,“怀年也是您儿子,你可不能不管他啊,李承舟他根本就不怀好意,他巴不得怀年早死。” 但这次平远伯却没搭理郑氏,而是看着李承舟,“你怎么就觉得我替你请封世子,太子府就不会迁怒?” “父亲若是不信,何妨先去太子府探探口风?” 李承舟看了眼郑氏,心中快意,“之前父亲一直依附郑家,就算是七皇子府的人,太子府好不容易抓住了李家的把柄,又怎么可能松口。” “但父亲若是趁这个机会断尾求生,跟郑家分开,太子府也不屑为难咱们李家。”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宝钞司提举,还不是跟在户部下面,太子府针对的,无非就是郑家,对李府根本看不上眼。 万一觉得李家识时务,说不定还会愿意伸出橄榄枝,舍弃一个儿子换个前程,李承舟觉得依照他父亲的性子,肯定是愿意的。 果不其然,平远伯沉默了片刻,旋即朝着郑氏吩咐道:“去府库挑些合适的礼物,我亲自去趟太子府。” “伯爷,不可啊!” 郑氏还要在说什么,被平远伯瞪了一眼,“要不然你就让你兄长将怀年救出来,否则就别拦着老子。” “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废物!” 这几日太子府内人人自危,往日里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太子妃娘娘近来一改往日懒散,竟然雷厉风行的开始整顿太子府。 不过就五日的功夫,太子府轻则被赶走,重则被打杀,一时间府内散了不少人,便是两位侧妃的院子也不能避免。 两位侧妃一共育有两女一儿,最长的女儿只有十岁,最小的儿子是当初太子过世时候的遗腹子,如今才七岁。 太子出事以后,遣散一众人,唯独两个有子嗣的侧妃留下了,赵元沂之前在护国寺,太子府内往日都是由高侧妃打理的。 后来赵元沂回来,高侧妃也没将掌家权交出去,直到前几日赵元沂选定了太孙妃,太子妃这才开始重新管理起太子府来。 高侧妃自然是不愿意,但因为位份低,只能背地里下绊子,倒是为难了府里的下人。 太子妃手中拿着账本,眼神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嬷嬷,“是你说,还是本宫说?” “娘娘,老奴……” 跪在地上的嬷嬷才要开口,外面便有丫鬟匆匆走了进来,旋即恭敬的跪在地上,“太子妃娘娘,平远伯府携妻郑氏来太子府,说要给娘娘和皇长孙赔罪。” “赔罪?”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账本,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嬷嬷,旋即抬了抬手,“拖下去。” “老奴知错了,太子妃娘娘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太……” 人被带下去,嘴也被堵住了,太子妃瞬间觉得耳朵清净了许多,站起身往外走去,“既然平远伯亲自过来,本宫就去见见。” “元沂呢?今日又进宫忙去了?” 丫鬟摇头,声音压低了几分,“好像是沈姑娘那边出事儿了,最近京城都在传言,说沈姑娘和傅家三公子不清不楚,还说…说沈姑娘和傅家三公子有乱伦之事。” 此话一出,太子妃瞬间停下脚步,神色有些冷冽的看向身边的丫鬟,“可知道是什么人传出去的?” “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总之现在越演越烈,宫里连皇后娘娘都知道了,好像还派人特意压下去,否则就连皇上都要知道了。” 听到这话,太子妃顿时捏紧了帕子,她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无非就是要故意毁了沈东篱的名声。 若是叫皇上知道,恐怕这赐婚圣旨是下不来了。 不过现在太子妃也抽不开空,毕竟平远伯还在花厅等着呢,当即太子妃就对平远伯有又不满了几分。 都多少日了,现在才知道过来赔罪,什么时候不好,非得这个节骨眼。 心中这么想着,太子妃快步进了花厅,果然见到平远伯和郑氏站在花厅等着,都没敢坐下,瞧见太子妃进来,忙跪下行礼。 “臣携内人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抬了抬手,然后坐在主位上,看着整齐堆在一旁的礼盒,抬了抬眼皮就落下,“什么风把伯爷吹来了?前几日本宫派人去请,也未曾见伯爷的影子。” “臣这几日忙于公务,实在是今日才抽出时间,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平远伯刚站起身,就又跪了下来,“犬子的事情臣已经知道,实在是臣教子无方,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擅闯太子府,臣教子无方,有罪!” 郑氏跟着跪在一旁,咬着牙却不敢作声。 太子妃听到这话,却也并不搭理,端起丫鬟的茶喝了起来,旋即微微皱眉,“这茶可不是今年的新茶,明日让人换新的来。” 此话一出,平远伯当即眼眸一亮,“太子妃娘娘,臣这个儿子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段时间就该让他在大理寺好好反省。” “臣有意跟皇上请旨废了世子,改立长子承舟为世子,不知太子妃娘娘……意下如何?” 第185章 学生 将茶交给丫鬟,太子妃擦了擦唇角,这才正眼看平远伯,“瞧伯爷这话说的,伯府的世子是谁,本宫可不敢多言。” “不过伯爷的次子的确言行有些太过浪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伯府家风如此呢。” 说到这儿,太子妃瞥了眼郑氏,“伯夫人虽说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的如此教养儿子?” 郑氏气的脸色铁青,却又没办法说什么,“臣妇知罪。” 太子妃这才满意,好似才看见两人还跪着,忙道:“本宫不是让你们起来了吗,怎么还跪在这儿。” “佩兰,快扶伯爷和伯夫人起来,这像什么话。” 平远伯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也不用别人扶,自己一咕噜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太子妃大人大量,臣这就回去写折子,废了这个逆子的世子之位。” 眼见着平远伯和郑氏要离开,太子妃喊住了两人,“令嫒前几日回府,应该也说了,永安乡君如今是本宫和元沂钦点的太孙妃。” “东篱这丫头性情温良,行事端庄,本宫是很喜欢的,只是不知道这几日似乎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不知是不是引了什么人嫉妒。” 平远伯和郑氏对视一眼,不知道太子妃为何突然说这些,不会觉得这件事是李姝传出去的吧? “太子妃放心,臣回去就去问问姝儿,一定给太子妃个交代。” “嗯,本宫觉得李姝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身边的人就稍差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平远伯也不想府里再出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是吗?” 平远伯这次彻底听明白了,这就是让他跟郑家划清楚界限,“是是,臣明白,多谢太子妃提点。” 太子妃轻‘嗯’了一声,“前几日本宫听元沂说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还有个空缺,平远伯府世子想必应该能胜任。” 吏部文选司? 那可是掌管官员调度任职的重要职位,别看只有从五品,权利却大得很。 平远伯高兴的几乎要昏过去了,早知道太子府这么香,他干什么要跟着郑家? “明…明白,多谢太子妃娘娘,臣愿为太子妃和长孙殿下马首是瞻!” 看着平远伯飘然欲仙的离开,几乎要飞起来了,一旁伺候的佩兰忍不住问道:“娘娘,文选司那么重要的位子,真要给平远伯府?” “不是给平远伯府,是给李承舟。” 太子妃目光闪了闪,李承舟跟郑氏还有另外两个弟妹并不对付,甚至对平远伯恐怕也是心有恨意的。 而且听说这个李承舟跟傅家的傅文柏走的很近,这阵子总是去徽韵楼,听说六皇子也常去。 别以为淑妃将六皇子推出来,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让六皇子跟元沂制衡,七皇子和淑妃在后头捡好处。 休想! 如此想着,太子妃微微皱眉,“等元沂回来,让他去见我。” 沈东篱这件事肯定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事情若是不处理妥当,就算是她想帮忙也没办法,皇上和皇后若是都不同意,婚事便难成了。 沈府内,沈老夫人气的不轻,“外头都是什么风言风语,这种话也能传的出口!” 说到这儿,沈老夫人看向一言不发的沈老将军,“你杵在这儿干什么,一句话不说,哑巴了?” “你亲孙女儿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还坐得住?” 耳朵被沈老夫人揪住,沈老将军疼的屁股离开椅子,“哎哟,别揪了,我这是在想事儿呢,你说这件事影响的也不只是东篱,还有傅文睿呢!” “这得有两三天了吧,怎么傅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好歹傅文睿也是探花,他们傅家就算不在乎东篱,总不至于不在乎傅文睿吧?” 这话说的有道理,沈老夫人松开手,“那你觉得是咋回事儿?傅家还没听说这件事?” 沈老将军摇了摇头,“傅正清和傅家长子都在朝为官,还有那傅家老二更是成日里走街串巷,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猫腻,至于咋回事儿我就猜不到了。” 沈老夫人皱眉,“你想不出来,你赶紧派人去把孙女儿喊来,她脑瓜子灵着呢,看看她有没有啥法子。” “嫁不嫁皇长孙是次要的,总不能毁了名声,往后孙女儿还怎么找好人家了?” 沈老将军点头,“我派人过去问问,看看皇长孙走了没,让小兔崽子把孙女儿带过来问问,好歹是什么打算,有没有咱们帮上忙的地方。” 他站起身刚要喊人,又觉得不妥,“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看看皇长孙又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咱们家孙女儿,又不想娶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沈老夫人见状,忙也跟上,“我跟你一道过去,这事儿不解决了,我这心口就堵得慌。” “傅家真是做了孽,当初怎么就能抱错呢,要我说都怪你,当初死活不同意儿子娶夏织那姑娘,逼得儿子离家出走这么些年,否则那儿有抱错的这回事儿。” 耳边沈老夫人念念叨叨,吵得沈老将军头疼,“当初咱不是说好这件事不提了,怎么又提?”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迎面就撞上管家带着两人,一名中年男子,一名年轻的男子,尤其是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隽秀英俊。 “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今科进士,这位晁老爷是三甲进士,张公子是二甲进士,如今都在翰林院。” 沈老将军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两人,毕竟他们是武将,甚少跟文官打交道,“两位过来是找老夫有事?” “不,老将军,不是找你的,是找三姑娘的。” 管家这话说完,让沈老将军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不过还好他脸皮厚,“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永安县是不是见过你们?和我孙女儿是旧识!” 张祈安赶紧点头,“是,沈夫子曾在县学授课,学生受益匪浅,故而今日特意前来探望,只是学生家中还有不少事,不便久留,因而并未来得及拜访老将军和老将军夫人,还请见谅。” 第186章 拜访 “无妨无妨。” 沈老将军抬了抬手,“你们年轻人都忙,老夫也不耽误你们,孙管家,送送两位大人。” 管家应了一声,领着两人出了府,沈老将军这才带着沈老夫人两人去了沈云归和沈东篱两人的住处。 “东篱,孙女丫头!” 进院喊了两声,沈东篱忙走了出来,“祖父,祖母,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老将军抬眸看着院子里缠斗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自家的儿子,当即眼皮子一跳,“你爹心也太大了,外头出这么大的事儿,他这个当爹的不忙着解决问题,在这儿跟人比试?” 沈东篱回头看向两人,“祖父说的是外头的风言风语?” 沈老将军颔首,“可不就是,祖父和祖母都相信你不是这样的孩子,可外头……这话传的太厉害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呐?” “祖父祖母不必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沈东篱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两位老人坐下,身边汀兰给两人斟茶,“祖父来的时候可看见张祈安和晁岳了?” 沈老将军颔首,“看见了,可是他们帮忙?有没有需要祖父帮忙的地方?” 沈东篱点头,“嗯,我让晁岳和张祈安替我写书,既然惠德公主要抹黑我,便麻烦他们二人为我和三哥着书立传。” “虽说有些自卖自夸之嫌,当初本意并非如此,但事急从权,而且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就想出这种手段。” 说到这儿,沈东篱看了眼不远处跟父亲沈云归比试剑法的赵元沂,“皇长孙也是赞同此番做法的。” 沈老将军这才松了口气,“祖父知道你心中有办法,有分寸就行,需要祖父和祖母的就说一声,咱们是一家人,没有见外的话。” “就是用到你三叔和三婶的地方,他们也不会推辞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心中翻腾着暖意,这样护着她的家人,怎么能不让人珍惜。 “我知道的祖父,祖母,三叔和三婶也和我说过这话,不过有我和表姐就够了,她今日去景阳侯府,也是为了帮我。” 沈老将军点了点头,一旁的沈老夫人这边已经朝着沈云归的方向看过去,“行了,打这么半天也没见个胜负,没见到是皇长孙让着你呢吗?自己还没点自知之明。” “赶紧过来,我和你爹有正事跟你说。” 话音才落沈云归收了剑,这边赵元沂也赶紧止住招式,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沈东篱看着两人额头上的薄汗,赶紧拿了帕子。 “父亲,擦擦脸。” 沈云归接过去摸了一把脸,沈东篱又掏出另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赵元沂,“你也擦擦。” 赵元沂看着沈东篱,旋即微微弯腰,将脸凑到她面前,“你帮我擦擦。” 一旁的沈云归刚要扔到托盘里的帕子顿时一捏,恨不得一脚朝着赵元沂踹过去,死小子花样真多。 沈老夫人看着自家儿子,“你管人家呢,你知不知道傅玉珠回来了?” “...她回来跟我啥关系?” 沈云归其实提起傅玉珠,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当初他将傅玉珠捡回来抱在怀里,不懂得照顾孩子,为了不让她饿着,从村头跑到村尾给她讨奶喝,实在不行就喝点米糊糊。 费尽心思照顾了十几年,可以说沈云归真的投入了全部心血,但人走了,他能怎么办?还能把人追回来,打断了腿绑在身边吗? 后来东篱在他身边,可都是东篱照顾他,不让他喝酒,给他洗干净衣裳,梳头发,让他走到哪儿都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不想提傅玉珠有多狼心狗肺,也不会再认这个女儿,总之她走了以后,就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疑惑的看着他,“你真打定主意不会认她了?” 她是当母亲的人,知道感情的事儿很难割舍,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她含辛茹苦养到大的孩子,就算有一天犯了错,等过段时间跟自己撒娇掉眼泪求她原谅,她肯定是会心软的。 所以沈老夫人就怕傅玉珠回来,到时候找到儿子又哭又认错的,儿子这个愣头青再原谅傅玉珠,到时候岂不是伤了东篱这孩子的心。 “你既然这么想,往后就要这么做,不管傅玉珠以后如何对你,你都不能认她,我们沈家就认东篱这一个孩子。” “你要是敢认傅玉珠,你就麻溜的从沈家滚出去,听见没有?” 沈老夫人难得脸色有些凝重,不仅是为了沈东篱,便是当初沈月的事情,老夫人就对傅玉珠感官很不好。 这样心思深重的女子,真要是被带到沈家,还不得鸡犬不宁? 沈云归没当回事,“我知道娘,我还能不知道这件事儿吗?现在我闺女就是东篱,从前是,以后也是。” 徽韵楼的二楼雅间,傅玉珠听着楼下关于神懂了和傅文睿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没想到当初她走的时候怂恿的惠德公主,她竟然到现在才出手,也幸好她回来了,才能没错过这出好戏。 如此名声,她倒要看看皇上的赐婚圣旨会不会下。 咚咚— 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傅玉珠理了一下发丝和衣裳,身姿端正,“请进。” 话音才落,便有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着干净的素色长袍,见到傅玉珠时,微微颔首,“傅姑娘。” 傅玉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秦公子,请坐。” 这人是当初跟三哥傅文睿同期的状元,因颇有才学,如今调任到国子监为五经博士,家中有一位快五十的母亲,还有个亲妹妹,并没什么背景。 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闵氏怎么看中了他,要钱没钱,要权势没权势,除了空有个状元的名声,还有什么用。 状元三年就有一个,更别提皇上加恩科,有时候一两年可能都有一个,所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就算他是有些才学和本事,还不是要给皇帝当臣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只是秦书这个名字,她听着就有些耳熟,可确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第187章 秦书 秦书性子腼腆,来了以后只问了好,然后便是填茶倒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还是傅玉珠率先开口。 “我听娘亲说秦公子如今才二十二,当初高中状元却一直没有成亲,是什么缘故?” 此话一出,秦书眸中肃然了几分,旋即正色道:“傅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考取状元的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妻,本想着风光回去娶她。” 傅玉珠皱眉,“然后呢?那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秦书叹了口气,“在下家境贫寒,但未婚妻却是富贾之女,在下进京之后,她家中父母逼迫她另嫁他人,但因为我迟迟未归,晚了几个月回乡,最后上吊自尽了。” “在下虽未娶她,但在心里,她已是在下之妻,因此服丧一年,原本在下也并无娶妻之意,但傅大人待我甚好,不好推辞,故而……” 话没说完,傅玉珠就放下了茶盏,看着秦书有些清俊的面容,一时间有些隐隐怒气,所以这个秦书只是迫于父亲的面子,才来与她在徽韵楼相见,并没有娶她的意思? 她是不喜欢秦书,也不会嫁给他,但听他这么说,偏心中就涌起一股怒气。 她是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一个寒门出身的穷酸秀才,也配看不起她? “秦公子既然不愿意求娶,今日便不该过来,我是傅家嫡女,还犯不着秦公子来贬低,你算是什么东西?” 傅玉珠气的站起身,要不是这半年多在江宁县的修养,她一杯茶就泼在秦书脸上。 “不,傅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书见傅玉珠生气,连忙起身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欺瞒姑娘,只是心中另有他人,不便求娶,并不是因为瞧不起傅姑娘。” 两人说话的功夫,忽的房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房门被人暴戾的从外面破开,秦书和傅玉珠两人同时看过去。 男子身着绛紫色的绸缎长袍,面如冠玉,偏生满脸戾气的看着二人,有些锋利的剑眉皱起,不是七皇子赵奕又是谁? “你们在干什么?” 赵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傅玉珠身边攥住了她的手腕,视线有些冰冷的落在秦书身上,“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之前不是说至少三年内不会有娶妻的想法吗?怎么今日会在这儿,是奔着傅家去的?” 秦书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几分,傅玉珠低头看向自己被赵奕攥紧的手,旋即道:“七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公子和我在徽韵楼见面,是爹娘的意思,而且我很喜欢秦公子,往后便要谈婚论嫁,还请七皇子自重!” 此话一出,赵奕的脸色顿时难看,转而看着傅玉珠,“玉珠,你要跟他定亲?当初不是说好了,你要嫁给我的!” “放手!” 傅玉珠挣扎着想要挣脱赵奕,见他不松手,最后下意识的去用牙齿咬了下去,“你放开我,你如今都已经跟唐家姑娘定了亲,马上就要成婚了,还要找我做什么?” “你不娶我,还不许我嫁人,是什么道理?” 赵奕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堪,“这都是父皇的意思,但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放心,就算我去了唐婉柔,也不会将她当正妃对待,我会求父皇和母妃,娶你为侧妃。” 侧妃? 傅玉珠咬了咬唇,她才不想当什么侧妃,前世沈东篱分明就是皇后,到自己这儿怎么就成了侧妃? “谁要给你做侧妃?我是傅家嫡女,怎么能嫁给你当侧妃?” 说完这话,傅玉珠气的脸色涨红,抬脚就踩在赵奕的长靴上,“松开我!” 赵奕吃痛,抓着傅玉珠的手松了松,傅玉珠趁着机会就挣脱跑了出来,站在秦书身侧,“总之七皇子定了亲,往后还是不要找我,有损你我的名声。” 傅玉珠说完这话,看了眼秦书,“秦公子,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秦书看着傅玉珠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此时七皇子赵奕有些阴沉的脸色,一时间有些无语,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朝着赵奕拱手。 “七殿下,臣也先告退了。” “站住!” 赵奕声音发冷,“傅玉珠是本皇子的人,你若是识趣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明白吗?” “……” 秦书深吸一口气,微微往后退了几步,等赵奕从他身边经过下了楼以后才直起身子,面色有些苍白。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清楚今日是让傅姑娘给利用了,若非傅大人几次找他,他也不会松口答应今日和傅姑娘见一面。 结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无妄之灾! 此时的徽韵楼大堂内,其中一桌的四十多岁的男子脸色难看的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傅玉珠和七皇子赵奕,气的一拍桌子。 “这个混账东西,马上都是快成婚的人了,竟然还跟傅玉珠不清不楚,朕……我就应该打死他!” 说完这话,男子有些犀利的眼眸看向同桌的年轻人道:“你让朕……我跟你出宫,就是故意让我瞧见此事?” 赵元沂抬手给微服出巡的明成帝倒了杯茶,“祖父冤枉我了,此事的确是碰巧,孙儿只是想请祖父听书而已。” 他是真不知道这么巧,就碰上了七皇叔和傅玉珠的事情,真是太巧了! 一旁喝茶的傅老爷此时手中的茶盏在半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这个逆女才刚回京,怎么就闹出这种事儿了。 闵氏也是,相看就相看,怎么偏挑了今日,还是徽韵楼? “皇上,臣近来已经为小女相看亲事了,实在是不知道七殿下……” “行了!” 明成帝摆了摆手,他自己看的明白,傅玉珠先行离开,是老七这个混账跟在屁股后面追上去的。 这件事怎么都怪不得傅家头上,当即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将茶一饮而尽,浇灭肚子里的火气,老七这个蠢儿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大堂内的说书人此时一拍抚尺,说的唾沫横飞,“今日咱们接着往下讲,且说这假嫡女被赶出府门,寻其生父,一路跋山涉水到了明水村。” “只见一条老黄狗,醉汉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瞧着更是家徒四壁!” 明成帝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瞥了眼赵元沂,“你为了她倒是费尽心思。” 竟然还特意写了话本子,请说书的专门在这儿讲书,就是为了给沈东篱洗白名声? “孙儿哪有这样的本事写书,只是有些人受东篱恩惠,自然见不得她被污蔑罢了。” “没想到这假嫡女凭借着自己曾在尚书府所读之书,在村中兴建私塾,免费授课,兴修水利,种植作物……” 话未说完,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这说书的,就会说谎,这假嫡女哪有这样的本事?” “分明就是她鸠占鹊巢,不愿意吃苦,勾引了自己的三哥,堂堂探花郎非得跑去山沟里当县令!” 第188章 回宫 “就是,这事儿我也知道,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真不知道皇上怎么还封这种人为乡君,就是那探花郎,行如此不伦之事,也该撤了他官职才对。” 探花,傅文睿? 刚下楼梯的秦书停下脚步,转而看向说话的男子,微微皱眉,“敢问这位兄台,你如何得知探花郎与妹妹行不伦之事?” “可是你亲眼所见?” “我……我也是听说,大家都这么传,对吧?” 男子被秦书问蒙了,当即朝着同桌的其他人道:“你们是不是也都知道?” “对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傅尚书家的事儿,那个沈东篱前些日子回京,听说还要跟皇长孙定亲呢,她也配?” 秦书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既然是听说,怎么就一定是真的?我说几位兄台还杀人了,尸体就埋在家里的后院,可你们真杀人了吗?”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不予求证便乱传谣言,可是触犯大秦律法的。” 当初他的未婚妻自尽,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谣言,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摘她,逼得她最后只能自尽,让他回乡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位兄台说的没错!” 一道声音高声附和秦书,紧接着中年男子站起身,“你们这些人都不认识两人,便胡乱造谣,可我却认识沈姑娘和傅探花的。” “我就是永安县的人,傅探花就是在我们永安县当县令,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你们随便派人去永安县打听打听,傅大人为人如何,就不会如此胡说八道了。” “至于沈姑娘,的确是在永安县兴建学堂,而且当初村民没钱供孩童上学,沈姑娘自散家财给孩童们交束修。” “还有土芋,锦州百姓应该都知道当初就是土芋救了他们的命,这也是沈姑娘种出来的,她和傅县令是兄妹,更没有所谓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当今皇上是天子,天子圣明,连他都认可沈姑娘的功绩,封她为永安乡君,难道你们这些百姓听信谣言,比天子还要圣明吗?” “还是你们觉得当今天子昏庸,连忠奸都不辨?” 此话一出,明成帝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了眼赵元沂,紧接着重重落下,“元沂,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赵元沂连忙起身,“祖父息怒,此话不是孙儿所言,而是明水村两位进士心中所想。” “祖父既然认可了东篱的功劳,封她为乡君,便是对她人品学识的认可,而不应该仅因为一些流言蜚语便改主意。” 说到这儿,赵元沂又看了眼秦书的方向,他没想到会冒出来个秦书,只是这人的确是帮了大忙。 “且不说东篱,就说傅文睿,当初也是探花郎,自请去永安任知县,您派人打听一番就知道他在永安的所作所为。” “就连知府大人也要夸赞,他在永安县不过几年,政绩斐然,难道就因为一些小儿女之间的妒恨,要毁了这样一个人才吗?” 旁边的傅老爷听到赵元沂说这话,当即也红了眼睛,若非是在外面,他就要跪在地上了,“皇上,犬子一心为民,虽说有些私心想要照顾妹妹,但也并无这些人口中所谓的背德之事。” “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犬子若真有如此行径,臣…立刻引颈就戮,曝尸荒野,若真养出这样的儿子,臣有何颜面见傅家祖上的列祖列宗?” 说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彻查此事,臣的犬子和沈姑娘绝对清清白白。” 明成帝看了两人一眼,瞧了眼大堂内的众人,幸而他们心思都在秦书等人身上,并未注意到这边,声音压低几分。 “这还在外面,有什么话等回宫再说,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傅老爷抹了把眼睛,声音哽咽,“臣就是有些委屈,犬子好好的探花郎,如今被人弄这些污名给毁了。” 一旁的赵元沂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傅尚书未免演的有些太过了吧。 而此时大堂内的对峙还在继续,“就算沈东篱跟傅知县是清白的,那沈将军又怎么说?她一个农家女,才入京就住进了沈家。” “要么她就是沈将军的外室女,要么她就是勾引了沈将军,否则为何会住到了沈家去?” 原本明成帝关于傅文睿和沈东篱的事情还半信半疑,这话出口,他当即便皱了皱眉,旁人不清楚,他这个皇帝却再清楚不过。 沈良的外室女,跟沈良不清不楚?这种话都有人传? 赵元沂当即道:“祖父,您听见了吧,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有些风声,便能歪曲事实,不予考究,多少清白人因为这种谣言,被逼的自尽?” “不说旁的,您可还记得太祖皇帝在世时的一位清廉名臣,只因为女儿收了男仆一块糕饼,府内偶有风言,折损名誉,就被此名臣斥责,最后活活饿死。” “世道已然艰难,又怎么能任由谣言杀人?若是孙儿不喜欢一位大臣,是否可以污蔑他的清名,毁了他的名誉?” 明成帝听着赵元沂的话,没再言语,直接起身,“回宫。” 赵元沂和傅老爷两人也跟着起身,外面马车早就候着了,明成帝很快就上了马车离开,留下两人在原地。 傅老爷轻咳嗽了一声,“此事能成吗?” 赵元沂看着傅老爷,扯了扯唇角,“尽人事,听天命,至少皇祖父心中有数。” 说到这儿,他又道:“这件事说起来傅老爷还得回去问问傅姑娘,当初到底和惠德公主说了什么,才会有今日之谣言。” “……” 傅老爷险些没气的背过气去,“太孙殿下的意思是……此事也跟小女有关?” 这回赵元沂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秦书的方向,刚刚听他开口,便让他对此人有了印象,当初和傅文睿同期的状元,瞧着也算是个正直的人。 只是这次跟傅玉珠相看亲事,偏让七皇子撞见了,恐怕日后仕途不顺。 第189章 巴掌 “皇上过来,怎么不派人提前跟臣妾说一声,臣妾也好让人去御膳房准备些皇上爱吃……啊!” 淑妃话没说完,就被明成帝抬手一巴掌打在脸上,直接将她打蒙了,当即捂着脸跪在地上。 “不知臣妾犯了什么错,让皇上如此恼怒?” 明成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淑妃,脸色有些难看,声音更是压低了几分,“朕问你,惠德和老七人呢?” 淑妃低头,“宝锦去国子监了,弈儿他……这几日不是忙着三国使者进京的事情吗?臣妾也有几日没见到他了。” 说完这话,她抬眸,秋水般的眼眸看着明成帝,声音温柔道:“皇上,可是弈儿和宝锦惹出什么事儿了?” 明成帝看着淑妃半晌,当即道:“朕问你,沈东篱的事情可都听说了?” 沈东篱? 淑妃微微抿唇,试探着开口道:“皇上说的可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沈姑娘和傅三公子的事情?” “臣妾……多少有些耳闻,只是此事太过荒谬,故而臣妾并未多加打听。” 说到这儿,淑妃一边看着明成帝脸色,一边继续道:“臣妾与沈姑娘接触的还算多,皇上可千万别听信那些谣言,这孩子自小就是个知书达理的,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 “若非命运弄人,她本该是弈儿的正妃,臣妾很是喜欢这孩子的。” “是吗?” 明成帝的声音不辨喜怒,“你喜欢她,可你女儿就未必了!” 你女儿? 淑妃心中‘咯噔’一下,平日皇上喜欢惠德的时候,一口一个宝锦的,若是生气了,就是你女儿,九公主。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心中警惕,说话也更谨慎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宝锦欺负沈姑娘了?这孩子从小骄纵,但对沈姑娘向来挺喜欢的。” “这两人自小就常见面,也比旁人更亲厚些,当初因为沈姑娘离京,还哭了好一阵子呢,是不是两人之间闹了什么误会?” 明成帝捏了捏眉心,见淑妃还跪在地上,摆了摆手,“先起来吧。” 淑妃应了一声,乖顺的走到了明成帝身边,抬手给他轻轻按揉,“皇上,宝锦惹你生气,教训就是了,但你的龙体要紧,可别为了她惹一肚子气。” “沈东篱和傅家三公子的谣言,还有什么沈良的外室女一类的话,是不是惠德让人传出去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什么样,尤其是赵元沂的话,明成帝也不糊涂,如何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沈东篱是朕亲封的永安乡君,便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该闹出如此不堪的谣言,她是想让百姓怎么说?” “说朕眼盲心瞎,不辨忠奸,将这样不堪的女子封为乡君?” 此话一出,淑妃当即又跪了下去,“臣妾不知有这样的事情,这就让人将宝锦喊过来问问是否有此事。” “罢了,她既不在,便不用喊她,你是她母妃,合该对她多上上心,堂堂公主,怎的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明成帝说完这话,看向淑妃,“这件事朕不管谣言怎么传出去的,三日内给朕平息,朕不想再听到这些谣言。” “……是。” 淑妃还能怎么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此事也是臣妾失职,原以为是宫外传进来的,故而没有打听清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此事也不怪你,惠德日渐年长,越发的多心思,管是管不住的,等这段时间朝事忙完了,朕就让人在外建府,让惠德,昭阳都搬出宫去,她不是马上就及笄了吗?年岁也不小了,该早些找个驸马。” 说到这儿,明成帝坐起身,看着淑妃,“惠德到底是公主,行事荒唐些也就算了,老七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朕在徽韵楼看他追着傅玉珠而去,他堂堂皇子,满脑子就只有情爱吗?让朕如何将国事放心的交给他?” 追着傅玉珠而去? 淑妃听到明成帝的话,脸都有些绿了,“傅玉珠不是在江宁县,怎么……何时回京的?” 之前傅家不是跟她说了,不能将傅玉珠接回来,怎么就回来了? “傅玉珠回不回来,老七也不该当街追着傅玉珠,成何体统?让官员们瞧见,像什么话?你让朕怎么跟唐家交代?” 提起这件事,明成帝就忍不住火气,“再有一个月就大婚了,让他消停些,不然朕不介意将他送去燕地。” 淑妃的手都在颤抖,若是真去了燕地可就全完了,自古封王的皇子除了谋反,几乎就是与皇位无缘了。 “……臣妾明白。” 这个废物,蠢材! 淑妃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杀意,她一定要想办法弄死傅玉珠这个勾引儿子的小贱人。 沈府门口,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为首跪在地上,身侧是沈良和夫人荣氏以及沈月,另一侧是沈云归和沈东篱。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兹特授沈家三子沈追为宣武将军,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沈老将军顿时满眼喜色,当即看了眼沈云归,旋即拜服于地,“老臣多谢皇上隆恩。” 元宝笑眯眯的看着沈老将军等人,紧接着又拿出另外一份圣旨,“老将军先别急,这还有一道圣旨。” 沈府众人脸色微变,最后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应该是赐婚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宣武将军沈追独女沈东篱、温良敦厚、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皇长孙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沈东篱待字闺中,与皇长孙赵元沂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为太孙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念完两份圣旨,元宝这才伸手去扶沈老将军,声音也是满是恭贺,“老将军,老夫人,快快起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多谢公公。” 沈老将军站起身,一边伸手扶住沈老夫人,旋即伸手接过圣旨,“老臣携家眷多谢陛下隆恩。” 接连两份圣旨,足以见沈府如今炙手可热,尤其是周遭百姓听到圣旨封赏,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沈将军还有个弟弟?” “对,沈老将军有一女两子,当初第三子好像为了个女人和家里闹掰了,然后不知所踪,一走就是十几年。” “所以沈东篱并不是什么外室子?亏得外面那么谣传的那么难听,简直了!” 第190章 提亲 傅玉珠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上面是刻着玄鸟云纹,白玉中流动着一丝红,看着进门的秋桐,开口问道: “七皇子走了?” 秋桐点了点头,“走了,但是七殿下说他不会放弃的,还说什么京城没人敢娶你,这……” “他说没人娶就没人娶?” 傅玉珠垂下眼眸,今日她就是故意让赵奕得知自己在徽韵楼和秦书相看,故意让七皇子着急。 既然赵奕要娶别人,难道她就不能嫁人了? 只要赵奕心里有她,总会想办法退了唐家的亲事来娶她的,她只需等着就是了。 前世她就清楚,这些男人,有时候你太上赶着,反而没人珍惜,你对他若即若离,他就对你唯命是从。 一个个的,都是贱骨头! 她才不当什么侧妃,要当就当皇子妃,前世沈东篱能做到,她也可以,她要证明自己从来不比沈东篱差。 “老爷来了。” 外头响起春桃的声音,傅玉珠站起身,就看到傅老爷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匆匆赶过来的闵氏。 “爹,娘。” 傅老爷皱眉看着傅玉珠,“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知不知道秦书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千挑万选的良婿。” 这两年他对秦书嘘寒问暖,甚至帮他进了国子监,就是为了让秦书念在恩情的份上答应娶了傅玉珠。 秦书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满腹经纶,又有实干,就算他不提拔,往后也能凭借自己升官,傅玉珠能嫁给他算是很好了。 谁知道就见这么一面,彻底绝了秦书的心思,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甚至还闹着要从国子监辞官。 傅老爷几乎要气死了,“你才回来,怎么就跟七皇子不清不楚?再这么闹下去,还有谁能愿意娶你?” 傅玉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七殿下会突然过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 “而且七殿下是皇子,女儿又能怎么办?” 一旁的闵氏跟着道:“此事本就是七殿下的错,他怎么能不顾女儿家的名声擅闯呢?” 傅老爷闭了闭眼,他还能怎么办,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人,“平远伯府最近新立了世子,与你二哥是好友。” “他若是愿意娶你,再好不过了。” 平远伯? 傅玉珠垂下眼眸,“女儿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对于她这个态度,傅老爷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后朝着闵氏道:“你去安排一下,过几日平远伯夫人要去护国寺上香,到时候你也去。” 说到这儿,傅老爷又看着傅玉珠,“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跟惠德公主说了什么混账话,让公主误以为睿儿和沈东篱不清不楚?” 一旁的闵氏愣了一瞬,“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近来没出去参加宴会,不知外面风言风语,说睿儿与沈东篱有不伦之恋,连皇上都惊动了,险些毁了睿儿的前途!” 傅老爷说到这儿,看着傅玉珠,“从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若是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就将你绞死,再没你这个女儿,也算落得一身清白,免得晚节不保。” 傅玉珠脸色白了几分,才要说什么,外头就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东阳郡王求见。” 傅老爷神色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管家也有些一言难尽,“是东阳郡王,说有要事见老爷,人已经到花厅了。” 这个东阳郡王,傅老爷可没忘记当初怎么威胁他的,如今又登门前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走。” 傅老爷抬手,朝着花厅的方向而去,他倒要看看在京城,这个东阳郡王究竟想干什么,非要揪着他们傅家不放! 被傅老爷恨得牙痒痒的奚玉景此刻正悠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这茶可不是今年的新茶,好歹傅家也是尚书,怎的如此寒酸?” “赶明儿本郡王派人送几斤今年的新茶来。” 傅老爷刚到门口就听到这话,当即道:“郡王不必如此,我喝旧茶喝习惯了,倒是不习惯新茶,郡王既然喜欢,我这就命人重新去沏一壶。” “去重新给郡王沏一壶今年的新茶来。” 奚玉景听到傅老爷的话,又见到丫鬟上前来收茶,当即抬手覆在茶盏上,“不必麻烦了,既然傅老爷来了,本郡王就说些正事。” “毕竟茶到处都有,本郡王今日过来也不是奔着喝茶的。” 傅老爷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郡王请说。” 奚玉景看着傅老爷端起茶盏喝茶,勾了勾唇角,“实不相瞒,本郡王如今也到了弱冠之年,有意求娶傅姑娘,不知傅老爷以为如何?” “噗—” 一口茶喷了出来,傅老爷止不住的咳嗽,接过身边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才勉强没有狼狈。 “咳咳…郡王说笑了,我如今年纪大了,实在是禁不住郡王如此玩笑。” 奚玉景皱眉,“这怎么能是玩笑,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本郡王是真心想要求娶傅姑娘的,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还是说傅大人觉得本郡王配不上傅姑娘?” 傅老爷赶紧摆手,“不…不是,是小女配不上郡王。” 天杀的,怎么惹了这么个混世魔王,他要是信了东阳郡王的话才有鬼,东阳郡王和傅玉珠几乎都未曾见过面,怎么可能非要求娶傅玉珠。 而且就东阳郡王这样的人,他就是打死了都不会将女儿嫁过去,谁知道以后干出什么事情,连累了傅家? 东阳郡王忍不住皱眉,“本郡王是诚心求娶,傅大人就算不愿意,也该有个合适的理由,如此也好让本郡王死心才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也罢,毕竟本郡王无父无母,就这么前来显得未免不重视,如此倒不如本郡王进宫求见皇舅舅,让他出面说情,再好不过!” “不不不!” 傅老爷当即抬手,这个疯子,“实不相瞒,小女已经许配好了人家,郡王…来迟一步。” 奚玉景挑眉,“傅老爷可别骗我,是何人?” “平远伯府世子,已经说好了亲事,千真万确!” 傅老爷心中下定决心,这门亲事不成也得成,总好过让傅玉珠嫁给东阳郡王,就算嫁给乞丐呢,也比他强。 听到这话,奚玉景叹了口气,“如此,倒还真是本郡王来迟了一步,可惜可惜啊!”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既如此,本郡王这就告辞,不打扰傅大人了。” 来的悄无声息,走的干脆利落,让傅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赶紧回去找夫人闵氏,总之明日的亲事必须得成,至于明日,他得想办法拖住七皇子,决不能再让他毁了傅玉珠的亲事。 奚玉景从傅府出来,微微闭上眼,朝着侍书道:“去平远伯府。” 第191章 求救 平远伯前几日递了折子奏请皇上废立世子,第二日皇上便允了,只是立世子一事暂时先压下,说才废世子又请立,总归不大好,等明年再说。 这几日吏部那边也传来消息,说等过两个月长子李承舟就能去吏部文选司任职,正是美滋滋的时候。 在凉亭内喝着茶,听着曲儿,正是惬意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厮来报,说东阳郡王来了,吓得当即坐直了身子。 “谁?” “是东阳郡王,伯爷没听错,好像刚从傅府那边出来就过来了。” 亭外咿咿呀呀的曲儿,平远伯现在是没心思听了,当即起身往外走,“赶紧的吧,更得罪完太子府,要是再得罪了郡王可了不得。” 一路上平远伯都在想东阳郡王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偏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他就跟东阳郡王从来没有交集过。 直到花厅,他瞧见身着华服的俊美男子坐在椅子上,忙迎了上去,“臣见过郡王,不知郡王前来,臣实在是有失远迎!” 奚玉景摆摆手,“是本郡王没打声招呼就过来,怨不得伯爷。” “本郡王才去了傅家,原本是想登门求娶傅姑娘,只可惜被傅大人给拒绝了,说已经将傅姑娘许配给了伯府世子。” 平远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如今关在大理寺监牢,现在连世子之位都丢了,另一个这几日忙着读书,又去吏部,哪里就要娶妻了? 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 “呃这……不知傅大人可有和郡王说是臣哪个儿子?” 奚玉景食指轻叩,“你问本郡王?你们伯府与傅家姑娘定亲,不知是哪个儿子吗?” 说到这儿,奚玉景看着平远伯道:“不过傅大人倒是和本郡王说了,好像是伯府世子,究竟是李怀年,还是李承舟啊?” “这……” 平远伯都要气死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好吗,“这臣的确是不知,不瞒郡王,前几日犬子怀年犯了事儿,被大理寺监押,如今只剩长子承舟,可并未听说他与傅家姑娘定亲!” 听到这话,奚玉景垂眸划过一抹笑意,“说起来,本郡王还有个堂妹,近来要进京寻一门亲事,原本还挺看好伯府长子的。” “若是伯爷的长子已经和傅家定了亲,那本郡王就只好给堂妹另觅良婿了。” “不!” 平远伯赶紧道:“臣绝对没有跟傅家定过亲事。” 这可是跟郡王结亲,多好的机会。 奚玉景看着平远伯,“可傅大人说定了亲,伯爷再仔细想想,跟傅家定亲的到底是谁?” 平远伯皱眉,他真没跟傅家定亲,凭什么傅家说定亲就定…… 他看着奚玉景的眸光,恍然大悟道:“臣想起来,是怀年,和傅家定亲的是次子怀年!” 得到满意的答复,奚玉景站起身,“如此便好,等过些时日本郡王的堂妹入京,到时候也好让两人见一见,若是两情相悦,便是天赐良缘。” 平远伯颔首,“是,这是自然。” 将人一直送到府门口,奚玉景才又回头看向平远伯,“傅家是个不错的姻亲,伯爷可得抓住机会,赶紧定下才是。” “若是有傅家从中斡旋,想必贵府二公子应该很快就能从大理寺放出来了。” 听到奚玉景的话,平远伯自然是点头答应的,直到奚玉景坐上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府,喃喃道:“这傅家是怎么得罪郡王了。” “不过他们也是不识好歹,郡王登门求娶,竟然还敢拿乔?” 真是想不通傅家到底在想什么,再怎么说东阳郡王也是公主的儿子,皇上的亲外甥,难道还比不得他们这个快要败落的伯府了? 再说傅玉珠那个名声,说句不好听的,好人家的儿子谁愿意娶她?还不都是看在傅家的面子上。 不过次子如今名声也不太好,要是能娶了傅玉珠,能跟傅家搭上关系,又跟东阳郡王卖好,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如此想着,平远伯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夫人呢?让她去库房准备些礼品,挑个日子去趟傅家。” 身边的小厮弯腰跟在身侧,“伯爷,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回娘家了。” 平远伯的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跟她说过,往后不要去郑家了,从今以后都不要来往!” 小厮苦着一张脸,“但夫人和姑娘一定要去,小的们也拦不住啊。” “你说姝儿也去了?” 平远伯顿时脸色难看,“这个蠢妇,自己去还不够,还要连带着女儿,若是惹了太子妃娘娘不高兴怎么办?” “赶紧备车,我亲自去趟郑府将人接回来。” 此时的郑府内,郑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眉看着郑氏,“你怎么过来了?平远伯府如今不是已经投靠太子府了吗?” 郑氏脸一白,但为了儿子还是看向郑夫人,“此事还不是因为怀年被国子监关起来,兄长和嫂子却不愿帮忙救人?” “若非怀年一直关在大理寺,何至于伯爷要废世子?如今好了,现在伯府全成全李承舟那个贱种了,现如今你们满意了?” 郑氏憋了一肚子火气,对郑夫人也没有往日的恭敬,“大嫂,话我今日放这儿了,你们若是不将怀年救出来,往后伯府我是一点主都做不了。” “到时候便宜了李承舟和太子府,谁也没辙。”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要不是为了郑薇,非得让怀年带人去毁了沈东篱,我家怀年也不至于现在还在大理寺关着。” 听着郑氏的话,郑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却强忍着性子道:“此事我也和你说了,太子府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如今我们也没办法直接插手,只能等机会。” “你们倒是好,半点都等不了,如今还让平远伯废了世子,你让我和你大哥能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郑夫人继续道:“如今皇上对淑妃娘娘也不如以往满意,咱们也得如履薄冰,岂能让人轻易抓住把柄?” 第192章 及笄礼 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番话,郑氏往常还信,现在儿子都被废了世子,郑家还稳稳当当的,真当她傻子吗? “嫂子,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和伯爷,可这些年伯爷再宝钞提举司也为郑家做了不少事,且不说旁的,就这两年土地兼并,郑家获了多少利,旁人不清楚,伯爷和我确是明白的。” 此话一出,郑氏当即变了脸色,手下意识的捏住扶手,“郑熙,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你要拿出来威胁我和你兄长?” “此事若是叫旁人知道,莫说郑家,难道你们伯府能摆脱嫌疑?” 郑氏起身,“我儿子都出事儿了,现如今也是烂命一条,既然兄长和大嫂都不愿意帮忙,大不了一起死!” “你真是疯了!” 郑夫人听着郑氏的话,眼底几乎克制不住的杀意,“这些年郑家是获利,难道你们伯府没有?” “我不管,我就要我儿子,旁的我都不在乎!” 郑氏才不管这些,现如今丈夫也放弃儿子了,娘家也不在意,她凭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 眼见着郑氏越来越激动,郑夫人深吸一口气,想要稳住她,“此事等你兄长回来,我跟他说,实在不行我进宫去找淑妃娘娘,可好?” 好歹先稳住郑氏再说,万一她真发疯,拿着手中的把柄去太子府,就全完了。 郑氏看着郑夫人,见她软和下来,复又坐下,“你说说要怎么救怀年?总之我等不了太久,最多五日,我要看见怀年被放出来。” 郑夫人指甲嵌入肉里,面上却带笑,“三日后是惠德公主生辰,到时候由淑妃娘娘和惠德公主出面求情,想必当着皇上的面,太子妃和皇长孙会乐意松口放人的。” 这个倒还可行,郑氏的神色松了松,“那好,三日后我等长嫂的消息。” 见到郑氏起身,郑夫人也跟着起身,“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姝儿也有几日没跟小薇见面,不如留在府中,姐妹间也有个乐趣。” 听到这话,郑氏握住女儿的手,“倒也不必,府里还有不少事,我若是回去晚了,伯爷也是要着急的。” 两人刚撕破脸,谁会愿意留下来,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她现在就想把自己儿子救出来,仅此而已。 郑夫人闻言,便跟着颔首,“倒是我思虑不周,既如此,便早些回去,三日后准保有好消息。” 送走了两人,郑夫人脸上的笑意收敛,眸中阴沉沉道:“等老爷回府立刻告知我一声,平远伯府如今留不得了!” 郑氏竟然敢上门威胁她,可见是已经起了间隙,往后还如何信任? 趁早寻个机会,将人都处置了,再选个可靠的人顶替上宝钞提举司的位置,免得闹出什么风波。 至于沈东篱…… 沈东篱也不能放过,险些害的女儿跛足,岂可就这么翻篇过去,皇上圣旨赐婚也好,如此便是对立面,更是容她不得。 她得想个法子,一箭双雕是最好的。 惠德公主及笄这日,淑妃亲自给她挽发描眉,换了最好的云锦衣裳,灿若霞云,长发宛若绸缎,眉心贴着火红的花钿。 “宝锦,今日你及笄,往后便是大人了,再不可任性而为,可知道?” 惠德公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垂了垂眼眸,有些卷翘而浓密睫毛扑闪着,“我知道了母妃,你都说了多少次。” “还有一件事,母妃要叮嘱你。” 淑妃看着女儿,与自己有七分相似,除了性子骄纵些,与她年轻时几乎无异,“沈东篱的事情到此为止,当初她和傅文睿到底怎么回事儿还不清楚呢,八成都是傅玉珠红骗你的。” “如今你父皇已经下旨,往后她就是未来太孙妃,便是再看她不顺眼,也不许插手。” 听到这话,惠德公主忍不住有些不满,“可她当初射穿了表姐的腿,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沈东篱?那岂不是告诉这些人,儿臣是可以随意招惹的?” 此话一出,淑妃冷笑一声,“郑薇的事情,自有你舅母替她出气,更何况旁人如何跟沈东篱比?” “本宫若是早知道她是沈追的女儿,当初皇上提出让你皇兄娶她,本宫就该同意,本宫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沈东篱的身份不一般?” 想来也是,若是沈东篱没有身份,皇上又岂会突然跟她说让弈儿娶她为妃,是她当初没想到。 如今倒是让皇后和赵元沂捡了个便宜,淑妃心中说不恼怒是假的,沈东篱从前没少跟在她身边,沈东篱有什么本事,她是最清楚的,沈东篱言行举止,甚至气度都是正妃的上乘人选。 当初没闹出真假嫡女的事情,淑妃对沈东篱这个未来儿媳是很满意的,谁承想造化弄人,半路上却杀出了傅玉珠这个小贱人,将弈儿的魂儿都勾了去。 如今皇上因为弈儿闹出来的荒唐事,越发的不满意,真是愁人的很。 “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銮驾往这边来了。” 听到外面宫女的声音,淑妃方向手中的犀角梳,拉着惠德公主的手站起来,“总之记住母妃的话,今日是你的及笄礼,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淑妃握着惠德公主的手往外走,朝着慧心问道:“弈儿呢,今日宝锦及笄,他怎么不在跟前?” “回娘娘的话,七殿下本来在这儿的,可刚刚好像瞧见傅夫人和傅姑娘,便离开了。” 听到这话,淑妃气的咬牙,这个混账东西,莫不是真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往常还算清醒,一见到傅玉珠就跟丢了魂一样,脑子也跟着丢了。 她心口堵得厉害,瞧见不远处的东阳郡王奚玉景和皇长孙赵元沂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眸中划过一抹锐利之色,当即便有了主意。 “慧心,你去……” 原本她也不想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傅玉珠,可如今看着儿子弥足深陷,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慧心听到淑妃的吩咐,旋即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淑妃看向慧心离去的背影,这才舒服了些,原本她也不想在女儿这日动手的,但谁让今日热闹呢。 人多热闹,有些事儿就是想捂也捂不住。 第193章 道歉请罪 六月的御花园百花争奇斗艳,池内锦鲤游动,荷香清露,莲叶青碧,一阵清风拂过,便荡起阵阵波纹,柳叶摇曳。 “我就说宫宴什么的最无趣。” 南宁郡主看着池内游来游去的锦鲤,朝着沈东篱和沈月两人道:“旁的宴会也就算了,露一面就走,偏宫宴只能困在这儿,又没什么意思。” 沈月扯了扯南宁郡主的衣袖,“好了,今日是惠德公主及笄礼,咱们就少说几句,反正也就一两个时辰就完事儿了。” 南宁郡主点头,“亏的有你们俩在,不然就那些虚与委蛇的贵女们待在一起说话才窒息,有什么话非得拐弯……” “沈姑娘!” 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一道声音打断,南宁郡主有些不悦的看过去,当看见来人的时候,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几分,当即扯了扯唇角,讥讽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虚与委蛇的人这不就来了?” 郑薇身边跟着李姝,还有其他几位说过沈东篱风凉话的贵女,原本脸上是堆着笑意,虽然看不出真假,但好歹是有笑模样。 怎么都没想到南宁郡主也在,郑薇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下去,僵在了原地。 南宁郡主看着她,眸中冷意几乎凝成冰,当初要不是淑妃求情,她绝不能放过郑薇,“怎么,见到本郡主连礼都不行?” 深吸一口气,郑薇当即屈膝一礼,“见过郡主。” 南宁郡主白了她一眼,“本郡主在跟阿月和东篱说话,不想看见你,哪儿来的就滚哪儿去,别惹本郡主心烦。” “……!” 郑薇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来找郡主的,是找沈东篱沈姑娘的。” 说完这话,她视线落在倚在栏杆处正喂鱼的沈东篱身上,“沈姑娘,前段时间你我多有误会,今日宫宴相见,也是想给沈姑娘赔罪。” “不知沈姑娘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郑薇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南宁郡主,她实在是不想跟南宁郡主在一块,虽然时隔许久,但实在是别扭的厉害。 沈东篱看着郑薇,将手中仅剩下的一点鱼食洒入池内,接过汀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既然是赔罪,郑姑娘在这儿说也是一样的。” 南宁郡主也跟着点头,“对啊,既然是道歉,当着人多不正好吗?不然你私下赔罪,怎么显得诚意?” “若要私下赔罪,你应该登门致歉,非得在宫宴上单独找人吗?” 沈月虽然没说话,一直频频点头。 郑薇看着三人一唱一和的,心中憋着一股火气,这个沈东篱真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当上太孙妃,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除了赔罪,还有些话想单独和沈姑娘说,还请沈姑娘移步。” 沈东篱的眸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旋即收回视线,声音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郑姑娘还有李姑娘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你!” 郑薇没想到沈东篱如此油盐不进,下意识的就要发怒,但看见南宁郡主似笑非笑的眼神,当即气弱了几分,朝着李姝使了个颜色。 李姝会意,咬了咬唇,当即上前一步,忽的‘噗通’跪在了沈东篱面前,紧接着便磕起头。 “沈姑娘,前些日子在太子府,我兄长真的不是有意要闯入后院冒犯你的,还请沈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哥哥一次吧,求求您了。” 沈东篱皱眉,一旁的汀兰赶紧上前去扶人,“李姑娘,你兄长被关进大理寺,是因为擅闯太子府,大理寺也是按律法办案,此事你怎么也求不到我头上。” 李姝抬头,泪水盈盈,“可您是未来的太孙妃,太子妃和太孙殿下都很重视你,只要你同意放了我兄长,他们一定会放人的,求求你,放了我兄长吧,李姝给沈姑娘磕头了!” “求求你,只要沈姑娘答应放了我兄长,李姝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沈姑娘,求你了……” 她声声泣血,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今日参加惠德公主的及笄礼,除了内宅女子,还有不少年轻子弟,看着有人跪在地上哭的跟泪人一样,不少在不远处说话的年轻男子也慢慢聚拢过来,很快就将荷花池这边围得水泄不通。 郑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沈东篱不愿意单独跟她们说话,那就万众瞩目好了。 “沈姑娘,就算我和李姝都得罪你了,也跟你道歉,难道就不能放了怀年表哥吗?” 郑薇说到这儿,声音忍不住也哽咽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们?” “是不是我和李姝死了,你才能放了怀年表哥?” 南宁郡主听到这话,当即竖起柳叶眉,“郑薇,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们做错事在先,如今倒是逼迫起东篱来了?” “你要不要脸啊?” 一番话说的郑薇脸色忽青忽白,她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李姝,“表妹,咱们不跪了,她这分明就是在折辱你!” 李姝磕的额头都红了,眼睛也红的跟兔子一样,让人瞧见,却觉着我见犹怜,“不行,我若是这么走了,兄长怎么办?他一辈子就都毁了!” “沈姑娘,我求你……”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朝着沈东篱道:“沈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李姑娘之前做错了事情,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就是啊,她已经如此可怜了,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 郑薇声音沙哑,“沈姑娘如今已经是未来的太孙妃,我们这些人无权无势,自然是没办法的。” 南宁郡主气的撸了一下袖子,“你们谁也别拦我,今儿我非得抽她不可!” “你敢!” 郑薇看着南宁郡主的样子,当即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扯着李姝往旁边躲过去,“这儿可是皇宫,你是疯了不成?”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今日偏要打你,就算皇上和皇后来了,大不了我请罪就是。” 两人顿时追逐在一起,徒留李姝跪在原地,沈东篱看着她,“你有时间在这儿跪我,倒不如去皇上和皇后面前跪,可能还有用些。” 想装可怜,用谣言压迫她,是不可能的! 李姝咬了咬唇,“既然沈姑娘如此铁石心肠,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完这话,李姝惨然一笑,旋即站起身离开,沈东篱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 沈月压低了声音,“东篱,她这什么意思,上来就给你下跪磕头求情的,现在说走就走?我咋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别说沈月觉得不对劲,沈东篱和汀兰也觉得不对。 “汀兰,你去找一下赵元沂,跟他说……” 第194章 李姝死了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皇后给惠德公主簪上发钗,正欲说话,就见有人从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不好了,不……” “住嘴!” 原本是女儿惠德公主的及笄礼,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有人跑来说不好了,什么事现在能有宝锦的及笄礼重要? 她就算是让慧心去办事,也该知道得等宝锦的及笄礼过后再说,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儿? 明成帝脸色也不太好看,身边的元宝忙道:“大胆,没见到公主及笄礼吗?什么大事不好,如此没有规矩?” 内侍监跪在地上,脸色有些仓皇,朝着后面指了指,“是……是李姑娘,李姑娘她死了!” 此话一出,南宁郡主和沈月顿时看向沈东篱,声音压低,“李姝死了?” 沈东篱没说话,朝着两人点了点头,要说之前还摸不清头脑,现在她却已经知道了,分明就是故意先来找她麻烦。 故意将她与李姝和郑薇的关系让众人知晓,然后李姝死了,嫌疑最大的人是谁? 当然是刚跟李姝起了冲突的她! “什么?” 明成帝当即起身,皇后脸色更是有些难看,视线落在淑妃身上,发现她也一脸不可置信。 也是,今日好歹是惠德公主的生辰,就算是要闹事,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但若是与淑妃无关,又是何人所为? 明成帝胸口一阵起伏,当即怒道:“大理寺卿何在?立刻给朕查,彻查此事。” 惠德公主的及笄礼上闹出人命,是在挑衅帝王的威严吗? 而且还是三国使者马上要进京的日子,也就半个月的功夫,忽然在宫中闹出这样的人命,岂非是叫人看了笑话去? 大秦往后还如何立足? 大理寺卿满嘴苦涩,他就是来参加公主的及笄礼,怎么就又有差事了,当即跪在地上,“臣遵旨。” 不只是大理寺卿,还有其余在大理寺任职的官员都忙活起来了,内侍监很快将人抬到了不远处的空地处,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刚从御花园的荷花池内捞出来。 郑氏看着地上的浮肿的尸体,撕心裂肺,顿时要扑上前去,“姝儿!” 平远伯离女客这边远,跟李承舟两人后脚赶了过来,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李姝,脸色大变。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杀了我女儿!” 李承舟站在平远伯身边,面色毫无波动,又不是他亲妹妹,往日关系也没多好,死了就死了,他不笑就已经很厚道了。 侍卫挡住了平远伯和郑氏,大理寺卿看着平远伯二人,隐隐有些头疼,“伯爷和伯夫人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太医院和宫外衙门,等太医和仵作来了以后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氏红着眼睛,瞪着大理寺卿,“还能是怎么回事儿,我女儿好好的来参加宫宴,就这么死了,除了是有人谋害,还能有什么原因?” “究竟是谁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她!” 南宁郡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嘟囔道:“真可笑,仵作都还没验尸呢,一口一个有人谋害,怎么如此笃定?” “人都死了,郡主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有意思吗?” 郑薇气的双眸泛红,“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听到这话,南宁郡主顿时看向郑薇,“本郡主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和李姝在一起吗,她怎么死的你不清楚?” 此话一出,郑薇顿时冷笑,“我们是表姐妹,自然时刻在一起,可也架不住有些人要钻空子,趁着我去给惠德公主送及笄礼,对李姝下手也不一定!” “宫宴之上,到底谁和李姝有仇,想要对她动手,就不用我说了吧?” “你……” 南宁郡主抬手指着郑薇,才要说话,就被沈东篱握住,“郡主,古训有言:宁与智者争高下,不跟愚者论短长,何苦为了些许人惹得自己不痛快。” “沈东篱,你少来这幅清高的样子,动不动就子曰,秦律又古训的,我看你是心虚吧,你之前就对李姝不满意,如今趁着宫宴人多眼杂,所以就杀了她。” 郑薇说完,指着沈东篱,“李姝之前是言语不当得罪了你,可也赔礼道歉了,如今只是求你放过她长兄,她有什么错?你就要下这样的毒手?” 听到这话,郑氏顿时红着眼睛看向沈东篱,“你杀了我的姝儿?” “我没有。” 沈东篱声音依旧平静,转而看着郑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仵作还没来,你张口就是指责我杀了李姝,可有证据?” “若是大理寺断案不讲证据,我也可以说是郑姑娘为了陷害我,故意杀了李姝嫁祸于我,你又如何辩解?” 南宁郡主笑着点头,“可不就是,好歹东篱说出的话还能让人相信,有些人啊下毒谋杀,也是有迹可循的,说出的话便没那么可信了。” 淑妃听着几人说话,视线落在郑薇身上,眸光有些深邃,声音压低了问惠德公主,“今日小薇给你送及笄礼,李姝可有跟着过来?” 惠德公主摇了摇头,“没有,表姐跟傅玉珠她们一起来的,并未见到李姝。” “……那你舅母呢?” 淑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强压怒气了,“你舅母什么时候过去找你的?” 惠德公主皱眉想了想,“舅母好像是跟平远伯夫人,还有傅夫人和安氏一起来的,后来十皇妹、十二皇妹、南宁郡主和沈东篱是最后去的。” 听到这话,淑妃眼底了冷意已经压不住了,这件事若是长嫂所为,未免也太过分了,做这种事情之前,还是在宝锦的及笄礼上,可有将她放在眼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不知道长嫂和小薇忽然对李姝动手,是想干什么? 明成帝原本要留下来等结果的,但鸿胪寺那边却传来消息,说周国使者已经到了,便将此事交给皇后。 “此事你盯着,无论是谁敢在宫宴上动手,都绝不留情。” 说完这话,明成帝看向了几个儿子,“老六老七,元沂……老八你也跟着过来。” 第195章 污蔑 仵作手法熟练,而且李姝死法也很简单,身上并无其他外伤,所以很快就下了结论,“后脑有伤,口舌中有泥沙等异物,应当是被人重击后掉入荷花池淹死的,死亡……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说惠德公主的及笄礼开始之前一会儿,人掉进荷花池的。 这边的郑氏听到这话,几乎要疯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一定要查出凶手,我要亲手杀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宛若鬼魅般的看着沈东篱,恨意几乎掩藏不住。 沈东篱任由郑氏打量着,总之她肯定是没杀人。 大理寺卿看向御花园内这么多人,真想两眼一翻晕过去,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嫌疑,还都是皇亲国戚,重臣权贵,他怎么办? “今日闹出命案,本官也只能按章办事,暂时请诸位不要离开此处,本官……要一一讯问,没有嫌疑的人才可以走。” 淑妃扯了扯唇角,“赵大人所言甚是,今日有人在宝锦的及笄礼上闹出如此人命,简直是罪不可恕。” “更何况李姝还是本宫的外甥女,如今无辜惨死,还请赵大人务必将此人揪出来,以肃清其。” 大理寺卿颔首,“臣领旨。” 说完这话,他转而看向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从谁开始问,正纠结的时候,就听到有人低声‘呜咽’,顿时视线看了过去。 不只是大理寺卿,就连御花园的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尤其是郑薇,见到那人顿时皱眉,“你哭什么?”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女子一副受惊的样子,见众人都看着她,忙往后退,“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是……是沈东篱干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沈东篱。 南宁郡主和沈月两人顿时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东篱皱眉看着女子,身姿柔弱,柳叶弯眉,肌肤偏白甚至没有血色,一双眼眸如同怯弱的小白兔。 若是没记错,这姑娘应该是韩国公的孙女儿,韩家是大秦开国功臣,大秦曾经有六位开国功臣,分别是齐、韩、柳、吴、平、襄六位国公,其中襄国公和柳国公子嗣单薄,大秦第二代皇帝登基的时候,便再没人继位。 齐国公和吴国公在明成帝登基之前,因参与先太子谋反一事被诛九族,平国公当初受了牵连,虽然未诛九族,却也遭贬,如今已经不在京城, 最后只剩下韩国公和柳国公,柳国公府倒还好些,如今宫中有宁妃在,也算保住了一国公府的荣耀。 但韩国公府就不一样了,除了世袭的爵位,家中没有撑得起家业的后生,几个姑娘嫁的也并不算太好。 加上皇上不重视,所以这些年空有国公府的名声,却还不如朝中的四品官员有存在感。 而眼前这个女子正是韩国公府长子的女儿韩如诗,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常年吃药,甚少出门,这次参加惠德公主的及笄礼,估摸也是想看有没有合适的亲事。 只是韩如诗又是什么时候见到她杀了李姝的? 沈东篱看着韩如诗,所以到底是韩国公府跟郑家勾结了,还是韩如诗自己跟郑薇达成了什么交易? “韩姑娘,说话要讲证据,你确定自己可以为自己所言负责吗?” 她语气平静,但落入韩如诗的耳中却让她瑟缩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我……对不起,但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我真的没办法帮你隐瞒。” 此话说完,郑薇顿时上前两步,伸手就来扯沈东篱的衣裳,“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贱人,就算你不答应放了李怀年,你何苦要杀了李姝?” “沈东篱,你怎么能如此狠毒?就你这种人,也配当未来的太孙妃?” 沈东篱一把捏住郑薇的手腕,“郑姑娘,这件事皇上已经交给大理寺卿彻查,案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请你不要污蔑我。” “我污蔑你什么了?韩姑娘都已经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还是说你觉得韩姑娘跟你无冤无仇一定要冤枉你?” 郑薇说着,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沈东篱口齿伶俐,总之谁说了不利你的话,都是冤枉你,韩姑娘不常出门,怎么不冤枉别人,偏要冤枉你?是什么道理?” “今日参加宴会的人这么多,你倒是说清楚,为何韩姑娘偏说你杀了人?难道不是你所为?” 听到这番话,郑氏顿时也扑了过来,“沈东篱,你这个贱人,你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放肆!” 郑氏扑过来,场面乱作一团,皇后脸色顿时铁青,指着郑氏和郑薇道:“此案大理寺卿都还没审理,你们闹什么闹?” “这里是御花园,不是你们的后花园。” 说完这话,皇后神色凌厉的看着几人,抬手指着郑氏和郑薇两人,“将她们二人拉开,再敢胡言乱语,扰乱案情,先拖下去打十板子。” “皇后娘娘。” 淑妃上前一步,眉眼间笑盈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既然韩姑娘瞧见了,那便是人证,怎么能说是胡言乱语?” “就算沈姑娘如今是未来太孙妃,皇后娘娘也不该如此包庇才是。” “淑妃,你从何处看出本宫包庇的?” 皇后凤眸有些淡淡的瞥了眼淑妃,声音不辨喜怒,“无凭无据,大理寺也不是如此断案的,怎么到淑妃嘴里,随便有人指正,那人便是凶手了吗?” “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既然有人指正,那沈姑娘便有嫌疑,就该让大理寺彻查才是?总不好枉顾了一条人命不是?” 淑妃说完,视线落在大理寺卿身上,“大人以为本宫说的话,有无道理?” “……” 大理寺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看向皇后,顿时左右为难,“臣……臣以为……” “大人不必为难,既然韩姑娘说亲眼瞧见我杀人,大人审问我也有理有据,但我若也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不知郑姑娘和李姑娘可还有其他证据?” 第196章 辩驳 郑薇听到这话,冷眼看着沈东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能证明你没杀人?” “今日宫宴,我一直都在跟南宁郡主和堂姐沈月在一起,之后见到惠德公主,与太子妃娘娘叙话,便又与南宁郡主和堂姐在一起,从始至终我都从未独自一人过。” 沈东篱说完这话,南宁郡主便点头,“没错,除了东篱和太子妃娘娘说话,本郡主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没见她杀过人。” “所以韩姑娘,你在撒谎!” 太子妃站在皇后身边,眸光柔和的看着沈东篱,“我的确与沈姑娘叙话了一会儿,也亲眼见到沈姑娘和南宁郡主一道离开。” 韩如诗脸色一瞬有些苍白,然后摇头,“不,我没有,我真的看见了,那人穿的便是沈姑娘的衣裳,我亲眼看见你举起石头砸向李姑娘的。” 郑薇也看向南宁郡主,“南宁郡主和沈东篱关系向来很好,至于沈月本来就是她堂姐,自然会包庇她,你们三人分明就是一伙的,说话根本就不可信!” 几人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郑氏几乎要哭晕过去,一旁的郑夫人伸手扶起她,声音压低了几分。 “如今这个场面,你还不趁机让皇后娘娘放了李怀年?是想让李姝白死了吗?” 正哭着的郑氏脸色一僵,下意识的看向郑夫人,又看了眼旁边看戏的李承舟,当即捏紧了手心。 她看了眼淑妃,紧接着‘噗通’一声朝着皇后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臣妇自知没有管束好儿子,才得罪了太子妃和沈姑娘。” “如今姝儿的死,臣妇不愿意再追究,只求皇后娘娘看在臣妇已经丧女的份上,放过我儿怀年吧,求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当即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临行前命本宫彻查此事,甚至让大理寺卿务必抓到凶手,你现如今就不予追究?” “你这话怎么不到皇上面前去说?你让本宫如何跟皇上交差?” 更何况现如今剑之所指都是沈东篱,就这么不了了之,往后还不知如何传沈东篱的坏话,太子府这边脸都要丢尽了。 “此事有大理寺卿主审,便是今日查不出来,明日也能查,明日查不出来还有后日,半个月,本宫就不信这凶手能逃出宫墙之外!” 说到这儿,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氏,“至于你儿李怀年,胆大包天擅闯太子府,本就是触犯了律法,没有杀他已经是看在伯府的面子上了,你休要得寸进尺!” 郑氏双眼泛红,“皇后娘娘,沈东篱杀了姝儿,我已经不予追究,难道就不能放过我儿吗?” “更何况当初我儿为何擅闯太子府?若非有人故意写信引诱我儿,他如何会去太子府后院?您不要被沈东篱给蒙蔽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此话一出,御花园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都变了味,毕竟之前跟傅家三公子的风声才过去不久,如今又跟平远伯府前世子扯上关系。 皇后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善,“郑氏,你可知道胡言乱语,污蔑未来太孙妃的罪名是什么?” “臣妇知道,原本臣妇也不想闹得这么难堪,但臣妇如今女儿已经被沈东篱害死了,儿子又被关在大理寺,臣妇实在是走投无路,既如此臣妇也顾不得许多了。” 郑氏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这都是臣妇在我儿书房内翻出来的,里面都是沈东篱的亲笔书信,甚至这帕子……也是沈东篱的贴身之物。” 此话一出,御花园内顿时一片哗然,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经算得上难看至极,倒是淑妃走上前,伸手接过郑氏手里的帕子,抿了抿唇。 “从前沈姑娘与臣妾关系亲密,所以臣妾算是知道沈姑娘的针脚,瞧着……的确是丝毫不差,应当不是假的,至于书信……” 淑妃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拿起一封拆开看了一眼,“字迹工整娟秀,簪花小楷,的确沈姑娘的笔迹无异。” 说到这儿,淑妃看向沈东篱,“杀人一事虽然仅凭韩姑娘一句话不能给你定罪,但你身为未来太孙妃,行事却如此不检点,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淑妃娘娘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将信和帕子给臣女看看?” 沈东篱倒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了致自己于死地,一招接着一招,李姝之死还没下定论,就又给她扣了个私通的帽子。 淑妃将东西交给慧心,慧心走到沈东篱面前递到了她手中,旋即退到了一旁。 沈东篱看了眼书信,字迹的确与她很像,甚至感觉比她当初离开傅家之前写的更成熟工整,但却不是她如今的字迹。 至于帕子,绣工也是针脚工整,绣出来的鸳鸯活灵活现,色彩艳丽,可她自从离开傅家以后,再也没绣过帕子了,如今再绣,恐怕都不如郑薇等人。 “此字迹与臣女离开傅家之前的确很像,连绣工也是,可见模仿之人很是熟悉臣女,但如今臣女字迹和绣工大不如从前,所以这些书信和帕子都是伪造。” 沈东篱将东西归还给慧心,看向众人,“若是淑妃娘娘和平远伯夫人不相信,臣女现在就可以誊抄一份,以作对比。” 淑妃淡淡的看了眼沈东篱,“字迹是可以改变的,谁知道沈姑娘今日所写是否故意藏拙,想要狡辩一二?”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站在皇后身边的太子妃走了出来,看向淑妃,“前阵子生辰宴,当时一时兴起,便让在场的贵女都写了几首诗,沈姑娘也在其中。” “可巧今日我与母后叙话,便想起当时沈姑娘所做之诗,觉得甚好,便带过来了,正好拿来与淑妃娘娘手中书信的字迹对比一番,便知道真假了。” 淑妃看了眼郑氏和她身旁的郑夫人,旋即朝着太子妃颔首,“如此是最好不过的,若真是假的,当初应该就是误会一场了。” 太子妃听到这话,倒是看了眼淑妃,真是会说话的嘴,一句话就将李怀年擅闯太子府的罪名变成误会了。 很快便有人呈上了当初沈东篱在太子府写的诗,与书信放在一起,字迹显然不同,书信的簪花小楷秀气工整,但诗文的字迹却大气许多,力透纸背,隐隐有几分豪迈之气。 以字看人,前者便是闺阁女子所书,名门贵女之风,但后者却飘逸如风,不受拘束。 淑妃只看了一眼,当即视线便落在沈东篱身上,语气意味不明,“沈姑娘这几年去沧州,与从前真是大不相同!” 第197章 宁妃 “臣女从未变过。” 沈东篱背脊笔直的看着淑妃,“或许是娘娘变了。” 从前她是淑妃的未来的儿媳,性子稳重机敏,端庄得体,淑妃自然觉得好,可如今再回京城却已经并非同路,从前种种,如今都变得让淑妃不喜了。 淑妃闻言,当即没在说话,只是给了郑夫人和郑氏俩一个眼神,便不在多言,她毕竟是后宫嫔妃,出言也要有依据,否则让皇后娘娘抓了错处,在皇上面前告一状就不值得。 而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她们没有事先通知过,或许自以为抓住了沈东篱不少把柄,可现在看来,恐怕未必。 如此一来,淑妃更不能为了这两人把自己也搭进去。 郑夫人咬了咬牙,没想到沈东篱如此难缠,只看向大理寺卿,“皇上将此案交给大人处理,如今嫌犯在此,为何还不速速将人拿下?” 太子妃上前一步,“沈东篱如今是未来太子妃,若无确凿证据,本宫看你们谁敢直接拿人?” 大理寺卿默默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两步道:“太子妃娘娘,且不论是否有证据,但韩姑娘的确是亲眼得见沈姑娘杀人,臣……也只能照章办事,先将沈姑娘带回大理寺审问。” “若是娘娘不依,臣…就只能禀告圣上裁夺了!” 太子妃微微皱眉,张口还要在说什么,被皇后拦住,“此事皇上交给李大人,本宫自然不会阻拦,此案并不难,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若无证据,就必须放人。” 大理寺卿当即跪在地上,“臣领旨。” 南宁郡主顿时皱眉,“这怎么行,韩如诗说看见就看见了?本郡主还说看见郑薇杀人,你们怎么不抓?” 沈东篱拉住南宁郡主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冲动,下意识的看向了荷花池的方向,按时间算,应该也快了,怎么人还没到? “宁妃娘娘到!” 就在大理寺卿要拿人的时候,郑薇的唇角都有些压制不住的翘起,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监尖细着嗓音喊了声,身后的女子一袭素色宫装,发髻高挽,两侧垂着流苏,耳上明月珰,略施粉黛,在这花红柳绿的宫中却打扮的格外纯粹,怀中抱着白灰色的一团,宝石蓝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宁妃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团子,根本没注意御花园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便是淑妃和宸妃两人听到动静,脸色都有几分不太好看,抬眸看了过去,下意识的攥紧了帕子。 她怎么来了? 沈东篱舒了口气,终于来了。 皇后看着宁妃,也有一瞬的晃神,但到底压了下去,“你身体不好,平日里喜静,宫宴也甚少参加,怎么今日过来了?” 站在皇后身侧的太子妃见到宁妃时,虽然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但背脊下意识的挺直了几分。 宁妃的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一触即离,旋即朝着皇后微微屈膝行礼,视线落在淑妃等人身上。 “臣妾本也不想过来的,奈何今日途径荷花池时,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 荷花池? 不该撞见的事情? 御花园内此时所有人都看向宁妃,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人命,李姝到底是被谁害死了。 尤其是大理寺卿,神色有些激动,要是有宁妃娘娘作证,这便是铁证无疑了。 “宁妃娘娘看到了什么,还请告知臣。” 宁妃看了眼大理寺卿,旋即转而朝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赶紧将东西递给了大理寺卿。 “今日本宫养的阿宝跑了,便带着人四处找它,途径荷花池的时候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阿宝,未等走近,便听到‘噗通’一声。” “本宫亲眼瞧见有人被推进荷花池,紧接着另外一人慌不择路的就逃了,倒是落下了一根玉簪子。” 大理寺卿接过簪子,桃粉色的芙蓉金簪,正待说话,就听宁妃环顾了眼众人,纤纤玉指抬手指向郑夫人身边的丫鬟 “那身衣裳,倒是跟她一样。” 大理寺卿看过去,这丫鬟穿着衣裳虽然比不上贵女,但却也比普通的丫鬟穿戴好,甚至不逊色于宫中各位娘娘身边的宫女,一身湖水绿色的衣裳,并不扎眼,头上的簪子也是白玉银簪。 他手中的簪子应当不是这丫鬟的,倒是跟郑姑娘郑薇的衣裳相配,正是桃粉色的广袖襦裙。 宁妃可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一个人,更何况还是郑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来人,将此丫鬟拿下!” 丫鬟见状,当即便吓得步步后退,“奴婢没有,奴婢怎么可能杀人呢?宁妃娘娘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夫人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奴婢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夫人啊,怎么会去杀人呢?” 郑夫人顿时看向大理寺卿和宁妃,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宁妃还要掺和进来,“绿漪在宫宴之上就一直陪着本夫人,如何有功夫去害人?” 一旁的淑妃此时也开口道:“宁妃妹妹久不参加宴会,而且今日御花园人多,许是看错人了也未必。” “今日宫宴上,穿湖水绿衣裳的人不少,就说十二公主今日不也是吗?” 听到这话,宸妃当即气结,说话就说话,为何要带上她女儿,“宝玥的衣裳如何是一个下等丫鬟能比的?” “她这衣裳的料子可是织金云锦,青绿色是因为里面有孔雀毛织的,当初你不是还想给惠德公主做一身吗?奈何就这一匹缎子,皇上偏没给惠德,而给了宝玥。” 十二公主当即昂头,骄傲的如同孔雀,白了眼惠德公主,“可不就是,当初九皇姐那段时间可是见到本公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 惠德公主气死了,但却又无话可说,最终只能气的甩甩袖子。 “宸妃娘娘所言不错。” 宁妃抚摸着阿宝柔软的毛,淡淡开口道:“衣裳料子本宫还不至于分不清,当时那人跑的快,还绊了一跤,大人不如去看看她的衣裳,可否破了或者勾丝,又或者身上有擦伤。” 大理寺卿当即颔首,便要指挥人前去查验,郑夫人顿时皱眉,“绿漪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丫鬟,岂能让你们这些人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欺辱?” “郑夫人既然觉得不好,那便让本宫身边的红鸢,宸妃身边的珊瑚,宁妃身边的雪珀一同去屋内查验,同为女子,也不算欺辱了她。” 郑夫人皱眉,还要说什么,皇后却冷了声,“本宫不是在与你商量。” 第198章 倒戈 啪—— 众目睽睽之下,郑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绿漪的脸上,“你这贱人,究竟是收了什么好处,竟然敢杀了李姝?” “你说,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绿漪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夫人,奴婢真的……” 她话才说了一半,视线就落在沈东篱身上,沈东篱当即挑眉,不是吧,还来? “是沈姑娘,沈姑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鬼迷心窍,为了根金簪就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求夫人宽宥,饶了奴婢一命吧。” 绿漪说完这话,眸光又看向沈东篱,“沈姑娘,奴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您说过如果东窗事发,您会保住奴婢的,您要说话算话呀!” 郑夫人听到这话,挑了挑眉看向沈东篱,“我就说绿漪这丫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过,原来是沈姑娘挑唆的。” “沈姑娘手伸的可真够长的,连我们郑府的婢女也得听你差遣!” 沈东篱上前两步,走到郑夫人面前,“郑夫人贴身丫鬟至少也得三五十两一个月,这金簪便是贵,也就二百两左右。” “绿漪在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竟然也会为了一根金簪被人收买,是郑府过得太穷了吗?连丫鬟的月银都发不起,还是说……” “郑夫人您连身边的丫鬟都管教不好,贴身的丫鬟说被人收买就被人收买,那郑府的下人岂不是人人都能收买的?” “沈姑娘好伶俐的一张嘴。” 郑夫人几乎要气笑了,“且不说我如何管教丫鬟,单你收买绿漪谋害李姝这一罪,你认是不认?” “夫人说笑了,我若是能收买绿漪,恐怕第一个害的不是李姑娘,而是郑姑娘和您。” 沈东篱说话的时候,眸光落在一旁的郑薇身上,“我与李姑娘的恩怨,说起来还是要因为郑姑娘,既然能收买夫人身边的婢女,为何不直接杀了郑姑娘,非要去害李姑娘呢?” “此原因说不通,这是其一,其二,刚刚前有韩姑娘说亲眼瞧见我杀人,最后宁妃娘娘出面作证,才证实是您身边的婢女绿漪所为。” “如今绿漪又说是我买凶杀人,既如此,韩姑娘又为何偏要指认我杀人?” 说到这儿,沈东篱看向早就躲在一旁不做声的韩如诗,“韩姑娘不如解释一下,你为何一开始要撒谎,说我杀了李姝,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韩如诗咬了咬唇,“我…我……” 南宁郡主气的不轻,她就说京城这些名门贵女没几个好东西,“你什么你?刚才指认的时候也支支吾吾,现在又吞吞吐吐!” 皇后也朝着韩如诗的方向看了过去,“今日本宫在这儿,你从实招来,本宫可以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你若不说实话,便只能去大理寺牢狱走一遭了。” 早在一旁许久的安氏终究还是没按捺住,上前两步开口道:“韩姑娘,容我多句嘴,诬陷未来太孙妃清白,就算你从大理寺出来,往后你也只能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 “如今皇后娘娘既然开口为你留了情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此话一出,韩如诗吓得脸色顿时苍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女知错,前阵子祖父与父亲为臣女定了一门亲事,就是郑家的大公子。” “臣女……臣女一时糊涂,听了郑薇的话,才出言指正沈姑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完这番话,韩如诗几乎都不敢抬头去看郑夫人和郑薇的脸色,更别说还有淑妃和惠德公主在,她今日已经是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一时间如芒在背,不敢起身,她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完,就彻底断了和郑家的姻亲,这可是祖父韩国公好不容易攀上的大树,恐怕回去自己也要被责难一番。 但谁叫沈东篱厉害,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撑腰,更别提还跑出来个宁妃,这次是郑家棋差一着,也怪不得她反水。 当初郑家能抛弃平远伯府,难道就不会抛弃她这个还没过门的未来少夫人吗? “你胡说八道!” 郑薇没想到韩如诗说倒戈就倒戈,气的瞪圆了眼睛,郑夫人只觉得眼前发晕,到底还有理智。 “韩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虽说这段时间我儿的确有意要与韩国公府定亲,但也没道理让你指认构陷沈姑娘,你出言就是怪到我女儿身上,可有证据?” “今日参加宴会的时候,我并不认识沈姑娘,一路都是郑姑娘与我交谈,我身边的几位好友也能证明,郑姑娘言语间对沈姑娘处处不满,也并非我一人听见的。” 韩如诗跪在地上,如今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她也没办法退缩,“总是臣女所言皆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臣女天打雷劈!” 皇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即看向郑夫人和郑薇,“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你们还要呈口舌之利?今日惠德公主好好的及笄礼,被你们搅得稀烂。” “你们郑家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在宫宴上为所欲为,甚至构陷未来太孙妃,欺君罔上,本宫也容不得你们。” “来人,将这杀人的贱婢先拖下去,交由大理寺审讯,至于郑夫人和郑薇,立刻拿下,等皇上议事后再行定夺。” 皇后说完这番话,转而看向淑妃,“淑妃以为本宫处置的可妥当?” 惠德公主到底是念着郑薇是她表姐,郑夫人是她舅母,想要求情,被淑妃抓住了手腕,她扯了扯唇角。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无论怎么处置,臣妾都并无置喙的余地,更别说郑夫人是臣妾的长嫂,自然是该避嫌的。” “长嫂她为人和善,怎么都没想到会受身边丫鬟的蒙蔽,做出如此错事来,是应该受罚。” 一旁的宸妃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淑妃姐姐这话当真是贤德,亏得臣妾没有这样愚蠢阴毒的家人,否则还真要气死了。” 淑妃冷眼看了看宸妃,心中骂了她千万遍,但也恨郑夫人擅作主张,却又漏洞百出,如今没扳倒沈东篱,反而让皇后拿捏了把柄,简直是蠢透了! 若是没有致人死地的后手,何苦闹这么一场? 第199章 分权 郑夫人和郑薇两人被带了下去,宫宴很快也散了,傅玉珠瞧着跟太子妃和皇后离开的沈东篱,眉眼暗了几分。 沈东篱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今日死了个李姝,她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稳坐太孙妃的位子。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彻底得罪了淑妃,想必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她要吸取之前的教训,决不能对她出手。 更何况她如今还有另外一桩烦心事,父亲不顾她的意思,给她定了平远伯府,原本定下了李承舟,可如今平远伯府竟然还不同意,想让她嫁给还关在大理寺的李怀年。 偏父亲竟然还同意,是疯了不成? 眼见着就要七月份,若真让七皇子娶了唐婉柔,她往后的处境就更艰难了,所以她决不能允许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却还比不得前世的沈东篱。 可如今除了七皇子,皇上和淑妃对她却都不满意,她还能找谁呢? 傅玉珠眨了眨眼,回头看着御花园此时已经散了的人,宁妃早早的也走了,如今还剩下淑妃和宸妃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见淑妃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毕竟这两人在宫里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宸妃瞧见淑妃过得不好,落井下石也很正常。 前世傅玉珠到京城的时候晚,那时候沈东篱已经是皇后了,淑妃也是太后,相比之下宸妃却过得不太好,儿子听说去了封地,没两年就过世了。 女儿原本是要被送去北魏联姻的,但被沈东篱阻止了,但相应的代价就是宸妃自缢,才算保全了十二公主,后来嫁给了一个外放的小官。 而且因为这件事,那时候淑妃对沈东篱很不满意,要不是凑巧沈东篱当时怀了身孕,恐怕就要废后了。 下意识的,傅玉珠摸了摸了一下怀中的玉佩,旋即停下脚步,或许她有办法了。 见女儿停下脚步,闵氏也跟着站住,有些疑惑的看着傅玉珠,“怎么了?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娘,我只是想走之前还没跟淑妃娘娘和宸妃娘娘行过礼,而且还有几句话想和惠德公主说,您和大嫂先回去吧。” 傅玉珠这话说完,安氏便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皱眉看着傅玉珠,“大家都走了,你又不走,闹什么事情?” “今日出门前父亲和夫君就都叮嘱我,让我务必盯着你不要闯出什么祸事来,你现在赶紧跟我一起回府。” 闵氏听到安氏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只是去见惠德公主,能闯出什么祸事来?” “母亲是不是忘了前阵子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传三弟和东篱关系龌龊,险些坏了三弟仕途的事情了?” 安氏说着,看向傅玉珠,“此事的起因,不就是因为当初傅玉珠在惠德公主面前抹黑两人吗?” 一番话将闵氏堵得哑口无言,当即看向傅玉珠,“玉珠,你如今和七皇子的亲事早就已经不作数了,还是莫要跟淑妃娘娘与惠德公主有牵扯了。” “娘,我真的改了!” 傅玉珠几乎要气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因为自己,现如今连闵氏的地位都如此尴尬,反而让安氏骑在头上。 抿了抿唇,她看了眼淑妃和宸妃已经离开的背影,便知道最好的良机已经错失,旋即笑着点头。 “既然大嫂不放心我,那我不去就是了,你又何苦跟我娘发脾气?” 安氏皱眉看了眼傅玉珠,知道她又在挑拨离间,但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傅家如今也不是闵氏做主,若是夫君再犯浑,她便下定决心要跟傅文修绝婚的。 傅玉珠扶着闵氏走在后头,等安氏上了马车,她才跟着闵氏走到前面的马车上,声音有些委屈。 “娘,都是我当初不懂事,如今连累的你在府里都没了地位,还得看大嫂的脸色。” 闵氏拍了拍傅玉珠的手,“娘年纪也大了,只盼着咱们能家和万事兴,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她就算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如今两个儿子跟她离心,夫君也对她不满意,闵氏现在就只有女儿傅玉珠了。 “娘,我觉得大嫂如今掌家,那二嫂呢?这些年二哥和二嫂就觉得家中不受待见,如今大哥在朝为官,大嫂掌管中馈,可二哥二嫂却什么都没捞到,日子久了难免心中不舒服。” 傅玉珠垂眸,似是沉默良久,“女儿觉得是不是府内的中馈也试着分些给二嫂,另外再让父亲在朝中托同僚给二哥找个官职。” “不说是几品官,哪怕是在户部或吏部等挂个闲职,或者五城兵马司任职,好歹也算是有个差事,不至于在外碌碌无为。” 听到这话,闵氏陷入沉思,这些年老二的确是不着调,可细细想来她这个当娘的也确实忽略老二许多。 “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了?” 傅玉珠抿了抿唇,“女儿还不是觉得娘受委屈,明明是傅家主母,如今倒还只能看大嫂脸色。” “倒也不是说大嫂不好,但一人掌家,总归是受气的,倒不如匀些给二嫂,如此分权,日后二嫂待娘好,大嫂对娘也会更上心些。” 闵氏闻言,只觉得心中熨帖,“好孩子,娘如今身边就只有你了,你放心,你爹老糊涂了,但有娘在,平远伯府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 若是真找个好人也就算了,偏是李怀年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二十多岁游手好闲也就算了,偏他还贪恋美色,常年流连花丛,府里头的通房丫头不知几何,她怎么能允许女儿嫁给这种人? 听到这话,傅玉珠抱着闵氏的手臂不撒开,“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全家就你对我最好。” “其实女儿知道之前做的事情不好,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二嫂都容不下我,想让我赶紧嫁出去,我都明白。” 说到这儿,傅玉珠咬了咬唇,“女儿其实也想赶紧找个人嫁了,但李怀年如今连世子都不是,往后更是没有前途,女儿就想着能嫁给稍微有些出息的,往后也能帮衬帮衬府里。” “你说兵部侍郎之子崔简如何?女儿听说娘之前和兵部侍郎的夫人也有些交情,不如就他吧?” 兵部侍郎本就是七皇子的人,而且这个崔简还有一桩秘闻,就是喜好男子,在碧柳巷还养了位外室,有这个把柄在,傅玉珠不信崔简不会答应她的条件跟她作戏。 闵氏微微颔首,“崔家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你若是喜欢,娘明日便给崔夫人下帖。” 第200章 结盟 钟粹宫内,惠德公主看着坐在贵妃榻上假寐的淑妃,急得团团转,“母妃,舅母和表姐都被抓走了,都什么时候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您不会真的就不管舅母她们了吧?” 原本淑妃心情就烦,正愁如何是好,就听到惠德公主在耳边叨叨叨,气的抬眼看过去,声音微冷。 “吵什么?说过你多少次,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行事稳重,你有没有把本宫的话听进去?这些年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 被吼了一顿的惠德公主顿时委屈,“女儿还不是担心舅母她们,如今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拿了咱们郑家的把柄,说不准到时候怎么添油加醋的跟父皇说呢。” “若是真让皇后娘娘得逞,到时候父皇一怒之下,再削了舅舅的官职,到时候皇兄在朝中岂不是更孤立无援了?” 听到这话,淑妃倒是多看了眼惠德公主,“这话说的倒还像话,算你没那么笨,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长嫂被关起来她是不在乎的,便是死了她也不在乎,毕竟她连声招呼都不跟自己打,就在今日惠德的及笄礼上擅作主张,杀了李姝嫁祸给沈东篱,让自己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现如今淑妃更关心的是这件事会牵扯到兄长身上去,如今兄长在户部,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奕儿用,才能收买朝中官员,笼络各地势力。 一旦兄长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不保,就算是断了财路,往后行事愈发艰难,更别说如今沈东篱是沈将军府的孙女儿。 如今太子府那边已经有沈将军,如虎添翼,户部这个位子再让太子府那边的势力坐上去,奕儿只会更加被动。 越想,淑妃就越恨长嫂轻举妄动,但同时又愈发忌惮沈东篱和赵元沂,可她偏偏还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已经是这种场面,真不知道沈东篱和赵元沂两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宁妃都掺和进来了,可见往后便更要小心行事,甚至淑妃都想去冷宫待一阵子,先避其锋芒再说。 宁妃! 别看如今她不争不抢,在宫中跟个透明人一样,当初她受宠的时候,便是淑妃和宸妃,谁没吃过亏。 后来她孩子没了,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跟皇上顶撞了几次,皇上这才淡了心思不再搭理她。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宁妃要是低头服软一点,皇上便又得巴巴的跑到人家跟前去。 淑妃对上皇后,还能有些信心,毕竟她知晓皇上心思,又比皇后年轻,这些年盛宠不衰,就算后来有个宸妃,也只是与她平分秋色而已。 但对上宁妃,淑妃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是因为心机手段比不上,是因为皇上的心在人家那儿。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如今这个年纪,可以不要皇上的盛宠,但是权势必须在自己手里。 “慧心,你去趟宝华殿,去请宸妃过来一趟。” 淑妃这话说完,惠德公主当即愣住,“母妃,你是糊涂了,忘了刚刚宸妃怎么嘲笑咱们的,这个时候你请她来干什么?让她看笑话不成?” 听到这话,淑妃看了眼惠德公主,“宝锦,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更不要说在这后宫之中了。” “你且看着吧,她定然也是在等本宫去请她呢,若是她不来,便也不算是本宫的对手了,不足为惧。” 惠德公主皱了皱眉,看着母妃的样子,忽的好像明白了,“母妃的意思是想和宸妃联手对付皇后娘娘?” “不是皇后,是沈东篱和宁妃。” 当初太子之死,对皇后打击很大,太子妃更是常年礼佛不参加宫宴,可等沈东篱出现以后,就什么都变了。 皇后和太子妃如今一个个都出来了,给沈东篱撑腰,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皇位,沈东篱是沈将军的孙女儿,赵元沂有了靠山,若是能扳倒郑家,赵元沂的储君之位指日可待。 如今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宁妃竟然会出现帮沈东篱解围,但至少说明宁妃如今站在了皇后身边,如此一来,她和宸妃若是还对着干,那可就是愚蠢了。 唇亡齿寒,不只是在前朝,后宫也是一样,她和宸妃这个时候不联手,一旦倒下一人,另一人便是孤木难支了。 淑妃算的不错,很快宸妃就被请来了,见到她也没之前嘲讽之意,“淑妃姐姐这么急着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说吧!” “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你救本宫的长嫂和侄女儿,再不济……也得帮我保住郑家。” 淑妃这话说完,宸妃便看了过去,“你疯了吧,郑夫人和郑薇可是在宫内杀人,已经被皇后娘娘带走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此话一出,淑妃倒茶的动作一顿,看向宸妃,“都这种时候了,你我之间也没必要兜圈子了,宁妃今日出现,你觉得会是巧合么?” “如今皇上忙于前朝政务,暂时还没抽出空来,等他见到宁妃,到时候你我谁也落不得好处。” “你帮我保住郑家,工部的空缺本宫可以让给你们冯家。” 听到这话,宸妃忍不住白了一眼淑妃,“淑妃姐姐好大的口气,什么叫让啊?你们郑家连户部都快保不住了,还想要工部?” 六部之中,除了户部掌管钱粮,其次就是工部了,兴修水利的大工程,最是能敛财了。 “我可不敢保证,但是只能说尽力而为,郑夫人怕是保不住,但郑大人户部尚书的位子,应该没问题。” 宸妃说完这话,看向淑妃,“工部的事情暂时不提,淑妃姐姐觉得今日宁妃给沈东篱解围,是为了什么?” “她是奔着沈东篱去的,还是太子府去的?” 宁妃膝下没有子嗣,若是站了太子府,那还真不好对付,她和淑妃都有孩子,便是结盟也不牢固,跟皇后和宁妃可没法比。 “本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总不能让他们结盟就是了。” 宸妃闻言,当即凑了过去,“怎么,淑妃姐姐有法子?” 第201章 巧计 淑妃看了宸妃一眼,“你也瞧见了,如今沈东篱在,皇后那头算是有了势力,如今日渐的开始笼权。” “她是皇后,赵元沂是便是长子嫡孙,怎么着都比本宫和你更名正言顺,唯一的短处便是她年纪大,色衰爱弛,可偏偏宁妃出现了,若这两人联手,又岂是好对付的?” 这话便是淑妃不说,宸妃自己也清楚,否则也不会今日得到淑妃的邀请,就巴巴的来钟粹宫了。 “姐姐只说有什么办法吧,这沈东篱本宫瞧着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又是将军府的孙女儿,若非轩儿年岁小些,本宫都有些心动。” “如今皇后和太子妃都满意沈东篱,这宁妃又掺和进来,可真是难办的很。” 宸妃也不是没想过从沈东篱下手,毕竟沈东篱还算是她女儿的伴读呢,但看看淑妃身边的人,郑薇,郑夫人接连折了,她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淑妃颔首,“如今棘手就棘手在这儿,沈东篱如今是太子府那边的宠儿,一个两个护着她跟眼珠子一样。” “今日回来,本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在皇后娘娘身上下手。” 皇后? 宸妃这就有些不明白了,“怎么是从皇后身上下手?淑妃姐姐这话可是有什么想法?” “你进宫晚,不知道当年皇上下旨赐婚太子的事情,听说圣旨一下,太子就跑到了景阳宫,具体发生了什么本宫不清楚,但知道太子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再之后,太子迎娶太子妃,喝的酩酊大醉,不过月余府内就听说一个妾室又一个妾室的进门。” 说这话的时候,淑妃看向宸妃,“你我同为女子,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太子对太子妃是极其不满意的。” 宸妃点头,男人嘛,虽说没有多少真心,但若是喜欢一个女子,新婚燕尔怎么也不至于月余就往府里抬人,尤其是皇家,这便是将太子妃的颜面踩在地上摩擦。 “太子妃是皇后亲自挑的人,可见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其实掌控欲不小,如今护着沈东篱是觉得她有用,也算堪为太孙妃。” “但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沈东篱当上太孙妃的弊大于利,她便会舍了沈东篱,另择太孙妃。” 淑妃说到这儿,下意识的长叹一口气,说到底自己也是同样的问题,奕儿偏偏看上了傅玉珠,今日若不是李姝的死,坏了她的计划,本该是傅玉珠身败名裂的时候。 她和皇后为儿子选妃,无非是都是为了以后着想。 “赵元沂喜欢沈东篱,当初为了沈东篱,一个皇长孙不远千里跑去了永安县,岂不是笑话?若是皇后另择他人让赵元沂娶,恐怕便要内斗了。” 听到这话,宸妃看着淑妃,眸光又是赞赏又是隐隐忧患,“淑妃姐姐这法子真是高明,只是要如何让皇后娘娘厌恶沈东篱呢?” 如今沈东篱被皇上亲封为永安乡君,又是沈将军的孙女儿,无论是身份还是学识品貌,都是上乘,不知皇后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此话一出,淑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宸妃,“赵元沂待沈东篱越好,皇后就会越不喜欢她,赵元沂若是个情种,处处维护沈东篱,甚至不顾太孙的身份,失了分寸,皇后便不会容下沈东篱了。” “就好比十二皇子,娶了位皇子妃日日疼宠,对你这个母妃置若罔闻,哪怕这个皇子妃你之前再满意,往后还会满意吗?” 宸妃闻言,沉默了片刻,“淑妃姐姐果然厉害,既如此,此事便交给淑妃姐姐了,需要妹妹做什么,妹妹从旁协助。” “此事需得慢慢来,如今要紧的事你应该清楚。” “淑妃姐姐放心吧,等皇上那边散了,妹妹就去御书房等着,今日之事绝不会牵连郑家的。” 这边宸妃和淑妃两人联手,另一边的景阳宫内,沈东篱已经出宫,昭阳公主也早已经回去了,此时只剩下皇后和太子妃两人。 皇后看着红鸢端上来的茶,看了眼就放在桌上,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阿凝,如今只有你我,你与本宫说实话,觉得沈东篱如何?” 原本太子妃要走的时候被皇后拦住,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如今听到这话,茶也顾不得喝了,正襟危坐道:“我与沈姑娘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她行事有章法,确有几分才能,儿媳是觉得还不错。” “母后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皇后微微皱眉,“倒也不是觉得不妥,只是沈东篱才回京多久,就搅得京城不安宁,你瞧瞧这一次两次的,都是冲着她来。” “本宫是怕因为沈东篱,太子府太过引人注目,并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妃颔首,“母后的话儿媳也明白,但事出有因,这些人无非是见不得沈东篱好,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嫉妒她,这也怨不着东篱。” “如今淑妃那些人是看东篱处处不顺眼,越是这种时候,母后便更应该护着她才是,免得让人钻了空子对付太子府。” 听到这话,皇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叮嘱道:“这阵子各国使臣都来,你叮嘱沈东篱近来小心些,毕竟也是未来太孙妃,不顾着自己,也好歹得顾着太子府的名声。” “如今七皇子近来越来越不受皇上待见,朝中大部分事务都落在元沂身上,你是她母妃,如今一些内宅的小事便更不能让他分心,稍有差池便会出岔子。” 太子妃颔首,“儿媳明白。” “别总是明白明白的,当初太子走后,本宫看你这心思就一直没用对地方,成日里吃斋念佛有什么用?” “太子是本宫所出,大秦的嫡长子,元沂是大秦的皇长孙,无论是身份还是长幼,这位子也轮不到七皇子那些人坐,明白吗?” 她嫁给皇上这么多年,当初举全族之力将皇上扶上皇位,如今儿子没了,谢家也没落了,她能指望的就只有赵元沂。 那个位子当初她们谢家是出了力的,所以决不能允许落入旁人之手,无论是争是抢,都不能给别人。 第202章 奏书 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今日不只是大周的使者来了,北魏的使者也来了,三个刚打过仗的三国聚首,一见面就充满了火药味。 幸而是从中调和,并没有起什么冲突,明成帝见完几人,就让礼部和鸿胪寺着人给两国使者安排到会同馆歇脚,又让兵部和五城兵马司部署,一定要保证两国使者安然无恙,且不起冲突。 等忙活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他拖着有些疲惫的步履离开,就瞧见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宸妃,手中提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身影拉的冗长。 “爱妃这么晚不睡,怎么到这儿了?” 明成帝快步走了过去,心中到底还有一丝异样,他虽然是皇帝,但有人提灯守着他回来,总归有些不一样。 “臣妾听说皇上议事,恐尚未用晚膳,再饿着了肚子,故而准备了宵夜想等皇上吃,总归皇上龙体要紧,只是时辰有些久了,臣妾再让御膳房重做一份。” 听到这话,明成帝心中更暖了几分,拉着宸妃的手进了御书房内,“不必了,爱妃有这份心,朕很高兴,况且也没几个时辰就要早朝,朕随便垫一口便是了。” 宸妃赶紧将食盒中的雪菜虾仁粥端出来,配着两碟小菜,索性还有余温,并不算凉,明成帝随便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了。 一旁伺候的宸妃瞧见,赶紧拿帕子给明成帝擦了擦唇角,“皇上日理万机,如今忙的连好好用膳的功夫都没有,这些朝中大臣都是干什么吃了,一点也不知道为陛下分忧。” “如今才用了几口,皇上又要批折子,臣妾看了着实心疼。” 明成帝一手拿着折子,听到这话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宸妃的柔荑,“身为皇帝,本就肩负天下苍生,如何能抽出空隙。” “更何况最近三国使者进京,正是忙的时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等过了九月,朕带你去郊外行宫泡温泉,嗯?” “皇上光会哄人,如今离十月还早着呢,更何况臣妾只是心疼皇上,怎么到皇上这儿倒是成了捣乱?” 宸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明成帝研墨,“皇上日理万机,还得安抚臣子,听说平远伯的夫人今儿宫宴散了,回去以后就开始发疯上吊的。” 平远伯? 明成帝这才想起来今日宫宴之上李姝死了,尚且还没查出真凶是谁,当时已经交给皇后和大理寺卿,旋即放下折子问道: “李姝之死,可是已经查出凶手了?” 宸妃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查到了,是郑夫人身边的丫鬟干的,她自己说是受了沈姑娘的指示才这么做,但这种话无非就是污蔑罢了,沈姑娘的手伸的再长,也不能到郑家去。” 闻言,明成帝眸光晦暗,当即道:“沈家的手的确是伸不了那么长!” 可要是太子府呢?要是皇后呢? 明成帝如今日渐老了,皇子皇孙们日渐长大,羽翼丰满,他的恐惧一日比一日多,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生疑。 被打断了话的宸妃沉默了片刻,就听明成帝道:“你继续说。” “皇后娘娘为此也发了怒,将那贱婢拖下去交给大理寺了,另外郑夫人和郑姑娘也被羁押了,说是等皇上定夺发落,也算是对平远伯府有个交代。” 说到这儿,宸妃放下手中的墨,小心翼翼的看向明成帝,“皇上,今日事发突然,臣妾倒是觉得如今最受委屈的人是淑妃姐姐了。” “惠德公主一辈子一次的及笄礼就这么毁了不说,结果娘家人还成了凶手,臣妾走的时候,还看见淑妃姐姐暗自抹眼泪呢。” 明成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桌上,冷哼道:“她有什么可委屈的?自家人却管不住一个婢女,竟然在皇宫行凶,往后是不是身边的人还敢弑君?” ‘噗通’ 宸妃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想这郑家和平远伯府向来是姻亲,怎么会突然对李姑娘下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明成帝没有说话,抬手捏了捏眉心,“朕不管是什么误会,敢在宫中行凶是死罪一条,明日告诉大理寺卿,即刻处死那贱婢,不留全尸。” “至于郑夫人,不辨忠奸,对下人管束不严,褫夺其诰命,重责二十板子抬回郑府,郑薇屡教不改,品行不端,罚去白雀庵修行三年,以观后效。” 如今三国使臣进京,明成帝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其他几国看了笑话,如今好歹也能让京城安生些日子,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他也不想仔细追究,总不能在三国使臣进京的时候,户部尚书换了人吧? 只是明成帝没想到自己不想追究,奈何朝中其他人不同意。 宸妃走后,明成帝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上早朝了,尚在朦胧之际,原以为和往日一样,无非是引奏,谢恩等例行公事,紧接着便是商讨三国使臣进京的事宜。 没想到才坐在龙椅上不久,几位大臣便纷纷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御史中丞,“皇上,臣有本奏。” “户部尚书郑西杰卖官鬻爵,利用增收赋税行敛财之策,兼并土地,贪墨银钱,致使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民怨沸腾。” “你说什么?” 明成帝刚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当即便清醒了,“你说郑西杰卖官鬻爵,兼并土地,可有证据?” 御史中丞上前两步跪在地上,从袖子中掏出一沓东西交给了内侍监,“皇上,这便是证据,且出自平远伯夫人郑氏之手。” “昨日平远伯夫人回府后,因女儿李姝一事悲痛欲绝,绝笔信一封后上吊自尽,连带着这些证据一同让丫鬟送到了臣的府中。” “平远伯任职宝钞司提举,与户部尚书郑西杰沆瀣一气,私印宝钞,疯狂敛财,后因平远伯府世子李怀年一事,与郑家分道扬镳。” “郑夫人因此派人谋害李姑娘,令其惨死,昨夜甚至意图纵火杀人灭口,幸亏五城兵马司的人及时赶到,救了平远伯及长子李承舟。” 明成帝一目十行的将郑氏的绝笔信看了一遍,再看着手中这些田庄地契以及账册,当即脸色阴沉。 “郑西杰,你胆大包天,还有何话可说?” 第203章 脱簪请罪 户部尚书郑西杰当即跪在地上,直呼道:“皇上,臣冤枉啊!” “你冤枉?这么多证据摆在朕面前,你当朕是傻子吗?” 明成帝气得不轻,“国库年年空虚,当初增收田赋也是你的意思,如今倒是让你利用的淋漓尽致,郑西杰,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说完这话,明成帝只觉得心口闷的厉害,“平远伯何在,立刻宣他进殿。” 一旁跪着的御史中丞赶紧道:“皇上,昨日平远伯府大火烧的厉害,平远伯摔断了腿,如今还在府内养伤,不过平远伯的长子倒在殿外。” “宣!” 明成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郑西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本不想因为昨日李姝的死牵连他,谁知道这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勾当。 很快李承舟就被带到了大殿之上,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赵元沂和六皇子站着的方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臣参见皇上。” 明成帝也不想听他说其他的,“李承舟,朕问你,你父亲平远伯是否与郑家有所勾结,私印宝钞敛财?” “确有此事。” 李承舟想也没想便答道:“从前臣在府内并不受宠,因此臣并不知道父亲与郑家勾结私印宝钞,还是无意中听到二弟李怀年有一次说漏了嘴。” “他常去青楼,对花魁一掷千金,臣当时看不下去便说了他一顿,却被二弟嘲笑,说府内银钱多的是,就算没了父亲也可以再印。” 明成帝听到这话,眸光死死的盯着李承舟,“既如此,你当初为何不去大理寺揭发你父亲?反而帮他隐瞒此事?” “皇上,臣当时得知真相也想过报官,可父亲却拿母亲的灵位要挟,若是臣揭发他,他就将母亲的牌位扔出祠堂,往后再也不能入李家祖坟,臣……臣不敢!” 听到这话,明成帝顿时冷笑一声,“好,好一个六亲不认,无情无义的平远伯,至发妻于不顾,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种人也配为爵。” 一旁跪在地上的郑西杰跪在地上前两步,“皇上,臣冤枉,这些都是他们构陷臣的,臣真的没有做过此事,还请皇上明鉴啊!” 七皇子赶紧也上前道:“父皇,舅舅肯定是被冤枉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而且舅舅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此话一出,一旁的赵元沂也站了出来,“皇祖父,既然郑大人说是被冤枉的,不如皇祖父下旨搜查吧,若是郑大人的确是被冤枉的,也能还他一个清白。” “荒谬!” 郑西杰气的红了眼睛,看着赵元沂恨不得吃了他的血肉,“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便要对臣查抄,你让臣往后如何面对众人,既如此臣到还不如现在一死了之,也免得被如此羞辱!” 这次赵元沂没再说话,而是看向明成帝,“皇祖父,此事关系大秦根基,关乎民生,总不能轻拿轻放,还请皇祖父做主!” 赵奕更是咬碎一口银牙,昨日原本以为沈东篱受了委屈,再加上三国使臣进京,心思都在这些上面,没想到赵元沂竟然还能分神找郑家的麻烦,或许根本就是谋划已久! “父皇,舅舅他效忠父皇几十年,您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就冤枉了舅舅,这个时候查抄郑家,还让舅舅有何颜面面对父皇和众位同僚?” “你闭嘴!” 明成帝听着赵奕一口一个舅舅,就气的冒火,他到底是跟自己这个父皇亲,还是跟舅父亲? “锦衣卫指挥使汪斌,朕命你立刻派人彻查郑府,凡有赃银,即刻罚没,另郑西杰交由大理寺,都察院及刑部三司会审,十日内朕要结果。” 此话一出,大理寺卿叹息一声,默默的跪在了地上,他有点想辞官了,这一天天的破事儿,每次都落不下大理寺,忙的都快掉脑袋了。 “臣等领旨。” 早朝散后,七皇子赵奕大步跟上赵元沂的脚步,声音微冷,“赵元沂,你站住!” 赵元沂回头看着眸光几欲喷火的赵奕,面色从容淡然,“七皇叔有事儿?” “今日之事,是不是你干的?御史中丞是你的人?” “郑大人是否贪赃枉法,与平远伯勾结私印宝钞,这桩桩件件可并非侄儿逼着他所为,另外这些银子除了在郑府,还有一部分去了哪儿,想必七皇叔更应该清楚。” 赵元沂说完,掸了掸身上的衣袖,“七皇叔与其在这儿兴师问罪,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别等祖父彻查的时候,再乱了分寸的好。” “你!” 赵奕眼见着赵元沂离开,却束手无策,气的一甩袖子,赵元沂这个小兔崽子,早晚有一天他要杀了这个混账东西。 “殿下,现在怎么办?” 跟在赵奕身边的侍卫追羽忍不住道:“如今真要是查抄郑府,只怕不仅郑家不保,连殿下也会受到牵连。” 听到这话,赵奕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去钟粹宫。” 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和母妃商议,是否要舍了舅舅保全自己,毕竟兼并土地,卖官鬻爵这种事可不小,父皇不会轻饶了的。 “你把话再说一遍!” 淑妃原本早上得了宸妃的话,刚心情好些犯了困,正打算睡一会儿,谁知道儿子赵奕便闯了进来,跟她说了如此惊天噩耗。 “蠢货,这种事怎么会传到皇上面前去?” 想到郑夫人昨日在宫宴上害死李姝,嫁祸给沈东篱,淑妃一下就全明白了,分明是郑家跟平远伯府闹掰了,长嫂便想着杀人灭口。 可既然做了,为何不做绝,只杀了个李姝又有什么用?昨日怎么不干脆将平远伯府一家都杀了? 嘭! 淑妃气的摔了茶盏,几乎要气疯了,可也于事无补,又听到赵奕说自己在殿前给兄长郑西杰求情,最后被皇上斥责,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抬手指了指赵奕,好半晌才收了回去,一言不发的转头看向大宫女慧心,“给本宫更衣,本宫要脱簪请罪。” “还有你,立刻滚去御书房门口跪着,你父皇不发话,你就一直跪着,跪到死为止。” 今日这种情况,儿子赵奕便不该替兄长说话,只会惹怒了皇上,让他以为儿子与郑家沆瀣一气。 第204章 北魏使臣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散了早朝就将郑府和平远伯府团团围住,汪斌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大步流星的推门而入,身后的锦衣卫直接奔着郑府各院翻找起来。 郑夫人和郑薇都不在,只有郑西杰的长子和两个庶子,余下的都是女眷,整个郑家顿时乱作一团。 “你们干什么,我爹可是户部尚书,你们凭什么擅自闯入?” “本官奉旨查抄,你若有什么不满,尽管到皇上面前去告我,若有阻拦,本官即刻抓你下大狱。” 汪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向来跋扈,办案更是从不拖泥带水,一番话便让长子和庶子们都噤声,余下女眷哭的哭,躲的躲。 外头的百姓远远的抻着脖子观望,蛐蛐咕咕道:“这郑家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多锦衣卫?” “听说好像贪墨,被人参了一本,皇上就下旨查抄了。” “真活该!这种贪官就该拉出去都砍了脑袋,咱们老百姓勒紧裤腰带吃饭,他们手指缝漏点都比咱们一年赚的银子多。” “嘘!你可别这么说,这郑家在宫里还有位淑妃呢,郑大人是七皇子的舅父,你小点声,让人听了去,看七皇子绕不绕了你。” 那人立时没了声,有人在旁边唏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抄家了,咱们也是比不上的。” 金银细软一箱一箱的往外搬,看的周遭百姓眼睛都热了,珍珠宝石满的要溢出来,阳光下璀璨夺目。 六月的天正是滚热的时候,到了晌午更是热辣辣的,淑妃褪去往日的锦衣华服,只着一身素衣,乌发披肩。 为了以示诚心,身后也没有宫人撑伞打扇,不一会便有豆大的汗珠滚落,后背更是一层薄汗。 旁边的赵奕也跪着,腿都发麻,嘴里发苦,因为滴水未沾现在唇角都皲裂发白,御书房的门却一直紧闭不开。 “母妃,现在要怎么办?” 听到赵奕的话,淑妃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发怒也是正常的,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带着奕儿跪在这儿请罪。 至于皇上什么时候会见她们,她也不知道。 但淑妃心里知道,这次算是完了,郑家完了,赵奕……恐怕也快了。 此时的会同馆内,李莹看向谢锦玉和广成王周禾,眉眼中都是焦急之色,“怎么皇长孙还不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东篱?” “夫人,都已经到了大秦京城,你还怕她跑了不成吗?” 谢锦玉安抚似的拍了拍李莹的手,“隔壁还住着北魏使臣,咱们更得小心行事,万一泄露了东篱的身份,恐怕会闹出事端,再等等。” 听到这话,李莹抿了抿唇,没再言语,但却一直往外张望着,昨日她就想要见东篱,一直按捺着,今日更添了几分焦急。 那可是阿姐的孩子! “广成王,谢将军,谢夫人,让几位久等了。” 门口一道声音传进来,对李莹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眸中迸发出亮光,下意识的迎了上去。 “皇长孙殿下。” 谢锦玉握住李莹的手,朝着才进门的赵元沂微微颔首,见他玉质风骨,举止端方,便多看了几眼,毕竟是东篱的未婚夫,总要人品过得去才行。 “本将军一直听广成王说大秦京城徽韵楼的酒菜是最好的,一直想尝尝,今日太孙殿下既然过来,可否请我等去徽韵楼用顿午膳?” 赵元沂点头,“将军既然喜欢,孤自然是却之不恭,请!” 此话才说完,李莹就赶紧跟上,心中越发激动,众人行至门口,便撞见了对面的北魏使臣,为首的男子臂膀腰圆,名叫独孤延,是独孤皇后的堂弟,北魏第一武士。 他身边还跟着位中年男子,一副书生打扮,别看长得羸弱,为人更多几分毒辣,是北魏皇帝如今最亲信的大臣陶连玉,听说也是北魏皇帝原王妃陶氏的母族。 除了北魏两位使臣,六皇子赵喆也在,昨日皇上便将两国使臣分别交代给了赵元沂和赵奕两人,奈何今日郑家出了事,皇上就将本该由七皇子接待的北魏使臣交给了六皇子。 “元沂这是准备带广成王和谢将军去何处?” 赵元沂回头看了眼广成王,“谢将军听说徽韵楼的菜不错,想着要去尝一尝,不知六皇叔和独孤将军还有陶公去何处?” 独孤将军看了眼六皇子赵喆,“听说你们大秦的马场不错,本将军想去瞧瞧,与我们北魏比如何。” 听到这话,赵元沂看了眼赵喆,旋即笑着道:“大秦马场自是比不得北魏,但却更有大秦的特色,独孤将军想要去看看,自是并无不妥。” 六皇子赵喆当即也点头,“正是如此,独孤将军感兴趣,本皇子自然是要奉陪的。” 赵元沂点头,“如此,孤便别过独孤将军,陶公。” 寒暄过后,谢锦玉便握着李莹的手快步朝外走去,留下独孤将军和陶连玉两人看着六皇子赵喆。 赵喆笑了笑,“门口备了马车,独孤将军和陶公请吧。” 独孤延冷哼一声,“做什么马车,既然是去马场,自然是要骑马的,坐马车又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陶连玉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道:“将军骑马,我身子不好,便坐马车吧。” 听到这话,独孤延看了眼陶连玉,满眼不屑,“身体病恹恹的,就不该来大秦,你在北魏好好养着多好,本将军一人即可,偏皇上非要你跟着,真是个累赘。” 一旁的六皇子赵喆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无语,原本他怕北魏跟周国打起来,小心翼翼的,怎么这北魏自己内部也吵架? 陶连玉似乎看出六皇子的意思,摇了摇头,“独孤将军说话向来如此,并无别的意思,咱们走吧。” 六皇子点了点头,他骑马倒也还行,但是跟独孤将军比肯定是不行,便跟陶连玉一起坐了马车。 车内气氛比较安静,陶连玉喝了口茶,状似无意般问道:“刚刚谢将军身边的女子,可是谢夫人?” 六皇子点头,“是,怎么陶公与谢夫人认识?” “不,只是谢夫人的长相,神似我一位故人,因而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 陶连玉说完,便垂下眼眸,当年王妃在世的时候,他尚且年幼,但却也见过几面,总觉得这位谢夫人的长相,实在有几分像王妃。 但若是王妃的女儿,这般年纪实在是有些对不上,更何况牧云和牧歌两人回来的时候说过,那位姑娘年幼,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而且是秦国人,应当不是这位谢夫人了。 第205章 认亲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李莹看着眼前的少女,瞬间红了眼睛,“你与阿姐年少时真的太像了。” 一边说着,她忍不住朝着沈东篱走了过去,手有些颤抖的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又怕唐突。 “东篱,我是你姨母,我……” 沈东篱看着眼身侧的沈云归和旁边的赵元沂,然后伸手回握住李莹的手,“姨母。” “哎!” 李莹听着沈东篱的话,顿时便落了泪,“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阿姐会到了大秦。”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沈东篱,将人拉着坐在椅子上,细细问了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好不好,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沈东篱都一一答了,或许血缘亲情就是如此,她见到李莹的时候,便觉得亲切,也看得出李莹对她的关心。 “那就好,姨母从不知你的存在,只怕你之前受了许多委屈。” 李莹抹了抹眼泪,这才看向旁边的沈云归,吸了吸鼻子,“这位就是姐夫吧?” “不,我不是!” 沈云归挠了挠脑袋,他要怎么跟李莹解释,他虽然是沈东篱的爹,但不是她姐夫。 沈东篱看出父亲的窘迫,赶紧解释道:“姨母,我不知自己生父是谁,只听闻是北魏皇帝,我父亲是养父,但如同亲父。” 听到这话,李莹眨了眨眼,旋即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语气恶狠狠道:“北魏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此生我最恨北魏,若非他们,当初我又怎么会与父母和阿姐失散,至今不得他们的消息。” “如今见了你,恐怕父母和阿姐都凶多吉少,与北魏这些人脱不了干系,我恨不得生食其肉,饮其血,以解心头之恨!” 一旁的谢锦玉拍了拍李莹的后背,“好了,别说这些,如今皇上已经与北魏停战,便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儿,又看向赵元沂和沈东篱两人,“如今两国来秦国何谈,再提这些就让太孙殿下和东篱为难了。” 李莹点点头,又看向沈东篱,“东篱,你……” 原本她是想问沈东篱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大周,至少往后在她身边也能放心些,可转念一想,如今东篱的养父对她也好,又和皇长孙定了亲事,怎么可能要去大周。 于是本打算问出口的话被李莹咽了回去,“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遇到什么委屈,就写信给姨母,姨母一定赶过来为你撑腰。” 沈东篱点头,“多谢姨母。” 一旁的广成王周禾喝着茶水,瞧见这一幕,轻咳嗽了一声,“沈姑娘既然如今找到了亲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大周?” “阿姐得知你是舅母的外甥女儿,一直盼着你去。” 此话一出,赵元沂的视线看了过去,声音透着些许警告,“广成王是否有些过分了?东篱是大秦的太孙妃,如何与你去大周?” “就算是又如何,东篱身上可流着一半大周人的血脉,况且她如今唯一的亲人是本王的舅母,论理来说,大周才算是东篱的母国。” 周禾说着,看向沈东篱,“皇孙如何说不作数,东篱怎么想的?只要你点头,我和舅母一定带你回大周。” “你小子现在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初在老子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现在还要把我闺女拐走?” 沈云归差点没气死,“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牙打掉?” “父亲,别激动。” 沈东篱拦住沈云归,然后看向广成王,“我自幼在大秦长大,父亲便与我亲生父亲无疑,广成王若因此让我去大周,实在恕难从命。” 刚刚原本因为认亲而温馨的场面,此时顿时变得有几分剑拔弩张,李莹见状,忙上前道:“不去就不去,东篱喜欢哪儿就在哪儿,姨母不会强迫你。” 她才好不容易认了外甥女,只盼着东篱好,并不是想让她为难,更不想借着自己的身份逼迫东篱,那她成什么了? 她说完这话,下意识的碰了碰夫君谢锦玉,想让谢锦玉与广成王说一说,不要再提让东篱回大周的事情。 周禾看了眼沈东篱,没再言语,只是想到当初受到阿姐的信,言语里对沈东篱的势在必得,恐怕不好办呐。 幸而徽韵楼的菜都上齐了,谢锦玉赶紧道:“这徽韵楼的菜色果然名不虚传,咱们用膳吧,我都饿了。” 此时的马场内,独孤延一箭射穿了靶心,旋即将弓箭丢在一旁,朝着陶连玉和六皇子道:“你们大秦的马场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去吧。” 六皇子翻身下马,跟上了独孤延的脚步声,又看了眼一直在亭子内坐着的陶连玉,“也好,接下来独孤将军和陶公打算去何处?” “若是独孤将军和陶公喜欢听戏,不如去梨园,大秦梨园的戏很有名,想必北魏应该是没有的。” 陶连玉倒是有几分兴趣,独孤延却并不喜欢,“一群庸脂俗粉,咿咿呀呀的有什么意思,我要回会同馆了,既然陶公喜欢,你带他去就是了。” “本将军一个人骑马回会同馆。” 六皇子本还想说什么,但独孤延走的飞快,他几乎都追不上,只能吩咐身边的侍卫,“你去跟着独孤将军,有什么事立刻报与本殿下和兵马司。” 说完这话,他才又看向陶连玉,“陶公,咱们过去吧,今日梨园唱的是《琵琶记》很不错,陶公可以听听。” 陶连玉看着独孤延离开,听到六皇子的话,朝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个颜色,旋即才微微颔首,“好,有劳六殿下前面带路。” 独孤延这边出了马场,看向身边的副将,声音微凝,“这么快就查到了?可有确定身份?” 副将点头,“属下亲眼看见那女子身上带着的玉佩是玄鸟云纹,是北魏皇室之物,另外她年纪也就十二三岁左右,年岁也相当。” “好!” 独孤延眼底几乎压制不住的兴奋之色,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按照之前的计划,立刻派人去杀了她。” 第206章 谈判 “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听风楼的雅间内,傅玉珠有些防备的看着东阳郡王,声音透着疑惑,“郡王所说之物,我没有。” 奚玉景听到傅玉珠的话,眉眼间顿时有些戏谑的看着她,“傅姑娘当真没有?” “容本郡王提醒你一句,如今平远伯的次子李怀年已经被废了世子之位,虽说被大理寺放出来了,但现如今整个平远伯府受到郑家牵连,恐怕都保不住了。” “你父亲打定了主意要将你嫁给李怀年,恐怕你往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就算跟李怀年退了亲,往后别说七皇子妃,便是京城随便个好人家,都未必愿意娶你。” 一番话说的傅玉珠胸口有些微微起伏,但她仍旧没有松口,就算奚玉景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忽然找上门,难道就没有心怀不轨么? “我不明白这些事与郡王今日要见我有什么关系,总之你说的什么玉佩,我没有,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奚玉景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唇角的笑意也收敛,“既然傅姑娘说没有,这笔交易想必也做不成了,就请傅姑娘离开吧。” 傅玉珠瞧见奚玉景这个态度,顿时皱眉,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火气,但她还是站起身就往外走。 这个东阳郡王可是个狠角色,前世他可是在金陵封地起兵造反,与北魏勾结,虽说后来败了,但也算是很有心机手段的人。 就在傅玉珠的脚迈出门的那一刻,响起奚玉景有些惋惜的声音,“倒是可惜了,原本本郡王还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能让傅姑娘如愿以偿成为七皇子妃呢。” “可惜了,可惜了!” 傅玉珠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如今听到这话,就如同生了根一般,怎么都迈不出去半步,最终她还是折返回来,站在了奚玉景面前。 “今日郡王既然邀我前来,不如说清楚到底想和我做什么交易,至于你说的玄鸟云纹玉佩,又是做什么用的,为何你一定要这枚玉佩?” 奚玉景这次却不着急搭理傅玉珠了,悠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小酌一口,只觉得唇齿生香。 “所以傅姑娘是承认自己有这枚玉佩了?” 这次傅玉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玉佩的确在她手里,当初她跟着沈云归,家中一共是两枚玉佩,一枚是傅家的祖传玉佩,另外一枚就是她如今手中的玄鸟云纹的玉佩。 前世的时候,她拿着玄鸟云纹的玉佩典当了,才有了进京的盘缠,后来在京城的时候银子花光了,才想着典当傅家的祖传玉佩,被傅文睿瞧见,才认祖归宗的。 而这一世她将沈云归所存的银子都拿走了,后来途中又救了七皇子,也得了不少银子,进京的盘缠足够,两枚玉佩就都没有典当,全都在她自己手里。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玄鸟云纹的玉佩做工精细,且颜色也罕见,挺喜欢的就留下了,没想到如今这枚玉佩也如此不同寻常。 傅玉珠想了很久,既然她是傅家的女儿,傅家的祖传玉佩肯定是她的,那玄鸟云纹的玉佩想必应该是沈东篱的。 她当初也是在明水村无意听到了村民的话,才知道自己不是沈云归亲生的,是当初在河里捡到的。 难道沈东篱的身世也有什么特殊之处? 凭什么? 前世沈东篱当了傅家一辈子的女儿,锦衣玉食,最后还当了皇后,如今这辈子她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为什么她还会有更好的身世? 沈东篱这一世过得越好,就越衬托出前世的自己是个小丑。 明明傅玉珠不想嫉妒沈东篱的,可她就是克制不住,为什么同样的境遇,沈东篱总能有更好的选择,而她机关算尽,只会过得越来越差。 “郡王倒是不如先与我说说,这枚玉佩是什么来历,你为何非要它不可?” 傅玉珠话音才落,奚玉景便开口道:“因为这枚玉佩是北魏皇族身份的象征,你知道这几日北魏使臣进京之事吧?” 北魏皇族? 傅玉珠的脑子有些发蒙,听到奚玉景的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情她就算不想知道也难。 奚玉景颔首,“知道就好,这次北魏使臣进京,不只是为了与大秦和谈的,十几年前北魏皇帝尚未登基前,曾有一位怀有身孕的王妃,在当时的夺嫡的晚上失踪了。” “等北魏皇帝登基以后,无数次派人寻找,终究未果,后来他虽然娶了不少妃嫔,却终究无所出,只有如今的独孤皇后膝下还有两个孩子。” 说到这儿,奚玉景顿了一瞬,看向傅玉珠,“但独孤皇后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北魏皇帝的血脉。” “什么……什么意思?” 独孤皇后的孩子,怎么会不是北魏皇帝的孩子,傅玉珠瞪大眼睛,有些结巴道:“你的意思是……独孤皇后和人私通?” 她疯了吗?北魏皇帝怎么不杀了独孤皇后,竟然还让她活着? 奚玉景笑了笑,“北魏和大秦不一样,北魏是氏族门阀掌权,共有八大姓氏族,其中独孤氏是八大姓氏之首。” “更别说她之前还是大皇子的王妃,膝下还有大皇子的儿子,背后有尉迟氏撑腰,而且她私通之人也是八姓之一,八大姓她占了三个,北魏皇帝如何能动她?” 说到这,奚玉景便止住了,“说这些都扯远了,你只需要知道,如今北魏皇帝唯一的子嗣,就只剩下当初失踪的王妃诞下的孩子,当时王妃身上就戴着这块玉佩,现在你跟本郡王说,这枚玉佩是否重要?” 北魏皇帝唯一的血脉,北魏正统的公主。 傅玉珠几乎要将指甲嵌入肉里,沈东篱她永远都能拥有最好的,为什么前世没人找到她,说自己是北魏皇族的公主? “傅姑娘,该说的本郡王都已经告诉你了,玉佩是否你也该拿出来了?” 东阳郡王的话让傅玉珠从嫉妒中回过神来,她坐在了对面,“郡王说与我做交易,我若是拿出玉佩,你要怎么让我当上七皇子妃?” “只要你说到做到,我立刻将玉佩给你。” 听到这话,东阳郡王下意识的往后仰躺,语气悠然道:“多简单的道理,你若是北魏唯一的公主,如今北魏与大秦和谈,你觉得和亲如何?” “想必皇舅舅不会拒绝跟北魏和亲的机会,至于什么唐婉柔,怎么能跟北魏公主相提并论?” 傅玉珠下意识的攥紧手心,“我……是北魏公主?” 奚玉景的声音透着些蛊惑人心的意味,“玉佩在你手里,你说是就是。” 第207章 牵机 你说是就是? 傅玉珠看着东阳郡王,听到他的话,只觉得心跳如雷,她如果是北魏公主,那要嫁给七皇子本就易如反掌。 但她可以吗? 傅玉珠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是傅家嫡女,全京城都知道,又怎么可能是北魏公主?” “怎么不会,当初你是后寻回来的傅家嫡女,前十几年一直流落在外,或许是傅家认错了也不一定。” 奚玉景看着傅玉珠眼底涌动着的情绪,愈发觉得有趣,这个傅玉珠,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不过也好,他要的就是这种野心。 傅玉珠还是摇头,她觉得这个主意不妥,“当初我回傅家,是滴血认亲的,又有祖传玉佩为证,绝不会出错。” “更何况我若是北魏公主,沈东篱又是谁?” 说到这儿,傅玉珠脑中仅存的一丝清醒让她有些防备地看着奚玉景,“更何况你要的不是玉佩吗?为何又说我是北魏公主?” “郡王让我假扮北魏公主,是想做什么?” 一番话问下来,倒是让奚玉景有些诧异,这傅玉珠回了趟江宁县,的确是大有长进,竟然还长脑子了。 “既是合作,本郡王也就不瞒你了,我要和北魏合作,总要拿出些诚意来,这位丢失的北魏公主,便是我与北魏谈判的筹码。” 说到这儿,奚玉景看着傅玉珠,“若是你不想当这个北魏公主,那本郡王只能另谋其他人了,或许沈东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本我也不想选她,毕竟如今她已经是未来太孙妃了,倒是没什么能与本郡王交易的,不过既然傅姑娘不愿意,本郡王就也不勉强了。” “只是今日与傅姑娘也透露的太多,若是你不合作,至少也要将玉佩交出来,否则本郡王也不介意……杀人灭口,毕竟傅姑娘如今在傅家,似乎也不是很受重视,死不死的,想必傅大人也不会追究。” 奚玉景这话说得没错,现如今傅老爷甚至觉得傅玉珠是傅家的累赘,只是他身为礼部尚书,最重名声,总不能亲自杀了女儿抹黑自己。 但要是有人替他动手,想必傅老爷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威逼利诱之下,傅玉珠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她对找上门来的奚玉景并不信任,站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回去考虑考虑。” 她说完,推开门就要走,却看到门口站着两名持刀的侍卫,见她出来,手中的刀剑赫然出鞘。 “走可以,但是先把这个吃了。” 奚玉景这时才抬头看着从门口退回来的傅玉珠,身边的侍书将檀木盒子打开递到了她面前,一枚乌黑的药丸赫然放在盒子里。 傅玉珠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皱眉看着奚玉景,“东阳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 “不,只是一些保命的小手段而已。” 奚玉景放下茶盏,“本郡王与你说了这么多秘密,万一你说出去要怎么办?吃了它,往后每隔十日本郡王会派人给你送解药,但若是你不老实,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就没有解药。” “本郡王给你三日的时间,将玉佩送过来,或者你就是北魏公主,想好了,三日后还是来听风楼相见。” 傅玉珠有些愤然地盯着奚玉景,怎么都没想过他竟然这么卑鄙,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当着他的面将药丸吃了进去。 “此毒名为牵机,发作时全身抽搐,死时前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故而名曰牵机,一旦发作,就再无解药能治,所以傅姑娘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最好说话小心些,嗯?” 听着奚玉景的话,傅玉珠下意识地攥紧手心,旋即颔首,“我知道了。” 奚玉景满意地点了点头,“侍书,还不送傅姑娘出去,显得咱们郡王府多没礼数?” 侍书赶紧点头,然后朝着傅玉珠走了过去,满脸笑意,“傅姑娘,属下送您出去,需要属下派马车送你回府吗?” “不必。” 傅玉珠是疯了才会让奚玉景的人送她回去,不然少不得被父亲又是一顿训斥,更何况刚刚吃进肚子的药,现在就让她有些不舒服。 早知道,她就不该过来,没想到奚玉景这么不是人,敢在京城就逼她吃毒药。 她从听风楼出来,就匆匆坐上马车离开了,侍书这才转身回到了雅间,看着坐在窗边的奚玉景,上前两步道: “郡王与她说了这么多,这傅姑娘也没想假扮北魏公主,如今就这么放了她,会不会徒生事端?” “而且万一她回去以后仔细考虑,发现不对劲怎么办?如今独孤延已经派人到处暗中探查消息,咱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代替沈姑娘的身世。” 侍书一连串说了许多,被奚玉景摆了摆手,“放心,她会答应的。” 傅玉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更不甘心居于沈东篱之下,所以无论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还是她的野心,考虑以后都会答应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如今独孤延步步紧逼,也没时间让傅玉珠多考虑了,只能再下一剂猛药才行。 如此想着,奚玉景朝着侍书招了招手,“你去办件事,想办法让唐婉柔和赵奕……” 傅玉珠如今最忌惮和讨厌的人可不是沈东篱,而是唐婉柔,尤其是唐婉柔和七皇子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傅玉珠就一定会失去理智。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从听风楼出来,傅玉珠坐在马车上,眉心微蹙,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沈东篱是北魏公主,还是唯一的公主。 如今傅家待她也不好,若她真的如东阳郡王所言,假扮成北魏公主,嫁给七皇子,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傅玉珠承认,东阳郡王的提议让她很心动,她之所以没有当场同意,是因为她对东阳郡王背后的目的起疑心。 但东阳郡王要做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造反,也得等她当了皇后以后再说,否则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就算东阳郡王造反,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正琢磨着,马车忽然剧烈地晃动,紧接着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们是怎么驾车的,这么宽的路也能撞到?是不是故意的?” 第208章 马车相撞 听到动静的傅玉珠掀开帘子,眉心轻蹙,“怎么回事儿?对面是谁的马车?” 车夫满脸委屈,“姑娘,这事儿实在是怪不得老奴,它是从巷子里冲出来的,老奴也没瞧见,这就撞一块去了。” “什么叫巷子里冲出来的,你们马车横冲直撞的,倒是怪上我们了?” 对方的丫鬟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便想着赖人?我家姑娘是要进宫的,耽误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眼见着对方大放厥词,傅玉珠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冷笑一声,“你家姑娘是谁,我倒要听听。” “此事怎么着也怪不得我们车夫,既然是从巷子里出来,稍缓一些怎么了?天子脚下就敢如此张扬跋扈?” 那丫鬟噎了一下,旋即道:“我家姑娘是翰林学士之女,未来的七皇子妃。” 唐婉柔? 傅玉珠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冤家路窄,偏让她遇到的人是唐婉柔,脸色一瞬就更不好看了,“既如此,便让你家姑娘下来说话。” “你好大的口气,你算是什么人,还要与我家姑娘说话?” 对方的丫鬟气焰嚣张,气的傅玉珠脸色难看,一旁的丫鬟秋桐赶紧道:“我家姑娘是礼部尚书嫡女,真论起来,我家老爷还官高一些。” 那丫鬟还要说什么,就听马车内响起了一道有些倦意的声音,“绿鹃,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 听到这话,那丫鬟赶紧进了马车,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就见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玉手纤纤,身着素雅长裙,头上带着珍珠点翠发簪,眉眼盈盈。 “傅姑娘,实在抱歉,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有些忙,故而有些困倦,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听绿鹃将事情说了一遍才知道。” “此事说起来也算是各有责任,不如各退一步,可否?” 傅玉珠看着眼前的唐婉柔,又看了眼她身边颐指气使的丫鬟,当即笑了笑,“唐姑娘到底是大家闺秀,的确是比丫鬟更懂规矩。” “原本此事并不算什么,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只是你这丫鬟未免太过张扬跋扈了些,言语之间实在过分,敢问唐姑娘就是这么教导身边的下人吗?还是说唐府便是这么没规矩?” 说到这儿,傅玉珠忍不住又道:“好歹唐姑娘也算是皇上钦点的未来皇子妃,如今尚且还没成婚,就如此仗势欺人,真不知往后唐姑娘当了七皇子妃,还要如何对待我们这些人了。” 一番话满是讥讽,听得丫鬟绿鹃顿时不高兴了,“傅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觉得奴婢说话不好听,冲着奴婢来就是,何必要挖苦我家姑娘?” “要说没规矩,您才是京城之首吧,否则当初又怎么会被傅老爷赶去江宁县呢,如今亲事接连落空,奴婢瞧着整个京城怕是都对傅姑娘避之唯恐不及。” “你放肆!” 傅玉珠抬手指着绿鹃,朝秋桐使了个眼色,秋桐会意,当即走上前抬手就给了绿鹃一巴掌。 “姑娘说话,也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 唐婉柔被这一幕震惊了,眼见着秋桐给了绿鹃一巴掌,转而看向傅玉珠,声音有些发颤,“傅姑娘,绿鹃是我的婢女,她在如何也轮不到你教训她!” “唐姑娘心善,这样目中无人的婢女却都下不去狠心教训,便由我替唐姑娘教训一二,免得日后到了殿前面见皇上或是皇后娘娘等人,君前无状,到时候坏了名声的还不是唐姑娘?” 傅玉珠说完,笑着看向唐婉柔,“我这也是为了唐姑娘好。” 唐婉柔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扯出一抹笑容,“绿鹃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有些时候是不太中听,既然傅姑娘不爱听,让她给你赔罪就是了,何苦要为难一个婢女呢?” “我听淑妃娘娘和七殿下说傅姑娘之前流落在乡野,那更应该理解下人们的苦楚才对。” 说到这儿,唐婉柔朝着傅玉珠微微颔首,“不过这些话本也不该我说,既然傅姑娘打也打了,如今我还要赶着进宫,就烦请傅姑娘的马车退一退,且先让我进宫如何?” 刚刚唐婉柔变相的已经骂了傅玉珠是乡野农女,没有气度,如今又让她的马车往后退,傅玉珠是疯了才会让她。 “我是比不得唐姑娘有气度,既如此,还是唐姑娘的马车退一退,让我先行一步吧。” 绿鹃放下捂着脸的手,声音恼怒,“我家姑娘如今是未来的七皇子妃,你就算是傅家嫡女,难不成比得过我家姑娘皇子妃的身份吗?” 皇子妃? 傅玉珠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顶峰,当即朝着丫鬟春桃道:“你去趟七皇子府,请七皇子过来一趟,既然唐姑娘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倒是让他来评评理,这马车究竟是该谁让行!” 她就不信七皇子会让自己退步,给唐婉柔让路,这个贱人,她已经忍很久了! 唐婉柔看着傅玉珠让丫鬟去七皇子府请人,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之前她不是没听说过谣言,说七皇子喜欢傅玉珠。 但傅玉珠这样的人,之前流落乡野,后来又不受待见,被傅家赶去了江宁县,自小受教导的唐婉柔根本不将这种人放在眼里,只当是风言风语。 可今日看着傅玉珠如此云淡风轻地让丫鬟去皇子府请人,而且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的心就往下沉。 或许她真的大意了,这个傅玉珠在七皇子心里至少是有些分量的。 马车堵在朱雀大街上,傅玉珠和唐婉柔两人对峙着,谁也没有让行,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让不让马车的事儿了,而是事关颜面和身份。 尤其是还牵扯到七皇子,唐婉柔更不能让,她才是名正言顺未来的七皇子妃,这个时候让行,往后岂不是让人笑话,宴会上遇到其他贵女,她还有什么颜面? 约莫半个时辰,七皇子赵奕骑马匆匆而来,眉眼间全是焦灼之色,视线落在傅玉珠身上,旋即翻身下马。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第209章 妥协 如今户部尚书郑西杰被下了大狱,那日赵奕和淑妃两人从顶着毒辣的烈日一直跪到傍晚,最后还是淑妃下腹的衣裳见红,紧接着晕了过去,旁边守着的内侍监见状赶紧去请了太医。 诊断之下,才知道淑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只是惊忧之下,又跪了这么长时间便小产了。 淑妃没了孩子,明成帝原本因为郑家的愤怒对淑妃很不满意,但淑妃小产,这愤怒又化为了愧疚和担忧,到底还是饶了淑妃和赵奕。 但前几日锦衣卫抄家,从郑家查抄了不少账本和金银玉器,甚至地契都不在少数,几乎都是铁证,如今又有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会审,郑家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 这几日赵奕待在皇子府,因为郑家的事情愁得不行,刚得知消息,说西昭国的使者这几日也要进京,还没等思虑对策,就被傅玉珠派来的丫鬟请到了这儿。 原本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的就跟着出了府,没想到到了以后才知道不过是马车让谁先行的小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傅玉珠,又看了眼旁边的唐婉柔,更别提朱雀大街上凑热闹的百姓,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你们就为了这点小事?你们各退一步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叫本皇子过来?” 最近为了郑家,为了三国使者进京他几乎是心力交瘁,如今还得给傅玉珠和唐婉柔两人调和。 原本赵奕就对母妃给他选的正妃唐婉柔不喜欢,如今因为这件事更是印象不好,“唐姑娘,你好歹也是翰林学士之女,也该有些气度,便是让行又如何?” “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寸步不让,叫旁人看笑话吗?” 此话一出,傅玉珠的心情好多了,眉心也舒展,到底赵奕还是心里有她,帮她说话的,而唐婉柔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她朝着赵奕屈膝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道:“臣女若只是翰林学士之女,让一让傅姑娘倒也无妨,可如今臣女是陛下钦点的未来七皇妃,君臣之礼,岂有退让的道理,今日臣女的颜面不算什么,但殿下的颜面也不算什么吗?” “若臣女今日退让傅姑娘,是不是傅姑娘的身份要比殿下和臣女更为尊贵?如此要置皇家颜面于何地?臣女又有什么颜面见皇上和淑妃娘娘?” 说到这儿,唐婉柔看着傅玉珠,良好的教养让她依旧站得笔直,手却紧紧地捏着帕子,“今日臣女的颜面不算什么,但臣女身为未来皇家妇,绝不能置皇家颜面于不顾。” “傅姑娘跋扈,不仅咄咄相逼,更甚至动手伤人,原本臣女也不想计较的,可如今她得寸进尺。” “既然殿下来了,臣女恳请殿下为臣女做主,责罚傅姑娘逾矩之行。” 一番话说得赵奕忍不住皱眉,“不过是些许小事,怎么就成了皇家颜面,你既然与本皇子定了亲,行事更应该低调才是,如此咄咄逼人,倒显得有些仗势欺人了。” 听到这话,唐婉柔白了脸,看向赵奕,又看了眼有些得意的傅玉珠,心中的酸楚几乎难以形容。 “你且退一退,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奕这话说完,唐婉柔几乎咬紧了牙关,难怪傅玉珠如此有恃无恐地让丫鬟喊七皇子过来,因为知道七皇子一定会站在她那边。 可明明自己才是皇上下旨赐婚,未来名正言顺的七皇子妃,傅玉珠又算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既然七皇子要护着傅玉珠,那她就只能靠她自己维护尊严。 “既然殿下说了,那臣女便让傅姑娘先行过去就是了。” “原本今日臣女是得了父亲的意思,想要进宫探望淑妃的,如今也耽误了不少时辰,臣女便不去叨扰了,这就回府去。” 说到这儿,唐婉柔看着赵奕,“至于郑大人的事情,臣女现在就可以告诉殿下,臣女的父亲也无能为力。” “说起来傅姑娘的父亲还是礼部尚书,比父亲还官高一品,殿下不如问问傅姑娘,是否可以帮殿下解决郑大人的事情吧。” 一番话说完,唐婉柔便屈膝朝着赵奕行了一礼,“殿下,臣女告退。” 赵奕听到唐婉柔的话,脸色忽青忽白,唐婉柔这是什么意思,威胁他? 觉得如今舅舅倒台,现在他就只能靠着翰林学士唐泽,若是他还帮着傅玉珠,唐家难道就要跟他划清界限? 一旁的傅玉珠自然也听得出来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看向唐婉柔,果然是有权势,还能威胁七皇子,她就没想过往后进了七皇子府,七皇子又会如何对她? 眼见着唐婉柔提起裙摆,准备上马车,赵奕想到了如今郑家的境遇,再想到母妃的叮嘱,如今一定不能得罪唐家。 “唐姑娘!” 他喊住了唐婉柔,旋即大踏步走了过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本皇子刚刚想了想,你说的不无道理,如今你是我未来的皇子妃,夫妻一体,自然是尊荣共享。” “如今你不退让是对的,是为了照顾本皇子的颜面,刚刚是本皇子狭隘了。” 此话一出,唐婉柔顿住脚步,有些泪眼盈盈地看着赵奕,“殿下……当真这么想?不觉得是臣女做错了?” 而傅玉珠则是脸色一僵,手扶着丫鬟秋桐,捏得秋桐险些痛呼出声。 赵奕抿唇半晌,点了点头,“自然,你做得没错,身为未来皇子妃,自该维护皇家的颜面。” 说完这话,他朝着傅玉珠道:“傅姑娘,让你的马车往后退一退,莫要不懂规矩。” “七殿下确定……让我退?” 傅玉珠眸光直视着赵奕,但赵奕却避开她的视线,“自然,拖得越久,只会对傅姑娘的名声越不利。” 听到这话,傅玉珠颔首,“既然是七殿下所言,臣女自然照做,我退!” 她说完这话,转头便进了马车,留下有些决然的背影,看得赵奕心中一痛,越发痛恨赵元沂,要不是他让郑家出事,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还要受唐婉柔的威胁摆布。 贱人! 赵奕看着唐婉柔笑的温柔,“我扶你上马车。” 原本他是想与唐婉柔好聚好散的,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要娶唐婉柔,唐家以后是他的倚仗。 他一定会好好对唐婉柔的! 第210章 两种选择 谢锦玉等人回到会同馆,李莹便看着广成王周禾道:“王爷,今日你说让东篱跟我们一起回大周,是陛下的意思?” “她如今是大秦的未来的太孙妃,又是沈家嫡女,怎么都不可能随我们回大周的。” 一旁的谢锦玉也点头,“此事还得告诉陛下,沈东篱没办法与我们回大周,此事总不好强求。” “而且北魏虎视眈眈,若是暴露的东篱的身份,恐怕北魏那边不会放过她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广成王,让广成王也有些为难,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上用红木塞子塞紧,还有另外一封手书。 “这也不是我的意思,皇姐是下定决心要沈东篱与我们回大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上的两样东西,“原本皇姐对沈东篱还只是欣赏,前阵子得知她如今是未来太孙妃,便交给我这两样东西。” “要么让沈东篱跟我们一起回大周,要么……杀了她。” “什么?” 李莹听到这话,几乎有些站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地看着广成王,咬了咬唇,“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陛下很喜欢沈东篱吗?” “而且东篱是我的外甥女儿,我如何能杀了她?为什么要杀她?” 谢锦玉也皱眉看着广成王,“陛下为何要如此?” 为何要如此? 广成王摇了摇头,看着谢锦玉和李莹两人,“舅舅,舅母,皇姐虽然是你们的外甥女,但你们不要忘了,她是大秦的女皇,她最先考虑的是大秦。” 沈东篱的确是皇姐所欣赏的人,但若是欣赏之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要替秦国或北魏效力,皇姐又怎么能允许? 所以沈东篱这样的人,或者选择做大周的肱股之臣,或者……以绝后患。 任何坐在龙椅上的人都不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更何况是皇姐,她身为女子能坐稳皇位本就不易,若还搞那种惜弱怜贫这种心思,她迟早被赶下帝位。 一番话说得谢锦玉和李莹都有些哑口无言,是啊,那位可是女帝,指望她因为李莹和沈东篱的关系网开一面,可能吗? 更别说谢锦玉当初和长姐的关系很僵,后来去了边疆,见到女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怎么会有什么深厚的关系。 见众人都不说话,广成王叹息一声,“想想办法吧,至少得让沈东篱去大周,否则皇姐真下旨意给暗阁,沈东篱难逃一死。”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谢锦玉抬起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旋即落下窗,低声道: “独孤延和陶连玉回来了,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脸孔,衣裳穿着应该是西昭的使臣。” 广成王垂下眼眸,“西昭使臣也进京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这次和谈关乎四国,尤其是北魏这头狼,一定要防止北魏和其他两国联手。” 刚与北魏打完仗,而且还夺了几个城池,北魏怀恨在心,想要跟其他两国,尤其是两面三刀的明成帝联手,到时候反对大周出兵,实在不利。 谢锦玉眸中发狠,“若是杀了明成帝如何?” “暂时还是先不要,明成帝好歹昏聩多疑,暂时对大周起不了什么威胁,倒是赵元沂,若是明成帝这个时候死,赵元沂名正言顺登基,反而对大周不利。” 广成王说完这话,看向谢锦玉,“这段时间我在秦国待的日子久,倒是觉得这个七皇子不错,适合当个傀儡皇帝,只是淑妃却有些不好对付。” “若是能想办法让七皇子立为储君,对大周是最有利的。” 谢锦玉听到这话,正要说什么,房梁上就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紧接着一名黑衣女子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屋内。 “王爷。” 广成王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出现,可是查出什么了?” 女子点了点头,看了眼谢锦玉和李莹,两人便拱手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她和广成王两人。 “属下查到东阳郡王私下与北魏人有接触,且在金陵一直豢养兵马,而且他身边有个身份不明的男子,现如今属下也没查出来究竟是什么身份。” 听到这话,广成王沉默了片刻,倒是没再说什么,“东阳郡王的事情暂时不必理会,他筹谋这么多年,也不会急于一时。” “他若是谋反,对咱们大周只有好处,适当的时候可以帮一帮。”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什么又道:“今日京城还发生一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的,但是东阳郡王的手笔,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说就是了。” 有时候就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才起到至关重要的一环,广成王自小跟在大周女帝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不会放过。 “今日大街之上,傅家嫡女傅玉珠和翰林学士唐泽之女起了冲突,后来七皇子赶到劝说,闹得不太愉快,傅家嫡女最后负气离开。” “另外这傅家嫡女身上有一块北魏皇室的玉佩,如今已经被北魏的独孤延盯上了,独孤延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恐怕今夜就会动手。” 傅玉珠? 广成王这才想起来此人,当初跟沈东篱真假千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跟七皇子关系密切。 想要和七皇子合作,傅玉珠是个不错的人选呀! 至于独孤延,恐怕是把傅玉珠当成沈东篱了,所以才要杀人灭口,他沉思片刻道:“你派几个人盯着些,别让独孤延把人杀了。” 傅玉珠以后或许还会有用。 而且这个时候傅玉珠就死了,沈东篱岂不是少了个挡箭牌,万一独孤延再发现什么,沈东篱就会有性命之忧。 “属下明白。” 黑衣女子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屋内似乎从没有她出现的痕迹。 而此时的沈府内,赵元沂也派了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沈东篱,“这段时间出门一定要注意些,北魏和周国都来者不善。” “虽然谢夫人是你姨母,但是广成王今日之言,明显是盯上你了,周国女帝不是善茬,她不会轻易罢休的,你若是这次不去周国,恐怕她还有后招。” 赵元沂毕竟去过大周,知道周云曦虽然平日里面上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模样,心思深沉,行事也狠辣,绝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沈东篱听着赵元沂的话,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其实有个想法,我想去大周。” 第211章 听墙角 赵元沂皱眉,眸光中有些不赞同道:“阿篱?” 旁边的沈云归虽然没说话,但一双锐利的眼眸也看着沈东篱,满眼的不赞同,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既然北魏和周国都盯着我,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周国来对付北魏?而且如今朝中局势变化,元沂你身在朝中更应该清楚。” “七皇子先不说,六皇子和八皇子如今也在渐渐培养势力,你如今的位置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他们若想要对付你,一定先从我下手。” 沈东篱太清楚朝中这些人的想法了,攻击的时候一定选最弱点,尤其是太子既嫡又长,赵元沂身为他唯一的子嗣,是最名正言顺的。 七皇子和六皇子等人若是不傻,就一定会想办法针对她,让赵元沂乱了方寸,才能给他们机会。 “我这个时候如果能离开大秦去周国,是最好的选择,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的,此行有利无害。” 赵元沂听到这话,沉默良久道:“在大秦至少我还能护你周全,只怕去了周国,险象环生,你会有危险。” “《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沈东篱说完,看着赵元沂,“周国之行虽有危险,又如何不是机遇?以钝示人,以锋策己,从我进京开始,你我一直都处于被动之中,或许是时候可以反击了。” 赵元沂看着沈东篱许久,旋即轻吐一口浊气道:“既然阿篱这么说,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倒是一旁的沈云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好啊,我倒还指望你拦住东篱丫头,你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 “她这一走,万一遇到危险,或是不回来了,老子咋办?” 沈云归捂着胸口,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沈东篱,“丫头,你就不能不去吗?周国那边爹也去不了啊!” 瞧见沈云归这个样子,沈东篱忍不住笑着道:“父亲,我不会去很久的。” “而且什么时候去也还不一定呢。” 沈云归是沈老将军的儿子,如今大秦正是缺良将的时候,明成帝就算是再昏聩也不可能让他离开大秦。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赵元沂走,都不能让沈云归走。 沈云归看着眼前越长越高的女儿,眼眶都有些发酸,旋即问道:“确定了,一定要去?” “嗯,要去。” 沈东篱才点头答应,衣领就被揪住了,沈云归拖着她就往院内走,“既然要去,就得有自保的本事。” “跟爹加练去,往后你读书的时辰往后放一放,每日至少练四个时辰,汀兰,你也跟着一起。” 沈东篱的眼眸忍不住瞪大,“父亲……” 夜幕降临,沈云归这次是真的发了狠,盯着她和汀兰两人快到亥时,才放两人去睡觉,害得两人沐浴后就直接躺在床上熟睡过去。 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微风,柳树枝轻轻拂动,几道黑色的影子在房梁上掠过,仅留下残影,很快就到了傅府的后宅。 院子内灯火透过窗户,映着人影,安氏将账本和库房的钥匙都放进箱子里,朝着采月道:“明日就将这些东西给婆母送去。” 采月看着这几大箱子东西,顿时皱眉,“少夫人,还真要将管家权再交出去?当初您回来的时候,咱家夫人特意张口跟夫人要的管家权,怎么能就这么轻易送出去?” “当初若非这管家权,少夫人也不可能回来的。” 安氏并没怎么在意,摆了摆手,“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送出去就是了,我本也不爱管的。” 闵氏,傅玉珠和陶氏都想要,既然如此,她也乐得清闲,最好也别来找她。 采月忍不住跺了跺脚,“奴婢就知道五姑娘回来便要惹事儿,这才消停了多长时间,她一回来就开始针对少夫人,简直太过分了。” “要不这件事奴婢还是跟大公子说一声,或者告诉老爷一声。” 安氏摇了摇头,“掌家权交出去这么大的事情,公爹和夫君迟早都会知道的,不必特意告知一声,倒显得我们挑唆。” 她就要故意不做声,看夫君这次如何处置,若是他还像从前一样护着婆母和傅玉珠,她便绝婚。 采月抿了抿唇,“好吧,那奴婢带人先将这些东西抬到偏房去,明儿早上给夫人送过去,今儿二少夫人还派丫鬟来催呢。” 几个丫鬟婆子很快进了屋将箱子抬了出去,采月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道:“就放这里面,明儿……” 话没说完,她就顿住了,院内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似乎还有什么动静,“你们听见什么没有?” “听见了,好像是东边的院子。” 东边的院子,那不是傅玉珠的院子吗?这么晚了怎么那么热闹? 采月忍不住皱眉,朝着丫鬟们道:“把东西先放这儿吧。” 旋即自己朝着傅玉珠的院子走了过去,走得越近,动静就越来越大,此时观玉院内已经大门紧闭,但里面却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采月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院门上,她就想知道这么晚了,傅玉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不会又闹出什么事儿吧? 只要她在傅家,夫人就针对少夫人,采月对五姑娘已经烦得不行了,若是今日让她抓到傅玉珠干坏事,就直接闹到老爷面前去,看夫人还怎么护着她。 “啊!” 采月才要推门,就听到院内尖叫一声,吓得她手一抖又缩了回去,紧接着有温热的东西从门缝里喷溅在她的脸上。 她抬手抹了一下,月光下满手的血。 怎么会有血? 采月的手有些颤抖,又看了眼院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为什么五姑娘的院子里会有血? “你们是谁?这里可是傅家,你们到底是谁,竟然闯进院子杀我?听了什么人的吩咐?” 傅玉珠的声音透过门缝响起,紧接着传来有些粗狂的声音,“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藏,娘娘和将军为了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你放心好了,今日我就杀了你以绝后患,你休想再回北魏去。” 采月整个人蜷缩在院墙之下,娘娘将军是谁,北魏? 五姑娘不是傅家的女儿吗,怎么又跟北魏有关了? 第212章 北魏公主 傅玉珠看着一地的尸体,只觉得手脚冰凉,东阳郡王没告诉过她,北魏还有人刺杀她,所以是在拿她当挡箭牌吗? “别…别过来!” 男子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刀尖还滴着血,他面容凶狠的朝着傅玉珠就砍了下来。 铮— 刀剑落空,砍在了石阶上,将刀刃都震出了豁口,傅玉珠滚落在旁边的草丛中,掏出匕首朝着男子的后心刺了过去。 男子猝不及防,被傅玉珠的匕首直接刺穿了右肩,剧痛之下手中的刀跟着落地,“贱人,没想到你还会两下子。” 傅玉珠拔出匕首,再次朝着男子刺了过去,男子赶紧往后偏了半寸,额间一缕发落在地上,顿时朝着身后的几人道: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杀了这个贱人,好回去跟将军领赏?” 男子话音落下,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几人赶紧出手,本以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闺阁女子而已,没什么难度,所以才让男子一人去的,否则岂不是没有风度。 但如今看傅玉珠敏捷的身手和狠辣的动作,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是练过,当即也不管什么风度,几人出马,若是还失败了,有什么颜面去见将军,还不如以死谢罪。 傅玉珠就算再厉害,面对北魏的杀手也没有办法,腰间的荷包落在地上,玄鸟云纹玉佩滚落在地上,看的男子眼睛一热。 “果然是你,将军没有找错人。” 话音才落,几人举起刀,狠辣的朝着傅玉珠刺了过来。 “不,不不,你们找错人了,这玉佩是我从……” 嗖— 箭矢射穿了其中一名男子的胸口,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箭矢破空而来,很快便全都倒在了地上。 傅玉珠没说完的话落在了肚子里,几道黑影从屋檐处落下,为首的一名男子摘下脸上的面纱,伸手扶起她。 “公主,属下来迟,你没事吧?” 傅玉珠看男子,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并不是秦人的长相,应该也是北魏人,她旋即又看向另外几人,抿了抿唇。 “你们是谁?” 男子带着其他几人单膝跪在地上,“属下祁玉,奉皇上和陶公之命前来寻找和保护公主,属下来迟一步,险些害公主丧命,请公主责罚。”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地上的玉佩,赶紧捡起来擦去灰尘,又双手递呈给傅玉珠,“刚刚公主说这玉佩从哪儿来?可是王妃娘娘还活着?” 傅玉珠看着眼前的几人,将玉佩收回怀中,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有,我自小是被人在明水村捡到的,玉佩也是一直在身上的,我并没见过母亲。” “北魏皇上派了多少人保护我?还有刚刚那些来杀我的是什么人?” 祁玉垂下眼眸,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这些人应该是独孤皇后和独孤将军派来的杀手,就是想杀了公主。” “您如今是皇上唯一的血脉,这次属下一共带了三十影卫,另外这次进京,独孤将军除了亲兵一千,并无人手,但陶公手中还有皇上给他的五千兵马,足够对付独孤将军。” “公主放心,陶公和属下这次一定会保护公主回北魏,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三十影卫,五千兵马! 傅玉珠的呼吸都凝重了几分,和北魏公主相比,傅家嫡女的确没什么意思。 “这些人都能听我吩咐吗?” 祁玉闻言笑了笑,“兵权在陶公手中,但三十影卫全都听候公主调遣。” 听到这话,傅玉珠的眸中越发灼热,她垂眸掩藏住眼底的野心,试探着问道:“无论我让你们做什么都可以?那要是杀人放火呢?” “影卫便是负责杀人灭口,对公主行保护之责,属下从北魏来,皇上就吩咐属下务必找到公主,并听从公主调遣,所以公主的吩咐,我们拼尽性命都会照做。” 好,真是太好了! 傅玉珠看着祁玉和他身后的几人,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东阳郡王说的没错,她如果是北魏公主,明成帝和淑妃怎么可能不会让她当七皇子妃呢? 只要她认下这北魏公主的身份,三十影卫听她吩咐,陶公手中的五千兵马也会护她安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她现在让这些人去杀了唐婉柔和沈东篱,他们会不会去做? 傅玉珠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压下去了,毕竟这些人就凭着自己手中有玉佩便认定的她北魏公主的身份,万一之后见到沈东篱,又知道她是假冒的怎么办?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这个身份,嫁给七皇子,“北魏这次来大秦,可是和谈的?” 祁玉点头,“和谈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来找公主,去岁皇上得知有公主的消息,激动万分,所以这次派属下等人前来,就是为了接公主回北魏。” “我不能回去!” 傅玉珠看向祁玉,“我如今是傅家嫡女,而且你们这次和谈,总要跟大秦拿出诚意,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我想留在大秦,为了北魏和大秦的安稳,我要留下来和亲。” 祁玉:“……公主?” “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是和亲,朝中也有其他的公主,您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子嗣,绝不能流落在外。” 听到这话,傅玉珠顿时皱眉,她就是为了嫁给七皇子,否则为什么当北魏公主,而且她绝不能去北魏,万一有人认出她是假冒的,她在北魏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意已决,一定要留在大秦,若是你们不同意,这个公主我不当了。” 傅玉珠说完,将手中的玉佩作势就要摔碎,吓得祁玉赶紧跪在地上,“还请公主三思,此事属下做不得主,还得告诉陶公。” “明日公主能否到徽韵楼,与陶公一见?” 陶公应该是这次北魏的使者之一,名叫陶连玉,听说他还是王妃的母族,若是见面,不会认出她是假的吧? 略一沉吟,傅玉珠想到了东阳郡王,“明日我还有事,三日后吧,我去徽韵楼见陶公。” 在这之前,她要先见东阳郡王。 第213章 北魏局势 嘭— 酒杯被独孤延掷于地上,他眸色有些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旋即猛地抬腿,踹在了男子受伤的右肩上。 “废物,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 “属下知罪,请将军息怒。” 男子捂着右肩,鲜血已经染红了掌心,顺着指缝流淌,“属下亲眼看见玄鸟云纹玉佩从傅玉珠的身上掉下来,若非那些人及时赶到,属下一定能杀了她的。” “那些人是什么人?” 独孤延冷眼看着男子,“说来说去还是你废物,竟然还敢逃回来,废物!” 男子避开独孤延的视线,垂下眼眸,“属下百死莫赎,但这次拼命回来只是想给将军报信,那些人好像是皇上的影卫,身手十分了得。” 此话一出,独孤延顿时起身,一把揪住了男子的衣领,声音发紧,“你说什么?” 皇上的影卫? “属下……属下应该不会看错的,的确像是皇上的影卫。” 男子说完这话,独孤延顿时松开他,脸色十分难看,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应该又跟陶连玉脱不了关系。 从前皇上对独孤和尉迟两家忌惮,再加上独孤皇后貌美,因此朝中之事对他们两家向来尊重。 但如今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背地里联合了其他四家,只有贺兰家还保持中立,现如今对独孤和尉迟两家发起猛烈的攻势。 若是这次再让这个北魏公主回北魏,他们独孤和尉迟两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独孤延不说话,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男子也不敢多言,就跪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此时脸色都是苍白的,却不敢动一下。 良久之后,独孤延才推开窗,外面已经是天光微亮,他轻吐一口浊气才缓缓道:“既然暗的不行,就来明的。” 男子愣了一瞬,“将军的意思是?” “皇上不是很想找回他这个失散多年的公主吗,本将军就帮他找,只是有没有命能活着到北魏,就要看她命长不长了。” 此时对面的房间内,陶连玉也同样看向祁玉,“你确定傅玉珠就是公主?” “玉佩就在傅姑娘身上,而且那些杀手分明就是独孤将军派去的人,应该错不了。” 如今北魏朝局动荡,独孤和尉迟家和皇上几乎就是明牌了,皇上没有自己的子嗣,公主是唯一的希望。 现在最希望公主死的就是独孤和尉迟家,这次独孤将军一定要出使大秦,无非也是为了找到公主杀了她。 若是没有证据,独孤将军又怎么可能出手如此狠辣,直接派去了五名死士,幸亏他们去得快,否则公主就死了。 陶连玉手指微曲,“她答应什么时候与我见一面?” 既然牧云当初一眼认出了公主,说她长得与王妃一样,只要见一面,他就一定能确认公主的身份。 晨起清露,沈东篱在院子里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术,才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准备用早膳,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芬香扑鼻,很有食欲。 “姑娘,昨儿听说傅府遭了贼,傅玉珠的院子里都是尸体,兵马司的人过去,傅玉珠都不敢动弹了。” 小笼包一口咬下,汤汁四溢,沈东篱慢吞吞地咽了下去,然后才看着汀兰,“打听清楚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礼部尚书府里怎么可能会遭贼呢,而且是傅玉珠的院子,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汀兰摇了摇头,“兵马司的人将尸体抬走,只说是尚书府遭贼,没说其他的。” 那就肯定是有问题了。 沈东篱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起身朝着汀兰道:“备车,我去趟太子府。” 别人不知道,赵元沂肯定清楚,三国使臣都来了,这个时候傅家突然遭贼,死了那么多人,绝对有问题。 汀兰点点头,正要离开,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阿篱。” 沈东篱抬头看着赵元沂,赶紧走了过去,“我正想去太子府找你,昨日傅家突然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元沂脸色凝重,“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谢将军和广成王今日一早派了人来找我,说昨夜北魏使者那边院子里的灯亮了一夜。” “而且傅玉珠被刺杀之前见过东阳郡王,她手中有一枚玄鸟云纹的玉佩,是北魏皇室之物。” 说到这儿,赵元沂看着沈东篱问道:“沈叔有没有跟你说这枚玉佩的事情?北魏应该是把傅玉珠当成你,所以才会派人去刺杀。” 若是这样的话,沈东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若是此事传到皇祖父和皇祖母耳中,一定会让他取消这门亲事,到时候东篱更有危险。 沈东篱摇了摇头,“父亲从没跟我提过,他说当初见到傅玉珠的时候,旁边有一具死了的女尸,但没说过有玉佩。” “我再去问问父亲。” 当初东阳郡王也跟她说过,当初北魏派人刺杀母亲的很可能就是独孤皇后,那这次独孤延出使北魏,也有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 赵元沂握紧了沈东篱的手,“阿篱,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退缩,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说话算话,嗯?” 听到这话,沈东篱抬眸,“皇位也不要了?” 如果她只是周国谢夫人的外甥女儿,她当太孙妃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当,但如果是北魏公主,事情就麻烦了。 明成帝本就是心思多疑的人,如果她的身份还是北魏公主,赵元沂要娶她显然是不可能了,除非他不要太孙的位子,退出争权夺利。 赵元沂笑了笑,“昨日不是你说的,以钝示人,以锋策己,如果你的身份这次藏不住,正好趁这个机会韬光养晦,以谋后事。”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才盼来和阿篱在一起的机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沈云归见到两人的时候,视线落在赵元沂身上,微微皱眉,“这几日你不应该很忙吗,怎么一大早还有功夫过来?” “父亲,我和赵元沂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当初你捡到傅玉珠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一枚玄鸟云纹的玉佩?” 第214章 合作 “玄鸟云纹玉佩?” 沈云归思索了片刻,然后点头,“当时那玉佩在那具女尸身上,我嫌晦气,原本想典当来着。” “但又想着往后她若是大了,或有人来认亲也好有个凭证,就收起来了。” 说到这儿,沈云归的脸色不大好看,“后来傅玉珠走的时候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一枚玉佩而已,我也没当回事儿。” 沈东篱和赵元沂两人对视一眼,果然如此,傅玉珠是傅家嫡女,当时有傅家的玉佩在襁褓之中,但这枚玄鸟云纹玉佩,当初本该是沈东篱的。 沈云归察觉出两人之前的气氛不对劲,忙问怎么回事儿,“那枚玉佩有什么问题?” 赵元沂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这件事不仅仅是关乎沈东篱的身世,还关系到沈家。 将军府的嫡女,结果是北魏公主,明成帝会怀疑沈家的忠心。 “父亲,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祖父和祖母一声,事关家族荣誉,我怕连累沈家。” 北魏使者既然来,而且还派人去刺杀傅玉珠,就证明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沈东篱没有侥幸心理,自己可以隐藏身份。 她无所谓,但是祖父祖母,都不应该受她牵连。 沈云归脸色凝重几分,旋即道:“我去找你祖父祖母,让他把我从族谱上划下去,爹如今也是将军了,另立将军府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沈东篱抿了抿唇,但却没说话,现如今这个办法是最好的,若不是现在跟父亲断绝关系,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会直接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也不必牵连祖父祖母了。 沈云归风风火火的离开,沈东篱转头看向赵元沂,“这件事还得让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知晓,也免得措手不及。” “我要去趟郡王府,东阳郡王与北魏牵扯甚多,他应该知道其他的消息。” 赵元沂摇了摇头,“母妃那边,我会告诉她,但是皇祖母那边先不必说。” 他太知道皇祖母是什么性子了,当初若非皇祖母,父王与宁妃,与母妃三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 如果皇祖母知道东篱的身世,一定会先办法拆散他与东篱,让他退婚。 他不可能再步父王的老路,喜欢的人他绝不可能放弃。 “我先陪你去郡王府。” 奚玉景这个人心思复杂,而且矛盾,赵元沂如果不是必要,是绝不会愿意跟他有任何牵扯,哪怕跟七皇叔都比他强。 只是两人去郡王府的时候,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此时的奚玉景人正在听风楼,见到傅玉珠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意。 “傅姑娘。” 傅玉珠脸色有几分苍白,旋即坐下,将玄鸟云纹玉佩也放到桌上,“东西我带来了,昨天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不用我说。”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办,昨日我冒领了北魏公主的身份,如今北魏使臣陶连玉要见我,万一他察觉出我身份不对劲……” 奚玉景慢条斯理的伸手拿起桌上的玉佩,放在掌心中把玩着,听到傅玉珠的话抬起头,“所以傅姑娘的意思是,答应与本郡王合作了?” 傅玉珠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不答应吗?郡王只说接下来让我怎么做?这个身份怎么才能不被拆穿?” “明日就是宫宴,在这之前不要去见陶连玉,其余的本郡王帮你搞定。” 奚玉景看着傅玉珠,食指轻扣桌面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到明日宫宴上北魏使者寻公主的时候,将玉佩拿出来,告诉北魏使臣,你就是他们要找的公主。” 听到这话,傅玉珠的脸色变换了几分,“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傅玉珠沉默良久,然后起身朝着奚玉景伸手,“我已经答应跟你合作了,给我解药。” “等明日吧,明日大局定下,自然会给你解药。” 奚玉景这话说完,傅玉珠气的直接一拍桌子,双眸泛着冷意,“我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而且这种时候,我还遇到刺杀,你还不信任我?” 她说完,一把抓起玄鸟云纹玉佩,作势要摔下去,“今日你给我解药,要不然我宁愿跟你鱼死网破!” 看着傅玉珠如此样子,奚玉景敛了笑意,看着傅玉珠半晌,最后朝着旁边的侍书抬了抬手。 “把解药给她。” 傅玉珠拿起解药吃了下去,然后才将玉佩又放进怀中,“明日宫宴,郡王可记得要说到做到,如果当不成七皇子妃,我不会罢休的。” 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傅玉珠,奚玉景忍不住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女人,能成什么事情。 不过他对傅玉珠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派人……” 话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一阵敲门声,奚玉景微微皱眉,侍书赶紧走上前开门,旋即低下头。 “太孙殿下,沈姑娘。” 赵元沂迈步走了进来,视线落在坐在椅子上的奚玉景身上,“难怪我和阿篱去郡王府扑了个空,原来皇表叔和傅家姑娘有约。” 见到赵元沂,奚玉景有些不太情愿的起身,“太孙殿下带着沈姑娘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不会是为了北魏使臣的事情吧?” “就是为了这件事。” 沈东篱走到奚玉景面前,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傅玉珠手中的玄鸟云纹玉佩是我的,北魏公主的身份也是我的。” “郡王利用傅玉珠冒充我的身份,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别说是为了利用她保护我!” 听到这话,奚玉景脸色稍变,然后又看向一旁平静的赵元沂,一直站在沈东篱身边,“你别跟我说,这种事情你也告诉他了!” 北魏公主的身份,但凡是有脑子的,尤其是想谋取皇位的,就不可能娶沈东篱,她竟然…… 沈东篱看了眼赵元沂,又看向奚玉景,“我与他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两人往后就是夫妻,既然是夫妻一体,就不应该有隐瞒,如果赵元沂因为她的身份而不娶她,就算隐瞒一时又有什么用? 奚玉景闻言,倒是忍不住笑了,真不知道该说她是不是过于天真愚蠢。 但既然赵元沂都知道了,奚玉景还能有什么隐瞒的,“我记得当初跟你说过,独孤皇后要杀你,如果昨天傅玉珠不是被误会了身份,你觉得昨日被刺杀的人会不会是你?” “我让傅玉珠顶替你的身世,都是为了保护你,不然你觉得还能是什么理由?否则这件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第215章 交易 “没有好处吗?” 沈东篱看着奚玉景,然后坐在了他对面,“你想让傅玉珠冒充北魏公主,利用她去北魏完成一些事情。” “换句话说,你与北魏有勾结。” 奚玉景手中的茶盏捏紧,面上不为所动道:“沈东篱,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你这可是在给本郡王按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杀头的。” “郡王,我们做笔交易吧。” 沈东篱和赵元沂对视一眼,旋即接着道:“今日我和皇长孙过来,便各自都清楚对方的意图,不妨开门见山。” “之前你几次三番找我,包括我母亲的身世,更甚至是独孤皇后,北魏八大氏族你都一清二楚,是不是与北魏有勾结,我想郡王自己心里清楚。” 奚玉景看着沈东篱,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冷下去,“我真的很不喜欢你,沈东篱,若非你是陶姨的女儿,其实傅玉珠才更对本郡王的胃口。” “只有她那种不择手段又有野心的人,才是本郡王最喜欢的,而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呐!” 明明他之前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帮她,可沈东篱却不仅不领情,还拿这些事来威胁他。 “所以你到底要跟本郡王做什么交易,是打算让皇长孙将我抓起来,让皇舅舅砍了我的脑袋?” 奚玉景其实心里是不怕的,明成帝虽然疑心重,冷血无情,但他要面子啊,父亲得为了救他死了,母亲去北魏和亲多年,他登基以后没多久就死了。 就算他勾结北魏,没有确凿证据,明成帝也不可能杀了他,否则这么多年对他的纵容岂不都白费了? “我需要知道有关北魏所有的事情,北魏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另外你在北魏的势力如何,如果我去北魏,需要你的势力保护我。” 沈东篱说完这番话,旋即看向奚玉景,“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帮你在北魏完成你需要的事情。” “至少真的北魏公主比假的更有利用价值,而且不会被揭穿,对吗?” 奚玉景坐直了身子,微微皱眉,“你要去北魏?”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赵元沂,声音微微透着丝恼怒,“你就任由她去?北魏如何凶险,皇太孙不会不知道吧?” 赵元沂神色平静,“我尊重她所有的决定,更何况北魏皇帝是她亲生父亲,她母亲怎么死的,她有权去查清楚真相。” “……” 良久之后,奚玉景捏了捏额头,“还真是疯了。” “沈东篱,你跟我做交易,你清楚我让你去北魏做什么吗?如果我是想要杀了北魏皇帝和独孤皇后,利用北魏新帝联手推翻大秦,杀了赵元沂呢?” “你能做到吗?” 沈东篱看着奚玉景,背脊挺直,“推翻大秦可以,但杀了赵元沂不行,而且他也不会阻挠你造反,你杀他并无用。” 听到这话,奚玉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而看向赵元沂,“怎么,为了沈东篱,你连皇位都不要了?” “还是说你们两人在这儿唱双簧,把本郡王当傻子,嗯?” 赵元沂神色平静地看着奚玉景,“阿篱的母亲是周国人,生父又是北魏皇帝,她这样的身份一旦被拆穿,无论是皇祖父还是皇祖母,都不可能答应让她做太孙妃。” 还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奚玉景面上冷嗤一声,心中却并不当真,谁会真的为了女人放弃江山,如今说这些话,不过就是欺骗他而已。 “嘴上说说而已,你们想要跟我交易,总要拿出些诚意才行。” 赵元沂看着奚玉景,从腰上解下玉牌放到桌上,“皇太孙的位置,如何?” 当朝太子虽死,但位子却没被废,赵元沂身为太子唯一的子嗣,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未来大秦的继承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元沂拉着沈东篱的手起身,“郡王府中,也就是皇表叔你身边的谋士,是汾王之子吧?也是沈老将军的外孙。” 啪— 茶盏从奚玉景的手中滑落,瞬间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怎么都没想到赵元沂连这件事都查出来了,当即瞳孔紧缩。 相较于奚玉景,赵元沂的面色依旧云淡风轻,“我若是想让皇表叔死,只需将他的身份揭穿,想必皇祖父不会饶了你的。” 一阵沉默过后,奚玉景看着赵元沂,“……你何时知道的?” “当初我去周国途中,遇到了几波刺客,回来以后便派人去金陵查了。” 所以也就是说一年,赵元沂足足知道了一年,如此的把柄握在手里却一直不动声色,果真是好样的! 奚玉景没再多言,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你们之前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做交易,直接威胁我算了。” 但凡明易的身份被揭穿,他们二人都活不了,若是他们现如今人在金陵还好,但在京城,就只有等死的份。 “你们若是去北魏,我可以保护沈东篱的安全,但我还是得告诉你,独孤和尉迟两家不是好对付的,便是北魏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如果不是他如今唯一的子嗣,北魏皇帝不可能派人找你,你如果确定要去北魏,就一定要保证对他有利用价值。” 说到这儿,奚玉景看着沈东篱和赵元沂两人,“无论是去北魏之前还是之后,都要保证沈东篱不能有子嗣,明白吗?” “而且你们可以先成婚,再去北魏,免得去了北魏以后,北魏皇帝还要给沈东篱指婚,到时候皇太孙殿下,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北魏皇帝看重的不是沈东篱,而是沈东篱的血脉延续,如果沈东篱是个男子倒还好,偏是个女子,若想要继承北魏大统,就只能由沈东篱生下子嗣。 而一旦沈东篱生了孩子以后,对北魏皇帝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到时候是死是活,北魏皇帝也都不会在意了。 赵元沂和沈东篱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 而沈东篱却想到了周国女帝,当初在永安县只比她大几岁的姑娘谢云曦,其实应该叫周云曦。 她还应该去见见广成王。 第216章 谋利 广成王周禾得知沈东篱来了,还有些惊讶,吩咐身边的丫鬟倒茶,“沈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想通了,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大周?” 沈东篱没说话,将怀中的信交给他,“这封信还请王爷转呈给周国女帝。” “若是她看到这封信以后,还执意要我去周国,我便与你们一道去。” 听到这话,广成王接过信,却有些好奇了,为什么沈东篱这话说得如此胸有成竹,要知道他皇姐可自小就是有主意的,下定决心的事情几乎都不可能变。 就好比之前她非要跟着赵元沂离开大周,朝臣从上到下反对,也没迫使皇姐留下,这次就凭一封信,能改变皇姐的想法? 他心中惊疑不定,愈发好奇,但还是将信收好,“我立刻派人飞鸽传书。” 倒是李莹从屋外端着点心走了进来,“东篱呀,我做了些大周的点心,从前阿姐最爱吃的,你也尝尝。” 沈东篱笑着伸手接过,放在嘴里浅尝了一口,然后点头,“这种时候竟然还有桂花?姨母手巧,我很喜欢吃。” “这桂花是当初摘下来晒干的,用泡好的桂花水和面做出来就会透着桂花的香气,你喜欢吃,这儿还有呢,一会儿多拿些回去吃。” 李莹看着沈东篱,好像总也看不够,“要不……你还是随姨母回大周待一段时间,若是不喜欢,姨母再派人送你回来。” 毕竟女帝都吩咐了,如果东篱不跟他们一起回大周,就要杀了东篱,这怎么能行? 广成王听到这话,连忙起身,“舅母,这件事沈姑娘自有考量,先不必急于一时,我和舅舅有些事情要商量,能否请他过来一趟。” 听到这话,李莹顿了一下,看了眼沈东篱以后点了点头,“好,那我去喊夫君过来。” 等李莹走后,广成王才看向沈东篱,“沈姑娘今日所言可要做数,如果皇姐来信还要你去大周,可不能反悔。” 沈东篱点头,“不会反悔。” 若是这封信送到周国女帝手中,她可能巴不得自己立刻去北魏才对。 大秦,大周,西昭和北魏四国,如今只有周国是女帝,其余三国对周国女帝的态度可谓是十分抗拒。 从上次在永安县和周国女帝接触,就知道她是个有抱负的人,而且不服输,若是周国想要打开四国局面,就必须要找一位盟友。 但因为其他三国都瞧不上周国是女子为帝,上次若不是大秦打不过北魏,再加上有赵元沂提议,大秦也不可能去找周国求援。 周国孤立无援,一旦三国联手要打压周国,周国腹背受敌,其实并没什么胜算,也因此这些年哪怕周国强盛,却一直并不怎么出风头。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人打开这个局面,周国女帝肯定会很高兴的。 北魏皇帝唯一的女儿,这个身份不正好是周国女帝的盟友吗? 如果北魏皇帝就只剩下她这唯一的子嗣,那她为什么不能当第二个女帝,而是要替北魏皇帝再生个继承人? 此时的钟粹宫内,淑妃靠坐在榻上,看着冷冷清清的殿内,忍不住脸色难看了几分,都说世态炎凉,如今她还没怎么样呢,宫里的人都走了大半。 慧心将茶水递给淑妃,“娘娘,喝口茶吧,这些人本就不忠心,走了也好,娘娘可切莫因此伤神。” “本宫岂会因为他们伤神?” 淑妃接过茶喝了一口,“本宫现在担忧的是弈儿,如今郑家倒了,弈儿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唐家这个姻亲了。” 上次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弄了个假孕小产,还不会这么轻易地蒙混过关,说不定这个时候她都已经进冷宫了。 现如今她虽然保住了位子,但弈儿却被皇上嫌弃,如今皇长孙那边却如日中天,就连六皇子都接连被重用,身边有几个人都被提拔了,她焉能不愁?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宫女走了进来,“娘娘,傅姑娘求见。” “谁?” 淑妃坐直了身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傅姑娘,哪个傅姑娘?你说的不会是傅玉珠吧?” 宫女点了点头,“是傅姑娘。” “真是好样的,本宫不找她,她倒是来找本宫。” 淑妃都快气笑了,紧接着抬手,“她要见本宫,将她带进来就是。” 这几日她在宫里憋着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呢,她来的正是时候。 很快人就被带进了殿内,傅玉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钟粹宫,再也没有一开始来时的艳羡和惊奇,礼仪和教养比从前更胜几分。 “臣女傅玉珠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傅玉珠,良久都没说话,就那么一直让她跪在地上,若非这个贱人勾了弈儿的魂,何至于他屡次忤逆自己这个母妃。 “娘娘之前在御书房跪了几个时辰,致使小产才免于受罚,如今连七皇子都不得圣宠,淑妃娘娘就没想过要复起吗?” 傅玉珠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淑妃,“娘娘心中有气,也犯不着跟臣女撒气。” 此话一出,淑妃当即眯了眯眼,“你放肆!” “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傅姑娘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竟然敢和本宫如此说话?” 傅玉珠站起身,“从前臣女只是刚被傅家寻回的农女,但如今臣女面对娘娘,却有十足的底气。” “臣女手中有一个秘密,可以帮淑妃娘娘扳倒皇太孙和沈东篱,难道娘娘不想听吗?” 听到这话,淑妃险些气笑了,“扳倒太孙和沈东篱?就凭你?” “是,就凭我。” 傅玉珠看着淑妃,此时难得有气势,倒是让淑妃多看了她几眼,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如今的傅玉珠明显更对她胃口。 “好啊,你倒是说说如何能扳倒皇太孙和沈东篱。” “如果臣女能做到,臣女要当七皇妃。” 傅玉珠这话说完,淑妃当即站起身,“傅玉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弈儿的婚事是皇上亲自指婚,岂能说改就改?” “既如此,那臣女这就告退。” 傅玉珠当即不再多言,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走,看得淑妃瞪圆了眼睛,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傅玉珠还真让她大开眼界。 可越是这样,淑妃就越有兴趣,觉得傅玉珠胸有成竹,说不定真的有底牌。 “你若是能扳倒皇太孙和沈东篱,本宫允你嫁给弈儿为侧妃,与正妃同日进门!” 第217章 真假公主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殿中舞姬身着翠绿烟纱长裙,伴着琴声翩然起舞。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明成帝和皇后两人坐在首位之上,淑妃坐在下侧的位子,下意识地看了眼傅玉珠的方向。 昨日她突然找上门来,说得那么言之凿凿,她倒要看看今日宫宴,傅玉珠究竟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大秦皇帝,本将军受我皇所托,此番前来大秦除了和谈以外,另有一件事想请大秦皇帝帮忙。” “哦?” 明成帝坐直了身子,有些性味的看向独孤延,“独孤将军请说,若是朕能帮忙的地方,朕一定鼎力相助。” 独孤延双手抱拳,“本将军先多谢大秦皇帝。” “十几年前,我皇登基之事,原配王妃身怀有孕却离奇失踪,苦苦寻找多年,直到去年才得知消息,我皇流落在外的公主就在秦国。” 说到这儿,独孤延下意识地看了眼傅玉珠,“当初我皇的原配王妃失踪之时,身上带着皇族的玄鸟云纹玉佩。” “本将军自从来到大秦京城,就一直派人寻找公主的下落,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让本将军找到了公主。” “今日本将军想求秦国皇帝,归还我朝公主,让本将军接公主归国,还请秦国皇帝允肯!” 一番话下来,让明成帝有些震惊,眼底都几乎掩藏不住,此事他倒是真不知道,北魏皇帝的公主竟然会流落在大秦? “独孤将军可是已经知道是谁?可在这大殿之上?” 独孤延颔首,“是,此人正在这大殿之内,是傅玉珠。” 傅玉珠? 此话说完,满殿哗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傅玉珠的方向看过去,这还是两世以来,傅玉珠最受瞩目的一次。 便是赵元沂和沈东篱两人的位置离得远,却也朝着傅玉珠的方向看过去,东阳郡王手中握着酒杯,缓慢旋转,视线却一直在沈东篱身上。 沈东篱想要认这个北魏公主,但傅玉珠却未必给她,为何沈东篱会如此笃定她能顺利的成为北魏公主? 此事最惊讶的人是闵氏,在听到独孤延的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浑身冰凉的看向傅玉珠,下意识的伸手去握傅玉珠的手。 “玉珠……” 玉珠怎么会成北魏公主了呢?明明玉珠是她的女儿,她的亲生女儿! 坐在上位的淑妃瞧见这一幕,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终于是有点意思了,她或许已经猜到傅玉珠的底气从何而来。 而明成帝则是有些哑然的看向傅玉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独孤将军确定没弄错,的确是傅家嫡女,傅玉珠?” 独孤延点头,中气十足道:“不会有错,请问傅姑娘的手里是否有一枚玄鸟云纹玉佩?” 被两次点到名字的傅玉珠拍了拍闵氏的手,然后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启禀皇上,臣女手中的确有一枚玄鸟云纹玉佩。” 一边说着,她从怀中拿出玉佩放到盘中,独孤延眼疾手快,直接便伸手拿了过去,一旁的陶连玉紧跟着起身。 “是这枚玉佩不错,正是我北魏皇室之物。” 陶连玉看了眼玉佩,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傅玉珠,微微皱眉,这怎么长得也不像是王妃娘娘,当初牧云和牧歌说过,那个孩子分明与王妃娘娘长得有八九分相似。 可这位傅姑娘身上,别说八九分,就是一两分神似都没有! 这边陶连玉心中狐疑,但独孤延却快步走到傅玉珠身边,伸手就去扶她,“公主,你就是北魏的公主,臣找你找的好苦啊!” 看着这一幕,东阳郡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殿内的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真有意思。 明成帝这个时候已经缓过神来,连连点头,虽然说傅家嫡女是北魏公主让他有些震惊,但这也没什么。 “既然独孤将军……” “皇上!” 傅玉珠忽的又跪在地上,打断了明成帝的话,“臣女是傅家嫡女,独孤将军只因为一枚玉佩就认定臣女是北魏公主,实在是有些荒唐了。” 她说着,抬眸咬了咬唇,视线下意识的朝着沈东篱和父亲沈云归的方向看过去,沈东篱默然与她对视。 “其实臣女这枚玉佩是从养父沈云归手中拿到的,这枚玉佩原本……是属于沈东篱的。” 此话说完,殿内愈发喧闹起来,明成帝和皇后两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倒是淑妃,险些笑出声。 当初傅家真假嫡女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北魏公主也如此曲折,果然是有意思。 明成帝有些冷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傅玉珠,“你可要说清楚,这玉佩既然是沈追的,为何又在你手里?” 傅玉珠是北魏公主无所谓,但沈东篱如今可是大秦未来的太孙妃,如今却成了北魏公主,岂不是让人笑话? “此事关系重大,臣女不敢隐瞒,当初臣女离开永安县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两枚玉佩,一枚就是傅家的祖传玉佩,另外一枚便是这玄鸟云纹玉佩。” “听养父当初说,是在河里的一具女尸身上捡到的,应该就是当初在破庙与母亲在一起生产女子的侍女。” 这次别说明成帝,就是独孤延和陶连玉两人都皱了皱眉,旋即独孤延问道:“沈东篱是何人?如今在何处?” 明成帝浑身颤抖,却还是冷声道:“沈追,你还不滚过来给朕一个解释?” 被喊到名的沈云归和沈东篱父女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殿中央,旋即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这玉佩的确是臣捡的,但是臣也不知道是北魏皇族的玉佩啊。” 沈东篱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许无助,“臣女曾是傅家嫡女,在臣女十一岁之际才得知臣女并非傅家女,后自请离京寻找生父。” “臣女以为自己就是沈家女儿,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才回到京中,竟然又成了北魏公主,臣女现如今不知自己究竟是谁,到底是傅家女,还是沈家女,又或者是北魏公主?” 第218章 问罪 像,太像了! 陶连玉见到沈东篱第一眼,就觉得好像又见到王妃娘娘了,难怪牧云和牧歌回去就说找到公主了。 是她,不会有错了! 独孤延看着沈东篱,又看了眼傅玉珠,微微皱眉,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两人到底谁是真的北魏公主了。 “这……” 这他娘的怎么冒出两个北魏公主来,底下人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 明成帝自然是希望沈东篱是北魏公主这件事不是真的,当即道:“独孤将军,北魏公主的身份关系重大,你可要仔细确认才行。” “这倒也没什么为难的。” 淑妃这时候开口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云归,“这件事就出在沈将军身上,沈东篱到底是不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沈将军自己不清楚吗?” 傅玉珠抬眸看着沈云归,“父亲,当初村里的人都说我是你捡来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对吗?” 如果沈云归敢否认,她就派人去村里接人,傅玉珠不信村里的人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 沈云归冷冷的看了眼傅玉珠,旋即点头,“是,你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夫人过世得早,并未留下子女,无论是傅玉珠还是沈东篱,都并非我亲生子女。” “但臣捡到傅玉珠,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前几年东篱找我,我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并不知晓东篱竟然会是北魏公主。” 这番话说完,便是默认了沈东篱的身份,明成帝的脸彻底阴沉了下去,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东篱,又看向了赵元沂的方向。 皇后更是有些慌张,“皇上,此事或许另有隐情,玉佩是沈家捡的,却未必沈东篱就是北魏公主啊!” 倒是独孤延反应过来,赶紧抱拳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允本将军将这两人都带回北魏,与我皇滴血认亲便可确认。” 独孤延当年一直在边关,没见过王妃,但陶连玉却几乎已经确认了沈东篱的身份,不过他并未多言。 至少有傅玉珠在,沈东篱的身份没确认之前,还能保一保她的性命。 明成帝还没说话,傅玉珠当即否认道:“臣女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傅正清,臣女是傅家嫡女,千真万确,而且也与傅家滴血认亲,绝不会有错。” “皇上,臣女不去北魏!” 她要嫁给七皇子呢,怎么可能会去北魏,如果这样,她今日所作所为岂不是白费了? 一旁的闵氏也赶紧起身,“是啊皇上,当初玉珠被寻回时,是与老爷和臣妇滴血验过的,绝不会有错。” 明成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独孤延和陶连玉两人,“沈东篱如今是大秦的太孙妃,此事非同小可,等宫宴散后,明日朕与独孤将军和陶公之后再议。” 话说到这份上,独孤延当然不会再说什么,而是看了眼陶连玉,然后点头,“既然大秦皇帝开口,本将军愿意等。” 说完这话,独孤延走到陶连玉身侧,声音压低了几分,“陶公,你是王妃娘娘的弟弟,怎么说应该也能认出一二,你觉得这个沈东篱和傅玉珠,到底谁才是北魏公主?” 陶连玉看了眼独孤延,“我从未见过公主,我怎么会认得出?” “公主是皇上和王妃的女儿,怎么也会跟皇上和王妃长相相似些,这两人身上都没有几分皇上的影子,想必应该更像王妃,难道你会不知道?” 独孤延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陶连玉的表情,这个王八羔子,心思多得很,说不定他已经知道谁才是真的公主,故意不告诉他。 陶连玉看了眼独孤延,坐在了位置上,“沈东篱更像王妃。” 沈东篱? 独孤延听到这话,顿时眯了眯眼睛,看着沈东篱回到了位置上,旋即收回视线,不对! 陶连玉这个老狐狸防着独孤家的很,怎么可能会告诉他谁才是真的公主,说不定就是打马虎眼,故意骗他。 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真的北魏公主,否则今日怎么又会闹出真假公主这一说法来? 还有前两日他派人刺杀傅玉珠,皇上的影卫就出现了,一定是因为傅玉珠才是真公主,所以才那么多人保护她。 果然如此! 独孤延和陶连玉两人之间钩心斗角,而明成帝和皇后两人坐在位置上,更是气氛凝滞,唯一高兴的可能就只有淑妃了。 淑妃如今当然高兴,她怎么都没想到傅玉珠今日会闹出这么大一出好戏。 北魏公主! 若是记得没错,沈东篱当初去永安县的时候,赵元沂这个皇孙就一路追了过去,在永安县带了快小半年。 是不是赵元沂早就知道沈东篱的身世,故意追过去与沈东篱关系密切,想要日后凭借北魏的势力登上皇位? 赵元沂是不是这么想的淑妃不知道,但她知道皇上一定会这样想赵元沂,毕竟他的疑心病当初夺嫡的时候就很重。 宫宴散后,赵元沂就被叫去了御书房,而太子妃则是被皇后叫去了景阳宫,淑妃心情好得很,吩咐明日一早让人请唐姑娘进宫一趟,就去洗澡就寝了。 嘭— 镇纸被明成帝狠狠地砸向了跪在地上的赵元沂身上,若非他往后躲了一下,恐怕直接就被砸死了,但额头的一角还是被划破,鲜血颗颗滚落在地上。 “混账东西,你跟朕说,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东篱的身份?否则你一个皇太孙,为何千里迢迢奔赴永安县?是不是就因为沈东篱是北魏公主?” “朕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朕取而代之吗?为了这个皇位,竟然想跟北魏勾结?” 赵元沂跪得笔直,看着明成帝,“皇祖父,不管你信不信,孙儿真的只是喜欢沈东篱,孙儿从不知沈东篱竟然会是北魏公主。” “若是皇祖父你不信,孙儿愿意自请废了皇太孙之位,只为了能跟阿篱永远在一起。” “你说什么?” 明成帝的怒气一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情愿为了个女儿,不要皇太孙之位?你是脑子被砸糊涂了吗?” 第219章 以退为进 赵元沂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血迹,“皇位于皇祖父而言很重要,但于孙儿而言却只是禁锢的枷锁,孙儿因为是父王的儿子,背负储君之责,孙儿活得很累。” “如今皇祖父因为东篱的身份猜忌孙儿,既如此,孙儿也愿意为了维护祖孙之情,交出皇太孙之位,皇位事小,孙儿更看重的是与皇祖父的亲情!” “都说天家无情,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难道就为了冷冰冰的皇位,皇祖父当真就半点血缘亲情都不顾吗?” 赵元沂一字一句,却如刀剑般锋利,看着明成帝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皇祖父你疑心孙儿,孙儿就交出太孙之位。” “若是您还容不得孙儿,皇祖父也可将孙儿贬为庶民,从此以后,孙儿带着东篱远走他国。” 一番话说完,明成帝抬手指着赵元沂半晌,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元沂此时的眸中已经蓄了泪水,眼眶泛红,“皇祖父,您还记得父王当初如何死的吗?因为他是储君,所以在宫宴上被人下毒。” “而孙儿因为是他唯一的子嗣,在府内也被人推下荷花池,高热不退,丢了半条命,之后几年都只能在护国寺养病。” 明成帝深吸了一口气,听着赵元沂的话,心中泛起丝丝密密的疼,太子当初也是他第一个子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儿子。 但后来太子日渐年长,在朝中越发受到爱戴,而他日渐年迈,他怕啊! 后来宫宴之上,太子先中毒,彻查之后才发现,原来他那些餐食也有毒,当时明成帝又是庆幸又是懊恼。 庆幸死的人不是自己,懊恼太子死了。 当初明明是对赵元沂这个长孙愧疚的,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着上苍,一定要让这个孙儿活得更久一些。 可如今孙儿也日渐长大,有了他父王的影子,明成帝又开始怕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这个皇位他无论怎么抓却都抓不住。 “孙儿这些年活得提心吊胆,每一口饭都吃得小心翼翼,每次到了河边,都会心生恐惧,甚至孙儿睡觉的时候,都连连噩梦。” 赵元沂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如今皇祖父疑心孙儿,孙儿也真觉得累了,不如请皇祖父成全孙儿,也成全您自己,废了孙儿的太孙之……位………” 话才说完,他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脸上和衣裳都有一大片的血迹,吓得元宝赶紧过去搀扶。 “皇太孙殿下!” 明成帝这才回过神,看到倒在地上,还浑身是血的赵元沂,顿时慌了,声音几乎暴躁道:“来人,快宣太医,宣太医!” 说话的功夫,明成帝伸手去触碰赵元沂,才发现他身上烫的厉害,“快,快宣太医!” 御书房一阵兵荒马乱,而景阳宫内更是气压低迷,皇后看着太子妃道:“本宫不管当初怎么回事,但元沂和沈东篱的亲事,必须立刻退了!” 太子妃没说话,皇后顿时更气了,“本宫跟你说话,到底听见没有?” “儿媳听见了,但是东篱是元沂喜欢的人,这门亲事退了,恐怕元沂不会同意的。” 听到这话,皇后皱眉看着太子妃,“他喜欢有什么用?沈东篱如今是北魏公主,你见哪国的公主到别国当皇后的?”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多数嫁给的都是皇子王爷,就算是嫁给皇帝或者储君,也都只能是妃位或者妾室。” “你如果想毁了元沂就跟本宫直说,这种时候你还看不出来皇上已经对元沂起了忌惮之心吗?” 太子妃垂了垂眼眸,“元沂的婚事,当初母后和儿媳都答应过的,不过问他的亲事,由他自己做主,如果他想退,儿媳不会阻拦。”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替元沂退亲,你非要让沈东篱把元沂拖累死才算罢休?” 皇后对太子妃简直是气得不轻,她正要再说什么,才忽然抬眸看着她,声音冷了几分,“谢凝,你是在怪本宫当初不该让你嫁给太子?” 太子妃抬头,手捏紧了帕子,“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母后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听到这话,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她替太子选了太子妃,结果太子却并不满意,竟然看中了入宫选秀,当时还是秀女的宁妃。 原本皇后就是想要谢家继续出一位皇后,更别说太子看中的还是未来要进宫的秀女,硬是将两人给拆散了。 婚后太子对太子妃的确不怎么好,但有皇后在,太子就算不喜欢也会对太子妃维持表面关系,后来见宁妃有身孕,太子也彻底死心了。 原本皇后都以为宁妃有孕,太子和太子妃能好好过日子,谁知道好景不长,没几个月,太子就中毒身亡了。 “男女之情,是这宫中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本宫看你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半分长进,你若不是谢家女,本宫早就废了你这个太子妃。” 皇后这话斥责的就算有些过分了,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红鸢察觉气氛不对,赶紧默默退了下去。 太子妃却神色依旧淡然,“儿媳不是没有长进,儿媳只是与母后想法不同,儿媳不想要满门荣耀,光耀门楣,只希望元沂能随心所欲,平安顺遂。” “您为何却执意要那皇位?您可知道当初让儿媳嫁给太子,太子活得有多痛苦?你又知道当初若非太子死得早,恐怕不只是太子府,就是您和谢宁两家,几乎九族覆灭?” 太子妃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总之儿媳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让元沂走当初太子的老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下意识地站起身,“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谢宁两家几乎九族覆灭?” 太子妃看着皇后,“母后真想听?” 皇后没有言语,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子妃。 “当年宁妃小产,对皇上心灰意冷,就找到了太子殿下,想要太子帮忙带她假死出宫,太子多喜欢宁妃,母后应该清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太子妃想到当年的事情,掌心都快掐烂了,“那几日太子忙的脚不沾地,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好了,他不管太子府,不管母后和儿媳还有元沂的死活,就要带宁妃远走高飞。” “若非儿媳发现的及时,等到太子带着宁妃离开京城的时候,等皇上发现,您觉得谢宁两家还能活吗?” 太子带着后宫妃嫔私奔,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放? 别说灭九族,就是十族恐怕都得灭了,到时候哪里还有谢家的荣耀,哪里还有第二个皇后? 第220章 两条路 “胡说八道!” 皇后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他是疯了,才会想着带宁妃私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太子妃笑了笑,“所以儿媳才说母后把太子对宁妃的爱想得太简单了,你自以为拆散了他们,结果却只是造成了悲剧。” “元沂喜欢东篱,只要他不放弃,儿媳是绝不会逼迫他们二人分开的,话我已经跟母后说明了,您如果还要插手,儿媳恐怕不能允许。” 说完这话,太子妃快步离开了景阳宫,只留下皇后一个人有些失神的跌坐在凤椅上,太子要带着宁妃私奔? 也就是太子中毒的时候,就是他计划带着宁妃私奔的时候。 皇后忽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样的话,太子的死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是不是谁故意下毒杀了太子? 是谁? 会是皇上吗? 想到这个可能,皇后便更坐不住了,如果皇上早就发现宁妃和太子的私情,暗中授意下毒杀了太子,也并非不可能。 皇上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如果皇上知道太子和宁妃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隐忍不发,他想做什么? 从景阳宫出来,太子妃正打算要出宫回府,迎面就遇到了几名宫女,为首的宫女提着八角琉璃灯。 “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看着眼前的宫女,认出她是宁妃身边的大宫女雪珀,“有事?” “我家娘娘请太子妃娘娘过去叙话,还请太子妃娘娘移步。” 听到这话,太子妃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前面带路。” 宁妃的依云宫住的有些偏僻,当初跟明成帝起了冲突,自请移居到了僻静的殿宇,离明成帝的寝宫远,但却也安静。 一行人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依云殿,雪珀将灯交给守着的宫女,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娘娘,太子妃娘娘到了。” 太子妃看着坐在榻上的宁妃,面容与几年前并无区别,眉眼冷淡疏离,一袭素衣有种冷清之美,宛若月色下的昙花。 “沈家姑娘的事情,本宫听说了。” 宁妃看着太子妃,开门见山,“想必皇后应该又与你说了,让你将这门亲事退了。” 太子妃也没客气,在宁妃对面坐下,“是有此事,但宁妃娘娘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只说这件事的吧?” “当初皇太孙为了沈家姑娘,特意派人求到本宫头上,足以见他对沈姑娘的重视。” 宁妃说到这儿的时候,微垂了下眼眸,“本宫当初既然帮了,便不希望这门亲事毁了,当初太子的事情,想必太子妃心中最清楚,当年的事情本宫不想出现第二次。” “沈东篱是北魏公主,元沂若是不退亲,且不说他与皇位无缘,恐还会遭皇上忌惮,丢了性命。” 太子妃说到这儿,看着宁妃,“我虽不想拆散他们二人,但总要护着元沂的性命,除非……” “宁妃娘娘有其他办法?” “你们太子府的事情,凭什么要本宫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忙?” 宁妃顿时气得不轻,拧眉看着太子妃,险些笑了,“谢凝,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理所当然了吗?本宫凭什么帮你?” 总不能仗着当初太子与她的感情,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帮忙吧,什么时候谢凝脸皮这么厚了?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 太子妃才不管这些,“宁妃娘娘若是不想帮忙,让雪珀去景阳宫堵我做什么?还请我到你宫里喝茶?” 这话宁妃没法接,谁让她自己犯贱,得知消息巴巴的就派人去找太子妃了。 “储君的位子本宫没办法左右皇上的想法,但是保他一命还是没问题的,而且皇上对当初太子的死本就有愧疚之心,也不会真想杀了皇太孙。” 说到这儿,宁妃放下手中的绣棚,绣花针扎在上面,在烛火下闪着银光,“本宫可以帮忙,但你得回去告诉皇太孙,答应本宫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答应的事情? 太子妃眸光闪了闪,看着宁妃,“元沂他当初答应你什么了?” 宁妃笑了笑,“这你不必管,与你也没有关系,总之本宫和他是合作关系,只要他能做到答应本宫的事情,本宫也会保住他和沈姑娘。” 说完这话,宁妃站起身,朝着身边的雪珀吩咐一声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要休息,送太子妃离开吧。” 从依云宫出来,太子妃一直在想宁妃的话,到底元沂答应她什么事情,让宁妃这么上心,总不会答应想办法让宁妃出宫吧?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太医们又是开方子抓药,又是退热,一顿折腾下来,已经是快第二日卯时了。 赵元沂的高热退了,额头上包着纱布,人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唇干裂,“皇祖…父?” 明成帝看着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朕怎么会有你这个孙子!” “朕今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沈东篱退婚,朕为你另择一门亲事,二……” “皇祖父,孙儿…孙儿选第二个!” 赵元沂不等明成帝话说完,就赶紧挣扎着起身,旁边伺候的内侍监吓得不轻,“太孙殿下,小心些,别抻着!” 这伤口刚包扎好,万一再流血了怎么办? 明成帝见赵元沂如此急迫,险些气笑了,“朕还没说完,你就急着选上了,朕还要去上早朝,你好好想想吧。” “是不是真为了沈东篱,不要皇太孙这个位子,你若真要娶沈东篱,往后朕便没你这个孙子,去护国寺接着养病去吧。” 说完这话,明成帝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御书房,留下屋内的人伺候赵元沂。 赵元沂看着明成帝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眸掩住笑意,知道自己昨天的苦肉计成功了,掀开被子下床。 “不麻烦公公,我这就出宫回府养病。” “太孙殿下,皇上说让你身子好些再离开皇宫,可急不得。” 赵元沂却执意要走,趿着鞋下床,“我好多了,无碍,让皇祖父不必担心,我回府去养几日,便回护国寺继续养病去,往后就不回京城了。” 内侍监见劝不住赵元沂,便赶紧吩咐人去准备软轿,“皇孙殿下才好些,坐着轿子出宫,也免得再吹风伤了身。” 第221章 陶连玉登门 此时的将军府内,沈云归正在院子里头挨训斥,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自从宫宴上回来,就将人叫去了院子里。 如今沈东篱的身份尴尬,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也没让她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不知结果如何。 “你真是要气死我,你不是说东篱是你亲闺女吗?” 沈老夫人捂着胸口,指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归,气的不轻,“当初你和夏织离开,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连个孩子也没有?” “还能是什么事?” 沈云归提起此事,便眼眶发酸,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怪儿子无能,自以为不领兵打仗,不是沈家子孙照样活得好。” “却不知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夏织难产,我拿不出银子去医馆请好大夫,只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最后阿织一尸两命,全没了!” “你这……” 沈老夫人手指颤抖了几分,声音也透着哽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何一点都不提,这些年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沈云归抬手擦了擦湿濡的眼角,闷声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脸见你们,也没脸见阿织和孩子。” “这些年浑浑噩噩的,左右也过来了,若非那时候二哥出事,再加上东篱被封为乡君要回京受封,我是一辈子不愿回京城的。” 说到此处,他看着沈老夫人和沈老将军,“不管爹娘认不认东篱,但她是我的女儿,我认她,明儿我就带她另立府出去住。” 紧接着他跪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原本儿子便不该回来的,为了不牵连咱们沈家,往后爹娘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你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当即眼泪纵横,“我是你亲娘,你这话说得简直是要诛我的心!”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沈老将军,“没听见你儿子说什么呢?这个时候你哑巴了?倒是说句话啊!” 沈老将军沉默半晌,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归,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若是东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就算不是你的亲闺女,我也认她这个孙女儿。” “但她到底是北魏公主,事关沈家满门,此事爹便是想认也不能,总要为了你二哥一家子着想。” “那日你说要除族,爹只当你是胡闹,没当回事儿,如今既然是这幅局面,明日你就带着东篱搬出府吧。” “死老头子!” 沈老夫人顿时气的不轻,抬手就去拧沈老将军的手臂,“那是你儿子,你说除族就真除族?”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顾着老三,就不顾念老二?像咱们这样的武将世家,跟北魏是仇敌,往重了说这是通敌叛国,你要沈家怎么办?” 此话说完,沈老夫人一时没了动静,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归,良久才道:“非得要东篱这孩子吗?” 她也不是不喜欢沈东篱,但这种时候,她当然更惦念自己的儿子,总要保住儿子,才能去管沈东篱。 沈云归点头,“儿子是东篱的爹,当初既然认了她,便要护着她一辈子。” 更何况东篱这孩子懂事得让他心疼,那时候在龙城,他总也忘不了东篱挡在他前面保护他的样子。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没再说话,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说到底,都是当年的错,若非一意孤行拦着儿子不让他娶夏织,也不会逼得他离家出走,后来变成如今这幅局面。 沈云归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东篱站在院门口一直等着,肌肤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泛红,“怎么在这儿等着?站了多久?” 沈东篱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朝着院内看了眼,“父亲,祖父和祖母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如果不是她拖累了父亲,拖累了沈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想什么呢,要不是你回京城,老子都不能回来,更别说跟他们住这几个月了,如今就是真相让他们难以接受,缓缓就好了。” 沈云归说的也是事实,沈老将军和沈老夫人对沈东篱向来是喜欢得很,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可能会这样。 沈东篱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汀兰就步履匆匆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姑娘,北魏的陶公过来了,说想见见姑娘。” “我这就过去。” 沈东篱早就想到了,就算陶连玉不来见她,她也是要去见陶连玉的。 “你过去吧,爹去收拾收拾东西,昨日爹已经把院子看好了,租了半年的,下午咱们就搬过去。” 都说沈云归是大老粗,做事不靠谱,但沈东篱知道,在她身上,沈云归没有一件事是粗心的。 花厅内,陶连玉已经喝了小半壶的茶,终于等来了沈东篱,见到她的时候赶紧起身,“公主殿下。” “陶公,事情还没确定之前,公主就先不必叫了。” 听到这话,陶连玉赶紧摇头,“独孤将军没见过王妃,不能确定北魏公主,但臣却一眼就能认出公主。” “你和王妃娘娘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只要你出现在皇上面前,皇上也是一眼就能确定你是北魏公主,是他和王妃娘娘的骨血。” 陶连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激动的站起身,沈东篱赶紧扶着他又坐下,“陶公不必激动,您今日过来单独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正常来说,她是北魏公主,肯定是要带着独孤延,两个北魏使者一起见她,但陶连玉却甩掉了独孤延,肯定是有单独见她要说的事情。 “臣今日过来见公主,是想告诉公主,北魏您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陶连玉深吸一口气,“如今北魏八大氏族正是内讧的时候,独孤和尉迟两族蠢蠢欲动试图逼宫谋反。” “皇上虽有雄才大略,可如今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膝下并无储君,您这个时候回北魏,便是置身于险境,如今公主在大秦过得安稳,臣还是希望公主能暂时留在大秦,等北魏事了再回。” 第222章 需要帮忙 “我明白陶公的意思。” 沈东篱微微颔首,轻啜了口茶水,“但以我现在的身份,您觉得皇上如今还能容许我在大秦吗?” 听到这话,陶连玉沉默下来,知道沈东篱这话说得没错,他想说那个傅玉珠可以暂时顶替公主的身份。 但再一细想,大秦皇帝既然已经对沈东篱的身份起疑,就算有傅玉珠顶替,也不可能相信沈东篱了。 换句话说,宁错杀,不放过,无论是大秦皇帝,还是独孤延,都不可能放过公主的。 沈东篱见陶连玉没说话,抿了抿唇道:“陶公若是真为了我好,与其阻止我去北魏,倒不如仔细与我说一说如今北魏的形势。” “八大氏族争权夺利,如今若是想在北魏活下去,我应该从哪一氏族突破,北魏皇帝对我的态度又是如何?” 说到这儿,沈东篱看向陶连玉,“陶公说我与母亲长得相似,还不知您与我母亲的关系,您是我母亲的什么人?” “臣…算是王妃娘娘的弟弟。” 陶连玉如此说着,“其实王妃娘娘的身世有些悲惨,当年北魏先帝征战周国,烧杀抢虐做了不少恶事。” “王妃娘娘当初就是一次征战中从周国掳走的,但因其貌美,后来被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看中,但北魏皇族有规矩,皇族及八大氏族是相互通婚,正妃决不能是八大氏族以外。” “后来皇上为了能娶到王妃娘娘,就将王妃娘娘放到陶家的族谱,而且暗中将王妃娘娘的爹娘处死了。” 暗中处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沈东篱有些难以想象,喜欢一个人,难道会喜欢到杀了她的父母吗?这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陶连玉看出了沈东篱不解和憎恶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其实皇上也是为了王妃娘娘着想,她父母是周国人,到了北魏就是奴隶。” “那时候夺嫡厉害,稍有不慎便输得尸骨无存,皇上也是为了不让人拿捏到王妃娘娘的短处,所以就都处理干净了。”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事实也证明皇上是对的,他推翻了北魏先皇,自己登基为帝,原本是打算要封王妃娘娘为后的。” “可没想到被独孤皇后先行一步,将当初王妃娘娘的爹娘是被皇上所杀一事告知了王妃,王妃娘娘急火攻心,再加上看到了皇上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先皇,觉得皇上心狠手辣,便收拾东西逃出了北魏。” “那时候皇上跟发了疯一样地派人寻找王妃娘娘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为了找到王妃娘娘,皇上接受了独孤皇后的提议,娶了她,交换到了王妃娘娘逃到大秦的消息。” “但秦国也不小,这些年皇上派了不少人寻也没有结果,一直到十几年前发现了王妃娘娘的尸体,才知道独孤皇后派人追杀娘娘。” 沈东篱听着陶连玉的话,一言未发,到底是真的找人,还是没有找,不过都是北魏皇帝自说自话罢了。 “当时皇上以为王妃娘娘一尸两命,没想过您还活在世上,之后浑浑噩噩了一阵子,后见到独孤和尉迟两家势力渐大,这才出手压制,只是为时已晚,才僵持到如今这幅局面。” 八大氏族如今势同水火,只要稍有一点引子,就能彻底引发内乱,现如今北魏皇帝和独孤皇后两方各占据一方势力。 虽然现在看是北魏皇帝占上风,但独孤皇后确有好几个儿子,只要北魏皇帝死了,独孤皇后就是最大的赢家。 所以沈东篱,也是如今唯一的变数,虽然她是女子,但她身上流着的是北魏皇帝的血脉,想要延续也不是不可能。 这才是陶连玉最为忧心的事情,“臣手中虽有五千精兵,再加上皇上的影卫,但独孤和尉迟两家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怕是稍有疏漏,公主就性命不保。” 沈东篱已经明白了,如果她要是去北魏,这一行便都是难关,最坏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没到北魏就已经被杀了。 “多谢陶公提醒,我心中有数。” 陶连玉起身,看着沈东篱,“事到如今,恐怕也由不得公主不回北魏了,独孤延昨日便飞鸽传书回北魏,恐怕明日就到皇上手中。” “皇上这次一定要见到公主的,只盼此行,公主需得寸步不离地跟着臣和影卫,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安危,路上的一切吃食,除了臣亲自送去的,都不要吃。” 沈东篱看着陶连玉,“我就算去北魏,也不与陶公和独孤将军一路同行,若是独孤将军问起,你只说为了保护我的安危,另寻了一条道单独送我回北魏就是。” 听到这话,陶连玉愣住了,“公主这话何意?你若是不与臣一道回京,臣恐怕途中更多波折,万一……” “不会的,我可以保证这条路会比跟陶公一路回北魏安全许多,只是到北魏的时间会慢一些。” 陶连玉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既如此,臣不跟随公主,但皇上的影卫必须跟着公主,贴身保护公主安危。” 沈东篱颔首,“好,有劳陶公。” 因为陶连玉是悄悄来的,所以走的时候也是从后门走的,沈东篱将人送走以后,正准备回府,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 “沈姑娘!” 沈东篱听到声音,止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就见到广成王穿着一身宝石蓝色的衣裳从马车上跃下,眼中闪着熠熠的光彩。 “皇姐给我回信了,说她同意你不去大周,而且还让我配合你行事,你的信中到底跟我皇姐说什么了?”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怎么就一封信而已,能让皇姐改了主意,竟然还让他配合沈东篱行事,简直是怪哉。 说到这儿,广成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差点忘了,这是皇姐给你的,她还说如果你有需要,甚至可以借用暗阁的势力。” 沈东篱伸手接过,看着广成王,“王爷来得正是时候,我现如今就有一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广成王愣了愣,“这么快?你如今都是北魏公主了,刚才走的人是陶连玉吧,你怎么不用北魏的人?” 倒是知道使唤他?他可是王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