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霁月光风》 第1章 公子他霁月光风 作者:雾十文案:祁和穿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公子和,据记载,公子和美姿仪,神风清,堪称与世无争白月光。皇帝爱他,将军爱他,丞相也爱他。但只有他死了,这三位不世之材才能停止内斗,中兴大启。为了大启仍能屹立于世界之巅,也为了空调手机和wifi,祁和觉得他很有必要牺牲一下,说不定就穿回去了呢。一人血书,求一死。_(:3」∠)_可惜,一直到这文完结,公子和都还健康的活着。无心恋爱一心求死公子受x前期智障少年欢乐多后期狂犬神经思路广未来会变成异姓王攻雷萌自选:1.主受,苏爽甜。2.攻既不是文案上的皇帝也不是将军更不是丞相,而是异军突起的异姓王,成长型攻。3.本文纯属虚构,全文架空,不过娱人娱己,请勿对号入座。4.文是作者家的猫写哒!⊙w⊙5.不适者请绕行,不胜感激。6.如无意外,本文日更,更新时间会在每天中午【12点到2点左右】这个区间。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朝堂之上搜索关键字:主角:祁和,司徒器 ┃ 配角:皇帝,将军和丞相 ┃ 其它:第1章 花式作死第一式:九月,雍畿。亭皋木叶,陇首秋云。祁家老宅在一片烟雨朦胧中,缓缓露出了檐牙高啄的深垣。白墙青瓦,深巷水道,在北国的深秋,倔强地带来了独属于江左的温柔与婉约。一队着木屐、梳双髻的婢女,正疾步走过滴水的长廊。带队的大婢女珍珠根本无心去赏这被誉为“雍畿第二”的园林景色,只满心满脑的焦虑着老夫人交代下来的事——表少爷已卧病多日。姜家的表少爷祁和,美姿仪,神风清,是海内皆知的“宛丘四公子”之一。当年于宛丘会盟与诸侯清谈,一战成名。可惜,公子和年纪轻轻,便汤药不能离身。再高明的圣手,也只能含糊给出“忧思过重,心劳成疾”的结论。想到这里,珍珠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和那样的身世遭遇,纵有外祖姜家爱重,又如何能不多思多虑?去岁深秋,公子便已大病一场,今年亦然,只怕……珍珠跪坐到了推拉木门前,隔着一道落花隔窗,转达了老夫人姜高氏的关怀:“食否?饮否?开怀否?公子可有所望?”简单来说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你还有啥遗愿,我们给你实现。不胜凉风的公子在屋内躺了数日,他没什么遗愿,只想问一句——他已经十六了,命运答应他的【公子和,年十五,病笃不起,遂卒】怎么还没实现?棺材去年就订好了,人到今年还没死!第2章 花式作死第二式:公子和命不久矣的消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传遍了都城雍畿,乃至整个大启。他缠绵卧榻、药石无用的病,就和他珠玉在侧、会弁如星的颜一般深入人心,在一遍遍的八卦里被根深蒂固地流传了下来。有说书人被唤上二楼雅阁,为远道而来的贵客讲起了公子和。公子和,出身江左祁氏,外祖是河内姜氏,为女天子远亲,少有慧名,芝兰玉树。兄长去后,无嫡嗣,遂兄死弟及,袭涂山君,“公子”尊称由此而来。祁和承爵时,恰逢诸侯宛丘会盟,与诸公子坐而论道,方得贤名。“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贵客放下了手中的杯,倚栏远眺着城东祁府的方向,眼中酝酿着旁人始终无法看透的情绪。“这确是京中此前用来盛赞公子和的诗句。”说书人为了赏钱,点头哈腰地拍着马屁,胡话张口便来,顺着诗句就说起了公子和的受欢迎程度,称他是多少闺阁的梦中人,仪表堂堂人如玉,哪个王孙公侯都比不上,“只可惜……”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想来公子和就是如斯的美人了。每每在提及这位人尽皆知的宛丘公子时,众人一般还要忍不住惋惜地感慨一句:“这样的公子,怎么能死呢?”公子本人却很想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这样的公子怎么就不能死了?!与外面一片对公子和即将韶华早逝的惋惜不同,公子和本人正在发自肺腑的一心求死,别无他愿。准确地说,祁和穿过来的目的就这一个——在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地死去。祁和本是现代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只是在历史课上稍走了会儿神,再一睁眼,人就穿到了几百年前,到了最是动荡不安时期的大启。好巧不巧,祁和走神的那堂课,主讲的便是这段特殊时期的人与事。祁和实在是对什么娘们儿叽叽的“宛丘四公子”提不起兴趣,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宛丘四公子”中最娘们儿叽叽的那个。公子和在史书中的记载,就是标准的美人薄命,蓝颜祸水。未来的皇帝爱他,未来的将军爱他,未来的丞相也爱他。但只有他死了,这三位不世之材才能够停止内斗,中兴大启。一度有历史学家妄图证明,这位以情爱纠葛著称而被堂而皇之写进列传的公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绝世美人。可惜,不管专家学者如何努力,都只能越挖越深地发现,公子和就是个多长了二两肉的爷们儿。一个比女人还美、还柔弱、还招蜂引蝶的男人。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但偏偏就是这个说不重要又很重要的男人,当他并没有按照历史记载出生时,命运又是如此地需要他。于是,同名同姓的祁和,便在比历史记载晚了十个月后,胎穿而来,填补了上了公子和缺失的空白。祁和只有一个没头没脑的金手指——【回家倒计时】。用途如字面意思,只要祁和老老实实扮演完公子和,他就可以回到现代。至少祁和是这么解读的。作为一个一刻也离不开手机空调和wifi的网瘾少年,为了回到现代,也为了大启仍能屹立于世界之巅,祁和那必然是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与用心的。该装的逼装了,该当的白月光当了,该发展的迷弟下线也发展了……他甚至已经给自己订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柳州产的金丝楠木,老师傅纯手工打造,品质上乘,设计考究。首刻早登极乐,尾雕五福捧寿,按照他的身高比例契合打造,保证死得舒坦,睡得安心。别问他怎么知道,因为睡过。 第3章 而此时一心求死却死不成的祁和,一听司徒器来了,眼神瞬间就亮了。司徒小狗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他寻思来寻思去,感觉自己如今还可以尝试的作死办法之一,就是被气死了。虽然这听起来有点扯,但病急乱投医,总值得一试。在见司徒器前,祁和便已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还嘴。这样才好给司徒器发挥的空间,最好超常发挥,能把他骂到怒极攻心,吐血而亡!蒙蒙细雨中,祁和身披一件月白色的鹤纹大袖,跪坐在推开的木门之前,与自己撑着伞站在雨中的司徒少将军打了照面。少将军虽脑子不好,性格又差,但脸和身材却还算能看,大约是遗传基因时,技能点点得有点偏。但不管怎么说,寒眉星目的少年,一身黼黻文章的冠弁衣裳,红色的缨带,垂系于白皙颌下,如剑一般矗立于斜风细雨中,委实是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哪怕被指着鼻子骂,天生基佬的祁和,也很难去与他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因为……“你这个勾引我大哥的狐狸精!”司徒少将军中气十足地开始了他的攻击,还是熟悉的台词,原来的气势,骂人的话百年不变。他大概还觉得自己骂得很好,得意极了。祁和只能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少将军连当个纨绔……都不算合格。“你为什么不说话?以为全世界都看不出你肮脏的心思吗?我告诉你,你这简直是痴人做梦!别怪小爷嘴不饶人!”那你倒是别饶啊。司徒少将军说一句,祁和就在心里回一句。恨不能上前手把手的教会司徒小狗骂人的正确姿势。为了让少将军精进一下词汇,祁和控制不住地对对面的少年投去了鼓励的眼神。多骂点,骂狠些,不然这样绵软无力,我真的很难生气啊。司徒器第一时间接到了祁和的眼神,却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残阳铺水,照亮了旧屋中少年眉宇间难掩的病弱,漆黑的双眸却像是藏着小钩子。微风徐来,带来了秋天的凉意,也吹起了少年的袖摆,露出了一双苍白纤细的手。他浓密的睫毛在雨中微微颤抖,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安静,那样可怜,又那样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珍之重之,怜爱之。第3章 花式作死第三式:司徒器从情不自禁的状态里回神,猛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对面坐的可是祁和!那个处处给他难堪,城府极深的祁和!这公狐狸果然会勾引人!竟连他这样的定力都险些上当。“呸!”少将军呸了好大一声,终于像了那么一点样子。祁和却像个受虐狂,见少将军中气十足,便精神一振,充满了期待。司徒小狗这是大招蓄完了,要开始发力了吗?司徒器却再次控制不住地被祁和的双目晃了神,哪怕他已下意识地撇过了头去,根本不敢再看,但祁和的样子仍挥之不去,再难忘怀。那一刻的动作如慢放,似烙印,面容白皙眼如墨,君子端方,如琢如磨。司徒器感觉自己的心杂乱无章地快跳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冲破胸膛,但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等司徒少将军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他脑中便已警铃大作。可怕,这敌人实在是可怕。今天的祁和,处处透着违和,与过往那个与他针锋相对的人有很大不同,让他更加难以招架。祁和是不是又给我设套了?虽然不知道套是什么,但肯定设了没错!呵,没想到被机智的小爷我给发现了吧?风紧,扯呼!善于脑补的司徒少将军,内心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九曲十八弯的转变。多年来丰富的对敌经验,让他一点也不恋战,根本不争一朝一夕的得失,在抛下一句反派经典句式“我还会回来的!”之后,便旋风般地撑伞走了。雨水泥点溅落在了白色的马靴之上,让司徒器的离开甚至带了那么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仿佛端坐在蒲团之上的祁和,是什么洪水猛兽,吃人妖魔。只不过这妖明眸善睐,语笑嫣然。徒留懵逼的祁和跪坐在原地,看着还没有来得及伸出去挽留的手,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内心怒吼:临阵逃跑,你司徒器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就是司徒大将军府这么多年教会你的吗!祁和没被司徒器的骂人之语气到,倒是被他不战反退的行为气得不轻,却不是那种气到吐血、随时有可能背过气去的愤怒,而是被激得斗志昂扬,恨不能撸袖子上前教司徒少将军做人的怒气冲冲。不仅没有气大伤身,反而感觉自己更加精神了呢。事已至此,祁和已没有办法再回屋中躺下,索性就披着外袍站起,随意地踩上谢公屐,开始了在雨中的溜达之旅。谁劝都没用,还拦下了婢女去月送上的纸伞,非要像个神经病一样,贴身感受“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诗情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被淋病,不知道的……去月与霜月忧心忡忡,也只能缀在不远不近的后面跟着。一个问:“公子再豁达,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那样的话吧?”一个气愤填膺地挥了挥粉拳:“明明是大将军一厢情愿,又以出战恐心神不宁相胁,少将军怎能这般不讲道理?实在是太过分了!”只有祁和还在雨中盲目自信,觉得以他的体格,可以被这么一场毛毛细雨打倒。至于什么大将军少将军的,根本就不在现在的祁和的考虑范围内。司徒大将军本名司徒品,是自己撞上来的。就在当时的祁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为了回家抛弃下限,去攻略主要人物的时候,司徒品看上去好像已经一往而深,不可自拔了。虽然祁和一直不明白,与自己拢共说话不足十句,只在他们共同的亲戚——姜家的红白喜事上有过几面之缘的司徒品,到底是怎么对他情根深种的。但既然按照历史,大将军注定要喜欢上公子和,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疑问了。只是在司徒品明确对他坦言情愫时,祁和忍痛拒绝了。对于一个母胎solo的单身基佬来说,要狠心去拒绝这样一个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貌似还很喜欢自己的优质对象,实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祁和还是做到了。 第5章 祁和提前为自己准备这个做什么?他又没有办法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未来的某天会病重,会死。或者说……莫名地,司徒器想起了小时候奶娘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讲过的道理:“这世上,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真实。唯愿吾郎他日寻得真心人,或话不动人,或事不爽利,却有一颗真心,与君同生共死。”……公子和这是时刻准备着与他阿兄殉情?第4章 花式作死第四式:“被殉情”的祁和,披着单衣在大雨中走了一夜,白瞎了价值不知凡几的好料子,人却在裹上被子一觉醒来后,依旧健康得吓人。祁和对着镜子哭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想不通,都这样了,他怎么能不生病?他不愿意就此认输,特叫来了等在门外的门客疾医诊脉,虽知道希望不大,仍还是安静地躺在铺席上,屏息凝神,等待奇迹。祁和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觉得哪怕没有奇迹发生,他也可以等疾医指出自己身体哪里偏好,哪里不好,然后扬短避长,对症不下药。反正就是往死里医自己。祁家的疾医叫华去疾,出身医药世家,三岁识药方,五岁习切脉,同门师兄曾被誉为杏林第一神医,十四岁便被征入太医院,开始了为女天子效力的一生。后来还是女天子怜姜老夫人一片拳拳爱护之心,特把这位据说“术精岐黄,妙手回春,最善小方脉”的华疾医赐到了祁和身边。从祁和很小的时候开始,华疾医就成了祁府的座上宾,被当作一等门客供养着。华疾医为这份礼遇始终心怀感念,做事勤恳,为人本分,肝脑涂地地把照顾祁和的身体当作己任。不过,就华疾医至今都没有诊出祁和根本没病一事,足可以看出他的真实水平。——努力有余,先天不足。纵出身如何,有怎样的良师,只要自己不开窍,那是神仙来了都没办法点化的。华疾医便是这样冥顽不灵的朽木。祁和早已发现了华去疾的滥竽充数,但仍愿意无怨无悔地供养他,一方面是华去疾除了医术不好以外,什么好多;一方面则是因为祁和坚持想要让历史按照它本应该有的样子发展下去。他需要一个抬轿的人,去坐实公子和体弱的传言。当时的祁和还年轻,很天真,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作下去,早晚有天他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病美人。届时他就会多找个真正有本事的神医来,成就一段凄美的传说。可惜,一直到今天,华疾医依旧是祁家府上医术最好的人。华疾医演技十分精湛,尤其是在假装神医这一块的气质,那尺寸拿捏的总是恰到好处。一袭青衫,鹤发童颜,端的是目下无尘,身后还会跟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药童,从府中穿堂而过,让人根本不敢心声质疑,与之攀谈。华去疾来时,带着满脸不似作伪的担忧与关怀,他真的挺喜欢公子和这个年轻的主上的。祁和也很喜欢华去疾,希望这位“神医”能发挥出当年第一次给他看病,就把一个小小的风寒,生生诊成好像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本事来。华去疾上前,翻过来调过去地换了好几种诊脉的手势与角度,眉头紧皱,面色沉重,也好像真的让一切都朝着祁和所希望的方向去发展了。于是,当华去疾把祁和纤细到仿佛一捏就碎的手腕放下后,祁和就“有气无力”地第一时间开了口:“华疾医,我这身子如何?”按照以往的惯例,华去疾这个时候就该柔声安抚祁和几句,再把婢女去月、霜月叫出去,说一番凝重的话了。但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喜笑颜开,用从未有过的高昂声音道:“公子的脉象一息三至,和缓有力,虽尺中浮脉,但应是受三秋所累,已是大安之兆啊。”祁和很想让对方说人话。但华去疾却已经喜上眉梢地开始吟诗了,应该是诗吧,祁和其实也不太能确定:“三秋得令知无恙,久病逢之……”好了,不用说了,祁和都懂了,哪怕是华去疾这个水平,都已能诊出他很健康。其实祁和自小是有些胎里带的病弱的,华去疾一直无法对症下药,虽三天两头送来不同的药丸,但在祁和眼里那药丸比一口酥还甜,顶多只能算是古代版的水果糖。前天之前,祁和还自我感觉得了小感冒,鼻子囔囔的,说话的声音都不对劲儿。谁曾想造化弄人,一场秋雨兜头浇下,他的感冒不仅没加重,反而不药而愈了。他真的、好、高、兴、哦。“也不能把话说得如此之满。”华去疾赶忙拿出了在宫中行医多年的职业习惯,把本来起得高高的状态,又压了一些回去。宫中的御医大多是这样的不粘锅,好了不敢说多好,坏了不敢说太坏,只要人不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那就是胜利。要不是因为这种毫无狼性的工作环境,以华去疾的水平,也不能一直在太医院里安安稳稳的混下去。在华混子于祁家安享“晚年”了这么久后,他终于回想起了曾经的职业危机,开始拖着长腔,胡说八道。但祁和已经不想再听了。去月在送华疾医离开时,倒是很关心祁和,不断小声地询问着:“公子可就此大安了?”“之前那般病重,如今怎么会一下子好了?”“昨夜公子淋了一晚上的雨,真的没有影响吗?”诸如此类的话。华去疾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盲目自信,以及胡说八道。他坚信是他治好了祁和,哄去月说公子之前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实则是在为浴火重生蓄力,只要坚持吃药,终有一日公子会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姑娘且安心吧。”华去疾捋了捋自己的一把美髯须,整个人都松快极了,“昨夜公子雨中漫步,恐是药力烧体,让他本能做出的行为。”“与大将军生死不明,毫无关系?”去月一愣。华去疾亦是一愣:啥,大将军咋了?大将军在寻南坡下殊死一搏,却身中数箭,当场昏迷,看上去已是回天乏力。连司徒府的人都默认了纵使能在第一时间把司徒品运回雍畿,他也活不下去的现实。所以,司徒家的谋士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及时止损,而不是为大郎君忧心。满府上下,除了司徒夫人与少将军司徒器,竟无一人觉得司徒品还可以抢救一下。司徒器在棺材中躺过之后,好像就一下子开了窍,虽行事还是有些不得章法,始终如一头青涩稚嫩的小兽,但至少他愿意撞个头破血流,去为他阿兄博一线生机。他忍下屈辱,耐心回到父亲的书房,打听着一切可以打听到的与大哥有关的消息。谋士们一脸喜气,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幸有宸王力挽狂澜。”“大将军的队伍已走到京外百里,若不是宸王及时出现,将左贤王与蛮族士兵悉数斩杀于寻南坡下,朝廷危矣,雍畿危矣,我司徒府危矣。”“这宸王是从哪里杀出?其中或可有什么文章可作?”司徒器听不懂什么宸王、北王的,他只知道左贤王没有丢,蛮族奇兵都死了。“那阿兄……”主位上的父亲不满地看了眼到了这一步仍分不清楚主次的幼子,本欲再发脾气,却想到了昨晚谋士们所言:“少将军虽有瑕疵,年轻气盛,但他毕竟是府中嫡子。”在嫡长子已为弃棋的当下,嫡次子司徒器再不争气,司徒家也只有他了。毕竟依照大启的律法,庶子是没有办法继承家业、随意袭爵的。而比起便宜了旁支远亲,司徒大人自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争气的幺子。 第7章 但司徒器却反而疑惑地问她:“为何要把它摘下?它那么努力才在那里长大。”“啊?”婢女一愣,“那郎君为何看它?”“我想等祁家的和阿兄身体好些了,就带他来看。”那里有一朵花,它也没了爹娘,没了伙伴,长在一处绝境之中,却开出了最美丽的花。“郎君真是心善啊,是可怜表少爷全家惨死,又自幼体弱吗?”“不许你这么说!”小小的司徒器,却有着大大的脾气,一双英目未成,已初具威严,“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这也是祁和这么多年,对司徒器容忍度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没办法,他对这小孩的初始好感度太高了。哪怕后来许久不见的小孩长成了奇形怪状,祁和也莫名看见司徒器就觉得舒坦,开心,甚至有点惋惜这样浓墨重彩的司徒器,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哪怕轻描淡写的姓名。祁和自以为自己终于懂了——他刚刚那句“愿用一半身家,换大将军一命”的话,让要脸少年司徒器受不了了。“你不要误会,我救大将军,并无他意。”司徒器看祁和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了,那双永远有神的眼睛里,添了太多情绪,有自责,有懊恼,以及一丝诡异的幽怨。司徒器对着祁和一拱手,便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是我过去不懂事,好坏不分,善恶不明。你不要……”不要这般委屈自己。司徒器更像大声质问,你就这么喜欢我阿兄吗?喜欢到连他无理取闹的弟弟都愿意一直迁就?再爱屋及乌,也不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明白吗?!司徒器越想越心酸,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在替祁和委屈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明明身体孱弱仍坚持站如月柳的鹤氅公子,感觉自己的嘴巴就像是抹了浆糊,努力挣扎半晌,仍吐不出半句。他想说,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他还想说,我已经明白了,日后必不会再给你和大哥捣乱。但他最后说的却是:“你不要说了。”祁和自是坚持要说清楚:“你真的误会了,我是感念你兄长在边关为百姓舍生忘死,我与他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我说,你别说了!”司徒器骤然拔高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祁和越是解释,他越是觉得难堪。等吼完了,才乍然想起祁和身体不好,经不得累,受不住气。少将军一边懊悔,一边软下声音解释:“我不是有意凶你,只是我大哥身体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吧。”届时他自会登门负荆请罪,为自己过去的有眼无珠,为祁和多年来的百般包容。妈的,又想哭了。司徒器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怎么也控制不住,明明心头火起,泪腺却总会抢先一步坑死自己。祁和也注意到了司徒小狗眼眶的湿润,眼尾一抹红色,比缨绳更艳。他点点头,再不说话,把舞台留给了司徒器和陈一半。陈一半站在一旁,已拉着华去疾看戏许久,在心中咂嘴: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不枉他冒死出山,实在是这红尘俗世有太多痴男怨女,最好玩的便是这一撮自诩为人上之人的公侯世家。哭着说笑,笑着说哭,真真假假,分不清楚。“还请神医……”司徒器作揖到底。这是少将军一十五载的短暂人生中,少有的恭敬态度。“停停停。”陈一半抹了一左一右两条胡须,站没个站样地依在一旁,语气十分欠揍,“救谁我已经知道了,重点是,您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吗?”“一半身家。”司徒器取出了自己这些年全部的私房钱,他有母亲贴补,又有成荫俸禄,虽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倒也有些银两,足够民间的小康之家十年花用,但他还是怕只给一半会略显寒酸,毕竟那是他大哥的一条命,在他看来价值连城的命。司徒器双手奉上了色泽艳丽的木箱,只看箱子上镶嵌的宝石就知道诚意十足:“这里有我全部的家当。”司徒器来时,便已准备充足,甚至包括了随时可以出城的马车和一路有可能用到的文书:“人命关天,还请神医即刻上路,有什么需要收拾一并带上的药材器皿吗?我家的下人愿意代为分忧。”陈一半撇撇嘴:“说一半就是一半。”“我的一半太少了,我……”司徒器是没有存钱习惯的,准确地说,大启的诸侯世家都很少有存钱的,有多少就花多少。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的钱是源源不断的,朝廷俸禄,封地税收,存钱反而容易引起天子忌惮,被人奏一本屯兵之兆。“少将军没明白小老儿的意思,我要的一半,是你司徒家的一半。”陈一半之前不是没有接触过司徒家的人,但也正是因为接触了,才会有如今的咬死不松口,“回去告诉令尊令堂,我已在师父墓前发过毒誓,一半就是一半,不会因为换个人来就改变。若人人都效仿你司徒家,更甚随便找个无产家奴而来……我看上去那么像好愚弄之辈吗?”“士可杀,不可辱”,这是被大启这个时代铭记在骨血里的东西。司徒器没有想到原来他的父母已经找过陈一半了,心下大骇,眼神震颤。却也终于想明白了,他阿娘到底哪里来的消息告诉于他。再往深里想……不是他的父亲不愿意救他的阿兄,而是他的父亲不愿意用司徒家的一半去救他的阿兄。父亲利用母亲,诓骗于他,再来陈一半这里投机取巧。他自以为已经认清了司徒家的那些人,现在被当头棒喝才发现,他认清的还远远不够。陈一半拂袖而去:“没有下一次。”祁和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给了一直在场的华去疾一个眼神。华去疾立刻心领神会,跟着陈一半进了屋。这也是祁和愿意一直留华去疾在府上,并始终没有戳穿他真实水平的原因之一。华去疾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医疗技术,但他懂说话的艺术,以及他的年纪不大,辈分挺大,他的师侄正是在后世课本上都鼎鼎有名的大启第一神医——陈白术。由陈白术著书立传所写的《尝百草》,以领先当时世界百年的技术,在后世惊艳了世界,他在书中提到的多种大胆构想,也为现代医学奠定了基础,指明了方向。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坚信陈白术是穿越的。真.穿越者祁和,通过华去疾终于揭开了这个千古谜题——陈白术真不是,他就是单纯的胆大心细,脑子好,有着超越常人对医学的敏感。祁和甚至试着假作突发奇想,向陈白术提过几个现代的治疗手段,万万没想到,陈白术见猎心喜,跃跃欲试的连天子都敢开颅。女天子听到后一笑置之,除了拒绝,倒也没把陈白术怎么样,祁和却是吓了个半死,再不敢在陈白术面前瞎哔哔了。祁和跟着华去疾进屋之前,看了眼失魂落魄、三观崩塌的司徒小狗,于心不忍,抬起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在司徒器茫然抬头朝他看来时,祁和只道了句:“闭嘴,安静,你阿兄会没事的。”屋内,华去疾已与陈白术谈妥,其实也就是一问一答的事。华去疾:“我要用我的机会,救大将军一命。”陈白术:“你可想好了?你只有三次机会,这是第二次了。”华去疾:“嗯。” 第9章 过去的司徒器,每每看到祁和这白莲花的样子,准会一蹦三尺高,如临大敌般恨得牙痒痒。但是如今再看,司徒器竟开始觉得祁和只是有些促狭,他连促狭都如此可爱。人就是这么一种双标的生物,司徒器已经认命,自己大概没救了。两人并立于木槿树下,为了方便交谈,已不自觉地越走越近。司徒器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声说秘密”,一边脚下迫不及待地再次朝着祁和大步挪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不能再近。哪怕闭着眼不去看祁和,司徒器也能闻到来自祁和身上淡淡的药香,苦涩中带着回甘,让他浮躁的心都不自觉的平静了下来。司徒器的袖子几次擦着祁和的宽袖而过,一个绣鹤,一个纹云,再般配不过。少将军的脸终于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他开始有些后悔靠得如此之近,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退回安全距离。祁和看了眼一上午都奇奇怪怪的司徒器,还是小声配合:“怎么?”“我听说宫中那位……”当今圣人是大启唯二的女天子,但与铁血手腕、自立为皇的前辈不同,如今的这位天子只是被迫上位,当了多年傀儡,一直郁郁寡欢地苦熬着。如今女天子熬到了大限将至,哪怕已下令封锁消息,但该知道的有心人还是都知道了。如日中天的司徒家,正是其中之一。但一直到大哥生病垂危,司徒器被允许在谋士们与父亲商议大事时进入书房,才终于知道了这件被所有人知道又被所有人遮掩,神神秘秘讨论了许久之事。司徒器对祁和小声提醒:“或可请陈神医入宫一试。”陈白术当年拒绝了天子征召,不愿意入太医院,但现在只是看病,又有华去疾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成功。其实女天子活着或者死去,她都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她活着,祁和便始终是天子远亲,还有姜高氏这么一个血亲纽带在,可以自由出入宫中,求些无伤大雅的庇护。若如今的太子登基,与祁和的关系就太远了,没了人从中斡旋,自是再难像如今这般亲密。司徒器不想祁和失去他背靠的大树,哪怕那树摇摇欲坠,既不遮风也不挡雨,还有可能引来天雷降灾,但好歹是一棵扎根多年的苍天大树,看上去就很唬人。祁和摇了摇头,只给了司徒器一些只言片语的暗示:“圣人自有决断。”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司徒器毕竟才刚开始成长,祁和相信若再给司徒器一两年的时,不,哪怕他只是早几个月开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当年陈白术斗胆要给天子开颅,被女天子拒绝,便一时意气拒绝了征召,遁入山林。有着这样的黑历史,若没有女伴天子的允许,陈白术根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入雍畿,还闹得人尽皆知。至于天子为什么会允许陈白术回来,想到天子病重的消息,答案已呼之欲出。——陈白术入雍,就是为给天子治病。祁和从中牵的线。他不是不知道女天子按照历史记载,就该薨于天时二十一年,他只是第一次有了哪怕回不去,也想改变谁命运的冲动。可惜……有些事,不是祁和想改,就一定会成功。——在送走了司徒器与陈白术后,祁和便在直接回家与前往姜府探望外祖母之间犹豫了起来。他踏在车辕之上,登高望远,忽有一阵北风,吹醒了祁和的脑子,他还是狠下心来,对车夫道:“回府。”他不是不想见待他始终热枕的外祖母,而是……他已经十六,到了大启默认的每逢佳节必相亲的年纪。可不管是从早晚会死,还是从身为基佬的角度考虑,祁和都不愿意娶个贵女回来耽误。那根本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结仇。可祁和又实在是不想惹年事已高的老太太生气着急,只能躲一天是一天。祁和回到府里之前,还在琢磨着该怎么继续作死,不到这个秋天结束,他是不会死心的。不能自杀,又身体健康,连唯一有可能气死他的司徒小狗都走了……仅剩的选择好像就只有被杀。至于怎么才能被人杀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仇人,恨他恨到会鞭尸的那种。祁和便一路琢磨着有可能的记仇名单,一路头疼着回了家。不是祁和自夸,他这些年装逼装得还是很有成效的,不敢说处处与人为善吧,至少他思来想去,把认识的人一圈排水,能找出来对他仇恨值最大的就是司徒器那样的了。讨厌他,想看他难堪,却绝对到不了想他死的地步。做人太成功,也会成为一桩烦恼。就在此时,有门人来报于祁和,太子殿下微服来访。这位太子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书上,公子和的爱慕者之一,未来会统一天下,成为一代明君的大启武帝——闻湛。刨除掉明君的标签,该如何形容闻湛这个人呢,大概就剩下……神经病了吧。祁和始终看不透闻湛,对外,闻湛是让重臣诸侯放心的与女天子一般软弱好拿捏的未来天子,对内……甫一见面,闻湛便对祁和开门见山:“阿娘让孤来看看你,说你娘当年将你托付于她,她有愧表妹,无法再照拂你,就又将你托给了孤。孤思忖,最好的照顾,便是娶了你。所以,我们大婚你喜欢定在哪一日?”祁和生无可恋地看着闻湛,果然是个神经病啊。第7章 花式作死第七式:一身栗色盘领深衣的年轻太子,头戴冠玉,腰配宝剑,坐在了祁家后院石画舫的船头,静的就像是一幅画。他面前的灰色石桌上摆着今年新炒的青茶,身后的朱栏凭空隔断了无澜的秋池,残荷早已悄然落败,只留下了不知水外深秋的金红锦鲤,依旧闲适地游弋在一片颓唐荼蘼里。闻湛把玩着垂在肩上的系带,轻轻打了个哈欠,对还在看钦天监奏上来的吉日备选的祁和道:“你瞧,这院子像不像今时今日的大启?”只有身在其中、被养得膘壮痴肥的傻鱼,还没有意识到天外之天已是多事之秋。祁和还没有想好怎么委婉掰正闻湛有关于“照顾等于成婚”的脑回路,就不得不开口,去应对神经太子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殿下,慎言。”闻湛眯起狭长的凤目,细眉一挑:“你觉得孤说的不对?”就是因为太对了,才特么需要你闭嘴啊啊啊。祁和有些心累。大启正处在一个敏感的特殊时期,一言一行,皆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哪怕贵为太子。毕竟女天子可不是只有闻湛一子,宫中还有一位比太子大不了几岁的王姬名唤闻岄。若不是闻岄王姬自小就表现出了极其不驯的桀骜性格,看上去就不好控制,闻湛也不会被直接立为太子。 第11章 在此之前,这事提都不能提,也不能宣之于众。闻湛没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否认,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祁和现学现卖,用从司徒器身上学来的话,眼神水润,语气和软:“好不好,表哥?”闻美人长叹了一口气:“谁让孤宠你呢。”祁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就在几年前吧,女天子突发奇想,要给亲近之人亲笔在宫灯上写新年赐福,让闻湛来问姜老夫人和祁和想要个什么字。姜老夫人要了“身体康健”,祝自己、祝祁和,亦是遥祝天子长命万岁。祁和实在是想不到,就推脱说了个“全凭殿下做主”。结果,转年上元节,祁和果然得了个写着“全凭殿下做主”字样的红色灯笼。闻湛还一脸开心地表示:“真是拿乖乖没有办法呢。”祁和:“呵。”说起来,那宫灯呢?祁和凝眉想了许久。天子赐的宫灯肯定是不敢随意丢弃的,可是总看着这么一个写着“全凭殿下做主”的灯又实在闹心。祁和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那灯最后好像是被司徒小狗给“硬换”了过去。那年司徒器也得了个天子的亲笔宫灯,大红的灯罩上,只单写了一个“荀”字,那是司徒器的小名。亦是司徒小狗的“狗”字来源。阿荀,阿苟,傻傻分不清楚。当年。姜府人来人往的花厅内,同为姻亲的祁和与司徒器面对着面,分坐在两把圈椅之上。当时他们还是两个腿够不着地可以偷偷享受晃jio乐趣的小豆丁。怒目而视的那个,一把抢过了一脸无辜的那个的宫灯,又递上了自己的。嘴上还要嘴硬别扭地说:“这个小爷要了,以后好见你一次,笑你一次。”想及此,祁和忍不住笑弯了一双眼,少将军还真是霸霸道道又可可爱爱呢。第8章 花式作死第八式:闻湛在祁和府上其实并没有坐很久,就起身告辞了,一国太子,能忙里偷闲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他对祁和表示:“待你我大婚之后,这样的日子决计不会长久。”“孤不会让你独守深宫。”“会对你很好、很好。”想了想,闻湛又对祁和郑重其事的多说了一遍:“很好的。”祁和听的心惊胆战,又害怕【回家倒计时】再增长,只能硬着头皮,想快点把闻湛送走。他根本不敢说什么“多坐一会儿吧”的客套话,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敢说任何话。生怕这位神经病殿下再来一波骚操作。两人一蓝一白,并排相携走出了画舫。当候在远处的仆从上前跟在两人身后的刹那,闻湛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是那个他,又不再是他。就像是一柄入了鞘的宝剑,看不见锋芒,也再没了凌厉,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好似人畜无害版本的他。嘴上无笑,眼中却透着温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团不谙世事的小太阳,始终散发着爽朗和煦的光。整个人都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带着已然错过了被雕琢的最佳时机、只能一生如此的遗憾。连本来挺拔颀长的身姿,都仿佛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去。但是偏偏闻湛这样伪装出来的弱气,并不等于让人不喜的懦弱,而是带着一派从小衣轻乘肥、养尊处优才能拥有的天真,眼底没有丝毫的阴霾。毋庸置疑,这便是这大启的太子。若生在盛世,得遇良师,亦不失为一代守成明君。在扮猪吃老虎这一块,若闻湛认第二,全大启就很难再找不出来第一了。一行人前呼后拥地穿中庭,绕影壁,终于到了大门口,高大的门楣上,镶嵌着六个正六角形的户对,按照爵位品级彩绘着吉祥福寿的表示。闻湛在雕刻着神兽与祥云纹路的萧墙前驻足,回身与祁和招手。祁和还没有来得及爬上眉梢的喜悦,只能再一次放了放,遥遥与闻湛对峙,怀揣着侥幸希望今天能就到这里,再不生出事端。但很显然,不可能。闻湛再次出声,加重了语气,唤祁和上前:“君和,来。”“君和”是祁和的字,在他袭涂山君爵位时,由女天子亲自赐下。取“君子和而不同”之意。闻湛私下里心情好的时候都喜欢叫祁和“乖乖”,一旦叫了字,那便是没得商量,甚至暗藏着一层“你若不过来,那孤就过去了”的潜藏之意。祁和只能板着脸上前,仰头朝闻湛看去:“殿下?”闻湛温和笑着,朝祁和伸出了手,看上去好像是朝着祁和的脸就捏了过来,祁和也反应灵敏的直接低头,想要躲过闻湛的手。电光火石间,祁和甚至连自己躲避的理由都想好了,就用闻湛一贯对外的“喜洁”为由当解释。闻湛也确实是个洁癖患者,从小到大,他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姊都不愿直接接触。但祁和没想到,闻湛的手直接就顺势揉到了他的头上,唇角挂着一抹得意,出卖了他本来目的——就是打算揉头。这种时候闻湛的洁癖好像凭空就消失了,堪称“薛定谔的洁癖”。闻湛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根本没有在意祁和的闪避,甚至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兄弟互动。这一局,又是他小胜,他热情地朝着另外一个当事人发出邀请:“下次我们继续呀。”祁和:“……”如果不可以骂脏话,那他就无话可说。此后的很多天,祁和对外都一直“病”着,一边等死,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太子的提亲,就很愁。司徒器给祁和写来第一封信时,祁和对于“如何死”与“如何应对太子”两件事,都还没什么头绪。人一到瓶颈期,往往除了干正事以外,做什么都会很快乐。祁和觉得自己约莫便是如此,所以才会连司徒器狗屁不通、辞藻瞎用的信,都能读得津津有味。司徒器除了不会骂人以外,还算个合格的纨绔,整日跑马遛鸟,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心却挺野,沉浸在溺爱幺儿的母亲为之编造的世界里,总是对自己蜜汁自信,觉得他只是懒得做,一旦认真起来,那必然会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成就一番伟业。现如今才明白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司徒器抓耳挠腮、费尽心思地给祁和写了这封信,只是不想让自己在海内有名的公子和面前显得太过没有文化。好巧不巧,祁和自认也不是一个多有文化的人。外面那些什么吹他才华横溢、王戎早慧的彩虹屁,每每都让祁和羞愧得有些不敢面对。这些古代的颜控也是真敢闭着眼睛瞎吹,他自己听了都臊得慌。但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公子和”的人设,也是祁和自己带头搞粉圈文化给作出来的孽,再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囫囵吞下。是的,作为一个现代人,祁和充分发挥了在炒作经验方面领先整个大启好几百年的优势,成功在京城范围内打造了“公子和”这一品牌,经营起了古代版的粉圈生态。 第13章 这位女公子封号为“俪”,闺名不可知,由于还没有正式的郡主或者县主的爵位品级,便只能继续用女公子这样的尊称不伦不类地混叫着。俪女公子年方二八,为人刁蛮任性,还有点花痴。在奉天殿朝拜太子的第一眼,就闹出了非君不嫁的大笑话,整日妄想着未来当皇后的美梦,更是提前把王姬标记为皇位竞争的最大假想敌,拼命撺掇着她的兄长重振夫纲,或者与闻岄王姬和离,反正就是要闹得家宅不宁。东海王势力极大,盘踞东海三省多年,一直憋着勃勃野心,妄图寻找理由与朝廷决裂,好挥刀南下,逐鹿中原。闻岄王姬性格再强硬,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暂时不与俪女公子一般见识。只有在俪女公子实在过分时,王姬才会出手。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闻岄王姬已百般隐忍,雍畿上下还是经常传出她们姑嫂斗法两败俱伤的负面传闻。懦弱的驸马夹在妻子与妹妹中间,进退两难。俪女公子实在是个肆意妄为又胆大脑坑的姑娘,之前有一日直接便拦了下太子的舆车,开口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闻湛也是一代骚王,不仅没有=觉得俪女公子无礼,还拍手称喜,真就爽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孤接触的女子实在是太少,无从举例。若一定要有个类型,那大约便是孤之表弟的模样吧。”从血缘上讲,太子的表弟有很多。但是从太子个人感情的角度来说,能被他如此亲密称为“表弟”的人,就只有祁家的公子和了。太子闻湛在没有开这个口之前,众人只当他待祁和亲厚是看在女天子的面子上。可如今太子自己开了这个口,众人的思路就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从太子是为了女天子,跳跃到了更加暧昧的层面。毕竟祁和确实长的太过男女莫辨了些,又有大将军司徒品心悦的男男流言在先,实在是想不想歪都难。没有人会信什么天家真的会有兄弟情。大家有志一同地发散思路,心下一凉。——太子怕不也是个死断袖。老闻家是真的很爱出断袖,概率极大,代代相传。不是皇帝断袖,精准点艹,就是同辈的王爷、公主中必出两到三人。大家对此已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了。由太子是个断袖,甚至可以想出更深一层的逻辑——未来不只闻湛好控制,连带着闻湛下一任的皇帝都注定是个傀儡。不管这孩子是断袖皇帝与哪个女人生的,还是直接从宗室里过继,闻湛都不太可能对这样的孩子投入感情。没了为父则强,控制闻湛的人又能放心不少,甚至做着继续控制下下代帝王的春秋大梦。也因此,女天子还没有死,下下一任的继承人到底花落谁家,已然成了各方势力角力的舞台。祁和不信闻湛是真喜欢他,就是因为祁和曾在现代看过一篇分析一代明君大启武帝政治手段的科普文章。博主引经据典,贴了很多文献,多角度、全方位地分析了闻湛为什么会成为这场大乱斗的赢家,步步惊心组合拳,资深厚黑狼人杀。其中有一段还特意说了武帝为什么可以前期“深爱”公子和,后期又能放下芥蒂与“情敌”携手共创美好明天。理由很简单,武帝的“爱”是一场政治作秀。麻痹敌人,迷惑视线,引起民众对这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同情舆论。总之就是没有真情实感的爱。祁和被那个博主洗脑很深,坚信小情小爱在巅峰的权力面前啥也不是,毕竟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武帝娶妻生子,什么也没耽误。“咳。”贵人咳了一声,提醒说书人走远了,说得有点偏。好好的俪女公子东施效祁和,怎么变成了分析太子喜欢祁和是真是假。说书人在心里嘀咕:信了你的邪。若不是我分析太子有可能在作秀,只怕现在已血溅三尺。说书人对眼前贵人的身份自认为已经有了一些认知——这怕不是又一个苦恋公子和而不得的世家公子。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脑残,还容不得别人脑残。“按照常理,俪女公子心悦东宫的那位殿下,殿下又心悦公子和,那俪女公子必然是与公子和势同水火的。”但是偏偏俪女公子思路惊人,她不是不信太子喜欢公子和,而是觉得喜欢又怎样?她直接上门与公子和请教,该如何成为他这样的人。今天学公子和捧心,明日学公子和弱不胜衣、扶风摆柳的模样。可惜实在是学不像,被闻岄王姬嘲为“俪东施”。祁和对这位俪女公子,内心也一直很是复杂,对方这种大房看二房的神奇态度,让他浑身不适。偏偏俪女公子还自觉自己大度又和气,姐姐妹妹的,特别自来熟。莫名祁和就成了俪女公子的好gay蜜,以后更会是一个宫里的好战友。“他日在宫里,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他若不待你如亲母,我定不饶他!”我是男的,谢谢。并没有那个想法去给谁当便宜妈。总之,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子的追求者,在祁和这里看来都挺神经病的。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么快第一个恨他恨得要死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祁和你不得好死!”俪女公子撕心裂肺地在祁家外面怒吼,再要不得什么贵女的脸面,也没了往日“大房”的气度。有的只有被塑料姐妹抢了男人的背叛,以及想要化身钮祜禄.俪的业火仇恨。祁和听见这直破云霄的恨声时,差点感动哭了。果然坚持与傻逼为善,还是会有点用处的。第10章 花式作死第十式:婢女去月跪在廊下,拦住了祁和的去路,斗胆谏言:“还请公子不要出门相见。那俪女公子一看便是受了什么刺激——”祁和在心里道,可不是受刺激嘛,心爱的太子求得天子准许,要和一个男的结婚了,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刺激?之前俪女公子一副大房大度的样子,话里话外可半点没离开要给太子生个继承人。“你这个不会下蛋的公鸡,还好意思鸠占鹊巢!”俪女公子的骂声适时响起。“——不受刺激,她以前也没怀什么好心,她对您的恨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请您三思啊。”祁和每次“我家大门常打开”式地招待俪女公子时,府上的婢女们都十分地同仇敌忾,觉得自家公子太过好骗,根本不懂嫉妒会让女人会变成怎么样一种可怕的生物。她们看着莫名自带优越感的俪女公子,脑内的思路就只有那一句:都是千年的狐狸,给我这玩什么聊斋!尤其是去月,她是祁夫人陪嫁丫鬟生的女儿,打从一出生起,就被赋予了未来要伺候在小主人身边,为他/她争当合格鉴女表达人的神圣使命。更是以此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后来祁家全府遭灾,活下来的只有祁和与他一母同胞的兄长。那个时候去月的年纪还不大,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跟着两位小郎君一起,一夜失去了爹娘。按照一开始的安排,家生子去月本应该是伺候在大郎君身边的,但大郎君却嫌她长得太晦气,脸大身小像豆芽,头发稀疏还泛黄,最主要的是什么也干不了,不要说留下了,大郎君当时更想直接把她发卖了,好去买个小戏子。若不是去月脸皮厚,把心一横,连夜去了小郎君祁和门前哭求,她今时今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幸而小郎君心软,明明自己身子还不爽利,却强硬做主把她留了下来,还为此与大郎君发生了些冲突,把大郎君给得罪了个干净。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继承祁家爵位、得到封地的是大郎君,而大郎君性格从小就有些左性,小气记仇,睚眦必报,得罪谁,也万万不能得罪了他。“一母同胞又如何?爹娘没了,指不定就是你祁和这个病秧子给咒的!”大郎君这样指着小郎君的鼻子骂道。祁夫人怀二胎的道路堪称曲折,中过毒,小过产,还险些死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门心思的就是要生。大郎君便总说祁和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东西,给他娘下了蛊。“你今天竟敢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子违逆于我,好,祁和,算你有种!以后你最好别有求到我的时候!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帮你!”大郎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去封地过土皇帝生活的时候,果然没有带上祁和。 第15章 他此时还有那个闲心,礼貌地对俪女公子打招呼,声音柔缓,气定神闲,便是当下最为推崇的清淡君子了。一看便是光明磊落,心无阴霾之人,大家总会更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这点祁和很肯定,因为他是专门对着铜镜苦心练过的,特专业。“女公子为何发了这般大的脾气,可是有什么让您误会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讲清楚,不要伤了和气。”祁和敢说这样的场面话,是因为他知道俪女公子是不会听他的,因为她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决计不会因为别人软了,就开始自我反思,主动退让。她只会洋洋得意,觉得全天下皆是羔羊,活该被她驱使。说来讽刺,大启号称最是重礼的朝代,但生活在其中的诸侯士大夫,却最是不把人当人的。仿佛他们的礼只是守给别人看的,是在只有双方同为上层阶级时才会存在的。对待底层的人,他们有的只是赤-裸的剥削与原始的自私。可以肆意冷眼旁观着为奴为婢的人乃至是普通百姓在这乱世为了活下去苦苦挣扎,而不动分毫的恻隐之心。最为可怕的是,他们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打从心里,他们就不觉得大家是同一种人。这也是祁和不想生活在大启的原因之一,他自知能力有限,胆子一般,无法螳臂当车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所以他宁可在现代当个普通平凡但拥有平等的人,也不愿意在古代当个所谓高高在上的贵族。俪女公子唾面而来,她撒泼打滚的样子一点也不尊贵了。“放你娘的狗臭屁!祁和,你少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你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个黑心烂肺的狗东西,平日里是不是我给你脸了?今天非揭了你这逼脚底流脓头顶长疮的真面目不可!”俪女公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骂人脏话,特别、特别地脏。在这个书面语与日常用语差不多的年代,骂人其实一般也会文绉绉的,需要一定的文化基础。至少祁和还是第一次遇到俪女公子这样直接把生殖器带在嘴边的贵女。骂人与市井泼妇一般。祁和身后的甲士一个个已经气得双眼通红,想要拔刀而上,为主请战。这毕竟还是一个主辱臣死的年代。在战火纷飞中,有最丑陋的人性,也有最美丽的灵魂。俪女公子先是被祁家甲士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但受完惊吓,她的反应不是收敛,而是气焰高涨,更加嚣张了起来,非要强压祁和一头才肯罢休,这就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你这是什么意思?被我揭穿了想要杀人灭口吗?我告诉你,我爹是东海王,他可宝贝我了,你若今天让我受伤,他日我爹必然把你赤身挂于城墙之上,倒是要让人看看你这千人骑万人尝的身子臊不臊得慌!”俪女公子越骂越过分。祁和始终不见生气,但也不会放任俪女公子这么骂下去,他只会……火上浇油。可惜,祁和都没有来得及发挥演技,让俪女公子更加讨厌自己,她好像已经恨到了极致,张牙舞爪,口吐芬芳,一双本就略显阴郁的单眼皮眼睛里散发着怨恨与嫉妒。真以为她很乐意与这个公子和当什么好友吗?若不是为了在太子面前显示自己的大度,未来能与后宫妃子和睦相处,她根本不会与这种只会摇屁股的人说一句话。什么“宛丘四公子”,不过是一群涂脂抹粉、扭捏造作的娘娘腔。还敢与她抢男人?真是反了天了!都该死!该死!祁和来了古代就只做了提升演戏这一件事,他特别会把握那种藏在眉眼间的微妙情绪,也自然能看破别人一二。俪女公子的恶意都快要溢出眼睑,过往的祁和对此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才会更加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都这副扭曲模样了,还要压着自己的情绪,来与他说说笑笑。祁和也有些恶趣味,之前愿意招待俪女公子,就是觉得她看不惯他又弄不死他的样子挺好玩的。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不俪女公子就来“雪中送骂”了。在骂人这方面,司徒小狗真的应该好好和俪老师进修一下。“公子今日在气头上,话赶话,最是容易恶语伤人。改日待您冷静了,咱们再说。”这话既显示了祁和的风度,也并不会让俪女公子好过,因为祁和的言下之意就是“好男不跟女斗”,这种退让,不仅不会让俪女公子满意,只会让她更加生气。她占理便是她占理,可不是谁让的!“你想逃?想得美!”俪女公子彻底失去理智,张手就朝着祁和扑了过来,嚷嚷着要挠花他的脸,看他还怎么到处去勾引人。祁家的甲士也不是吃干饭的,不会任由俪女公子在这里撒泼,三下五除二地就制服了这个疯女人。祁和在心里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他刚刚连步子都没往后退,就是为了方便俪女公子,万一她侥幸真的推倒了,他的头又装在了门槛上,这不就完美的死了嘛。旁人眼中,特别是在滤镜特别后的去月眼中,这便是她家公子临危不惧、优雅从容的表现。百姓也在窃窃私语,这边是涂山的公子和啊。俪女公子大概是往日里对祁和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嫉妒百败蚁挠心,早已经把她啃食得不成人样。今天这么一被刺激,更加人来疯了,她不死心的挣扎着:“你们竟敢碰我?你们这些贱民,放开我,我父王一定会杀了你们!”就祁和所猜,来之前,这位一向推崇寒食散的女公子,应该是用了药的,如今药力散发了,她才会如此的前言不搭后语,形若疯癫。当然,做这一切,到底真的只是她确实就是这么蠢的一个人,还是被旁的什么牛鬼蛇神撺掇的就不好说了。但至少祁和知道一个道理,不等她说,去月已经把他的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若东海王真的这般看重公子,又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把您送入……我是说,怎么会把您养成这样无礼的样子呢?”送入雍畿这样的话,不能说出来,但大家都已经明了,这个时候送俪女公子入京,就完全是在让她送死了。俪女公子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人,在她的剧本里,应该是她揪着祁和的头发,猛扇他的嘴巴的。但是如今,这些人在祁家的甲士面前,却是如此地不堪一击。随俪女公子一起的贵女们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她们可没想到真会发生这般激烈的冲突。有人趁乱拔刀,步步逼近了被治住后还在喊“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的俪女公子。趁乱要了她的命,便是这人的使命。他觉得他一定会完成。祁家甲士面色都不算好看,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俪女公子的二次侮辱。有他们这么多人在,怎么可能会让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伤了公子和?什么就差一点,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老天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般照顾一个侧寝养的!”俪女公子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就是她在危急关头喊出来的这句话,救了她的命。随着这一句话。祁和的眼神变了。婢女霜月终于展露了她很少在人前会展现的一面——她会武,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她被送到祁和身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保护祁和。不过霜月一般很少动手,因为好钢只有用在刀刃上,才会有用。好比此时此刻!霜月游走于□□的人群中,几步便当场制服了带刀准备突然杀出的人,还有空反手就给了俪女公子一个响亮的巴掌。“这一巴掌,是替我娘管教女公子的。”祁和道,他不会动手打女人,但他的婢女可以。祁和的脸色已经冷硬如铁。侧寝,是这个年代独有的对妾的蔑称,类似于现代的“女表子养的”。侮辱祁和,祁和可以忍;骂他娘,就不行!俪女公子脸色红得十分不正常,她被直接打蒙了,又或者是从寒食散癫狂的药效里被打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大脑还是转得很慢,不甚明白眼前的情况,只是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东海王家真是好大的家教。”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路横出,带着让人心生惧怕的恶意,“也不知道本王打不打得你这般随意咬人的恶豕。”一身紫衣的宸王,终于现身在了他本不应该出现在的京城,一出场便是惊天动地。第12章 花式作死第十二式: 第17章 在祁和学到的历史里,宰夫便是最早独立于司会的工作者,地位超然,对国家后来的财计监督,都有着极其深远的系统影响。谢望此前都只能算是小官,暂代的宰夫,才是他辉煌官生的起点。他就这么一路从内廷检举到了外廷,从中央到地方,不管官员大小,也无所谓爵位高低,只要有问题的,都被他斗了遍。别人做官,在谢望的努力面前,都只能说得上一句是在混日子,唯有谢望是把官位当做命来搏。并且还真的被他给搏成功了。谢望从没有掩饰过自己对权势的渴望,他思路敏捷,言辞犀利,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刻薄。但就是因为对外立了一个铁面无私的青天形象,由他揪出来的贪官污吏乃至是德行有亏的贵族及家属,连起来可以绕雍畿一圈,却谁也奈何不了他。反倒是让谢望的品级,每遇到一次大案,必然往上蹿上一蹿。纵观历史,谢望绝对算得上升官最快的人。短短四年间,他就从小小的七品升到了二品,把各个部门、各个品级的官都做了个遍,不再局限于经济审计。他甚至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司马与士师,并且身上始终兼任着宰夫的官职。如果祁和没有记错,谢望在女天子驾崩之前就会回到雍畿,升任小宰中大夫,后因不明原因请辞,但是在半年后,他就会被天子闻湛三请回京,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也就是丞相。“丞相”这个名字还是谢望上书给改的,他觉得“太宰”这个说法太过含糊,让百姓无法更直观地明白太宰的职权是什么。其他的三公六卿宫内官,也都在谢望随后的余生中,一点点被改了名字。职权划分也有了进一步的改革,变得更加详细,也更加高效,让整个大启帝国得以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歇的永动机运作了下去。除此之外,谢望让后世更加难忘的还是他的诗词,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一生中仿佛拥有澎湃的创作欲,流传下的诗文过千。需要被中小学生朗读并背诵的名篇不下百篇。祁和就曾经是痛骂谢望太爱瞎瘠薄写的苦读学生之一,他高考有一道古诗词默写,一道文言文理解,全是折在了谢望的手上。想及此,祁和拿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又微微颤抖了起来。他英年早亡的美梦,不会又要折戟在谢望手上吧?师兄求放过啊。第13章 花式作死第十三式:在和谢望做了一段比较相熟的师兄弟后,祁和也曾在意外醉酒后试图劝过这位谢师兄——专注搞事业,学问的事就先放一放吧。结果却是……谢望一如历史,成为了给祁和写诗作赋最多的人。如果说祁和的名气一半是他自己买水军吹出来的,那么另外一半的功劳就非谢望和谢望的诗莫属了。一路从祁和的颜,夸到了祁和的才,最多的还是祁和的君子之风,直戳时代的脉搏。种种证据都表明了,谢望绝对配得上“公子和所有的追求者里最深情的一位,没有之一”的历史评价,他不仅在公子和死后写了更多的诗词,来抒发满腔的追思,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这份矢志不渝——终身未婚,连个庶子都没有留下的那种。祁和刚认识谢望的时候,十分惧怕这份盛情。因为他还不起。他既不是真正的公子和,也并不是他对外表现出来的这种性格,最重要的是他是肯定要回到现代的,谁也不可能让他为之留下。别人对他越好,他越惶恐。反而是淡淡的相处,会让他更加自在,因为没有负担。但,祁和一直胆战心惊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曾接到过来自谢望的告白,连一丁点的暗示都没有,两个之间纯洁的就像是摆放在祁和书房里的特供宣纸,白的像雪,一尘不染。祁和拿不准谢望到底在搞什么,又很怕是自己某些不经意的行为让谢望误会了,引他越陷越深却不愿意说。便在这几年与谢望的书信往来里昏招百出,好比对谢望坦言: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这辈子只会喜欢那人,心意绝不改。这已经不能算是委婉的拒绝了,而是明确的谢望说咱俩没可能。祁和想要就此彻底断了谢望的念想,无所谓谢望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谢望再来信时,表达出了一种“吾家有儿终长大”的喜出望外,宛如一个欣慰的老父亲,积极为祁和出谋划策,排除万难的想要帮助祁和与对方在一起。真的看不出丝毫的勉强。祁和自己都懵了,仔细想想,在他们师兄弟过去的相处里,谢望好像一直都很君子,没有半点人世间的欲望杂念,就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师兄,发乎情止乎礼,对祁和是比常人好,但,好像并不是要处对象的那种好。如果一定要归类,那就是一个诗人的生性浪漫吧。祁和这样给自己解释。元稹一辈子还给白居易写了一百多首看上去“情意绵绵”的诗呢,那也不影响他是个渣男。祁和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问题解除了,毕竟历史上被谢望深爱的那个公子和并没有出生,哪怕他也叫祁和,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祁和了,若谢望爱上了他才会奇奇怪怪的。也因此,祁和在接下来的书信往来里,便再没有和谢望讨论过他编造的意中人。再后来,霜月就出现在了祁和的面前。那个时候祁和正在修葺祁家老宅,缺物缺人缺银子,霜月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田螺姑娘,会十八般武艺,还能找到各种来钱的路数,人看上去又有点傻乎乎的,格外热衷于给祁和拉任何一个暧昧对象。怎么看……怎么像是老父亲谢望特意送来照顾祁和的啊。霜月和去月的脸色都五味陈杂,十分有趣。毕竟从常理来说,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别人派来的仆从吧?一是怀疑忠心,二也是怕被人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泄露。祁和就没有这方面的包袱了,他甚至还暗搓搓地希望谢望通过霜月的汇报,能彻底打破滤镜。别日后给他整出来一套什么“过去是我没有意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原来是爱情”。祁和可以说是将感情防范武装到了脚趾。只要【回家倒计时】不作妖,他真的没有兴趣变成一个四处留情的“渣男”。说起修宅,这也是去月始终坚信她家公子只是个运气好的傻白甜的根源所在,不管祁和在被兄长独自抛在雍畿后,转头就得了姜高氏老夫人与宫中女天子的怜爱的现实。祁和当时虽然没有爵位,却过得也不比任何人差,三不五时就会被接去姜家小住,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坚持独自住在已经破败的祁府,被当时的大儒夸赞,小小年纪,便已有了绝不寄人篱下的风骨。这么些事情过去,去月这种心眼多的,应该早就看出她家公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不然姜老太太那么多孙子外孙,女天子那么多远亲,为什么独独都对祁和另眼相待呢?但去月看到的却是,住在祁家的这些年,祁和没少拿自己得到的赏赐来贴补祁府,但这是一座在所有人的默认中早已经属于他兄长的大宅,说是让祁和住,也只能赞时住到他成年。兄长只顾自己在封地快活,没拿过一文钱给家里,一看便是绝不会管祁和这个弟弟死活的。在听说了祁和用自己得的赏赐修葺府里,想要重振祁家时,还与人大声笑言,这怕不是个傻子。可不管遇到多少这样类似的事,祁和统统好像都看不见,听不到,始终是那个人们眼中以德报怨、有匪君子的祁和。也就是大郎君得了疾病死在了两年前,又没有留下任何正儿八经的嫡嗣,这才让祁和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莫名地,在一次次这样的磨砺里,去月就进化出了无限的对祁和的保护欲。总感觉全世界都有可能骗了她的公子。俪女公子包藏祸心,霜月处心积虑,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奴婢真的只联系了这一回!”霜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知道背着祁和偷偷联系谢生不好,可是她也不能干看着公子受委屈呀。祁和:“……什么?你之前完全没有传过消息?”祁和觉得他总算懂了,怪不得师兄这些年给他的赞美不仅不减当年,还有些走火入魔。原来是他这些年的努力就是白瞎吗。祁和用一种“要你何用”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恨恨地看了眼霜月。霜月:“???”“你若联系的是谢大人,宸王又是什么?”去月表示不信。霜月其实也稀里糊涂的,她真的只联系了谢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暗中回京的谢望没有来,反倒是宸王当了那个踩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宸王…… 第19章 司徒品的安排却是:“骑上马离开这里,会有人一路护送你和陈神医回京城的。”没得商量,也不打算商量。“不!”司徒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连街上八十岁的婆婆都拿起了棍棒,准备全民迎战。在这种时候,他大哥让他当逃兵?“你我是家中唯二的嫡子,你若也有事,司徒家怎么办?!”司徒品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无私的人。至少,他可以舍下自己的命,却舍不下他的弟弟,“我已经这样了,你是家里最后的希望。”“司徒家,司徒家,你脑子里就只有司徒家!”司徒器一下子就炸了,他抽过大哥的佩刀,站在床头,与司徒品对视,“我要留下,你阻止不了!”换上大哥的盔甲,骑上大哥的战马,拿出兵符,他便是这一场战争的指挥!——祁和接到寻山南又出事的消息时,是在一个还没有点灯的黄昏。他猛然从罗汉座上站起,攥紧了手中神医陈白术寄给他的信。由信鸽带来的蝇头小楷上,只短短几个字,便把寻山南之变的危与险描绘了个淋漓尽致。原来陈神医还有这样的文采,能令他如此坐立不安。理智上祁和知道,他对这场危机起不到任何帮助;但情感上……“来人,备马,我要入宫!”祁和对大启的这段历史只知道一个大概,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哪怕他穿来时他正在学这一段的内容。但毕竟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他有再好的记忆,有再多的万全准备,也不可能全部记住。他甚至连自己在现代需要用到的很多密码都忘了个干净,只能寄希望于人脸识别可以解决问题。在祁和的印象里,女天子驾崩之前,在雍畿的近郊好像确实发生过一场小范围的战争。虽然没有时间与具的地点,但莫名地,他觉得就是这一场了。他知道大启应该是赢了的,由大将军司徒品指挥。但现在的问题是,司徒品受伤,生死垂危,他还怎么赢?若他输了,雍畿就危险了,整个历史都会乱套。那他回家的可能性就更远了。而且,寻山南坡还有司徒器与陈白术,祁和不知道历史上他俩此时此刻应该在哪里,但他知道是他把他们送到了那样危险的地方,他就有责任把他们安安全全地带回来!他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马夫为祁和递上缰绳时,宸王的使者送来了一份礼物,包裹在层层黄褐色的牛皮纸之下,用红线仔仔细细地捆了一圈又一圈,圆滚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祁和却无心在这个时候拆开,只是让使者代为转达了谢意,便翻身上马,赶往了皇宫。大启的皇宫在雍畿的东南边,依山而建,西靠湖泊,正前方便是宽阔热闹的天街。整体宫殿布局严谨,规模宏大,是全世界都少能够找出来的大型宫殿。但大概当初选址的时候没能仔细讲究风水,才导致了大启如今这般的风雨飘摇,在即将灭国与还以为能抢救一下之间反复横跳。祁和在现代的时候,还来参观过这座古城皇宫,用手机买票进门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他可以纵马自由出入。一路疾驰,见牌下跪,根本没有人敢去拦公子和。这是女天子给祁和的特赦与荣宠。已经很多年了。却还是祁和第一次使用。祁和冲入皇宫,直奔女天子所在的无为殿而去。女天子已经病了很多天,再难从床榻之上起身,但她却依旧很忙,忙着见各式各样的人,无所谓她到底愿不愿意见他们。这个天子,可以说当得真是毫无尊严。宸王就这么在宫里再一次巧遇了祁和,他刚刚从无为殿内走出。宸王既已现身京城,为免在礼数上落人话柄,自然还是要入宫面圣的。哪怕这个“圣”根本不想见他,见了也没什么精神与他说话。女天子本来一开始看上去挺期待的,直至见到进来的人是宸王,才不可避免地暗淡下了眼神,整个人都恹恹的。天子基本以“哦”、“嗯”、“知道了”作为谈话的主体。宸王对天子也很敷衍,反正在他眼里,他这个堂姊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一个没什么趣味的将死之人,宸王真的很难施舍去一个眼神。两人就这么客客套套,互相嫌弃,很快就结束了折磨。宸王出去看到祁和,这才明白了女天子在期待什么,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太子闻湛也不知道为什么赶到了祁和的身边,而祁和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他那一日站在门前时可是大有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至少,宸王并不记得祁和是什么莫得感情的迂腐之人,但祁和在太子面前表现得却偏偏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人千面,可太好玩了。宸王主动上前打招呼,打断了祁和与太子之间的拉扯,特别不给太子面子。也不知道宸王看没看破太子的伪装,但至少以太子对外表现出来的性格,在这种时候,太子是绝对不可能与宸王发生冲突的。宸王又是个特别会得寸进尺的家伙,一直压着太子,专门与祁和说话。“小君和,又见面啦。”“殿下。”祁和其实也不是很想和宸王说话,他心里有更加焦急的事情,但是偏偏事与愿违,先是碰到了太子问他为何迟迟还没有入宫与天子谈及他俩的事情,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地碰到了宸王这个不知道会有什么操作的神经病。“收到了我的礼物吗?”宸王看出了祁和的敷衍,就更不想这么放过祁和了,故意开始东拉西扯。“收到了。”祁和看着无为殿的方向,不明白天子身边的内侍为何还不来传召于他。“喜欢吗?”宸王慢悠悠地问。“喜欢。”祁和能说什么呢?说他根本没打开?但也是在宸王这样故意的磨蹭下,祁和火烧眉毛的焦急,被迫一点点地磨平了。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也终于开始思考了一下他找女天子能够求什么。天子如今自身难保,能够帮他的地方很有限,他必须小心衡量。当然,祁和看了眼正笑看着他的宸王,这位大概也会有些用途。“那一日还没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祁和一个俯身弯下,鞠躬致谢。“这种事……”宸王挥挥手,还是笑眯眯的,甚至拿出了一把扇子扇了起来,但口中却是话锋一转,“肯定不能随便谢啊,我等着小君和登门拜访。知道本王住在哪里吗?就在城东……”“王叔!”太子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啊,湛儿你还在,”明明太子一步未动,宸王却可以表现得就好像太子已经消失了许久,对皇权的蔑视不要太明显,“但是我们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哦。”“如果孤一定要插呢?”宸王眯起了眼睛,没了笑容:“那大概王叔我就会很不高兴了吧。我不高兴的时候,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哟。”在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祁和已经见缝插针地走远了。感谢太子表哥帮忙拖住了神经病! 第21章 不知道何时,天空已是乌云密布,提前黑了下来。疾风骤雨兜头浇下,哪怕祁和站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下,他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不少深秋的雨水。在跨过宫殿高大的门槛时,祁和忍不住屏息凝神,一直到见到女天子之前,他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地小心翼翼。黄纱幔帐,拔步龙床,御炉香气的环绕里,虚弱的女天子一点点地露出了庐山真面。远山黛,秋水目,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心事重重、满面愁容的仕女工笔画。岁月好像对提阿尼格外优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褶皱痕迹,让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一如她年轻的时候,不少人都曾说过公子和与女天子很像,反倒是太子好像与天子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女天子就像是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弱的花,美得不具有任何攻击性与侵略性,她的性格也是。一如她此时此刻如瀑布般垂下的长发,乌黑发亮,又软如绸缎。女天子当年第一次见祁和,就招手把他从外祖母的身边叫了过去,揉着他当时还很稀疏、只能扎成一个小揪揪的头发说:“阿和也有一头柔软的头发啊,朕的阿娘也有。她总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祁小和笑得一脸灿烂地回答,“我阿娘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这大概是高家娘子们的一个传统了。高皇后告诉了女天子,姜高氏又告诉了祁姜氏,最后再由祁姜氏告诉了祁和。她总会一边温柔地为祁和梳头,一边这样在他耳边说:“阿和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呀。”女天子当时听到这样的话是个什么反应,祁和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好像沉默了许久。如今再一见面,天子依旧抬了抬手,招祁和上前。不顾身边内侍与宫女的阻拦,她难得态度强硬地双手支撑在床板上,一点一点地挪着坐了起来。在祁和赶过来帮她之前,她已经成功坐起,额头带汗,唇角却挂着笑。她拿出手里准备好的牛角梳子,轻轻拍了拍床沿,让祁和坐了过来。“陛下,臣……”“嘘。”女天子将一指比在了祁和的唇边,她连指腹都是柔软白皙的,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从未操劳过的样子。她现在不想听祁和说话,因为她一天的精力有限,她只想做一件她已经想了很多年的事。她散开了祁和的长发,一下一下为他梳理着,手上的力道忽大忽小,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压到祁和的头上,但她却是如此坚持。“小时候,我阿娘总会这样为我梳头,她说她的阿娘也会这般为她梳头。”祁和想起了其实只与他相处了没几年的祁夫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唯一深刻的印象,好像就是这个梳头的传统了。年幼的他双脚悬空地坐在高凳之上,身边充斥着祁夫人柔和的熏香,一点一点地由着她给自己梳头。她的力气是那么轻,又那么柔,让人昏昏欲睡,不想醒来。祁姜氏偶尔还会哼一首不成曲调的曲子,在支起的西窗下,对祁和说:“小时候,我阿娘总这样为我梳头。”女子的性格有很多种。没有对错,没有好坏,只有个人的喜好。女天子和祁姜氏这对表姐妹,都是这种温柔如水的性子,但很不幸的是,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祁和从见到女天子第一眼起,她就好像已经快要被这座宫殿压垮了。至少,他从没有见她真正快乐时的样子。直至此时此刻,祁和透过铜镜看到女天子,她是那么认真,又那么开心。天子也在铜镜里看到了祁和在看她,她眨了眨眼,就像是一个狡黠的小姑娘。“真好啊。”“嘉婉把你教得真好。”“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阿娘。”以往不管是姜老太太还是女天子,与祁和谈起祁夫人时,都只会说“你阿娘”“你母亲”,今天祁和才知道,原来她叫嘉婉,姜嘉婉,美丽又美好的样子。“我却不是一个好阿娘。”女天子猛然放下了梳子。只有温柔与善良,却无法保护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事!第16章 花式作死第十六式:“你听,他们在窃窃私语。“在笑我,在骂我,在可怜我。“‘看啊,她竟说她是这天下的共主。’”女天子的情绪一直都是从平静到疯癫,只需要一秒的转变,疯得毫无预兆。御医只会说天子病了,是她的头疼所迫。但祁和却觉得,从天子注定要面对这可悲的一生时,她就已经疯了。祁和想要上前抱住天子,稳定她的情绪,却猝不及防的被她狠狠地推开。这一刻,她谁也不认识,她只会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呼喊,她想找她的父皇,想找她的母后,有时候也会是自己的姨母姜老夫人,今天却格外地不同。“嘉婉呢?让嘉婉来见朕!让她来见我!“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我算什么阿娘呢?“嘉婉,嘉婉,嘉婉,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外甥啊!你看,你快看,他与我多像啊。”女天子彻底陷入了疯魔,为自己,为孩子,为这个人人拿她当戏子的社会。没有人可以为她站出来,姨母不行,表妹不行……但她却必须得活着,因为她才能保护她们。正是这样无能为力又强迫自己的使命感,逼疯了女天子。她温柔又偏激,不愿意伤害别人,就只能不断地伤害自己。“您已经做得很好了。”祁和再一次尝试着接近天子,声音放到最低,生怕哪里不对再刺激到她。“不!我不好!我甚至无法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无法让他叫我一声‘阿娘’。”女天子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那里根本没有焦距,也没有现实的倒影,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又说了些什么。“您在说什么啊!”祁和彻底慌了。历史上有关于大启这第二位的可悲女天子,有过不少的猜测与野史,最多的便是她的死,以及武帝闻湛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祁和如今就站在这个窥探真实历史的分岔口,但他却根本不想知道了。这个秘密会伤害很多人,不管是情感上,还是实际的斗争里。不能问,也不能让天子说出来。或者可以这么说,不管闻湛有没有闻室血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都只能是女天子唯一的儿子!在众人齐心合力“劝”服天子,让她重新合衣躺回床上后,几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大汗,说不清楚是累的还是吓的。祁和只能感觉到他后衣的一整片都已经黏在了背上,那感觉难受极了。反倒是女天子一点点缓了过来,像没事人一样,眼睛也逐渐地恢复了清明,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是一如祁和记忆里的那样,安静又美好。她温柔地轻声开口,低喃道:“阿和,你来啦。”就像是这场说来就来的雨,说停又停了。祁和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对天子回:“嗯,臣来了。”……一直到离开皇宫,祁和的心都从未跳得那么快过,他已经顾不上不知道何时又一次下起的大雨,顾不上一路上的泥泞,他只想回到马上,回到家里,回到任何让他觉得安心的地方。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桩连史书都不曾敢记录下来的宫廷秘辛,而他始终无法消化。 第23章 第17章 花式作死第十七式:“天已经很晚了……”为免再次遇到修罗场,祁和委婉地对宸王与太子表示,不如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祁和这话就像是一个提示,直接点燃了宸王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战火。他们齐声开口,竞相要送祁和回家。“这就没有必要了吧?”祁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现在才想起来疼,“你们不放心要送我回家,我也不放心你们啊,难不成我再送回来?送来送去,成何体统。”“我倒是不介意和小君和送来送去呢。”宸王立刻笑了,他是个显性神经病,发出什么样的智障言论都不会叫人觉得意外。“王叔的忘性这么大吗?”太子看了眼祁和脖子上再明显不过的痕迹,祁和的皮肤比常人更加娇嫩,典型的汤姆苏、玛丽苏必备肌,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红印。“请您偶尔也考虑一下别人吧。”闻湛是个隐性神经病,碍于形势不能明着来,却也不打算惯着宸王,这上眼药的手法,一看就是宫里培养出来的人才,一句话不仅点出了宸王根本没把祁和真正放在心里,还侧面烘托了自己的体贴。最终,还是太子赢了。不是太子的宫斗手腕如何了得,而是宸王府的人找了过来,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附耳上前一番低语,宸王便只能遗憾退场了。只是在撑着油纸伞离开前,宸王还不忘挑衅太子的对祁和道:“我等着你来谢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祁和继续实施“拖”字大法。但宸王永远都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他驻足,很认真地让下人拿出了竹简,做出当场刻字的架势:“改日是哪日?什么时辰?你可有想吃的茶点?我好提前让庖丁准备。”祁和:“……”这明显是碰上硬碴了啊。祁和只能寄希望于疯太子,却在侧头时发现身边的太子正在一脸若有所思地点头,一副“学到了”的样子。祁和的表情管理差点没绷住,恨不能脱口而出,你都学到什么了啊!给我住脑!“一旬之内。具体时间,我会写在拜帖之中。”祁和临危不惧,再生一招,“如果我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状况的话。”在装病方面,祁和就没有怕过谁。“没关系,如果你身体不好,我可以来看你。”宸王就知道祁和会这么说,把祁和找借口的路给堵了个死死的。说完,不等祁和再想出什么反悔的借口,宸王就潇洒地走了。回去之后,宸王便单方面地通知了谢望:“我要把咱们的计划提前,你没有意见吧?”——“抬头。”在辚辚的马车声中,太子一路沉默地把祁和送回了家,他难得既没有在祁和面前端着他早已经伪装习惯的爽朗模样,也没有展现以往一会儿逗哭祁和、一会儿再自己哄好的套路。只是动作流畅地从马车的多宝阁里找到了伤药,耐心又专注地为祁和的脖颈上起了药。就像是小时候祁和为他做的那样。祁和时常装着伤药,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闻湛。哪怕贵为太子,闻湛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尤其是他特别弱小的幼年期。首当其冲的便是来自王姬闻岄的敌意。哪怕天子之位已经快要成为诸侯王手中的玩具,也还是有不少人想要,王姬闻岄绝对是其中最想要又觉得自己最应该得到它的人。当今天子之所以能成为天子,一方面是因为大启本就有过女天子登基的先例,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女天子是当时的高皇后与天子唯一的嫡嗣。上一任的天子不是没有儿子,只不过儿子都出自其他妃嫔的肚子。在大启这个十分注重嫡庶,庶子很可能无法继承爵位的年代,哪怕是妃嫔之子,也只能就藩封王,而很难登上大宝。上一任天子是因花病去的,死得并不算光彩,也没有来得及留下传位的圣旨,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早驾崩,连陵墓都没有建好。当时不管是女天子还是她的兄弟们,年纪都还很小,小到他们甚至不明白父皇死后,为什么大臣们要关起门来吵个三天三夜,也不明白他们被软禁在偏殿等待的到底是什么,抑或未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是什么。当时的大臣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觉得高皇后的王姬为天子嫡嗣,哪怕是女子,亦可称皇;另外一派则觉得前者居心叵测,才会选王姬为继承人,应从几位皇子中择适合之人登基。后者听起来充满了性别歧视,但讽刺的是,前者确实才是真正的野心家。再没有比一个年幼的女天子更加好控制的存在了。大启接下来几十年的风雨飘摇、四分五裂,都与这一派力撑女天子分不开关系。当然,大启本身也有问题,才给了小人可乘之机。大启的国祚已历数辈,传到今天,可以说是集齐了历朝历代的亡国隐患,五毒俱全。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老者,谁也不知道他是会先体力不支地落崖而下,抑或直接心疾复发死在崖边,甚至可能只是某个小石子的滚落,导致岩体崩塌。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心怀鬼胎,已经听调不听宣了多年。谁都想改朝换代,谁都又不敢当第一个历史的罪人。这才给了朝廷苟延残喘的机会。偏偏现在的女天子已无力回天,她只能为了活命、为了家人,坐在皇位上当一个泥塑印章,谁来都说好,谁去亦言行。主弱臣强,党派林立,该下场的都已纷纷站队。有为诸侯摇旗呐喊的,也有野心勃勃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太子闻湛就成长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不把皇族当皇族,又维持着皇族表面体面的矛盾环境里。祁和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太子,他被人打扮得像是个一个黑乎乎的粽子,贴着金边,系着金线,小大人一样带队由远及近地走到了祁和眼前。他不爱说话,也不会笑,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光,黑漆漆,直勾勾,就像是一个精致有余、灵气不足的木偶,没有一点该属于活人的气息,好像早已经与那座暮气沉沉的宫殿融为了一体。被打扮成另外一个喜庆粽子的祁小郎君,那个时候还没有失去他在古代的家人,虽然晃晃悠悠地跪下行礼,却带着独属于世家子的大胆,一边好奇地朝太子看一边道:“殿下万安。”小小的太子以为祁和与其他世家子一样,又是一个根本不会尊重皇族的人。祁和也果然大胆,在被太子叫起后,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了小太子眼前。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还差不多高,毕竟岁数相近。祁和一直以为闻湛不会长得有多高的,因为闻氏皇族一直都不算高,但长大了,反而是祁和是小小的一只,太子却成了行走的巨人,特别异端。“大胆!”那个时候的太子,还没有彻底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那个时候才是比现在大胆得多,训斥迎面而来。祁和却从袖子里掏出了绣着生肖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朝着闻湛的手腕盖了上去:“是谁伤了殿下?”祁和对于小孩子一向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说不清楚他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父爱,但反正他之所以后来对司徒器充满了包容,一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朵花,二就是在他心里司徒器始终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闻湛当年在祁和眼里也是个小孩,倔强又孤独。太子殿下手上的伤十分明显,宫人不可能没有发现,却没有一人敢说话,只有祁和在生气,他又问了一遍:“是谁?”“告诉你又能如何?”太子嗤之以鼻,“你会为孤去打她吗?”“我会去和她讲道理。”祁和自然也不是那么没脑子,在不清楚对方是谁之前,他不能打包票他一定可以打得过对方,“但如果他还继续伤害你,那我就会想点别的手段了,好比告家长。”告家长这种事情往往是大部分小孩最不屑的,甚至是鄙视的。但祁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他对此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有能够兵不血刃的报仇方法,何乐而不为呢?小小的太子,怔怔地看着祁和这个表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特别特别小声地说:“是王姊,她故意推倒了孤,但大家都说她不是故意的,还与孤说一个好的储君就是要大度,不能怨恨。但是……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再后来就是祁和脑子一热,去为太子出头。没想到王姬闻岄也是个狼人,不管祁和用了多少手段,她总能锲而不舍地找太子精准的报复回来。 第25章 “认识是谁吗?”祁和尽量避免去看那个狰狞的头,只看着霜月的眼睛问道。霜月摇摇头,但她拿出了与脑袋包裹在一起的信封,递给了祁和:“抱歉,公子,我不识字。”不等祁和接过信,明明已经那么害怕了的去月,还是壮着胆子替祁和拿过了信,还不忘教训霜月:“这种污秽的东西,怎么能让公子碰!自然该是我们来为公子读!”“姐姐说的对,姐姐好厉害!”霜月对去月的崇拜不是演戏,是十分真实的对读书人的憧憬。去月想起之前徒手杀人的霜月,内心实在是有点复杂。信自然是宸王那个神经病写的,写的特别洒脱不羁,放飞自我。总结起来就是,这才是他去寻山南的真正原因。他的人追查到当年杀害祁和一家的歹徒中有漏网之鱼,对方就隐姓埋名地藏在寻山南,他正巧有事这次回,就顺便路过帮祁和报了个仇。祁和一家惨遭灭门,这里面肯定是有很多小阴谋与小诡计的,但至少明面上凶手十分明确,是一伙穷凶极恶的马匪,在祁和一家回老家江左祭祖时,闯入祠堂,杀了一百多口人。匪首以及重要党羽,在当年便已伏诛,一些侥幸逃跑的流寇,也在这些年陆陆续续地被找到,并一一赔上了性命。这些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却手染鲜血,死了活该。祁和和他的兄长在很多方面都不和,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十分统一,甚至有时候会齐心协力追查。不只是被雇佣来杀人的刀,连着幕后的指使着,他们也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已经为家里报了仇,这也是祁和觉得他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不过,在看到又一个参与者的头颅时,祁和还是诡异地感觉到了开心,内心对这个脑袋仅有的恐惧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片平静。“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会亲自去宸王府登门拜谢。”那一日门口的解围,远不如这一颗脑袋给祁和带来的震撼。顺便的,祁和还从信里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宸王与谢望果然是认识的。以谢望这种不顾一切升官的兴趣爱好,祁和甚至有理由相信,谢望与宸王已经暗中结盟了。至于历史上谢望后来为什么又舍弃了宸王,转投了武帝闻湛,那就不是祁和会关心的事情了。目前,冲着这个人头,祁和也决定以后少在心里骂宸王几句。——司徒器在晃晃悠悠地马车里缓缓醒了过来,他就像是赢极其疲倦的人终于心满意足的睡了个饱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除此之外就是该死的健康了。他甚至有心情去嫌弃身边充斥的刺鼻药味。同样是中药,在祁和身上就是凝神的药香,在别人身上就只有苦涩了。司徒品探过身来,递了一杯水给自家的蠢弟弟,他还不知道他的弟弟已经变成了怎样一个双标狗。司徒器唇上沾了水,就像是熬过了冬天的春苗,彻底迸发出了勃勃生机,他坐起问他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回京。”司徒品缓缓拉开了车帘,“准确地说,我们已经回来了。”一帘之隔,隔开了巍峨的城门,也隔开了人间烟火。两次挫败蛮族阴谋,加上最开始打赢的那场生擒蛮族左贤王的胜仗,司徒家已由危转安,甚至更上一层。女天子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办法亲至,却是下旨由太子携群臣亲自出城三里相迎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口中的夸赞不断。司徒器却根本顾不上扬眉吐气,一心只想在权贵中找到祁和。并如愿以偿。祁和的模样与气质,很难不让人第一眼便注意到。他就站在太子身后的不远处,月白色的长衣,泼墨般的黑发,以及哪怕在梦中都难以描摹的谪仙之姿。端的是贵气天成,清冷出尘。他的皮肤就像是陶瓷一般,白皙细腻,他的脖颈……“!!!”祁和上吊了???第19章 花式作死第十九式:人群中,祁和自然也是看到了司徒器的,鲜衣怒马,陌上风流。祁和忍不住就笑了,因为……祁和不知道故事里的大将军凯旋归来都是怎么样的,但至少现在他知道了司徒少将军负伤回来,脑袋上绑着绷带的样子可太好玩了。就像是一个倔强的菠萝。祁和真的是太怀念现代了,哪怕他过往其实并不喜欢吃菠萝,但在十六年没能吃到一口菠萝的现在,连他不喜欢吃的也变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莫名的,祁和看司徒器的眼神就更加友善了。司徒菠萝直接扭过了头去,别扭的不愿意再看祁和一眼,他才不要和为了他大哥上吊的人说话呢!是的,除了为他大哥,司徒器实在是想不出祁和其他自杀的原因。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想看见祁和看他的眼神好似老父亲的欣喜。——朝堂之上,论功行赏,大摆宴席,犒劳三军。这些打完胜仗之后的常见套路……祁和都没有参与,他再一次请了病假。一方面是为了继续保持公子和神秘疏离的人设,一方面则是为了躲避没完没了的催婚与相亲。十六岁,一个在祁和的自我认知里本应该是中学都没有毕业的学生狗,在古代已经是一个先立业再成家的晚婚杰出代表了。而不管是冲着祁和的颜,还是冲着祁和的爵位,大家都很想和他谈一谈他的终身大事。哪怕公子和病弱又断袖的名声早已经传遍四海,仍趋之者众。想想看吧,祁家如今就只剩下祁和一个了,上没有婆婆压榨,下没有小叔妯娌瞎作,只要生下一个嫡子,瞬间便能坐拥整个涂山。祁和还活不长,既得了柔弱美人,又能在美人死后策马奔腾……连祁和听了之后都有些心动,如果他不是公子和的话,他大概也觉得这是一桩划算买卖。同样没有参与宴会的,还有本应该成为主角的司徒兄弟。司徒品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他虽然被陈神医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至今还没有办法站立。一向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傲的陈神医,对于司徒品的双腿也是闭口不谈。已经有人在暗中猜测,司徒品哪怕被治好,也是个下半生注定与轮椅为伴的残废。司徒器则是直接跑了个无影无踪,比起觥筹交错的庆功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司徒老将军得知后,直接大呼“逆子不可雕”,但他看上去却并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不是因为他终于想起他除了司徒家主的身份以外,还是司徒器的亲爹,而是优秀的嫡长子活了下来,现在再不是他需要司徒器这个小儿子的时候了。司徒夫人却对丈夫很生气,她始终如一,是真的溺爱儿子溺爱到了骨头里,之前被丈夫利用,坑了儿子一回,让她如鲠在喉。看丈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之前两个儿子都在战场上,情况危急,她根本顾不上和丈夫闹,如今儿子们平安归来,她也就终于腾出了时间,开始借题发挥:“都是你之前乱发脾气,吓到了我儿,司徒盛你个老东西,我告诉你,若我儿不回来了,我定与你拼命!”“你别太过分!那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骂他,是为了他好!”夫妻俩一路从司徒家吵到了庆功宴上,虽在人前保持了体面,但是个人就能看出他俩之间的貌合神离。一半小可怜儿,一半混账东西的司徒少将军,既没有像他娘以为的那样真的被司徒老将军气到离家出走,也没有如司徒老将军以为的那样走马章台去鬼混。他一路纵马,去了城南……上山砍柴。司徒品听见派去跟着弟弟的人来报时,差点把一碗苦药都给喷出去,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了裂痕:“你说,阿荀,去干什么了?”短短一句话,他分了三次才问完,整个人都好像活在梦里。仆从也觉得很不真实,但还是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小郎君之前从后厨拿走了一把砍柴刀,离府之后就一路上了城南的山,说是、是要找什么条。”司徒品:“……” 第27章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件事,也不管司徒器做的到底对不对,反正在司徒老将军的眼里,他能看到的只有代表了司徒家的司徒器,给代表了女天子的公子和跪下了。这让各路藩王怎么想?他儿子给一个他掌控了半辈子的玩偶一家低头?实在是太可笑了!为了挽回面子,也是因为怒极攻心,司徒老将军在看似大度地仰头饮尽杯中之酒后,便目光一沉,做出了一个决定。“说起来,”司徒老将军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让所有人听到,姑且让大家从司徒器的事情上转回了注意力,“这回也确实应该感谢公子和的,若不是他介绍了陈神医给我家大郎,我儿也不会在蛮族死士来袭时及时站起,拥有那般的神勇发挥,真是老天保佑。”全场不少人都因为司徒老将军的说辞,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心想着:不是说,是司徒少将军在关键时刻……不对,传言里说的是一个穿着司徒将军盔甲的人。司徒将军的盔甲是特制的,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穿得动。司徒少将军那样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又能有多少武功底子呢?好像也就只有司徒品本人穿上自己的盔甲浴血奋战这种说法,更加合理一点啊。司徒夫人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她就是个很淳朴的深宅夫人,可能有些过于溺爱孩子,却对丈夫和外面的事情知道得少之又少,她知道的都是司徒老将军愿意让她知道的。虽然司徒夫人也感觉丈夫前后有点言行不一,可……司徒品在北疆一战封神,却有了寻山南的第一次失误,只有用第二次制服死士来证明自己,才能功大于过,甚至很可能因此得封真正的大将军。司徒品现在的军衔只是将军,或有世人抬高称一句大将军,却也只是一个期望,并不是说司徒品真的就是大将军了。但如果有了这次的功劳,司徒品还真的有可能成为全大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在而立之年前便成为大将军的战神。在这种关键时刻,哪怕司徒夫人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会不理智地开口,毁了大儿子的晋升之阶。司徒老将军心满意足地看着众人,他们虽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就像他在得知老大有可能活不下来,迅速舍弃了老大时一样,在此时此刻,当他意识到小儿子司徒器永远不可能听话甚至有可能毁了司徒家百年的名声时,他也果断做出了抉择。——用小儿子的功绩去成全大儿子。反正荣耀都是属于司徒家的,不是吗?他也知道这样委屈了小儿子,事后会给一些补偿的,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给儿子一个教训,让他明白离开了家族,他司徒器什么也不是!昔日因,今日果,但凡司徒器以往能稍微少做一点混账事,今日之事也不会如此容易被人相信。而有了这么一份功劳,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势力,大儿子的这个大将军头衔肯定是稳了。——祁和与司徒器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只司徒老将军的轻轻一句,司徒器的所有努力就都被抹了去。祁和与司徒器正坐在祁家的花厅。身后几个古朴的花瓶里,都插着今天开在枝头最盛的花,是去月带着霜月去花园摘的,都不用拿梯子,霜月几步就上树取了下来,引得府里的小姑娘们阵阵尖叫:霜月姐姐实在是太帅了!花有多好看,摆在当场的棺材就有多煞风景。这棺材同样是柳州产的、由老师傅精心打造,只可能比祁和之前那个更好,不可能比他订的差。但问题是:“你从哪儿来的?”这种需要时间和手艺的东西,很多时候都不是有钱就能够解决的,更何况司徒器也没什么钱。他有的只是每月家里给的花用,真让他拿出一大笔足够买棺材的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司徒夫人再宠孩子也不会……“我娘给的啊。”司徒器直言。行吧,祁和总算明白什么叫“慈母多败儿”了。他这绝对不是来自柠檬精的发言,他娘对他也可好可好了,但再好的娘,大多数时候总会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宝宝,谁会给宝宝一笔泼天财富,让他去挥霍地买一口棺材?“不是直接给的钱,是我娘给我准备的棺材。”司徒器其实一开始没打算说这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祁和好奇的眼,他的嘴就控制不住了。他就像是被人下了蛊,迷失在了祁和夜空一样的眼眸里,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满足祁和所有的想要。说实话,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司徒器自己都吓了一跳,祁和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样不好。但司徒器的嘴还是抢先他的脑子,脱口而出:“我们家的男子大多都会上战场,提前准备好棺材和陵墓也不是什么忌讳。我弄坏了你的,就把自己的赔给你。”其实司徒器还有个选择,把他大哥的赔给祁和,反正有陈神医在,他大哥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大哥的身体情况又不会允许他短期内再上战场,足够他娘在这个时间差里再找熟工给大哥重新订一口棺材。但,莫名地,司徒品就是不想这样做。他不仅用了自己的,还瞒下了可以用他大哥的,他在心里有点小嘚瑟,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话都会和祁和说的嘛,问题不大!“其实不用的……”祁和早就知道他的棺材被司徒器截胡的事。司徒器前脚带着陈神医出了京城,后脚司徒夫人就已经把司徒器扣下的祁府下人,给完璧归赵地送了回来,也已经替她的傻儿子特别诚恳地道过了歉,准备的银两足够祁和再订一打棺材。司徒夫人给儿子清扫尾巴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可怜天下父母心。两人推拒半天,祁和还是只能收下了司徒器的“心意”:“这个道歉礼物,还真是别出心裁。”也就只有直男送得出来了。司徒器看着祁和的笑容,再一次失去了思考能力。后来司徒器是怎么告辞又是怎么慌不择路地回家的,他都已经忘了。他只知道,祁和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司徒府,据说是找他大哥有事。司徒器一下子就被重新拉回了现实,很艰难地才压下了满心的酸涩,果然祁和最在意的还是他大哥。人家郎有情郎有意,哪里轮得到他这样的妖魔鬼怪来反对?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就好像觉得司徒器遭受的还不够多一样,一回家,司徒器就得知另外一件更加狗屁倒灶的事情。他被他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夺取了全部的军功。他大哥正躺在床上,怒气冲冲,胸口起伏得很大,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激烈语气和父亲发生了争吵。为他。但司徒器这个当事人却诡异地没怎么生气,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当失望习以为常,那他爹做出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唯一意外的是听到大哥说:“您还没听陈神医说吗?我真的废了,不会再站起来,您失算了,爹。”在司徒老将军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司徒器就这么带着祁和出现了。他这个不孝子是真的不孝,在他爹一脸如丧考妣的时候,精准地送给了他爹一个再嘲讽不过的笑容。“哦豁,一起完球。” 第29章 都是人中龙凤的俊杰之才。若求娶的是府上的姑娘,姜老夫人做梦怕不是都要笑醒了。但这两位人才却同时只求娶了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公子和。第22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二式:这天一早, 祁府上下就被一阵极其有规律的敲门声给从梦中叫醒了过来。谁也不敢有怨言,因为来者正是姜府老夫人身边的大婢女珍珠。珍珠就代表了姜老夫人。老人家觉少,姜老夫人更是其中翘楚。她身边的娘子、婢女们, 也都在这么多年与她的相处里,形成了特殊的生物钟。小辈一众太孝顺, 没人敢有怨言的结果, 就是姜老夫人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这才是正常作息”的认知,而她只是比大家起的早了那么一点点, 哪怕老太太体恤儿孙, 希望他们能多睡会儿, 但在她看来已经算是晚起的时间点,其实还是……清晨。宅佬祁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早的太阳了,阳光躲在万丈层云之后, 正在艰难挣扎,一点点地努力想要透出光来。祁和被婢女叫起时,整个人都是蒙的。眼神涣散, 目光呆滞,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一条很漂亮的咸鲛人。他稀里糊涂就先被灌下了一碗咸甜适口的养身粥, 也不知道大启这是打哪里传下来的奇怪养身土法,反正所有人都特别认——早上一碗粥, 能活九十九。祁和却只感觉胃袋一沉,双手无力,整个人更加昏昏欲睡了。但最后祁和还是艰难地从高床软枕之上爬了起来。珍珠这位总会被两府下人尊称一声“姑娘”的大婢女,隔三差五就要代表姜老夫人来一趟祁府, 一是探望病情,二是表达关心。在祁和身子骨还没有接连两个秋天都“病”倒时, 珍珠这一来一般都会以把祁和接去姜家小住作为结尾,让祁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再困也能起来的习惯,就是反应会有一点点的迟钝。好比霜月笑的像个漂亮的傻大姐似的对他说:“请公子安——”祁和的回答是好一会儿之后才能转过头来看霜月。而此时霜月已经叽叽喳喳、思维跳跃的,把话题进行到了下一个:“去月阿姊说,今儿早上后院的木芙蓉都开了,如玉暮如晚霞,虽霜侵露凌,仍风姿艳丽,占尽深情。阿姊好厉害啊,一句话里有好多个成语。”她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会读书的人。祁和已经呆呆的看了霜月许久,额前还有两一缕呆毛,缓缓道:“——嗯,霜-月-你-也-早-啊。”噗嗤一声,霜月娇笑出声,明艳动人的脸上,却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亚子,是个在去月站姐领导下的好迷妹了,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家公子好可爱,迟钝的样子也可爱。祁和早上刚起来的时候,脑子真的是根本不转的,他又问:“怎么是你?去月呢?”“去月阿姊去接珍珠姐姐了呀。”珍珠与去月关系极好,因为她们的娘本就是同为姜府家生子的一对好姐妹,一个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一个随姜嘉婉嫁去了祁家。后来又有了她们姐妹俩,虽长在不同的后院,却在娘亲们的耳提面命下神交许久,尽心伺候着同样的一家人。珍珠比去月年长,性格也更加稳重,不过在粉公子和方面的厨力却是与去月不相上下,发自肺腑地希望着公子和能好。去月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珍珠说,主要围绕的都是换了张脸的霜月。“阿姊着急吗?”一般去月这样开口,珍珠总会先停一停。但今时今日却是不行的:“这回倒是真有些急事,待我禀完公子,咱们再叙?”去月察觉到事关重大,再不敢耽误,一边点头,一边引着珍珠和她身后一群端着盘中礼物的姜府婢女,就去了祁和的寝室。按理来说,是应该让珍珠等人在偏厅等待的。但偌大的祁府,只住了祁和这一个主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事实上,祁和几乎从没让珍珠在偏厅等过他,因为祁和大多数时候都在“卧病不起”。不过,鉴于府上的华疾医,之前已经欢天喜地地把“祁和好了”的消息告诉了姜老夫人,祁和是不打算再对姜老夫人装病了。事实上,之前对如此关心自己的老太太说生病,祁和的心里其实一直也很过意不去。可鉴于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至少当时的他是那么认为的,祁和总觉得他得给老太太打一个预防针。骤然接到家人意外死亡的消息,和已经接到了四五次病危通知书做好了心理准备地得知死讯,在祁和看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悲痛。既然注定要分离,祁和唯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外祖母的痛苦。至于这种做法到底有没有用,不太好说。但华疾医已经断了祁和的这条路,他只能另外再想办法让老太太接受他未来的死。“老夫人已经祈福出关。今日提起公子,直说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了呢。”珍珠福身,对祁和说了一个看上去并不应该让她如此着急的理由。祁和当下就觉得这里面有诈。世家说话就是这么累,哪怕是亲外祖与外孙之间,让下人传话也要掩饰一番自己的真实意图。防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怕被外人打探到什么,从而推断出更多内幕。换言之,如果老太太真的是想祁和了,要见他,那珍珠此时此刻的话绝不是这样,而应该是其他类似于“府上的花开了”“某日为老太太收拾旧物,看到了些娘子的东西”的话。一般这种直接说想祁和的,肯定还藏着什么事,很大的事。这一招声东击西,让本来也有意去府上看看老太太的祁和,打起了退堂鼓。这两年唯一让老太太愿意编个曲折的说辞在祁和面前讲的大事……就只剩下相亲了。这样大清早起给他一个“惊喜”叫他去相亲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难为那些娘子愿意起这么一个大早。而珍珠来骗祁和的套路,都没怎么变过,先问公子身体可好些了?再说老太太想外孙了。然后……大家都懂。祁和绞尽脑汁地开始找理由拒绝这个套路,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宸王:“我之前已经答应了宸王殿下今日登门去拜谢。你回去与祖母说,我也很想见她,但事有不巧,待我谢过宸王,我再去见她老人家。”不是不见,只是不是今天见。珍珠眉中一片急色:“就不能现在先去了府上,再去见宸王殿下吗?”她很显然是一定要祁和今天过府一叙的。但珍珠越是着急,祁和越是笃定,肯定是有个什么媒婆或者是姑娘,已经等在姜府要他去见了,珍珠才会如此着急。那就更不能现在去了呀。他明天再去,打外祖母一个措手不及。“为人君子,且能言而无信?”祁和摆出一脸的正经,拒绝珍珠拒绝得更加利索,“我现在也还有一些事情,若再去见了外母,怕是就要错过与宸王殿下约定的时间了。”“有什么事呢?”珍珠很少这么为难祁和,“这么一大早的。”不等祁和再编理由与珍珠说,陈神医已经带着司徒器来访了。这倒真是祁和昨天就与陈神医约好的,他有些事想问问陈白术。让陈神医一并带上司徒器,则是祁和想再试试夸赞司徒器,看看【回家倒计时】还会不会后退了。当然,祁和没想到陈白术这么早就来了。但来得简直不能更合适!“又有客人……”祁和充满歉意地看了眼珍珠,好像他真的特别惋惜不能与珍珠继续聊下去。 第31章 宸王仁至义尽的提点到此为止。祁和却绕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宸王是在建议他去拜访一下姜老太太。联系到珍珠今早来的事情,祁和终于明白,他大概是误会了,姜老夫人找他不是为了相亲,而是有其他什么事,甚至有可能这件事还与宸王有关。“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祁和只能这样斟酌地给出答案,“我来是想感谢您。”两人终于坐到了王府的正厅里。“只嘴上感谢吗?”宸王可不是什么善碴,要礼物要的理直气壮,他该的的!祁和一愣:“自然不是,我还带了重礼。”去月从不会让自家公子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只是礼物?”宸王得寸进尺。“那您想要什么呢?”祁和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但话就是这么脱口而出了,“把我的全部身家送给您?”宸王却勾唇接话了:“当嫁妆吗?挺好。”“……请王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祁和虽然才坐下不久,却感觉如坐针毡,不是很想再待了。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宸王当借口。宸王却给了祁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谁说一定是玩笑呢?”“您这个玩笑最好笑。”祁和再一次被宸王吓到了,虽然他发过誓要少在心里说宸王,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说,在公子和的历史恋爱剧本里,根本没有您啊,醒醒吧宸王殿下,这种背景板角色强烈要求增加戏份还妄图翻身的套路已经不流行了,小心后世的闻湛粉、谢望粉以及大将军粉把你掐到死啊。既然不想给宸王开麦,祁和的做法也很果断,立刻起身告辞,并坚决拒绝了约饭邀请,说什么都没用!他就这么避之不及地走了,在他才来了不久之后。徒留宸王与从暗室现身的谢望,两两相望,面面相觑。直至谢望给了宸王一个嘲讽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我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我早就告诉你了。”“但是你还是说了。”“是的,我没忍住,真是抱歉啊。”谢望一点歉意都没有地道歉道,他皮笑肉不笑地横眉冷对,“但我必须得说,希望这次失败的经历给了您足够的教训。阿和与您过往遇到的那些庸脂俗粉、狂蜂浪蝶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您还怀揣着自以为是的傲慢,不如直接收手,您不可能成功的。”“既然你这么了解他,那不如你来啊。”宸王这话像极了气急败坏下的“你行你上啊,不行别逼逼”,但了解宸王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是这种输不起的人。相反,他只会觉得越有挑战性的越有趣,越是失败、越是挫折,越能激起他“一定要得到”的男人劣根性。如果说之前宸王对祁和只是觉得好玩,那现在就是被彻底勾起了兴趣。至于他说这话的目的……“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您也没必要试探。”谢望不咸不淡地撇了眼宸王,“阿和是我的师弟,这辈子就只会是我的师弟。只要您遵守约定,我们的协议始终有效。”“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宸王这样评价,他不知道何时,从客厅花瓶里摘了几片叶子,他动手能力极强,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个绿色的小草帽出来,还在谢望头顶比了比。不过他也确实收起了他的试探,主动交代,“我好像还搞砸了一件事。”“……您做了什么?”“我让人给姜家送了一份聘礼,你说我现在去说本王是开玩笑的,会有多少挽回的可能性?”一阵窒息的沉默后,谢望一片平静地笑了,失望太多,连愤怒都是平静的。谢望拍了拍身上不曾存在的尘土,起身优雅地离开,只在背过身逆着光走出客厅时,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可能性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若您不能完成约定,我就要弑主了。”谢望从不开玩笑。梁上的宸王暗卫现身拔刀,像极了炸毛的猫,警惕地看着谢望,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与威胁。只有宸王这个神经病在短暂的错愕后,爆发出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他儿时,常听府上的瞎眼老奴与他讲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故事里总会有一柄被正邪两道趋之若鹜的神兵利器,正道得之,它便是一统江湖的宝刀;邪崇得之,它便是血光冲天的魔物。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它只认最强的人当主人。不强的废物,活该变成养刀的饲料。和所有人一样,宸王在听完故事后,也渴望得到这样一把刀。但他渴望的原因并不是想当天下至尊,他只是想测一下自己的器量,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这持刀之人。他特别享受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博弈的战栗感。未知的,永远才是最有趣的。“谢朝君,本王等你!”——祁和一路疾驰,才好不容易把让他捉摸不透的宸王抛在了脑后,他讨厌一切无法掌控的东西,尤其是有可能会成为他回到现代的阻碍的人。宸王以后还是绕着走吧,绝不能再见了。祁和的马刚刚拐入回家的长巷,就远远看到了家门口长长的车辆队伍,拉车的畜力有牛有马甚至还有鹿,最显眼的就是一顶有青色长檐的贵车,姜家的家徽赫然在上。这车是姜老夫人的专属,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牛已经不是当年的牛,车其实也不能算是当年的车,车上的每一个部件,都已经修葺改善了不知道多少轮,但老夫人却坚持还要一模一样的车,因为那是她豆蔻年华时最快乐的回忆。人越来老越思念过去。祁和府上的宅老正站在门口,不断地向巷口的两边张望,在看到马上的祁和时,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表情显得更加地焦急。“老夫人来了。”祁和还没下马,宅老就已经亲自去为公子牵马,紧张兮兮地开了口。所有人都很怕姜老夫人。连祁和这样滤镜深重的,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他的外祖母是个多么慈祥的老太太。正相反,历经两朝的公卿夫人,陪伴女天子度过了一次更比一次困苦危机的姨母,唯一的女儿惨遭杀害后她一滴泪也没流,只是咬牙发狠,亲自抓出并斩杀了匪首的话本式人物,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和善的主。姜高氏也从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人,她强势了一辈子,哪怕老了,也依旧会是一柄让人胆寒的剑,而不是突然变异、返璞归真成什么温暖可爱的老太太。想都不要想。她只会比以往更加地严厉,更加地让人闻风丧胆,因为……她现在只有这个了。丈夫不成器,儿孙扶不起,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看得出来,祁府上下都因为姜老夫人的亲至而神情紧张。生怕被挑剔,被否定,被责罚。 第33章 太子与宸王同时求娶公子和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当事人也不是那种行事会有顾忌、想要瞒下来的性格,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姜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祁和尽快做出决断:“这一回,毑母也没有办法帮你了。”姜老夫人一生要强, 性格倔强,有一颗比谁都好胜的心, 那让她很少愿意去承认自己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在家里做小娘子的时候, 她是姐妹里最出类拔萃的;嫁到姜家后,丈夫虽不争气, 但她却可以既当夫人又当老爷, 将姜家硬生生的推到了如今的这一步。这个世界上, 就好像没有她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她信了一辈子的“人定胜天,事在人为”。结果,老了老了, 却遇到了如今这些糟心事——姻亲没落,姜家颓败,皇室的威望江河日下, 她的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一桩桩、一件件,让她不得不接受了“力不从心, 命运无常”的转变。这种转变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疼到了灵魂深处。她曾把她的家人后辈保护得有多紧密,今时今日就得多么用力地再把他们推出去, 去经历风霜,去经历雨雪,去强制经历他们错过的成长。祁和看着姜老夫人,从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让他能够清晰的认识到, 他的毑母也老了。遥记得,祁和第一次随阿娘去外祖姜家, 见到毑母。老人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红裳绿裙,雍容尊贵。手上虽已经开始拄着那根标志性的龙头拐杖,但她拄着它的意义并不在于撑靠,而在于彰显荣宠与立场,那是女天子的赏赐。她像个永远精力充沛、永远不会倒下的狂猛战士,走出了鼓点与节奏,“咚,咚,咚”,敲在每一个抬头仰望着她的人心头。阿娘不由握紧了祁和还带着肉坑的小手,带着七分骄傲,三分小心,温柔地对他介绍:“阿和,看,那便是你的毑母。”她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深扎土壤,遮风挡雨。她庇护着每一个子孙后代。她无所不能。祁和忽闻父母噩耗时,也是毑母朝他坚定不移地走来,冷着脸,硬着心,却代替阿娘牵起了他的手,领他走过百年姜府,引他破除内心迷障。她说:“不要怕,毑母带你去见天子。”入宫的甬道很长,两面的朱墙很窄,唯有毑母黎色的银泥云披逶迤。她站得是那样直,那样年轻,又是那样无坚不摧。她说她会为他娘报仇,她就真的做到了。可再强大的人,终也有老了的一天。美人迟暮,英雄老矣。当这一天来临时,它悄无声息,又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唯有祁和看着姜老夫人,好像终于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他们必须学会自己思考,自己去站起来,甚至自己成为这个依靠。“日落之前,我一定给出答案。”祁和对姜老夫人保证道。借着招待姜家众人吃饭的空当,祁和不死心地派去月和霜月联系人脉,又出去打听了一番。在得到了已经隐隐有“太子与宸王同时向公子和求娶”的消息传出的现实答案后,祁和终于认了命。太子是个狼人,宸王是个狼灭,当他们齐心合力想做一件事时,根本就不要妄想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饭后,姜老夫人便有些乏了,精神不振,脚步虚浮,祁和赶忙送她去了专属于她在祁家的院子休息。祁和一路往回走,一路都在垂眸思考着该怎么才能从这样左右为“男”的困局中破阵而出,这实在是太难了。更难的是,当祁和回到正厅,还有一众姜家的亲戚需要应付。姜老夫人嫁入姜家后,一共就给姜老爷子生下了一子一女。嫡女姜嘉婉,嫁给了江左名门祁氏,是后世有诗篇流传千年的知名女诗人,甚至是某个词派的代表人物。嫡长子更是自幼聪慧,允文允武,是一代大启人心中的男神。但就在一年前,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的他突然选择了遁入空门,一心修道,再不见人。这也是姜老夫人厌弃大夫人的病灶所在,一笔糊涂账,满嘴荒唐言,说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总之,真正与祁和有亲密血缘关系的,其实就只有已经出家的姜家大舅。今天伴着老太太来到祁家的几个舅父都只是庶子,目前掌家的是姜二舅,他打一落地就失去了生母,是养在嫡母姜老夫人身边长大的。除了一个庶子的头衔,他几乎与姜老夫人的亲儿子无异。可惜的是,因为前头有个太过优秀、仿佛吸收了整个姜家精华的大哥,姜二舅委实没什么出息。他人不坏,待祁和这个外甥也很亲善,就是有些过于善良了,也就是俗称的“软弱”。名义上女天子特令他这个庶子掌家,但在整个家里,他是既怕娘又怕老婆,有时候连女儿都可以指着他吆五喝六,全无威严,根本做不了主。另外几个舅舅也不知道是随了父亲,还是在姜老夫人的强势下,习惯了缩头过日子,本就没什么才华,性格又大多老实木讷,不善言辞,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姜老夫人其实只是性格习惯性地强势,并不是要刻意不慈,虐待庶子。相反,她其实很努力的想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为每一个孩子打算好将来。以自己为成功案例,她总觉得既然儿子自己立不行,那就给他们找个像她一样的媳妇来顶门立户,这样也可保他们将来一世无忧。几个姜家的舅母,也果如姜老夫人所望,一个赛一个的泼辣彪悍,除了会在老太太面前装鹌鹑,对外却是从不明白温柔为何物的。也难怪世家圈都在嘲笑说姜家是阴盛阳衰,就没一个真正的男人。舅父安静,舅母泼辣,这样的性格组合有好有坏,好比此时此刻,等待祁和的便是舅舅们p都不敢放一个地怂在一边,看着媳妇儿们三堂会审般地诘问自家外甥:“和儿,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祁和能怎么想?他只想回现代。公子和在该死的时候没有死,历史却还要不断前行,每个人物都在做着以他们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武帝闻湛爱公子和入骨,虽然公子和去了并没有影响他与后妃传宗接代,但他终身没有立后,公子和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他如今来下结契书,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他意外,甚至能晚了一年,已经算是很能忍了。宸王虽是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抢戏的反派,但他的“喜欢”其实也不算毫无道理。历史上宸王就是个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人,留给后人最振聋发聩的一句名言便是“不争不抢枉为人!”。这天下东海王可得,夷王可得,王姬可得,我亦可得。对比起其他诸侯、公主造反的原因,宸王这个“大家都想要,我也就跟着一起抢咯”的理由,无疑是其中最神经病又不可理喻的。可这就是宸王实实在在的想法。他就是喜欢得到所有人都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哪怕那东西也许之前他根本不屑一顾。但只要大家都在抢,那宸王必然要插上一脚,最好是能够由他得到,不然……就大家一起玩完。想一想,历史上公子和的死可以说是再恰到好处不过。早一分晚一秒都要翻车。好比祁和此时此刻需要面对的,他活到了宸王入京,就不说宸王与太子那些已经斗过的法与恩怨了,只说公子和这个——至少在外人听起来是这样的——万人迷属性,就足够宸王凑上来。太子、谢望和司徒品都喜欢却得不到的人,他却得到了,天哪,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祁和都可以在脑内替宸王脑补他的神经病发言了。“你在犹豫什么,和儿?”三舅母性子最急,她也不想这般逼迫祁和,只是,“不管是太子,还是宸王,我们都得罪不起。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推一亲一,借由一方的力量来守护两边的平安啊。”姜家因着女天子,已经过惯了超然物外、高人一头的生活,他们不想落下去,也绝不能落下去。落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世家贵族,在这个年代的脑回路与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他们可以开明到接受婚后各自养情人面首,却无法理解同阶层有人为了个人舍弃家族。先有氏族再有家,其次才有你,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他们奉为的真理。这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家族养育了你,那你就应该去为家族奉献,不能只享权利,不要义务吧?可……这根本就是个伪逻辑,就像是儿子必须孝顺父亲的逻辑一样。父慈子孝,得先父慈了,子才应该孝。若父亲是司徒老将军那样的坑逼,还非要孝顺,那就是愚孝,或者是脑子不好。同理,在对待家庭宗族的态度上也应如此。或者这么打比方。 第35章 都不需要祁和开口,司徒器本人,就在这个时候,精准地给他姑母送上了致命一击:“姑母,您在说什么啊?大哥有可能终身没有办法再站起来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吗?”“什、什么?”二夫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若不是被丈夫和女儿及时扶住,她今天可真的要摔出个好歹了。她都顾不上问司徒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随随便便地说出,内心的震荡始终无法褪去。司徒器会出现,自然是来“救驾”的,他大大咧咧地说出他阿兄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是他哥让他说的。准确地说,司徒品的原话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废了,他完了,他再担不起司徒家了。这是唯一可以逼迫他们爹不得不恢复司徒器战功与名誉的办法。司徒器一开始并不想答应,他现在还年少,正处于真.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中二年纪,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功劳是谁的。他不需要对得起任何人,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司徒品在乎:“你觉得我是这般需要依靠弟弟来成就功名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司徒器宣传的第一站,就是找他大嘴巴的姑母,也就是嫁到姜家的二夫人。结果去了姜府才得知,二夫人随老夫人一起去了祁家做客。司徒器的脑子在战场上得到了完善的升级,联想到他在路上听到的一些消息,分分钟就明白了祁和的危机,关键时刻,英雄救美。他!司徒器!就是这么帅!司徒器都已经要开始脑补祁和看见他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样子了,而他到时候就会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为你,万死不辞。结果祁和……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宛如在看一个终于学会直立行走的脑子。祁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司徒器什么时候改名“及时雨”了?我认识的司徒器不可能这么聪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错过的乌龙!总之,经过这么一通闹腾,祁和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姜老夫人小憩养足了精神后,请出了老太太,当着姜家众人的面,祁和说出了自己唯一的想法,也是不可能更改的最终决定:“孙儿一个都不想选。”全家大惊,就差指着祁和的鼻子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想连累死我们吗?我们姜家往日待你可不薄啊!只有站在一边的司徒器一点也不意外。祁和与他大哥好着呢,其他人想挖墙脚?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当有外敌时,他们兄弟俩就是天生的攻守同盟了。姜老夫人颤抖着声音,又问了祁和一句:“你可确定?”祁和抬眼看了看外祖母,有些不忍,老夫人这么一把年纪,还要面对他带来的烂摊子,但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他需要时间,却可以用人格保证,不会伤姜家一丝一毫,实在不行还可以断绝关系,他毕竟只是一个外孙:“我确定。”“不后悔了?”“绝不后悔。”“好——!”姜老夫人鼓掌而庆,突然迸发出了许久不从她脸上见到的爽朗笑容,她确实好些日子没这么爽快过了。之前因为朝中的局势,她只能一直、一直、一直地憋屈着。今天,总算遇到了点顺心的事。她果然没有看错祁和,这个外表柔软的外孙,骨子里才是最像她的那个!“他们求婚,我们就一定要二选一了?这是何道理?!人中龙凤怎么了?位高权重怎么了?我阿和比他们好十倍!百倍!千倍!不选,一个都不选!毑母支持你!”姜老夫人一辈子强硬,到死,也不会屈服!第24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四式:“阿奶, 这怎么可以?”“对啊,太子表哥怎么办?”不等太子与宸王两个当事人知道并发表意见,姜家的其他人已经先替他们不干了, 特别是祁和的两个表姐,都是一副花容失色、伤心欲绝的模样, 齐声道:“他知道后, 该多难过啊。”她们自己要是被伤害了,大概也不过如此。但粉丝的亲妈眼就是这样, 舍不得自家爱豆受一点委屈, 恨不能以身替之。“闭嘴!”姜老夫人一个眼神过去, 两个鸡笼都快要摁不住的姜家娘子,就都缩着脖子闭了嘴,再不敢出声。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与怨怼, 明明上午阿奶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祖母偏心!姜老夫人嗤笑, 把两个孙女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她之前纵容她们闹,只是因为她想看看在外界纷纷扰扰的情况下, 祁和会如何选择, 有没有继续坚守本心的毅力。如今祁和已经给出了结果,她自是不会再容她们这样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地放肆。“他们难过重要, 还是阿和难过重要?亏你们还是当姐姐的!”两个刚刚还吵得宛如对家的女孩,现在倒是立场一致了,被老太太这么问,她们多少也觉得有点理亏。只是, 只是……:“还请阿奶明鉴,我们不是在逼表弟, 只是就事论事,私心想、想着,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话还没说完,姜老夫人就已经明白了她们的大胆想法。老太太差点被这俩脑子不好的给气笑了,也不着急训斥,只一步步反问:“那你们说一下你们的高见,怎么才算两全其美,也让我老婆子开开眼。”“就……”姜六娘的脸皮要更薄一点,这也与她是三房的女儿,在家里一直是个隐形人有关。虽然难得被强势的祖母纵容一回,也不敢太过出格,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姜小娘子是二房最小的姑娘,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她性格是真的骄纵,看不明白局势,想不清楚问题,遇事只会从最浅显的字面意思出发。见祖母发问,她就直白地把自己的小算盘全说了出来:“表弟不愿意,我,我可以啊。”当然,姜小娘子毕竟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姑娘,虽娇蛮了些,也是知道害羞的,只简单的说了一下。说完,她还很有小姐妹同甘共苦的情谊,明明羞得要死,也要替六娘一起并说了:“再把六娘嫁给宸王,谁都不得罪,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不,是三全其美,和表弟也可以如愿以偿。反正他们提亲也是提到姜家的呀。”脑子不好,见识不够,就容易产生这样惊世骇俗又自认为聪明绝顶的痴心妄想,因为不知道后果,所以毫无敬畏。二夫人还在恍惚,没能及时听到女儿都说了怎么样的孟浪之言。她自听到司徒器告诉她的噩耗后,便心神不宁,根本无心他顾。三夫人倒是想来捂住姜小娘子的嘴,但为时已晚。姜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庶子的这个小女儿,知道她笨,但没想到她可以蠢钝如斯。更让老太太震惊的还是她一辈子要强,竟生了这么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毫无脸皮的孙女:“他不喜欢你,你还要嫁给他?”“都说日久生情,他只是现在不喜欢我,以后,可说不准。”姜小娘子自我感觉可良好了。但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替她尴尬。“别说了!”三夫人终于开口,不想姜小娘子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连累了去。“哈。”姜老夫人都要笑出眼泪了,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一粒泪珠,动作还是那么优雅,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怎么变化。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气到极致时才会如此模样。她本只是想敲打一下两个心大的天真姑娘,如今才意识到,天真的应该是她才对,她自以为保护好了家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那根也许从不存在在姜小娘子骨子里的骄傲,真正的自尊自傲。“你算个什么东西!”姜老夫人终于爆发了出来。她骂人的时候,从来也都是最狠又最响亮的那一个。这话如刀似剑,亦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刮在了姜小娘子的脸上。既然她是这般的轻骨头,那就索性直接全部打碎了,再重新捏起来吧。 第37章 “你这是什么话!”姜二舅还沉浸在他需要立起来保护整个家族的氛围里,难得硬气了一把,对司徒器拿出了姑父的威严,“你在威胁和儿?”司徒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到底有多容易引起歧义,他这个纨绔之名真的是背得不亏。他一边反思,一边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听说,有人最近有可能要找阿和的碴。”“谁会与阿和不睦?你又怎么能得知?”姜老夫人斗争经验丰富,一针见血。司徒器不怎么会撒谎,只能老实交代:“大概是我娘吧。今天有人来家里做客,与她多叙了些家长里短。”好比司徒品对祁和有多么深情,祁和又是怎么样的冷心冷肺,更好比听说姜老夫人一出关,就张罗着要给祁和相亲呢。“今天早上就带着人去府上等了呢。”司徒器学长舌妇学得惟妙惟肖。司徒器早上从祁和这里离开,回家之后就听到了对方在这样挑唆他娘,简直不能更生气。祁和去没去相看,还有比他更清楚的人吗?他才从祁家出来!祁和却默默地看了眼外祖母,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说,今天早上如果他真的去了姜家,果然还是会有一场相亲在等着他,是吗?姜老夫人虽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不去看祁和。她这不是想着一举多得嘛。既解决了祁和的终身大事,又有了足够的理由推拒太子与宸王的抬爱。“我娘大概是信了。”一头是亲娘,一头是祁和,司徒器能怎么办?他只能选择先偷偷来给祁和通风报信,“我这些日子再和我娘仔细说说,一定让她解除误会,你别担心。”司徒器的娘什么都好,但大概是武将女儿出身,做事更喜欢直接动武,而不是动脑。能动手,不逼逼。性格太直,不知道被人利用了多少回。“我娘真的很好的,你见到她就会知道了,等误会解除了再见。”司徒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祁和不喜欢他娘,或者说是怕祁和与他娘没有办法和谐相处。就在这时,宅老着急忙慌来报,有人看到司徒夫人,提着一把刀朝着祁府来了。祁和:“……”全场的姜家人:“……”司徒器简直不能更打脸,他没想到他娘能这么心急,一刻也等不了:“我去拦她,我这就去。”姜二夫人也赶忙点头帮腔:“对对对,阿荀快去劝劝,嫂子肯定是被人蒙骗了,她本性不坏。我与你一起,一定拦住嫂子,让她冷静下来。”“不用了。”还是祁和开了口,他也不想和司徒夫人把关系闹僵,毕竟对方是司徒品的娘,司徒品又是他未来的合作伙伴,不好让合作伙伴后宅不宁的,这不利于他们以后传绯闻,“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都由我来解释。”“这怎么行!”姜老夫人并不希望祁和卷入这样的后宅闹剧里,他是她的外孙,不是外孙女。“我也想借此机会,给舅舅、舅母证明一下,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也就有能力解决其他事。”祁和耐心解释。太子与宸王依旧是众人头上的两柄刀。说得再好听,总不如做得好看。“我留下陪你。”姜老夫人已经要撸袖子,手撕人了。祁和却是更不敢留她,留谁都不能留姜老夫人:“我想先自己试试。”“是啊,老夫人,先给阿和一个表现的机会吧。”司徒器也跟着劝,他怕他娘手上没个轻重,把姜老夫人伤个好歹。这种时候,祁和却反而要为自家外祖母证明一下了,他请外祖母避退到屏风后面,可不是怕司徒夫人伤了老太太,相反,他怕的是老太太伤了司徒夫人。“我娘将门虎女。”司徒器不能服气,“你根本不懂她。”“那你是不懂我外祖母。”姜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别问为什么老太太的一辈子会有这么彪悍精彩的履历,问就是机缘巧合。最终大家还是就姜家人与司徒器全部避退达成了一致。司徒夫人杀进来时,正厅里只剩下了祁和。祁和正襟危坐在茶具前,面对彪悍的司徒夫人和她手上寒光闪闪的大刀,仍临危不惧,一派自然。与司徒夫人前后拦着她又恐惧她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祁和与司徒夫人的面前,如今只剩下了一层席帘的遮挡。席帘是大启建筑中一种独特的隔断样式,平日里卷在顶上当装饰,放下来就是一层增加了神秘感的隔断,也可以稍微阻挡一下穿堂风的寒凉。祁和跪坐在席帘之后,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影子,这是他一贯的对外形象。有道是“席帘垂地香烟歇”,带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祁和艹人设艹习惯了,一时间没能转变思路,司徒夫人冲进来的时候,帘子刚刚被他抽下,再卷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司徒夫人提着刀,冷着面,隔着帘子问祁和:“你便是祁和?”祁和点点头:“是。”“你可认识我儿司徒品?”“认识。”司徒夫人又向前迈了一步。“你可知他爱你入骨,与你吐露心迹后,拒绝了无数优秀的贵女?”“亦有所耳闻。”司徒夫人再近一步。“那你呢?我今天来问你,你可心悦于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祁和的回答,司徒器更是被一种既不想祁和开口又恨不能听下去的矛盾情绪所充斥。他仿佛被自己掰成了两个,一个说“听下去”,一个说“听你麻痹”。在经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等待后。祁和终于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话说得就很讨巧了,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无论日后他和司徒品怎么商量,这话都是十分得体的。不知何时,司徒夫人已经近在眼前,她用开了刃的刀口挑开了帘幕,说的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两人终于相见。四目相对,刀声落地。司徒夫人愣愣地看着祁和,就在大家不解她是怎么了的时候,她突然暴起,上前,让祁和措手不及。却只见高大的司徒夫人,一把便将祁和揽进了怀里。 第39章 这话的意思就已经很直白了,司徒家,至少是司徒夫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祁和出头,让他不要怕太子与宸王的提亲,放心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是司徒家欠他的。姜老夫人端坐在一旁,罕见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其实也是个戏精,只不过她的戏瘾都藏在了她强势的外表之下。她总觉得祁和与司徒品之间有猫腻,祁和前后对待司徒品的态度也并不是完全统一,只是她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总之是不会盲目地先去感动的。祁和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垂泪道;“那我能再去见见将军吗?我有些话想与他当面说。”司徒夫人捂着嘴,差点哭出来,但她能理解祁和的不愿意放弃。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就、就……“好好好,你与他再说说,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们。”司徒器在一边高兴了没多久,就被这一句“娘”给砸了脸。他终于有点用了,但那又如何呢?司徒器的内心彻底变成了两个,一个希望他大哥和祁和能在一起,他们都开心;一个又隐隐觉得他大哥不会同意,他们不会在一起。他甚至为自己有那么一刻的雀跃而感到羞耻。可是……——司徒夫人与姜老夫人由祁和这个共同话题打开,发现了两人之间其实还有很多共同点,她本来是不打算在祁家久留的,结果因为交流板斧的使用与养护过于上头,拒绝不过姜老夫人的盛情邀请,莫名带着儿子在祁家就这么开启了晚饭之旅。大启正处在一个从一日两食到一天三餐的变革时代,大部分世家为了彰显财力,已经形成了早中晚的进餐习惯,有些人家甚至直接在一日四餐、五餐的极端路上走远了。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司徒母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司徒器扶着母亲上了牛车之后,司徒夫人还偶尔会擦一擦湿润的眼角。公子和,翩翩君子,名不虚传,和他家阿难是多好的一对啊,怎么就……“娘,你怎么知道的大哥的事?爹告诉你的?”司徒器打断了他娘的畅想,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就是有些不想让她娘总脑补他大哥和祁和有多般配。“别和我提他!”说起丈夫,司徒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铁青铁青的。大儿子腿的事情,丈夫肯定是不可能现在就告诉她的,那老东西一贯主张什么时候尘埃落定了什么时候再通知她,省得她添乱。司徒夫人也知道自己糊涂,所以过往总是会以此安慰自己,丈夫这么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不聪明,不是个合格的贤内助呢?但是儿子有可能站不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就让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给丈夫开脱了。他就是不重视她,与她到底聪不聪明、厉不厉害,都毫无关系。她只是她的附属品,她就不该有思想。更可气的是,大儿子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并不打算告诉她。若不是她听到风声去逼问,指不定还要被瞒在鼓里多久呢。司徒夫人又看了眼傻乎乎在安慰她的小儿子,更加难过了。她之所以听到风声,其实还是因小儿子而起。那一日在宫中,她就觉得丈夫不对劲儿,当时没闹僵,但回来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她生怕自己再像之前那样被丈夫利用来对付儿子,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叫来了丈夫身边的婢女问询。这婢女对外是个天生聋哑,听不到东西,又不识字,才被谨慎的丈夫留在书房伺候。但很多年前,司徒夫人曾无意撞破她并非聋哑的事实。本欲告诉丈夫处理了对方,可婢女苦苦哀求,她不是有意蒙骗,只是个被误会的乌龙。她上有老下有小,在书房干活工钱高,很需要这份钱,希望夫人能可怜可怜她。从此以后她就是个哑巴、聋子,绝不会背叛将军府。司徒夫人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婢女真不是什么探子,就是事有凑巧,便也就替她瞒了下来。这么多年也一直相安无事。今日,总算有了她的用武之地。婢女感念司徒夫人当年救命之恩,又觉得自己透露的不是什么有关于朝廷的机密,便对司徒夫人和盘托出,从大郎君的腿到小郎君的战功,甚至包括了司徒老将军对于此事的打算。她深受老将军的影响,也觉得军功给谁都一样,况且现在已经在商量如何替小郎君挽回,应该没什么。殊不知她这些话在护子心切的母亲听来,无异于是捅了马蜂窝,让司徒夫人差点当场就炸了,要去和丈夫拼个你死我活。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内心中的某些信念坍塌了,司徒夫人反而终于学会了自己思考,明白现在还不是摊牌的好时候,她哪怕再不想忍,也得按兵不动:“至少得先让那个老东西把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我再去找他的麻烦!”司徒夫人这样对儿子道。两个儿子,手心手背,她两个都疼,又两个都不想吃亏。可自己这个当娘的实在太没用了,有再多的愤怒,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丈夫。“那之后您打算怎么做呢?”司徒器见他娘已经知道了,也就不瞒着了。“之后……”司徒夫人卡了壳,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眼神没有焦点,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看又好像什么都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受到的教育,告诉她的一直是“得遇良人,相守一生”,却没有人告诉她,若丈夫不是个东西,她又该怎么办。两人成婚数年,生儿育女,虽有生活中的磕绊,却也还算不错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养大成才了,才发现丈夫变了。或者说他当年隐藏的太好,她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所托非人。司徒器倒是对他娘的归宿,有个大胆的想法,但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目前实在是有点不敢开口。“你别管我了,先管管你自己吧。”司徒夫人大手一挥表示,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以后怎么办,等到了以后再说,“你还真准备和我回家?”“啊?”司徒器一愣,试探性的道,“那我,搬出去?”以司徒器的性格,他都和司徒老将军闹成那样了,在他最恨的时候,他真是连这个爹都不想认了,他想就此一走了之,想仗剑江湖,甚至想过隐姓埋名的去边疆建功立业、守护家园,但……他家里有个站不起来的大哥,还有个总容易上当受骗的娘,他有再多的想法也就只是想法而已,他不再是过去那个任性的司徒幺儿了。他,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本。很多人学会承担责任的契机,便是从他们开始意识到,还有比他们更弱、更需要保护的人在依靠着他们的时候。司徒器也不例外。他是可以当个甩手掌柜,那听起来就很爽。但娘怎么办,大哥怎么办?没了嫡子,他爹肯定要把脑筋动到扶植如夫人和庶子身上。司徒家的后宅从不平静,他娘和他哥这种老弱病残的组合,可不得被欺负死?所以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能走。司徒夫人听后,是又感动,又想动手打孩子。事实上,她的手已经狠狠地举起,但最后还是又轻轻地放下了。是她无能,竟让本应该闲散度日、享受生活的幺子,被活活逼成了这样。她哭着说:“我用你这样嘛,你也太小瞧你娘了。”只要她一日不死,那些女人的孩子终究为庶,她会怕他们?大启重嫡庶,重孝义,纵丈夫扶植庶子,她这个嫡母也能稳坐,最后几个庶子能为了家产打起来,打个头破血流、家宅不宁,那才好呢,让她也算是出口恶气。“你留在家里,你爹就学不会痛!”司徒夫人和别的娘真的很不一样,偏心疼爱儿子到了骨子里, “你得让他明白,没了你,他该有多焦头烂额。“我这就修书一封与你舅舅,你姑且暂住到他家吧。“什么时候恢复了你的名誉,什么时候给够了你应得的,你什么时候再考虑回来。”“阿娘,你真好!”司徒器立刻连家也不打算回了,什么行李也不要了,那个家他早就不想待了,“我这就知会朋友与阿和。”免得他们找他,又找去了将军府,要是碰上那老东西发脾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第41章 祁夫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和谐相处,兄友弟恭。当年祁和与他的兄长还不是很大,也没什么男女大防。“左边第一间厢房是我大哥的,第二间是我的。我大哥的房子比我的大一点,但我的采光比他好。你喜欢住哪一间?”“你的!”司徒器不假思索,然后欲盖弥彰地补充,“我是说,我喜欢亮堂的屋子。”祁和点点头:“我猜也是,阳光多了,才会心情好。”祁和的房间充满了……童趣。多宝槅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衣柜里是多到快要放不下的各色童装,整个屋子也大多用的是明快多彩的布置。祁和哂笑,他母亲去时,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给孩子准备的房间自然多少会与给大人准备的有所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祁和也没有想过要改变这里,甚至后来直接就把穿不下的衣服都放了过来,俨然可以通过这些衣裳的大小,来看到祁和一整个人生轨迹中身高的变化。“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让人来给你收拾一下。”至少把衣服和玩具拿走。“不,我很喜欢。”司徒器阻止了祁和,他看到了一个画坛,里面装满了一卷一卷的画作,“我可以看吗?”“当然,请便。”这些都曾是祁和在成长过程中的习作,他师从名士张济,不敢说有多么搞的艺术造诣,但也是为了立人设而下过苦功夫的,君子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他都略懂一点,虽然不精,可至少平日里足够糊弄人了。那么多卷画,司徒器在冥冥之中,精准地挑选到了祁和早年的一幅作品。笔法稚嫩,画工不行,却意境深远:那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花。那花的花瓣很小,却开了一重又一重,看上去好像一碰就碎的脆弱根茎,在风中摇曳,却始终深深扎根在石头的缝隙之中,倔强又强大。“你,还记得啊。”司徒器怔怔的看着花。祁和也终于能够郑重其事的回他一句:“当年,真是谢谢你了。”……安顿好司徒器,祁和就准备回书房继续忙活了,他实在是写作文的苦手,特别还是写文言文,但他今晚必须得磨出来。司徒器积极地表示想要帮忙。祁和挑眉:“你会作文章?”司徒器沉默良久:“我会为你加油打气,红袖添香。”加油打气是祁和小时候告诉过司徒器的,而从这个奇怪的古现用词结合里,祁和就懂了,司徒器的学问还不如他的呢。但他也不想打消小孩的积极性,毕竟他能理解司徒器这种寄人篱下、总恨不能做点什么的想法。他当年在姜家就是这样,心理上他知道,这是他的外祖家,他的躯壳是个刚刚失去全家的小孩子,他被外祖接过去照顾是正常的。可是,理论归理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总想为外祖父和外祖母做些什么,好证明自己并不是毫无用处。这是自尊心在作怪,谁劝了都没用。祁和也很乐意帮助司徒器走过这段最难的日子,因为正是当年的司徒器帮助他走过了那段日子。对于司徒器来说,有可能只是一朵很小的花,但在祁和心中,它的分量却是如此的不同。书房里,司徒器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你打算怎么拒绝他们?只用一封信吗?”“当然不是。”祁和摇摇头,用一封信拒绝和用短信分手,总让祁和有一种异曲同工的渣感,“我会去当面和他们说清楚。只是礼仪上,我还是要先写一封信。”对应他们的求亲书。“你会告诉他们你和我大哥的事吗?”“当然。”这是祁和拒绝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他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真爱,是不会再考虑别人的,哪怕他不能和他的真爱在一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同样是拒绝,说自己只是不想谈恋爱,和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会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至少前者给人营造的“我还有机会”的错觉,要比后者大,大很多。“那你还真是很喜欢我大哥啊。”司徒器有些酸溜溜的。祁和无奈,他觉得司徒器这是小孩子脾气又发作了,解释道:“哪怕我和你大哥在一起了,也不是我抢走了你的大哥,而是多了一个爱你的人。”司徒器看着眼前温柔和他讲道理的祁和,莫名地更酸了,祁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只能任由祁和误会,好掩饰自己龌龊的心思。他甚至是有点自虐地希望祁和能一直因此讨厌他,不给自己任何非分之想的机会的。“那你什么时候去和我大哥说清楚?”“哦,他啊,不着急。”祁和卡住了,他和司徒夫人那么说,只是出于演技,他和司徒品已经达成了默契,互相僵持着就行了,其实没必要再聊天。但所有人都在期待,祁和也只能做戏做全套。但祁和的迟疑,却让司徒器更酸了:“你在害怕,是吗?害怕我大哥无论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与你在一起。”祁和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这个热爱脑补的少年,行吧,你高兴就好:“你可以这么理解。”原来,祁和也会害怕啊。司徒器怔怔地看着皮肤在灯下白得仿佛在发光的祁和,那个永远淡定,永远从容,优雅得不像话的君子,也会有无所适从的时候。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渺小。司徒器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自虐,提起这样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嘴里都要酸得发苦了。司徒器努力转移话题道:“明天你去拒绝他们的时候,我陪你去吧,以防万一。”“你能做什么?”祁和失笑,以为司徒器还是觉得不安,想要帮忙。“我很厉害的,如果他们不满意这个结果,想要伤害你,我可以打得他们跪下叫爸爸。”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总是蜜汁想要当别人的爸爸。“我有霜月了。”祁和对司徒器介绍了他威武霸气的婢女,“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司徒器看了眼霜月,霜月也在死死地盯着司徒器,她下意识地就想去确认一下藏在身上的暗器是否还在。这是一种她在遇到威胁时自然而然出现的本能。哪怕司徒器还什么都没有做,但她的直觉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司徒器倒是只很平淡地看了眼霜月,就没有然后了,好似霜月在他眼中与平常遇到的普通人无异,他甚至都没有在霜月形貌昳丽的脸上停留一秒。对此,祁和只能用“小男孩”来形容司徒器。司徒器不只好像对情爱不开窍,还直得人神共愤,他对祁和道:“她不是我的对手。”霜月果然被激怒了,自她出师后,她就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她对于一般人总是诡异地带着一种大型犬遇到小狗狗时的宽容与友好,觉得别人的攻击不痛不痒,甚至因为生怕自己伤害到对方而格外忍让。这种忍让,不是被当作了傻,就是被当作了好欺负。但总之,她是不会随随便便因为谁一句话,就产生觉得被挑衅了的不甘的。司徒器却是个例外。而在当下,霜月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只能简单粗暴地归类为“真不愧是司徒少将军啊,还是那么讨人厌”。于是,霜月脱口道:“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霜月发来了切磋邀请。司徒器却再次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第43章 祁和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他与太子拔足狂奔与喘息的声音。再不会有比知道历史的祁和更着急的人,因为女天子就驾崩于这一年。不要,不要,至少……给我们一个告别的机会……第27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七式:十几年前。祁和第一次见到女天子, 是在母亲姜嘉婉与外祖母姜高氏的陪伴下,她们一左一右,牵着他始终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小肉手, 坚持陪他走过了漫长的宫道。因为她们觉得祁和会害怕。如果不是祁和一再表示,她们甚至会选择直接抱着他入宫面圣。“我不害怕。”、“不, 你害怕。”版的真实写照。大人在孩子面前总是会保护欲爆棚, 祁和一方面觉得挺困扰的,一方面又……控制不住的开心, 他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着、照顾着的感觉。她们就像是护送一件国家宝藏般, 小心翼翼的将他送到了女天子面前。天子穿了身再郑重不过的衮冕, 那是只有在天子进行祭天、宗庙等重大活动时才会穿戴的吉服,基本就是冕、中单以及纁裳的配套组合,层层叠叠, 极具威严。据《启礼》所言:“天子着青衣。”导致祁和那个时代有个类似于“只有皇帝才爱绿帽子”的笑话,但是当他真正见到穿着这一身的女天子后,祁和只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贵气。青色与银色交织, 左右绣日月星辰,上下拓金木水火, 搭配十二旒的冕冠, 她便是这天下的王。女天子是温柔的,也是善解人意的, 甚至带着一丝与常人无异的亲切。在注意到祁和的目光一直随着她搭垂在两肩的山河带摆动后,她直接笑着抱过小小的祁和,把带子的一角塞到了他的手里,任由他把玩。“陛下……”“这怎么可以……”姜老夫人与祁夫人齐声惊呼。只有女天子笑着摆了摆手, 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太紧张了,我又不是要把我的帽子给他。”大启迷信“大人戴高帽”, 官位越大的人,便会戴越高的帽子。天子无疑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官,她有一顶看上去就让人替她的脖颈和额头心疼的高帽子。帽子的两边缀着的便是被称为山河带的玄色系带,稍微用力一拽,总会给人危危险险的感觉。人人都很想要得到这顶高帽子,无所谓它看上去有多么不舒服。祁和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女天子很喜欢说笑话,无论是多冷的玩笑,她身后总有宫女、内侍配合地哈哈大笑。哪怕是与女天子亲密如斯的姜嘉婉,也会跟着笑两句,不是畏惧于天子威严,只是希望天子能够真正地开心。唯有姜老夫人会无奈又宠溺地道一句:“陛下……”她们没有办法帮她摆脱囚禁了她一辈子的枷锁,至少她们可以想办法让她稍微不那么难受一点。女天子也明显很爱她的家人,因为这是她仅有的了。第一次见到仅有三岁的祁和,她就不仅给予了无数的赏赐,还一直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宛如他是她唯一的珍宝。“终于又见面了啊。”她这样对他说。祁和当时就应该问,咱们以前见过吗?我这是第一次入京啊。但,很可惜,他当时被其他事情所困扰,没能深思。祁和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对于这样坐在一个陌生女性的怀里,特别对方还是一国之主的情况下,感觉十分不适。他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算合适,生怕冒犯到了天子。最后只能不断地自我催眠,他就是一个莫得知觉的木偶,随便天子摆弄。把山河带塞到他手里,他就抓着带子,再没有其他动作。其他人看着三头身的祁小和,宛如石化在了天子的怀里,都情不自禁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在没有比小孩子非要假装成熟大人更可爱的了。祁和慢了一拍,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就也跟着笑了笑,但那个时候大家已经笑完了。“噗。”女天子终于也忍俊不禁,抱着祁和就想一顿亲,怎么能这么可爱啊。但祁和却像是一只哪怕被主人架着双臂,也要使劲儿左右摆头拒绝被亲的小奶猫,用生动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你要是真敢亲,我就敢生无可恋给你看”。天子问他:“阿和开心吗?”祁和点点头,双眼直勾勾地仰望着天子,实话实说:“特别开心。”在现代,祁和是个没有父母缘的孤儿,回到古代终于有了如此喜欢他的家人,他当然开心。无论是严肃正经的爹,还是温柔小意的娘,在祁和看来都像是做梦一样。哪怕是总对他百般看不顺眼的大哥,在祁和看来都是很好逗弄的小傲娇。眼前的一切,就是他的梦寐以求。“啊,只喜欢爹娘吗?”女天子假装伤心,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和,“不喜欢毑母与姨母?”明知道这是华夏上下几千年传统的哄小孩套路,但祁和还是努力地解释了一下:“也喜欢毑母,喜欢姨母。”当时的祁和,没怎么好好学过大启这段的历史,只知道自己未来约莫会成为宛丘四公子之一的涂山君,却对他的人生履历不甚清楚。但反正这样娘们唧唧的花瓶大概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子生活,学会诗词,锻炼骑射,然后在某个历史的瞬间,依靠他当天子的姨母,得到封地、食邑与爵位。乌拉拉,公子和就这样诞生啦。一直到被母亲送到外祖家时,祁和都还这样坚信不疑。他在送阿娘离开雍畿时,与她碰着头说小话:“阿娘要早点回来哦,我们再一起去看姨母,带着妹妹。”“好。”娘这样对他保证。然后,祁和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一夜之间,祁家上下一百来口惨遭血洗,据说死不瞑目的血腥气,萦绕整个江左城三日都没能消去。而仅剩的兄长也因为迷信这一切都是祁和克的而与他彻底决裂,祁和不得不在外祖家过起了人人都用“好可怜啊”的眼神看着他的生活。祁和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历史闻名的公子和,他的生活也不都是鲜花与钻石、一片坦途。没有人关心公子和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郁结而终,大家在乎的只有历史留下的他被人人倾慕、竞相追逐的桃色艳闻。皇帝爱他,丞相爱他,大将军也爱他。——众太医汇聚在无为殿内,一脸凝重,神情仓惶。该来的、不该来的贵族世家、文臣武将都已经悉数到场,没有人通知过他们,但他们还是知道了,并以一种无法阻止的强势态度站在了这里。从太宰到老将军,从皇室宗正到天子远亲,一个不落。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佬,挂着假惺惺的关心。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好消息是,女天子并没有死。坏消息是,她陷入了昏迷,醒不醒得过来全要看命。太子听到消息后,只感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不起。幸好,他身边的祁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旁人连连惊呼,忙找太医给太子殿下查看,看上去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忧心如焚,但祁和还是在不少老臣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类似“太子软弱无能,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的嫌弃。说不好太子这是演戏还是真的,祁和只感受到了藏在大袖之下太子冰凉的手,以及紧紧抓着他、宛如他是他最后一道支撑与依靠的绝望。祁和想着,大概是两者都有吧。伤心与震惊是真,刻意放大了这种情况,伪装在懦弱之后也是真。 第45章 没想到,鲁王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是小声在与宸王擦肩而过的时候道:“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进去。”只是这么一个说话的空当,王姬闻岄已经跑进了无为殿,没有人能拦得住她。王姬进去后,守在殿门两边的皇宫侍卫终于反应了过来,这里是无为殿,没有天子的召见,谁也不能随便进出!如今天子已经醒了,就更不能没了规矩。祁和与太子坐在廊下,慢了不是一步两步,走到殿门口时也被很不给面子地拦了下来。不过很快的,从里面就传来了王姬的声音:“闻湛,祁和,快进来啊。”女天子从昏迷中醒来,想见太子与外甥,这简直无可厚非。但奇怪的是王姬的声音,她对太子与公子和可从没有这么亲切过,特别是在刚刚他们还发生了争执。宸王暗中扯了下祁和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太子已经走了进去,好像对于里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的人设注定了他哪怕看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也不能装疯卖傻地不进去。而他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也让他明知道有问题也还是能够迈进去。祁和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看宸王的好意,深吸一口气……那必然是要进去啊。先不说他特殊的寻死目的,只说那里面躺着女天子,他就不可能不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见天子最后一面,与她做一个告别。祁家惨遭灭门时,是女天子站了出来,鼓起勇气去对抗那些她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对抗的朝臣。甚至可以说她当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想要为祁和据理力争,去要一个属于祁家的公平。她是温柔的,也是坚韧的,只是命运对她不太友好。无为殿内一片寂静,祁和走过层层纱帘,才终于看到了怔怔站在那里的王姬与太子。祁和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加快步伐上前,却……女天子身着青衣,倒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华丽的匕首,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进来的方向,仿佛在指认着谁是凶手。王姬身上、手上,也都是血,女天子的血。这与祁和所知道的历史已截然不同,变得面目全非。鲜血染在了祁和的靴面之上,他耳朵里一片嗡鸣,只听到了鲁王的一声令下:“把殿内的所有人拿下!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谁都逃不脱杀害天子的嫌疑!”第28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八式:把殿内的所有人拿下?殿内一共就三个人:王姬闻岄, 太子闻湛以及涂山君祁和。“怎么拿下?”、“我能拿下谁?”、“这都是平时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人,现在让我去制服人家,我也配?”应声而来, 又迟步在门口的侍卫脸上,出现了一样的三连拷问, 直击鲁王灵魂, 非常不给面子。随着鲁王进来的其他大臣,都平静的看着他, 仿佛在建议有这个勇气争储, 不如先找陈白术看看脑子。不管诸侯世家对皇室有没有基本的尊重, 至少在这个当口,是不会出现动手直接把太子三染关起来的荒唐之事的。鲁王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一呼百应的能力。他被气得不轻。但……谁在乎呢?他也是不被尊重的闻氏一员。甚至在司徒老将军从鲁王身边走过时,他都懒得看他一眼, 撞上时,还宛如自己撞到了什么垃圾,带着明显的厌恶与不耐烦。殿内的三个人, 是女天子仅有的一儿一女,以及他最为宠爱的近亲。从感情上讲, 他们谁都不可能是杀害女天子的凶手。不过, 从现实逻辑来说,女天子在昏迷接受太医治疗时, 所有人都等在殿外,一步也没有离开;然后她醒了,喝退了伺候在殿内的宫人与太医——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女天子倒在血泊之中, 殿内就只有不请自入的王姬、被王姬喊进来的太子,以及紧随太子之后进入的祁和。凶手必然在他们三人之中。祁和要比后面进来的人多一条信息——他自己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凶手, 他进来看到的就是王姬与太子站在女天子的尸体旁,而王姬双手染满了血迹。至少从目前来看,凶手只可能在王姬与太子里二选一。场面一时间乱得可怕,有哭声,有质疑,但祁和只感觉到了说不上来的不真实,他没有办法去证明哪里不对,可就是不对。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最佳时机,祁和所知道的历史已经彻底崩盘,那再也无让他以一个先知的角度为未来保驾护航。换言之,下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祁和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眼闻湛,这个未来会给大启带来百年和平的圣明君主,他不应该折在这里。而你说巧不巧?作为三个嫌疑人中的他,早就不想活了,一直寻死不成。祁和私心想着,眼前不就是自己的机会吗?只要自己认罪,既成全了自己,又救了太子,也就间接帮助大启的历史线重回正轨,能够再一次屹立于世界之巅。就在祁和一步迈开,想要上前开口时,王姬却死死地抓住了祁和的胳膊。祁和诧异回头,看向王姬。王姬的力气是那么大,都不用祁和去看,他都能肯定自己的胳膊上现在肯定已经有五个鲜明的手指印了。祁和不明白王姬这是在搞什么。其他人在这个混乱的场面里,有人根本无法注意到他俩,但也有人看到了。王姬的应变能力很强,或者说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对于自己的行为,她给出的解释就是不给解释。她凭什么解释?她是王姬,女天子唯一的女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是王法。她很小声地在祁和耳边道:“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像你这类人为了所谓的大义也不怕死后背负什么千古骂名……”祁和在心里小声道,不,你错了,我怕得要死,我根本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想回家。祁和其实也知道,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这种寻死的思路是存在问题的,就,【回家倒计时】始终没有见底,他的死未必能带他回到现代,很可能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问题是,他已经尝试了他所有能去做的办法,他没的选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而他很高兴他的死不只会带来伤痛,还可以救下一些人。“……你甘心吗?为了替闻湛平事,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王姬闻岄以一种笃定的目光看着祁和,自以为抓到了祁和的软肋。你猜怎么着?她是对的。祁和并不甘心让凶手就这样被放过。 第47章 祁和这时候才注意到,王姬每次厌恶太子,都是太子在演戏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或者……那王姬可就会变成一个十分棘手的人物了。“现在,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王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打算做什么,而是“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结果会对自己更有利。“我很想相信三位……”王贤道。“不可能!”鲁王终于坐不住,哪怕是太宰也压不住他,“一定是你们中的一个杀了陛下,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他想要杀了拦在他继位前面的两个绊脚石的心是如此明显。也是直至这个时候,鲁王才想起来为他同父异母的血亲假哭。“我可怜的陛下啊,您在天之灵看见这样两个孩子,肯定会很后悔,还不如没有生过他们吧!”“那你说怎么办?”司徒老将军是个脾气和耐心都不算很好的人,最烦的就是鲁王这样没本事还爱乱叫唤的。他情绪颇为复杂地看了眼祁和,这是他大儿子喜欢的人。他的大儿子已经不能站起来了,也许这就是大儿子最后的快乐。他应该设法保下他的,如果祁和不会影响到他的大事的话。“以防万一,反正凶手只在他们三个之中,我提议……”都杀了。所有人都知道鲁王蠢,没想到他可以蠢到这样没有遮掩。大家彻底无视了他,回到了案件本身。“两位殿下都没有理由对天子动手。”“那可不一定!”鲁王继续怒刷存在感,他很显然是有备而来,“岄娘觉得陛下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前些日子还与陛下发生过争吵,负气离开;至于湛郎……我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传言,想让阿和来给证明一下。”祁和在电光石火间,就想到了他之前从疯了的天子口中知道的事,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天子曾口称,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是也不是?”祁和已经准备直接否认了。就看到太宰站了起来,情绪难得有了欺负,眼神是如此锋利:“一派胡言!我看鲁王殿下是伤心过度,连脑子都糊涂了,请殿下去外面休息!”“你不能这么对我,王贤你……”事实证明,太宰要比鲁王有权利威严多了,他一句话,鲁王被拉了出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王姬猛然侧头,死死地盯着闻湛,她知道这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候,但她心中的疑问却不会就此打住。鲁王说的是真的吗?太子瑟缩了一下,继续大哭,好像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莫名地,祁和就是觉得,太子早就知道了。“老臣也愿意相信三位的无辜,只是不好就这样对外交代,还请殿下给老臣一点时间,待我找到真凶。现在,就……难为几位了。”王贤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简而言之,他们被软禁了。就软禁在无为殿内旁边的一个院子里。太子身份特殊,不能背上这样的污点,便以“伤心过度”为由,被请回了东宫“救治”,其实还是软禁,只是被软禁在更高级一点的地方。而祁和却要忍耐与闻岄同院,一西一东,两侧厢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祁和以为一旦没了人,闻岄第一反应就是来问他,到底有没有那样的传言。但闻岄却只是深深地看了眼祁和,然后直接摔上了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祁和就听到了压抑的哭声。王姬大概不知道,这里的隔音不算太好。祁和也跌坐在凳子上,终于有了时间去伤心,去回忆,去……整理自己的情绪,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直至司徒器躲过侍卫,翻墙进来,祁和都始终没有办法从恍惚里抽身而出。司徒器敲响了厢房后面的窗户,避免了被对面的王姬看到。“你怎么来了?”祁和打开小轩窗,赶忙让司徒器进来。他在看到司徒器时,松了好大一口气,看来是没有被发现。“我来救你。”司徒器得知祁和被软禁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救人,但说完之后就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和我走的,你想找出凶手。我帮你。”“你知道什么了吗?”祁和听出了司徒器话里的笃定。司徒器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都说了出来:“我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天子的无为殿。”不得不说,司徒器这一回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那凶手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除非他提前就在里面,又能在事发后以一个合理的理由现身出来。”“天子暗卫!”祁和立刻懂了司徒器的意思。天子是有暗卫的,在女天子这一代,天子暗卫被极大地削弱了,他们唯一的作用只剩下了被安排做天子的替身,为她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暗卫真正可怕的地方,在闻湛的那一代才会大放光彩。司徒器怀疑是暗卫里出现了叛徒:“我看到王贤也在排查暗卫。”司徒老将军于王太宰是最大的政敌,两人之间的势不两立天下皆知,司徒器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耳濡目染的长大,对王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尊重。“不可能。”祁和摇头否认了,他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我怀疑天子没有死。”“什么?!”祁和一开始看见天子的尸体时,冲击是很大的,但事后想一想,他并没有特别悲伤,不是他不难过,而是他总觉得那不真实。最让他怀疑的还是王贤的态度。天子的替身都是从小培养,刻意与天子越像越好,也不知道是什么秘法,但总会成功。而为了区别于天子,避免发生李代桃僵的惨剧,每个替身身上,都会有旁人很难知道的隐秘记号。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记号,祁和就不知道。但祁和怀疑,王贤当时在尸体上寻找的,便是那个记号。第29章 花式作死第二十九式:女天子的案子就是个典型的密室杀人, 房间只有一个出入口,而她死时所有的人都在门口,退出来的宫人可以证明在天子下旨后再没有人敢留在里面。天子死在了一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怎么死的? 第49章 “祁和被关,实在是太好了。”司徒老将军忍不住笑了起来,“王贤那个老匹夫,终于做了一件人事。”司徒老将军养了门客无数,涵盖了擅长方方面面、各个领域的高手,其中有一位先生,就是专门给司徒老将军的家庭生活提意见的。他不参与政治,也不懂军事,就是专门用来听司徒老将军各种脑残想法的。有点类似于古代版的心理医生。这位名唤“东山”的先生在府上的待遇极高,就是没什么人身自由,他掌握了司徒老将军太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一旦离开,就只有死。司徒老将军缺东山不可,因为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毛病,他有很大的倾诉欲,特别是当他做了什么有违道德法律但又成功躲避了责罚时,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和谁说说。如果做了坏事不能让人知道,就像是锦衣夜行一样,让他难受。幸好,司徒老将军只是需要倾诉,而不是需要告知全天下。“我可以用救祁和作为条件,让阿难感动,让阿荀屈服。”司徒老将军自言自语道,“甚至可以双面威胁,让祁和答应出来后就嫁给阿难,阿难一定会开心的,这对司徒家在这样的局势下也会很有利。”祁和毕竟是女天子的远亲,又是名扬四海的宛丘四公子。祁和与他终身残疾的大儿子司徒品的爱情,会感动所有人。这会让司徒家在道义上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大启可还是个“礼不伐丧”的年代,连对手的君主死了自己就必须停止攻击的事情都要遵守,更不用说是祁和与司徒品的情况了,他们天然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东山先生看了眼司徒老将军,有时候他真的不太懂他到底是爱他的孩子,还是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父亲。司徒老将军自信满满,哪怕身居庙堂多年,他的思路仍是在战场上行军打仗那一套,所有人都是他的兵卒、他的棋子,必须如臂使指,不能违逆:“阿荀那孩子我了解,重感情,讲义气。他为了帮他哥,会愿意低头回来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等两个儿子都不闹了,以儿子为天的老妻,自然也就不再是问题。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将变得不再重要。“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就那么在乎那点军功吗?若阿荀听话,以后整个司徒家都会是阿荀的,我对他还不够好吗?这个不懂感恩的小畜生!”司徒老将军至今都没觉得是自己错了,倾全族之力供养一人,再由这一人登上高位后反哺家族,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啊。所有世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不养儿,不知父母心。”东山先生只能这样道。他不赞同司徒老将军的想法,但他毕竟要恰饭,而他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司徒老将军身上。“是啊。”司徒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自认为自己是个再好不过的父亲,“整天就知道闹,净给我找麻烦!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儿子,终究还是要听老子的。——司徒器果如司徒老将军所料,连夜回了家。只不过在去找父亲之前,司徒器决定先去看看大哥和母亲。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们先通一下气。毕竟大哥和母亲是为了他,才与父亲闹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做不出来那种毫不知会“盟友”,就先去找“敌人”求情的事情,那与背叛无异。只是对母亲和大哥说出他想对父亲低头的话,实在是有些艰难,司徒器这辈子就没这么难过。中二少年大多要脸。但现在却是要他自己亲自打断自己的腿,扯下自己的皮。司徒器告诉自己,成年人就是这样,他需要什么面子呢?面子能有祁和重要吗?不,祁和比什么都重要。再者说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大家最终都要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司徒品就半躺在床上,和衣而卧,一看便是早在等着他的弟弟来找他,他知道司徒器一定会这么做。月亮被埋在了乌云里,窗子传来了被人轻叩的声音。“大哥,你睡了吗?”“阿荀你进来吧,很安全。”给司徒品守夜的仆从,是与司徒品一同长大的书童,主仆感情深厚,是绝对不会背叛司徒品的。他几乎知道司徒品所有的秘密,甚至包括司徒品其实是有可能被治好,重新站起来的。他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司徒品对祁和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大哥。”司徒器几步上前,首先查看了司徒品的身体状况,“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书童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为兄弟二人在外面张望。司徒器搬出去住的消息,彻底激怒了司徒老将军,哪怕司徒家还需要司徒器这个嫡子,司徒老将军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先给司徒器一个苦头吃,再说其他。为免司徒器有来无回、被困在府里再也出不去,最好还是别让人发现司徒器回来了。“我没事。”司徒品其实也在考虑要不要对娘与弟弟把他其实有治愈的可能说出来,但,连陈神医都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只是有办法或可一试。为免大喜大悲,空欢喜一场,司徒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等他真的确定能好起来,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是的,司徒品已经决定要接受治疗了。这是祁和托陈神医告诉司徒品的。“阿荀预支未来那么多钱给陈白术当诊金,可不是为了只救一具躯壳回来。你想摆脱家里的牵制,可以等好了继续装病,为什么一定要真的残废,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司徒品觉得祁和说的有道理,他长这么大,一直受着最传统的正直君子教育。唯一一件不那么正直的事,就是顺水推舟助长了他和祁和的传言。所以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假装瘫痪这个可能。但祁和为他打开了世界的大门,在装病这一块,祁和一看就是个熟手。“先别管我了,说说你吧,你回来做什么?”司徒品问弟弟。“我……”司徒器难以启齿,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坐在大哥床头。“你要回来给父亲低头,好得到家里的力量去救阿和。”司徒品长叹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了,只是当弟弟真的这么冒傻气时,他还是被这孩子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司徒器点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解释了一句:“我救祁和不是因为我对他……”“你是想让我开心,我当然知道。”司徒品理解的角度多少还是出现了一些偏差。“对,不对,我,不对,对。”司徒器自己都混乱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附和他哥的猜测,去掩盖什么。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他不能让他哥觉得他是为了他哥,而给大哥增加心理负担。大哥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已经够可怜的了。司徒品欣慰地看了眼终于学会为别人着想的弟弟:“阿荀长大了,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去给父亲低头。”司徒品千方百计地想要摆脱这个家,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弟再跳进去。“你甘心吗?一面厌弃,一面利用,变成你最讨厌的肮脏大人。”说得再多,司徒器若低头回家,那与他们那个自私自利的爹又有什么区别呢?“阿荀,听我说,卑鄙从不是智慧,妥协也不是稳健,麻木更不是成熟。我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把它们混为一谈,甚至会斥责你的勇敢是莽撞,坚持是任性,善良是犯傻,但并不是这样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长大意味着责任,却并不意味着要与世俗同流合污。司徒器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成熟,这是一件好事,却也不能操之过急:“与虎谋皮,无异于为虎作伥,你是走捷径得到了一些力量,但那力量同样会吞噬了你。长大确实要去面对风雨,要放下身段,但却不是要你自己把自己的脊梁都打断了。”司徒品抬手,摸了摸他傻乎乎的弟弟的头:“想明白这件事,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我不否认我也犯过傻。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再重蹈我的覆辙。答应我,永远别对他低头,好吗?”“大哥……”除了叫一声哥哥,司徒器已经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机会,那同样需要你干点脏活累活,再不能当个坐享其成的少将军。甚至也许会比回家给爹低头、认同他的方式,需要你付出更多的辛苦。”但是它不需要司徒器去出卖自己的灵魂,迎合这个畸形的社会,“你愿意吗?”“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但凡有一丁点儿别的可能,司徒器都不会想要选择他爹。“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好友,傅倪,还记得吗?小时候他还给你送过小木剑。他会帮你的。”司徒大哥用实际行动证明,哪怕他只能躺在床上,也不意味着他就只能当一个残废。 第51章 每一任执金吾的履历都很好看,不一定终点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执金吾才是他们人生的起点。司徒器如今一下子就空降为了执金吾的副手,可以说是一个仕途之路再好不过的开局。“不过就是个金吾卫!”闻岄有些气不过,瞪了眼没用的驸马,就自己开门走了出去。她哪怕被软禁在寸尺天地之中,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精致生活,每天都要先描眉画眼一番,再选一身崭新的衣裙钗环,才会出来见人。但是为了嘲笑司徒器,她终于打破了这一小仙女的追求,硬生生在头发梳到一半的时候就披头散发地出来了,驸马苦兮兮的追在后面,手里拿了一件外衣,想要给闻岄披上。她指着司徒器精致有余、霸气不足的军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泪花都出来了:“这仪仗队的衣服,与你可真般配。”司徒器的手控制不住地放在了刀柄之上,有点想杀人了。“要来打赌吗?”祁和摁下了司徒器拔刀的手,正面对上了闻岄。“赌什么?”王姬嗤笑。“赌以后你会不会怕司徒器。”祁和一般很少会利用自己的先知来和别人打赌,他觉得这样不公平,哪怕赌博也要有竞技精神。不过,教人做人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多久以后?”王姬也很自信,眼睛里俱是不屑。“就以三年为期吧。”其实用不了三年那么久,一旦闻湛上位,金吾卫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噩梦。不过,现在的问题就是闻湛什么时候才能上位,祁和决定保守一点,才选了三年。“好,三年之后,本宫等着你来给我负荆请罪!”这就又是一个在世家眼中有关于司徒器的笑话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同样一个人,做的同样一件事,有人赞之君子,有人笑之傻子。王姬走后,司徒器才大致对祁和介绍了一下金吾卫如今的情况,他们已经开始了与暗卫的合作,虽还没有彻底融合,但权力已经呈犬牙交错之势地交叉了。司徒品的好友傅倪,作为这一届的执金吾,是个特别与众不同的执金吾。他的前任们以执金吾为起点,但后门依靠的还是家里,才走到了更高的位置。傅倪却想自己走出一条血路。他家里其实气氛很好,至少没有司徒家的这些糟心事,可傅倪就是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和谢望在升官的方面肯定很有共同语言。就像是其他人喜欢金银古董一样,他俩只热衷于升官事业。他不要自己是傅家的傅倪,而是要家里成为傅倪的傅家。为此,金吾卫在傅倪大刀阔斧的管理下,有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甚至傅倪对金吾卫与暗卫的合并都有着不小的推动作用。支持他的人到底是谁,傅倪没有对司徒器说,但祁和觉得这根本不需要猜,肯定是太子闻湛啊。那个一肚子坏水却现阶段只能装胆小、装软弱的神经病。两个部门合作,那必然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最后谁才会成为老大。傅倪对此志在必得。暗卫那边的卫队长甲子,不巧也是这么一个很有事业心的暗卫头子。两人有合作,也有竞争,早早地就开始了神仙斗法。但傅倪对自己十分自信,自信到了他还没有成为那个头儿,已经在考虑自己继任者的事情了。就在这个时候,司徒品向好友推荐了自己的弟弟司徒器。司徒器的不成器已经算是四九城皆知的一个笑话了,他在寻山南坡的一战成名也被亲爹给抹了个干净。但傅倪还是决定盲目相信自己的好友,他觉得自己这是在捡漏,在宝物还没有显出光华、被人意识到好的时候,他先一步下手培养了起来。只是想一想以后他人的艳羡,他就已经爽得不行了。总之,因为这一层关系,司徒器知道了不少内幕,而他这个憨憨,转头就全部都告诉了祁和。他不会对祁和以外的人说这些,但肯定是要告诉祁和的。公器私用得可以说是明明白白。傅倪同学对司徒器到底是来干吗的也是心知肚明,对司徒器的种种作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偶尔在司徒器调查天子去向的时候,还会给予不少的暗中支持。傅倪对此期待异常,他就是希望司徒器能够搞清楚天子一案。毕竟暗卫们到底在干什么,傅倪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卫队长甲子总是神神秘秘的。这么破坏两个已经在建交的部门友谊的行为,必须杜绝!傅倪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鲣鱼干,特别大义凛然!他绝不能在调查杀害天子凶手的事情上输给暗卫!司徒器就是被傅倪最为看好的手下,再加上公子和辅助,他们肯定没问题的。倒不是傅倪不想帮忙,而是他现在忙得根本脱不开手来专心调查。“金吾卫最近在做什么?”祁和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需要金吾卫这群纨绔去忙的,哪怕金吾卫在傅倪的努力下已经有了全新的面貌。“维护京城的治安,各路诸侯、藩王会在七日内齐聚。”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天子死了,太子与王姬却陷入了刺杀天子的旋涡,哪怕对外说的是太子哀毁瘠立,暂时无法行使权力,才由太宰王贤暂代。但诸侯藩王还是有他们知道消息的渠道的。哪怕王贤这个太宰可以牢牢地稳定政局,过着天子生前身后都该咋咋的的政治模式,但毕竟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不行。帝王可以不重要,可以边缘化,却不能没有。但局势复杂,也不能随随便便让太子继位,他无法服众。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个让所有野心家都挺满意、愿意互相妥协的办法——选个代王出来。在太子正式即位之前,先由各方势力举手表决投出一个代王。准确地说,应该是临时组建一个名叫“议政王大臣”的组织,由五到七个诸侯藩王组成,暂代国事。其中组织的话事人,便会被称为“代王”。这样的紧急组织能够如此快速地提出并生效,是因为有先例可循,大启之前也出过这样的乱子。就在第一任女天子继位之前,上一任天子还没有选出继任者就死了,众皇子都是庶子,又身陷谋害先帝的泥沼,谁也择不干净。“议政王大臣”的构想就被提了出来。代理到最后,谁也没想到继任的会是一位王姬,先帝唯一的妹妹,同时也是当时的代王。代理着代理着,她就觉得自己的侄子都不是啥好玩意,不如自己上了。第一任女天子是个有野心、有抱负,同时也很有手腕的强势女性,她辉煌的一生无人可以攻讦。但也给了如今不少诸侯藩王以启发,由他们暂代,指不定就没有太子与王姬什么事了呢。祁和目前的想法就是,这大概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搅乱局势,让议政王大臣启动。各路势力日夜兼程赶往雍畿,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打着为天子奔丧的名义,已经暗中展开了角逐。如今公认的、不需要提议就已经可以猜到的议政王大臣的人选有三。宸王、东海王以及鲁王。太宰王贤与老将军司徒的呼声也很高,但他们毕竟是臣子,没有让臣子参与到议政王大臣的先例。 第53章 “还有人走关系,打招呼,已经直接请托到了傅大哥那里。”司徒器对祁和道。就像驸马能够找到关系来探看王姬一样,祁和一些出身顶层权贵阶级的粉丝,也有的是办法绕过“软禁”。这一道软禁坎儿只能帮祁和筛选掉一部分权力还是不够大的粉丝,但能够留下来的,却都是哪怕傅倪也只能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没有办法拒绝的大佬。以司徒器的私心,他肯定是不希望这些人来烦祁和的,傅倪要是咬牙顶一下,也顶得住。但,司徒器觉得傅倪说的对,他们不能替祁和做决定去全部拒绝,万一祁和有自己的考量呢?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傅大哥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司徒器在心里疯狂祈祷,拒绝,拒绝,都拒绝,他们统统不是什么好人啊,擦亮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祁和能有什么意思呢?他只觉得这些人的脑回路堪忧。他是女天子远亲,在天子突然驾崩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推论出他还有闲心去应酬的?哪怕是在明知道女天子有很大概率还活着的情况下,祁和还是有一把火烧掉这些请帖的冲动。司徒器见祁和神色不对,立刻就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祈祷什么,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这些人也不是都为了参观你,也有真的出于同情,想要施以援手的。”请帖和信司徒器没有看,但别人托关系托到傅倪那里的时候,肯定要说明来意。傅倪有自己判断人的手段本事,谁是真心谁是虚情,一眼便可看破。为了给祁和省事,司徒器贴心地在问过傅倪后,就让属下整理出了一份名单:“左边人数少一点的是真正关心你的,右边的……不看也罢。”祁和和傅倪一样诧异,司徒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我一直很好,只是你们没有发现!”司徒器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样的,带着一点委屈,带着一点骄傲,为自己据理力争。他的好,只对特定人开放,别人还配不上!“我发现了啊。”祁和道。忽有一阵北风,吹来了初冬的寒意,却再吹不冷司徒器的心。他抬头,正与祁和被吹起的黑色发梢擦肩而过,司徒器的身体为之一颤,好像再一次感觉到了与祁和那一抱所带来的温暖与药香。祁和已经不吃药了,但他身上的药香却挥之不去,仿佛那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苦涩,却治愈。阳光下,小院中,眉目如画的青年,目光如水,一字一顿,他说:“阿荀的好,我早就知道了啊。”所以才会一遍遍地在对方多有冒犯的时候不断原谅。其实祁和这个人蛮小心眼的,他很少会在别人得罪了他之后还能喜欢上那个人。司徒器却是意外,意外中的意外,连祁和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能对司徒器有这么多宽容。当然,司徒器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就是了,司徒器真的一直有在努力变好,变成更好的那个他。【回家倒计时】再一次悄然倒退了一格,但这一回,它好像已经变得没有司徒器的笑容那么重要了。对门的王姬闻岄终于看不下去,她一般和祁和对于彼此的访客,都采取的是一模一样的视而不见。就,他们虽然经常起争执,却很有默契地都没有互相揭发彼此有人探看。在看到时还会主动避开。有些时候,闻岄甚至觉得她和祁和才是真姐弟,互相竞争又互相帮忙的复杂情谊。但是这一回,闻岄还觉得不行!“这些人有病吧?你不许见。”闻岄特别拉仇恨值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说话习惯了用祈使句,对谁都像是在下命令,当然,她是王姬,她有这个下命令的资本,只是别人也有权利不喜欢被人命令。王姬转而对司徒器道:“告诉他们,谢绝参观。”祁和不知道该回答王姬什么,只能默默地把自己外祖母的名字点在了王姬面前。姜老夫人也在那名单之中,她早就想来看祁和了,但因为得知噩耗时直接昏迷了过去,最近有终于能够站起来,就马不停蹄的找人安排了起来。闻岄看到姜老夫人的名字后也沉默了。姜老夫人是个严厉的老太太,就没有人不怕她的,也就没几个人喜欢她。闻岄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她视姜老夫人为偶像,一直想要成为她那样强势又厉害的人。闻岄再一次回房间去生闷气了,因为老夫人只说要看祁和,提都没提她的名字。祁和转而对司徒器说起了别的:“啊,我想到了。”“嗯?”“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祁和看着这些信,有了一个不错的拒绝主意,还能顺便再艹一把人设,干一行爱一行,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脱掉他的马甲了,“你能给我拿几本历史书或者野史进来吗?哦,还有我习惯用的纸笔,去月会准备好的。”“好。”司徒器连问都不问祁和要这些做什么,就答应了下来。祁和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翻译古代小故事,用更轻松幽默的笔法写出来。这既是他发泄思绪的渠道,也是他立人设的根本。把书装订成册,攒够一定分量,就拿出去印了发卖。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祁和第一次做了,从撰写到校对再到封面的设计与装帧、书铺的印刷与后续宣传推广,在祁和这边已经是熟练工的一条龙。祁和这个“公子和”之名自然也不能全靠自炒与瞎吹,他还是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的。好比祁和的脸。也好比祁和的书。祁和从现代琳琅满目的戏说历史中得到灵感,想到了这么一个继续给自己艹人设,自己又真的能做得来的事情。祁和在现代写过两本男频小说,扑妈不认,赚的钱很少,却为自己打下了写书的基础。在大启,自然是不能写小说的,这被视为小道,哪怕有读书人想赚钱,也会化用笔名赚润笔费,打死不会承认小说与自己有关。但如果写的是别的类型,即所谓的“正经书”,并能够迅速传播开来,就会很快赢得尊重与地位了。祁和的入手点,就是用轻松科普的方式来写史书,说的是以史为鉴,分享自己读历史时的一些心得体会,但其实还是写小说,只不过是用自己的笔,把真实发生的历史渲染一下再写出来。剧情跌宕起伏,自然效果惊人,大家很买账。毕竟这是一个没有办法大张旗鼓说自己喜欢看话本的年代,祁和的书同时满足了面子与趣味性,最火的时候雍畿及周边地区几乎人手一本。古代出书很慢,祁和之前以为自己快死了,就停了笔。如今才想着重新拾起,不管是真正关心他的人,还是只是出于好奇心理把他当个珍稀动物参观的人,用“精心写书”这个理由,都足够拒绝了。当然,对于真正关心他的人,祁和还会亲自写一封正式的婉拒信的。感谢对方萍水相逢却真心的担忧,却也不想给对方带来麻烦,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见他,无疑是在找死。祁和谁也不想见,包括他的外祖母,他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卷进来,只让司徒器去暗示了老人家女天子有可能没有死,他们正在尽力寻找她的事情。目前来说,知道女天子还活着的人就只有五个:祁和、司徒器、太子、王姬以及姜老夫人,都是嘴巴严、有能力又真正关心女天子的人。他们是女天子最后的希望。在女天子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也轮到他们想办法去保护她了。“写书就当闲时找个乐趣了。”祁和最后这样对司徒器道。这辈子不喜欢读书,看见字就头疼的司徒器:“……”真的不是很懂你们这些读书人,拿写书当消遣??? 第55章 谢望在最恰当的时候,敲响了门,为祁和解了围。姜老夫人也顺势带着闻岄离开,打着要参观她房间的名义,闻岄也果然开开心心的上套了。刚刚她还在“嘲笑”驸马这么容易被谢望支开,现在……祁和望着王姬的背影,确定了,王姬就是薛定谔的聪明,在没揭开谜底之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聪明还是傻。第32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二式:“师兄什么时候回的京城?”祁和坐在茶桌前, 为谢望冲泡了一壶好茶。他这里在司徒器的照应下,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少, 甚至在规格上比过去还要更进一层,用的大多是皇家御用的贡品, 除了地方小点, 没办法让司徒器施为,真没受什么委屈。“就在近日。”谢望穿了身很符合当下主流审美的广袖宽袍, 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仙风道骨, 就是微微一笑, 略显阴柔,“任期已满,座师需要我, 便回来了。”大启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面向全天下读书人征召的科举考试,采用的是孝廉与举荐的制度,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试。事实上, 大启很喜欢考试,各行各业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考试。而能够参加这种“公务员考试”的资格, 只针对拥有推荐名额的人开放。这也是为什么大启各大书院如此流行的原因, 山长有推荐名额,名气越大的山长手上的名额就越多。祁和与谢望的老师张济更是仿佛有通天彻地之能, 可以直接免试推荐。当然,这种免试的名额,也是有诸多限制的,哪怕是张老爷子一生, 也不过推荐了三人。为了张老爷子手上的这个特权,书院内部的师兄弟差点争破了头。最终还是谢望脱颖而出, 拿到了老师生前的最后一个名额。有谣言说,谢望不只得到了这个名额,还在老爷子过世后顺便接手了张济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官场人脉。也因此,谢望才能够在短短几年间,就站到比所有同门师兄弟都高、需要去仰望的位置之上。祁和对此的评价是,嫉妒果然会让人变得很可怕。传这种谣的源头,无外乎书院中曾与他们一同读书、一同打闹的师兄弟。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年间,风流少年就已不再,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真正帮助谢望走到今天的,其实是大启官制里最特殊的考核。每两年一次,除了三公九卿以外的官员,全部都要参加。考试的分数直接决定了这个官员接下来的一步,是升迁、平调,抑或是降级。谢望一次次在官员考核中杀出重围,他不只是拔得头筹那么简单,而是每一次考核的分数都能创造历史,比第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成为了无可争议的第一。是个狼灭。祁和如是评价。给官员考试的主考官,自然也不能是一般人,必须得在学问与官位上都拥有让人心服口服的双重地位。王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虽不能每一届都当主考官吧,但概率还是很大的。谢望开始官生起点的第一场考试,主考官就正好是王贤。谢望得王贤赏识,开始了随后的平步青云,也就有了“座师”这个说法。“这次回来,就要升任小宰中大夫了吧?”祁和给出了历史结果。小宰是官职名,中大夫是爵位。大启的官职与爵位一直是挂钩的。——小宰之职,掌建邦之宫刑,以治王宫之政令。(引自《周礼》)明显就是王贤请来的帮手,亦或者是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分权培养接班人了。这样的小宰中大夫,全大启只有两个。而谢望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五岁。事实上,谢望已经比历史上当得还要晚了一些,祁和记得谢望这个小宰中大夫应该是在女天子还没有死前就做上去了。也不知道如今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女天子真的“死”得太早了。“是的。”谢望正在低头看祁和写的构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聊天,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他不会好奇祁和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一如祁和也不会好奇他为什么知道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刨根问底呢?“你最近怎么样?”“没有你帮忙,我写得好慢啊。”祁和误会了,以为谢望在问他的创作情况,再一次开始试图拉谢望下水。祁和第一本有关于历史的书,就是和谢望一起写的,谢望给他翻译古籍,他负责发挥想象,然后在过分放飞后再被谢望拽回来。当然,两人的合作也就仅限于此,祁和和谢望的名字只并列在著书人那栏一次之后就分开了。谢望对此兴趣寥寥,或者说,他对于任何不能对他升官有很大帮助的东西,都是这副“死样子”。写书立传是谢望进入官场的敲门砖,但是当门已经敞开之后,它就只是一块砖头了。在谢望看来,写书的付出与收获是完全不成比例的。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下属的名声高过自己,除非这个上司本身真的是个赏识才华的人。但才华,谢望用写诗就足够维持了。是的,谢望流传历史的多数诗篇的诞生理由,都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功利性的原因——维持才气。谢望是真的有才华,也是真的对官位充满了渴望。别人穷其一生有可能都写不出来一个脍炙人口的句子,在谢望这里就是坐在桌前随便想一想的事,佳句天成,妙手偶得。老天真的很不公平。如果谢望能耐下心去做学问,他的成就会高到什么神仙程度,谁也不知道。可惜,谢望实在是静不下心,他更喜欢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做官升级里。后来祁和反过来想了想,他甚至觉得是要感谢谢望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不然后世高考的时候,又得有多少背诵会与谢望有关啊。高考语文就是折在谢望手上的祁和,真的是不敢想那个假设的画面,简直是噩梦。不过,能够和谢望合作的话,祁和还是很愿意一起成为别人的噩梦的的。说不定等他穿回去了,他还能当个“和学家”,靠研究自己赚钱。谢望是真正的饱读之士,他不会限制祁和的想象,却总能提供最有用的协助。面对祁和再一次的邀请,谢望那当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啊。这也是祁和坚信他师兄对他肯定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的原因,谁会这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祁和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见过猪跑,也会自我代入,他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那真的是恨不能为他摘星星摘月亮,怎么会拒绝呢?所以他师兄就真的只是师兄。祁和莫名有一点感动,在宸王都变得不正常的当下,司徒品和谢望是祁和仅剩下的希望了。“写书太浪费我时间了。”谢望拒绝得都是这么现实,“而且,你自己写的已经很好了,你并不需要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拐杖,那早晚会变成掣肘。”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谢谢你这回好歹愿意扯一些理由来糊弄我。谢望哭笑不得,不再解释,而是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我不是问你文章写得怎么样,我是问你,在这里的生活还好吗?”“你都看到了啊。”祁和耸肩,吃穿不愁,衣食无忧,除了没有自由,一切都好。祁和甚至一度觉得他这不是被关起来,而是被保护起来,强制度假。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闲得无聊了还有对门当消遣。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祁和的软禁帮助他远离了很多也许他要是在外面就拒绝不了的麻烦。“我猜也是。”谢望终于彻底放心了,然后又特别直男的对祁和表示,“所以我就没着急捞你出来。”要是谢望真的想救祁和,他会很快想到办法,但他莫名挺满意祁和现在的状态的。 第57章 特别好色。天下美人他都想收入囊中,在代地拥有一个号称“赛后宫”的妻妾团,里面养的美人超越了大启所有天子后宫的历史巅峰。但司徒器是不能允许代王用这样的口气说祁和的:“他是我大哥喜欢的人!”提起司徒品,哪怕是代王也得尊一声英雄,叹一句不公,这样的战神总是有豁免权的,代王这个人总有一套奇奇怪怪的准则,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侮辱一个英雄和他喜欢的人。只是被曾经一起胡闹的司徒器这么教训,让代王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他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咯:“看你这个紧张的样子,怎么,真爱啊?”司徒器当下就否认了,真爱什么真爱,这是他……他……莫名地,司徒器怎么都说不出那一句“嫂子”。他挣扎许久,还是放弃了,并安慰自己,他哥和祁和还没成呢,哪怕如今看上去他们是两情相悦,但毕竟没有在一起,能晚叫一天就晚一天吧。代王看司徒器支支吾吾,更加懂了:“没在一起,但喜欢,又不敢靠近,觉得自己大哥都追不上,自己就更不配了,对吧?大情圣啊。”“……”莫名地,全中。“唉,我以前也曾有过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就摆在我面前。”代王在没有成为花心大萝卜之前,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珍惜现在,这是你这辈子感觉自己最特么纯洁的一段日子了,真的,失去了,你就只能躺倒享受了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代王变成花心大萝卜,有些时候和这段刻骨铭心也没啥关系,他自己没有被伤害的多深,只是顿悟了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他喜欢的是喜欢对方时的那种义无反顾的感觉。在这段坚持里,他谁也没感动,只感动了自己。代王将之称为一种病,是病就早晚有痊愈的一天,他期待司徒器被治愈的那一天,不过也在规劝他要珍惜现在。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得了人只可能傻逼这么一回,如此拼命地想要燃烧自己去成全对方。“偷偷喜欢一个人是美妙的,不想承认就不承认,一旦面纱被捅破,也许那种梦幻效果就没了。”代王很懂地建议司徒器享受当下,别去犯傻。司徒器整个人都茫然了,因为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我,喜欢,祁和?不不不,这不可能!祁和和他大哥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啊,他如今突然杀出来又算什么呢?他对祁和只是比较欣赏,是对嫂子的钦佩、喜爱,只可能是这样。如果有其他的,那他还是人吗?!酒过三巡,司徒器有点上头,别无倾诉,他突然有了个想法,面对代王道:“唉,你给我分析分析,事情吧,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代王也喝得稀里糊涂,开始了酒后掏心掏肺的阶段,他抬手打断了司徒器:“让、让你的朋友先等等。我有个朋友,他必须要说话。我这个朋友啊,惨,实在是太惨了,老爹早早地死了,姑母是当今天子却已经被自己老爹得罪了个死死的。我朋友觉得,他得和弟弟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谁承想,这弟弟不是个好弟弟啊。设套给他仙人跳,先是让他遇到了一辈子的真爱,然后等他和爱人表白了,爱人却马上说,她是弟弟的未婚妻。“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抢夺弟媳的帽子,我,我是说,我的朋友太难了,你说对不对?”一夜之间,名声、爱情,都没了。司徒器木着一张脸,看着代王,默默打消了无中生友的想法。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往往意味着,我就是这个朋友。“你是真的惨啊。”司徒器同情地拍了拍代王的肩。“我说的是我的朋友!”“好的。你朋友是真的惨啊。”司徒器很配合的改了口,并在心里表示,我才意识到我有可能喜欢上了自己大嫂,但在你“朋友”的故事面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惨了。第33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三式:司徒器和代王喝酒的消息, 在当晚他们还没有各自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像是长了看不见的小翅膀,飞快传遍了城东区的大街小巷。城东是大启顶级权贵扎堆居住的地方, 房价已经不是居住在城东区最大的门槛儿,而是有没有权势与地位。祁家, 司徒家, 乃至是太宰王贤的家都在这里。有大大小小百余户,组成了大启的权力结构。各路藩王、诸侯虽然长期居住在封地, 但他们在京中也有院子, 大多都被女天子赏赐在这附近。在这里, 很多对外不会公开的秘密,根本就不是个秘密。祁和住的已经算是比较外围的,邻居里还能稍微看到一些普通老百姓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每天要接收海量的“秘密”。但司徒器与代王喝酒的这件事,并没有局限于城东区。第二天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仿佛整个雍畿城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大家很乐意在茶余饭后谈一谈, 哪怕他们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谈的。这个小小的八卦, 能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 既不是因为司徒器有多受欢迎,也不是因为代王手上的权力有多大,而是他们这一行为被人脑补出来的架构变迁——司徒家也要加入“议政王大臣”大战了?如果司徒老将军和代王联盟,那么王太宰是不是也必须拥有姓名?本来司徒老将军是被司徒器这个不孝儿子又一次给气到了的, 但是很快,随着大家好像已经默认了他即将进入“议政王大臣”, 司徒老将军诡异地保持了沉默。因为和王贤不同,司徒老将军确实有意在“议政王大臣”中分一杯羹。他是说,谁规定了就必须得是藩王诸侯才能参与其中呢?同样是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甘当平民的奴仆,不是吗?从目前的舆论来看,这个走向对司徒老将军的未来发展反而很有利,他也就忍了,他甚至不介意老对头王贤也加入其中。两人的仇怨,可以等他们都成为议政王大臣之后再清算,在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得到这张弥足珍贵的入场券。司徒器从他哥那里听说了他爹的脑回路后,做梦都能给笑醒了,因为他知道王贤一定不会让他爹如愿的。司徒器现在和他爹的状态就是“只要听说你不开心我也就放心了”。父子之间是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司徒器只有在想着让他后槽牙都疼的爹时,才不会去想到被酒后的代王捅破了的那份不容于世的感情。让司徒器对自己最为不齿的是,他明知道这样不好,但他还是不愿意去拒绝承认他对祁和的感情。对于要不要再去见祁和,司徒器是挣扎过的;而对于要不要继续喜欢祁和或者说是对祁和好,司徒器的回答只有不假思索的一个——那肯定是要的啊,对祁和好就像是喝水呼吸一样,是一件必须存在又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考虑到大哥与祁和之间的两情相悦,司徒器在意识到自己喜欢祁和、并为此有那么一点点雀跃后,他就火速亲自动手,想要将这份感情永远地埋葬在自己心里了。他不会去表白,不会去添堵,更不会去破坏祁和与他大哥的感情。但,他也不会停止去喜欢。哪怕只是单单意识到这份感情,都足够司徒器暗暗开心很多天,他是如此欢呼雀跃,因为代王说的对,爱上一个人,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开心的事情了。至于对方知不知道,会不会回应,都不在当下司徒器能够考虑的范围。司徒器只知道,当他推开小院房间的门,看到祁和已经等在那里,或写字,或品茗,但总会对他微笑着说一句“你来啦”时,就已经会让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再想不起其他。 第59章 “您说。”东海王是个略显富态油腻的中年人,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又不甘于此的类型。他奋斗一生,可不只是为了当一个小小的诸侯!“还请您来攻打我。”田王说完,就给东海王行了大礼,跪的姿势特别标准。东海王:“???”哪怕是东海王,对于这样的要求也是闻所未闻,还有人上赶着求攻打呢?不过田国太小,又没有矿产资源,塞牙缝都不够,东海王根本看不上。“您佯装攻打了我,我就会向兄长求助,一旦代地甲士对您动手,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付他了呀。”田王得到的点子的最终目的不是自己被侵略,而是看着他哥被侵略。他现在就处在一个自己不好过,他哥也别想好过的疯癫状态里。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被哥哥……他就没有办法容忍,他始终感觉自己的头顶萦绕着一顶挥之不去的绿帽子,所有人都看得见,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肆意嘲笑。“好!”东海王拍着大腿开心了,虽然现在在竞争“议政王大臣”,却一点也不影响东海王想要吞并代地的心。不仅如此,他觉得要是他能够拥有代地的金矿来扩充自己,让实力更上一层楼,哪怕他没有当上“议政王大臣”的话事人,他在后面也能控制整个组织。而作为对田王如此识趣的报答,东海王也承诺了在事成之后对田王的好处。东海王吃肉,田王喝汤,很完美。当“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七位王爷人选,终于定下来的时候,东海王已经远程操控,派兵侵略了田国。田王也已经当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他哥来救他了。代王……对于弟弟,代王的感情特别复杂,他俩是一个爹一个娘,从小兄友弟恭,本应该成就一段佳话。谁知道自父亲早早地去了之后,他们却反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哪怕弟弟当初算计了他,代王最终也还是决定把对这件事的恶心之情压下去,救弟弟最为要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弟弟好不容易得到的封地被东海王吞并。代王对于东海王的仇恨那真的是比山高比海深。在他年轻无力主持大局的时候趁火打劫,吞并父王留下的封地……他该死!司徒器终于看不下去了,觉得代王就是个傻逼,他那个弟弟一看就不怀好意,这么简单的套也会上?他赶忙把谢望当日的邀请告知了代王。“你难道忘了你朋友当年的屈辱了吗?这么被辜负,不报复,还要去帮他?”代王唉声叹气,看了眼司徒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真兄弟,别人都不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很感动。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啊。或者这么说,如果有天你大哥坑了你,但后面他又遇到了很难的事,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吗?”其实代王更想直接用司徒器他爹来打比方,但是想了想,真正的朋友,是绝对做不出在这种软肋上直接捅刀子的事的。两个酒肉朋友,莫名地感情就这样升华了一波。司徒器想了想他那么好的大哥,沉默了。说实话,要是能如此容易割舍,那就不是家人了。哪怕是他爹,司徒器也是在容忍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爆发的。有些时候家人之间的事真的说不清楚的。“你别怪我在这个时候出来当这个坏人就行。”司徒器说这话之前,其实也是有点犹豫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管这种破事。就像是一对情侣吵架,你帮着一方痛骂另一方,其结果很可能是他俩后来又好了,而你成了那个坏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去管。可,在司徒器心中的某个地方,始终有个天真又一腔热血的自己还活着,他说,不,你不能这么做。明知道那是对的,只因为自己有可能受到伤害而不去做,会让这个时候的司徒器无法接受。成年人要与世界妥协,却也不是一味地把自己变成一副全然陌生的样子。“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与我说这些,我要是未来还怪你,那我还算人吗?!”代王就是这么一个义字当头的土豪。他感谢司徒器来提醒他,虽然他还是头铁地决定去帮自己的弟弟,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去怪司徒器,只会谢谢他愿意和他说真话。满雍畿都找不出来的两个实在人,就这么相视一笑,祝福了彼此此后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然后转头……司徒器在围观祁和为自己新书作画的某一日,还没有听到“议政王大臣”的话事人选出来是谁,就先听说了代王被东海王反过来攻打的消息。这一回的东海王可算是师出有名,你打我,我自然要打你,管你打我的理由是不是为了帮你弟呢。你弟可没承认向你求救过。司徒器和代王都知道了,代王再一次被田王坑了,甚至是被田王和东海王联手坑的。代王气得眼睛都红了,当下就想提着一把刀冲去弟弟的王府问他,你知不知道代地是父王唯一给我们留下的东西了!就在这个时候,谢望再一次出现在了司徒器眼前:“还请您继续代为对代王殿下转达一句话,我的提议始终有效。”司徒器这回都懒得再转达了,他直接带着谢望骑马就去了代王府。“他,谢望,脑瓜子聪明得很。”“这是代王,一个傻逼,但他是我朋友!”谢望微笑:“我肯定会帮两位啊。”“你要什么报酬?”代王经历过这么大一次跟头,也终于不再是个纯粹的傻逼了,“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哪怕是让我把话事人投票给宸王。”话事人是七个诸侯藩王投票决定的,至今没有办法选出一个老大,就是因为大家只会投票给自己,或者直接弃票。“宸王无意成为这个话事人,”谢望把他早有准备的东西从袖中拿出,推到了代王眼前,“我们希望的是没有话事人。”如果不选东海王,选了其他的王,那他们中间还是会产生矛盾,分崩离析,再次做大东海王的势力。反倒不如一力促成不要话事人的崭新格局。这就是王贤的目的。以后不管什么事,都由七个藩王、诸侯举手投票表决,让他们互相制衡,也就不用担心以后一家独大,甚至到了直接取代太子的地步。王贤还是走上了历史的老路,准备推闻湛上位。只不过闻湛现在身上还有嫌疑没洗清,需要由“议政王大臣”来顶一下。代王不懂这些弯弯绕,只是觉得很合理,对方出脑子,他出力:“成,你说吧,怎么报复!”作者有话要说:代王兄弟的操作,灵感来自《左传》里蔡国和陈国一段故事。不过人设、目的和出发点是不同的,请勿当真,么么哒。第34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四式:在谢望致力于搞事的时候, 祁和则见到了宸王。宸王一身紫衣,头戴金冠,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还是那么好看又那么……神经病外露。他眯眼,看着祁和怀里的小狗柠檬, 半真半假道:“这狗一看就血统不纯, 它能为你做什么?不如掐死了,好让本王给你换一条真正厉害的、可以助你狩猎的细犬。”大启重君子六艺, 骑射正是其中之一, 很重要的一项, 哪怕是祁和这样以病弱形象深入人心的美人公子,在狩猎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的。送猎犬确实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 第61章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漂亮的美人不知凡几,他不一定有多喜欢,但只要嫁过人还能依旧保持漂亮的,他就会像是闻到了腐肉味的秃鹫,疯了一样的想凑上去尝尝味儿。东海王后院有一大半,都是嫁过人却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有些美人甚至是直接带着孩子嫁给了东海王,他也不介意。对这些孩子不好说视如己出吧,却也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王李现在简直就像是为东海王量身打造,貌美,柔弱,还嫁过人,最主要的是,她有个太容易被东海王对付的丈夫。都不需要代王做什么,只要让东海王对王李起了淫邪的念头,就成了。田王到底真不真心喜欢王李不好说,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戴绿帽,他和他哥反目成仇的原因便是如此。当然,在代王的视角里,这是他弟精心给他设的一个局,破坏了他的好名声。谢望对于代王后面的说法保持了沉默,代王在没有做这事之前有没有好名声……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总之,一旦田王因为王李与东海王翻脸,代王就可以轻松得偿所愿,而谢望也就达到了王贤要求他做的——平衡诸侯藩王的势力。“在达成没有话事人的条件后,随便您想怎么报复田王都可以。甚至,请您想一想,您对田王揭开谜底时他的样子,他骗过您,您又骗了回来,这是多么合适的报复。”谢望就像是一个深谙人内心黑暗的魔鬼,几句话就轻松挑动了代王薄弱的道德观念,在深夜里不断地蛊惑着他,让他再没有了坚持。什么王李,什么弟弟,在这一天,统统都没有了!……代王最终一如谢望所料的答应了。当他第二天早上和谢望说的时候,谢望的下一步计划已经早在昨晚就安排好了,东海王在参加一个宴会时,见到了王李。命运般地,她的面纱从脸上掉了下来,露出了藏在薄纱之后的妇人发髻,以及精心保养过的倾城容颜。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就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她是那样的柔弱只能依靠攀附于英雄而生。明明已经嫁过人了,却还像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欲拒还迎的勾着人与之沉沦。一时间让东海王惊为天人,仿佛那颗七老八十的心,都再一次变得年轻了起来。他愣了愣神,就决定捡起面纱追了出去,他想把面纱送还,佳人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东海王握紧了手里的面纱,好像还能闻到那上面的美人之香,散发着芬芳。代王答应了计划,东海王在这天早上就会知道佳人的名字。代王不答应计划……就谢望对代王所言,那东海王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佳人是谁。代王信没信不好说,反正司徒器是打死不会信的。不管代王配合不配合,谢望的计划都会进行下去。谢望愿意来和代王说这些,只是希望代王在促成不选择话事人的条件之前,都假惺惺地先把他弟弟拉到同一个阵营。司徒器有理由相信,田王那边的一系列操作也都是谢望的手笔,田王不可能那么聪明的对东海王献策,但谢望可以。先利用田王让代王陷入危机,再站出来当这个救世主。谢望甚至为此早早埋下了伏笔,在还没有开始搞事之前,就对代王提出了邀请,好以此作为“如果是我陷害你,那我为什么要在害你之前对你提出邀请,就为了让我的嫌疑显得最大吗”的反逻辑,来取信于代王。代王也果然上当了。司徒器作为中间人,哪怕看破了,也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他没有证据。司徒器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窥见谢望的冷血,都说文人最是凉薄,以前司徒器还不信,现在总算明白了。谢望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没有打算和谁搞好关系,他只需要大家都像是他的棋子,只要听话、有用就行。至于棋子有没有感情,他才不在乎呢。就在这一日,东海王妃请人到府上给自己的女儿画像。与俪女公子那样的炮灰不同,东海王妃的嫡女如今仍是云英未嫁,东海王妃一直想给女儿最好的一切。画师拿出了他的得意之作,都是不可能外传的深宅之像,这些画像只可能被其他夫人看到。其中王李的画像最让画师得意,这是他最近的新作,还没有来得及送到田王府上,正好可以拿来让东海王妃看到他的能力。但就是这么巧地,东海王也看到了那副王李的画像,并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昨晚面纱的主人。都不需要东海王开口问,只一个眼神,东海王妃就已经很懂地替丈夫打听起了画像的主人。东海王妃比东海王还要大三岁,早就已经色衰而爱弛,甚至可以说,作为黄花大闺女嫁给东海王的她,就没有得到过丈夫真正的爱。不过,她也没想得到就是了,她只想得到王爷的敬重,与儿子未来的继承权。并且她做到了。她就像祁和这辈子也无法理解的一部分女性那样,在面对出轨的渣男丈夫时,不仅没有想过反抗,甚至开始为虎作伥,像个尽职尽责的老鸨,拉起了皮条。东海王后院有不少夫人,就是被东海王妃下帖请入的东海王府。这一回也是一样的套路,一个小小的田王根本不在东海王夫妇的眼中,他们觉得田王肯定会巴不得献上自己的妻子来讨好东海王。东海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满意极了。东海王妃也在打听了王李的性格后,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拿捏的女人,三言两语就骗了王李入府,发展一段偷香窃玉的故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或者说谢望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但至少司徒器和代王都是一副被震惊了全家的模样。王李被迫促成与东海王了好事后,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得厉害,却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么坚贞。她的哭,她的隐忍,她的算计,都只是想换来一个名正言顺。她不要再当一个小小的田王妃,抑或是东海王养在田王身边的情人,她想当侧妃!这个女人的野心只有在旁观的时候才能看出。代王看着自觉十分对不起王李的东海王,莫名觉得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傻逼一样的自己。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弟弟牺牲未婚妻来给自己仙人跳,全是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的精心设计。她在两兄弟之间就像个花蝴蝶一样反复横跳,挑拨了兄弟关系之后,最终选择了田王。但很显然王李并不是个安分的,也不愿意止步于此,她借由嫁给田王当跳板,终于得偿所愿,接近了就好人妻这一口的东海王。“我本来并不想对你说这些的,但勾引东海王的计划并不是我安排的,如果你懂我的意思。”谢望只是顺势而为,在提前知晓了王李的计划后,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时间点卡的刚刚好。代王生生捏烂了手中价值上千的杯子,胸中憋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不能让弟弟再被蒙在鼓里!谢望准备好了全套的证据,特别贴心地想要帮助代王与田王重修于好,看上去就像个不求回报的小天使。代王对谢望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司徒器却看着谢望警惕万分,他也试图提醒代王,却发现根本没用,代王就是这么一个死心眼,他去找弟弟和好之前对司徒器说,哪怕被谢望利用了,他也认了。因为谢望说的都是真的啊,总不能是他逼着王李多年前挑拨他们兄弟,多年后又琵琶别抱吧?那么,谢望利不利用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就是谢望帮了代王。“没有我,你也可以接近代王成事,对吗?”司徒器终于明白了,他也是谢望计划里一箭多雕的一部分。他在代王离开之后,就找了谢望当面对峙。谢望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你还是选择了拉我入局。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是在提醒你,不论是你,还是你哥,都最好有个自知之明,离君和远一点。”谢望终于不笑了,暴露了本性,他在司徒器耳边,一字一顿,“你哥是个残废,你是个蠢货,你们有什么脸耽误我的师弟?”祁和值得最好的一切,而很显然,司徒兄弟都不被谢望所看好。“我想让你意识到,你有多么容易上当,又是多么愚蠢。”谢望的话,让司徒器缓缓地垂下了头,“不要忘了,是你,把我介绍给了你的朋友代王。未来也有的是人,可以通过你去伤害君和。” 第63章 谢望看着大马金刀转身离开的肆意少年,就这么一点点的消失在了黑暗里,他想着,自己好像亲手铸就了一个很可怕的怪物呢。他微微勾唇,将笑意藏在了风中。……回忆结束……与谢望分开后,司徒器就马不停蹄、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来找了祁和,把谢望的所作所为对祁和和盘托出。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不存在把祁和卷进去的说法。司徒器表示,他一直对瞒着祁和这些有很大的心理压力,他真的不知道谢望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这样一直瞒着祁和而不觉得愧疚。反正司徒器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他感觉就像小时候瞒着他大哥偷偷作弄了夫子一样心虚,一面提心吊胆不想被发现,一面又很羞耻自己骗了人。这一套说辞,换个角度解释,那就是标准的白莲绿茶心机diao啊。姐姐化妆真好看,不像我,都不会化妆呢。而男人的劣根性就是……他很多时候都根本分不清绿茶,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的在夸赞对方,还是在借机对比自己上眼药。祁和也不能例外。“这就是为什么你是你,谢望是谢望啊。”祁和抬手摸了摸司徒器的狗头,宽慰道。说实话,祁和对于谢望瞒着他搞事,是真的一点都不意外的。谢望就是这么一个人,祁和也没指望过可以改变他,也许曾经有过,但那些天真的时光早就过去了。司徒器被祁和安慰时,勾起了唇。感恩谢望老师,教会了他良多。祁和在已经所剩不多的现代记忆里,苦思冥想了一番,还真就找到了与代王、田王有关的历史。因为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哪怕死了,在几百年后,也没能和王李彻底撇清关系。王李的人生经历实在是太过跌宕起伏又略显奇葩,被后世直接拿来拍了一部知名的玛丽苏电视剧。只不过在那部电视剧里,王李并不是一个心机之辈,反倒是被编剧刻画成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傻白甜,先后和田王、代王以及东海王演绎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之恋。电视剧的主题一目了然——全世界都喜欢美人李。与她同时代的公子和,自然也免不了被yy,电视剧里隐晦地暗示,公子和在死前也曾表达过对王李的惺惺相惜、念念不忘。“你是大启第一美女,我是大启第一美男,合该天造地设在一起。”这句雷到祁和头皮发麻的话,曾一度被公子和的历史粉给撕上热搜。公子和的颜值就是这么能打,流传到几百年后的现代都能有不少真情实感的颜值粉。这些粉丝又分为各个cp支线党、水仙党乃至唯粉。但不管如何,公子和都不可能对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出来的数学家王李说出这样的话。但现代娱乐便是如此,越撕越有热度,管你是不是篡改历史,是不是雷得惊天动地,只要有讨论度、有高流量,那就是胜利。那部以王李为主角的玛丽苏历史剧,因为这石破天惊地一撕更火了,连续好几个暑假都要杀回荧屏重播一遍,导致祁和想不看见都不行。今天听电视剧里的代王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明天看扮演东海王的帅大叔说“江山与卿比之,不过尔尔”。祁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要是现实里的东海王能像电视剧里的那个恋爱脑一样,该多好啊。可惜,现实就是,在权力面前,很多时候感情都不值一提。祁和想了想自己,他好像也一样啊,在回家的诱惑面前,他根本不想发展感情。祁和都有点同情代王了,真的,代王怎么看都像是唯一一个在大家都在搞国战的时候,专心致志只想谈恋爱的那个。但这也注定了代王在这些野心家面前会赔个精光。被个几何学渣女骗也就算了,后世还要一遍遍地被人说,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愿意献上金山银山,甚至为此不惜与兄弟反目,还没得到人。这么一对比,公子和这点历史上的桃色传闻都不算什么了,好歹他没被迫和害了他的人捆绑,拍个爱情电视剧。不过那部瞎拍的电视剧多少也帮助祁和了解到了一件事:王李在不久的将来,不仅会和东海王在一起,还会搅得东海王府鸡犬不宁。东海王妃这回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为丈夫拉的皮条,并不甘心屈居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宠妾,王李野心勃勃,对正妃之位发起了冲击。祁和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也是谢望计划中的一部分,送王李入东海王府,为的就是让东海王后院起火,自顾不暇。谢望,一个永远想在所有人前面的男人。“等等!”祁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以你对代王、田王的了解,他们在通气之后,会咽下这口气吗?”司徒器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东海王之前已经和代王打了起来,在彼此的封地上发生了局部冲突,随着这一起矛盾,诸侯之间再不平静。哪怕王贤出面,阻止了东海王继续对代王出兵,代王也不会善罢甘休。代王可不是什么会注重大局的人,如今他又有了田王,说不定还要加上“议政王大臣”中不甘心就这么没了话事人的其他藩王诸侯,他们会做什么呢?结果已经一目了然。诸侯藩王都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打仗的,他们都宁可这么一直僵持着的。但不愿意不代表不会,一旦被逼入绝境,还是只剩下了干一仗。王贤的目的也许是维稳,但谢望绝不会就这么甘心。“你是说……”司徒器皱起了眉。“谢望要的就是天下大乱。”所以他才从不担心祁和被关起来的事情。谢望对自己还算关心,这点祁和还是有自信的,谢望不可能对他放任自流,不管不顾,除非,谢望心里很清楚,祁和不会再被关着很久了。毕竟马上全天下都要打起来了。“谢望背叛了王贤?”“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王贤的人,又哪里算得上背叛呢?”祁和再一次想起了霜月,她被谢望送到祁和身边进行保护,为了帮助祁和,霜月第一次对谢望求助,却求来了宸王。这是为什么?这能是为什么?谢望与宸王才是真正的联盟呗!历史上,宸王不仅是个野心家,还是个疯子。他眼里可没什么生灵涂炭,有的只有越乱越好,只恨大家打得不够痛快。“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宸王藏起了天子?”司徒器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嗯?”祁和一愣,他怀疑了一圈人,甚至包括王贤小黑屋版本都想过,却独独忽略了宸王。因为宸王行事太过没有顾忌,祁和反而不觉得宸王会绑架天子,但是仔细想想,为什么不能是宸王呢?他一来京城没多久,天子就出事了,现在的一切都朝着会让宸王觉得愉悦的方向进行着。猜忌、杀戮、混乱,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宸王如鱼得水的呢?这样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幕后之人绑架了女天子,却只是安排天子假死,而没有真的杀了她。如果只有宸王一人搞事,他倒是有可能真的会杀人,但如果他还有谢望作为谋士与合作伙伴的话,谢望是绝不会允许女天子真的出事的。至于为什么在祁和所知道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这些……可能性有两种:一,历史上发生了,只是史书里没有写;二,历史上确实没有发生,因为谢望的合作伙伴不是宸王,而是太子。效忠不同的人,夺取天下的套路自然也就不一样。太子闻湛是女天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走的是天下归心的王道;宸王是个有蛮族血统、这辈子都不太可能登基的藩王,他想称帝,要么造反要么杀死所有闻氏皇族走邪道。祁和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也许,女天子还活着的线索,都是谢望刻意流出来给他们看的,把太子和祁和的注意力都短暂地引到女天子身上,他好帮助宸王暗度陈仓! 第65章 “来人,送公子下去好好休息。”祁和再一次被软禁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软禁待遇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住得好、吃得好,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再不是公子和,而是王贤唯一的继承人。王贤更是时常要把祁和召到身边,打算与他共叙天伦,宛如想要一口气把过去失去的多年亲情,都一股脑地补偿给祁和。无论祁和说什么,王贤都真的像一个爸爸一样愿意把祁和原谅。哪怕祁和再提起王姬,王贤都不会为之变色。“你要听话。”王贤总是这样说。祁和……祁和终于等到了司徒器。第36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六式:司徒器能够在宫内自由行走, 真的是个大bug。拜司徒老将军所赐,哪怕是王贤大概也没能预料到,司徒器这个司徒家出了名的不成器幺子可以这么厉害。王贤倒是透过表象看破了司徒老将军曾想要把幺子的功绩说成是长子的,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王贤来说,他看这事的角度是, 司徒这个老匹夫家里越乱越好, 他自己就这么能作,看来是不用再费心对付他了。也就没把注意力放到真正应该注意的人身上。司徒器找到祁和的时候, 祁和正在华丽舒适的宫殿里, 策划着属于他自己的逃跑, 但凡司徒器晚来一会儿,说不定祁和已经带着玉玺跑出皇宫了。以及,是的, 祁和准备把玉玺……和狗一并带走。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狼灭。“!!!”司徒器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负责在外面支援他们的太子也很多余,“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当然没有。”祁和这两天特别想司徒器好吗!少见一次就少一天的夸赞日常啊!不管是出于回家的目的, 还是强迫症的心理,祁和都接受不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能出现真是太好了。我其实也不确定, 我这么跑能不能成功,但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甫一照面, 就先完成了日常任务(3/3)。“你过得……不错?”其实司徒器在没见到祁和之前想说的是,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罪了, 这段时间一定很难过吧?结果在看到祁和的生活环境以及精神状态之后,司徒器真的实在是无法说出这样的话。“嗯, 除了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爹,一切都好。”祁和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过得很痛苦,因为他真的不痛苦。从某种角度来说,王爹对他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宛如在王贤眼里他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宝宝。除了王贤喜欢自说自话,根本不听他说话的毛病以外,这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而祁和得说实话,哪怕是在以前,听他说话的人也不多。他对这些自说自话的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这大概就是时代赋予这个时候的大启高层的特色吧。每个人都十分自信又自我。这也是祁和会如此大胆试着逃跑的原因,毕竟哪怕被发现抓住了,以王贤目前拿祁和当儿子看的态度来说,祁和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但如果祁和逃跑成功,那就是一本万利。太子想要登基,肯定少不了玉玺。就,虽然没有玉玺,太子一样登基,但有了玉玺,可以缓解不少与正统性有关的压力。司徒器之所以晚了几天入宫,则是因为虽然他可以自由在宫内出入,如过无人之境,但他却不能保证在带上祁和这么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大活人之后,依旧能够不被发现,王贤的人还不至于没用到这种程度。司徒器和太子本着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态度,考虑了各种可能,这才制定了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然后司徒器就马不停蹄地入宫了。结果,司徒器却发现,在用了差不多的时间之后,祁和一个人也已经想好了对策,准备跑路了。还想得比他们全面得多!“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祁和看电视剧的时候,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局面——主角话多而导致计划功亏一篑。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先走为敬。有什么不能等安全了再说的?司徒器看了眼外面,傅倪的信号来了,他也就果断地带着祁和行动了起来。傅倪的信号是如此显眼,显眼到恨不能告诉全天下,它是个信号。闪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光芒,宫人们纷纷抬头,皇宫再一次乱了起来。“大人。”侍卫第一时间禀报了王贤,“公子不见了。”其实侍卫更想说祁和“跑了”的,但是考虑到祁和如今特殊的身份,他还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没去直戳他家主上的肺管子。“有人看到金吾卫的执金吾傅倪,带着一个白衣男子朝皇宫西门跑了过去,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分出去一部分人去追就可以了。”王贤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他有一套自己对这件事的认知与看法:傅倪带着形似祁和的人引开追兵,暗卫带着祁和躲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宫中,等到他们放松警惕再逃跑。这样的计划实在是太一目了然了,王贤可不会上了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的当。简明扼要的命令很快便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下去:“全面封锁皇宫,一寸一寸地给我搜!”王贤曾经也怀疑过金吾卫与暗卫之间有合作,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怎么仔细地派人盯着都没有发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怀疑便只能是怀疑。直至这一日,王贤才能真正确定,金吾卫与暗卫确实被整合到了一起。金吾卫有势力在明,暗卫有武功在暗,能把这两者结合到这么完美的人……王贤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圈,也实在是想不到这能是谁的手笔。司徒老匹夫没这个智商。王姬闻岄没那么大的能力与权限。太子纵使有城府,但这样的摊子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够铺展出来的。这是一个长久的计划,至少十年起步,十年前的太子还是个只会被王姬欺负的受气包呢。蚂蚁搬家,润物无声,才能一点一点地铸就如今的成果。这是出现在王贤意料之外的一个东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反将一军的感觉了。哪怕是谢望与宸王背后联手的那些小计划,都没能给王贤这种感觉。从见到谢望的第一眼,王贤就从谢望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与背叛,那是一个谁都无法掌控的男人,他不会甘心屈居人下。但他的才华又让人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毁了他。谢望是一把双刃剑,每一个与他合作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够让他为己所用,又不会伤害自己。王贤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而这其中的诀窍就是,不管旁人的选择如何,结果都只会对他有利。好比在谢望的事情上。谢望真的帮王贤维稳,那自然是王贤最想看到的;但如果谢望走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王贤也早有准备,一如现在。 第67章 “你可以亲自问她。”在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司徒器对祁和说的惊喜才终于现身——女天子闻时,是没有疯疯癫癫的那个正常的闻时。她的身体看上去还是不算特别好,皮肤白得能在夜晚里发光,但精神头不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未如此有神过。她戴着兜帽,和姜老夫人互相搀扶,齐齐拥抱住了祁和。“阿和。”她们这样轻声唤他。祁和怔怔地陷在两个亲人的怀抱里,他是如此震惊,又如此欢愉,就算有再多的疑惑,都没有这一刻与她们拥抱更加重要。女天子诈死……还真就是她自己做的。一个所有人都不会猜到的结果。但她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诈死逃离皇宫,她永远不会这样对她的家人。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诈死,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替身暗卫遭受意外袭击,死了,她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她的暗卫更加像她的人来当她的尸体,她只能顺势而为;另外一方面……女天子没有说,她有她的目的,但在目的达成之前,她不打算对姜老夫人与祁和说出真相。“您这段时间还好吗?”祁和只关心女天子好不好。“一切都好。”女天子因为祁和的关心,而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责备、被埋怨的准备,却没想到没有一个人这么对她。他们只希望她能活着、她能开心,这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人啊。在宫中乱成一团的这段时间里,女天子其实一直在陈白术那里,接受华疾医的秘密治疗。陈白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给女天子治病,那他就会和天子索要一半的财产。天子一半的财产实在是太庞大,哪怕是陈白术也知道,他要不起。但他又不想打破自己的誓言,于是就转了个手,由他动嘴指导他的小师叔华去疾来帮忙。女天子的头痛之症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陈白术能做的也只是缓解。但这样的缓解,对于女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她需要保持清醒,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她躲在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祁和的家。在祁和被关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里。祁和看向司徒器:“你一直都没发现?”司徒器讪笑,他当时但凡是清醒的时候,几乎都用在了在外面追查线索,以及在宫里去看祁和,回祁家给他准备的小院就只是睡一觉。有时候太忙了,他甚至都懒得回去睡,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对付一宿。谁能想到就在祁家后院,门客华疾医那里,藏了女天子这么一个大活人。最早发现女天子的还是司徒器的大哥司徒品,毕竟他和女天子之间还有着陈神医这个纽带。“我和王姬、太子被软禁,都是您安排的?”祁和终于想通了,一如他当初的猜测,那不是软禁,更像是一种在天下大乱之前对他们的保护。但是,这一切都是女天子做的?那个不管是历史上,还是他所认知的,柔软无害的女天子?女天子这不会是被谁穿了,或者重生了吧?“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办法与你们细说。”说了就会产生更多的问题,也就装不像了。女天子这边其实也是仓皇做出的决定,提前了计划,毕竟谁也没想到她的替身会死。“不,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只是……”还无法接受真正牛逼的人其实是女天子的这个神转折。就,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如果女天子一直这么牛逼,她干吗要被人控制当这个傀儡天子这么多年?别和他说是什么因为爱情,那祁和一定会笑的。“我以前确实很没用。”女天子垂下头,“但在那件事之后,我想通了,我不能一直这么没用下去。”电光石火间,祁和想到了那一天女天子对他说的话,无法保护自己的善良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那不是一种将死之前对晚辈的劝告,而是女天子自己的人生体会,或者说是暗示。她从一开始就对祁和埋下了伏笔。金吾卫与暗卫也是女天子整合的,不管是从权力、时间都对得上。也就只有女天子了。“我一半时间是真的迷迷糊糊的。”女天子有些懊恼,她是真的被头痛折腾得有些疯,所以她真正能够部署的时间只有另外一半,这才拖了这么多年。当年她也不是真的拒绝了陈白术的治疗,而是无法接受开颅。陈白术回去闭关多年,终于想到了如今这个缓解女天子病痛的办法——药方配合针灸。随着他的入京,正式吹响了反攻的号角。祁和回想自陈白术回京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这才愕然发现,每一件事在发生之前其实都是有预兆的。联系历史,雍畿乃至大启的巨变其实就发生在他死之后。或者说,他的死就像是某个按钮、某种刺激,让一切都加快了速度。如今祁和没有死,很多计划这才慢了下来,有了更多的酝酿与准备。直至最终的爆发,与祁和所知道的历史相同又不再一样。每个人都是潜力无穷的。你永远无法知道,把一个人逼到极致之后,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在女天子身上,至少祁和知道了,凡是能当上天子的,就没有一个会是真正简单的。第37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七式:雍畿城外, 有女天子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温泉山庄,或者准确地说用“防御坞堡”来形容更合适。那坞堡隐在京郊一座四绝孤峙的山上,有温泉流经, 于山林坡泽中若隐若现,皎洁的圆月为尖顶蒙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宛如一位孤冷出尘的神秘佳人。走过层层复杂的路线, 祁和一行人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坞堡,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大门在眼前拔地而起, 有甲士站列在高墙之前, 进行着严密把守。坞堡外围还搭配有最常见的门楼、角楼以及楼橹, 每一个高处都还有望孔与射孔,将易守难攻的军事堡垒诠释到了极致。女天子隐在车里,以防万一还戴上了兜帽, 现在知道她还活着的人还是并不多,她也没准备现在就暴露出来。掀开车帘,露出脸的只有祁同和司徒器。虽然他俩出现在人前的时日不多, 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威严与群众基础。站在望楼上的甲士看到他们二人后,便敲响了铜锣, 让楼下的甲士缓缓打开了大门, 露出了门内炊烟袅袅、阡陌纵横的别样世界。由外至内,分别是甲士、田民、仆从以及主人的住所, 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兵器、铁器、手工陶瓷等作坊,俨然便是一个自成一国的小世界。这样的坞堡在大启随处可见,最早诞生于前朝,是用来防范蛮族入侵的私人武装。祁和上学的时候, 学过一些有关于坞堡的历史,甚至被教授要求写过有关于坞堡的论文, 占期末成绩总分的百分之四十,可以说是直接关乎了这一学期的这一科会不会挂。有人写历史,有人写演变,甚至还有人写坞堡的理论改良与应用。祁和穿越来之前,还没有写完他的论文,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能够让教授眼前一亮。现在,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大启对于这些地方武装割据也曾尝试着进行过削弱与拔除,可惜收效甚微,到了女天子这一朝更是让这种私人武装力量膨胀到了极限。不只是各地诸侯、藩王、世家可以拥有,连普通的地方绅豪都跃跃欲试,建起了小型坞堡。祁和学到的历史上说,这是女天子纵容属臣、无力控制国内局面的象征之一。但祁和现在却觉得,这是女天子早就在为自己准备的一步棋。唯有将树叶藏在森林里,才不容易引起警觉。而纵容了这些坞堡不断地建立,不仅方便了女天子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方便了在未来当武帝闻湛上位之后,以此为由对奸商贪官进行大面积抄没。 第69章 “陛下有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祁和这才想起来询问。“等。”去月只回答了祁和一个字。因为她只知道这一个字,她不知道女天子在等什么,又为什么要等,她甚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诈死。祁和倒是有些猜测。现在诸侯、藩王都会聚在京城,远远看去,像什么呢?像一个斗兽场,或者是一个养蛊的蛊笼,把所有的毒虫汇聚于此。女天子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那么大的把握可以剿灭他们全部,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直至杀到最后,杀到两败俱伤,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女天子,再以正统的身份,理直气壮地回去收拾残局。她会把他们一网打尽!而一旦收拾了诸侯、藩王,大启此时的狼烟四起也就是小问题了。天子可以顺势一统天下,让四海归心,重新建立起大启的辉煌与秩序。这也是为什么女天子之前一定要收拾蛮族的原因,当蛮族短期内成不了问题的时候,大启内部才可以被允许这样短暂地混乱一下,而不用担心被外族趁虚而入。当外族反应过来想要拉起军队攻打大启的时候,女天子已经回归,稳定了天下。哪怕无法真的全部如愿,至少也会削弱很大一部分诸侯的力量,到时候就是闻湛的舞台了。联想历史,女天子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如此,殊途同归。历史上,随着公子和的惨死,女天子应该是改变了计划,变得更加激进,更加没有办法容忍。她应该是真的死了。而她用自己的死,算计了所有的诸侯,让他们互相猜忌,谁也洗不清谋害女天子的嫌疑。闻湛通过女天子为他铺好的路,一步步把本就属于大启的一切收回到了中央的手上,成就了“武帝”之名。甚至也许王贤那么快就随着女天子死了,都有可能是女天子的手笔,好比□□什么的。王贤被逼无奈,只能在死之前,把一切交给了他以为的他和女天子的儿子。这辈子女天子可以误导王贤,那么历史上应该是差不多的。至于误导王贤误会谁是他和女天子的孩子,那就完全是因地制宜,根据情况来用了。儿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王贤控制了女天子一辈子,临到头被女天子反算计回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现在和历史的区别……应该就是这些功绩,到底最后会被史官写在女天子头上,还是写在闻湛头上了。而司徒器有了这份从龙之功,也就可以真真正正脱离他爹。说起来:“司徒品呢?”去月与霜月相视一眼,心中确定了,果然对于公子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司徒将军啊,唉,本来最近她俩都有点粉公子与司徒少将了呢:“司徒将军和司徒夫人都自愿选择了留在京中。”准确地说,是留在司徒老将军身边当内应。不管司徒老将军造了多少孽,司徒品作为他的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将功赎罪”,想不做都不行。如果在司徒老将军心中,司徒家那么重要的话,那他势必要被拉上这辆战车。祁和那时候是怎么睡着的,他都忘记了,好像是就这样问着问着,大脑就不会转了。再然后他就进入了甜蜜梦乡。一夜无梦。祁和醒来时,太子已经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是去禀报天子,并叫来了祁和。太子却没能带回来王姬。倒不是王姬不相信太子、不愿意和太子走,而是王姬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和驸马现在算是依附于东海王,她和司徒品一样,完全可以当个内应,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被保护起来。“也许我也应该留在宫里。”祁和甚至都有了这样的想法。有女天子做局,王贤对祁和的身份深信不疑,全世界他才是最安全的那一个。“不!”女天子的反应十分激烈,“我是说,我不想任何人再受制于他。”大概是ptsd了。祁和这样想道。说起来,按照这个套路……“宸王身边的内应,是不是我师兄谢望?”祁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历史上谢望为什么选择了太子闻湛辅佐。从一开始,谢望就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王贤的人,更不是宸王的人。他是女天子的人,从始至终!所以他才能够平步青云,才能够成为历史上升官最快、最年轻的宰相。只有他,才能够在女天子死后,把她生前的安排依旧完美地铺展下去。女天子诧异地看了眼祁和,没想到祁和这么快就猜到了,她点了点头,承认了。其实女天子之前还问过谢望,要不要告诉祁和这部分真相,谢望却说不用了,等祁和自己猜到了再说。女天子本来还在诧异,祁和怎么能猜到?没想到祁和还真就猜到了,在谢望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的师兄依旧能够有这样的信心。她是说,谢望的种种作为,可并不会让人有多么开心,至少从祁和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是很愤怒才是。“我至今也很愤怒。”祁和看破了天子的疑惑,直接回答道。不管谢望站在哪一边,他瞒着祁和做这一切,还打着是为了祁和好的名义,祁和都不会感觉到多么开心的。但……恩怨可以放在一边,等一切结束了他们再清算。等说完了正事,太子觉得他就可以说点别的了,女天子却一个眼神便叫走了儿子,隐隐约约地,祁和好像还能听到相携离开的母子俩之间的对话。“你就没看到他不想吗?”“他总会想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祁和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尘埃落定之后,他一定要和女天子说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喜欢她儿子闻湛的,希望天子出面来阻止一下太子。至于现在,还是不要给天子添乱了,她已经够忙的了。祁和还没有想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霜月已经大胆提议:“公子,不如我们去看司徒少将军练兵吧,可帅了!”霜月不是被司徒器收买了,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祁和欣然前往,他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正好顺便一起做了。司徒器练兵的地方就在坞堡之中,有专门的校场。他虽然是临危受命,却好歹有过打胜仗的经验,从小又有父兄的耳濡目染,操练得很是像模像样。司徒器现在是身兼数职,不只要参与金吾卫和暗卫的事情,还要担起指挥军队的重任。他因为这份信任而格外地开心,绷着脸时的样子,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他如今也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祁和到的时候,司徒器正在身先士卒地带着甲士跑步。在寒冬腊月里,他们每个人却都已经出了一身热汗,硬朗的军风,健硕的肌肉,都是祁和拒绝不了了的。 第71章 “我当然知道。”司徒器微微昂起了下巴,打碎了太子的优越感,“我与阿和一起吃过。”短短两句话,高手之间不见硝烟的过招,就已经再一次开始了。太子本以为这是只有与祁和亲近之人才懂的东西,万万没想到,不知道何时司徒器已经是祁和的亲近之人了。祁和再一次提出了他的想法,三人分开来准备火锅所需。祁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丧心病狂的为分开司徒器和太子而无所不用其极。这俩人现在就像是两只斗鸡,一个对眼不善,便能互啄一番。祁和为此强行增加了吃火锅的难度,表示只有他们自己准备的火锅,才是真正好吃的火锅。重音放在了“自己”两个字上。“你说,怎么做?”司徒器与太子异口同声,再一次开始了无形的较量,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电流在冒着危险的火星。祁和心力交瘁,已经顾不上更多,只一心想早点把这两人分开。他让司徒器去负责找肉、切肉、片肉,并要求要薄如蝉翼,牛肉、羊肉还有兔肉,他什么肉都想吃上一吃。又让太子负责去找合适的锅具与火锅底料,这在坞堡里还真的不算好找,但鸳鸯锅已经不足以满足祁和,他还想吃各式各样不同的味道。总之,这足以分开他们一上午了。“我负责蔬菜。”祁和也给自己布置了任务,并说清楚了要求,可以带着婢女仆从帮忙——不帮忙,祁和也不可能放心真的任由这两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少爷动手——但必须有自己亲自参与的部分。太子与司徒器同时点了点头,然后就忙碌了起来,因为不想输给对方。太子快司徒器一步,因为司徒器还有停在那边等着训练的队伍需要他去安顿。祁和也立刻开始着手了对蔬菜的选择。这寒冬腊月的,菜反而比肉更稀缺,特别是北方,家家户户存的不是白菜就是土豆。想吃点别的,那真是比登天还难。祁和使尽浑身解数,也才找到了那么几样,还都少得可怜。祁和三人要吃火锅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女天子耳中。女天子不便在坞堡露面,只是派来身边的大宫女,委婉地表示,她调制蘸料世界第一棒。祁和:“……”不仅如此,连姜老夫人也来凑热闹,表示只要加她一个,她就有本事给祁和变出来河鲜,让他吃个与众不同的锅。最后连祁同都忍不住心动,找到祁和,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好不容易才说清楚,他可以准备炭火,保证不会让浓烟过多。祁和能说什么呢?只能都答应了下来,还让人去通知了姜家的小娘子与小郎君。吃火锅嘛,自然还是人多热闹,特别是在冬天,真的,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东西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看云卷云舒,闲话家常更热闹的了。努力一上午,最终大家齐聚在了祁和的小院,吃上了让人食指大动的火锅。大圆桌上,放着好几个小火炉,每个炉上都架着个铜鼎汤锅,深腹圆底,区分五格,每一格里都滚沸着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底料。由婢女把真的切成薄片的红肉下到了锅中,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千锅百味,热气腾腾,大家举箸大啖,气氛渐入佳境,吃得酣畅淋漓。除火锅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配菜。去月亲自下厨做的小酥肉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让人垂涎三尺,无法忘怀。“怎么能这么好吃!”去月给霜月偷偷分出去了一点点,霜月躲在后面吃得都快哭了,真的太好吃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到最后,便就这样一起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大雪。酒足饭饱,祁和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边,伸出手去接住了飘飘洒洒从天而降的大雪,他惊讶地看着掌心之中的六瓣晶体,对屋内的人说:“看,下雪了。”在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中,世界变得格外美丽。祁和玩心大起,突发奇想要去院里堆个雪人。司徒器和太子无奈跟上,也陪祁和堆了起来,可惜到最后,祁和的雪人也没能堆出来,倒是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也不知道第一个雪球来自于谁,只知道那雪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太子身上,不疼,毕竟雪球滚得也不算是多么严实,几乎还没到太子眼前便已经散开,但就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落了太子满身。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雪球之罪归到司徒器身上,并迅速做出了反击。司徒器本来还在取笑太子,被突然打到,有那么一瞬间的懵逼,等反应过来了,那必然是不能忍,必须打回去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连霜月、去月等人都被拉下了水。祁和哈哈大笑,憋屈了这么久,他真的太需要这么一场放纵了。在“枪林弹雨”中,司徒器始终保护着祁和不受伤害。太子却更加生气了,他也想保护祁和!柠檬兴奋地跟在大家的脚边跑来跑去,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小白狗,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梅花脚印。司徒器为保护祁和而“受伤”数次,祁和忍不住问他:“你傻不傻啊,这只是雪。”司徒器摇摇头,保护祁和,他是认真的!女天子和姜老夫人一起坐在廊下,看着难得幼稚的孩子们,好像特别与世无争。但只有女天子身边的大宫女知道,挑起这场战争的第一颗雪球,正是出自女天子之手。别问她怎么知道,给天子捏雪球的就是她,后来打掩护的也是她。尖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要是明年也这样就好了。”祁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太子闻湛就站在祁和身边,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太子,只是个寻常的闻湛表哥,他对祁和道:“当然,明年一定也能再来一次的。”在皇宫里,在太平盛世之下。司徒器暗暗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替祁和实现心中所愿。……祁和就这么在坞堡住了下来。每天看着坞堡内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着田园牧歌般的隐居生活,宁静、平淡,以及……十分、十分地无聊!祁和知道有人,甚至是很大一部分人,都曾向往过这样简单质朴的田间生活,用心去感受泥土的芬芳,听雨落、看花开的诗意生活,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整个人的灵魂才会得到洗涤,再不受横流的物欲影响。祁和曾经也是这么坚信的。但是如今,当祁和实实在在地去感受到了所谓的田园生活之后,他可以负责任地说,他不喜欢。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喜欢,反正他是不会喜欢的。倒不是干活累不累的问题,反正又不用祁和真的扛起锄头去下地农作,而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在现代好歹有电视,有网络,手机一开,仿佛全世界在争相对你say hi。 第73章 司徒器带着甲士远远跑过祁和的小院,眼睛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往小院看去,也不知道祁和醒没醒,有没有看到花,有没有看到纸。司徒器最烦读书写字了,他也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只是……祁和对他真的很重要,如是而已。无论是有关于祁和的什么,他都会记得。第39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九式:之后的每天, 只要司徒器在坞堡,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路过”祁和的小院,为他送上一捧鲜花。那肯定不是全世界最美的, 亦有可能不是整个坞堡最美的,但它们一定是司徒器拼尽全力能够寻找到的当日最美。祁和什么都不缺, 但司徒器依旧还是想要尽己所能地带给他快乐, 哪怕只是看见一朵花而怦然心喜的瞬间。少年的爱总是如此炙热、赤诚,又没有办法遮掩。司徒器可以假装自己不喜欢祁和, 以防祁和直接拒绝他, 让他连这样就跟在祁和身边的机会都失去, 但司徒器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对祁和好。——这简直有违我的天性。司徒器在后来的个人小记里曾这样提到。写下这些时,司徒器只是出于一种想要宣泄的目的,他绝想不到, 在几百年后,这些小记与他的感情会因为一项历史研究而公诸于世,大白在每一个现代人的眼前。看的人是目瞪口呆。震惊的点不在于司徒器对祁和的感情, 而是大家没想到史书上有名的狠厉异姓王,在陷入恋爱时会是这幅模样, 他竟然还有少年怀春的一刻。研究大启这段历史的专家, 更是忍不住在私人微博上发起了牢骚——【研究个历史,还要被古人强行喂一嘴狗粮, 请认清自己的人设定位好吗?我的异姓王绝不可能是个恋爱脑!以及,这个祁和到底是有多好看啊,才能让大家都这么喜欢他!】甚至有影视公司起了要开发“司徒器x祁和”这对cp大ip的心。而促使司徒器开始写小记的起点,就在于他和祁和在坞堡里相处的这段日子。祁和在终于找回了他的手稿后, 就马不停蹄地重操旧业开始了写书生涯,这样他自然也就不会再感觉到无聊了, 对生活重新燃起了激情,看谁都心情好得不得了。哪怕是面对太子闻湛,祁和也是尽量……笑着拒绝对方。不管如何他还是会坚定立场,死命拒绝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为了什么给对方希望,那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祁和宁可自己回家的目的达不成,也不想这么对被自己视为家人的表哥闻湛。但闻湛深受宸王那个神经病影响,无论祁和怎么说都一时接受不了。当然,闻湛也没有特别激进地要和祁和当下就发生什么,他只是迷之自信的觉得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与祁和就这么耗下去。祁和……祁和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觉得这样僵持着也还行,早晚有天太子会不得不放弃的。毕竟女天子看样子会活得比历史记载的要久很多,她肯定能制服太子。而且,哪怕是在坞堡里闻湛也很忙,他要忙一切有可能会让女天子太过劳精耗神以及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并不比在雍畿的时候轻松多少。哪怕闻湛接受不了祁和的冷淡,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总是来找祁和“处理问题”。祁和勉强能够接受如今这样小频率的骚扰。除此之外,祁和的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小院里写书,就是夸三夸来给他送花的少年司徒器了。不知道何时,司徒器已经长得比祁和要高出许多。明明只是过了不到半年的光景,曾经还与祁和差不多高的司徒器,一下子就变成了祁和眼中的巨人。这个巨人身材还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已经初步脱离了少年的青涩,有了成年人的棱角。不过真正让祁和意识到司徒器已经不能再用“少年”来形容,还是司徒器手下的甲士看司徒器的眼神,以及他们对司徒器令行禁止无条件服从的样子。在这些甲士眼里,司徒器就只是司徒器,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老大,是让他们敬畏如天的战神。早晚有天,他们会在他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哪怕是最刺头的甲士,听到司徒器的名字时都会有所顾忌,有一次祁和带着去月走过训练营时,亲眼看到一个前一刻还“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兵痞,正一边扒拉衣服一边耍无赖,但是在听到有人喊了句“司徒少将军来了”之后,他吓得连手上的裤子都忘记提,就撒丫子狂奔跑走了,让人忍俊不禁。甲士们是那么怕司徒器,又是那么敬司徒器。但让这些甲士瞠目结舌的是,他们看到他们的司徒少将军在祁和面前一秒变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祁和出现,司徒器的全部注意力就再装不下其他,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个芯子。变得像饴糖一样甜腻腻的。甲士甲戳了戳身边的甲士乙:“那真的是咱们老大?”甲士乙揉了揉眼睛,犹如梦游般:“也没听说老大有什么双生兄弟啊。”总之,为了能长时间有理由靠近祁和,司徒器在训兵的百忙之中,还是以“喜欢听祁和讲书”为由,稳稳地扎在了祁和身边。为了向祁和证明自己有努力在听,司徒器就动了每次写听书心得的想法。结果,写着写着,根本控制不住地,司徒器就会一边陷入祁和娓娓道来的梦幻场景里,一边信笔由缰的写下对祁和难以抑制的喜欢。当司徒器回过神来时,已经满纸都是祁和的名字,或者是他想对祁和说的荒唐话了。这样的听书心得,自然是没有办法给祁和看的,但司徒器又舍不得毁掉,人总是需要一个宣泄渠道的,司徒器可以骗过所有人,却不想再欺骗自己。这么憋下去,他怕自己先疯了。就这样,司徒器就慢慢养成了写小记的习惯,并维持了很多年。这一日祁和又在给司徒器讲书。祁和的思维很跳跃,有些时候讲的是自己准备写的书,有些时候又是现代他看过的书。最常说的,就是那一晚他们在山顶看星星时提到过的《小王子》。一起看亿万光年外的星星尸体什么的直男发言,让祁和想忘了都难。一想到这里,他就想笑。四舍五入约等于,一想到司徒器,祁和就忍不住勾起唇角。每每看到司徒器如约到来,敲响小院的木门,看见对方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的时候,祁和都会忍不住勾起微笑,甚至期待起以后的每一天。“《小王子》里说,大人好像对数字情有独钟。如果你为他们介绍一个朋友,他们从不会问你‘他的嗓子怎么样?他爱玩什么游戏?他会采集蝴蝶标本吗?’,他们只会问‘他几岁了?有多少个兄弟?他的父亲挣多少钱?’。他们认为知道了这些,就了解了这个人。”祁和初读小王子的时候,年纪还很小,长大以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本童话书里处处都是道理。当祁和第一次听到司徒器的名字时,别人对他介绍的也是司徒器的爹是谁,司徒器的娘是谁,司徒器的大哥是谁,他会继承什么爵位,可以得到多少家产。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司徒器不喜欢读书,但喜欢练武;他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却也有纨绔的底线,是个连骂人都不怎么会的小可爱。司徒器则想到了他第一次知道祁和时的情景。当别人都在告诉司徒器姜家的这个表少爷有多可怜的时候,司徒器满脑子都在想的是,和表哥会喜欢悬崖上的那朵花吗?希望他会喜欢,希望他能够开心。在祁和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粉圈在粉头去月的带领下,发展出了一个全新的、奇怪的群体。——cp粉。其中粉头去月,粉的是祁和与司徒将军司徒品;霜月不忘旧主,觉得公子最终肯定还是会和谢生在一起。太子的主要支持者则来自坞堡内部的人,毕竟他们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太子,而太子在外面的口碑一直不错,很会维持他平易近人的形象。至于宸王…… 第75章 “大郎对五郎还真是关爱有加啊。”王李依偎在东海王身边,说着好像无伤大雅的话。是的,王李这个野心勃勃的数学家还活着,并且活得十分滋润。她既没有入府当宠妾,也没有当侧妃,只是安心给东海王当了个十分受宠的外室,因为庶妾不能扶正,而她的眼里只容得下王妃之位!东海王妃表面笑嘻嘻,内心已经不知道想要捅死王李这个小贱人多少回了,她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会把王李介绍给东海王。但她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王李明显已经变成了一个怪兽,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野心。就在东海王一家享受着这个一点也不其乐融融的家宴时,他们也听到了来自坞堡的消息。——司徒器和太子为了祁和争风吃醋,却被太子失手推到了河里。王姬闻岄再控制不住表情,差点把酒喷出,好努力也没能压抑住笑容,抬头用宽袖挡脸时,正看到身边的驸马也笑弯了一双眼睛。这都什么鬼啊。东海王也是听得满头雾水,只能问问王姬对此事怎么看。王姬继续演得像个没脑子又心直口快的傲慢公主,对东海王道:“司徒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闻湛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他俩都喜欢祁和那个妖精,这确实像是他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不等我们去收拾他们,他们先内乱了,省得我们费心,挺好的。”东海王半信半疑,一方面觉得太子隐忍这么多年,不可能突然忍不住;一方面又觉得,好像除了这个,再没有什么特别合理的解释了。毕竟这可是爱情啊,最让人不能自已,连他不也一样吗?年过百半的东海王,看了眼在他怀里撒娇痴缠的王李,忍不住想,他好像也恋爱了。接下来的集团便是司徒老将军了。他没有和任何集团联手,也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最近其实特别消停,要不是手握那么多军队,他都要彻底被边缘化了。而以他最近十分消极、完全不主动出来搞事的情况来看,他真的好像是在有意边缘化自己。这样的举动很不符合司徒老将军以往的作风,但是没办法啊,他看着彻底瘫了的大儿子,又看了看与自己始终没有和好的老妻……他能怎么办呢?司徒老将军这个人吧,既自私又传统,传统到了除非两个嫡子死绝了,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让庶子成为他的继承人的。司徒老将军的这个性格,可以说是被他的大儿子司徒品拿捏得稳稳的。结果,这一日老将军就听到了让人大为震惊的消息,太子嫉妒他儿子,把司徒器故意扔到了河里。“这像什么话?不行,我们要尽快把你弟弟叫回来!”司徒品本来还在与司徒老将军僵持,万万没想到一个谣言就让司徒老将军破功了,挺好,就是不知道这是谁故意放出来的谣言,是个人才啊。最后一个集团,就是代王、田王和鲁王的三方联盟了,他们其实根本不信任彼此,又只能抱团取暖,势力平衡随时有可能被打破,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应该算是整个场面上最惨的一股势力了。但偏偏在代王和田王被怒火冲昏了头的情况下,他们打得也是最激进的,一副不搞死东海王誓不罢休的样子。他们也听说了司徒器的风流韵事。代王拍腿哈哈大笑,这是他今日听到的最痛快的消息了,不愧是他的司徒兄弟,连太子都敢打。嗯,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司徒器和太子在扭打间一起落了水。“既然我兄弟在太子那边过得不痛快,快,给他发消息,让他来咱们这边吧,带着和美人一起!”代王畅想着能与司徒器兄弟携手,过上一起吃酒喝肉的美好生活。顺便他也能渐渐传说中的祁和,他还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呢?到底是有多好看啊,才能让太子和司徒器都这么不管不顾。最后听到消息的就是宸王与谢望了。宸王哪个势力都不属于,如果一定要给他划分个阵营,那就是混乱邪恶,今天帮帮这,明天帮帮那,挑事和搞事是他唯一的目的,是个众所周知的疯子。现在整个雍畿就是这个疯子的大型游乐场,他最喜欢这样大逃杀的局面了,喜欢到根本顾不上他之前还表现出极大兴趣的祁和的死活。在听到司徒器的消息时,宸王也只是“哦”了一声,就对谢望说:“快说,怎么才能让他们彻底打起来?这样的僵持真是没意思透了,小打小闹算什么,我要流血,我要牺牲,我要大火烧他个三天三夜!”吃瓜哪有搞事来得有乐趣?而且,司徒器和太子的格局都太小了,要是他,对付情敌,就直接全部杀了。祁和喜欢谁,他就杀了谁,让祁和根本没有办法选。“啊,对了,既然祁和喜欢司徒品,那就把司徒品先杀了吧。”谢望:“???”第41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一式:谣言还没有在雍畿扩散开来的时候, 祁和已经赶去了司徒器跳河的“事发”现场,当事人司徒器和坞堡里的一个小男孩正在河里游得正欢。身姿矫健,勇往直前。这个冬泳游得就让人替他们浑身一颤, 但河中的两个游泳健儿却完全没有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依旧手脚并用, 在溅出来的白色浪花中, 像鱼一样游刃有余地穿梭前行。司徒器采用的是标准的自由泳姿势,一手向前, 头与此同时转到斜后方换气, 然后这手斜插入水, 换另外一手向前交替,头转到另外一侧斜后方换气,如此周而复始, 在两脚绷直不断地交替打水里,达到最快速游泳的目的。现代公认的最快泳姿便是这样的自由泳姿,是最省时的却也是最省力的。坞堡的小男孩用的就完全是自学成才的游泳方式了, 他的泳姿毫无技术可言,但就是游得异常快, 因为他不需要换气, 全程头都在水面上,靠水下的四肢飞快地划动来维持人在水中运动的平衡。两腿一次收翻蹬夹, 就能在水中划到很远的地方,主要是不费力,游起来就和玩似的。两人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齐头并进在冬日的河流之中。在祁和闻讯赶来时,他们已经在不算湍急的小河横面游了好几个来回, 但至今谁也不服谁,依旧在继续着这场无声的较量。祁和很怕他们因为在下水之前没有做好足够的拉伸运动,导致在冷水里游泳的时候腿部抽筋,进而陷入危险。但这两人却越游越红光满面,一点都不觉得冷。最终,两人还神奇地化敌为友,在小河里游出了奇怪的感情。至于输赢,那却是没有的。毕竟司徒器是大人,和小孩子比赛,根本没办法分出来个真正的胜负。虽然肯定是司徒器比对方快,但司徒器却坚持大人要让小孩子一段距离,对面的小男孩却并不能接受这个施舍,两人再一次争执了起来,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算他们打个了平手。两人齐齐上岸时,下面的人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为他们遮风,也为他们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被子、热水以及暖炉。祁和在一旁看着司徒器紫白的唇,都快要气死了,但祁和也知道这不是个发脾气的好时候,让司徒器赶紧去就近的屋子里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肯定会感冒。等司徒器换上干燥的新衣,喝热汤休整一下,他们再说其他也不迟。司徒器看都不敢看祁和,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没谱的事情,裹着被子灰溜溜地从祁和身边走进了生着火的木屋。倒是那个小男孩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在田地里野惯了的样子。祁和在心里冷笑,等下叫你爹娘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怕了! 第77章 女天子作壁上观,眼中一片冰冷,她已经有了觉悟,在某个雨夜抛却了她全部的良知与善意。她现在只想他们全都给她死!从后世的角度再来看这场被称为“十日变”的流血事件,所有后世的人都会觉得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只是因为死了一个王爷,就能乱成那样?几乎所有盘踞在雍畿内的小集团都在三天之内绝迹了,有一小部分逃了,但大部分都把命永远地留在了雍畿。雪水都冲刷不掉连日里刺鼻的血腥味。小集团的覆灭,也就正式宣告着,雍畿里只剩下了四大集团之间的对抗,不对,五大,还要算上宸王这个根本无所谓与谁结盟或者敌对、一心只想杀人的疯子。“他们就不担心这样被人渔翁得利吗?”有学生上课提问。之前的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现在突然就杀红了眼。其实研究这段历史的教授也不太能够理解,专家对此众说纷纭,有从心理学上分析的,也有从内因外因上分析的,甚至还有人觉得是环境影响。总之,在多种多样的情况下,才有了那疯了一样的十天。雍畿城中百姓紧闭门户,蜷缩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虽然有着不动手无寸铁的百姓的规矩与默契,但谁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呢?归根结底还是鲁王的死。他的死就是直接导火索,把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鲁王不一定有多重要,但他的死却很重要。换个角度说,那一晚不管死的是谁,只要是个藩王或诸侯,那么这场雍畿内的蛊毒之战就不可避免。王贤自认为是雍畿的主人,乃至是半个大启的主人,他绝不能允许有人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做出这种超过常规的事情,发誓要找到真正杀害鲁王的人。但却在调查了一番后发现,想要找到凶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有证据,都在互相指责。首先就是代王与田王,他们毫不犹豫地怀疑杀了他们盟友的人是东海王,也就只有东海王能够干出这种卑鄙又恶心的事情。他们要让东海王付出代价,但东海王老奸巨猾,根本抓不到他落单的时候。东海王痛失爱子,也有点受不了了,但他却并不觉得代王与田王有那个能力可以杀了他的嫡子,他更加怀疑是有其他势力介入。好比王贤。由此类推,甚至有可能就是王贤或者司徒老将军杀了鲁王,好引导他们互相猜忌。当然啦,哪怕知道这些,也不影响东海王假装不知道,并以此为借口,彻底吞并代王和田王。“也许”才是混乱的根源,谁也不相信谁,谁都想让对方死,而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会让他们觉得,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杀死自己,不如自己先借此机会杀了平日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这是一场心理与整体环境的博弈。野心家们输得一败涂地。却诡异地没有人怀疑过是宸王动的手,即便他有这个动机、能力以及作案时间,但是大家就是默契地不想拉宸王下水。但宸王却主动跳了出来搅局,今天与这个打打,明天与那个杀杀。是个纯种的神经病没错了。谢望都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宸王了,在几个集团拼了个你死我活,代王痛失爱弟、王贤折损了一半以上的人、司徒老将军更是直接携妻带子地消失在了雍畿之后的现在,宸王已经彻底红了一双眼睛。有趣,真有趣,人类这种生物啊,杀起来就是比动物有趣多了。宸王的脸上甚至被划了一道,却不仅没有破坏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份更加妖冶的气息。“目前来说,我们的对手只剩下东海王了。杀了东海王,再不会有人成为你宏图霸业的阻碍。”宸王在磨刀,一下又一下,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谢望的话,或者听到了只是懒得回应。直至他把刀磨得可以吹毛立断之后,他才在一道寒光闪过后,对谢望笑嘻嘻地说:“谢望君,你觉得谁才是杀害了鲁王的人呢?”谢望一脸诧异:“我们不是之前就讨论过了吗?嫌疑人太多,根本没有办法排查,而且,鲁王的死并不重要。谁在那天死,都会导致今天的局面。”“不不不。”宸王摇摇头,“鲁王的死,很重要,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还请殿下不吝赐教。”谢望躬身,却始终处在一个可以随时逃跑的地方,他在戒备着宸王发疯,因为现在的宸王浑身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是你,还是太子?”宸王并不蠢,只是疯。“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谢望理直气壮,“但我可以对天,不,拿祁和发誓,我从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谢望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不管他做了多少事,他的手始终是干净的。他,从没有真正地杀过人。“是的,你只会出主意,会建议,让别人成为你的刀。”宸王看着谢望笑了,“你这把刀当得可真是不称职啊,怎么能让挥刀人去杀人,而又让自己置身事外呢?”谢望也终于不再装了,直起了身子:“谁杀不是一样的呢?只要您能玩得愉快就足够了呀。”“我确实挺愉悦的,所以你才能够活到今天。”宸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手中的刀,“但比起当个傻瓜,我更喜欢听你和我说实话呢。”“是,我和太子殿下联手了,他才是正统。”“不!”宸王却再次摇了摇头,“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满嘴谎言呢?我说了,你和太子是同级的。”换言之,在谢望和太子之上,还有一个人在掌控着他们,当那个真正隐在幕后的操盘手。是谁呢?“有谁能让我和太子对他心服口服呢?”谢望临危不乱,反问道。这是个至少在目前看来无解的答案,哪怕是祁和,也不可能做到让他的两个情敌和平共处。那不是魅力大不大的问题,而是祁和要是真的能做到,要么他是神,要么他是一本全世界都爱他的小说的故事主角。这根本不符合逻辑。这也是宸王始终想不明白的一点,他本指望着能从谢望口中诈出来结果,可惜……“那么,我们就要说再见了。”谢望终于暴露了他的武功,作为一个谋士,一个书生,谢望却有着他完全不应该有的身手。他哪里来的时间,又是苦读,又是苦练呢?简直不是人。但事实就是,谢望虽然打不过宸王,却有着能从宸王手下逃生的惊人能力。宸王……更加兴奋了。追着谢望就不管不顾地杀了起来。幸好,谢望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在宸王这种六亲不认的神经病身边工作,危险是很大的,他不可能不为自己准备。谢望就这样从宸王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宸王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多么遗憾就是了,毕竟失去了谢望,在这个困兽场内,还有的是猎物给他玩乐。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好像只能按照谢望所希望的那样,去找东海王玩玩了呢。东海王此时却在计划着逃跑了,他不是那种一根筋儿的野心家,也许一开始受到种种原因影响陷了进去,但在兵败如山倒的事实面前,他不会意气用事,反而是终于想起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至理名言,他要走了,带着他仅剩的妻妾与儿女。“你说什么?找不到王姬和五郎了?算了,不管他们了!”东海王拉着王李的手,她腹中已经怀了他的儿子,“我们走!” 第79章 王姬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她虽然对驸马总是颐指气使,但……但她其实还是很喜欢她的驸马的,喜欢到不想让驸马被人说他和宸王那样连生父都敢杀的疯子一样。至于她自己,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就是个别人眼中任性妄为的王姬呀。杀了自己的公公怎么了?别人能奈她如何呢?但就在这对夫妻因为都不想让对方背负骂名而暗中较量的时候,突变横生。一直安安静静当一朵柔弱无害解语花的王李,猛地拔刀,捅进了对她毫不设防的东海王胸中。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东海王当场就死了,死不瞑目地看着王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暴起杀人,杀的还是他。王李杀完人之后,双手都是颤抖的,但却很懂得杀人补刀的道理,继续对着尸体连捅了数刀,并哈哈大笑着,她终于为她一家报仇了,也不枉她埋线埋了这么多年。王李的父亲是一位小君,不能世袭罔替,却也不应该英年早逝,在没有安排好自己孩子出路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但偏偏噩梦就这样发生了,王李无法接受,发誓要让破坏了她美好生活的人血债血偿。查到最后查到了东海王身上,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却巧遇了还很年轻的谢望。谢望当时还是个理论阴谋家,在王李假设了一个困局问他后,他根本不关心这到底是假设还是真的,只是给了一个看上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计划。“东海王喜欢人妻,先找个能直接接触到东海王的下属嫁了,再利用这个身份当跳板去勾引东海王,然后伺机而动。”谢望也没想到,他当年只是随口一说的事情,竟然真的被王李实现了。在看到王李的容貌以及她田王妃的身份时,谢望就明白了王李的打算,也就在这个基础上设了雍畿大乱之前的那个局。其实之前在谢望对别人说的三角恋里,就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矛盾点,但却从没有人问过他。那就是假如王李真的只是个野心勃勃的数学家,她为什么不选择拥有更大领地也更好骗的代王,而去选择了依附东海王的田王呢?而眼前的这一切就是王李的原因,她拿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当跳板,并不需要对方怎么强大。王李最终得偿所愿。谢望也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可怜的只有被当作跳板的代王与田王。王李笑够了,也就自杀了,因为她很清楚她不自杀等待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局,大仇得报,这就足够了。驸马抓住机会,果决地趁乱杀死了东海王妃,这个真正害死了他母亲的人。当东海王的甲士终于制服了所有暴民时,整个局面已经尘埃落定,东海王夫妇死了,他们唯一的嫡子也早已经死了,只剩下了被冠以“嫡子”之名的驸马。在乱军之中,他便是下一任的东海王。而驸马心甘情愿把他得到的一切都献给了王姬闻岄。天光大亮,一切都结束了。女天子奇迹生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雍畿,至于女天子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民间市井开始有了各式各样的传言与猜测,不一而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女天子还活着,那太子就不会是凶手,而闻氏一族依旧是这片天下的共主。他们结束了为期一个冬天的混乱,在新年来临之际,重新带回了希望与和平。女天子的车队一路从朱雀门入雍畿,走过中轴线上最宽敞的光明正街,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中,回到了本就属于她的皇宫。司徒老将军带头领着武官,跪迎了天子,十分识时务。文臣这边则由谢望带头跪了下去。王贤反而成为了那个倔强的刺头,他笔直地站在群臣之中,看着他的天子,自嘲一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跪她的,绝不!宸王……宸王早就跑了。他是个疯子,却是个不愿意就这么死去的疯子。看雍畿那个情况,以及谢望的笃定,宸王就想到了一个只有他这个疯子才能够想到的可能。女天子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她的局。宸王享受杀戮,但却不是那么享受成为别人的刀,谢望,女天子……他早晚会还回去!但是,现在势比人强,他继续硬刚,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想通这些的宸王当机立断,就趁夜离开了雍畿,准备带着他的人马尽快回他的封地。离开前,宸王深深地看了眼雍畿,浑身都有一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战栗之感。实在是太爽了,真期待再来一局!第43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三式:女天子回宫的第一件事, 就是下令彻查雍畿之乱的祸首。这是一次典型的贼喊捉贼,亦是女天子早就想好的下一步棋:用雍畿之乱搞死大部分的野心家,再利用回京之后所谓的“彻查”, 来把剩下的诸侯、藩王一网打尽,清洗雍畿城中错综复杂的势力, 为统一全国打下坚实基础。没有人会去怀疑女天子是幕后主使, 一方面因为她也是这场动乱之中的“受害者”,第一个“受害者”,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过往留给人的印象, 在假装弱势这方面, 女天子是太子的启蒙老师。永远不要小瞧女性,柔软既是她的盾,也是她的剑。那些自认为大势力都已经退去、自己终于可以站在舞台上唱戏的小势力领导人, 会不遗余力地去捏造事实来攻讦对手。这么说真是可悲又讽刺,但这就是现实,很多人关心的并不是真相如何, 他们只关心自己有没有一个理由去打倒对手。有时候正义会在这个过程中顺便被伸张,有时候则不会。女天子在过程的遭遇中, 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套路, 多年后她终于学会了反过来利用这些人性的弱点为自己办事。作为女天子亲信、拥有了从龙之功的司徒器,从他大哥的好友傅倪口中知道了有关于女天子这个计划更详细、宏大的部分。女天子打算在初期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时候, 申斥他们办事不利,好借此正式把暗卫与金吾卫合并在一起,用一个合情合理地理由把他们推上历史的舞台,也能借由让升级版金吾卫介入调查, 来提升金吾卫的威信。这是一个一举数得的好办法。与祁和所知道的历史上武帝闻湛玩的那一手,是何其地相似。祁和有理由相信, 指导武帝闻湛初期稳住江山的,便是女天子。甚至,祁和觉得他完全可以顺着自己之前那个脑洞推演下去:历史上的女天子用自杀来给武帝借口,去彻查所有的诸侯、藩王。当然,史书上最后的结论还是女天子是自杀的。但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女天子是自杀的,一个最简单的理由,她要是想自杀,之前的几十年里她有的是时间自杀,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女天子一定是被害死的!她必须是被害死的!这样他们才能有理由推自己上位。至于谁是害死女天子的人……这件事从巡查到探索再到结案,都会变成武帝闻湛手中的刀。先来一波互相猜忌,再正式成立暗卫与金吾卫的合并特务机构,最后利用这件事来打击任何他想打击的人,把shi盆子随便乱扣,没有人可以去指责一个为母报仇、伤心欲碎的孝子。武帝很大程度上,不会这么利用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女天子,但女天子却绝对下得了手这样对自己。她愿意榨干自己死亡这件事的每一分价值! 第81章 是的,很多时候, 女天子都会很清楚地知道, 她听到的那些是幻听,她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和那些幻觉对话。但是她也有分不清楚的时候, 或者实在是忍不了一定想要去反驳的时候,那时候就肯定会造成一些意外。这些病痛和无法预料的后遗症始终在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唯有陈神医开的药丸可以缓解一二。但是药三分毒, 在给女天子药之前,陈白术就已经借由华疾医之口明确地说过了, 这药一日绝不能超过两粒,否则会以极快的速度燃烧女天子的生命,并且出现不可控的意外。女天子已经完全不听医嘱地加到了五粒,到了她自己都开始有些害怕的地步。她不是这么没有自制力的人,曾经。但现在已经到了不吃就不行的时候,一旦她开始头疼,她就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经常在半梦半醒间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她之前的疯癫状态有演戏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顺水推舟,她是真的快要承受不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看着今天的第六粒药丸就摆在眼前,大宫女哭着求她不能再吃了。女天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分成了无数个。有的在告诉她,听听大宫女的话吧,她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了你;有的说,看啊,大宫女哭得多可怜;只有一个声音说,吃了药,你就不头疼了。其他人说的再对再有道理,可都抵不过那一句“不疼了”。女天子一扬脖子,毫不犹豫地便将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这一回连水都不用了,她只迫切地希望能够缓解自己的头痛欲裂。再然后……女天子就不省人事了。周围的人都被吓得惊慌失措了起来,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女天子上一次的昏迷是假装的,没想到陛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昏迷了。不过也幸好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回才能够帮助他们在应对天子突然昏迷的事情上不至于彻底慌了手脚,十分迅速且有效地运作了起来。叫御医的叫御医,通知太子的通知太子,还小心谨慎地没有再让不该传出去的消息传出去。不过天子这次昏迷的时间也很短暂,派出去通知太子、王姬和祁和的人,还没到三人的家门口就已经又被叫了回去。最后知道这次女天子是真的昏迷过去的,只剩下了神医陈白术和华去疾。华去疾本来是祁和的门客,但因着有陈白术那个“非一半家产不治”的传统,华去疾就暂时性地当起了这个传声筒,被祁和留在了天子身边。现在就是陈神医说一句,华去疾又意思意思地说一遍。一模一样的话,反复传入了女天子的耳中,让她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了一次性吃这么多药的危险性,不只是寿命折损的问题,主要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她折了,所以她才会陷入昏迷。这只是第一次,清醒得很快,但后面她清醒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也许指不定哪一天她昏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长期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的宫人们都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怎么会……怎么会……反倒是女天子十分镇定,就像是等到了楼上的最后一只靴子。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要来了,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个人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的。“这最后一次昏迷,大约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换言之就是女天子最长也活不过五年,而如果她一再勉强用药,那么这个期限就会被无限地缩短。女天子低头凝眉,仔细算了一下,这才重新舒展了笑容:“足够了。”送走了神医,无为殿内依旧一片愁云惨雾,连女天子身边经历过大风大浪,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大宫女,都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酸涩。但她却还要立起大宫女的坚强,让所有人都不要哭丧着脸,免得影响了陛下的心情。女天子对大宫女笑了笑,以示安抚。她现在已经不会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了,她反而更加关心她昏迷前的事情。“你继续说,王贤怎么了?”虽然一提起王贤,女天子的头疼都好像再一次席卷而来,但她还是不得不继续。她和王贤之间的过去是一笔烂账,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他们都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喜欢彼此。这段孽缘,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们才会过得轻松些。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她是天子,他是不驯之臣,他们之间注定了无法调和。女天子不后悔对王贤的每一分利用,就像她相信王贤也不会后悔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生来如此,并不会为了对方去改变。说到底就是喜欢得还不够深。女天子已经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从旋涡暗涌中抽身而出,王贤看上去却还没有。他依旧在被自己的情深感动着。“王大人想见您一面。”传话宫人再次小心翼翼地道。女天子却皱起了眉,她实在是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只是把王贤软禁起来,而没有把全部的罪责都嫁祸在他身上,就是她对他最后的感情与仁慈。“不见。”女天子直接回道。但哪怕说完了,她的太阳穴还是一鼓一鼓地难受着,因王贤而起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哪怕一分一毫。“但是、但是……”来回话的宫人有些害怕,外面的人也许对于女天子如今的变化还不够了解,但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的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天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天子了,大家在天子面前都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成为树下的花肥。说起来,老闻家好像一直有这样的传统——每隔几代总会出现这么一位,不经过刺激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圣人,而一旦刺激过头他就会化身恶魔。大概神经病真的是会传给子孙后代的吧,宫人们只能这样暗中揣测。女天子如今总是给人极大的压力,哪怕她在笑着,也不能掉以轻心,比传说中的宸王还要瘆人。至少宸王是那种神经病得特别外露的神经病,而女天子却总以无害示人,让人防不胜防。来回话的宫人实在是有些不敢把王贤的话全部说出来,生怕激怒天子。反倒是女天子依旧还维持着过去的待人宽厚,虽然那已经不出自她的本心,但她却无意打破她过去的坚持,早在决定要为表妹复仇时,她就给自己下过极其严苛的自我束缚,她可以为了报复而不择手段,却不能让这种情绪吞噬了真正的她:“我不会怪罪你的,你只是在传话,我很清楚地知道该为这话负责的人是谁。没关系,说吧。”“是。”宫人定了定神,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尽量委婉地传达了王贤的意思,“王大人说,您要是不去见他,那他就要去见公子和了,而且,他一定能够见到。”“他敢!”女天子猛地站起,赤裸着双脚,站在燃烧着地龙的房间里,长发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散在身后。她已经顾不上太多,现在一心只想再次排查祁和的身边到底还有谁是王贤安插的人!她的焦虑与不安再也克制不住,如破笼而出的野兽,一下子全部被释放到了心头。药物也无法再对她起到任何作用。她现在实在是太生气了,气到想要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而她很清楚,哪怕做了这些事情,她胸中涌动的这股破坏欲也不会停止!王贤,他该死!只有祁和,只有祁和,是女天子绝对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第83章 “只是赶巧,您看,陛下也没有着急见太子殿下啊。”大宫女芜娘这样举例。一般这种时候,王姬也就会消停了,她从小就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攀比心,太子有的她一定要有,若太子也没有,那她有没有也就没有关系了。总之,不能输!但是这一回,芜娘的安慰却再起不到作用。反而加剧了闻岄的不甘心,她撇撇嘴道:“阿娘不见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不是阿娘真正的孩子,阿娘当然是得等有空了才会见。但这就是问题所在。闻岄想要的是女天子对待祁和那样,哪怕很忙也一定要特意空出时间来见一下的关爱,而不是和太子一样,得等女天子不忙了才会随便见一下的敷衍。“殿下,慎言啊。”芜娘慌了,“这是谁告诉您的大逆不道之言?”太子是下一任的储君,这已经不容置疑,大宫女不想王姬这般随意开口,成为将来的靶子。王姬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问道:“阿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我?”芜娘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无力地解释:“陛下不是不想见您,只是……”“本宫知道了。”王姬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从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低头,这么再三痴缠的,也只是因为天子是她的阿娘。但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祈求女天子可怜些什么。不想见就不见。此时此刻的祁和,看着王贤送上来的礼物,有点蒙。那是一个大活人。自称是大宫女芜娘的亲弟弟,芜娘的阿娘李嬷嬷也曾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直至不知道哪一年,李嬷嬷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大家知道的也是芜娘深得天子信任,与天子形影不离,再没有人关心过一个年迈老妪的消失。“我阿娘当年确确实实把一个孩子抱出了宫去,或者是把什么孩子抱进了宫里,总之是有孩子和皇宫的,我听的真真的。”李大郎一边给祁和磕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表示,“小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绝不敢欺骗大人您啊,若我半句隐瞒,让我天打雷劈。我娘还活着,只要把她老人家接回京城,一切真相便可以大白!”这是王贤给祁和的选择,他离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要不要触碰它,由他决定。而祁和的决定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让司徒器帮忙把人暂时性地给圈了起来。“不能让他把任何消息泄露出去,他可以告诉王贤,可以告诉我,自然可以告诉任何人!”祁和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司徒器也没有任何问题,对方是谁,到底掌握了什么消息,他都不关心,他只知道祁和想让这个人活着却闭嘴,他就会让这个人活着但闭嘴。扪心自问,祁和想知道答案吗?他当然想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历史就摆在他的眼前,他怎么会不想?可是,明摆着的现实就是,王贤想让他知道,而女天子不想。祁和要怎么选择已经一目了然了,不是吗?他永远不会去伤害他的家人。女天子不想,那这个秘密就永远会是个秘密。不会因为他的好奇,他的所谓“为了女天子好”,就去触碰。没什么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啊。第45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五式:命运有时候就像是个过度溺爱孙子的奶奶, 不管孙子吃没吃饱,都要拼命地把做好的饭塞到孙子的嘴里,俨然一副“吃!给我吃!”的强迫架势。这个情景, 套用到祁和身上,就是他明明拒绝知道芜娘弟弟口中的答案, 却还是拦不住芜娘姐弟俩的老母亲李嬷嬷被有心人带入京城。就在一天前, 当十里镇百户村的大部分村民都还沉浸在熟睡中时,伴随着鸡鸣犬吠, 清晨薄雾, 一辆跑风漏气、十分不起眼的马车, 已经载着年迈眼瞎的李姓老妪,带着她藏了十几年的东西与秘密,一同上了路。李老妪的眼睛打从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就不算太好, 后来视力逐年递减,直到现在她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从模模糊糊的光里, 判断出此时是夜晚还是白天,她的眼前是否有人。破破烂烂的马车很快就拐上了官道, 在平坦的大路上疾驰了起来。满脸皱纹的李老妪, 仔细感受着不怎么颠簸的道路,不着痕迹地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对来接她的人道:“你们真的是陛下派来找我的?”“我们自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一道专属于太监内侍的尖细嗓音在李老妪耳边响起,“李嬷嬷,一别多年,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李老妪确实对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对方当年应该是真的在无为殿伺候过。李老妪静心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这些年陛下从没有忘记过她,只是碍于一些过往不想被别人发现, 从没有派身边真正的大红人来过,但却也是派了其他宫中故交常来常往的,每次的人都不相同。唯一的相似点是他们都出自无为殿,她所熟悉的那个无为殿。从这点来说,这些人倒有可能真的不是假的。他们在为李老妪带来让她衣食无忧的金银的同时,也传达了天子深切的思念,以及芜娘在宫中一切安好的消息。而在之前芜娘写过的家书里也提到过此事,她让她再忍几年,他们很快就能在京中一家团聚。李老妪看不见字,一般都是听儿子念的。她儿子读过几年书,但由于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就没有读下去,但至少字是认得的。总之,李老妪虽然住在偏僻的村里,对京中的局势却十分关注,她也听说了京中的动乱与天子神奇的死而复生,多少猜到了一些内情。她在为天子的成功喜极而泣的同时,也在担心着儿子。他之前说是遇到了些麻烦,想去京中找当大宫女的姐姐帮忙,李老妪拦着他没让他去,结果转天儿子就自己跑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等一切平息下来,就有自称是宫里的人来接李老妪去京城。寻子心切的老妇人不疑有他,收拾了东西就上了马车。但是,马车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儿,哪怕对方与过往来看她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你们找这样破烂的马车,是不想引人注目吧?可它却在官道上飞驰,这本身就已经足够醒目。”能在官道上走的,那必然是达官显贵的车,再不济也是普通小官的虽不够豪华却也会注重体面的车辆,这样的破破烂烂的车只会起到反作用。“您说的是,我们一到驿站就会换了。”有着尖细公鸭嗓音的公公小声回道,甚至还小捧了一下李老妪,好像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样子,“还是您老经验丰富。”但李老妪的直觉却还是告诉她,这里面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在第二天,女天子真正派去探望李老妪的人才进了百户村,而李嬷嬷家里除了一问三不知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就什么人都不剩下了。儿媳妇知道的只是有京城中的大人物来过,留下了金银,接走了婆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天、天还没亮就走了。”儿媳妇吓得胆子都要破了,丈夫没了音信,现在连婆婆都被她给搞丢了,这要是让在宫中的大姑姐知道了……她开始积极回想一切可以提供的线索:“对了!他们走的时候乘的是一辆极其破烂的马车,我记得那马车有个很特别的破口。” 第85章 他当上异姓王的第一件心事,就是想分府自立,只不过他一直住在祁和那里,他实在是舍不得搬离祁和家。但他却很想他大哥和母亲能够和他爹分开。借着这次的事,司徒器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连人带东西一起接走了。女天子在赐了司徒器异姓王的爵位时,自然也会赐给他一座王府大宅。就在之前的雍畿之乱里,死了那么多的诸侯藩王,空出了很多符合王爷爵位的宅子,要奢靡有奢靡的,要方正有方正的,还有小桥流水江南风格的,可以说只有司徒器想不到的,没有不符合要求的。女天子很大方,直接从中选了三个既不过分招摇又不会过于寒酸的,命人拿着图纸和钥匙去找了司徒器,随便他选一座。“都是近几年才建成、几乎没怎么住过人的新宅。”内务府总管这样对司徒器道。而司徒器的选择却是……“哪个离城东深水巷比较近?”深水巷就是祁和家后面的那条暗巷的名字,司徒器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他要住得离祁和越近越好。然后,就真的挑了个离祁家最近的宅子做王府。大小、装修,乃至是风水,司徒器都不在乎,只想能离祁和近一点,再近一点。司徒器其实没真的把他爹打成什么模样,那毕竟是他爹,他再恨这个老东西,也得看在他娘、他大哥的面子上缓缓手。司徒老将军当时没敢再说什么,但等司徒器带着人走了,这才当场爆炸。“这个小畜生!他不得好死!”司徒老将军觉得自己彻底没了面子,忍无可忍,思来想去觉得司徒器还是因为之前功绩被抢的事情没有原谅他。简直可笑!“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我对他的补偿还不够吗?他现在是在闹什么?他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我司徒家的笑话吗?!”司徒老将军是发自肺腑地这么觉得的,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错的只有别人,“利用完我,就没事了,哈,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但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不好过,他司徒器也别想!”然后,司徒老将军就假装卧病要死要活了起来,还指使自己的宠妾,去告了司徒器。他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大局,什么家族的前程了,他只想让司徒器栽个跟头,狠狠地栽个大跟头。只有知道痛了,这样儿子才能够听话!司徒器也是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不是说我抢掠家中东西吗?他还真就抢了,怎么样?他拿的都是属于他娘的嫁妆!嫁妆不足了,自然要拿其他东西补偿!至于为什么要带嫁妆走……当然是让他娘和司徒老将军和离啊。是的,这就是司徒器之前萌生的那个大胆的想法了。其实早在之前司徒器不得不出去住,却连亲舅舅都因为他爹而不愿意帮助他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应该让他娘和离了!凭什么呢,他娘就得一直让着他爹?凭什么呢,他爹就可以对他娘吆五喝六?凭什么呢,他爹就可以三妻四妾?!“娘,真的,够了,你忍耐他够久的了!您和他和离,与我住,我照顾你和大哥一辈子!”这里要解释一下的是,在大启,和离并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纵观古代历史,男女和离的事情,也只是从明清开始才莫名其妙地与封建礼教、贞节牌坊挂钩在了一起。哪怕是在宋朝,也有的是贵女公主和离。在更早以前,这样的和离就更多了。有些朝代的公主甚至会三嫁、四嫁,只要一不顺心如意,就像换衣服一样轻松地换掉自己的驸马。说到底,和离这件事,重点从不在于男女,而在于社会地位。当女子不得不依附于男子而生,全无自己的收入来源时,她自然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错嫁歹人也就只能以泪洗面、蹉跎此生。但是,在公主王姬这样的贵女阶层,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她们有钱有房,早些朝代的公主还有自己的封地与食邑,爵位可以传给儿子,她们过得比大部分男人都要潇洒。司徒器的娘司徒夫人本也该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惜……她在没嫁人之前姓樊,是大启一位比较知名的老将樊将军的女儿。樊将军在战场上留下了太多难以根治的沉疴宿疾,人到中年便撒手人寰,留下几个儿女,各自奋斗。司徒夫人是樊家嫡长女,有父亲的面子,高嫁到了司徒家。但生活过得却只是表面光鲜,一次次的失望,才让她变成了如今的这个她。很多事情,她觉得她已经放下了。实则不过一句“算了吧”,她懒得去计较了,因为她知道,她计较了也没有用。也是因此,司徒夫人才能够和司徒老将军难得保持了这样的夫妻关系,直至因为小儿子而再一次爆炸。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还是被司徒器摆到了明面上。“阿娘,这样的婚姻,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司徒器知道他这个想法很离经叛道,所以在第一次有这个想法时,他忍了下去。可是随着后面越来越多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除此之外,他娘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不管怎么选,好像最终都会以委屈他娘而告终。哪怕司徒夫人不觉得这是委屈,但司徒器替她委屈。因为司徒器知道,打从根上,他娘并不是那种所谓的名声大过天的女人。那根本不是名声,而是不断扼杀人的一种很残忍的潜移默化。当女性开始觉得为了男性牺牲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就注定她会一退再退。先是放弃晋升,做一份薪水微薄但可以兼顾家里的工作;然后就是索性辞职算了,回家带孩子。那么再下一步呢?是不是要退化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乃至觉得丈夫三妻四妾也可以忍耐,自己要再次背起女德女诫了?既然过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和离?留着这样的渣男好过年膈应自己吗?司徒夫人被儿子的发言震惊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出路,这样的选择。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啊。第46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六式:全世界——至少是放在这个时候的大启——任何一个乍然听到司徒器这个劝自己爹娘和离的大胆想法的人, 都会觉得司徒器是个不孝子,或者是他疯了。在“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意识形态影响下, 大启人一向坚信的是劝和不劝分,这还是处在外人角度的想法, 更不用说司徒器还是当人家儿子的了。哪有这样坑自己爹娘的儿子呢?父母和离了, 能对司徒器有什么好处?或者能对他爹娘有什么好处?他怎么能帮着自己的娘,劝她与爹和离呢?“爹还是那个如花美眷始终在怀的爹, 娘可就是没人要的可怜老妇了。他这是和自己的娘有多大仇?!”上门来劝和的姜二夫人都快要被司徒器给气死了。姜二夫人是司徒老将军的庶妹, 嫁给了姜家的庶子二郎为正妻。由于姜老夫人与大儿媳十分不睦的婆媳关系, 姜二夫人趁势越过大嫂,成为了姜家实际上的掌家媳妇。她很清楚这一切是谁带给她的,始终与娘家保持着亲密关系, 特别是对两个嫡子外甥,更是极尽拉关系之能。并且,很成功。她曾因大外甥司徒品的大胜归来, 而在家里耀武扬威。现在又因为小外甥司徒器得封异姓王,再一次在妯娌斗争中占据了上风。不过这个上风还没有维持多久, 就被她嫡亲兄长的一封信给打破了。兄长在信中没有多说, 只是说自己卧病,叫她回家来探望。等去了司徒家, 姜二夫人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让她最近颇为自豪的小外甥司徒器,带着瘫了的大哥司徒品以及自己的亲娘司徒夫人,一起搬出了司徒府。不仅如此,司徒器还“打伤”了司徒老将军, 想要让自己的娘与自己的爹和离。“这叫什么事啊!”姜二夫人当下就找上了司徒夫人,哭得稀里哗啦, 苦口婆心的规劝着,“大嫂,阿荀不懂事,你可不能和他一样犯糊涂!你和大哥这些年不管如何,不都已经走过来了吗?难道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便宜了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你哪怕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儿子想一想啊,有个和离的娘,你让他们日后出门怎么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第87章 历史上的名人干的荒唐事多了去了,扒灰,渣男,有违伦理。但那影响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与名气了吗?没有,统统没有!而他儿子只是支持了爹娘和离,还是出于对阿娘保护的心态,又怎么会影响儿子的名声呢?“真觉得我儿子这样做不对的人,才应该反思一下他们的脑子是不是除了问题!还是说,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娘受苦时,也可以为了满嘴所谓的礼教,而对自己的亲娘置之不顾!“这样的人还是人吗?“那就是畜生!”司徒夫人说话是真的不客气。不,从这一天开始,她不在是司徒夫人了,而是樊夫人!第47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七式:对于发生在司徒器家的事情, 祁和暂时还一无所知。倒不是祁和不够关心司徒器,而是当司徒器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祁和,并与祁和身边几个主要的婢女达成一致之后, 祁和真的很难有渠道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古代消息闭塞的可怕之处了。不要说早上醒来掏出手机随便刷一刷社交软件,就能够知道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新闻大事, 但说连试图从报纸、杂志等纸类媒体上看到每日新闻, 都是绝无可能的。大启倒是已经有了邸报,也就是官报, 但会出现在那上面的内容, 只有天子的谕旨、诏书以及臣僚奏议等一系列重大的政治文件。而像司徒老将军的一个妾, 去雍畿府尹那里状告镇国王不孝这种略显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在没有定论之前,是绝不会出现在邸报上面的。而且, 邸报也不是天天有,大启的邸报是每隔十日出一版,应了官员主流的十日休沐。哪怕真的刊登了司徒家的事, 祁和不会及时看到 。也因此,祁和对日常八卦的主要获取方式, 便是通过他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准确地说, 祁和身边有一个专门由门客组成的八卦小组,来为他传递发生在外面世界的事情。这个组真的很小, 日常也就一个人,峰值是三个人,他们人脉极光,平日里就是不断的外出, 打听各种新鲜有趣的消息,好在祁和问起来的时候, 随时能够为涂山君提供他会感兴趣的信息。祁和偶尔也会从身边的婢女口中听到一些街坊邻居的世家绯闻。至于极少数的宫廷秘闻,那都是女天子或者女天子身边的人透露给祁和的。总之,一旦祁和完全停止社交,他能够获取到的信息就十分之少且有限了。而司徒器也是个神奇的人物,他不仅成功在粉头去月心里由黑转粉,还在不知不觉间就凭借着强大的个人魅力,攻略了祁和身边的大多数人。这种攻略肯定不至于让祁和身边的人做出什么背主的行为,但如果是司徒器郑重其事的拜托他们不要说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又不会影响祁和,那他们还是会愿意行一些方便的。包括去月在内的人,都觉得不应该拿司徒家的事情来打扰祁和。祁和最近正进入了创作的关键期。他自打从京郊坞堡回来之后,就文思泉涌,开始了闭关,并最终写完了整本新书。只不过,现在写完的只是初稿,后面他还要进行三到五次的修改,通篇精修的那种。第一遍是自己通读后的查缺补漏,说实话,这真的很耗神,让祁和自然也就无暇他顾。在写书的过程中,祁和更是有了一些其他想法,好比,他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从穿越之初一直到没按照历史记载死成之前,祁和都完全处在一种消极的被动里,他把自己放在了局外人与历史观察者的角度来进行着他在古代的生活。他与他看过的穿越小说的主角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之一就是他并没有主动去改变世界的想法。甚至相反的,祁和起先是一个历史的维护者,一丁点儿都不想它出错。这样做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出自祁和守序的性格。一方面,他想回到现代,所以觉得自己必须按部就班;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蝴蝶效应带来的不一定是更好的结果,也有可能会更坏,他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也许无足轻重的举动,就毁了别人的一生。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基建与发明创造。祁和不喜欢把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也没有那方面的自信,可以毫无依托地研究或者只凭一个点子就带领一个团队发明出超越时代的东西。发明是一条逻辑十分明确的因果线,而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横生枝节。至少祁和是这么认为的。每一个发明背后,都有无数代人的辛苦研究,需要各式各样的基础依托。就好像你不可能在完全不了解电脑的基础上发明出电脑游戏。那样的空中楼阁是没有办法建造的,哪怕真的勉力搭建出来,也会因为没有地基而轰然倒塌。祁和还有一个顾虑是:一旦他的插手让这个发明被认作是失败与无用的,那么未来真正研究出它并把它用对方向的那个发明家,万一因此而与这个发明失之交臂怎么办?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好比明清为什么会出现海禁?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明朝初期的出海,不仅没有带给国内任何好处,反而为了不断宣传“天朝上国”的理念,而白白砸出去大笔的金银,造成了经济上很大的损失。祁和不是说明朝之初下西洋的举动是错的,而是说有人会因为这个“损失金银”的结论而走向极端,导致华夏在人类本应该探索世界的大航海时期,一步慢、步步慢地错过一些机遇。祁和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超越时代的发明一定会成功,并且不会导致更坏的结果。而且,祁和以前还听说过一个理论,那就是每一次的发明失败都不是毫无意义的,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可以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的生物。某一个试验千百万次探索失败的产物之一,很可能会是另一个伟大发明的开端。祁和不能直接略过这个部分,点出答案,那无异于是揠苗助长。就,有了这个正确答案固然很好,却有可能会给后续的其他发明添堵,每一个历史的进程都是有它存在的必然道理的。当然,这只是祁和的个人想法,他是矛盾的,有时候很谨慎,有时候又很大胆。只是至少在一开始,祁和觉得自己的谨慎才是对的。可是当历史还是出现了偏差,一切都已经改变的现在,祁和性格里那微乎其微的冒险因子还是因此冒了头。他想找到一件,既不会影响到后世因果,又可以为当下大启百姓的生活改善起到作用的事情。可是这真的太难了。他一边写书,一边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地想。然后不出意外地,祁和卡在了瓶颈之处。以往这种时候就该到了他下意识地去寻找帮助的时候,师兄谢望是给了祁和最多帮助的人。但是最近因为雍畿之乱的事情,他们这对师兄弟之间有点不尴不尬的,谢望肯定还愿意帮助祁和,但祁和却不觉得他应该再去这么麻烦谢望,总感觉怪怪的。幸好,祁和这些年认识的文人才子,并不只有谢望一个,他试着给几个很靠谱又聪明的友人写了信。当天下午就有人来登门拜访。来人正是雍畿府尹仇大人。“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祁和在接待客人的时候,因为太过诧异,而直接失礼的问了出来。虽然雍畿已经停止了内乱,但百废待兴,怎么想仇府尹都不应该这么有空啊。“我是来找你救命的。”仇大人直接开门见山,也没和祁和客气。他这样也是被逼无奈,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麻烦朋友的。但是这不是巧了嘛,他正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祁和就派人送来了信,他连信里到底写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就顺杆爬上来找他这位大名鼎鼎的朋友了。 第89章 小妾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雍畿府尹想看到的局面。“庶告嫡,加一等,念其年幼,恐伤根基,便由你这个当姨娘的来顶替吧。”大启确实有照顾老弱的传统,一般也就是让青壮来替。小妾听后面容变颜变色,吓得只会摇头,不不不,她不要替,她不要替:“我一定会死的。”小妾笃信“好心人”的告知,这雍畿府尹是公子和的至交好友,而公子和又与司徒兄弟交好,有公子和从中说情,雍畿府尹肯定是偏向司徒器,想要息事宁人的。而平事的最好办法,自然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就是让她彻底闭嘴。她还不想死!于是,已经改了一次口的小妾,当着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的面,很自然而然的再一次改了口。这一回她半真半假的说出了一些实话。不是她来告,也不是她替儿子告,是司徒老将军让她来告的。没和司徒老将军商量,小妾就把这老东西卖了个干干净净。她当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既不想自己死,也不想儿子遭罪,那自然就只能顺应本能,供出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了。至于她扯出了司徒老将军,回去之后司徒老将军能不能放过她,那就要看她后面的本事了。小妾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十分自信的,觉得将军那么宠她,哪怕真的生气,也早晚能哄他回头。“你这不断在变的说辞,教本官如何信任于你?”雍畿府尹摸了摸黑色的胡须,面容凝重,心中却轻快不已,一切都按照他们所期待的发生了,他终于不用担心愁到头秃了,“况且依你之言,老将军卧病在床,到最后还是得有人来代替啊。”“啊?”小妾傻眼了。“老将军是一品大将军没错,可异姓王是超品。”雍畿府尹提醒道。归根结底,还是下官状告上官,也是要先受罚的。只是惩罚会轻一些而已。“将军根本没……不,他已经好了,将军已经好了!”小妾活在会被生生打死的恐惧里,为了自保,把司徒老将军卖了个彻底。“哦?”雍畿府尹等的就是她口不择言的这句话,“这么快?”所有的围观百姓也自认为已经听懂了,发出了嘲讽的哄笑。还真以为是异姓王打坏了自己的爹,没想到是在装病,那这个伤到底是不是异姓王打的,也就两说了啊。之前他们就觉得奇怪了,好好的异姓王为什么要打自己的爹?根本说不通嘛。等现在这个胡言乱语、反复翻供的小妾说完,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呀——后院之争。肯定是这样没错。宠妾灭妻,为了个小妾,竟然这么整治自己的嫡子,还是有这么大出息,这么年轻就封了王的嫡子,啧啧,司徒老将军糊涂啊。而雍畿府尹这边也就可以顺势得出一个结论,既然只是后院之事,在没有死人之前,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就不受理了。一场闹剧,终于落幕。而祁和最擅长打的舆论战,也从已经结束的小妾状告嫡子的案子出发,开始到处引人思考——司徒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如今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众所周知,异姓王司徒器曾经是个纨绔。但他这个纨绔也一直纨绔得很有特色,那就是他是个被动怪,除非你惹了他,否则他是很少无聊地主动招惹你的。当然,一旦被司徒器锁定仇恨,那他可不管你当初到底是轻轻推了他一下,还是怎么样了他,他都会往死里反击的。但总之,先撩者贱。鉴于司徒器这个毁誉参半的名声,不少人的第一想法就是祁和所希望看到的——一定是司徒老将军做了什么,才会让司徒器如此生气。那么,司徒老将军到底做了什么呢?这个就是发挥广大群众想象力的好时候了,传什么的都有,好比后院之争,司徒老将军强迫司徒器联姻啊,司徒老将军气不过自己没封王啊,总之,司徒老将军是别想干净了。而在世家贵族之间,流传最广的说法还是有关之前寻山南坡那场战役的军功到底是属于谁的猜测。司徒家之前对此一直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但越是如此,好像越是坐实了大家的猜测。司徒老将军偏心长子,激怒了幼子。不过,唯一说不通的是,如果是这样,司徒器搬家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大哥司徒品?到最后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公道自在人心,大部分人都已经坚信肯定是司徒老将军做错了什么,也有少部分人觉得不管老子如何,司徒器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应该如此无礼。总之就是,大家从一开始就都被洗脑,认为肯定是司徒老将军的错了。再在这个时候把樊夫人要与司徒老将军和离的消息放出去,那就更是让所有人认定,司徒老将军肯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不然不可能闹到妻子都要为了儿子与他和离。这件事以司徒老将军想也想不到的发展方向,就这样一路疾驰了下去,等他想明白要打舆论战的时候,祁和的水军早已经给围观群众定了此事的性质,占尽了先机。“最后一步,就是我明日请旨,让陛下恩准我娘和我爹和离了。”司徒器开开心心地与祁和道。司徒器本来没想麻烦祁和的,但到最后,他还是得承认,祁和出手制造的这个效果,比他一意孤行选择的那种两败俱伤要好得多。“我也要谢谢你。”祁和道。正是司徒器的这件事,帮助祁和明确了接下来做事的方向。发明创造,他搞不来,也不敢搞。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就真的无法对这个时代起到什么作用于帮助了。他可以利用他的书,利用他的名声地位,来改变一些大启在制度思想上的弊病漏洞。哪怕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真的改变,但至少他留下了思想的种子,为后来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好比,没有谁离开谁就一定活不下去了。或者说,爱情并不是生活的一切,也并不是命运的全部。祁和不是说把爱情当作全部完全不好,毕竟这是个人选择,他尊重每个人的想法与自由。只是当爱情没有了,人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来丰富精神。不是说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婚姻,就一定会活得不幸福。祁和在现代听过最可笑的一个言论,大概就是大启的女天子一定活得很痛苦,因为她一辈子没结婚。祁和当时真的是满脑子的问号,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这是何等狭隘的见识才能让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先不说真正历史上的女天子到底是什么性格,又做了什么事情。只说大众理解里的她,她确实是痛苦的,但她的痛苦源自于她被软禁,被当作傀儡,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自己的政治主张没能实现……但总之,她的痛苦绝对不是因为她没有结婚。特别是现在,当祁和真正认识了历史上的女天子之后,他才意识到,她并不痛苦,至少在死前,她用她的方式卧薪尝胆,报复了所有伤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她是怀着坦然与笑意去直面死亡的。死对于女天子来说,不是一种被迫的结束,而是开怀大笑的释然。评判一个人,永远不应该只是用感情问题来当唯一的衡量标准,那太肤浅也太可笑了。人是复杂又多样的。 第91章 在对于保护阿娘这件事上,他远不如他的弟弟敢想敢做,有远见。“去奏请天子这件事,就由我来吧。”司徒品想这件事已经想了许久,有什么骂名,由他来背,毕竟他可是大哥啊。司徒器当下就红了眼眶。他大哥怎么能这么好?大哥,怎么能,这么好!一句话,两个意思。司徒器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让他大哥这么好,还是不想他大哥这么好了。总之,他自己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司徒器看着那道被席上被祁和大赞的蛋炒饭。真的好不甘心啊,明明他们才是最对彼此胃口的那一个,阿娘说的,什么都可以骗人,缘分不会骗人。第50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式:翌日, 天子临朝。在朝堂上看见天子高坐,这放在历朝历代都不应该成为一件新鲜事,但在女天子这一朝, 偏偏就是这般稀奇。在女天子只是个傀儡的前几十年,也不知道是出于无声的抗议, 还是表达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女天子几乎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用的理由是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头痛之症。但所有人都知道, 头痛只是个女天子拒绝上朝的借口,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女天子与王贤昔日的争吵。不是在朝堂之上这么郑重, 却也不是关起门来在御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就是在随意的一个廊下,他们就有可能发生不管不顾的争执。王贤想请天子上朝。女天子却只是不咸不淡、平波无澜地回了句:“这朝堂,有朕没朕, 有什么区别吗?”事实也一如天子所言,哪怕她连续几十年不上朝,大启依旧运作良好, 多她一个,少她一个, 并无差别。不过, 在天子“死而复生”、王贤被软禁的现在,女天子终于开始热衷于上朝了。虽然她真的会因为头痛发作而时不时地自己揉搓按压头部, 但再疼她也坚持了下去,宛如工作狂上身。而她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朝堂之上有她没她,实际差别还是很大的。女天子的每一道指令, 每一个举措都向世人证明了,她不只是一个花瓶傀儡那么简单, 她不仅很有主见,还很有想法。当她能够得以施展时,她不比任何一个大臣、任何一个男人差。这一天没什么大事发生,本应该如这天的天气那般,平平无奇地过去。但就在所有大臣在心里盘算着可以提早下朝,怎么利用多出来的空闲时,一颗重磅炸弹被扔了出来,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事件的起因只是司徒家的家事,谁也想不到它会演变成后来那副模样。关于樊夫人和离的事情,既不用司徒器站出来禀告天子,也不用傅倪代替司徒品来上折请愿,因为司徒老将军自爆了。司徒器站在朝堂之上,看着他爹都傻了。他这辈子虽然过得还很短暂,却已经见过不少傻逼了,但像他爹这么傻逼的还是平生罕见。而司徒老将军不仅不觉得自己傻,还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再明智不过。既然已经走不通雍畿府尹那边了,他那个蠢货小妾又已经把他给卖了个干净,那索性由他自己出面,把这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司徒老将军想请天子下旨,替他惩罚司徒器这个不忠不孝的小畜生。他在心里想着,等收拾得司徒器学乖了,他会替司徒器求情的。唉,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太心软。天子和司徒器一起面对司徒老将军那份略带命令口吻的奏折,齐齐在内心发出了“您没事吧”的疑问。还以为天子是过去那个只能听命的傀儡呢?还觉得现在是为了制衡王贤,女天子也不得不纵容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好时候呢?对女天子下命令……天啊,疯了吧!到底是谁给了司徒老将军这样明目张胆的勇气与想法,让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在今时今日命令天子为他所驱使?司徒器甚至觉得,哪怕他没有为天子立下那些汗马功劳,这一回他都可以因为他爹的愚蠢而躺赢了。有时候赢就是可以这么轻松,不是我方有多聪明,而是全靠对手衬托。女天子看到那份奏折后,果然很生气,司徒老将军没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打人了。女天子是个性格温柔的人没错,但她同时也是个受到群臣打压,只能窝囊蹉跎了半辈子的天子。除了家人这个软肋以外,被臣子略带蔑视的不尊重,也是女天子的逆鳞,谁碰谁死!更不用说,在王贤倒下的如今,女天子正想办法要收拾司徒老将军呢。让司徒器和司徒品分了司徒家的军权,只是女天子计划中的一部分。碍于司徒器毕竟是司徒老将军的儿子,女天子针对司徒老将军的计划都是比较温和的,还没有完全开始实施。现在,什么都不用准备了,司徒老将军直接把自己打包送上门了,那女天子还在等什么呢?那必然是不会客气的呀。“司徒卿果真让朕看着办?”女天子挑眉。司徒老将军其实也并不是完全看不清楚形势,他知道女天子早已经今非昔比,他已经尽量换了个自认为和缓的态度去对待天子。只是他在过去颐指气使惯了,如今想要往回收……怕也是有些难的。他自认为的好态度,在女天子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做着他会让儿子服软的美梦。司徒老将军狠狠地瞪了眼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不孝子,看着对方至今还不知道怕的样子就来气。他一个躬身:“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嗯,那就和离吧。”“陛下英……”“明”字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司徒老将军已经傻在了当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女天子很“好心”,不等司徒老将军求证,就轻声开口:“是不是没听清?没关系,朕可以再与你说一遍。朕准你们夫妻和离了,即日执行。”天子说话一直是这样,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说话的力度甚至都有点软绵绵的,但内容却往往与“人畜无害”这个词截然相反。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把刀,指不定会趁其不备,什么时候就捅出来。捅个鲜血淋漓,执刀的人还能笑语晏晏。这也成为了后世不少专家学者的佐证论点,闻氏皇族怕不是真的有什么精神病的遗传基因。“不——!”司徒老将军看着高位上的天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这是自从妻子离开他以后,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到,他妻子是真的会离开他,再也不会回来。他彻底地失去了她,没有任何办法挽回。不,这不对,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分开呢?司徒老将军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 第93章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因为那些就是司徒器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在等待祁和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他,司徒器就已经觉得有暖流流过了心田。爱是软肋,亦是盔甲,让他变得更加强大。“我哥还说——”祁和打断了司徒器的自我折磨,他把司徒器的所有别扭都当作了钢铁直男对于生搬硬套这种话的不适:“好了好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别说这些了,这根本不是你大哥说的,是吗?”司徒器的心漏跳了一拍,手脚发凉,但内心却有什么在跃跃欲试,他都说不好他到底是期待祁和发现,还是没发现了。“你大哥根本说不出来这么肉麻的话。”祁和笑了,“我知道肯定是你娘的意思,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好意我都收下了。”祁和对司徒器局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一个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司徒器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莫名地酸,百感交集的他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不爱?也是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去破坏他的幸福呢?“你、你和大哥,挺好的?”祁和有些含含糊糊的,随着他大概会在大启留更长时间,而司徒品已经恢复了双腿,他们在那一日祁和登门的时候就已经私下里进行了一番深谈,就在司徒器陪他娘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具体的内容现在不太好说,但总之,他现在不像过去那么坚定不移地咬定他和司徒品是两情相悦了。司徒器以为祁和这是内敛害羞,不太愿意说私密之事,他莫名地更酸了。看着朝他冲过来的柠檬,司徒器无师自通,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柠檬成精!很快,两人连聊都没有办法继续聊了,司徒器来得实在不巧,祁和道:“抱歉,陛下召见。”司徒器摇摇头:“没事,下次吧。”看着一句抱怨都没有、主动退让的司徒器,祁和反而更加过意不去了:“你下午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你可以先去做,然后我们再会合。”司徒器摇摇头,他现在连家都不想回,因为家里不只有他大哥和他娘,还有听说了和离一事,终于姗姗来迟的舅舅一家。那毕竟是他阿娘的大哥大嫂,哪怕司徒器快要烦死了这对前倨后恭的两口子,为免母亲难做,他还是不能说得太过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舅舅一家不走,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祁和再一次忍不住为司徒器感觉到生气,亲戚有好有坏,这是必然的。但不管是爹家的亲戚还是娘家的亲戚,都能无耻成司徒器家那样的,也是少见。“唔,要不这样,我们一起走。我去面见天子,你在正街的第一家临街的铺子等我,听会儿说书,喝会儿茶,我出来之后,咱们正好能在他家吃个饭。他家拥有整个雍畿最好吃的烤羊腿,不接受反驳。”“好。”司徒器就像是雨后的植物,整个人看上去都重新灿烂了起来。祁和永远不知道他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一念可以予他死,一念可以予他生。皇宫前面自然是不可能有商铺小贩的,但在一定距离之后的正街,也就是天街之上,却是商铺林立,专门针对的客户群就是上朝下朝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随从。越靠近皇宫的临街铺子越值钱,还不是有钱就一定能够买得到的有价无市。能在这里开铺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背景。正街的第一家酒楼叫“望江阁”,是雍畿的一家百年老字号,第一任主人姓闻,后来几经易手,现在据说背后站着的人是个更大的人物。大家都没有办法想象更大的人物是怎么样的大人物,曾经的太宰王贤?司徒老将军?但随着这两位的倒台,望江阁依然屹立。这样的神秘更让人议论纷纷。祁和倒是早就有过相关猜测,曾经他以为望江阁是太子的铺子,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天子的私产。写的肯定不是天子的名字,但负责打理铺子的应该是天子身边的心腹,好比大宫女芜娘一类的人物。通过这个酒楼,天子可以得到不少她想要得到的信息。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望江路的招牌烤羊腿,总给祁和一种似有若无的御膳味道。不是那种在宫宴上给大臣吃的赐膳,而是专门供给天子的御膳。这年头牛不能随意宰杀,猪肉还被贬斥为“下等肉”,只有羊肉被誉为“上等肉”,专门供给贵人食用。祁和在现代的时候本来是不太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羊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膻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时间治好了他所有的矫情,他现在甚至觉得羊肉特别好吃。“望江阁这个点应该还有位置。”司徒器兴致勃勃地对祁和道。他看了下太阳的方位,现在还没有到下午的饭点,应该是不用排队等待的。哪怕司徒器曾经是司徒老将军的儿子,在望江阁这种地方,他也得排队。祁和却诧异地看向了司徒器:“他家还需要排队?”两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正应了那句:你的男神不一定是真高冷,有可能他只是去暖了别人。第52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二式:好久之后, 司徒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和脑子,对祁和小声道:“你就,从来都没有在望江阁排过队?哪怕是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祁和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祁和还以为这就是望江阁的服务意识呢:纵使人再多, 我们也有本事不给客人造成一丁点的不快!原来……不是的吗?“哪怕是让去月买,或者让它家送, 也没有排过队。”祁和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它家还让外带?!!!”司徒器的声音拔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呃, 不让外带吗?”祁和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到底是他和司徒器之间哪个出现了问题?原来自己的习以为常, 却是很多人的不可思议吗?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祁和也挺震惊的。两人一同到了望江阁后, 望江阁的掌柜更是亲自出门来迎。不过,掌柜面对祁和与司徒器的态度,却不尽相同。明明司徒器现在是异姓王, 不管是爵位还是品级都已经高出祁和许多,但掌柜的热情明显还是放在了祁和身上。祁和也熟稔地与对方寒暄了几句,好比祁和知道了店里那只招财的大白猫最近下了小猫, 也了解到掌柜的儿子在学堂里这次考了第一。司徒器全程沉默,像一座山一样陪在祁和的身后, 因为他正在经历一遍又一遍的三观破碎再重建。好比, 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望江阁掌柜,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好客, 笑脸相迎了?他还有猫?还有儿子?!幸好等他们进去之后,有不少在一楼的客人脸上也浮现出了与司徒器一样的三观破碎,这才稍稍安慰了司徒器一些,原来不止他不知道。有人小声问小二:“你们掌柜换人了?”小二的回答都是统一的:谁不知道我们掌柜最欣赏的文人就是公子和呢。众人齐齐“哦”了一声, 再没二话,“宛丘四公子”嘛, 可以理解,现在堂前的说书先生还在说涂山君的故事呢。粉丝就是这么可怕啊!但司徒器却总觉得,一句“欣赏”并不足以诠释此时眼前掌柜的舔狗状态。这可是连皇室宗正来了,都只会稍稍给一个假笑的望江阁掌柜。这些官员也是奇怪,望江阁掌柜越是高傲,他们越是不敢怠慢,反而只会不断揣度对方背后的后台到底有多大。“您是自己开一间,还是?”掌柜凑到祁和耳边,小声又恭敬地道,“二爷和大娘分别都在……” 第95章 一直在认识谢望之前,女天子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喜欢这些。但认识了谢望之后,女天子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以升官为乐趣,就像是其他人喜欢音律骑马一样,他就是喜欢这份尔虞我诈之间的博弈,觉得那既刺激又惊险。“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认识谢望真的太晚了。”女天子没有说晚了什么,但祁和已经意会,天子在认识谢望之前,就已经一意孤行地把孩子送了出去。姜嘉婉曾经试图阻止,但没有成功。“你说,那孩子会怨恨我吗?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万一他就是喜欢当这个天子呢?”掌握天下之权柄,又有多少人会不喜欢呢?孩子有她一半的血脉,也有王贤一半的血脉,王贤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第53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三式:“您和王太宰……”“我和他就是一笔糊涂账。”女天子不太愿意讲自己和王贤之间的故事, 也没什么好讲的,无外乎他们订过婚,又分开了。他背叛了她, 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曾傻乎乎地相信着他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当然她现在醒了:“我很高兴, 能在你的书里看到这些思想的传达。”祁和在有了新书的重写思路后, 就第一时间给宫中递了消息,这种略显夹带私货的事情, 那必须是先过了明路的。祁和可不想在未来的某天, 因为书里的哪句话不对, 戳了某些官老爷脆弱又敏感的神经,给他扣上莫须有的大帽子,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或者乌台案。女天子看完祁和的新书思路后, 不只接受了,还十分欣喜,准备等祁和的书写出来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但也是因为知道祁和有这样的思想, 才会让女天子更加羞于启齿,与祁和谈及她的那些傻逼过去。人生在世难免爱上几个渣滓, 这是可以接受的, 但女天子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自己在爱上渣滓的时候,表现得像个傻子。祁和很明智地也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最后问了一句:“是自愿的吗?”他说的自然是让女天子怀上孩子的那一次,她是否是自愿的。女天子回答得委婉又含蓄:“我的梦就破碎在那一刻。”祁和再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女天子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又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所以他活该被我报复,没有人可以阻止。”祁和特别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女天子比他有创意且下手狠,他都恨不能自己去做些什么了。“但, 我不讨厌那个孩子。”女天子垂下头,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唇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在诉说着她的爱,“那是我唯一的孩子。在我心里,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孩子。”女天子不想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话,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她对于孩子的爱,只是因为她刚巧在失去了全部生的斗志时,那孩子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理由。如果孩子不是王贤的那自然好,是他的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了。他不配!“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理解您。”祁和斗胆握住了天子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与支撑。天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和嘉婉说了一样的话。”无论是打掉那个孩子,还是生下那个孩子,都是女天子个人的选择,外人并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应该有。她的身体她做主。“我只是想说,送他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恰恰相反……”“是您太爱他了。”祁和小声地接道,父母总会把自己达不到的梦想不自觉地加在孩子身上,因为那是他们所理解的“最好”,“我相信只要他知道这些,一定不会怪您的。”“我也希望如此。”女天子说话的节奏很缓慢,好像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斟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吗?”“为什么是我?”其实祁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好比如果女天子只有一个孩子,那王姬闻岄和太子闻湛都分别是谁的之类的。但最终祁和还是选择了问天子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他,这些本应该只属于女天子和姜嘉婉之间的秘密。“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女天子死死地回握住了祁和的手,“因为这大概,就是王贤害死你全家的原因。”棋子落地,祁和怔愣在了当场。“我从没有怀疑过王贤,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对嘉婉动手的理由。”说这些对于女天子来说太难了,再没有什么会比意识到自己才是害死自己表妹一家的元凶更让她痛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他当初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怀疑是……”毕竟那段时间里,女天子唯一信任与亲近的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表妹,表妹夫也经常出入宫廷接送自己的妻子。“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不管是出于自以为是的嫉妒,还是控制欲,抑或是祁家已经势大到碍了王贤的道,总之,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而王贤哪怕是在做事之前问女天子一句呢?没有,一句也没有,他看到了,他这么认为了,于是他做了。没有丝毫的感情,就是个畜生!“你和祁同是祁家最后的血脉,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们也有权利恨我。”“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猛然站起,反应十分激烈,女天子也是受害者,她当时只是在求救,谁能想到王贤竟如此丧心病狂,“证据……”“都在彻查王贤家的时候找到了,你阿兄祁同去做的。”祁同随天子回京后就恢复了身份,天子为他赐爵,有了比过去更多的封地与财富。这在这个大启空出了太多位置的如今,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祁同没有与祁和索要祁家的大宅,因为祁同说那是祁和一点一点花费时间与精力在京中修复起来的,他没有参与,也就不要了。他只要回了江左老家的祠堂与宅子。兄弟俩之间的相处比陌生人还要客套,却也因为客套而十分好说话,没有发生任何等着看好戏的人想要看到的狗血与争执。客客气气,友友善善,从开始到结束。再没有交集。祁和没想到,在祁同失去消息的这些天里,原来他是去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女天子看了看天色,道:“你阿兄与我请示,希望不要就这样让王贤一了百了,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允了他去报复。他每天都会去,为每一条祁家的人命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想去,可以明天与他一起。”祁和摇摇头:“我会在最后一天去的。”祁和差不多能理解祁同的脑回路,每一天都代表了一个死去的祁家人,而最后一天才是为了父母。而祁和,会在最后一天,为王贤送上大礼。——与此同时,司徒器正等在望江阁,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讲述祁和幼年的遭遇,说的是祁和入京的那一段。说书人说,祁和最好的朋友是司徒将军司徒品。 第97章 祁和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陈一半的医术还是很值得信赖的。祁和从皇宫里出来时,天已经半黑不黑了。残阳如血,一点点地落下山脉,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祁和一路都在思考着女天子后面与他说的话,主要是围绕着王姬闻岄与太子闻湛的身份展开。他俩确实都不是女天子所生,但也不是如王贤之流的推测那般,是女天子与自己的表妹姜嘉婉换了孩子。祁和的思路才是对的,女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留在宫中,又怎么会让表妹的孩子来受这份苦呢?姜嘉婉也不可能同意,在没有与丈夫商量的情况下便把孩子送到宫里。姜嘉婉确实帮女天子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不是以自己的孩子替之,而是为天子寻了一个孩子,男女无所谓,主要是天子需要一个孩子。而姜嘉婉还真就给天子找到了一个有着闻氏血脉的孩子。对于蔓延百年、开枝散叶颇广的闻氏皇族来说,“闻”这个姓氏已经没当初开国时那么值钱了,也不是人人动辄就能当个王爷、郡王的,很多都是靠着皇室接济的远亲。这些宗室从不攒钱,因为他们每个月,都能从特定的衙门领一笔不会让他们饿死,但也不会让他们大富大贵的补给银,按照人头给。养着这样一帮子不事生产又毫无用处的末流皇族,早已经成了国库尾大不掉的麻烦。于是,从先帝那一朝的末期开始,补给银子就已经不是从国库走,而是从天子的私库走了。外界都不再知道闻氏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混吃等死的闲散贵人。而心思缜密的姜嘉婉,便是通过这一笔笔每月到账从不拖欠的补给银,找到了一户合乎天子要求的闲散宗室。女主人不能生育,脾气暴躁,男主人一心觉得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还是个烂赌鬼,两口子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异彩纷呈,全靠补给银勉强度日。男主人怕老婆,却想要孩子,于是最终就背着女主人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这外室名叫许三娘,曾经是个退了休的特殊服务从业者,半老徐娘没了依靠,这才做起了外室。两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等了半辈子,才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孩子。男主人以这孩子有闻氏血脉为由,向宗室申请,要多领一份补给银,也就给了姜嘉婉发现他的机会。当时孩子还没有出生,这男主人就撒泼打滚地要银子。哪怕有了孩子,男主人也并没有学好,领了孩子的银子就都拿去赌了。外室许三娘眼瞅着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也起了想跑的心。奈何她没什么钱,又没什么本事,还老了没办法重操旧业,只能这么凑合过日子,走一步算一步。姜嘉婉派人找上了许三娘,给了她一大笔够她安享一生的银子,换来了她肚中的骨肉。多年后的今天,男女主人包括知情的姜嘉婉都死了,留下的只有那个一步登天的孩子。还有拿了钱就不知所踪的许三娘。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知所踪,天子手上还掌握着一些有关对方的线索。现在,这些线索都被交到了祁和手上。“我本不想再找她,这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孩子的保护。但是……”另外一件事发生了。天子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姜嘉婉为天子找来的,一个却是凑巧撞上的。这孩子的生母是先帝的遗妃,也就是现如今那些在先太后宫中颐养天年的可悲太妃之一。孩子很显然不是先帝的,毕竟先帝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太妃咬死没说孩子的爹是谁,但可以知道的是,若她和孩子的事情被曝光,那她和孩子就都肯定活不成了。女天子动了恻隐之心,又因为一些意外,便把孩子记作了自己的。这些年,太妃从未与孩子见过面,十分安生清闲,并对天子感恩戴德。“就在昨日,太妃突然暴病而亡。”在李嬷嬷已经消失多日的现在,容不得女天子不去多想。她怕那许三娘也和太妃一样的下场,她甚至不敢去深想到底是谁杀死了太妃,又是谁绑走了李嬷嬷。一旦刨根究底,会让女天子开始质疑自己这些年的教育。她养了两个孩子,自认为对他们一视同仁,尽己所能地给了他们最好的,希望他们能够长成优秀的人,但是如今看来好像是她托大了。虽然天子也知道,如果那孩子留在自己的原生家庭,等待孩子的一定是一场灭顶灾难。爹是个烂赌鬼,娘是个外室,嫡母是个容不得人的,这样的人生剧本简直就是地狱模式。女天子给那孩子提供了一个重新开始的起点,高出了很多人的起点。但天子仍然心中有愧:“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他们骨肉分离,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找到许三娘,安顿好她。”这便是女天子对祁和全部的请求了。“我一定会找到她,保护好她,完成我阿娘没能完成的事情。”姜嘉婉是个做事细心又认真的人,她永远会把善后都处理到极致。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死得这么早。“辛苦阿和了。”这个秘密,女天子只告诉了祁和,不管是暗卫还是后来的金吾卫,抑或是芜娘,她谁都信不过。只有姜嘉婉与祁和,是她能够把这样的秘密交托的人。至于天子真正的孩子去了哪里,她并没有对祁和说,祁和只知道那是个儿子。离开皇宫之后,祁和一路心事重重。因为这是他甚至没有办法对司徒器说出口的秘密,也是因为女天子在对他和盘托出这一切时那仿佛托孤的语气。“一定不会的,都已经苦尽甘来了,天子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祁和不断地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当下最重要的,便是为天子解决心头的重担,找到许三娘和李嬷嬷,确保两人的安全。祁和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直至祁和在包厢里看到了司徒器,而司徒器为他介绍了李嬷嬷。“!!!”再一次地,祁和确定了,司徒器就是他命中的贵人!李嬷嬷长什么模样,祁和在宫中就已经拿到了画像,眼前的老妇与画像十分相似,还依稀能从她的脸上找到她儿女的影子,肯定是李嬷嬷没错了。“累您一路担惊受怕。”祁和上前,查看李嬷嬷是否安好。李嬷嬷在听说了眼前的人是祁和之后,变得异常激动,让站在灯下的司徒器再一次感觉到了差别对待。他刚刚自我介绍是异姓王时,都没有得到老人这般的激动与殷勤。在老人抚摩过祁和的面容轮廓后,她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当下就要跪下给祁和请安。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祁和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激动的李嬷嬷,他入宫时,李嬷嬷已经离开了皇宫,两人本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李嬷嬷却明显单方面地对祁和十分熟悉。“芜娘的信里总会提起两位殿下和您,吃食、喜好、容貌,老奴都熟记于心,不可能错的,不可能。”在司徒器面前是“老妇”,到了祁和这里就是“老奴”了。“您这些年一切可好?”李嬷嬷关心道。“一切都好。”祁和已经习惯了跟在女天子身边的人对他这般照顾的态度。因为不管是在女天子没有权力的过去,还是在天子已经掌握了实权的当下,没有人不知道女天子对祁和的重视,它是那样外露。自然而然的,祁和也因为这份与众不同得到了不少的优待。如果一定要说,李嬷嬷好像是比所有人都要更加地殷勤一些。但是好像这样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都好就好,都好就好。”两行清泪,潸然落下,李嬷嬷对祁和是真情实感的好。直至从祁和口中听说了儿子还活着,并且就在祁家后,李嬷嬷才终于止住了泪,打破形象骂出了今晚的第一句:“那个杀才,就是我的冤家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李大郎从姐姐与母亲来往的书信中,知道了很多本不应该由他知道的秘密。李嬷嬷一直很信任自己的儿子,因为哪怕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儿子没什么本事,被她拘在村中,哪怕想与人说,他也接触不到什么大人物。 第99章 两人有说有笑,相亲相爱,好像中间再插不下任何一个人。直至她们一起发现了祁和,两人动作一致,连眉宇间的神情都多有神似,齐齐抬手唤祁和上前:“阿和,快来呀,来阿娘的身边。”她们同时开口,甚至让祁和一时间有点分辨不出来那一声“阿娘”到底出自谁口。他只是顺应本能,蹒跚上前。小孩子的腿总是软绵绵的,无法好好走路,不是他不想走得稳健一点,而且这俩小短腿硬件真的不太够标准。祁和最终走向的是姜嘉婉。但是当他再抬头,他却已经被女天子拥了个满怀,带着祁和熟悉的药香,苦涩中带着回甘。祁和抬头,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懵懂。女天子的眼角挂着不舍的泪水,脸上却始终在笑,一如她这么多年熬过来的努力与坚持,她问他:“阿和,嘉婉来邀我一同远行……”祁和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他慢了半拍转头看娘。正看到姜嘉婉悄悄捅了捅女天子的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那一双好像装着星星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样的言语:快说啊,快说。天子的嗓子干涩极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句:“你会不舍吗?会想我吗?”祁和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手抓着天子,一手想要去抓住他娘,开口根本组不成句子,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无力又弱小的童年,他说:“陛下不走,阿娘也不走。”“我们也不想走。”姜嘉婉的每一个字里都藏着她最深的不舍,“但是不行啊,阿和,我们必须要离开的。”去一个祁和暂时不会去,也不应该去的世界。姜嘉婉在说完这话之后,身子就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飘到了空中,在手臂上轻轻搭着的金线披帛的映衬下,是那样的飘飘欲仙。在她的身边,是与她手拉着手准备一同飞去的天子,她们真的就像是变成了谪仙一般,从空中俯视着祁和,眼眶通红,有着相似的不舍:“真的好想还能陪在你的身边,再多陪你一段时间,看着你成长为了不起的人。”“娘!陛下——!”祁和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手向前,好像还在保持着探够的姿势。他大汗淋漓,累极了,好像把梦里的拔足狂奔一并带回了现实。这个梦深深地给了祁和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不等祁和对去月说他要入宫,去月已经跑了进来,对祁和说了一件让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的事情。天子突然陷入了昏迷,这一回是真的。宫中派人来请祁和的车就在外面,刻不容缓,再晚宫门都进不去了。祁和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随便穿了件衣服,就着急忙慌地赶去了皇宫。一路上心中都在祈求,希望能给他一个再见一面的机会。上一次老天没有垂怜。这一回却足够幸运,等祁和入宫时,天子还只是昏迷,华疾医正在陈神医的嘴动指导下尽力施为。就陈神医所说,唤醒天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需要时间。以及唤醒天子之后,她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生死离别是固然之事,谁也没有办法跳脱这样的人之常情。唯一值得感恩的是,这一回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不会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诉说。无为殿内,这一回到的就只有天子想要通知的人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天子的近况。她在生命的最后,终于得到了属于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尊重。王姬与太子都来得比祁和早,两人神情凝重,肯定是悲伤的,只是比起悲伤,还有更需要他们关注的重要之事。好比……天子昏迷,谁来监国?有太子一派的大臣立刻道:“自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两人的爹都不知道是谁,又是如此明显的一儿一女,也就无所谓嫡庶了。祁和甚至觉得也许这也是天子不愿意成婚的原因,她不想发生在她与她的兄弟们身上的事——因为嫡庶争议太大,而给了乱臣贼子妄议朝政的空子——再在她的孩子身上重演。所有人有志一同地齐刷刷看向王姬,大家都不信她会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就主动退让。果不其然,王姬闻岄发难了,她当着谢望以及两个资历深重的老臣的面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就是不知道儿子还是不是那个儿子了。”“殿下,慎言!”立刻有老臣道。这样的话是能够随便说的吗?“若本宫说本宫有证据呢?”闻岄冷笑。祁和与司徒器相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之前到底是谁绑架了李嬷嬷。没想到经历过之前那样的事情之后,王姬闻岄还是不死心。甚至可以说,正是在之前的事情里,让闻岄了解到了太子有可能不是天子的儿子,而更加放大了她的野心。只有女天子的血脉,才能继承这天下大统!祁和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但问题是,你俩谁都不是天子的亲生骨肉呀。“您有什么证据?”兹事体大,两个老臣不敢搭腔,反倒是太子从始至终不见慌张,端着天家气度,从容又大方。在场的几个重要朝臣频频点头,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未来的天子该有的样子呀。王姬闻岄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太子发问后,冷笑了一声,让驸马把她的证据带了进来。在这一场逼宫之中,闻岄甚至都不觉得她是在逼宫,她只是揭露了一个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而且,她觉得她选的时间也合适,现在天子还没有死,也就不存在什么天子尸骨未寒,她的儿女就为了皇位打破了头。她会很快地,在阿娘醒来之前,结束这场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争端。不多时,驸马带着一个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当年一丝美艳风采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神色瑟缩,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但还是颤颤巍巍地跪到了堂前,哆哆嗦嗦地给在场众人磕了个稀里糊涂的头。“这些就免了,来,给他们说,你是谁。”王姬自以为胜券在握,心情大好,说话都温柔了不少。虽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妇人是谁。但从王姬一边与她说话,一边还频频看向太子的意有所指的微笑里,大家就都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猜测。结合之前京中盛传的八卦,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几个大臣看着太子的眼神也出现了变化,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都保持了理智,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他们不会轻易站队,准备先看看王姬所谓的证据再说。他们一起安静地等待着妇人介绍自己。那妇人几次张口,都因为紧张而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找到了她的声音:“小妇人本姓许,人称三娘,汤城人士……” 第101章 “不——!”闻岄终于发出了悲愤的喊叫,“你在骗我,你骗我,你被闻湛收买了!”“我女儿在腰部有一个桃花烙印,是在我送她走时留下的,就是为了方便日后相认。殿下不信,可以自查。”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简单的,小人物也有大野心。从送孩子之始,许三娘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待孩子养大,得到很好的照顾,成为极其优秀的人之后,她就会来与之相认了。当然,许三娘的计划是私底下,不要这么张扬,对谁都不好。但是,但是太子殿下说,她若今天不说出来,太子有的是办法告诉闻岄。闻岄这么设计他,他不可能不报复。但他愿意与她做个交易。说完之后,许三娘讨好地对太子笑了笑:这下您满意了吗?可以让我的女儿继续当王姬吗?太子当然满意,只是现在在人前,他不好太过表露心机,笑得十分含蓄。王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就像是被彻底打垮了,曾经的精气神一点都提不起来了,仅剩的骄傲都用来维持她挺直腰杆站在这里。驸马也震惊地直接看向了王姬,再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加清楚王姬的腰部有没有烙印。这哪里是方便日后相认,根本就是方便日后要钱。“谁摊上这么一个娘,可真是可怜了。”王姬曾这么对驸马幸灾乐祸道。万万没想到,那可怜之人竟是自己。“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天子的女儿,我才是天子的女儿。”太子闻湛假惺惺地上前:“唉,我和阿和早就已经知道此事,只是怕阿姊伤心,才一直没有告知。阿姊,你,这又是何必。”太子看上去受伤极了。“您不仁,我却不能对您不义,毕竟还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养恩总是大于生恩的,虽然阿娘昏迷了,但她醒来之后,肯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的。阿姊,回头是岸啊。你放心,孤绝对不会像你对孤一样对你。你还是天子的女儿,王姬之位也是你的。”因为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折磨了啊。闻湛看着闻岄,眼神如狼,唇角带笑。好像在说: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阿姊你可喜欢?第57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七式:王姬还是那个王姬, 但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哪怕有人没有变,但是在王姬心里也肯定是变了。她好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女天子在头痛之症发作时, 所说的那些疯话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他们都在笑我。“他们都在讥讽我。”大家活在一个充满了异见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积极地各抒己见, 想要得到理解,却又无法真正地理解他人, 也不相信别人能够理解自己。除非亲身经历, 感受那种切肤之痛, 否则确实不太会明白闻岄此时的这种害怕,害怕到感觉天旋地转,大家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尖声细笑。闻岄的骄傲让她想要尽力去克服,但——她对着寂静如墓的大殿高喊:“都闭嘴!”她对着低眉顺目没有抬头的人说:“不许看我!”她……——她终于还是被太子逼得崩溃了。驸马赶忙上前,挡在了王姬面前, 充满了怜惜地保护着她,想要做到密不透风。王姬已经这样了, 他必须为她坚强, 维护住闻岄最后的尊严,不给太子留下日后的把柄:“抱歉, 殿下,我们可以先一步告退吗?内子遭受重击,需要缓缓。”“自然。”太子闻湛给了王姬一个“真可怜啊”的眼神,就像当年她无数次霸凌欺负了他而别人却劝他要忍让王姬之后, 她给他的眼神,充满了“你奈我何”的得意畅快, 以及“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幸灾乐祸。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他的亲姐姐,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难的情况下,伤他最深的不是王贤不是司徒家更不是诸侯藩王,而是他的亲姐姐。幸好,原来她真的不是他的亲人。太子闻湛笑眯了一双眼睛,充满了假仁假义的关怀,对驸马道:“快带皇姊回去吧,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孤会派御医去给皇姊医治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都是孤的错,孤应该再忍她一些的。”在场的几个要臣齐齐点头,觉得太子果然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太子,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待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大度包容。甚至有人开始为太子义愤填膺:“殿下万万不可再忍让了,正是因为以前一直如此,才会放任王姬越来越放肆!这不是在爱护她,是害了她啊。”本来已经在驸马的安抚下变得安静下来的王姬,再一次变得激动了起来。不过,不等驸马来赶忙摁住她,她就先自己沉默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原来被人误会,被人踩着自己立人设,是这样的感觉啊。委屈,愤怒,憋到想要爆炸,恨不能撬开所有人的脑袋,告诉他们,真正有心机的是对方,错的是对方,不是我。可是没有用,做什么都没用了。而这,正是当年她对太子做过的。原来闻湛是这样的感觉啊。失了神的王姬,任由驸马把她半强迫地带了出去。许三娘都蒙住了,她朝着王姬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在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不管是王姬还是驸马,都不想再给这个背叛了他们的女人一个眼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王姬的刺激,只会让王姬的情况更加无法控制。但驸马最后还是不得不带上许三娘一起离开。因为她是王姬的生母。也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在瞧不起许三娘。她的那点小聪明就是典型的市井傻精,自以为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自己知道,殊不知它就像是曝光在阳光下的泡沫,每个人都能看见它的诞生与破灭,在五光十色中让内在的丑陋暴露无遗。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同时还在要求着王姬,我们可以瞧不起你的生母,但你却不可以。道德绑架不外如是。王姬现在已经无暇自顾,幸好,她还有驸马为她挺身而出。太子成为了最后的大赢家,不仅报复了王姬,让她再没办法给他找碴,还踩着王姬博得了一片赞誉与美名。祁和看着被群臣围绕着的太子闻湛,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太子已经不是过去的太子了,他现在是钮钴禄·闻湛,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得死。 第103章 祁和死死地盯着闻湛,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因为闻湛的这一个回答,有可能会让他决定很多事,又或者改变很多事。闻湛也看着祁和,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被王姬欺负之后只会弱弱地问祁和“孤不想原谅她,所以孤就不是一个好太子了吗?”的倔强少年。那个时候的太子或许真的很弱小。但与此同时,他也很厉害。他有他的坚持,有他的想法,有他的善恶是非,哪怕全世界都告诉他那是错的。可现在的太子……祁和也说不准了,所以他在等待太子的回答。太子双手紧握,咬着唇,眼睛都红了,能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他唇瓣微动,几次张口,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仿佛脖子被谁狠狠地掐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直等到司徒器终于以武力镇压了谢望的阻挠,抑或是谢望终于到达目的放过了他,让他刚刚好能在这个祁和与太子已经彻底割裂,再说不出任何话的时候,赶了过来。太子急了,对祁和脱口而出:“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他一开口,他就输了。“我没有逼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祁和平静地看着太子,“这个答案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我觉得我值得一个答案。”那一天,祁和等到了很晚,也没能等到太子的回答。祁和在心里点点头,他懂了,这就是太子的答案了。祁和带着司徒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离开大启的想法。天子马上就要去世了,而姜老夫人,就在之前的坞堡,陈神医免费为姜老夫人诊过了脉,她……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陈神医无法解释发生在姜老夫人身上的事情,但在他过往的治疗里,他遇到过不少,病人的某个器官彻底坏死,过往明明可以起效的药,都忽然没了作用。祁和差不多已经有了猜测,陈神医说的应该是癌症。有了司徒器这个日常任务,祁和觉得他可以精准地控制到自己回家的倒计时。一旦姜老夫人去世,那就是祁和与大启告别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了。祁和觉得这一刻的他,简直潇洒极了,潇洒爆了。直至一路默默送他回家的司徒器,在大门口问了一句:“不要再把门关上了,好吗?”“什、什么?”祁和回头,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错,“什么门?”祁和甚至左右四顾了一下,除了空荡荡的小巷,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司徒器,两匹马,一盏灯。司徒器懊恼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对祁和解释一下,因为他总是没有办法拒绝祁和:“随便你说我是妄想也好,是傻也好,我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个直觉,我觉得你好像把所有人都拒绝在了你的世界之外。”就像是在祁和的身边,有一扇无形的门,他在里面把门关得死死的,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也诚实地拒绝了每一个去敲门的人。大概就是因为拥有这样野兽一般的直觉,当还是个小孩子的司徒器意识到眼前这个他很想结交的小哥哥在拒绝他的时候,他当时还没有办法处理太多情感的大脑,就自动把这种拒绝判断成了一种敌意。自然而然地,司徒器也就对祁和产生了自保似的敌意机制。他们才会在之前敌对那么多年。“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你心上的门好像开了一道缝。”随着司徒器略显笨拙又稚嫩的解释,祁和好像也一起被拉回到了他与司徒器关系缓和的最开始。那是在他意识到连续两年自己都没有死,有可能真的死不成要留在古代了之后的自暴自弃。那个时候他的行为是疯狂且抗拒的,但心不会骗人,在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绝了回到现代的想法。他觉得他回不去了,也就开始试着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看上去他还在努力,其实已经放弃了。“但是现在,你,你又把门关上了,准确地说,就在刚刚。”司徒器觉得他都可以去当神棍了,这样的直觉一点都不爷们。但……司徒器看着祁和,就像是在看着他的世界:“别关上它,好吗?给我……哥,留个机会啊。”司徒器堆起全脸的神经,撑出来了一个也许可以称之为笑容的东西。司徒器在心里紧张的同时,又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如此卑微,又如此卑劣,但哪怕是利用自己大哥与祁和的关系,他也要把祁和留下来。即便他其实也不知道除了雍畿,祁和还会去哪里,但司徒器就是这么觉得的,一旦那扇门彻底关了,祁和很快就会消失,彻底地。“别走,求你,想想我大哥。”司徒器越说越顺,甚至开始自我洗脑。是的,祁和和他大哥才是天生一对,他们是那样适合彼此,他们会有幸福而又美满的一生,他只需要看着他们,就会觉得特别幸福呢。“哪怕整个世界都让你失望了,我……我大哥都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因为他是那样地爱着你啊。”司徒器完全把自己当作了自己大哥,一股脑地开始了他早就想对祁和说的心声与告白。“他心悦你,哪怕只是看着你,都会心跳加速,又心满意足。只是一眼,都会让他充满干劲儿与力量。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相信也就只有这一回了,只会因为你。所以,我替我大哥求你,相信他一回吧。你可以因为一个人对世界失望,也可以因为他而重新爱上这个世界。”“当你为了他重新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觉得花是美的,天是蓝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好了起来。”祁和久久没有说话,他真的,差一点就要被司徒器感动了。如果他不知道司徒品根本不喜欢他的话。祁和看着眼前司徒器,明明他已经比他还要高了,却还是因为这一腔赤诚而变得分外可爱:“你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你大哥。”所以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为了大哥开导大哥所喜欢的人。“但是……抱歉,我是个人渣,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大哥。你的这一席话并不能打动我。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你和樊夫人说,我和你大哥其实从未在一起。”其实祁和那一日与司徒大哥商量的是他们对外宣布是和平分手。但是现在,祁和一个冲动,还是对司徒器说了实话,因为谁会想要辜负这一番的深情呢?“抱歉,我骗了你。”祁和以为司徒器会彻底生气,或者暴走,毕竟谁在那么真情实感的一番拼命之后,发现自己为之拼命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都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是个笑话。祁和能理解,所以他才更不想欺骗司徒器。他任打任骂,哪怕司徒器变回以前那样都可以,是他做错了事,他认,所有的惩罚他都认:“你大哥也只是配合我在表演。”但祁和却始终没能等到司徒器来骂他。 第105章 但樊夫人在捡到球后,还同时发现了被砸到破碎的大花瓶,以及在一片残渣中藏得很隐蔽的本子。也就是司徒器从坞堡开始便养成习惯写就的读书笔记。笔记一开始还蛮正常的,顶多会让人匪夷一句,众所周知的最不爱读书的司徒小将军怎么突然爱上了读书?可不巧的是,樊夫人捡起来时,看到的并不是前面的内容,而是后面的,迫使司徒器不得不藏起这个本子又舍不得毁掉的放飞自我的内容。司徒器在本子中抒发了对祁和的一腔爱意,强烈又炙热,已经到了哪怕他没有写祁和的名字,但樊夫人还是能够很轻易地看出来的程度。或者说,樊夫人要不是看出来了里面司徒器是在对祁和表露爱意,她也不会一直盯着自己儿子写的东西看了。一直到看完,樊夫人都忘记了坐下这件事,就站在花瓶旁边,站得两腿僵直,两手冰凉,久久没有办法思考。她的小儿子,喜欢上了与大儿子两情相悦的爱人,对方还是个男的……这、这叫什么事啊?!樊夫人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天崩地裂了,她到底是怎么打发走的大哥一家,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样如丧考妣,又是怎么来回反复地改变心思,就到底要不要和司徒器摊牌这件事。在这个故事里,很显然祁和是无辜的,大儿子更是无辜的。只有横插一杠、非要暗恋大哥喜欢的人的小儿子是不对的!樊夫人把火气压了又压,她再怎么宠溺儿子,也不会不去明辨是非。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直接发脾气,要温柔,要想办法引导、改变,把伤害降低到最小……但是,在司徒器晚上带着一脸的笑意回来,张口闭口的祁和后,樊夫人还是没能压住。“我看以后不用叫你阿荀了,叫三儿吧!”司徒器:“……啊?”第59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九式:“小三”这个名词, 是祁和告诉了司徒器,然后司徒器又学给了樊夫人的。樊夫人说完才想明白这个充满了传递性的逻辑链,别看只是一个词, 这里面其实暴露了很多重要信息。于是樊夫人更加生气了,一方面气自己怎么早没有发现小儿子这浓眉大眼的都学会搞心机了, 另一方面则在气亏她以前还觉得儿子对祁和改观, 又努力地与祁和交好,都是为了大哥, 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的兄弟情深, 没想到小儿子才是图谋不轨的那一个!这样的兄弟相争是樊夫人所不能容忍的, 也无法理解。她也就彻底不准备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走了,直接把儿子的手记给拿了出来,对司徒器道:“解释一下吧。”樊夫人其实本来都想直接把手记甩到儿子脸上, 但是又怕伤到儿子的自尊。毕竟这是儿子第一次喜欢人,只是儿子的三观歪了点。现在儿子又位高权重,她真的很怕他以权谋私, 搞一出什么兄弟阋墙给外人看笑话。司徒器看到那记录在一本造型古朴、平平无奇的本子上的手记后,也是浑身一个激灵, 冷汗直接就顺着脖颈流下来了。演练了无数遍的自保机制, 让司徒器脱口而出:“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听我解释……”说到一半,司徒器才意识到:不对啊,我解释什么我?事情根本不是我娘以为的那样。樊夫人还在等着儿子解释,十分耐心, 主要她想看看司徒器的态度。到底是打算继续说谎骗她,还是……当然她肯定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的。司徒器则在想着, 要是没有今晚在祁家门口的事,那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被亲妈看到了自己的不容于世的卑鄙感情。但换成现在,那就是喜闻乐见,顺势出柜的好机会啊。“出柜”也是司徒器从祁和口中知道的,他觉得用来形容自己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也因此,司徒器有了足够的底气,在自我解释之前,先问了一句:“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手记的?”樊夫人怒瞪着儿子,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还在计较这种问题:“很重要吗?反正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很重要。”那必然要杜绝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次是幸运,下次可能就不一样了。“你表弟表妹玩球,不小心把球从你的窗户砸了进去。”两个孩子并没有不听话地进入司徒器的房间,只是球进去了。而就是这么寸的,球飞进去后,撞到了花瓶,让真相大白。可以这么说,是司徒器命中有此一劫。司徒器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他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始了对他娘的解释:“首先,娘,请无论如何都别着急打断我,等听我全部说完,你再评判,好吗?”樊夫人点点头,儿子的这个要求很合理。她也知道她脾气有时候有点急,爱唠叨也爱插话,听得不清不楚确实更容易乱套:“好,我保证,你说,我听着。”大概是司徒器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感染了樊夫人,让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就从司徒器有底气先问手记的事来看,樊夫人心里便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她猜不到的误会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最让人始料未及的东西,就叫作巧合。“第一,我喜欢男人。”司徒器先把自己断袖的身份点出来。这是司徒器早就考虑了无数回的结果,假设他被阿娘发现之后,他到底要怎么与她解释,才不会让阿娘记恨上祁和。祁和才是最重要的!也就因此,对自己的娘强调自己的性向就很重要了:不是我遇上了祁和变成了断袖,而是我是个断袖又刚巧遇到了祁和。这个因果关系必须让他娘在心里先正确地建立起来,不给他娘的误会创造条件与土壤。“我只喜欢男人。”司徒器再次强调。这个司徒器倒不是骗他娘,他之前看见任何一个小娘子都没有过悸动的感觉,可以说是心静如水。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打趣他还没有开窍,他当时无从考据,也就觉得是这样吧。只能是这样。要不然根本解释不了啊。直至司徒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祁和,他这才明白,之前那样的平静不是没开窍,而是根本就不喜欢姑娘。就像是一个只吃素的人,你给他面前摆再好看的肉,他也不会喜欢的。樊夫人对此倒没什么意见,要是有,在知道大儿子喜欢祁和的时候她就已经炸了。而且,今天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小儿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上。“第二,我不是现在才突然喜欢祁和的,而是喜欢好久好久了。”重点要突出时间长,司徒器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想让他娘意识到,他不是在故意与他大哥抢夺,又或者是因为看到大哥喜欢自己才去模仿,他有自己的评断与喜好。这里有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他才是先来的那个,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完美地错过了。樊夫人不信,她不可能信的,甚至差点脱口而出:你早就喜欢?那你之前还那么与祁和别苗头? 第107章 陈神医对祁和保证,天子一定会醒,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一直到王姬夫妇走了,祁和才会进入殿内去探看天子。她平静地躺在那里, 每天都会有人为她定时翻身,按摩浑身的肌肉。天子的面色带着一种没有办法改善的苍白,但她的表情是笑着的,那一定是个很美的梦。祁和相信,人在陷入这种长时间的昏迷之后,是能够听到周围的人说话的,所以他总是会坚持对着天子说他的见闻,说他的日常。好比新书的修改版已经写好,并准备下印了:“我在书的第一页写了谨以此书献给我的阿娘和您。“有人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天子高兴,在讨好天子,去月一开始还不敢和我说,怕我伤心或者生气。但是您猜怎么着?我竟觉得他们说的对,我就是想要让您高兴,才会把这话写在书里的呀。他们说的没什么错。“如果您能高兴得醒过来,那就更好了。”然后,祁和又说起了他今天遇到的驸马与王姬,不管王姬本性如何,但至少祁和对驸马是因为此事而改观了的:“我真真正正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驸马爱惨了闻岄,无所谓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因为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王姬闻岄的真实模样,他爱她,爱着那个原原本本的她。不会因为她现在尴尬的身份而起什么避嫌,抑或者是所谓“大义灭亲”的念头。甜是她,苦是她,风里雨里都是她。“你必须得承认,王姬运气真的挺好的,对吗?”难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甚至开始有点羡慕她了。”祁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像是喝醉了酒,他想说就说了,不会去管说完之后怎么办,“要是能有一个人像驸马爱王姬一样地爱着我就好了。”有些感情是有毒的,当你看到它,你会觉得一身冷汗不断后怕,甚至抗拒恋爱结婚,乃至生子。但是有些感情,则截然相反,看到它,会让你怦然心动,也想要恋爱了。祁和目前就处在后一种状态里。不管在王姬的故事里,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做了哪些事,那些都不评价了。只是至少有一点众人都得承认,驸马对王姬无怨无悔的付出与爱,是让人羡慕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祁和始终都是一个人。他一个人也很好,只是两个人好像也不错。“太子还是没来和我解释,我一开始特生他的气,因为他到最后好像都没有明白我到底在意的是什么。”这根刺梗在祁和心里,始终挥之不去,“但我不会因为气他的私德,而否定他的能力。一码归一码,我已经不是爱憎分明的小孩子了,我必须得承认,他把国家打理得很好。”女天子昏迷数日,太子一直把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对外至今都没有泄露天子昏迷的消息。现在外面的人大部分知道的是,天子头痛之症发作,在闭关修养。由太子监国,也算是对太子提前上岗的就业考察。“啊,对了,司徒器,我感觉他最近变得怪怪的。”祁和与天子说话因为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天马行空,不讲逻辑,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话题,“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怪,就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实上,我觉得他全家最近都神神秘秘的。”司徒家全家自然是在想办法合力帮司徒器追祁和,虽然在司徒品和樊夫人心中已经给司徒器盖棺定论,就司徒器之前干的那些个傻逼事,他成功的几率其实十分渺茫。但,事在人为嘛,总得去试一试的。直接表白肯定不行,对于祁和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表白是水到渠成的临门一脚,而不应该是对敌时发起冲锋的第一声号角。祁和对待突然而至的表白,只可能是避之不及,从此再不相见。“首先,你得搞清楚,祁和到底想不想成婚。”司徒品与祁和是真正的合作关系,有同伴之间的信任,也有朋友之间的欣赏,虽然没有爱情,却讨论过不少彼此对婚姻的想法,至少司徒品从祁和的字里行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对爱情的渴望。而如果一个人不想谈恋爱,那你努多少力都是没用的。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也不能强迫一个人去想要恋爱。后面就没有后面了。司徒器反思了一下,直接死在了第一步。他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祁和根本不想与谁产生感情纠葛。他不想勉强祁和做他不想做的事,哪怕他是那么想要与祁和在一起。结果,大概是司徒器最近有如神助吧。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从守护天子安全的暗卫眼中,得到了肯定的好消息。暗卫一直隐藏在天子周围,祁和与天子说什么,这些暗卫都知道,祁和也知道他们知道。但理论上来说,暗卫是不会向外人透露一切涉及到天子、与天子有关的内容的。但是,毕竟与司徒器有过共事的情谊,他们不能说,却还是用眼神给了司徒器肯定。只是透露了这么一个信息,那暗卫在给过眼神后,就去找队长领了惩罚,心甘情愿。他想帮朋友,但他也确实违反了规则。……司徒器心花怒放,想谈恋爱就好。只要祁和想,那他就有本事成为祁和心目中谈恋爱的最优选择。司徒器开始积极策划,精心准备,他真的想了很多。当他带着一身兴冲冲的情绪去找祁和时,却正好看到太子在远远看着祁和,不敢靠近,又渴望靠近。而司徒器很清楚,祁和一直在倔强地等待着一个解释,他值得一个解释。司徒器看着手中的花,想着他的准备,他内心的小阴暗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追求祁和啊……但是最后,他还是为太子与祁和强行制造了相遇。因为司徒器在太子眼中看到了犹豫,就像是曾经知道自己做错事又想要渴望改善与祁和关系的他。司徒器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但是为了祁和,他愿意去努力。第61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一式:司徒器实在不是一个多么会运用语言的艺术去说服别人的人,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可以去说服太子做一件之前连祁和开了口太子都没有去做的事。所以,在太子与祁和的事情上,司徒器唯一做的就是推一把。真.推了一把。司徒器用手, 物理性质的推了太子肩膀的那种“推”,手劲儿特别大, 带着司徒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私人情绪。当然, 哪怕他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后悔就是了。太子被推出去的时候, 一个趔趄, 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他甚至不知道是谁推的他, 那双手就像是凭空出现,再回头看去,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司徒器一点也不想太子知道是他推了他。就, 他既不后悔下手这么狠地推太子,甚至有点遗憾没能让太子在祁和面前出个更大的丑;但也不想在太子与祁和真的握手言和之后,太子恶心巴拉地来感谢他的这一推。总之还是那句话, 司徒器出手是为了帮祁和,不想让祁和内心再纠结太子这件事, 至于司徒器本人, 他完全不想与太子有任何交集。司徒器卡的时间与地点十分巧妙,太子就这么正正好地摔在了祁和面前。 第109章 第62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二式:与太子说开之后, 祁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祁和知道,他与太子之间短时间内大概是没什么办法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当什么朋友家人了,毕竟太子对他的感情还摆在那里, 那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东西。祁和也不准备和太子玩什么“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你是我的好哥哥啊”的暧昧套路, 那听起来就很女表。只是他们不用再对过去耿耿于怀, 哪怕渐行渐远,心中能记起的只有彼此的好, 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了。好聚好散, 人生足矣。“我希望你未来能一切都好。”祁和这样发自肺腑又真挚地对太子祝福道, 他觉得把一切都结束在这里特别有诗意。但……太子却反问:“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吗?如果我说我会改呢?”祁和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太子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哪怕误会解除,太子闻湛也还是那个太子闻湛,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太子杀亲,而是太子求亲。祁和想对太子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不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我都不会喜欢你。相反, 如果我喜欢你,那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我都会喜欢你,根本不用改。但祁和也只是想了想,并没有真的这么说,因为说了也没用。他和太子之间的差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这里面涉及到了太多时代、环境、社会的因素,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太子, 而太子亦如是。所以祁和说的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能做到不再娶任何人吗?”太子一愣。司徒小狗说好了不偷听,但,他是狗。在听到祁和开口后,他还是忍不住竖起了双耳,特别是祁和开始说自己的喜好标准后,司徒器更是恨不能贴过去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还是祁和第一次对外吐露自己的标准。以往都是大家猜测性情高洁的公子和会喜欢什么类型,应该喜欢什么类型。就司徒大哥司徒品分析,祁和也许根本就不喜欢人。“别轻易点头,”祁和阻止了太子开口,“假设国家危亡就在眼前,但你只需要娶邻国的公主,或者大臣的女儿,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你会吗?”“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太子失笑摇头,国家大事又不是儿戏。而司徒器在暗中的回答则是直接摇头,什么邻国公主、大臣女儿,根本不存在的。等司徒器摇完头,他才想起来,一场婚姻不足以改变任何问题,也不会有人这么傻逼。祁和看着太子,很认真地再次开口:“我再问你,若群臣上谏,说皇帝不应该独宠后妃,要雨露均沾,你会怎么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太子诧异反问。司徒器则想着,谁敢拆散咱俩,我拆散谁全家!想完这一句,司徒器才去想祁和提出的问题的合理性。后宫从来都是天子家事,女天子终身未婚还有了两个孩子,也没有人敢哔哔,更遑论其他人了。“最后,”祁和抬起了三指,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成婚后,我依旧要上朝,要参与决策,要随时出宫,你能承诺吗?”“我们总会找到办法来克服。”太子委婉道。而司徒器却在后面小声说的是:“当然,你想要什么都是你的”。“这些问题能代表什么?”太子再次开口问道,他真的不懂,这与“我和你妈掉河里了你会先救谁”那样无理取闹的问题有什么区别?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真的发生了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代表了一种态度。”一种一往无前、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的意识,祁和看着太子,一字一顿道,“感情本就是无理取闹的,始于冲动,止于冷静。”“我只是说可能有其他办法……”“其他办法我会想不到吗?如果我真的爱你,我会让你为难吗?我需要的只是我提问这一刻你那种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感觉。”“那你会吗?”太子只能这样问祁和。“我会,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祁和没有骗太子,这就是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他甚至会为了那人放弃回到现代的机会。而在祁和有了这样觉悟的同时,他觉得他也有理由让对方把他放在第一位。不一定事到临头真的这么做,但至少在人生的某一刻,对方确实是这个态度。“我需要的是驸马对王姬闻岄那样坚定不移的感觉。”哪怕我作,我矫情,我无理取闹,他依旧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你太理想化了。”太子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祁和道。而且,这不是不可能存在的,它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也是因为看到了它,祁和才有了想要展开一段感情的冲动。“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太子终于认清了现实。祁和没有开口,只是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便一起陷入了沉默。直到最后,太子才道:“你赢了,哪怕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会改,我都只能对你说,我尊重你的选择。”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一直到与太子分道扬镳,司徒器才终于现身,把他觉得是标准的答案告诉了祁和,并重点强调:“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好奇,就跟着一起假设着回答了一下,你别误会啊,我……”夕阳下,倔强的少年,忐忑着又紧张地解释着。祁和以前听过一种说法,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没有办法隐藏的,贫穷、咳嗽以及爱。他驻足,怔怔地看着司徒器,突然很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祁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不一样到……他对司徒器道:“我以后大概不会夸你了。”司徒器:???作者有话要说:以防有读者问——祁和夸司徒器,倒计时就会倒退。第63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三式:祁和对司徒器说完, 就转身匆匆离开了皇宫,脚步慌乱到差点踩到长袍下摆的一角,幸好他多年养成的装逼习惯, 让他最后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祁和他之所以这般想要赶紧离开,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对司徒器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从没有过情感经验的祁和来说, 这已经是最接近表白的一句话了,耻度爆表, 需要缓缓。 第111章 “我们二娘知书达理, 秀外慧中,除了家世, 差什么了?现在还有你这个当了王爷的表哥……”樊夫人对樊二娘格外优待,除了因为对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樊二娘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在人情世故中不得不夹缝求生、努力保下一门在当时看来十分不错的婚事的自己。大启的女子就是这么悲哀, 一门婚事就可以决定她们的一生,哪怕是已经和离的樊夫人都没有办法去教自己喜欢的后辈不要被婚姻绑定, 毕竟这才是主流。你去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除了笑话,什么都不会留下。在移情的作用下,樊夫人总想让樊二娘未来的路能走得轻松点、再轻松点,让她不用为婚事忧,为衣食苦,圆她一个天真无瑕的豆蔻梦。在母亲的影响下,司徒器对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是极为亲近的,哪怕是在舅舅那么对他之后,他仍没有对表亲们产生隔阂。因为司徒器从他那个极品爹身上就明白了,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他们永远都不应该被混为一谈。樊二娘这个表妹也一直是个好表妹,除了今时今日突然挡在了司徒器的面前。“二娘?”司徒器一开始的想法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让樊二娘不得不在这里等他,“怎么了?”“你要去祁府?”樊二娘这明显是特意打扮过才出来的,她穿了身鹅黄色的长裙,材质轻薄,很显身段,让整个人都变得飘飘如仙,摇曳生姿。钢铁直男司徒器对此的感想只有一句:“你不冷吗?婢子是怎么伺候的,都不知道让你多穿点?”樊二娘:“……”婢女:“……”看着樊二娘脸色有些不对,司徒器有了另外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还是说舅舅家已经连做身好衣服的料子钱都……”司徒器是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他大舅就是个只为自己想,和他爹一样自私混蛋的人渣,重男轻女得十分严重,樊二娘哪怕是嫡女,在家里也是活得不如庶子的。“不是!”樊二娘都快要急哭了,这是什么想法啊?“你不用为他遮掩。”司徒器却坚持了自己的想法,“父不慈,怎么让子来孝?你别磨不开面子,缺什么一定要去与我阿娘说,我这就让人带信回去。”樊二娘已经羞愤欲死了,她又不是乞丐,她只是、她只是……樊二娘幽怨地看了眼自己不解风情的表哥,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我倾慕公子和盛名多年,表哥与他关系甚笃,今天可以带带我吗?”“今天?大概不太方便啊。”谁告白要带着表妹一起的?司徒器为难地看着樊二娘:“改日行吗?”“不行!”樊二娘脱口而出,过了今天、过了今天就晚了。司徒器从没有觉得表妹竟能这般任性过,他不免有些生气,语气也就急躁了些:“行不行,我说了算!桃香,送你们娘子回去!”说完,司徒器就下了牛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表哥!”樊二娘娇嫩的一声,响彻整条深巷。她咬着下唇,力气大得仿佛要咬碎一口银牙。樊二娘是那样生气,但却又让司徒器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娘、娘子……”婢女桃香怯生生地看了眼自家娘子,想要规劝她要么算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樊二娘却是个意志坚定的,和她的表哥司徒器在这点上是十分相似的,她认准的事情,就没有放弃的!于是,司徒器前脚进了祁家,还没有来得及对祁和表明来意,祁家门人就来与祁和禀报,镇国王(司徒器)的表妹求见。祁和:“???”好一会儿祁和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司徒器的表妹,但,他奇怪地侧目,对司徒器问道:“我,认识,你表妹?”这冷不丁的求见,还真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她简直是胡闹!”司徒器彻底怒了,这就想要起身去把表妹赶走,带着一身闲人勿扰的煞气与怒火。祁和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肯定是不想这对表兄妹发生什么矛盾的,他拦下了司徒器,使了个眼神便派霜月赶紧去把这位樊家二娘给请了进来,有什么话坐下来在花厅里说,别在大门口闹。随着皇权的日渐稳固,祁家再一次成为了外人眼中炙手可热的顶级权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被人盯着。祁和一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樊二娘就这么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仪态万千,青春靓丽,犹如雨后空山,带着那么一份与众不同的空灵。司徒器和表妹是从小上房揭瓦的亲情,见过表妹捅马蜂窝,也见过表妹突发奇想要胸口碎大石,却从未见过她这般、这般……扭捏造作。司徒器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不太懂他表妹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三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了下来,面面相觑,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好比天气,好比路况,甚至最后没话找话地聊起了手中的茶杯。连空气里都流动着尴尬。祁和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表示:“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实在是抱歉,要不……”祁和的打算是,他走,把空间留给这对明显有故事的表兄妹,让他们先把内部事情解决了,再说其他。但樊二娘却抢先祁和一步道:“表哥,我想吃前门的糖炒栗子,你去买吧。”“什么???”司徒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妹,就差问“你什么时候爱吃糖炒栗子了,我怎么不知道?”祁和却懂了,暗暗点了点头,原来来者不善,不是对司徒器这个表哥,而是对他啊。那自然是要给个机会的呀。于是,祁和也转头对司徒器道:“嗯,我也挺想尝尝这个糖炒栗子,你去买吧。”这一回司徒器没有问题了,满脑子只剩下了“祁和想尝尝”,那他必须去啊,快马加鞭地去,保证拿回来的时候栗子还是冒着热气的!司徒小狗一步三蹦地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了祁和与樊二娘。祁和看着对面的漂亮妹子,还有点小激动。虽然在来到大启之后,他没少因为这张脸被人标记为情敌,但那些都是他不喜欢的人,一点为之战斗的欲望都没有。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本来还在想着如果他注定要回到现代,那他到底要不要和司徒器表白,现在已经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他的主权意识被彻底刺激起来了。毛都要奓了的那种。樊二娘绷着一张脸,柔荑紧握,放在双腿之上,死死地盯着祁和,一看就特别凶狠。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第一次面对情敌,连话都不会说。祁和大人大量地觉得,还是他先来吧,给小姑娘打个样,好比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司徒器的,他表现得很明显吗?结果,祁和正要开口……樊二娘已经酝酿完毕,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大声对祁和道出了心声:“我心悦您。”祁和:“!!!”突然想起来前门有三家糖炒栗子,折返回来问祁和喜欢哪家还是三家都尝尝的司徒器:“……”挖我墙脚,你死了,你知道吗?!哪怕是表妹也不能忍!!!樊二娘的双手开始不断地揉搓自己的衣袖,那里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一如她的心,但她还是忐忑着继续说了下去,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我大概是在痴心妄想,我爹娘已经准备把我强行许给别人了,我不想嫁,因为我不甘心,我……” 第113章 不过,还是谢谢你,你最终还是出现了。让一切都变成了值得。祁和拿出了自己准备送给司徒器的信,不是后面斟酌许久、修改多遍的那一封完美的信,而是第一次起笔,最原始最冲动的那一封。那上面只有七个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司徒器笨拙地念了出来,但他的大脑就像是不会转了一样,继续看着祁和,想要等待一个答案。祁和长叹一口气,莫名觉得这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司徒器啊,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他手把手,一字一顿地教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第66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六式: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喜欢你, 而你刚好也喜欢着我”更加开心又幸运的事情吗?当然有。就在祁和与司徒器确认了关系的当天,女天子醒了,在躺了这么多日, 连华疾医都要开始怀疑自家师侄陈神医的医术后,她终于从美梦之中苏醒了过来。祁和在第一时间, 和太子闻湛、王姬闻岄一同被召入了宫中。陪着他们一起入宫的还有司徒器以及驸马。司徒器知道他不该在刚刚确立关系的时候就这么嘚瑟, 秀恩爱容易遭雷劈,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驸马疯狂暗示——你是以家属身份进来的?好巧哦, 我也是。驸马:“……”他抬头看了眼司徒器, 然后便默默朝身旁稍迈了一步, 离司徒器更远了些,将“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哪怕对方是个战功彪炳、手握重权的王爷”的嫌弃, 诠释了个淋漓尽致。什么“我也是”,我是官方盖章认证过的,你有吗?我们不一样!别瞎套近乎!!!司徒器更忐忑了, 生怕女天子也一样,醒来后听说自己最喜欢的晚辈祁和因为他而真的变成了一个断袖, 给再次气背过去。但事实是, 女天子现在根本没空去关注司徒器。她醒来的时候,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下达命令,传达旨意,她还私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与家人最后的告别, 哪里有时间去在意司徒器呢?只看女天子有条不紊的下旨速度,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她是那样容光焕发,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情。祁和三人就陪在女天子的身边,不避嫌地听着她把该做的都先做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比看着天子更加重要的了。哪怕已经有第五个重臣,对于祁和坐在这里旁听十分重要的国家机密挑眉表达了不满,祁和的屁股也没有动一下。不是对权力有多么渴望,而是现在的天子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当年事已高的姜老夫人也在姜家人的陪伴下进入宫中之后,女天子对于身后事的最后一道部署也完成了。再不留任何遗憾。而人生的最后,真正属于她的时间,她考虑过很多度过的方式,好比是坐在龙椅上向世人证明她无愧于这个皇位,或是去报复让她曾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王贤,最后的最后……女天子还是选择了在她所爱,也爱着她的人的环绕中,平静又幸福地走向人生的终点。不是她选择了原谅她曾经的困苦。而是她选择了原谅自己。女天子觉得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她值得一些更加快乐幸福的情绪,而不是依旧满怀怨怼与心机城府。她再一次变回了过去的那个她,那个会拉着表妹姜嘉婉跑过皇宫长廊的王姬,那个与表妹一起站在皇宫藏书阁的最高层,畅想着彼此美好未来的小姑娘。风中还是依稀传来了荒腔走板的戏腔,唱的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那个时候的天子,始终无法理解其中深意。直至如今蓦然回首,她已经走过了不长不短的一生,青丝如雪,鬓发如霜,她才终于明白了那戏到底唱的是什么。这辈子炙热地爱过,浓烈地恨过,肆意奔跑过,也在最绚丽的日子起舞过。她值了。女天子微微低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她对他们有着无尽的话语,有着怎么都说不完也没有办法说完的叮嘱。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对自己的孩子放下心;而作为一个晚辈,她永远关心着教会了她成长、一直在尽可能保护她的姨母。但大概是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到最后,千言万语,留在喉头的只剩下了一句:“一定要幸福啊。”不管大家在这些年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最重视又珍贵的家人。她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但到最后,她想要留给她的家人的,除了这些身外物以外,最想留下的便是这一句祝福。因为再没有什么会比这重要。“阿娘——”王姬闻岄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趴在女天子的膝上,抽噎得不能自已。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她只求她不要离开。从小,她最怕的便是孤独,奶娘对她说,这是生而为皇室中人的命运使然。谁也没有办法陪伴谁走到最后,特别是在注定了要手足相残,父不父、子不子的天家。她不想成为被落下的那个人,才会那么用力地想要挽留住阿娘看她的目光。可是事到如今,俯仰天地,她到最后竟还是孑然一身。越用力,失去得便会越快。女天子怜惜地抱住了闻岄。真的很抱歉,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但是,不要怕啊,你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你还有驸马啊。”女天子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之一,就是为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这样愿意与她同进退、共坚守的挚爱。“你知道阿娘有多羡慕你吗?”女天子一点又一点地为闻岄抚去了眼角的泪水:“不要哭了,你可是阿娘最引以为傲的王姬啊。” 第115章 谢望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懒得再白费口舌辩解,直接默认了。谢望效忠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女天子而已。不管是认王贤当座师,还是引宸王入京,抑或是与太子闻湛的合作,都是在谢望答应了为女天子效力之后的事情了。士为知己者死,女天子便是对谢望有知遇之恩的那个人。唯一的明主。从谢望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没有忘记过,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哪怕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利用再多的人,牺牲再多的人,背叛再多的人,他也不在乎。宸王并不着急结果谢望的性命,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铁律,而是真正的演员还没有到齐,他是不会让这一出好戏提前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贪钱,你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哪怕是一直在追逐的高官,你也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人生足矣。还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威胁到你、伤害到你的呢?“我想啊想。“我真的想了很久。“你猜——“我想到了吗?”谢望一点点睁大了眼睛,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王贤的家,他来过无数回的座师王贤的家!谢望本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却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想要干什么,还不够明显吗?”宸王嗤笑着反问,“我想报复啊。”“孤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我自负、自傲,贪心不足想要搞事的原因,但……我是个疯子啊,谁会和疯子讲道理呢?我总要找个人来责怪的,而你,就是那个被我责怪的人。”“是我,是我害了你。”谢望的语速从未如此快过,“你要报复冲着我来,全部冲着我来,我一句怨言不会有,你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我百分百地配合你,你……”“啊,你终于着急了,真可爱啊,小谢望。”宸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对于这一切都享受极了,“可是,孤又不是个傻子,对吧?在你眼里,孤是个傻子吗?怎么捅你最重,怎么伤你最深?当然是只有通过祁和才能实现啊。”伤害谢望?不管做什么,谢望都不会真正难过的。谢望这个人,从小便冷心冷情,不似真人,宸王甚至怀疑哪怕当着谢望的面把谢望的手剁了,谢望都可以面不改色。这样的对手真的很可怕,因为他无所畏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幸运的是,谢望之前为了利用、取信于宸王,和宸王半真半假地说了不少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也就让宸王有了可乘之机。谢望是真的在乎祁和,在乎到了已经没有了自己。如果说,太子对祁和的喜欢,要考虑到种种现实与利益;而司徒器对祁和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平等的喜欢;那么谢望对祁和喜欢,就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他从没有想过要与祁和在一起,他想的是找到一个最适合祁和的人,促使那个人和祁和在一起。为什么?“因为你不行。”宸王对谢望的了解,比谢望以为的还要多。但哪怕是这么一句直击真相的“不行”,都没有让谢望变脸,因为他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所以,谢望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找一个人替自己去喜欢祁和。不管是利用宸王、挑衅司徒器,他都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只是冷眼旁观。他在做着他自认为最对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想。也不管这个“别人”是不是祁和。太过聪明自傲的人,总是有这样的毛病,目空一切,极度傲慢,他们只会去安排自己觉得好的一切,因为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不管谢望做了什么,都不能否认他对祁和的过度在乎。那是唯一能够伤害他的利刃。“看着祁和被我伤害,而你却无能为力,一定会让你痛苦万分的。”宸王只要想想就已经乐在其中,“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谢望是一柄双刃剑,你在利用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让你看着我如何伤害祁和,狠狠地,残忍地,不留任何情面。”“不——!你难道不喜欢祁和吗?你怎么忍心……”“我忍心啊。”宸王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两轮明月,“我对祁和很感兴趣没错,不管是看着他快乐,还是痛苦,只要他变脸我就会觉得有趣。啊,真是谢谢你,介绍我认识了祁和这么好玩的人。”谢望的表情终于崩了,就像是被什么重重击打在了胸前,他甚至连假装他不在乎祁和都已经晚了,根本没有用,宸王不会信的。而最让人深受打击的,却还是宸王的这一句。是他,介绍了宸王与祁和认识。是他,引狼入室。是他,伤害了他最不想伤害的祁和。谢望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司徒器保护好祁和,司徒器一定可以的,他的武功是所有人里最高的,而司徒器最近像是连体婴一样和祁和时时刻刻绑定在一起。宸王哪怕不顾一切地想要伤害祁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除非……祁和主动来送死。”宸王就像是谢望肚子里的蛔虫,不需要谢望开口,他就已经把谢望最后的希望都给堵死了,“我们现在在哪里,你心里还没有一点逼数吗?”他们现在在软禁王贤的地方。在女天子下葬的今天,祁和一定要来报复的地方。祁和就是这样一个人,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他。舞台已经搭建完毕,演员也开始纷纷就位,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宸王,犹如来自地狱的使者,在谢望耳边开始倒数:“三。“二。“一!”第68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八式:出现在宸王与谢望眼前的, 当然是司徒器啦。只能是司徒器。他这么多年纨绔可不是白当的,在耍赖这件事上,还从来没有输过呢。哪怕与之“敌对”的是美人和, 最后赢得对王贤拔刀特权的依旧是司徒器小朋友。 第117章 “我不明白你现在问这个的意义。”祁和看着祁同,他以为他们兄弟之间已经变成了最陌生的状态。就,既不互相喜欢,也不互相仇恨。“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祁同眼神晦涩的看着眼前与自己没有丝毫相似的弟弟,他更像是父亲,而祁和……更像天子,“王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起源是什么?是不是因为……”突然出现在祁家的你呢?祁和也被祁同的这个想法砸中,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如果司徒器在这里,他可以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叫破这个畸形的责怪链,他会指着祁同的鼻子反问他,这件事与祁和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当年只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他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他甚至连自己的亲娘是谁多没有看清楚。哪怕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女天子和姜嘉婉,也都没有错!有错的只是丧心病狂的王贤,他可以因为这样一个牵强附会的误会而做出这种事情,那么,哪怕没有这个误会,在未来的某天,他也可以因为其他事情而出手。在灭门惨案之中,变量有很多,唯一不变的只有王贤和他的变态。但是,司徒器不在这里。祁和顺着祁同的思路就想了下去,并很容易的就陷入了深深的内疚自责之中,他甚至开始觉得也许祁同才是对的。都是因为他,带给了祁家灭顶之灾,还因为不熟悉历史,没能改变祁家灭门的惨剧。愧疚如水,顷刻间便将祁和彻底淹没。过了许久,他才找回嘴巴,小声道:“都是我的错。”祁同在听到他一直想听到的话时,却并没有他想象中以为自己会拥有的开心。他看着眼前从没有放弃过自己骄傲的弟弟,竟弯下了脊梁,这一幕是如此的刺眼。祁同想说,站起来啊,辩解啊,像过去一样反抗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公子和吗?不要这么容易就被我打败啊。祁同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骑虎难下,还是按照与宸王的约定,带着祁和走进了王贤的家。宸王之所以能在王贤这里躲这么久,自然是因为他有内应。而这个内应,就是被动摇了心神的祁同。因果循环,大抵如此。在祁同带着祁和进去之后,宸王与司徒器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两人之间不分伯仲,均有受伤。直至祁和的出现,这才打破了局面。宸王哈哈大笑:“总算到了。”他还不忘回头对谢望说,“真是谢谢你啊,教会了我要永远有个后备计划,看,它多有用。”现在,重要的演员总算都齐了。宸王对祁同道:“来吧,把祁和交给我。”祁同却迟疑了,他控制着祁和,与宸王、司徒器都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他戒备着他们所有人。或者说,祁同的内心也在天人交战,之前他有多笃定祁和才应该为害死了他父母负责,现在当祁和一句怨言都没有的就承认之后,他反而迟疑了起来,开始怀疑起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你什么意思?”宸王皱眉。“意思就是,我要先看到王贤死。”祁同当然不会忘记王贤,或者说,此时此刻,全场最在乎王贤的应该就是他了。哦,不对,还要加上一个祁和。祁和抬头,一双仇恨的目光,也对焦在了王贤身上,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毁了所有人,女天子,姜嘉婉,乃至整个祁家。王贤却担忧的看着祁和,可笑的妄图在这种时候来当一个好爹。祁和再顾不上心中其他想法,只觉得他终于有机会实施自己一开始的计划了。他的演技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多了很多似真非假的层次,他问祁同:“我可以亲自动手杀了他吗?”祁同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小白兔一样的祁和才是个狼灭。王贤也被深深的伤到了,他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我是你爹啊。”“我知道。”祁和的眼中是彻骨的仇恨,“那又怎么样呢?在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还指望我与你父子一家亲吗?你早就应该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报应的!你根本不配有孩子!”王贤心中某些十分利己的一面再一次发作,他左摇右摆,激烈挣扎,并大声道:“不,不不,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才不会杀死我呢。我和时娘的儿子才不会呢。“你不是——!”祁和假作了一张诧异脸,让王贤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但祁和的报复却远不止如此,他说:“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也所谓了,被你以为的儿子杀死,还是听到你真正的儿子已经被你杀死了,都是一样的痛苦。”王贤在这些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神思恍惚,他现在的大脑几乎是不转的:“你,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的儿子确实被抱到祁家养育了,但是,他怎么能做家主的嫡子呢?他当然是变成了随便一个旁支的孩子,这样才能更有利的隐藏他的身份啊。”“他本才应该是太子的。”“小太子还那么小,与我一般大,情同手足……”“但是他却永远没有机会长大了呀。”“在那个回家祭祖的雨夜。”“你亲自下令杀死了他,绝了自己的后。”祁和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在那个已经被改了个面目全非的、原本的历史线上,王贤到底是被什么刺激死的呢?女天子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她准备了的大餐给他,是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还有什么比曾经拥有却没有发现,在发现时已经失去更加让人崩溃的呢?只要把公子和才是王贤的孩子这件事告诉王贤就可以了。而那个时候的公子和,已经被王贤做贼心虚的灭口了。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不——!”一口鲜血从王贤口中喷出,整个人都要疯了,一如女天子过去品尝到的艰难生活。他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祁和,胡言乱语的高声喊着,“不不不,你在骗我,你又在骗我,我不会,我不可能,我……” 第119章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祁和再多解释什么,脚程极快的霜月,就已经带着人马赶了回来,将王贤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霜月的武功不如司徒器也不如宸王,但是当她帮助司徒器对付宸王时,却会对整个局面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宸王双拳难敌四手,忍不住大骂了句:“无耻!说好的你我比试呢?”司徒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呸,谁和你说好的。”有人不用,他才是傻了好吗?反派才喜欢单打独斗,注定会胜利的主角,往往会选择围殴!换个好听的说法就是团结。最终,司徒器以伤了一臂为代价,与霜月配合得当,当场擒获了受了重伤的宸王。司徒器很想一刀砍死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神经病,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宸王拼命自救的一句话:“知道我为什么敢只身入京吗?”因为宸王有所依仗,一如祁和之前奇怪的,为什么宸王显得如此凄凉,身边竟连个帮手都没有。宸王的人都被用在了更加关键的地方。新帝、司徒器大哥甚至是王姬和驸马都赶到了,王姬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手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在听说了事情之后,带着驸马来救祁和。在千军万马之间,不管王贤的府昔日有多大,如今都显得很拥挤且狭小了。呜呜泱泱的都是人,人头攒动,挥汗如雨,戏精宸王一秒上线,再一次来了劲儿,只不过他这一次并不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搞事。或者说,他的每一次求生,为的都是有机会继续搞事,而不是认真活下去。正常人真的很难理解思维跳跃的神经病到底求的是什么。宸王老实伏法,嘴里却依旧嚣张:“我的人已兵分三路,去联系了蛮族、百越与倭寇,我若死了,他们就会得到大启所有的战略攻防要图。”“你!”新帝闻湛都不禁变了脸,却问不出那一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因为大家好像终于明白了,这应该就是神经病宸王的思路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那我们就更不能让你活下去了。”反倒是谢望最为冷静,也最硬气,一个朝廷,绝不能受的就是威胁。不和亲,不割地,也不赔款。这是谢望在历史上的坚持,而这些思想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体现。“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呀。”宸王的脸上神采飞扬,他不只有个后备计划,他还有个后备的后备,“不要太心急,小谢望。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可以死,我也可以阻止我的手下……”“但是?”谢望并没有着急开心,他莫名觉得宸王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他会喜欢的。“但是,我要名扬四海的公子和,与我一起死!”宸王还是说出来了,哪怕说完,就被司徒器朝着脸上打了一拳。司徒器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留手,鲜血与牙齿齐飞,某个角度看去,宸王的脸都好像已经歪了,再不复曾经的惊艳与妖孽。但哪怕是被打成这样了,宸王还在笑着,“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绝不会再谈,你们可以慢慢考虑,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宸王抬头看了一下天:“我们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呢。若我不放信号,今晚,不管我是死是活,我的人都会动手。”意识到宸王真的有所安排,他是来真的之后,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是他们真的准备牺牲祁和,而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有再多聪明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开如今这道局。闻湛不知道,谢望不知道,哪怕是王姬都……在千万百姓、涂灵生碳面前,他们真的开不起这个口。只有司徒器把心一横,就抽出了刀。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才不管什么破局,什么大义,他只要宸王死。而但凡宸王死了,就不会有选择。“住手——!”最终还是祁和阻止了司徒器。祁和甚至喊在了司徒器动手之前,因为祁和很清楚司徒器在这一刻的脑回路,以及会采取的动作。司徒器……也很清楚祁和会有的脑回路。“今晚之前,我会给你回复。”祁和转身,难得有了一份霸气,对所有关心着他的人道,“这是我的事情,谁也不应该替我作出决定。霜月,看好宸王!”祁和并没有走远,他依旧留在王贤的府上,只是远离了宸王那个神经病而已。关上门,祁和才终于……看向了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快要走向末尾的回家倒计时,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祁和甚至开始觉得,也许这就是他穿越一场真正的意义。终于有一点当主角的感觉了呢,只有他可以决定未来的走向。祁和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他选项,他说他需要想想,只是想等着与司徒器话别。“你不会真的要让宸王那个神经病如愿吧?”司徒器紧跟着祁和就进了房间,祁和谁都不想见,除了司徒器,他急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什么蛮族、百越和倭寇,在我面前都不算个事,我会一个一个拿下给你看!大启也不会死人……”“不可能的。”祁和打断了司徒器,战争就不存在不死人的情况,“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司徒器的眼睛被逼到了通红,他死死的看着祁和,一字一顿道:“好,那就说句不意气用事的,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活。”祁和就知道司徒器会这么说:“你不能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那我威胁动了吗?”司徒器却很执着。“你以为这是在写小说,又或者是小孩子过家家吗?”祁和忍不住对司徒器发了脾气,但吼完他就后悔了,赶忙上前拥抱住了司徒器,怎么都不愿意放手,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丈夫生于世,死于斯,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祁和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但这就是他大脑里突然蹦出来的东西。“我听不懂。”司徒器果断打断了祁和,他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世界离开你,太阳依旧会东升西落,大家还是那个大家;但我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会死。”“但是我不会死啊,”祁和迫切的希望司徒器能明白,“我只会回家,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回到现代,回到那个属于我的时代。也许这么说你不能理解,但我活过一世,在遥远的未来,我一直想要回去。这不是在安慰你,也不是骗你,我……”“我说的是离开你。”司徒器道,他关注的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艹!”祁和在司徒器面前骂了一句脏话,这也许是第一次,也许不是,但祁和只记得对司徒器说,“你不能这么逼我。”“你就没有逼我了吗?”司徒器反问。祁和与司徒器互相瞪着,僵持,然后,他狠狠的吻住了司徒器的唇,带着一种恨不能把对方吞吃入腹的狠,狠到咬出了血。最后的最后,直至两人气喘吁吁,祁和才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选择一起死。你敢吗?咱们一起死啊!”“好啊。”司徒器笑了,很突兀的,又很像是他这个人会干出来的事情,“那就一起死。”司徒器对于祁和选什么,真的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能不能和祁和在一起。这两个在某一刻脑回路也蛮不正常的夫夫,就这样携手开始了特别积极乐观的与亲友道别之旅。司徒器嘱咐大哥要照顾好母亲,祁和则写了一封信给他远在道观里不知道为什么出家的大舅,希望他能回来送姜老夫人最后一程。然后,他们又分一分了他们的遗产。司徒器把他的所有身家,除了用于赡养老母亲以外的部分,都全部给了陈神医,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欠陈神医的那部分诊金。虽然他大哥接过了账本,但既然他已经活不下去了,不如为大哥减点负担。祁和也是一样的,在留下了足够安顿姜老夫人和身边仆从的钱之后,他就把剩下的都给了华疾医。名义上是谢他为女天子的付出,实际上大家都懂,是想弥补陈神医擦边球一样的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