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 第一章 盛阳城西北角有一家名为“喜客来”的饭馆,老板金富贵是个六十来岁,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穿了一件绣满牡丹花的紫缎长袍,腰间挂满象征财势的玉坠。 此时他正襟危坐,脸上露出几分仓惶之色。 坐在他面前的,是个身材清瘦的小老头,那老头眉毛花白,下巴上蓄了把白花花的胡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道袍,背了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布包,正一边掐指,一边闭着双眼在嘴里叨叨念念着。 金富贵眼巴巴地看着老头儿,不敢出声打扰,直到对方睁开了眼,才紧张兮兮地问:“老神仙,您可算出我的运势了?” 那老头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回道:“你今年六十有一,属牛,而今年正是己丑年,正所谓凶莫凶于犯太岁、吉莫吉于修太岁,今年是你本命之年,犯太岁,大凶,刑破,大丧,大耗,红伤皆会在此年发生,对你十分不利。” 金富贵闻言,脸色剧变,忙不迭抓住老头的手臂问道:“老神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还养了十六房妻妾,而光是嗷嗷待哺的娃娃就有五、六个,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家老小也都没法活啦……” “金老爷莫急,虽然你今年运势主凶,却也不是没有化解之法。” 老头说着,双眼环顾店里四周,当目光看到不远处供着观世音佛像的神像时,不由得皱起眉头,再度掐指喃喃叨念。 随着老头的神情越来越严肃,金富贵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老神仙,那儿有什么不对劲吗?” 沉思半晌,老头指着不远处那神像上头的一只玉碗,“那可是青玉描金碗?” 金富贵顺着对方手指之处望了过去,“您真识货,那的确是青玉描金碗。”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可留,不可留呀!”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满头直冒汗,急声问道。 “金老爷今年犯太岁,偏偏家里还供着这么个大凶的玩意,那只青玉描金碗属阴,供在神像前更是将神光敛去,金老爷最近是否觉得身体不适,头痛眼花、失眠多梦?” 他一听,立刻点头如捣蒜,“老神仙果然料事如神。” 那老头伸手一指,“这全是那只青玉描金碗所害,实不相瞒,那玉碗乃大凶之物,供在神像前吸食香火之气,如今已成了精,若我没看错,这只玉碗并非金老爷祖上所有吧?” 金富贵老脸一红,吞吞吐吐说不出半句话,半晌后才道:“还望老神仙给小老儿指出一条明路。” 老头眯着眼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明路嘛,不是没有,就怕金老爷不肯按我说的去做。” “还望老神仙明言……” “街口西转三丈远处,有家棺材铺,若金老爷想在余下几年过安稳日子,就得亲自拿着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与那只青玉描金碗,到棺材铺去换一口大红棺回家埋在后院。” “啊?”金富贵被这个提议给弄懵了。 “我刚刚给金老爷算过,你命中五行缺木,若在房子后院埋一口红棺材,便可以补金老爷所缺的命数,况且棺材还有避邪之用,您府邸中若有纠缠不散的冤魂野鬼,一遇到红棺,定会远离,从此可保金老爷家宅安宁……”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一桌客人传来轻笑。 金富贵和算命老头同时循声望过去,只见那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一白衣一青衣。 青衣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神色恭谨,一看就知是个干练男子。 坐在他左手边的白衣男子则闲散慵懒得多,他面若冠玉,俊美得让人赞叹。 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可知是个富贵公子,眉宇间还有股不凡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 发出轻笑的正是那白衣公子。他手执象牙骨扇,一脸惬意,见两人同时望着他之际,不由得笑问:“依这位算命老先生所言,若五行缺水,是否要在家宅中放置两口巨缸,才可保家宅安康?” 老头瞅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五行缺失该如何补救,也得根据生日时辰来断定,不同时辰出生的人命数就有差异,有些人虽然命中缺水,可他们只要配戴与命数相应的护身符,一样保终身平安。” “那为何有些同时同刻出生的人会有不同的命运?” “这就要看后天造化了。人的命数分先天与后天之说,先天命薄之人,若后天能有所造化,也一样可以大富大贵福泽一生。” “那么老先生给我卜上一卦如何?” 老头睨他一眼,“卜卦也要讲究缘分,自是不能随便给公子算的。” 那白衣公子摇扇地哼笑一声,“莫非老先生怕卦象不准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老头瞪了他一眼,“无齿小儿,休要胡说八道。” 白衣公子并不气恼,慢吞吞地起身走到老头面前。“虽然我是个无齿小儿,不过对算命也略懂二一,不如我给老先生算算如何?” 老头见他笑得邪恶,不由自主挪了挪位置后退了些。 他紧跟上前,有模有样的掐着手指并扯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老先生的真体属阴,年方不过十八,若我没猜错……”他凑过俊脸在那人面前闻了闻,“嗯,真是特别的香味。一个老头儿的身上怎么可能散发出这么好闻的香气?可见你一定是女儿身。” 话落便一把扯掉老头脸上的胡须。 当她一张俏脸露出来时,只见饭馆内一半以上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眼前这人没了胡子遮掩,可不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吗? 金富贵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指着那姑娘大骂,“你这个骗子!” 被骂成骗子的姑娘气恼的瞪了白衣公子一眼,没等金富贵发难,转身便向门口逃去。 被狠瞪了一眼的白衣公子摇着扇子继续笑。早在那算命老头踏进这家饭馆的时候,他就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只不过她一脸振振有词的模样实在有趣,他便坐在一旁边吃东西边看热闹,直到那小丫头提出要老板买棺材避邪时,他才忍俊不住笑出声。 许久没讲话的青衣男子摇了摇头,对白衣男子劝道:“少爷,这种闲事咱们以后还是少管为妙吧。” 白衣男子笑而不语,只慢慢走回桌前继续用餐。 “本来事情都快成了,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把到手的买卖全给毁了。” 一口气从喜客来饭馆冲到她提到过的棺材铺后,段茉儿才脱掉脏道袍、扔掉破布包,恢复原本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 她气恼的一边喝凉茶,一边用小扇子扬风,扇的同时,嘴里还不断骂着那个扰她好事的白衣男子。 棺材铺的老板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清清秀秀细眉大眼的亦十分可人。见段茉儿气得小脸涨红,忍不住小声劝道:“算了茉儿,也许我命该如此,不该再强求了。” “可是你与何大勇明明就是两情相悦,是他那固执的娘太多事,坚持提出那个苛刻条件,怎可因为一只碗就断送了你的终身大事。” 不是她段茉儿多事,而是那何大勇的娘根本就是个死脑筋,坚持要冬杏拿着青玉描金碗才能嫁进门。 因为那青玉描金碗是当年两家订亲时的信物,当初讲明在冬杏出嫁时,那碗就要做为嫁妆随着冬杏进门。没想到情况有变,碗被人抢走,这才害得她无法出嫁。 “谁让我命苦,爹娘走了,家里唯一的宝贝还被抢走,落入金富贵手中,现在大勇哥的娘不承认这门亲事,我也没办法,也许一切都是天注定。” 段茉儿睨她一眼,不认同的摇摇头,“冬杏啊,有些命数虽然是天定的,但只要自己肯努力,也不是就一定改变不了……” 正说着,就见两个骑马的年轻男子打棺材铺门口经过。 原本她并没有多在意,可当她不小心瞄到骑马的男子居然就是在喜客来坏她好事的白衣男子时,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叫骂了声。 冬杏被她吓了一跳,“茉儿,你是怎么了?” 段茉儿指着刚从棺材铺门口经过的两名年轻男子,怒道:“害我没把碗拿到手的祸害,就是那个穿白衣裳的男人!” 冬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太真切他的长相,可那人散发出的气势、衣着打扮,却给人一种高贵不凡的感觉。 街道两旁的大姑娘小媳妇似乎都被白衣男子的气势所吸引,两个男子途经之处无不留下少女痴望的目光。 冬杏俏脸一红,小声道:“好个翩翩佳公子,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在咱们盛阳可是不多见呢。” 段茉儿白了她一眼,“就是这风华绝代的人物害得你无法嫁人。” 冬杏的脾气一向温驯,逆来顺受,太过执着并非她的本性。 段茉儿就是见不得她露出一脸认命神态,气得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恼道:“你这个不争气的,要不是认识了我,早就被人给欺负死了。” 在谈话间,只见那两个男子在一家玉器店停了下来,很快有小厮过去给他们牵马,两人往店内走去。 见状,段茉儿眨了眨一双大眼,哼笑道:“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既然坏我好事,他自己也就别想痛快。” 冬杏一把拉住她的手,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给那位自以为是的公子找晦气去。” 盛阳城在大铭王朝非常有名,因为这里盛产玉石,大多数商户都以卖玉制品起家致富,而很多外地客人都会专程来盛阳带几块珍稀的玉石回家珍藏。 那两名男子也是为买宝玉而来,而其中那名贵气逼人的白衣男子,正是当今四皇子,人称四王爷的李玄臻。 他此番带着贴身护卫明轩出京,就是想到盛阳买些上好玉石献给父皇,可惜两人一路逛来,始终没发现让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本来听闻盛阳四全阁卖的玉石成色不错,这才进去转了一圈,但仍旧是败兴而归。 在踏出四全阁大门后,明轩朝李玄臻声道:“少爷,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黄金有价玉无价’,只要您有这份心,就算带回去的不是绝佳上品,老爷也会很开心的。” 两人这次是微服出行,隐姓埋名,所以在人前明轩都用少爷来称呼自家主子,至于他口中的那位老爷,自然就是当今大铭王朝的皇帝了。 手执骨扇的李玄臻闻言微微一笑,“你家老爷自幼锦衣玉食,被人伺候着长大,接触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但成色不好的东西也绝对入不了你家老爷的眼。” 扬了几下扇子,他继续道:“既然咱们都来到盛阳,怎能不选个真正能让老爷入眼的宝贝回去讨他欢心呢?” “可是少爷,咱们此番来盛阳是另有要事在身的,您忘了白太傅的话吗?” 李玄臻不慌不忙的将扇子阖拢,“太傅交代的事情得暗地进行,给老爷选礼物的事情才是明着的正事,如果不把明面上的东西掩饰好,暗地里要做的事岂不是会很快泄了底?” 明轩闻言立刻低下头,“少爷教训得对,是属下过于心急才疏忽了,差点主从不分。” 第二章 他笑而不语,只是迈着小方步,慢条斯理的和明轩走向马棚。 在小厮的引领下,两人来到马棚取马。当解开绳栓上马正要离去时,两匹马却只向前走了几步便奇怪的停在原地。 安坐马上的李玄臻和明轩一怔,同时向后望去,就见两匹马的马尾间竟拖着一条细细的绳子,那绳子将两匹马的尾巴牢牢绑在一起,才导致两匹马没走几步就因为那绳子的牵扯被迫停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下马察看,马棚外正候着的小厮见状,忙不迭地迎过来,仔细瞧了情况后顿时脸色大变。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将马牵进来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两位公子的马尾居然就给绑在一块儿去了?” 小厮在马棚工作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公子的马品种非凡,乃真正的宝马良驹。 而这两位公子的穿着更是贵气,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的眉宇间尽展雄风霸气,令人心生折服。 小厮虽然不知对方是何等身份,但凭他多年的阅人经验,断定这位白衣公子非富即贵,现在遇上了这情况,若两人怪罪下来,他可就完了。 见小厮面露惊恐,李玄臻宽容道:“这不怪你,你去忙吧。” 当明轩正认真将被绑在一起的马尾解开时,李玄臻反倒悠哉的摇着扇子,在马棚的周围察看,没多久他就发现在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浅粉色的香囊。 他走过去轻轻捡起,发现这香囊有些旧了,但这香囊的作工十分精致。 香囊的外层是水粉色镶金边的绸缎,上面绣着几朵精致的花叶,香囊口则被金丝线轻轻系着,从里面散发出一股淡淡清香。 香囊被他拿在手中时,还发出一阵轻盈悦耳的铃铛声。 他好奇的解开香囊,只见里面不但放着特殊的香料,还躺着一颗银色的、比拇指略大一些的小铃铛,造型非常独特,上面雕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咒语,又像是古怪的经文,他看了半晌,仍不得其解。 轻轻晃了晃,小铃铛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与普通铃铛略有不同,那声音久久之后仍在耳际盘旋不断,仿佛可以深入骨髓一般。 “少爷,怎会有这个香囊?” 已经将绑住两束马尾的绳子解开的明轩,不知何时凑了上来。 李玄臻闻了闻从香囊里散出的味道,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看来咱们是被人给跟踪了呢。” 明轩满脸不解。他和主子初到盛阳,且一路上两人掩饰身份,行事低调,就连暗卫也只带了四个出来,怎会有人盯上他们呢? 而且,少爷行事谨慎睿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一向能拿捏好分寸,他们是不可能惹出什么大是非的。 那么究竟会是谁跟踪他们? 见他满脸凝重,李玄臻用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就是个调皮的小东西,你不必这样紧张。” 明轩更加不解了。 李玄臻也懒得解释,将那只作工精致、造型独特的铃铛放进粉色香囊,然后揣进自己的袖中。 他转身拉过马缰,对呆怔的明轩道:“看来咱们此次盛阳之行,应该不会无聊了,还发什么呆,走了。” 话声才落,一人一马便冲了出去,明轩这才回神上马直追。 盛阳城虽然不似京城繁华,但也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两人今日初来乍到,并不急着买玉,在街上转了转,想寻处条件好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李玄臻身着白色绣暗纹衣袍,外罩的白纱氅用银线绣着绵延如流水的行云纹,腰间系着银灰色的玉带,脚踩灰色平底小云靴,贵气十足。 漆黑的发用银色丝带拢在脑后束着,黑白分明的双眼,剑眉斜飞入鬓,英姿飒飒,俊美绝伦,骑在高大的白马上,更有睥睨天下之姿。 莫说姑娘们见了这等谪仙般的人物会羞红双颊,有些大胆的更是使劲送秋波,就连从他身边经过的稚儿老者,也忍不住被这人的气度所震撼。 跟在他身后的明轩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家主子得天独厚的容貌一向让人难以抗拒,京城里那些官家小姐名门淑媛已经被主子迷得七荤八素了,如今来到盛阳城才不到一日,整个大街小巷就因为主子的出现而彻底沸腾起来,想隐藏行踪可说十分困难啊。 就在明轩暗自腹诽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被一个二十多岁的蓝衣男子调戏。 那姑娘一脸慌张、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他们听旁边百姓私下议论才知,原来那花枝招展的姑娘是盛阳城首富的闺女,而那个蓝衣男子则是盛阳城恶霸之一。 仔细一瞧,那姑娘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从穿着打扮来看,的确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姐。 至于那蓝衣男子,据闻他老子在盛阳城是个开赌场的,口袋有些钱,经常流连烟花场所,若在路上看到好看的姑娘,都会上前去调戏几句。 今儿个大概是碰上了极品,任凭那姑娘怎么斥责怒骂,他就是一个劲儿的死皮赖脸不肯离去,还趁那姑娘不备,用力拉过她的手,狠狠地亲了一口。 姑娘惊叫,大喊着救命,可旁人都只是偷偷观望,不敢上前制止。下一刻,她就被那蓝衣男子霸道的抱进怀里。 那姑娘花容失色,旁边的侍女见状大哭出声,场面混乱。 李玄臻慢吞吞地从袖里取出一只金叶子,冲着那蓝衣男子射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那蓝衣男子便捂着被金叶子削去一角的耳朵哀嚎痛哭。 “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少爷我?” 蓝衣男子叫得正酣烈时,就见李玄臻慢悠悠骑着马朝他而去,坦承道:“是本公子做的。” 蓝衣男子怔住,上下打量着他,再看向刚刚害得自己耳朵流血的凶器,居然是一片作工精致的金叶子,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他长时间在龙蛇混杂的地方打滚,各形各色的人都瞧过,眼下这人面孔虽生,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不容小觑的气度。 想起他爹常告诫他,平常老百姓可以随便欺负,可若真看到那种惹也惹不起的人,就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所以心里虽然还有些可惜那快到手的漂亮姑娘,但和小命相比,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李玄臻垂首看向他,“那金叶子给你拿去看大夫,你走吧。” 如果是平常人,他定是不肯罢休,可这人一出手就是枚金叶子,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样的人他怎敢得罪? 蓝衣男子只得捂着耳朵,弯了腰捡了金叶子,再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了。 那被救的姑娘好似忘了刚刚才被人调戏的惊恐,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俊俏不凡的男人,双颊羞得通红。 她细声细气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玄臻淡淡一笑,“姑娘不必多礼,只是路见不平罢了。” 语毕,就要骑马继续向前走时,那姑娘却拦住他的去路,一脸羞涩道:“小女子想报答公子搭救之恩,若公子不弃,可否到府上略作休息,让家父家母好生款待一番?” “感谢姑娘好意,可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 李玄臻一眼就看出这姑娘对他赤裸裸的爱慕之意,可他对这姑娘实在没兴趣,虽然她长得算是漂亮,却无法入他的眼,更何况他还有正事要做,没空发展那些儿女情长。 可他这么明显的拒绝却没有打消那姑娘执意纠缠的念头。 这姑娘便是盛阳城首富段德远的长女段灵儿,早在这白衣公子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俊美的脸上移开。 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救了自己,这让她欣喜不已,哪里肯轻易放他离去,一副非得留下他不可的态势。 见对方要走,她立刻道:“听公子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 李玄臻也没否认,只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段灵儿急忙又说:“一般外地来的人都是冲着宝玉而来,不知公子是否也想在咱们盛阳买几块好玉回去?” “不错,再过些时日就是家父的寿辰,此番来盛阳,的确想在盛阳给家父寻几块好玉。” “如果公子是来买玉,那您就不能不进我家的店铺来瞧瞧了,因为家父正是盛阳城最大的玉商,如果公子有兴趣,不如就到府上与家父仔细聊聊,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哦?”李玄臻一挑眉,“如此说来,倒真该随姑娘过去瞧瞧了。” 段府位于盛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对面则是盛阳最大的玉器店——珍宝阁,而珍宝阁的老板正是首富段德远,也就是段灵儿的爹。 在一行人来到珍宝阁之前,段灵儿早将贴身侍女打发回去向爹娘禀告,将方才被人调戏却遇上一位公子搭救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也不知道那侍女是怎么形容李玄臻的,当一行人来到珍宝阁前,就见一个五十来岁、打扮体面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段灵儿见了那人,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爹爹后,便借口要向娘亲请安,朝内室走了进去。 李玄臻和明轩则是下了马,冲着那中年人行了个礼。 在听侍女说有个贵公子搭救女儿时,段德远并没有太在意,直到远远看到那个衣着不凡的俊俏公子骑着白马朝这边而来,阅人无数的他立刻察觉这人并非池中俗物,便赶紧迎了出来。 近距离一看,这公子不但相貌堂堂,就连与生俱来的贵气也是平常老百姓无法比拟的。 李玄臻在道明来意后便踏进珍宝阁,里面别有洞天,打磨出来的玉石各形各色样式非常齐全,放眼望去,虽有几块玉看起来成色不错,但皇宫大院里的好东西太多,眼前这些玉石虽然还算名贵,却不足以让他眼睛一亮。 段老爷知道这是个贵客,便殷勤地带着他四处看看,并不时做介绍。 可李玄臻仍找不到想要的好玉,想着不能再在这里耗时间,便朝段德远微笑直言,“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有宝贝,尽管拿过来就是。”喝了口侍女送上的茶水后,又道:“你店里的这些东西,实在无法入我的眼。” 段德远闻言,浑身一颤。 他经营玉石买卖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可眼前这位少年公子年纪看来不大,说出口的话却极具威严让人不得不臣服。 珍宝阁里摆着的这些玉石大部分都只是充当门面用的,好东西自然不会摆在这里供人随便观赏。 既然贵客开口了,他该派人取宝贝来才是,就在他开口欲言之际,一个中年美妇不知何时从内室走了出来,身边伴着刚刚进入内室的段灵儿。 如今那段灵儿换了一身华贵衣裳,似乎多了几分媚色,唇瓣更加粉嫩,面色也更加白皙了。 想必这丫头刚刚进去内室后仔细打扮了一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李玄臻但笑不语,因为这样的女子他见过太多了,根本无法令他感兴趣。 那中年美妇不是别人,正是段德远的正妻。 她一脸亲切的走到李玄臻面前,“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李,李璟祺。” 第三章 璟祺是他的字。平日若要出外,为了掩盖自己皇子的身份,他都用璟祺这个名字示人。 段夫人闻言,眉开眼笑地说:“公子不但人长得俊俏,就连名字也取得这么好听,想必公子一定出自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吧?” 李玄臻笑道:“大户人家倒不敢当,但家父的确有几分学识。” 这段夫人摆明想要打听他的身家背景,看样子真是急于给自家闺女找个有力的靠山。 虽然他并未吹嘘自己的条件,但以首富之妻的见识,不假思索便认定这位白衣公子是个尊贵之人。 她讨好的笑问:“听说公子此番来到盛阳是为了买玉?” “适逢家父生辰,略尽孝心罢了。” “公子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价钱不是问题,只要够特殊、够体面,能够让人眼睛一亮就行。” 被晾在一边的段德远正想答话,却被他的夫人推到一边,他正感困惑,自家夫人却抢先开口,“不瞒公子说,整个盛阳除了咱们段家,还真找不到第二户有名贵玉石的商家了,只不过前阵子我将几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拿去给娘家人玩赏了,若公子不急于一时,可否耐心等几日,待那几个宝贝送回盛阳再请公子鉴赏如何?” 段德远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珍宝阁虽然没有贵重的玉石,但他府里的藏金阁却放置了几件好东西,若真要拿,只得往那里找去,可夫人却说宝贝都拿去给娘家人玩赏了?这事他可是听都没听过呀。 正想开口,奈何夫人一直偷偷朝他使眼色,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东西不怕晚,如果府上真有宝贝,多等几日倒也无妨。” 段夫人立刻眉开眼笑,“不知公子下榻何处?” “我二人初到盛阳,还未找到合适住所。” “那正好,段府的房间甚多,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就留宿在这里可好?小女刚刚说公子救了她一命,我和她爹对公子感激不尽,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报答公子一番……” 李玄臻刚想拒绝,眼角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着黄纱衣裙的姑娘正鬼鬼祟祟接近珍宝阁对面的段府,府门前有家丁守卫着。那黄衣姑娘贼头贼脑的四下瞧了瞧,趁守卫不注意时,很快地跑到段府的侧面。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就见那黄衣姑娘将手指放在唇边,学了一声奇怪的鸟叫,不消片刻,段府内便丢出一条绳子。 黄衣姑娘熟门熟路的抓着那绳子向上爬去,然而脚下不知为何一滑,竟硬生生一个屁股跌坐到地上。 见她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模样,李玄臻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段夫人见状问道:“不知李公子在笑些什么?” 他急忙回神解释,“我突然想起一个有趣的笑话,所以不由自主笑了。” 段德远夫妇和段灵儿一脸不解,却也没敢多问。 “不知公子是否愿意赏脸在寒舍暂时落脚?” 李玄臻的目光依旧飘向那爬墙失败的姑娘,直到对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进段府时,他才笑意盈盈的回过神道:“既然这样,在下就打扰了。” 段德远夫妇和段灵儿没看到刚刚的画面,明轩却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没眼花,刚刚那个从侧门爬进段府的黄衣姑娘,不就是在喜客来饭馆遇到的那个假扮成算命道士的小丫头吗? 吩咐侍女将李玄臻主仆二人安顿在段府之后,忍耐多时的段德远便拉着夫人急匆匆地回房,想让夫人给个解释。 “好端端的,怎么留一个陌生男子住在咱们家里?还有,你对那李公子说我们家的宝贝都送去你娘家,可我明明记得是放在我那藏金阁里……” 还没等段老爷说完,已经掩了门的段夫人不客气的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记。 “你这个老糊涂,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家灵儿着想。那李璟祺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光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袍子,就抵得过咱们府上一年的开销了,如果灵儿真能攀上这门亲事,那可是段家上辈子烧好香烧来的福气。” 段德远平日木讷老实,虽是盛阳首富,可所有钱财都是他一分一毫慢慢积攒下来的。 比起他,段夫人的心思就活络多了。 段夫人出身良好,大哥在外省当差,几个姐妹也都嫁得不错,想当年段德远能娶她为妻,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这些年来,段德远兢兢业业的做着生意,而段家里里外外被段夫人打点得井井有条,正是因为她能填补丈夫的不足,能圆滑地面对各种状况,才能使段家发展至如此的盛况。 由于段夫人只有段灵儿一个女儿,她更是细心看顾着,从女儿含羞带怯的眼神中,她聪明的读懂了姑娘家的心思。 那李公子的确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为了替女儿留住这位贵客,她才撒谎骗对方说,宝贝目前都在外省的娘家家里,就是想趁机让李公子留在段府多住些时日,这样说不定就能顺便促成这段大好姻缘。 段德远听完妻子的说明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那李公子长得那般神仙模样,从他穿着谈吐又不难看出家境殷实,这样的人物,也许家里早已妻妾成群,若灵儿嫁了过去,也不过是个妾室身份,这会不会太委屈我们灵儿了……” “老爷,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刚刚我让小翠带着李公子到客房的时候,吩咐她打听一下李公子的情况,那李公子今年虽二十有二,可家中却没娶任何妻妾。”段夫人笑得开怀,“这样看来,如果灵儿多花点心思在那李公子身上,说不定不用到年底咱家就可以办喜事了。” 段老爷喝了口茶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灵儿今年真能出嫁,咱们也该为茉儿的终身打算打算了。” 茉儿这个名字才刚说出口,原本还笑靥如花的段夫人顿时绷起脸,冷哼一声,“十里八乡都知道那个丧门星是个克夫的命,自从她的未婚夫婿被她克死之后,你打听打听,这盛阳城还有谁肯娶她进门?” 段茉儿的存在是段夫人心底的一根刺,也是段老爷当年出轨最有力的证据。 想当年段德远将她娶进段家时,曾当着众多亲友的面说从此不再纳妾,可没想到她嫁进段府不到半年光景,他就带回一个名为白玫的绝世大美人,任她怎么哭闹打骂,他仍坚持将白玫娶做二房。 十七年前,她和白玫相继怀孕,在她生下灵儿后三个月,白玫生下了段茉儿那个孽种。 虽然没过几年白玫就因为身体不佳而辞世,可留下的小孽种对她来说,仍是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那个小孽种越大模样越水灵,甚至比起她那死去的美人娘犹胜三分。 她害怕段茉儿的存在会阻碍灵儿,早在两年前就请媒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想将她早早打发出段府大门。 没想到在出嫁的前两个月,男方突然重病不起,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小孽种没嫁出去让她心中十分郁结,不过如今整个盛阳城都知道段茉儿克夫命硬,所以根本没人敢娶,这反让她的心情好几分。 只要段茉儿的存在不影响灵儿,她可以忍受多养那个小孽种几日。 段茉儿的身份虽然是段府的二小姐,但庶女出身的她并不受段夫人的喜欢,所以在段府过得并不如大小姐段灵儿那般舒爽,连住所都被分配到最偏僻的西厢房。 西厢房看上去十分简陋、窄小,除了两间正房外,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外加一条灰头土脸的短毛小土狗。 而且比起段家大小姐有多人服侍的贵族待遇,段茉儿的身边只有一个先天有腿疾的使唤丫头香香。 自从十二岁那年娘亲去世之后,这西厢房的小院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香香两人相依为命。 这香香除了走路一跛一跛之外,五官也长得有些丑,不过她干活俐落、手脚勤快,对她这位段家二小姐更是十分忠心,让她将香香当亲人看待,觉得就算只有两人相依为命过日子也足够了。 直到几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经常来府里送菜的丫头冬杏。 冬杏很善良,对她的处境很是同情,经常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塞给她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日子久了,她俩就这么熟络起来,段茉儿便把冬杏当成好姐妹一般看待。 两年前冬杏的爹去世了,冬杏不再来府里送菜,反而继承了她爹的生意——一家棺材铺。 从那时候开始,只要段茉儿一有空便爬墙出府找冬杏玩。 而香香就成了她的接应人,只要她在府外学鸟叫,香香就会抛根绳子到外头把她拉回府里。 可由于香香性子胆小,总会劝她不要太常出门,以免被罚。 “二小姐,最近你出府的次数真是越来越频繁了,要是哪天被老爷发现,那可就糟了。” 正拿起一颗蜜饯往嘴里塞的段茉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趁香香碎碎念之际,再拿一颗塞到香香的嘴里。 “你放心吧,爹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怎可能有空过来找我,更何况没有‘黑山老妖’的首肯,他是死也不敢踏进我这西厢房半步的。” 对于自家爹爹懦弱的性格,段茉儿也很无奈。 想当年娘还在世的时候,她爹还有几分胆色敢在“黑山老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与娘温存。但打从娘去世之后,爹就彻底将这西厢房给遗忘到海角天边去了,更别说会踏进这里。 好不容易将那一颗蜜饯吞下的香香,无力的看了她一眼,“小心隔墙有耳,若大夫人知道你在背后叫她黑山老妖,她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她敢撕我的嘴,我就咬她耳朵。” 说着,又拿起一块蜜饯递到香香面前,香香接过来刚要放到嘴里时,一双大眼突地瞪得溜圆。 她指了指二小姐的腰,惊道:“你那香囊呢?” 段茉儿一楞,低头看了看,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手上留有一些蜜饯残汁,急忙伸手在身上寻了一阵,“呀,香囊不见了!” “二夫人若知道你将她亲手绣给你的香囊弄丢了,还不被你气得活活从棺材里醒来。” “先别说这些了,快帮我找找,看是不是在翻墙的时候不小心遗忘在哪个角落里,那可是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要真弄丢了,晚上作梦她不把我骂死才怪。” 说着便和香香两人分头寻找。 其实那香囊并不值几个钱,可那香囊里放的铃铛却是娘在临终之前特意吩咐,要她好好保存的。 当年她娘在弥留之际严肃地说,那铃铛就是白家的命,如果流落到外人手里,可是要造成天下大乱。虽然她怎么也瞧不出那铃铛哪里值钱或有什么特别的,可毕竟那是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失去这珍贵的东西! 段茉儿急切的跑出房门,脑中飞快回忆自己今天都出入过哪些地方。 先是喜客来饭馆,接着她又去了棺材铺找冬杏,然后就是跟踪那个破坏她好事的白衣公子,趁他不备时把他的马尾巴给绑了起来,紧接着又去买蜜饯,顺便还看了一场皮影戏…… 第四章 这么想想,可能弄丢香囊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她该从何找起? 她心底一急,暂时也没了主意,迫于无奈,她顺手从后花园的一棵老榆树上抓了一把叶子扔到地上,给自己卜上一卦。 当六片叶子随风落地时,她掐指算了算,上干下兑,这履卦十分不好,出门不利,办事不妥,损失钱财,万事遇阻。 “哎呀!”她低叫一声。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她的倒霉日,如果再赶上楣时出门去,还会遇到煞克双星…… 仔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原本那金富贵都已经让她说动七、八分,要不是那多事的白衣男子出来搅局,她也不会如此狼狈,还弄丢了香囊……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猛然回头,只见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站在她身后,那人有一张俊俏的脸庞,手中拎着一只粉色的香囊。 段茉儿楞了下,不懂这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段府,更不知道自己丢掉的香囊怎会跑到他的手中?但她管不了这么多,总之先把香囊拿回来要紧! 见他笑得十分悠闲,像逗小猫一样拎着香囊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气不打一处来的伸手就抢。 那人反应极快,她的手指还没触及香囊时,他已将香囊揣进了怀里。 “喂,你怎么擅闯我家?还有,我的香囊怎会在你手里?” 李玄臻没有回答,只是一边笑着,一边仔细打量段茉儿。 在喜客来饭馆的时候,因为她穿着一身老道袍,他倒没仔细看清她的脸。 如今已换回女装打扮的她,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将她白皙的脸庞衬托得更加诱人。 她墨色长发随风飘舞,一双星眸虽含薄怒却勾魂摄魄,瑶鼻虽然皱着却秀挺美丽,桃腮含嗔,粉唇娇艳欲滴,实在是迷人不已。 好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和她相比,皇宫里的那些美人恐怕也不如她。 仔细一瞧,她的五官和下午遇到的段灵儿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可那段灵儿虽然美丽,却及不上她的细腻精致,即使她正因自己的举动而气恼,看起来仍是十分可爱。 所以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李玄臻并不恼火,他从容不迫的展开骨扇,笑意盈盈道:“本公子并非擅闯,而是被段夫人恭恭敬敬请过来作客的,至于那只香囊……”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俊脸上扯出一抹邪气的笑容,“你这个小神棍可以先扳扳手指头算一算,算它究竟是怎么跑到我口袋里的。” “喂!你叫谁神棍?” “怎么?莫非你心虚害怕了?因为骗人不成反而恼羞成怒?” 一提起这件事,段茉儿的怒火更旺盛了。如果不是这恶人出面搅局,金富贵手中的那只青玉描金碗此时已经被她弄到手了。 见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李玄臻只觉得有趣,就更想继续逗她了。 他慢条斯理的摇着扇子笑道:“你知道我骑的那匹千里神驹有多名贵吗?可你却胆大妄为的险些害它的尾巴断掉,你该庆幸的是我的马目前还安好无损,不过它尾巴上掉的那几根毛,你可要按价赔偿。” 不理会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心情大好又说:“看在你是个姑娘家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多算,就五千两白银好了。” “五千两?你抢钱啊!” “怎么,你拿不出来?没关系……”他拍了拍被揣进怀里的香囊,“在你还没把债还清之前,你的东西就先留在我这里当抵押品好了。” 段茉儿被他嚣张的模样气得差点吐血,她不客气的指着他的脑袋怒斥,“你这个人究竟讲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冤枉好人不说,如今还想讹诈我银子,看你穿得体面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这样不辨是非呢?” 李玄臻挑眉,眯着眼笑道:“第一次有人敢用人模狗样这四个字来形容我。” 她哼了一声,“如果你不把我的香囊还给我,我保证还有更多让你无法招架的‘第一次’等着你。” 这番威胁虽然说得掷地有声,却把李玄臻给逗笑了。 “好啊,本少爷倒是等着,看如果我不把香囊还给你,你能让我碰上什么样的‘第一次’?”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你一个七尺的大男人,拿一个女人家的香囊干什么?那东西又不值钱,就算你把它卖了,恐怕也不值一两银子。” “既然这么不值钱,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因为那香囊是我娘亲手绣给我的。” “所以,这香囊对你来说意义非凡喽?” “那是自然。” “唔,那在你将五千两银子还给我前,我更应该把它留在身边做抵押,免得你赖帐。” “可我根本没有五千两银子!”她气得大叫。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而且他明明有钱得很,怎还想跟她要钱? “你不是小神棍吗?随便出去卜个卦骗骗人,说不定就有傻瓜上当赶着把五千两银子送到你口袋中呢。” “都说了不准叫我小神棍!”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段茉儿……” 急吼吼报上名后,她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气得小脸通红,恼怒的抬起腿就想向他踹过去,却被李玄臻一把抓住脚踝。 “姑娘家就要乖巧听话一些,太过粗鲁野蛮可是会嫁不出去的。” “喂,你快放开我!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什么事?” 她右脚被他的手掌握着,让她只能用左脚单腿直蹦,这狼狈样令她感到难堪,只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你骂了我就应该向我道歉,更何况你刚刚还想踹我,更应该给我磕头认错赔个不是。” “我……我赔你个鬼!” 段茉儿气急败坏的想要再次动用武力,但她毕竟只能用左脚支撑,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向前扑去。 李玄臻看准了机会,双手一张,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戏谑地笑道:“只是让你赔个不是,你怎么还投怀送抱了?” 段茉儿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未等他叫痛,便挣脱他的怀抱,顶着一张羞红的脸转身逃跑了。 李玄臻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小牙印,上面还残留着几滴口水,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抬眼,那小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他慢条斯理的拿着扇子扬了扬,唇边笑意也随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慢慢扩大。 这个小东西真是有趣,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当天傍晚,被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明轩,将段府里的情况一一向他报告。 原来那个段茉儿是段府的二小姐,年纪只比段灵儿小了三个月,可两姐妹虽然都姓段,在段府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段大小姐是正室所生,有段夫人呵护着,吃穿用度自然是能有多好就有多好。 但那段二小姐段茉儿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是庶出,亲娘又去世了,段老爷老实木讷、胆子又小,没本事和段夫人对抗,只能眼看着自家小女儿遭受不好的对待却一声也不吭。 两年前有人给段二小姐说了门亲事,没想到在成亲前几天,那准新郎倌竟突然得重病死了。 从那以后,段二小姐克夫的传言在盛阳传了开来,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虽然她现在才十七岁,可再过几年若是还嫁不出去,就算生了一张貌若天仙的脸,只怕也会变成老姑娘,乏人问津。 李玄臻一边品茶,一边思考着,当明轩说到段茉儿克夫时,还扬唇淡淡一笑。 明轩见主子听了自己的报告后不言不语,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对那段二小姐有什么想法?” 没回答他的话,李玄臻倒是将一直被自己占为己有的香囊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香囊绣得十分雅致,里面放的香料与普通姑娘用的不同,很香,却香得不腻人。 香囊里那颗银白色的小铃铛在此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将铃铛拿在手中,认真打量着这只铃铛上面的花纹,可怎么也看不出个端倪来。 他敛了敛眉头,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明轩见主子不吭声,也不敢轻易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后,李玄臻才将铃铛重新放回香囊,仔细把香囊揣好。 “那段二小姐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半晌后,大铭王朝堂堂四王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明轩有些惊讶。当年他被选为四皇子的陪读,从四、五岁时就跟在四皇子身边小心伺候,所以对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可说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虽然主子现在已经二十有二,早过了弱冠之年,但在京城的四王府里,却连个女主人也没有。 以前倒是有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妾,不过当他们查出那两个侍妾是五皇子派来的奸细后,四王府的后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皇上也曾提议要给四皇子纳个正妃,可朝中大臣都知道,当今皇子中,最有希望被封为太子的人就是四皇子李玄臻。 一旦谁家的姑娘被选为四王妃,将来若真的由四皇子登上大宝,那姑娘就会成为一国之母。 一国之母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妻子,不但品格才艺、行事规矩各方面都要符合皇家规范,还得要有殷实的家世背景才行。 满朝文武大臣不是没想过推荐自家女儿,可惜四王爷的态度始终不明朗。 没说看上谁家的姑娘,也没说谁不好,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四王府女主人的人选仍旧还没定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四皇子对女人感到兴趣,但却是这种粗野丫头,跟四皇子一点也不配!看来还是早早办好正事,离开盛阳城的好。 “少爷觉得白太傅口中所说的那个耳后有痣之人,真的会在盛阳出现吗?” 两人这次来盛阳,表面上是要给皇上选玉石做为寿礼,但真正目的是来这边找人的。 白太傅名叫白珞,是李玄臻的启蒙老师,也是大铭王朝的宰相。 这次来盛阳,是白珞的指示。 他对李玄臻说,盛阳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若能找到这个人助他,便能顺利登上大宝。 当今皇帝膝下皇子并不多,其中真正有能力继承大业的,除了四王爷李玄臻之外,还有五王爷李玄逸。 如今朝廷分为两大派,一边支持四王爷,一边支持五王爷。 目前这两股势力不分上下,足智多谋又会看天机的白珞提出建议,只要在盛阳找到耳后有梅花痣的人,有那人的帮助李玄臻就可以一举打败李玄逸获得胜利。 “我们已经出京多日,如果五王爷趁这个时候暗中搞什么小动作,恐怕对我们会十分不利。” 李玄臻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微微一笑,“皇位人人都想得到,但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老五不过是一个只会在暗中使阴谋诡计的家伙,要成就大事可没这么容易。” 说完,他举杯一口饮尽,一切乾坤,自在心中。 段茉儿的心情很差,不但被人抢走了香囊、被骂成神棍,还被人上下其手,狠狠地调戏了一番,这口气她怎么也吞不下去。 她气到不行,想找个机会教训他,可让香香去打听了才知道,那个白衣公子居然是黑山老妖请回来的贵客。 听说那人名叫李璟祺,因为在路上不长眼的救了段灵儿,所以被段府上下奉为上宾好生款待。 香香还说,黑山老妖大概看上李公子的好相貌,有意要将段灵儿嫁给他。 第五章 不管怎么说,既然那人是段府的上宾,她就没办法把那人强赶出府,只能把这口气吞下。 说起来她最近的运气实在不好,出门不仅损失钱财,还遇到克星上门,实在是诸事不顺。 那日她回房后给自己卜了一卦,才发现最近楣运当头,如果想转运,就要在正门东方三十尺的地方种转运花来改运。 所以隔天上午,她让香香找来一把花种,扛起一把小锄头,认认真真的找块空地种起花来。 “哟,我当是谁这么勤劳呢,原来是白狐狸精生下的小野种啊。” 就在段茉儿细心地将花种塞到土里埋起来时,就听一道带着嘲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那个骂她野种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暗地里称为黑山老妖的段夫人,她旁边还跟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段家大小姐段灵儿。 这对母女居高临下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当段夫人说出“小野种”三个字时,还泄恨般说得十分用力。 段茉儿不想理会,只是慢条斯理的将花种埋好,踩了踩土,又浇了浇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接着双手还在衣襟上蹭了两蹭。 这个动作令段夫人非常反感,撇着嘴道:“果然是个没教养的野种,连动作都这么粗俗。” 她挑高眉头笑应,“我说大娘啊,您口口声声说我是野种,可您别忘了,大姐和我是同父所出,如果我是野种,那大姐身上和我流了相同的血,她岂不是也该变成野种了?” 没等段夫人发怒,段灵儿已经满脸怒容,狠狠地朝段茉儿瞪去。 “死丫头,你骂谁是野种呢?” “谁是野种自己心里有数,反正我不是,因为我有爹养有娘生,虽然我娘只是二房,但在段家的族谱上,我段茉儿的大名可是清清楚楚写在上面的,至于野种嘛……”她不怀好意的睨了段夫人一眼,“你就得问问你娘了,看看她在和我爹圆房之前,究竟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爹的事。” 这话说得太过分,不但段灵儿脸色变了,段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小野种真是好大的胆,连我也敢骂,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臭嘴。”说着,段夫人不顾形象的扑了过来,眼见一耳光要就抽到她的脸上。 段茉儿身形一闪,段夫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拍着胸口故作惊险道:“灾星袭来,幸亏我躲得快,实在好险好险!” 段灵儿见娘摔了个狗吃屎,也气得扑了过来。 段茉儿从小就调皮捣蛋,又经常爬墙上树,身手自然比娇滴滴的段灵儿不知敏捷多少倍,自然不会吃亏。 见大姐向自己扑来,她脚丫子一抬,不客气的就一脚踹了过去,结果正中大姐的肚子。 段灵儿尖叫喊痛,跌了个四脚朝天。 段茉儿见两母女摔得狼狈至极,忍不住很想大笑。不过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府里掌握大权的大夫人,一个是府里人人捧着的大小姐,若她现在不上前扶一把,传扬出去,倒会说她段茉儿不对了。 于是她坏心眼的抓了一把土,故作惊讶道:“哎呀大娘、大姐,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了呢,来来来,我扶你们起来。” 在扶起两人时,她顺势将一把泥土塞到两人的衣服里,更在扶段夫人起来时,还不忘用指甲在对方的肉里使劲掐了一记。 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入眼底的李玄臻险些笑了出来。 本以为庶女出身的段茉儿在段府的日子必定很不好过,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整人的功夫倒非常厉害。 那段夫人被扶起后正想破口大骂,就见李玄臻一身清爽的出现在眼前。 她担心自己慈祥丈母娘的形象被破坏,只得忍气吞声,先是偷偷狠瞪了段茉儿一眼,随即笑盈盈地向他寒暄,“李公子起得好早。”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段灵儿,连忙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咒骂,娇滴滴地喊了声,“李公子早。” 段茉儿对两母女的装模作样感到恶心。明明是两个泼妇,见了美男子就立刻把自己装得跟孙子似的,真是丢脸丢到家! 她没好气的白了李玄臻一眼,扛起小锄头,抓起塞着花种的小布包就要转身离去。 却听他突然慢声细语道:“我初来盛阳,对这里不甚熟悉,今日想出门逛逛,不知段小姐可否赏个脸,陪我出门顺道指点二一?” 那声段小姐叫出口后,段灵儿立刻飞扑上前,“李公子太客气了,正好我今日无事,陪李公子出门逛逛是我的荣幸。” 李玄臻却越过她殷切的目光,直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段茉儿,“段大小姐身娇肉嫩、貌比天仙,怕会招来登徒子觊觎,倒是段二小姐皮糙肉厚禁得起折腾,所以我想就有劳段二小姐好了。” 段茉儿气得小脸煞白。她怎就皮糙肉厚禁得起折腾了? 段夫人母女闻言,脸色也十分不好。这李公子什么时候和她这般熟悉了?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没……” “空”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李玄臻轻轻晃了晃衣袖,袖子里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她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着他。 李玄臻笑容不减,还一脸悠闲的样子。 想到自己的宝贝还在这男人手上,思来想去,段茉儿忍下了这口气。 她只能安慰自己,可以看到段夫人母女脸色难看,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就别再计较了。 “既然如此,咱俩就结伴同游,出门好好逛逛吧。” 在段夫人和段灵儿怨毒的目光中,段茉儿领着李玄臻大摇大摆的准备踏出段府大门。 她脚丫子还没踩出家门,便不客气的伸出一只娇嫩玉手到李玄臻面前,弯了弯手指,“我的香囊。” “你还没把本少爷伺候得开心,怎好意思索要奖赏?” 他笑着用扇柄将她伸过来的小手推至一边,朝她投去一记邪魅的浅笑,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条斯理的向街口走去。 段茉儿被他嚣张的样子气得在心里直骂,但她还是只能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屁股后,做个临时小书僮。 李玄臻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衫,墨发高束,正中插了一根玉簪,烘托出他那俊逸的五官和飘然的气质。 难怪黑山老妖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他,如果排除对他的种种偏见不说,这人倒真的是姑娘家理想的夫婿人选。 可惜她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第二印象更是差到极点。 在她看来,这个叫李璟祺的家伙除了生就一张招蜂引蝶的俊脸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优点。 不但嚣张自负、为人恶劣,更会欺负女孩子并且趁机敲诈勒索。 明明是他破坏她的好事在先,她不过给自己出了口气,偷偷用绳子绑了他的马尾巴,他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以捡到她的香囊为借口,把一个姑娘家随身携带的玩意占为己有,真是无耻、无赖…… “你在心里骂我什么呢?” 正在心中碎碎念的段茉儿骤然停下脚步,因为前面的李玄臻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还一脸促狭的看着她。 她无辜的眨眨眼,哼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骂你?” 他用扇头指了指她的俏脸,不疾不徐道:“满脸怨怼,眉心紧锁,龇牙咧嘴,目光不正,只要长眼睛的人都不难看出,你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 “喂!”她恼火的挥开他伸过来的扇子,“谁诡计多端?谁一肚子坏水?不了解事情真相就不要胡乱做评断,还有,你这人外表一副正派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是非不分的伪君子。” 见她气得小脸煞白,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觉得她这副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便想再逗逗她,“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成了个是非不分的伪君子了?” “你帮了金富贵那个大坏蛋,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金富贵?那是谁?” “不就是喜客来饭馆的那个死胖子老板。” 李玄臻沉思半晌,最后终于回想起来,他笑了笑,“就因为你没有成功骗到他去买棺材,所以才指责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伪君子?” “他买不买棺材倒是其次,不过他抢了冬杏家的传家宝青玉描金碗,害冬杏嫁不出去,这罪过可就大了,而你竟破坏了我的计划,你也同样有罪。” “是吗?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来听听。”他一边慢悠悠的向前走着,一边听段茉儿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她有个手帕交名叫冬杏,那冬杏出生没多久就与人订了亲,当初双方长辈讲好了,在冬杏成亲之日,那传家宝青玉描金碗将会成为嫁妆,与冬杏一起嫁进夫家。 可惜十几年前,也就是冬杏才两三岁时,家里遭到土匪抢劫,那青玉描金碗也一并被歹人给抢走了。 金富贵与那群歹人私下有所来往,所以在冬杏家被劫之后没多久,那只青玉描金碗就落到他手中。 后来冬杏的娘无意中看到自家宝贝被供在金富贵的饭馆里,就想上前索要,却被他反咬一口,买通关系,让冬杏的娘在官府吃了板子,一气之下就命丧黄泉了。 过了没几年,冬杏的爹也因病去世,留下年纪轻轻的她孤身一人,便想求夫家早些将她娶过门去。 可她未来的婆婆却说,若她想嫁,就必须带着那只传家宝,如果没碗做陪嫁,他们是不会承认她这个媳妇的。 冬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无亲无靠,平时只有被人欺负的份,怎可能有本事向金富贵索回那只碗。 身为冬杏的好姐妹,她便打抱不平假扮成算命老道,准备用计拐骗金富贵主动将青玉描金碗交出来。 结果事情快要成功时,却因他从旁阻挠,害得差点就可以嫁人的冬杏再一次希望破灭。 听完她的叙述后,李玄臻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帮错人了。 段茉儿见他有点愧疚,便非常不客气的冷哼道:“怎么样?我说你是非不分并没有冤枉你吧。” “或许当初我的确是打扰了你帮朋友的计划,但是,你用那种方法骗人也是不对。” “方法不论好坏,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好吧,毕竟你也算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但随便绑住别人的马尾巴,这种小人行径就说不过去了吧。”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明明是你先坏了我的好事却死都不肯承认,我捉弄你又怎么了?我只是有仇报仇罢了!” 她气冲冲地朝他吐吐小舌,不客气的转身继续向前走。 李玄臻楞了好一会儿,被她气恼发火的样子给逗笑。这丫头还真是根直肠子,想什么便说什么,喜怒哀乐也全都挂在脸上,实在有趣得紧。 向前走了几步的段茉儿突然又折回他身边,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他,“我听说你是京城来的,这次来我们盛阳是为了你爹的寿辰,想买几块值钱的玉石回去给老人家当寿礼是吗?” “你这丫头打听得倒是详细。” “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什么时候起,我居然被你当成敌人看待了?” “就从你抢了我的香囊开始。”段茉儿气哼哼说完,又开口说:“你会住在我家是因为我爹也是卖玉的?” “听说你爹手里有一些上好玉石,我想看看那些玉石究竟能不能入得了我的眼。” “究竟什么样的玉石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咱们盛阳有吗?” 第六章 李玄臻抚着扇柄沉思了片刻,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答道:“真正的好东西无须评价审视,只要一出现在眼前就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至于盛阳有没有这样的东西我是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我还没发现。” “也就是说,你来盛阳这些日子,还没买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次品难登大雅之堂,买了也只会降低身价,徒让人看笑话而已。” 段茉儿突然嘻嘻一笑,“如果我能带你买到上等玉石,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 “瞧不起我吗?” “如果你真能让我买到稀有的宝贝,条件随你开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要想狮子大开口,也要有那个条件才行。” “哼!你这人说话真不好听。”她撇撇嘴,又挥了挥小手,“这样吧,如果在我的引介下你真的能买到好东西,你不用给我什么好处,只要把那个香囊还我就行了。” 被她那爽朗率真的模样所吸引,虽然他并未期待真的能借此买到好玉石,但他愿意相信她一回。 李玄臻笑了笑,忍不住抬手捏了她那软软的脸颊一把,“成交。” 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段茉儿满脑子都是他刚刚那个亲昵的小动作。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再说她和他又不是很熟,之所以想要帮他找玉石,也只是想讨回自己的香囊罢了。 可他居然对她又摸又捏,摆明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玩弄,这让她不太高兴。 偏偏那男人捏完摸完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走了,害她这股气无处发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暗自咕哝着。 李玄臻本以为这丫头会将自己带到某间玉器行,可当他随她走了一阵子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人竟已出了城门。 城外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在远处巍然屹立。 “你到底是要带我去买玉,还是去挖玉?” “虽然咱们盛阳产玉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挖玉这样的本事,目前我还没学会。”话落,她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小院落,“瞧见没,就是那里头,有个怪叔叔专门搜集各种各样的美玉,小声对你说哦……” 段茉儿突然扯住他的肩膀,附耳又道:“其实咱们盛阳城那些有名的玉器店里头卖的东西,有很多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她的气息突地迎面扑来,清清爽爽、不香不腻,很是好闻,让他一阵迷乱。 李玄臻见她瞳仁黑白分明,讲悄悄话的时候一双大眼圆滚滚地来回乱转,表情十分真挚可爱,心头不禁一动,便将她拉进怀里,在她的颊边大大嗅了一口。 她大惊,急忙挣脱并跳出三尺开外,红着脸大叫,“你……你干么非礼我?” 被她惊慌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举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只小虫子,“谁非礼你了!我只是看到你的身上有虫子,顺手帮你拿下来而已,既然你嫌我多事,那虫子还给你就是了。” 说着便快步向她走去,试图将那只小毛虫重新放到她身上。 段茉儿被他手中软软小小的东西吓得呀呀直叫,“拿开点、拿开点,不许把那可怕的东西拿来。”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软软的小毛虫。 她尖叫的模样再一次逗乐了李玄臻,捉弄了她好一阵后,才好心放过她。 他将小毛虫扔回草丛里,戏谑道:“你别再尖叫了,不然乡里的人听到你的叫声真误以为你被非礼就不好了。” 段茉儿嗔瞪他一眼,领着他走到那小院子的门前,并拍打着门板上面的铁环。 “怪叔叔你在家吗?我是茉儿,你快开门呀,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听得到的……” 她用力拍了好半晌,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你说的那位怪叔叔会不会外出走访亲友了?” “不会的,怪叔叔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房子里打磨他搜集的玉石。”她想了想,突地转身从地上拾了块小石头,纵身一跳将石头丢进院子里,一边丢还一边喊,“怪叔叔你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把你家门口的石头都扔到你院子里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到片刻,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壮,穿了一件青布衫,下巴蓄了一把胡子,脚上踩着一双破旧布鞋,脸有些脏还带着点睡意,显得十分颓废。 他眯着眼瞪着段茉儿,没好气道:“你这调皮丫头,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的睡,知不知道睡眠不足是会死人的?” “嘿嘿,都太阳晒屁股了,睡多了也不好嘛。” 说着,她嘻皮笑脸的就想挤进门里,却被那人给拦住,“你今天干么来了?” 段茉儿反手将旁边看热闹的李玄臻给拉了过来,笑道:“我给您带来个有钱少爷,他想买最好的玉,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瞧上眼,要多少银子随您开。” 这番话说完,不但李玄臻很无言,就连那中年男子也同样有些尴尬。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子一番,见公子狂肆俊挺,气质卓然,倒是个世间少有的翩翩公子,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这人是谁?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混在一起?虽然你娘已经过世了,但她临终前,可是吩咐过我要好好盯着你的。” “哎呀,怪叔叔你想太多了,这位公子是从京城来的,他想买玉,可在盛阳城里挑了好多家都找不到喜欢的,所以我才把他带到你这里瞧瞧,看有没有合他眼色的宝贝好让他带回去。” 那中年男子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让他们进了屋里。 早在来到这荒郊野外时,李玄臻便没对这里抱太大希望,之所以会陪着段茉儿一起疯,也是因为这丫头实在太有趣了,让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跟在她的身边,没事就可以逗弄她一番。 眼前这个小院落实在简陋得很,放眼望去只有三间小瓦房,都已经旧得无法再翻修了。 院子里养了几只鸡鸭鹅,见有生人进来,叽叽呱呱一阵怪叫并闪躲到角落。 李玄臻自幼锦衣玉食,虽然小的时候也曾随着父皇到民间微服私访,但倒不曾来过像这般简陋穷困的地方,令他有些不自在。 中年男子将两人领到了房间里,只见里头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他并不想嫌恶这样的地方,可这种地方能有好玉石实在很难相信。 “公子想要买什么样的玉?” 进屋后,男人开门见山问。 李玄臻淡然回答,“最好的。” 那人先是一楞,随即笑道:“玉的种类繁多,又因各人喜好不同、被视为最好的标准也各有千秋,光凭‘最好的’三个字无法筛选,不知公子可有具体一些的要求?比如软玉或是硬玉?成品还是非成品?用做挂饰还是用来装饰?” “最好的。” 他寻了个座位坐下,慢条斯理的打开扇子扬了扬,表情不变、气势不变,就连答案也不变。 男人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 段茉儿看不过去,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你这人可真难伺候,想买什么样的就直说嘛,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该怎么挑?” “能说出要求的就不是最好的了。” 这个答案让她为之气结,只能嘟着小嘴躲在一边生闷气。 那中年男子闻言倒是笑了,“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落,那男子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工夫,他便拎着一只灰尘满布的箱子走了出来。那箱子外层雕着古怪的花纹,看上去年代十分久远,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人将箱子放到李玄臻面前,对他说:“这里面的玉石都是我这些年来精心搜集回来的宝贝,公子可以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入公子的眼。” 说着他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掀开箱子,并小心翼翼地揭开上头保护的红绸布,脸上尽是自信与得意。 原本不抱希望的李玄臻,在看到里面工工整整地摆放了十几种大小不同、样式不同、颜色亦不同的上等玉石之后,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只雕工精细的黑翡翠展翅大鹰被打磨得栩栩如生,墨绿色大玉扳指的成色也绝对是世间少有,还有两只黄玉小狮子,不仅玉质完美,就连磨工也十分精致,在这箱子里头果真各个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最后视线落在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上,这块玉有茶壶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块,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外表看着有些平凡无奇,可仔细一瞧,这羊脂玉所散发出来的光泽温润剔透,让人别不开眼。 他拿起那块羊脂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半晌后才轻声道:“这玉看似平凡,其中倒藏了许多乾坤啊。” 那中年男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就听李玄臻继续道:“你这箱子里的确都是宝贝,可和这块羊脂玉相比,那些东西倒显得一文不值了。” 这话说得虽然极重,可真正懂玉的人却不得不被他的慧眼所震撼。 “公子确定要这块白玉?” “十分确定。”他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有一些凹凸,并不是完全平整的玉身,扬颜笑道:“还请先生开个价码,这玉我要了。” 男人惊讶良久,才讷讷说:“实不相瞒,这白玉是一位故人寄放在我这里的,她曾对我说过,有朝一日若有人能在这箱子中的众多宝贝里一眼挑中这块白玉,便将它当成礼物赠予那人,分文不取。” 段茉儿闻言,一双大眼睁得溜圆。“哇!那人是谁啊,怎会这么大方?” 中年男子并未答话,只对李玄臻又道:“或许这就是有缘,既然她当年有言在先,这玉便赠给公子吧。” “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若那故人真与在下有缘,便用这些银子给他买些烧酒喝吧。” 男人没看向银票,因为他整个人在李玄臻选了那块白玉之后,变得有些恍惚。 直到段茉儿和李玄臻离开他家后,他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楞楞的念道:“白玫,当年你托我办的事已经做到了,果然冥冥之中都有天意。” 回想起那白衣公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风范,他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那人,就是茉儿未来的夫婿吧,的确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白玫,你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你可以把香囊还给我了吧?” 走出怪叔叔家的大门没多久,段茉儿便一把扯住李玄臻的衣袖,不客气的伸出细白小手,摆出索要的姿态。 他笑谑的睨了她一眼,“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本公子做出这么亲昵的举止?” 她涨红了脸,娇斥道:“谁对你做出亲昵举止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香囊。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想要违背约定吧?当初大家可是讲好的,只要我能让你买到宝贝,你就会把香囊还给我……” 见小丫头急吼吼生怕他会赖帐的可爱模样,李玄臻真的很想再逗弄她一阵,可他知道若继续捉弄下去,搞不好这丫头就会当场哭给他看。 于是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将那粉色香囊从怀里掏出,递还给她。 第七章 段茉儿如获至宝的接过香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见香囊里的东西都还在,便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小心翼翼将香囊挂在腰间。 香囊里的铃铛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段茉儿似乎很喜欢这个声音,白皙的小手兜住香囊底端又轻轻晃了晃,当铃铛声响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也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样一张纯然的笑脸,突然让李玄臻看得有些出神。 她明明是庶女出身,娘亲死得早,又不被爹爹疼爱,平日里还得被大娘大姐欺凌,可她却活得那么乐天、自在,仿佛世上的尘埃根本污染不了她洁白的灵魂。 他自幼生长在皇宫,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权、为了势、为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狡诈阴险,心计满腹。 就连那些大臣家里的闺女,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单纯可人儿,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父兄一辈在朝中的权势起伏,逐渐被当成可供利用的棋子,使得她们失去原来的自我。 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独一无二的,纯真、无邪,仿佛再怎样艰困的环境也没让她改变自己。 他突然有个想法冒了出来,想用天下间最坚固的堡垒将她保护起来,如果没有外界的纷扰,她也许就会永保纯洁天真吧。 李玄臻被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感到震惊,再抬头时,就见段茉儿很孩子气的冲着他招招手,“怎一直傻站着?走啊,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便笑嘻嘻的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前走。 他笑了笑,举步跟上。她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一头黑发随意挽起,露出了她纤细白皙的颈项,小巧圆润的耳廓珠圆饱满,就像两只可爱的小元宝。 才想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却不经意看见她右耳下方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梅花痣! 他微微一怔,疾步向前,在更近的距离下看,那颗红色梅花痣越发明显,颜色红如鲜血,非常引人注意。 段茉儿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转过头不解的看向他,“你瞧什么呢?” 李玄臻伸手指了指她的耳后,“你的耳后有一颗梅花痣。” “是啊,我听香香说那颗痣挺大的,可惜我自己看不到,不过我娘曾经对我说那是个象征大富大贵的痣,一般人还长不出来呢。”她摸了摸耳后,皱皱小鼻子,“幸好没长在脸上,不然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他直楞楞的看着她,心里思绪翻腾着。 是她吗?会是她吗? 难道白太傅口中所说的,那个可以助他登上大宝的人,就是段茉儿? 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又生活在一个极其单纯的世界里,又怎能帮他呢? 如果他真的将她带到腥风血雨的朝堂中,那她此刻脸上的纯然和天真,是否也会因此被一并抹去? 李玄臻感到兴奋的同时,却也有几分犹豫。 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段茉儿看了眼道:“哎,那人不是你的随从吗?” 只见明轩骑马疾速赶来,到了李玄臻面前时纵身下马,脸有着几分不悦与紧张,“少爷,您怎么逛到城外来了?” 还好有暗卫随时跟在他身后保护,否则他这四王爷若出个什么意外,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我带你家少爷出门买玉……” 段茉儿不懂这个随从干么这么紧张。盛阳城的治安一向很不错,再说,他们虽然出了城,可怪叔叔家就在城郊,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他有必要担心成这样吗? 没等明轩答话,李玄臻便将他拉到一边,避着段茉儿的目光,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明轩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瞧了好半晌。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便啐了他一句,“喂,你看什么呐?” 他急忙回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主子,主子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声交代了几句,他这才应了声,“我这就去办。” 说着便拉过马缰纵身上马,向段茉儿点了点头,转身又疾驰而去。 她一头雾水,问道:“他到底是来干么的?” 李玄臻微微一笑,“我对他说咱们还要在城里转转,让他不必跟着,将他打发回段府休息了。” “那他干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可爱,所以他才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吧。” 段茉儿面色一红,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没个正经,懒得理你。”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你再陪我四处走走,等下我再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我想吃聚福楼的大闸蟹。” 他宠溺一笑,轻声道:“好!” 终于拿回香囊,又狠狠敲了李玄臻一顿大餐的段茉儿,在酒足饭饱之后,心满意足的捧着满满一袋子的大闸蟹回府,准备晚上和香香一起享用。 结果才走到段府前,就见府外围满了官兵。 她探头探脑好奇的问:“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多官兵守在我家门口?” 正说着,就见段老爷、段夫人还有段灵儿从府内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段茉儿时,除了段老爷一脸为难、眉头紧皱之外,其他两人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这个偷窃犯居然还敢回来?”段夫人冷冷一笑,对领头的捕快陈大力说:“陈捕头,这就是段府的二小姐段茉儿。” 段茉儿一脸莫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黑山老妖干么叫她偷窃犯? 还是段老爷看不过去,大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茉儿啊,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你怎么就偷了人家的东西呢?” 她紧蹙眉头,“爹,我偷了什么啦?” “哼!你偷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段灵儿开口,“如今都已经人赃俱获了,居然还想狡辩,真是不要脸,我们段家怎会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恨不得用天下间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段茉儿,因为今天和李公子出门游玩的机会本是属于她的,如果不是段茉儿从中阻挡,她又怎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让她既开心又意外的是,在半个时辰前,官府突然派人来搜查,说是喜客来饭馆的老板金富贵到府衙报案,说他的镇店之宝青玉描金碗被盗,而偷盗者就是曾经冒充算命先生向他骗碗的段茉儿。 这时,陈捕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看来很眼熟的玉碗,段茉儿仔细一瞧——这不就是不久前在饭馆里看到的,那个供奉在神像上的青玉描金碗吗? 怔了半晌,她满脸不解。 陈大力道:“金富贵怀疑你偷了他的玉碗,我们在你房里果然搜到这只玉碗。如今罪证确凿,段二小姐就同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段茉儿气得哇哇大叫,“这根本就是栽赃嫁祸,我根本没偷那只玉碗,那金胖子含血喷人,他冤枉我。” 她不知道为何一夕之间自己居然成了个偷窃犯,只知道自己被人给诬陷了。 情急之下,她看到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李玄臻,一把将他抓了过来,“他知道的,那天他也在场,他可以证明我没偷金胖子的东西。” 陈大力斜眼睨着他,“这人是谁?” “他是从京城来的,现在正在我们府上作客。” “他在不在场并不足以证明什么,既然玉碗是在你房里找到的,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段二小姐,别再磨蹭了,赶紧和我们回衙门吧。” 眼看她就要被人拉走,许久没出声的李玄臻突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我帮了你,你就要乖乖听从我的命令。” 段茉儿急得满头是汗,她爹只会干瞪眼干着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段夫人和段灵儿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恨不得她明天就被斩首示众。 现下她四面楚歌,没人能在危急时出面帮忙,她只能看向笑得一脸邪气的李玄臻,低声问:“你要怎么帮我?” “你答应会乖乖听话了?” 她能不答应吗?如果这人不帮她,接下来她就会被押送到衙门,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坐上几年的苦牢,无论是哪种下场,她都无法接受。 李玄臻见她不再吭声,便自负的笑了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从腰间掏出一枚玉牌,那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几个字——御赐四王。 旁人或许看不懂这几个字代表什么,在官府当差的陈大力却吓得脸色一白,急忙撩袍跪倒,战战兢兢道:“下官见过四王爷。” 这一声喊出口后,所有的官兵都跟着跪了一地。 段府上下闻言,都不敢相信的露出震惊的表情。 四王爷? 这个翩翩佳公子居然是四王爷? 所有人都被这个阵仗吓到,连忙跪下。 只有段茉儿还傻呆呆的站着,茫然地盯着那个巍然站在风中的男子。 这人是四王爷? 当今皇帝的四儿子? 她震惊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弯下膝盖跪倒在他的面前。 看着满地跪倒的人群,李玄臻不疾不徐的收回玉牌,傲声道:“这位捕头,本王想亲自带她上京审问,你可有异议?” 陈大力吓得直摇头。他哪敢有什么异议?堂堂四王爷、皇帝的亲生儿子,别说要把一个罪犯带走,就算当下想了结他这条小命,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玄臻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对仍是一脸呆怔、无法回过神的段茉儿道:“既然如此,你就同本王一起上京吧。” 李璟祺就是当今四王爷李玄臻这件事,令段府上下震惊不已。 虽然段夫人早就看出这位李公子气质高贵,肯定出身不凡,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皇室中人。 不仅是皇室出身,还非常有希望在当今皇帝百年之后荣登大宝。 如果灵儿能早一点博得李公子喜爱,说不定四王妃的尊贵身份就是她的了。 可惜的是,那四王爷不但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瞧过灵儿,还在段茉儿被指控为偷窃犯之后,拿出御赐玉牌,亲自为她作保。 表面上说是要带段茉儿入京再审,可这样的话恐怕连三岁稚童也难以相信吧。 一个小城镇里的偷窃犯而已,何必惊动京里的王爷亲自审问? 这摆明就是替段茉儿开脱,以公谋私。 可人家是堂堂四王爷,金口玉言,别说小小的捕头不敢说什么,就算盛阳城的官老爷见了李玄臻,还不是磕头跪拜以礼相待。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四王爷将“犯人段茉儿”押上马车。 段老爷虽然怯懦怕事、畏惧自家夫人,可亲眼看着女儿被人带走,还是难过得抹了把老泪,趁人不备时,偷偷在段茉儿手里塞了一把银票。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就算他平时再怎么忽视这个小女儿,这时也难免生出几分离别之情。 段茉儿呆呆傻傻的在众人的围观中踏上离开盛阳的马车,脑袋里乱成一团,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一夕之间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昨天,她还是个自由自在的段府二小姐,虽然在家里不受宠,又经常遭受段夫人和姐姐的欺负,可起码日子过得心安理得。为何一夜过去,她竟成了偷窃犯? 那只青玉描金碗根本不是她偷的,金富贵居然一口咬定凶手是她。 第八章 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陈大力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搜出罪证? 究竟是谁想冤枉她? 段夫人?段灵儿?金富贵? 太多难解的疑问令段茉儿头痛欲裂,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马车早已驶离盛阳城。 撩开车轿的帘子,她看着前面骑马的两个男子,一个是突然间从李璟祺变成大铭王朝四王爷的李玄臻,另一个则是他的贴身护卫明轩。 隔着车帘偷偷打量李玄臻,这人前一刻还和自己嘻笑打闹,转眼之间,却高高在上得让凡夫俗子无法接近半分。 马车规律的向前疾驶,段茉儿轻轻放下车帘,右手本能的摸向她娘绣给她的香囊。 半晌后,她将铃铛取出,捏着铃铛的顶端想要晃动它,但犹豫了好一阵子,她又无奈的将它收回香囊,银制小铃铛就这么隔着软软的布料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算了,未来的命运如何,就让老天定夺吧,太早知道天机,是会减了自身的福分的。 轻轻合上双眼,不知不觉,她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马车似乎早就停了下来,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整顿休息。 她微微睁眼,见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薄毯,将其搁至一旁,刚欲下车活动一下四肢,却听车外传来明轩低沉的嗓音。 “金富贵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收了银子之后,相信他不会轻易多嘴的,至于段府那边,除了段老爷之外,其他人应该不会对段二小姐的遭遇产生什么同情。” 正坐在火堆前烤肉的李玄臻,慢条斯理的在火架上翻烤着野鸡腿,闻言后只是微微一笑,“这样很好,没有后顾之忧。” 明轩却有点迟疑地说:“可如果被段姑娘知道她之所以会成为偷窃犯,全是王爷一手安排,恐怕以后……” 火光之中,李玄臻轻轻抬眼,斜睨他,“该她知道的可以让她知道,至于不该知道的,就没必要说给她听了。” 他急忙点头,“王爷的意思属下懂了。” 寂静的夜里,除了草丛中偶尔传来的虫叫声外,只能听到柴火燃烧发出细微的劈啪声。 段茉儿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怒气还是恐惧使然。 她之所以会被人冤枉偷了玉碗成为偷窃犯,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仔细回想,当她带着李玄臻去城外买玉,回程时的确看到明轩和他之间小声交谈了什么。 那时明轩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但李玄臻大费周章的陷害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还有,为何李玄臻在陷害她之后,又当众表明他是当朝四王爷的身份,要将她带去京城? 一切的一切,仿佛隐藏着什么目的,莫非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在等着她? 先前被冤枉时,她本以为李玄臻会成为她得以依赖的靠山,没想到造成她有家归不得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个看似无害、实则阴险的可怕男人。 想到这里,段茉儿通体生寒,突然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她安然栖身之所。 这时,车门突然被人拉开,她就这么和李玄臻那双清亮的眼眸四目相对。 他微一挑眉,随即笑开,“饿了吗?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段茉儿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掩饰住心底对他的恐惧,强作镇定的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外探了探,懒洋洋问:“我们到哪了?为什么不找客栈?” “这里是丽山,附近没有住户,车马暂时在这里休息,明日天亮起程,大概再赶个二、三十里路,就能见到城镇了。”说着,伸手将段茉儿拉出车外,“你睡了一路也该饿了吧,先出来吃点东西,明轩打了几只山鸡,味道很不错。” 段茉儿被他拉出车外,一下车就闻到烤熟了的肉香味,明轩见她出来,冲着她笑了笑,顺手将一只刚烤好的鸡腿递给她。 她接过来闻了闻,坐在两人身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野山鸡的味道的确不错,可一想到这两人心怀叵测,将来不知还有什么阴谋等待着她,吃到嘴里的东西,也随着心情变得复杂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好不容易将一只鸡腿吃掉,她起身对两人提了个借口,“我肚子疼,要去那边方便一下。” 明轩没吭声,倒是李玄臻笑了笑,对她道:“小心点,别走太远,这附近有蛇出没,被咬到就麻烦了。” 段茉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走出两个男人的视线范围,待她确定那两人已经完全被甩在身后时,开始飞也似的一路向前奔跑。 心底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信念,她要逃开这片黑暗,逃出那男人的监视,天大地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她拼命向前跑的时候,没料到下一刻竟一头撞进一具温暖的怀抱。 那人在黑暗中紧紧将她抱进怀里,轻笑地说:“不是说想要方便,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抬起头,借着月光她总算看清那人的长相。 李玄臻? 她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的怀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惊恐的瞪着他。 他却拿出手巾,慢条斯理的给她擦擦额上的薄汗,轻声细语道:“这山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如果你不想早死,就别再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惊恐过后,盛大的愤怒猛地涌上,她气恼的指着他喊,“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我变成偷窃犯,是你收买金富贵冤枉我,是你让我有家不能回,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哇地一下哭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 被她哭闹着指责的李玄臻微微眯起双眼,月光下,他身姿倨傲,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指控而露出半分诧异。 “没错,是我收买金富贵,让他冤枉你偷了他的玉碗,你被人陷害为偷窃犯的这个局,也是我亲手所布。” 听他毫不否认,段茉儿气得小脸煞白,恨不能将这男人撕成碎片,“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带你回京城。” “我不去!” 李玄臻微微沉下俊颜,冷冷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走向她,勾起她的小下巴,陈述事实般冷声又说:“别忘了你只是段家的一个庶女,段夫人和段灵儿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你爹根本没把你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官府那边还留着你的案底,你觉得你真回去了,会有你的栖身之地吗?” 段茉儿被他这番无情的话语刺激得放声大哭,李玄臻见她哭得伤心委屈,难过得像个孩子,不由得心头一软,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难过了,有本王给你当靠山,你的人生还没到末日尽头。” 哭了好一阵子之后,段茉儿从他怀中仰起脸,哽着嗓子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的将我带去京城?”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在她探究的目光中,他缓声道:“假话就是,本王见你貌若天仙对你一见钟情想将你留在身边,据为己有。至于真话就是,你对本王来说,很有利用价值。” 不理会她瞬间流露出来的震惊,他淡淡又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经过那晚之后,段茉儿没再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跑。 但自从她得知自己之所以会蒙此大难的真正原因,是她耳后长了一颗梅花痣之后,就决定把李玄臻和明轩当成敌人一般来看待。 赶往京城的路上,她为了刁难两人,不是嫌马车赶得太快,就是嫌客栈里的东西太难吃。 李玄臻倒是没把她的小孩子脾气放在眼里,她想折腾,就由着她去折腾,反正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她再怎么刁蛮,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明轩有些看不过去,总觉得自家王爷都已经对她低声下气了,就算她真的很委屈,也该适可而止一点。 这日,一行人轻车慢行,终于赶到湘西境内,这地方和丽山一样荒凉,想找住宿的客栈非常不容易。 担心夜里下雨会导致路况难行,他们趁天黑之前,找了间破庙暂时落脚。 一路上和李玄臻闹别扭的段茉儿不想待在庙里,便一个人坐在外面,叼了根野草,一边用小木棍逗弄着蚂蚁窝。 天要下雨之前,蚂蚁的活动特别频繁,她把吃剩的烧饼渣子放在蚂蚁窝前,就见成群的蚂蚁为了把食物扛进洞里,几乎整窝蚂蚁全出动了。 她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轩不知何时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这一路上你都绷着脸,突然笑了,倒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段茉儿急忙收住笑容,狠狠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走开,我不和你说话。” “你还生王爷的气?” 她用小木棍逗着蚂蚁,理也不理他。 过了好半晌后,才冒出一句,“那个人又阴险又可怕,我不喜欢他。” 她看不透李玄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外表斯文儒雅,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他给她的感觉却是非常邪恶,充满心机。 明轩叹了口气,坐到她对面,“王爷是个好人,只是自幼生长在宫廷之中,已经习惯将真正的心思隐藏在外表下,但一路行来,我知道王爷是拿真心待你的。” “他说我对他有利用价值,我能让他利用什么?” “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在出京之前,王爷的老师曾跟他说,盛阳城有个耳后长梅花痣的人,可以助王爷登上大宝之位。” 段茉儿摸了摸耳朵后面,哼道:“胡说八道。” 他笑了笑,“是真是假,等王爷带你入京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正说着,就见李玄臻朝这边走了过来,明轩急忙起身,找了个要生火做饭的借口,转身走了。 “一会儿就要下雨了,进里面待着去。” 她仰起小脸,恶狠狠瞪他一眼,“我就偏要留在外面。” 李玄臻居高临下,负手而立,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淡然的笑容,“你不怕被淋成落汤鸡?” “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面对她恶劣的态度,李玄臻倒也不恼,“那你继续在这玩吧,记得饿的时候进庙里吃东西。” 说完,转身走了。 段茉儿瞪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此刻,天边轰隆隆传来打雷声,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她原本还想继续坚持,但被雨淋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便悻悻然的跑回庙里躲雨。 见她乖乖进来,李玄臻强忍笑意,将一块烧饼递给她,“要吃东西吗?” “不吃!”她一屁股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手里玩着那根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响。 没过多久,段茉儿便觉得腹中饥饿,眼神忍不住瞟向李玄臻手上的烧饼。 当两人视线不经意碰在一起时,她忙不迭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玩小木棍。 李玄臻知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便走过来将吃的和水递给她,“就算你想和我发火,也该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不然一旦饿死了,变成孤魂野鬼,这荒郊野外的可没人理你。” 段茉儿还想再耍脾气,可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便气恼的接过烧饼恶狠狠的吃了起来。 “晚上你睡那里,我让明轩给你铺了厚厚的垫子,还有毯子可盖。” 第九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庙的一角被整理得十分干净,有垫子有薄毯,虽然比不起客栈的房间干净,但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也算难得的休息之处了。 她用力咬着饼,别过脸地倔强道:“我晚上要去睡外面,才不和你住一块。”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就走。” “你一个姑娘家,就不怕在外面遇到危险?” “再危险,还比得过你危险吗?” 李玄臻闻言,倒也不恼怒,慢吞吞坐在她身边,喝着随身带着的清水,“湘西一带,晚上会有赶尸匠出没,如果你真的决定睡外面,真遇到赶尸匠了,就要和尸体住在一起了。” “赶尸匠?那是什么?” “这是当地的一种风俗,死在外面的当地人,不想客死异乡,家人便请赶尸匠引领着死者的尸体回家,让死者回乡安葬,免得在外面做孤魂野鬼。” 段茉儿好奇的眨眨眼,“你都说是尸体了,怎么回家啊?” “那你就要问那些赶尸匠了,据说他们有方法让尸体自己找回家的路。” “如果尸体真会自己找回家,那不就是诈尸?” 李玄臻笑了笑,“诈尸倒是不至于,但是赶尸匠如果遇到这种天气,肯定会将尸体带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如果你真的要住外面,也许有眼福看到一跳一跳的尸体向这边走来……” 话音刚落,段茉儿就脸色苍白的向他身边靠去几分。 虽然行动上做得很明显,但她嘴巴依旧不饶人的喊着,“胡说八道,你说这话是想吓唬三岁孩儿啊!” 不远处的明轩见状,偷偷直笑。这段茉儿到底是个小丫头,怎可能斗得过王爷呢。 李玄臻见她紧挨着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扬,也不揭穿她。 天色将晚,大家赶路都累了,纷纷找了地方入睡。 睡到半夜,段茉儿一阵内急,睁开眼,见破庙里的火堆依旧燃着,不远处明轩抱着一把剑眯着双眼守夜,李玄臻则靠着石柱子打着盹。 她翻过来又翻过去,想要出去小解,可一想到李玄臻给她讲的赶尸事件,索性闭着眼继续睡,奈何小腹难忍,最后只能起身,一个人来到庙外。 离开火堆的光亮,庙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虽然雨已经停了,可天上没半颗星斗,连月亮也瞧不见,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折回来,走到李玄臻身边,用脚尖踢踢他。 他睡得很浅,听到她脚步声就已经醒了过来,睁开眼,见她嘟着嘴,可怜兮兮的瞧着他,眼底泛着几分委屈,很小声地对他道:“我内急,你陪我去。” 话落,双颊羞得通红,要她对一个男子说出这样的要求,实在令人难堪。 “怎么?害怕一个人出去?”他戏谑地说。 段茉儿的脸颊红得更加彻底了,李玄臻知道再逗下去,这丫头搞不好会哭了出来,便起了身,陪她来到外面。 庙外是一片高粱地,段茉儿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内急,心底紧张得直打鼓。好黑啊,还有乌鸦的叫声。 听说乌鸦多的地方死人也特别多,难道这里曾有过很多死人? 越想越害怕的段茉儿在解决完之后,急忙提上裤子,刚一起身,就见不远处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在夜空里飘飘荡荡。 她瞪圆双眼,见那白影飘荡的幅度越来越大,吓得尖叫一声,“鬼呀!” 随即转身,拼了命的往外跑,见李玄臻就在眼前,一头扑进他怀里。 她闭着眼哆嗦的指着后面,“有……有鬼有鬼,有一个大白鬼!” 李玄臻抱着她软呼呼的身子抬眼一瞧,不禁笑了,“别怕,不过是个穿了衣裳的稻草人罢了。” 段茉儿闻言,壮起胆子回过头,仔细一瞧,果然是个稻草人。 她面色一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巴在他怀里,样子就像只八爪鱼。 抬眼,对上李玄臻促狭的目光,她不由得一阵懊恼,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搂得死紧。 他略带嘲笑的看着她,戏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神棍那么怕鬼,当初给那金富贵测命的时候不是说得有模有样、头头是道的吗?” “不要叫我神棍,我不是神棍,其实我会算命的,只是我不想算而已。” 李玄臻不相信地嗤笑,“既然你说自己会算命,那为什么没算出来本王是个王爷?为什么没算出来本王想要阴你?为什么没算出来,刚刚那只是个稻草人而不是鬼?” 好不容易挣脱他怀抱的段茉儿,绷着小脸不说话,双手用力抓着腰间的香囊。 在很多人眼中,会算命是非常厉害的,可在她的眼中,会算命却是件极可怕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本事的,她只知道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看懂易经六十四卦象,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随便碰个什么东西,就能卜出当时的卦象。 而香囊里的那个小铃铛,则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第一次摇铃铛,她就算出很多自己不敢相信的东西。 记得那次,她摇完了铃铛,卜出一卦,卦里提示,她有大孝之灾,结果不出三日,她娘就去世了。 当时她怕极了,觉得那铃铛就是一个诅咒。 娘临死之前对她说,那铃铛里藏了很多秘密,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可随便摇动。 从那以后,她便将铃铛时时刻刻带在自己身边,外人看起来那只是个普通的小饰物,只有她知道,那铃铛里藏了很多凡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见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李玄臻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她,认真道:“再过两日,我们就会抵达京城,这玉佩是代表我的信物,你小心收好,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发生,凭着这块玉佩,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回过神的段茉儿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鸡血玉,雕琢得很繁琐,但她还是看出这块玉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红凤。 她迟迟未接,带着几分抗拒。 李玄臻却突然笑了,调侃道:“又不是定情信物,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她气恼的瞪他一眼,不客气的将玉接过手,带着几分哀怨,转身进庙了。 他摇头笑笑,也随着她的脚步,一同走了进去。 又走了几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 天子脚下果然比其他地方更胜几分,偌大的京城里各处繁华昌盛,四周的建筑也比盛阳城奢华几分。 段茉儿被接进四王府里的时候,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目光。她以为段府修建得已经有够奢侈了,可比起四王府的阔气,段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虽然也称得上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可来到四王府后,就如同乡下人进了城,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府里的管家早就接到了主子即将回来的消息,也知道这次主子还带了个贵客回来,交代府里上下好生招待伺候。 于是段茉儿前脚刚踏进四王府,便有成群的丫头婆子过来给她梳洗打扮。 她也不推辞,这一路上,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连澡也不方便洗,如今总算可以脱下那身衣裳,好好泡一个热水澡了。 而李玄臻则没那么闲适快活,回府换了身衣裳,便在明轩的陪同下,入宫给皇上请安。 皇宫的御书房里,李玄臻正向父皇禀告此番去盛阳的所见所闻。 父子俩相谈了一番,年逾六旬的老皇帝便觉得有些累了,将他打发了出去。 李玄臻恭敬的退离御书房,便在外头遇上一个身着白色锦缎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见到他,微微一笑,玩世不恭的冲着他施了一礼,笑道:“四皇兄,好久不见。” 李玄臻淡淡地说:“五弟,别来无恙。” “四皇兄此番去盛阳,玩得可还尽兴?” “托五弟的福,一切安好。” “四皇兄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兄弟对你十分想念,如今你回来了,有时间咱们可以把酒言欢,好好聚聚。” “五弟有心了,为兄这次回来确是带了不少好酒,改日让府里的奴才给五弟送去几坛尝尝。” “谢四皇兄美意。” “五弟不必客气。” “我还有事面见父皇,先行一步。” “五弟请。” 两人双双拱手,客套相让,待五皇子离开之后,他脸上的笑才慢慢卸下。 走下台阶,就见不远处有个白衣男子正负着双手,伫立在前方。 李玄臻快走几步来到那人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太傅,最近身体可好?” 那白衣男子大约四十多岁,容貌淡雅俊俏,身长玉立,有股说不出来的高贵淡漠,天人之姿。 他微扬唇瓣,露出浅笑,“刚刚免费观赏你和老五之间虚情假意的问候,觉得甚是有趣。” 李玄臻笑了笑,“既然老五想要找我陪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我又岂有不陪之理。” 白衣男子点点头,半晌后,问道:“人带回来了?” “目前已经被我安置在府上安歇。” “一起出宫吧,我正好过去瞧瞧。” 此时的四王府内,被梳洗打扮一番后的段茉儿一身清爽,但看着眼前这间布置奢华的寝房,情绪却突然变得低落。 虽然这里样样都好,可经过十数日日夜赶路,她却发现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那间小狗窝让她心安。 这里没有香香,没有那条灰头上脸的小土狗,没有门前那棵银杏树,也没有她亲手栽种的转运花。 这里有的,仅仅是陌生的奢华,以及无限未知的将来。 丫鬟婆子的确将她奉为上宾,可有朝一日,一旦她对李玄臻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她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 段茉儿不由自主的看向放置在床上的香囊,她不知道未来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摇完铃铛,老天会给她怎样的提示和契机? 但她不想无止境的等待,更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猜测和烦恼之中,按捺不住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从香囊里取出小铃铛,慢慢摇了几下,铃响之后,她睁开眼,眼光本能的看向窗外一望无际、满天星斗的夜空。 今日是晴天,可黑色的夜空深处,紫微星的方向却被一片诡异的云彩遮住。 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当那片云彩渐渐淡去的时候,一颗耀眼的帝星竟然出现在眼前。 帝星出现,就预示着不久之后新帝即将登基。 大铭王朝开朝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当今在位的洪阳帝已经六十有四,如果这个时候有帝星出现,那么表示皇上的寿禄也即将到头。 她心惊的抬眼仔细再瞧,只见云彩已经全部散去,但让她震惊的是,那颗帝星旁边不但出现了一颗极闪亮的右弼星,与此同时,另一颗耀眼的帝星也慢慢呈现出来。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双眼,仔细一看,紫微星旁边,果然有两颗耀眼夺目的帝星相继出现。 她掐指算了算,脸色顿时大变,因为那颗辅佐帝星的右弼星,居然是她自己,而紧挨着右弼星的那颗帝星,就是李玄臻…… 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牵连到皇室斗争中,还有,另一颗帝星究竟是谁? 就在她准备仔细再观星象的时候,府里的侍女撩帘而入,恭恭敬敬的对她道:“段姑娘,王爷有请。” 第十章 段茉儿紧紧捏着手中的铃铛,脸色难看地回应,“告诉你们王爷,我很累,已经睡下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李玄臻的声音扬起,“既然你不想来见我,我只能亲自过来见你了。” 伴随着那可恶的轻笑声,出现在段茉儿眼前的,除了俊挺潇洒的李玄臻外,还有一个样貌英俊的陌生中年男子。 段茉儿蹙着眉,眨着无辜的大眼,那个随着李玄臻走进来的白衣男子目光正肆无忌惮的细细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了个眼睛,还是少了条胳膊似的。 就在她被盯得忍无可忍时,那人云淡风轻地扯出一记浅笑,“果然是玫儿的孩子,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她讶异不解的回视对方,“你是谁?怎会知道我娘的名字?” 那人负着双手,向她走近几步,慢条斯理道:“我是白玫的兄长,你的亲舅舅白珞。” 此话一出,不但段茉儿吓了一跳,就连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玄臻也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珞回头看着他说:“四王爷,我可不可以和她单独聊聊?” 李玄臻并未多言,只点头笑了笑,便吩咐两旁伺候的婢女先行离开,自己也轻手轻脚的掩门离去。 室内,只剩下一脸震惊的段茉儿,以及始终负手站在她面前的当朝宰相,兼四王太傅的白珞两人。 “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舅舅,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段茉儿,仔细打量着对方。这人面容英俊,气势不凡,仔细一看,他的五官与自己去世的娘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是,娘生前明明说过她自己是个孤儿,怎么突然之间又冒出个兄长出来? 见那个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小声道:“我娘从来没和我说过,我还有一个舅舅。” 白珞轻声一笑,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你娘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些事呢?” 他慢慢踱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眉眼,又轻轻抬起她的小下巴左右转了转,当他看到她耳后那颗血染一般的梅花痣时,唇边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娘有没有对你讲过,你耳后这颗梅花痣有什么意义?” “我娘说,那是大富大贵的痣……” 白珞嗤笑一声,“她还是那样,连骗人都骗得那么不高明。” 段茉儿彻底糊涂了,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向后退了几步,揉着被他打量过的耳后小声咕哝,“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在李玄臻出现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极单纯的世界里,虽然小时候隐约觉得娘好像藏了很多秘密,总是若有所思,可在成长的岁月中,她娘并没有灌输她太多复杂的东西。 她娘说,姑娘家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人生子,有个好夫君疼爱。 娘长得貌若天仙,性格温柔,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年幼时,她懵懂记得,自己曾傻傻的问娘,嫁给了爹当二房,又经常被大娘冷言嘲讽,就不曾后悔过吗? 娘却说,她爹虽然性格软弱,可对自己是真心呵护疼爱。 或许段府二夫人的地位着实委屈了天仙一样的娘,可活在人世的岁月里,爹是真把娘当命根子一样看待的。 她不敢奢望这生也有个男人宠她,只求能平凡快乐的过日子,但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那么难做到。 她不但被人指责成为偷窃犯,不得不随着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四王爷来到京城,还被告知,这世上除了她爹爹之外,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亲生舅舅…… 白珞见她面色复杂,眉头紧皱,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娘虽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可命运这东西,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她当年那么护着你,倒是差点害了你。”说着,他面色一凝,敛去脸上原本的笑意,“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叫四王爷去盛阳将你带回来吗?” 段茉儿点头,“他说,我对他有利用价值。” 白珞不由得一笑,喃喃道:“四王爷的脾气还是这么率直。” “他要利用我什么?我一穷二白,根本没有值得别人利用的本钱。” “你错了!”白珞摇摇头,一本正经说:“你是天音族第四十六代嫡系传人,与生俱来常人所没有的通天本领,如果我没料错,你娘临终之前,应该有将天音族的传族之宝通天铃交到你手中吧。” “通天铃?” 段茉儿一楞,双手本能的抓住腰间的香囊,这一抓一摸,从腰间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白珞一笑,伸手向她借来那粉色香囊,从里面拿出那只小铃铛晃了晃,“虽然当年她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天音族的子孙,不过这只通天铃,到底被她完好无缺的保存下来。” 在段茉儿不解的目光中,白珞将天音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原来天音族嫡系传人乃右弼星下凡,拥有通天理、晓未来的本事,历代以来,都是政权人物所争夺并据为己有的目标。 真正的天音族传人,耳后都会长痣,随着痣的颜色大小不同,通晓天意的本事也各有不同。 这么一说,段茉儿隐约记得她娘的耳后仿佛也有颗小红痣,只不过比起她耳后的这颗梅花痣,娘的痣就要小上许多。 虽然天音族的传人有通晓天意的本事,可权力斗争的残酷,却让他们备受痛苦煎熬。 上一代天音族的传人就是白珞白玫的母亲,通天的本事并没有让她获得快乐,终其一生都被卷入权力的争夺斗争中,最后死在战场之上。 白玫自从得知自己就是嫡系天音族的传人之后,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性格温顺,胆小怕事,胸无大志,只想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过完一生。 当年无意之中,她被朝中某个大臣发现是天音族嫡系传人,乃右弼星下凡,便想将她抓到身边为己所用。 那大臣姐姐的儿子,就是当今洪阳帝的兄长,乃帝星降世,如果白玫肯出面帮他,必会助其登上皇位。 可她并不想成为政治权利下的牺牲品,求着兄长帮她脱身,白珞无奈,只能寻了个机会,谎称妹妹出门遇险,香消玉殒。 恰逢白玫那时遇到段德远,对方虽然已有妻子,对她却情深义重,当下想也没想,答应嫁给他当了二房,隐匿在段府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后来洪阳帝夺位成功,将其兄长杀死,自己登基为皇。而原来拥护他兄长的那批人,也被洪阳帝彻底铲除。 有关于天音族能助人登上帝位的传言,在经过那次事件之后,便渐渐被人抛在脑后。 白珞不知道这样违背天意的下场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直到听见妹妹去世,他才真正意识到,由于当年她的逃避造成帝星殒落,上天震怒之时,也改写了属于她的命运……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完之后,白珞又道:“虽然洪阳帝逆天夺位,可他还算个仁君,在他的带领下,大铭王朝的确被治理得有声有色。” “他膝下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在朝堂之上真正备受器重的,除了四王爷李玄臻之外,就是五王爷李玄逸了。这次我让四王爷将你从盛阳带到京城,就是想让你辅佐他登上皇位,一统天下。” 见她抿着嘴不吭声,白珞知道她一时之间肯定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天音族人的命运,注定要与政治争夺扯上关系。 当年玫儿逆转天意的结果就是不到三十五岁便香消玉殒,他不想玫儿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也步上她的后尘。 见段茉儿仍旧处于懵懂状态中,白珞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虽然我让四王爷将你带回京城,可将来的路怎么走,选择权还是在你,不会有人勉强你的,你累了,先休息吧,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留下满室沉寂,他掩门而去。 段茉儿并未阻止舅舅离开,太多难以消化的东西同时塞进她的脑袋里,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世界是否是真实的。 她居然是天音族的传人? 难怪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能无师自通,看懂易经六十四卦。 难怪只要摇动那个小铃铛,她就能测算出准确到令人心惊的天意。 难怪年幼时,每当她娘看到她耳后的那颗梅花痣时,都面露复杂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娘便知道,等待着她的未来,将是无法逃避的权力争战。 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段茉儿抬起头,这次走进来的是李玄臻。 这人依旧身形潇洒,高贵慑人,而且在换回一身锦衣玉袍之后,更彰显了他不同于常人的非凡气度。 她打量他半晌,没等他开口,便先声夺人,“你想当皇帝吗?” “这天下,皇帝人人都想当。”李玄臻眉峰微挑,淡然笑道。 “当皇帝有什么好?”她歪着脑袋,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人与手握天下大权的君王扯到一起。 虽然他的确有君临天下之姿,可潜意识里,她却宁愿他只是当初陪她在盛阳城里吃大闸蟹的李璟祺,而不是现在的李玄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步走到她身边落坐。 “白太傅是你舅舅这件事,让本王十分意外,至于白太傅所说,天音族传人可以辅佐本王登上大宝这件事,本王倒没有放在心里。”他目光执着的紧锁着她的视线,轻声道:“之所以会想方设法将你从盛阳带到京城,也不过是完成太傅的一个心愿,如果你不想承继天音族传人的使命,本王不会勉强你。” 未等她出声,他又继续说:“如果你觉得留在京城会让你无所适从,本王也可以立刻派人去盛阳取消你的案底为你平反,送你回去过原来的生活。” 这番至情至理的话倒让段茉儿为之一楞。 这人费尽千辛万苦的把自己从盛阳带回来,还不到一日,便如此大方的说只要她点头,就可以送她回盛阳。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她面露迷惑,李玄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带疼宠道:“因为在本王的心里,你只不过是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小神棍,若本王想登上大宝,自会凭自己的本事,至于你这小神棍的胡话,本王还不曾放在眼里。” 段茉儿被这话气了个半死,“你不要一口一个神棍叫我,还有,当初我以罪犯的身份被你从盛阳带走,如今再送我回去,就算真的为我平反,段府的黑山老妖也会借题发挥,不会给我好日子过的。”她不客气的点点他胸口,“既然因为你的阴谋而让我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从今以后,我就赖在这王府里不走了,你别想用大仁大义的姿态把我打发了,警告你,我段茉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这番话,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她这不是摆明要让李玄臻养她吗? 想到这里,她红了脸颊,又大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指的赖在这里不走,是说在我找到好夫婿之前暂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好人嫁了,你想留我都不留呢。” 李玄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段茉儿气得哇哇直叫,“你笑什么?不准笑,喂,都说了不准笑,你这人真讨厌。” 就这样,段茉儿在四王府住了下来。 第十一章 四王府占地面积很大,且房间众多,目前她所住的苑香阁被布置得非常豪华奢侈。 李玄臻待她非常不错,派了十几个丫鬟婢女日夜侍奉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待遇。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偌大的四王府除了李玄臻之外,居然没有女主人。 她曾私下问过府里的婢女,婢女说,王爷向来洁身自好,别说极少踏足风月场所,就连朝中大臣几次提出想将自家闺女送进王府,王爷都装傻充楞,不给人任何答覆。 听见婢女的回答,段茉儿表面上嗤之以鼻非常不屑,心底却隐隐有几分欢喜,到底在欢喜啥,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回京之后,李玄臻的生活变得十分忙碌,除了每天都要早起去上早朝,白天还有忙不完的事情需要他亲自打理。 但他也没因为如此而忽略了她,得知她以前住在段府的时候喜欢种花,便吩咐府里的下人去市集采购些稀有的花种派人送到她房里。 段茉儿收到花种十分开心,隔天便起了个大早,拎着花种,在王府后花园寻了个土质不错的地方,便亲自挖土种起了花。 府里的婢女见这位主儿自己动手种花,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这怎么使得?要知道,这位段姑娘可是王爷亲自带回来的贵客,按照王爷的吩咐,段姑娘的一切待遇与王府未来王妃的待遇可是没有半点区别的。 虽然她现在没什么名分,可有朝一日她真的得了势,就是王府的半个主人,她们这些当下人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王府未来女主人亲自动手做粗活。 段茉儿却认真对她们说,只有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花儿,看着它慢慢成长才有成就感,况且这些活她以前做惯了,府里的花奴也不见得有她种花的本事高。 那些婢女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这位主儿自己锄地,下种子,浇水。 不过这段姑娘看起来身娇肉贵,长得貌美如花,像个谪仙似的,可干起活来却有模有样,丝毫看不出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知道你们王爷早就下了早朝,肯定是回了王府躲着不肯见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伴随着一串娇吼,正在种花的段茉儿就见一个身穿绿纱的年轻姑娘一阵风似的闯到后花园。 她的身后还跟了几个慌慌张张的婢女,样子十分焦急。 “林小姐,咱们王爷自从盛阳回来之后就十分忙碌,这还没到晌午,王爷是不可能在府里的,如果您找王爷有急事,尽管通知一声就是,待王爷回府,我们必会与王爷告知。” 那林小姐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一招对我已经不管用了,你们这些个奴才,每次我来都用这番话来搪塞我,你们以为我还会相信吗?” 说着,又继续往后花园里闯,嘴里高喊着,“玄臻哥哥,你快出来呀,你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身后那群婢女见她撒泼耍赖,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段茉儿小声问自己身边的一个婢女,“那姑娘是谁呀?” 婢女小心低声道:“她是五王爷姨娘家的表妹,名叫林媚珠。” “五王爷?就是李玄臻的弟弟吗?” 婢女对她居然敢直呼王爷名讳深感震惊,但还是点了点头。 段茉儿揉揉下巴,不禁嗤笑一声。本以为这些官宦家的小姐教养极高,没想到五王爷的表妹却将名媛千金的形象破坏得这么彻底。 “这林姑娘和四王爷是什么关系?”那声玄臻哥哥叫得可是够亲热的,莫非那两个人私底下有奸情? 想到这里,心头滑过一阵不爽。 婢女却是冷冷一笑,小声在她耳边道:“咱们家王爷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她,每次听府里的人说林小姐登门拜访,都要找借口尽力躲避。” 闻言,段茉儿不禁撇撇嘴,“莫非神女有意而襄王无情?” 正说着,就见那林媚珠的目光不知怎么就向她瞟了过来。 段茉儿因为要锄地种花,为了方便干活,长发向后挽起,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衣袍,简单朴素,又很耐脏,这是她特意向房里伺候的丫头莲儿借来的。 因此她虽然生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但此时给外人的感觉却和府里其他的侍仆没有差别。 林媚珠自认出身高贵,一向与她私交甚好的表哥又是当朝王爷,久而久之便养成刁蛮自傲的脾气。 原本就因为没看到玄臻哥哥而懊恼万分,此时见这四王府里的一个婢女看她的眼神中居然露出几分不屑,怎么能不激起她的愤怒。 更何况那婢女生得不差,日后说不定还会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迷惑她玄臻哥哥的眼。 这样一想,她更加怒不可遏,不理会其他婢女的阻拦,气冲冲的直往段茉儿走去。 当她走近时,竟看到那婢女的腰间挂了一块血红的鸡血玉,仔细一瞧,林媚珠脸色大变,颤抖的指着对方腰间的玉佩,扯着嗓子大喊,“你是玄臻哥哥的什么人?怎么会有这块凤凰血玉?” 她气得脸色涨红,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想要将段茉儿腰间的血玉抢下来。 段茉儿被她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见她飞扑过来,急忙躲到一边。 林媚珠扑了个空,表情更是狰狞,她尖着嗓子大吼,“你这个下等奴才,究竟用什么狐媚方法迷惑了玄臻哥哥,居然哄得他将定情信物给了你,给我摘下来……摘下来……” 段茉儿瞅着腰间的血玉楞了半晌。定情信物?当初李玄臻把玉给她的时候,明明说这只是保命的东西,还特意强调和定情信物无关啊。 就在她发楞时,林媚珠扑过来,尖细的指甲直往她脸上抓去。 她心底一急,又觉得这姓林的姑娘实在讨人厌得很,便侧过身子,在对方扑过来时,抬腿用力踢了她一脚。 林媚珠没想到她居然敢反抗。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几时有人敢欺负她了? 心下一个疏忽,便被段茉儿不客气的踢到,脚下一个踉跄,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段茉儿刚锄好的土地十分松软,有几个小坑刚刚放进花种还没来得及掩上,那林媚珠摔倒之后,整张脸正好埋在那个小土坑里,再抬头时,就见她原本细白滑腻的俏脸上,沾了一堆泥土不说,还咬了一口花种。 不远处看热闹的婢女们见此模样,都忍不住掩了嘴巴暗地里偷笑。 她们这些奴婢平日里没少被林媚珠欺负,她仗着自己是五王爷表妹的身份,经常来四王府为所欲为,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如今亲眼看见这林小姐狼狈的模样,一个个都心底叫好,恨不能再泼上几瓢大粪把她给埋了。 林媚珠当众出丑,气得花容失色,可她还没得及破口大骂,就见段茉儿上前,居高临下的瞪她。 “我说你这姑娘好生歹毒,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又没得罪过你,好端端的你干么扑过来要抓我?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被你抓伤了。” 没想到这奴才害得她当众出丑后,居然还敢同自己叫嚣,林媚珠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 段茉儿接着又示威般地抓起腰间的玉佩,“哦,我知道了,你会气成这样,该不会是因为你的玄臻哥哥把定情信物送给我了吧?”她突然嘻笑一声,“可惜呀可惜,就算你被活活气死,你的玄臻哥哥也不喜欢你,有本事你来和我抢呀。” 说完,她又做了个大鬼脸,“可惜你抢不着,气死你。” 哪知她才一转身,便一头撞进某人怀里。 抬起头,就见李玄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定眼一瞧,刚刚还在一旁议论是非的几个丫头早就跪倒在地,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李玄臻满脸邪笑的抱住撞进自己怀里的段茉儿,小声在她耳边道:“你这丫头真厉害,本王才离开王府没多久,你就险些要将人给活活气死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的段茉儿怔在当场,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脸色大红,窘迫交加。 狼狈的趴在泥土里的林媚珠,见李玄臻回了府,原本张牙舞爪想要起身将那奴才抓起来好好教训的念头顿时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可怜兼委屈。 “玄臻哥哥……” 软糯糯的声音,让旁边跪着的婢女身上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可怜兮兮的指着段茉儿,斥道:“你府里的丫头欺负我。” 被李玄臻抱在怀里的段茉儿闻言,气到不行。这林媚珠怎么这样不要脸,明明是她挑衅在先,现在又反咬一口,诬陷好人。 心里本来还有几分愧疚,但见林媚珠这么讨厌,于是她假装一脸病态的将身子更窝进李玄臻怀里,学着林媚珠的声音嗲声嗲气道:“玄臻哥哥呀,我好怕,刚刚那虎姑婆突然就向人家扑过来,人家怕小脸被抓伤,向后一躲,没想到她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却诬陷人家欺负她,玄臻哥哥你可要给人家作主呀。” 哼!你林媚珠会耍嗲,我段茉儿就不会了吗? 林媚珠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赖在李玄臻怀里当众告状,不禁楞在当场。 被主动投怀送抱的李玄臻强忍着笑意,心安理得的搂着段茉儿,“那虎姑婆如此野蛮,有没有把茉儿吓到?” 她用力点头,继续发嗲,“吓得人家心脏卜通卜通直跳呢。” 李玄臻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心底直发痒,恨不能将这个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的丫头永远搂在怀里。 那林媚珠不甘心的看着两人演戏,“玄臻哥哥……”她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自己还在地上趴着呢。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对两旁的丫头唤道:“林小姐摔了,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跪着的几个婢女闻言,忙不迭起身去扶她。 林媚珠非常不乐意被这群粗手粗脚的丫头碰,一双美眸眼巴巴地瞅着李玄臻。 可惜!她的玄臻哥哥眼里只有那个狐媚子。 迫不得已,她只能被扶着起身,一脸哀怨。“玄臻哥哥,我特意来找你……” 未等她话讲完,李玄臻便先声夺人,“林小姐你衣裳都脏了,你们这些丫头还不快把林小姐带进房里梳洗,洗完了再找轿夫送林小姐回府。好好伺候林小姐,伺候不当,当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那些丫鬟快点把人打发走。 四王府里的丫鬟早就对主子的眼神动作万分熟悉,她们知道主子不喜见这林小姐,便连拉带扯,将还要留在后花园继续缠人的林媚珠给带走了。 没有了她的捣乱,后花园总算恢复了平静。 回过神时,段茉儿才发现自己还被搂在他怀里,便连踢带踹地将他推至一边,嘴里还不忘叨念,“人都走了,还抱得这么紧做什么!” 李玄臻满脸无辜,“明明是你主动对本王投怀送抱的。” 她面色一红,狠瞪他一眼,“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可你刚刚叫本王玄臻哥哥的时候,可是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段茉儿被他调侃得又羞又气,“都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 “嗯,本王倒不介意你经常使用权宜之计来对本王投怀送抱。” 第十二章 “你这登徒子王爷!”恼怒的啐他一口后,她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一把扯下腰间的血玉递到他面前,“这东西还你。” 李玄臻没接,挑眉问道:“为何?” “那姓林的说这是你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可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既然它是定情的东西,我才不要,还你。” “你该不会吃醋了,所以才急着要把东西还我吧?” “你少胡说,谁吃醋了?” “既然没吃醋,那就不要还了。” 段茉儿怔了好半晌,总觉得这话很有问题,可她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还回去就代表她吃醋,可不还的话,她不就得将这“定情信物”留在身边了? 哎呀好混乱!她一时之间不知这玉该还不该还,只能眨着大眼,暗自盘算着这李玄臻究竟是啥意思。 “好了,玉你留着,说不定以后会用得到。” “可……可它明明就是定情信物。” “就算是定情信物,那又怎样?” 当李玄臻一本正经的反问时,段茉儿竟不知该做何回答。 “本王只是送你一块血玉,又没让你做本王的王妃,干么紧张成这样?” 未等她答话,又接口笑道:“不过,如果你真想给本王当王妃,本王也会仔细考虑的。” 说完,他带着难掩的笑意转身走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的段茉儿气急败坏的追过去,“你这混蛋,谁要给你当王妃,太不要脸了……” 段茉儿做了一件自入京以来最开心的事,那就是大摇大摆的出了四王府,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上街来溜达。 原本今儿个出门,身后有几个小厮丫头紧随其后的。李玄臻虽然没有限制她出门,但曾说过如果她想出府,身边一定要跟着随从才行,以免人生地不熟的她发生什么危险。 但被人跟随的感觉很不好,不但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囚犯,还有一种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感觉。 所以出府之后,她见到一家卖衣裳的店,便找了一个试衣裳的借口,偷偷让老板拿了一身男装给她,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四王府的下人面前溜之大吉。 哈哈!想想就觉得痛快。 如果李玄臻知道那些下人把她给搞丢了,脸色一定会十分难看。 没了旁人的监视,她玩得十分开怀,幸好当初从盛阳出来的时候,她爹塞了不少银票给她。 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后,肚子有些饿,便找了一家看起来生意挺好的酒楼,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这酒楼叫醉仙居,因为是晌午时分,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店里的伙计见到客人上门,便急忙过来招呼。 段茉儿向伙计要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不远处,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一边弹琴一边唱曲。 那小姑娘瘦巴巴的,左脸长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原本漂亮的容貌,因为那块胎记的影响,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不过她的声音婉转清亮,又弹得一手好琴,一曲过后,倒是赢得许多客人的叫好。 看到这个姑娘,段茉儿不由得心里有几分难过,因为这先天有缺陷的姑娘,让她想起老家的香香。 香香自幼被她爹以一两银子卖进段府,因为容貌生得丑,总管原本派她当负责烧火的丫头。 后来是娘看出香香为人善良、心地仁厚,便让爹把香香调到她身边伺候。 多年来,香香始终在她身边尽心照顾,就算她只是段府一个极不受宠的庶女,连带的香香也受到府里人的排挤,但香香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这次她被冤枉成偷窃犯,匆匆被带到京城,不知道留在段府的香香过得如何,会不会被府里的那些貌美丫头欺负呢? 还有两人从外面捡回来的那只小土狗,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抓去宰了当成盘中餐。 段茉儿越想越觉得难过,此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在那唱曲的姑娘面前嚷嚷,“本少爷是给了银子的,让你唱你就唱,少啰啰嗦嗦的废话一堆。” 那唱曲的姑娘一脸为难,小声解释着,“对不起公子,我真的不会唱您点的曲子。” “不会唱?你怎么可能不会唱呢?像你们这些出来卖唱的,居然不会唱‘十八摸’,你以后还怎么混啊?” 那姑娘年幼,听到十八摸这个字眼,脸色红了几分,小声喃道:“公子,我真的不会……” 那男子还要继续刁难,段茉儿看不过去,从角落起身将一锭银子放到唱曲姑娘面前,“除了十八摸,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这些银子足够包你一个下午了。” “喂,你谁啊?”那男人不客气的大喊。 段茉儿冷冷看他一眼,哼道:“一个看不过去你这大男人欺负小姑娘的路见不平者。” “你……” “怎么?”她斜眼睨着对方,“酒楼那边不是清清楚楚写着,谁出的银子多,谁就有权让姑娘唱曲吗?你刚刚只给这姑娘一吊钱,我却给了一两银子,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自己还能出更高的价钱,我不介意将这个机会回让给你。” 那男子虽然心底不服,可这唱曲的姑娘生得丑,若真为了她砸银子,也太亏本了。 最后只狠狠瞪了段茉儿一眼,转身走了。 她无力叹息,这世上总有些不要脸的家伙喜欢欺负弱小无依的姑娘家。 唱曲的姑娘十分感动,含泪要鞠躬道谢,就被她挡了下来,“别多礼了,好好唱曲子,你唱得很好听。” 那姑娘闻言,脸色微红,含羞带怯的点点头,继续弹琴唱曲子了。 就在段茉儿转身时,突然听到鼓掌的声音,循声望去,二楼转角处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公子。 那公子穿了一袭淡青缎袍,袍子作工精致,一眼望去便知道价值不菲。 那人面貌俊秀,本以为李玄臻的容貌已是绝对上乘了,没想到这人也不输他。 她不知道为何会拿两人做比较,但普天之下,能找出和李玄臻相提并论的男子并不多,可眼前这位公子却让人一时之间难以移开视线。 与李玄臻的内敛相比,这人的气势除了有些张扬之外,还有一股连她也形容不出来的邪佞,虽然的确是个翩翩佳公子,却让她没来由的产生抗拒。 那人轻拍了几下手掌,笑容满面对她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段茉儿象征性的回了对方一记,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用午膳。 待她吃完准备结帐时,店里的伙计却说:“刚刚那位爷已经替公子结过帐,所以您不必再付银子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人,他干么要替她结帐啊? 就在这时,一道紫影出现在眼前,一抬头,竟然是李玄臻的贴身随从明轩。 见她一身男装打扮,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小声在她耳边道:“王爷让我来问,折腾了半天,你玩够了吗?” 闻言,段茉儿顿时一恼,气鼓鼓地问:“他知道我在这里?” 明轩笑了,“王爷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你到哪里,自然有暗卫跟着。” “怎么可以这样?他居然找人跟踪我!” 不理她气呼呼的样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在府里等你,快回去吧。” 段茉儿憋了满肚子的怨气走向四王府,本以为自己耍小聪明把别人给捉弄了,结果被捉弄的那个反而是她自己。 踏进四王府大门,她气恼的想直奔目前所居住的苑香阁,明轩却说四王爷在正厅等她,似乎有事与她相谈。 那人除了捉弄她、欺负她之外,能有什么正事找她? 段茉儿满心不解,虽然很想拒绝,又觉得真的拒绝了,会显得自己十分矫情,索性大大方方地往那正厅走去。 当她右脚踏进厅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府里的管家正点头小声应承着什么。 李玄臻端坐在椅子上,一边享受着身后小丫头的打扇,一边喝着盖碗里的凉茶,见她走进来,便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急忙告退,临走前还不忘投给段茉儿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不解的眨眨眼,总觉得这主仆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李玄臻放下茶盏仔细瞧着她一身男装打扮,略带欣赏的点点头,“好一个风度翩翩、气质绝佳的俊俏公子,难怪那醉仙居里的唱曲丫头会脸红了。” 不理会他的调侃,段茉儿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帅气地展开白玉骨扇,边扇着风,边哼笑道:“王爷脸皮真厚,偷偷派人盯梢这种事居然也做得出来。” 他并不恼怒,微微露齿一笑,“这话说得便过分了,本王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派暗卫暗中保护的。” “那我还真该多谢王爷的厚爱,居然舍得将自己培养多年的暗卫借给我用。” “你对本王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他顿了顿,俊容向她凑近几分,“别人伤你一分,本王也会心疼至极的地步,如果不严加防范,时刻保护,本王又怎能吃得饱,睡得香,高枕无忧呢?” 段茉儿被他赤裸裸的话语说得脸色直发红。 左右环顾一圈,只见两旁伺候的婢女并不少,有几个婢女在听了自家王爷的调侃之后,还忍不住掩着嘴偷笑。 她气得直瞪眼。这男人明知道人多,还说这么放荡的言语,根本就是故意害她在人前发窘丢脸。 不客气的用扇柄将他推开,她鼓着腮帮子问:“明轩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快快说,反正我只是这四王府里一只被囚禁的小鸟,王爷吩咐完了,我就得回笼子里被关起来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本王想要囚禁你呢?” “只要出门就有一大堆人在屁股后面跟着,这不是囚禁是什么?” “本王已经说了,那只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 “从前在盛阳的时候,我也经常自己出门去,没人保护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她冷嗤着。 “盛阳不比京城,你以为和皇权扯上关系后,还能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吗?” 段茉儿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我也没打算和皇权挂上关系,是你逼我的。” “如果你觉得留在京城过得不自在,本王还是那句话——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想去什么地方,本王也会派人将你安全送到。” 她不再说话了。 说句良心话,自从被李玄臻从盛阳带到京城之后,府里上下的确是把她当上宾对待,之所以没事就和他闹闹小别扭,也是因为不满当初他用那种卑鄙的方式害得她进退两难。 说起来,在四王府生活的日子,比起从前在段府不知要轻松自在多少倍。 虽然天子脚下有诸多规矩,可李玄臻这位四王爷,却从来没要求过她守府里的规矩。 许多丫头婆子背后都说,四王爷宠她已经超乎常人的想像。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样被宠着惯着是理所当然,毕竟对李玄臻来说,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还是可以助他登上皇位的吉星。 可回过头再想想,如果他将来真的注定要当大铭王朝的皇帝,不管是被重用还是被利用,那都是她的命。 他完全可以用强制的手段逼迫她,根本没必要让她吃好穿好派人伺候着,就连她时不时发小脾气和他顶嘴,他也一笑而过,从来没放在心里。 而且她虽然是以天音族传人的身份被接进府内,但李玄臻除了让人好生招待她之外,从来也没向她提出过任何要求。 第十三章 他时常说她是自由的,如果她不肯做天音族的传人,完全可以过普通人的平凡日子。 那么,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为什么每次当他说,只要她想走随时可以走的时候,她竟然狠不下心,真的离他而去? 她究竟在舍不得什么?是四王府提供给她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是这位温柔又邪恶的四王爷留给她的点点温情? 见她不再吭声,满脸挣扎,李玄臻聪明地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有份礼物想送给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段茉儿瞅他一眼,“别又是什么定情信物,我可不敢随便要你的东西了,万一哪天再有这个‘猪’那个‘猪’上门来吵,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你这小醋坛子。”他宠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猪上门来吵了,那林媚珠原本就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上次受了你的教训,以后怕是不敢随便登门了。” “她来不来关我何事!你不要误会,我可没吃醋。”她不满的瞪他一眼,小手直揉着被他捏过的地方嘟嘴说。 李玄臻也不和她争辩,向门外候着的管家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见管家领了个身材瘦削、走路一跛一跛的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段茉儿闻声望去,脸色一喜,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扑到那姑娘身边,惊喜的叫道:“香香,你怎么来了?” 香香瞧她一身男装打扮,蹙眉地揪着她的衣裳,小声道:“二小姐,你怎么又把自己打扮成这么古里古怪的样子?真是一点姑娘家的气质都没有。” 说完,又偷偷看了李玄臻一眼,小心翼翼的说:“你出事不久,四王爷就派人回盛阳接我过来了。” 段茉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复杂的眼神中,难掩感激之情。 她的确想念香香,但让她意外的是,她明明没提过此事,李玄臻却仿佛看透她内心所想,不动声色的就将香香带入了四王府。 “你们两人多日未见,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定是有许多话要讲,如果嫌本王碍眼,就回苑香阁好好叙个旧吧。” 见两人开开心心的离去,李玄臻淡笑不语。 许久没吭声的明轩不由得叹道:“王爷为段姑娘如此煞费苦心,她若不帮王爷上位,倒真是辜负了王爷一番美意。” 他慢条斯理的啜了口茶,淡笑说:“本王从没想过,由她来帮本王上位。” 明轩惊讶,“那王爷何以计谋用尽,费尽心思的将段姑娘从盛阳带来?” “大概因为……本王想将那片从来无法触及的净土,永远守护在身边吧。” 他家王爷到底是啥意思,为什么他越来越搞不懂了?明轩仍一头雾水。 那天,段茉儿从香香口中得知,自从她被李玄臻带进京城之后,段夫人母女一直愤恨不已。 当初他明明是搭救段灵儿才被请进段府的,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她段茉儿。 担心段府这个庶出之女将来嫁得比女儿好,段夫人急三火四的想要给段灵儿寻一户高门嫁去。 恰逢巡按御史钱坤在李玄臻离去之后莅临盛阳,也不知他那个儿子怎么就看上了段灵儿,没几日便派媒婆上门提亲。 段夫人得知巡按御史的公子提亲,乐得阖不拢嘴,没几日,便将段灵儿风光的嫁了。 当时那场婚礼办得真可谓隆重到极点,段家为了给女儿挣面子,陪送了好几车的嫁妆,就是怕女儿嫁过去之后会受夫家白眼。 段府大小姐风光大嫁,羡煞了不少旁人,就连段夫人段老爷也因为攀上高枝,得意扬扬,显得高人一等。 没想到女儿才嫁过去没多久,就满身伤痕的跑回娘家向段夫人哭诉,说那巡按御史的儿子是个变态,新婚夜里把她折磨得差点断了气。 后来一打听,才得知那位钱公子之前已经娶了六房妻子,可惜每房妻子都没能熬过三个月,死的死、疯的疯,下场好不凄惨。 由于钱公子的爹位高权重,就算他那些妻妾被活活虐死,也没人敢上门告状,没想到段灵儿竟成了第七个受害者,她逃回娘家时的那一身伤,让府里上下震惊不已。 从前娇俏可人的大姑娘,嫁人不到半个月就被折磨得人不像人,头发被扯得露了头皮,指头断了三根,脸上全是青肿。 段夫人见女儿被虐得就剩下一口气,哭得差点上了吊,段老爷也急,却只能整日哀声叹气又无能为力。 幸好那钱公子对段灵儿也玩腻了,新鲜感一过便送回了一封休书,把段灵儿给休了。 这事在盛阳成了一大丑闻,搞得段夫人母女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见人。 段茉儿听了这些,心里也有些不快活,虽然段夫人和段灵儿这两个女人可恶至极,可她爹是无辜的。 如今那段夫人为了能攀上高枝,让女儿嫁入高门,结果却换来丑闻满天,说来说去,都是一个贪字作祟。 香香又提到两人曾养过的那只小土狗,得知四王爷派人来接她入京,小土狗就被冬杏给领走了。 值得人高兴的是,那青玉描金碗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被送回冬杏手里,她夫家见她提着信物上门,便如约完成了当年的诺言,风风光光将她娶进了家门。 而金富贵则被查出与土匪勾结,没多久就被送进了大牢。 得知冬杏终于与她的未婚夫婿有个好结果,段茉儿真心替她高兴。那只青玉描金碗,肯定是李玄臻想办法送回到冬杏家里的吧。 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甜蜜。那个男人,总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着让她窝心的事情。 “二小姐,自从你被带走之后,我每晚都作恶梦,就怕你进了京之后会被人给骗了,如今见你气色极好,在这四王府里的待遇也好比千金大小姐,我总算是能放心了。” 香香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她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与自家小姐再次相见,更让她高兴的是,小姐目前的生活还非常不错。 “嗯,王爷待我很好,当初以偷窃犯的名义被带进京,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 “我看得出来四王爷对小姐的确不错,天底下能有这么个真心疼你的男人照顾你的后半生,相信二夫人泉下有加,一定会非常高兴。”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这府里的客人,干么要让王爷照顾我后半生啊?”段茉儿脸色红了红,佯装恼怒的啐了香香一句。 “哎呀,现在是客人,以后也许就会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呢。” “呸!你这丫头就知道乱说。” 两人又笑闹一阵,由于香香连日赶路,用过晚膳之后,便累得睁不开眼睛,段茉儿把她安排到苑香阁的偏房,没多久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突然承受这么一份大礼,段茉儿心中兴奋异常,即使天已经大黑了,她仍旧没有半分睡意。 此时正值夏季,即使是夜晚也热得躁人。 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便披了件袍子去院子里吹吹凉风。 四王府这时的灯还没全熄,偌大的王府灯火通明,途经李玄臻书房的时候,就见里面还有人影走动。 隔着纸窗望着里面熟悉的身影,段茉儿心头滑过悸动。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是依赖,是心安,还是连她自己也无法形容的淡淡幸福? “偷偷摸摸在外面看什么呢?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讲话?” 书房里传来李玄臻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尴尬得转身就想走,却又听里面的人带着笑意道:“你这丫头,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段茉儿被说得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脸色微恼,犹豫了好一阵,才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书房里,李玄臻正捧着一份公文在烛光下轻轻翻着,见她进来,笑问她,“怎么?才半日不见就想我了?” “谁想你了!天太热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顺便赏赏月吹吹风,不小心经过你书房门口,本来都打算转身走了,没想到你耳朵比老鼠还尖……” 嘴里虽然抱怨着,却没半分离去的意思。 她轻轻掩了门,见他桌案上还摆了很多公文,便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京城的日子不像在盛阳清闲,况且父皇最近身体微恙,做人子女的,也是时候多替父母分忧。” “哦,那我打扰你了吗?” “还好,批了这么久的公文也有些累了,趁空和你聊聊天也是一种放松。”说着,将手中的公文放回桌案,抬眼笑道:“你和那位香香姑娘叙完旧了?” “她累了,我已经安排她先睡下了。”想了想,她扭扭捏捏说:“你送的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李玄臻笑而不语,站起身,信步向她走来。 段茉儿见他直直逼近,本能向后退了几步,可却被他一把抓住,大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你躲什么?我只是帮你取下颊边的糕点渣子而已,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吃东西还像个孩子似的脏兮兮?” 说着,就见他漂亮的手指尖上多了一点黄乎乎的糕点碎屑。 段茉儿怔楞半晌,急忙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初那白……呃,我舅舅说我是天音族传人可以助你登上皇位,可自从我被接进王府后,始终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她又退后一步,语速极快地道:“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知道你让王府上下待我如上宾,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段茉儿虽然是个姑娘家,该懂的道理还是懂的。” “虽然当初你用了不太光明的方法把我骗来京城,但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怪你什么,你想当皇帝,我自然会帮你,至于怎么帮,还望你能明示。” 李玄臻被她急吼吼的一番话给逗笑了,“本王若真想靠你帮忙,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把我带进四王府,只是做个摆设来看?”段茉儿不乐意了,“之前你口口声声叫我小神棍,那是因为我并没有用天音族的传族之宝通天铃,连我舅舅也说了,那通天铃上知天、下知地,只要是天音族的嫡传者,就可以用通天铃准确的测出天机。” 见他表情淡然,一副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的模样,不禁气急败坏地又道:“你怎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上次我晃动通天铃时,看到紫微星旁出现两颗耀眼的帝星,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你真想登上皇位,不将另外一颗帝星打败的话,前途便十分艰难……” 还想再说下去,嘴巴却被他给捂住。 李玄臻一脸无奈的摇摇头,顺手把她搂进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你这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大声说出来?你不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去了吗?” 段茉儿的身子贴在他的胸前,嘴巴被捂住,只能努力睁着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手拿开,她才不解地问:“莫非四王府里有奸细?” “四王府上下一共四百多口,本王不可能把这四百多口都当成心腹去对待。” 她嘟嘴哼了哼,“你们这些喜欢玩权弄术的人活得真累,连自己家里的人也要时刻提防。” 第十四章 咕哝了一句后,才发现两人姿态暧昧,便挣扎了几下。 段茉儿小声提醒,“还不快把我放开!” 李玄臻邪气一笑,在她耳边小声说:“放开你,咱们就没法说悄悄话了。” “谁要和你说悄悄话?” “你刚刚不是要同本王聊天机吗?既然是天机,当然不能随便给人听去。” “那你也没必要抱得这么紧吧?” “当然有必要,不抱得太紧,你说话我听不清。” “为何我觉得你根本不想听天机,而是想趁机非礼我?” 李玄臻一脸无辜,“本王是君子,从不做小人之事。”说着,用眼神偷偷瞟了瞟房顶,小声道:“上面似乎有个梁上君子,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段茉儿立刻紧张起来,同样小声回问:“是来王府偷东西的吗?” “这可不一定,也许是来打听机密的。” “那怎么办?” “既然他想听机密,咱们就偏不说给他听,直接把他欺负走就是。” “怎么欺负?” “将计就计。”说着,李玄臻俯首一口吻住她的唇瓣。 她大惊,想要挣扎,却被他牢牢束缚。 “别吵,我们得让那人以为你只是本王后院里的女人,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了。” 听了这话,段茉儿不敢再挣扎,只能乖乖由着他对自己又亲又摸。 虽然一开始还尴尬得浑身不自在,可他越吻越深,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软,最后只能无力的埋在他怀里,任他揉圆搓扁,肆意欺负。 脑子里则想,那梁上君子究竟是何人?难道真的是来四王府听取机密的? 李玄臻吻她,是出于喜欢还是故意演戏? 正寻思着,身子被他打横抱起,直奔书房里间。 他温柔笑道:“别出声,本王抱你去房里躺着,相信过不了多久,那梁上君子自觉无趣,就会主动离去了。” 段茉儿没法子,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躺在床侧,被迫躺在他怀里。 李玄臻自然不肯放过这吃豆腐的机会,口口声声说要作戏给梁上君子看,又是亲,又是捏,便宜占了一大堆。 当段茉儿沉沉睡去的时候,戌时已过。 吃豆腐吃得很开心的李玄臻心满意足的抚了抚她红扑扑的脸颊,眼底全是浓浓笑意。 梁上君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在房顶守候着的,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 当然,他不会将这个小秘密向段茉儿坦白,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吃她豆腐,也是人生中美事一件,这种欣喜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这个傻丫头,就让她继续糊涂下去吧。 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李玄臻在她睡着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回苑香阁,吩咐人好生伺候。 从苑香阁出来的时候,就见明轩迎面走来,在他耳边小声禀告,“五王爷已经开始行动,今天晌午,还特意寻了个机会在醉仙居与段姑娘提前见了一面。” 闻言,李玄臻冷冷一笑,吩咐道:“那不成气候的东西不必理会,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隔天清晨,段茉儿是在美梦中清醒过来的,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苑香阁,房里的婢女正小心伺候着她沐浴更衣,一边伺候,还一边掩嘴偷笑。 她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猛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又听婢女说,昨天是四王爷把她抱回来的,脸色顿时大臊。 真是丢死人了!她一个姑娘家,居然在男人的床上睡得像死猪,连被人抱回房里都没有半点知觉。 但除了害臊,她又担心昨天晚上那个梁上君子不知道有没有窃听出什么重要机密? 如果真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那她可就真是罪过了。 梳洗打扮完,她来到前厅用早膳,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得早起上朝的李玄臻,今天居然出现在府里与她共用早膳。 用膳时,他突然提了个让她十分意外的要求,原来今天是皇帝六十五岁大寿,文武百官都会去宫里向皇上庆贺,他希望她可以陪他一起入宫拜见皇上。 “为什么你要带我去?” “因为本王府里目前没有女眷,而且前阵子父皇又向我催婚,希望我能尽早纳妃娶妾,填丁生子,延承香火。” 没等段茉儿反应过来,李玄臻又一本正经道:“况且,也该是时候把你亮到人前并宣告本王的所有权了,免得一些闲杂人等,不长眼的趁本王不备之时打你的主意!” 自从昨晚明轩向他报告,她私自出府时曾与老五有过一面之缘后,他便决定不再把她当成透明人一样藏在府里。 虽然带她去众人面前亮相肯定会招来外人的注意,可过分的掩饰,同样也是下下之策。 前阵子他去盛阳,名义上是给父皇买玉,暗地里做了什么,或许能瞒过文武百官,却不一定能瞒得过心眼多又爱算计的老五。 茉儿是天音族传人的消息,虽然被他大力封锁了下来,但老五这人一向狡诈多端。 既然老五已经盯上了她,再藏下去,就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 昨晚一番思量后,他决定带茉儿出席皇宴,趁机用这种方法告诉老五,茉儿是他的,如果不想惹麻烦,就离她远点。 “可我没身份没背景,就这么被你带进皇宫,不会遭来别人的非议吗?” 段茉儿虽然不懂皇宫里的规矩,却也知道普通人家的女子想要贸然进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关系,父皇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这次他办寿宴,还特意问我会不会带你一起过去?” “啊?” “上次回京时,就有人向父皇禀告说,本王这次回来身边还带了位貌美姑娘,父皇私底下曾问过我那姑娘是谁,本王回他,那姑娘是要与本王过一生一世的未来四王妃。” 段茉儿的嘴巴张得老大。这人……这人怎么能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似乎看出她心里所想,李玄臻笑道:“本王没胡说八道,而是十分认真的。” 说着,他指了指她腰间的那块血玉,“连定情信物都收了,你注定要成为本王的女人。” “可你当初明明说过,这不是定情信物的!” “本王那时骗你玩呢。” “你……你这人真可恶。” 嘴上虽然这么骂着,心里到底还是因为他如此在意自己而生出几分幸福甜蜜。 到了傍晚时分,被隆重打扮一番的段茉儿随李玄臻进宫了。 第一次踏进宫门,心底自然紧张无比,幸好在出门之前,李玄臻恶补了她许多宫廷礼仪,仔细教她觐见皇帝时的礼节以及该守的规矩。 举办皇宴的地方是圣贤大殿,当段茉儿随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入席得差不多了。 她原本就年轻貌美,被隆重打扮一番后,更是胜过在场的所有女眷。 今日来参加寿宴的家眷,一般都是大臣的正妻或是嫡出女儿,大家都知道当今的四王爷、五王爷不但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位王爷都尚未娶妻。 在朝为官的人也晓得,洪阳帝膝下最有出息的两位皇子就是四王李玄臻和五王李玄逸了,因此自家女儿不管嫁给其中哪一位,将来都有可能成为一朝国母。 所以趁着皇帝大寿之际,臣子们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进宫,就是想借此机会看能否被这两位王爷选中,从此成为皇亲国戚。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俊美无双的四王爷身边,居然带了一位貌似天仙的年轻姑娘。 虽然大臣们不知这姑娘究竟出自谁家,但仅凭她那精雕玉琢的长相,就把在场所有女眷都给比下去了。 此时皇帝被妃子搀扶着走出来,文武百官立刻跪倒叩首拜见。 洪阳帝挥手叫众臣平身,段茉儿起身的时候,偷偷抬眼看了不远处那身穿龙袍的男子一眼。 今天是洪阳帝六十五岁生辰,可仅仅是一眼,她便发觉这皇帝竟十分的苍老,满面病容,眼底还残留着几分疲惫的倦意,模样早已超出六十五岁。 不久之前她测算天机,那紫微星的颜色十分黯淡,如今看来,皇上大限已到,恐怕不会活过三个月。 可皇上有七位皇子,却没有一人被立为太子,他究竟在想什么?还是他其实另有打算? 段茉儿心底纳闷,却丝毫不敢表现在脸上。 皇家盛宴肃穆庄严,但过程倒是十分简单,由文武大臣纷纷送礼,几位皇子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李玄臻时,他将从盛阳带回来的那块羊脂白玉亲手奉上,让段茉儿意外的是,那羊脂白玉被打磨成一块作工上乘的玉玺,顶端是两条腾飞的巨龙盘旋缠绕,底端则刻着“洪阳大帝”四个大字。 洪阳帝见状,心里十分开怀,忙命小太监将礼物呈送上来。 看得出洪阳帝果然爱玉如痴,更对这块玉玺爱不释手。 在大铭王朝当官的人都知道,皇上有许多不同玉质做出来的玉玺。 批阅奏摺时的那一块是无法取代的,其他玉玺则是他平日赏玩的物件,他珍藏了整整一箱子。 见父皇面露笑容,李玄臻十分满意。 但此时,却听见一人冷冷地说:“四皇兄在父皇大寿时,赠送玉玺似乎不太合适吧,莫非四皇兄想借此隐喻你握有大权,要赶父皇下台?” 这话说得极重,原本热闹的场合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洪阳帝闻言,也不由得一楞,原本喜悦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不远处的段茉儿也是一急,仔细望去,竟觉得那人十分眼熟,再一瞧,心头一惊。他不就是醉仙居里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俊俏公子吗? 他为何要针对李玄臻,莫非…… 她暗暗掐指一算,脸色顿时大变。原来这人就是紫微星旁另一颗耀眼的帝星,也是她舅舅口中所说,这世上唯一对李玄臻登上皇位有阻碍的绊脚石。 被当众刁难的李玄臻并未露出惊慌神色,他从容一笑,不疾不徐道:“看来五弟是孤陋寡闻了,羊脂玉素有圣洁之名,本身就高贵非常,世间少有,虽然被雕刻成玉玺,可其意义却非五弟所想。” 他突然转身朝金銮宝座上的父皇深施一礼,“儿臣只是想借这块白玉之势,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愿我大铭王朝千秋万代,福泽永世。” 原本脸色阴霾的洪阳帝闻言,顿时扯出一笑回应,“皇儿果然有心,朕深感安慰。”说着,目光睨向他身边的美人,笑问:“皇儿,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千金?” “回父皇,她叫段茉儿,是白太傅的外甥女。” 当他将段茉儿的身份公布出来的时候,满朝文武顿时大惊,眼光也纷纷瞄向站在不远处的白珞。 段茉儿早就看到舅舅了,只是在这种场合她无法上前请安,如今她被李玄臻以白太傅亲外甥女的身份介绍给众人,摆明的告诉大家,她段茉儿也是有身份、有来头的。 果不其然,那些原本并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大臣,此时不得不重新评估她的影响力了。 白太傅,也是大铭王朝最让人望而生畏的白相爷,为人低调寡言,却能睿智的分析局势,提出谏言,是皇帝身边的重要心腹,也是四王爷的启蒙老师,更是本朝没人敢轻易得罪的一品大臣。 没想到这年轻貌美的姑娘居然是白相爷的家眷,凭他和四王爷的关系,这姑娘若将来嫁进四王府,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了。 第十五章 众人各有心思,却都聪明的没有表露出来。 想要借着那块玉玺狠狠刁难四皇兄的李玄逸见挑拨未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别有用意的打量了他身边的段茉儿一眼,便转身落坐了。 段茉儿被皇上瞅着问了几句话,还好入宫前有恶补了些礼仪,因此答得还算有板有眼,口齿清晰,又因为是白珞的晚辈,所以格外受皇帝重视。 待众人纷纷落坐后,她小声对李玄臻道:“刚刚那个故意刁难你的人我见过,之前我在醉仙居吃饭,他还帮我付了银子呢。” “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听了,暗地里瞪他一眼,“你说我是鸡了?” 李玄臻忍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以后离那黄鼠狼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四王爷该不会吃醋了吧?”段茉儿笑睨着他。 没想到他却大方承认,“本王的确吃醋了,谁让你这么讨人喜欢呢。” 她娇嗔的瞪他一眼,嘴里骂他不正经,心底却染满甜蜜。 宴席开始两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段茉儿才知道刚刚那位就是五王李玄逸。 他们一个排行老四,一个排行老五,但实际年纪却只相差了半个时辰。 当初李玄臻的娘和李玄逸的娘入宫之前原本是一对私交极好的金兰姐妹,入宫后也先后因为容貌出色而受到洪阳帝宠爱。 两人都被封为贵妃,地位不相上下,更在承受帝王雨露时,同时怀上龙种。 李玄臻降生的那一天,李玄逸也呱呱落地,只是在大排名上,却因为晚生半个时辰而屈居老五。 这李玄逸也不知道脾气像谁,从小就事事喜欢与李玄臻相比,无论是功课还是骑射,无论是吟诗还是打猎。 即使两人的母妃相继去世,他们也长大成人,他依旧将超越李玄臻当成目标,乐此不疲。 说起来这李玄逸也的确是个聪明人,学东西很快,一点即通,就连他的几任太傅也对他的才情赞不绝口。 也正是因为如此,洪阳帝才迟迟没立皇储,就是担心过早选中继承人,会引起宫廷政变。 两人正小声交谈着,就听一道软糯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今日是皇上大寿,臣女特意为皇上准备了一首曲子,恭贺皇上福寿绵延。” 说着,抱着一把古筝缓缓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自信优雅的弹奏起来。 段茉儿只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循声望去,恍然大悟,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被她整过一次的林媚珠。 一改往日骄纵的样子,此时的林媚珠适当表现出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她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清淡悦耳的音律悠扬的回荡在大厅,在场用宴的百官原本还叽叽喳喳,后来也都纷纷闭上嘴,静心欣赏曲子。 一曲完毕,皇上开心得拍了拍手,“珠儿这曲弹得不错,朕十分喜欢,来人,赏金百两,珍珠十颗。” 林媚珠跪下谢恩,接了赏赐之后,一双眼直看向段茉儿。 “今日皇上大寿,不知段姑娘准备了什么礼物来祝贺,可否让众人也开开眼界呢?” 段茉儿没想到她会来上这招,一时间怔在当场。 众臣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回应,李玄臻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就在他想要代替她回绝对方的时候,却见她优雅的站起身,从容笑道:“今日是皇上大寿,臣女自然是有东西要献给皇上的。” 说着,她大大方方从位置上起身,缓步向大殿正中央走去。 洪阳帝见她步履轻盈,姿态从容,并没有因为被众人注视而露出胆怯的模样,他微微一笑,道:“段姑娘准备了什么来给朕?” “林小姐刚刚一首悠美的琴音令在座各位如临仙境,这样的场合之中,自然也该有舞蹈助兴,民女不才,便献丑表演一支舞蹈给陛下欣赏吧。” 在众人的等待中,她缓缓跪下,低头,四肢趴下,手慢慢放到头的两侧。 李玄臻不解的皱皱眉,不远处的白珞则眯了眯眼。 端着酒杯轻抿的李玄逸则是一脸兴味盎然。 就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时候,趴在地上的段茉儿轻轻动了起来,先是右手慢慢举起,左手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那颗通天铃不知何时被她握在手中,随着每一个动作的摆动,通天铃都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身体每动一下,铃声便响起一次。 伸展、收手,踏地、旋转,铃声慢慢变得强烈起来。 她的衣摆随着旋转的速度渐渐舞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凤鸟天翟!” 不知是谁在殿下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喊。 当那人叫出这个名字之后,其他臣子也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天啊,真的是‘凤鸟天翟’。” 洪阳帝只觉得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女子就像天仙一般舞步轻盈,他自幼生于宫廷长于宫廷,见惯歌舞升平,却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舞步。 就连那想要给她难堪的林媚珠,也被这样的舞姿震住了。 李玄臻早已经忘了思考,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殿上的女子,见她用那独特的舞姿将自己推上全场主角的位置。 白珞浅笑。玫儿果然将这舞教给了茉儿! 李玄逸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不断旋转的那道倩影。 大臣们的议论声越来越激烈,洪阳帝也忍不住问:“这‘凤鸟天翟’是什么意思?” 未等其他人回答,就见白珞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轻声道:“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舞蹈,曾经被当成是上天赐福的仪式。自古以来,凡是君主能见此仪式,就等于被上天赐予了洪福,这也预示着我们大铭王朝,将会越来越昌盛,越来越富庶,有朝一日,将会称霸天下。” 洪阳帝闻言,脸色大悦,“白丞相,这是真的吗?” “皇上有时间可以看看这方面的记载,世间能欣赏到‘凤鸟天翟’的人很少,相信历代君主中,只有皇上有幸得此天意。” 段茉儿的那支“凤鸟天翟”引起了满朝文武的震撼,身为一朝之主的洪阳帝也因为这支舞蹈的助兴而赞不绝口。 自古以来,凡是身为君主都十分信奉天意,“凤鸟天翟”是否真是上天赐福的一种仪式并不要紧。只要舞者有心,哪怕这只是世人编造出来的传说,对洪阳帝来说也是一份莫大的祝福。 更何况,那支“凤鸟天翟”的确令人惊奇,不仅舞姿奇特,舞出来的效果也震撼人心。 洪阳帝开心之余,甚至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这是他有史以来,度过最开心的一个生辰。 一舞完毕,段茉儿领回了丰厚的赏赐。 直到皇宴结束,她随李玄臻回府,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李玄臻早就看出她跳完“凤鸟天翟”之后脸色不大对劲,没想到她却一直强忍着回府。 见到她在他面前吐血,他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拦腰抱起,着急地吩咐府里的下人去叫太医。 陈太医接到小厮的通报后,迅速赶到苑香阁。 仔细把脉查探,他对满脸焦急的李玄臻道:“王爷莫忧心,段姑娘只是一时心脉不稳,疲劳过度才会气血上涌,老臣已经写了药方,待婢女熬过之后每隔三个时辰服上一帖,身子就会慢慢恢复。” 听闻此言,李玄臻高悬的心总算是安下不少。 待陈太医离去之后,他坐在床头紧紧握着段茉儿细白的小手,她的手指冰凉,面色依旧苍白无血色。 他皱紧眉头,言语间全是指责,“为什么要跳那支‘凤鸟天翟’?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就算那林媚珠真的对你出言挑衅,还有本王给你担着,你知不知道自己强出头的后果是什么?” 虚弱躺在床上的段茉儿无辜的眨着眼睛。自从在盛阳与他相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声色俱厉的教训她。 虽然她知道他的教训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可被凶恶的骂了一顿,她心头还是觉得万分委屈。 她撇撇嘴,可怜兮兮道:“后果就是,你父皇龙颜大悦啊。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有自己的自由,但不可否认,我的身上到底肩负着应尽的使命,我舅舅说的对,我娘逃避了属于她的义务,并不代表我也有机会逃得过。既然上天安排我遇到你,如果逆天而行,说不定后果会难以预料。” 段茉儿反手抓住他的大手,说:“四王爷,你想当皇帝,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全力帮你。” 未等他插嘴,她又急急辩解,“你不必因为我为了取悦皇上受伤觉得愧疚,我没关系的,这‘凤鸟天翟’虽然看来复杂,也会令舞者在舞蹈结束之后大伤元气,但只要稍加休养很快就会没事的。” 李玄臻脸色仍旧不好,往日的优雅从容不在,他怒道:“本王说过无数次,如果我想要这皇位,自会凭自己本事去争。” “既然王爷这么想,当初又何必带我入京?” 室内一阵沉寂。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才轻声答,“若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想让你做我的王妃,你会相信吗?” 她淡淡别过俏脸,略感失落回道:“王爷出身高贵,容貌无双,相信京城里那些官家姑娘有不少想嫁王爷为妻,我不懂,王爷究竟喜欢我什么?”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李玄臻待她是真好,呵护疼宠,溺爱有加,只是这份感情来得太快太急,让她不禁猜想,如果她仅仅是段茉儿,不是什么天音族的传人,那么此时的他,还会把她当宝贝一样供奉着吗?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猜想会污辱了彼此的感情,可他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甚至可能是未来的皇上,他的所有作为都掺杂了太多政治因素在里面,她无法单纯的将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段茉儿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对于他的感情会接受得更加理所当然吧…… 看出她眼底复杂的神色,李玄臻俯身,轻轻握着她的手,凝视她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这个答案我只说一次,之所以会想将你占为己有,是因为你的身上,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纯净和真实。 “对于一个活在巨型染缸中的人而言,你永远无法体会你身上所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如果你非要将自己的存在与政权斗争扯上关系,我明天就让明轩送你回盛阳,永不再踏进京城一步。” 她委屈的瞪他一眼,小声道:“你别总说要把我送走,我不爱听。” 他好笑的捏捏她的脸,“是你不肯信任我。” “那是因为你当初骗过我。” “谎言也分善意和恶意,就算当初骗过你,那也是为你着想。” “你为何不问问我的意见?” “何必去问?”李玄臻自负道:“段府里除了那个叫香香的丫头,有谁是真心待你?你爹?你大娘?你姐姐?” “我爹在我小时候也很疼我的,可是我娘去世之后,大娘管他管得太严,他不想经常和大娘吵架,便慢慢忽视我的存在了。” “所以说,你在段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她无法反驳的嘟了嘟嘴,“和香香在一起很开心。” “香香已经陪在你身边了。” 第十六章 她终于无言以对,有些气恼,却又找不出辩驳之言,只能气呼呼的瞪着他。 李玄臻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不要总想那些钻牛角尖的问题。除了我,这世上你还有一个亲舅舅,白太傅虽然为人清冷淡漠,可他是个好人,终身未娶,膝下也只有你这一个晚辈,他会疼你,视如亲女,以后要与他多亲近才是。” “可我舅舅希望我帮你登上皇位。” “他更希望你能真正快乐,而我,会给你一世幸福。” 闻言,段茉儿羞涩一笑,突然觉得很满足。 一世幸福!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这世上有多少女子能得此幸,被一个男人承诺,会给她一世幸福? 她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至少这一刻,她应该学会满足、学会信任、学会去尝试爱一个……真正值得她爱的人。 如果前一刻段茉儿还觉得自己被呵护被疼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那么被迫休养的日子,便让她真正体认到惹恼李玄臻的后果有多么的可怕和恐怖了。 每天定时被灌下药汤,各种补品更是轮番上阵。 每当她露出苦脸拒绝继续被当成猪喂养的时候,那些被派来伺候她的婢女便哭丧着脸对她说,这全是王爷的命令,她违抗了不要紧,反正到头来吃苦受罪的是她们这些小奴才。 迫于无奈,段茉儿只能继续把自己当猪,每天躺在床上忍受着灌喝汤药补品的滋味。 不出半个月,她腰围肥了整整一圈,脸色比从前不知红润了多少倍,再这样吃下去,她保证自己会变成大肥婆。 在陈太医再三的保证下,李玄臻终于相信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大发善心的解除“饲养令”,还她自由之身了。 亲眼见证四王爷把自家二小姐宠成无价宝的香香,每次见段茉儿腰间那圈小肥肉,都忍不住调侃她真的很有继续当猪的本钱。 幸好在她被“圈养”的日子里有香香作伴,两人平日里锄锄土,种种花。时不时找几个婢女和她们一起在王府后花园放纸鸢。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向闲不住的段茉儿便动了心思,想带香香出府转转。 最近洪阳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李玄臻每日在宫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偌大的四王府则留给明轩全权负责管理,当段茉儿提出想和香香出府走走的时候,他倒是没多做刁难。 之前四王爷有令,如果她真想出去散心,由着她出去就是,反正有暗卫暗中守护,安危问题倒是不必担忧。 得到明轩的首肯,段茉儿和香香两人带足了银两,换了一身寻常老百姓的衣裳便兴高采烈的结伴出府。 这次没有大批仆从小厮跟着,两人在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逛得十分尽兴。 香香见识到京城的繁华,忍不住惊叹连连,“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京城就是比咱们盛阳气派。小姐你瞧,这缎子手感多好,买上一块,回去我给你做几件肚兜。” 虽然四王爷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薄待小姐,可太过隐私的东西,就由她这个贴身丫头来为小姐操心了。 香香手很巧,段茉儿从小到大穿的小衣小裤,几乎都是她亲手裁制的。 段茉儿仔细摸着这绸缎庄里的每一匹布料,和香香认真挑了几个颜色,大手笔地买了好几块布。 香香自认自己貌丑,所以平时很少打扮自己。 而她以前在段府的时候,段夫人看得紧,每月只能从账房领二两银子的月钱。 如今却不一样了,临出盛阳的时候,她爹给了她一把可观的银票,来到四王府后,李玄臻也送了不少金叶子金豆子给她零花。 所以这次出门,她也给香香买了不少料子和首饰。 香香推着不想要。自己本来长得就丑,再穿得花稍,岂不是成了丑人多作怪? 段茉儿却不理她的推拒,私自作主买了好些希罕玩意强塞到她手里。 一主一仆正开心的时候,就听香香低叫一声,拉着她躲在人群里,小心指着不远处一个紫衣青年道:“小姐,你瞧那人眼熟不?” 段茉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紫衣男子身宽体胖,二十多岁的年纪,怀里还搂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姑娘。 仔细一瞧,那紫衣男子背后正是京城有名的怡红院,不用想,也知道被那紫衣男子搂着的女子就是怡红院里的姑娘。 段茉儿想了半晌,只觉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好半晌之后,她终于想起,低叫一声,“金元宝?” 香香用力点头,“我看着也像金元宝。” 这金元宝不是别人,正是盛阳喜客来饭馆老板金富贵的独生子。 当初盛阳城里有四大恶霸,金元宝就是其中之一。 这金元宝十分好色,人长得又矮又胖,再加上人品不好,即使家里有几个钱,盛阳城里的姑娘也没有人乐意嫁他为妻。 大概两年前,金元宝看上了张家小姐,死活非要娶那张姑娘为妻,张姑娘抵死不嫁,他便趁那姑娘出门不备时,把人给玷污了。 那张姑娘失了清白,绝望之下上吊自杀,她的父母抬着棺材去衙门告状。 原本金元宝做了畜生般的事情该被抓起来坐牢,可金富贵为了保住儿子,出手大方的送了几千两银子给官老爷讨人情,他的命就这么被保了下来。 他爹担心夜长梦多,官府一句“罪证不足,隔日再审”之后,金富贵便急忙托人将儿子送去别处。 没想到事隔多年,竟让段茉儿在这里遇到金元宝。 这胖子真是和他爹一样不讨人喜欢,被他爹花了重金保下小命也不知道改邪归正,到了京城照样花天酒地亵玩姑娘。 “小姐,金家父子都不是好东西,还是少惹为妙吧。” “怕什么,咱们可是有王法的,况且你之前不是说过,金富贵已经被抓进大牢了吗?金元宝没了他爹当靠山,相信也没什么真本事。” “可是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香香还想再劝,段茉儿却已经跟了过去。 无奈之余,她只能跟着自家小姐偷偷尾随在后。 那金元宝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个子矮还胖得离谱,五官被脸上过多的肉挤得聚在一块儿。 他怀里搂着的姑娘看上去也像是上了年纪的,两人不知要去哪里,一路上有说有笑,聊得好不愉快。 段茉儿跟了好长一段路,就见那金元宝将那姑娘带进一处院门,院子不大,里面也没人把守,估计这里就是他现在的落脚之处了。 两人嘻笑打闹的进了院子,由于院门只是轻掩,她们很容易就跟了进去。 “你这死鬼急什么?等我把衣裳脱了再扑过来。” 被拉进房里的姑娘娇嗔一声,接着,就听那金元宝露出邪笑,不正经的大喊,“宝贝,给爷亲一个。” “哎呀,你这死不正经的往哪咬呢,给我轻点。” “姐姐的胸脯好迷人……” 躲在门外偷听的段茉儿气恼的哼一声,香香则捂住耳朵,羞红了脸,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小姐快走吧,真是听不下去了!” “这死不要脸的金元宝,不给他点教训我气愤难平。” 段茉儿不理香香劝阻,四下寻找一圈,从不远处找一捆柴禾,悄悄放到窗户底下点上火。 里面早已经脱了衣裤的金元宝正搂着姑娘发出浪叫,就听门外有人高喊,“失火啦,快跑啊……” 当一阵呛人的烟雾透过窗口飘进室内的时候,正沉浸在兴奋中的金元宝吓了一跳,当下想也不想,抛下那仰躺在床上的姑娘便惊叫着跑出去。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冲出家门的时候,他一时心急忘了穿衣裤,裸着肥肥胖胖的身子就这么跑出家门。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见到一个赤条条的胖子突然冲了出来,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见了,吓得连声尖叫。 路过的男人见状,都以为金元宝是耍流氓、调戏女人的淫贼,抡起胳膊就是一顿暴打。 可怜那金元宝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光着屁股,可没人听他解释,任他哭喊哀叫,那群男人仍发了狠的揍他。 躲在一边看热闹的段茉儿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脸上难掩笑意,哼了哼说:“香香,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半晌都没听到香香回应,她奇怪的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咦,香香呢? 就在这时,眼前一黑,也不知什么东西捂住了她,一阵难味的气味随后扑鼻而来,下一刻,便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了。 段茉儿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觉得头有些疼,记得昏迷之前好像有人拿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口鼻。 虽然现在神志已经清醒,可浑身上下仍旧没有半点力气。 目光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房间布置得十分奢华,甚至比起四王府更气派了几分。 就在她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男子身材颀长,穿着华贵,定睛一瞧,她失口叫道:“李玄逸?” 那人听她叫出自己的名讳,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在下何其有幸,竟然能让段姑娘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是你抓我来的?”段茉儿本能向床里挪了挪,一脸戒备。 李玄逸走到床前,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抓多伤情分,别忘了本王于你还有一饭之恩呢。” 她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怒道:“分明是你自作主张,我从来都没让你帮我付饭钱。” “呵,你这丫头果真厉害,难怪本王的表妹每次提到你都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她自幼刁蛮成性,从来都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几时被人欺负过了,你倒是打破惯例,让她尝了苦头,实在令人佩服。” “你今天抓我来,是想替你表妹报仇吗?” 李玄逸笑着摇头,“虽然她是本王的表妹,却还没重要到让本王亲自替她动手教训人,更何况她原本就太刁蛮,吃些苦头倒也应该。” “那你抓我来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段姑娘十分有趣,想找你来陪本王聊聊天。” 段茉儿狠瞪他一眼,“我不想和你聊天。” “为何?难道这个世上只有老四才有资格入你的眼?”他冷然一笑,拉过她的手,用力握在手里,叹道:“好一双如玉美手,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容貌又生得这样精致细腻,难怪老四把你当成宝贝一般呵护守候了,此等佳人,本王也是十分欣赏呢。” 见他轻薄自己,她怒不可遏的抬手用力咬了他一口。 李玄逸痛得松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竟笑了,“哎呀,不仅厉害,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小辣椒啊。” “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你放我走,不然我咬死你。” “坏人?”轻轻揉着手背上被咬了一口的小牙印,他哼笑一声,问:“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世间有真正的定论吗?” 段茉儿也哼了一声,“原本我并没把你当坏人,可你趁人不备绑架了我,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坏人。” “那老四呢?当初他使计将你从盛阳带到京城,他就不是坏人了?” 她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四王爷使计骗来的?” 第十七章 李玄逸邪邪一笑,重新坐回她的身边,“本王想知道的事情,从来没有不知道的,我不只知道你是被老四从盛阳骗来,还知道他为何骗你。” “段姑娘,你是天音族传人这件事,别人或许不知道,本王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史上传言,天音族传人有上知天、下知地的本事,这次老四听了白丞相的话将你从盛阳带来,真正的目的,不也是想要利用你来帮他登上皇位?” 段茉儿不再吭声,警觉的看着眼前这精明的男子。 论五官长相,他丝毫不比李玄臻差,可比起李玄臻,这人却邪恶得让她无法猜透半分。 “你不必如此防我,如果想要害你,就不会将你绑到这里,而是直接要了你这条小命了。” “那你抓我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轻声笑笑,“都说了只是想与你随便聊聊天,你何必怕成这样呢?莫非是怕自己在这里待久了,老四在府里会担心?” “难怪四王爷要我离你远些,你这人果然不讨人喜欢。” 李玄逸被她孩子气的指责逗笑了,忍不住又戏弄般地捉住她急于闪躲的小手,“这么说来,你很喜欢老四了?” “我喜不喜欢他,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认真地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是天音族传人,那么很不幸的,一旦老四登上皇位,你们是没办法厮守终身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白丞相没告诉过你,关于天音族的历史和传说吗?” 见她睁大了双眼,一副等他说下去的样子,李玄逸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天音族最早的能人也是个女人,当时,她爱上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胸怀大志,想要称霸天下。为了帮助那男子称帝,你的老祖宗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助他登上大业。 “结果不出所料,那男人果然在她的辅佐下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当初承诺过要娶她为妻、相守一世的诺言,却被那男人遗忘在脑后了。” “你那老祖宗为了报复,随便嫁给一个普通男子,日子过得并不快乐,没几年便患了重病,临死前,她找苗人给自己的后代下了诅咒,凡是天音族的真正传人,绝不可以和身为帝王的男子相爱相守,否则,诅咒则会应验,受此诅咒者,男女双方都会不得好死,死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胡说八道!”段茉儿拒绝相信他这番胡言乱语。 “本王是否在胡说八道,你回去问问白丞相便知道。”李玄逸笑得十分邪恶,“所以本王并不担心你会影响本王登上皇位的计划,如果老四真的喜欢你,他必然要放弃皇位,如果他想和我继续争下去,就只能与你终生分离。” 他哈哈大笑几声,又说:“还真是人间悲剧啊,这就是天音族传人的命运,可怜你爱上的不是个普通人,还是一个想要手握天下重权的王爷。” 段茉儿用力摇头,拒绝相信他的话。 可李玄逸如此自信,又让她不禁怀疑这个诅咒究竟是否属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外面的人道:“四王爷请留步,待奴才去向主子通传,四王爷、四王……” 没等那人通报,房门瞬间被用力推开。 闯进来的,正是一身官服打扮的李玄臻。 见到他,李玄逸并未惊慌,只慢慢起身,向他微微拱手,“真是稀客,四哥怎么有空来我府里串门?” 李玄臻冷冷一笑,“我府里的贵客被你用卑劣的方法绑来,总该亲自来接,方能代表诚意。” 说着,双眼瞟向床上的段茉儿,确定她身上没有受伤,才算放下心来。 李玄逸却是一笑,“自从上次父皇大寿,亲眼见段姑娘舞出那支‘凤鸟天翟’后,惊艳不已,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请段姑娘来府上坐坐,今天终于将人请到,甚觉蓬毕生辉。” “老五,茉儿是我未来的娘子,身为兄弟,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就不怕外人笑话吗?”不想再与他说些空话,李玄臻直白的怒斥。 他微微惊愕,“原来段姑娘与四哥早已私订终身?” 李玄臻走到床前,霸气的将床上的段茉儿打横抱在怀里,“从前你不知道,我只当你脑子愚笨不懂变通,如今知道了,若再做出这种夺人妻子的事,就不要怪做兄弟的对你不客气了。” “看来这次的确是我过于唐突了,还望四哥见谅。” “希望这样的唐突不会再有一次。” 话落,不再理会对方,李玄臻抱着段茉儿迳自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李玄逸脸上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大步走出五王府大门的李玄臻,轻手轻脚的将浑身无力的段茉儿放入门前等待的马车里。 为了避免他担心,她急急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李玄逸虽然用卑鄙的手段把她抓来,倒是没对她做什么不礼貌之举。 自始至终,李玄臻都没说话,直到上了马车,他还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力道很大,仿佛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儿就会在眼前消失一样。 待马车走了许久之后,他脸上的严肃才渐渐敛去,柔声道:“老五把你带到他府里,都和你说了什么?” 段茉儿迎视着他灼热的目光,想到之前那五王爷提过的天音族传人的诅咒,沉吟良久,她摇了摇头。 李玄臻见她欲言又止,眼神一凛,倒是没再追问下去,只紧紧将她护在怀里,两人一路无言的往四王府方向而去。 回府之后,段茉儿才得知事情的经过,当时她和香香出府后没多久,就被李玄逸派去的人马给盯住。 暗中保护她们的暗卫虽然武功不凡,却还是略逊一筹被人暗算。 香香也在金元宝挨众人暴打的时候被一掌劈晕,扔到那条街的后巷深处。 她清醒过来之后,随即回四王府报信,老管家片刻不敢耽误,忙派人进宫给四王爷送口讯,李玄臻才冲进五王府要人。 之所以会在事发之后直奔五王府,是因为放眼京城,唯一敢在他头上撒野的,也只有老五李玄逸这个混蛋了。 还好一切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不过就在她被救回四王府后的第二天,白珞突然来了。 自从她来京城之后,他也只出现在四王府一次,就算是不久前在皇上大寿的皇宴上见过一面,两人也没机会说话。 段茉儿总觉得她这个舅舅孤傲冷漠,有些不易亲近。 李玄臻曾对她说,白珞虽贵为一国之宰相,却终身未娶。他为人清廉、睿智明理、能洞烛先机,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觑。 被皇上授任为太傅的时候,也没有因为李玄臻是皇子而放松对他的管教。可以说,李玄臻能有今日的成就和能力,白珞的悉心培养、教育占了极大的功劳。 虽然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在情感上仍旧有些陌生,但内心深处却早把他当成至亲看待了。 “听说你不久前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结果得意忘形之际,却遭人暗算被人绑走,险些成了阶下囚。”白珞刚一进门,便出言调侃,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段茉儿俏脸一红,小声道:“是四王爷把我的糗事告诉你的?” “四王爷并不是个多嘴之人,不过天子脚下没有秘密,你闹得这么引人注意,身为你舅舅的我,想不知道也很难。” “我才没闹,那金元宝本来就欠教训,他和他爹都不是好东西……可王爷却骂我多事,狠狠训了我一顿,并对我下了禁足令,说两个月内不准再出王府大门。”她一脸委屈地说。 每次想到这件事她都很郁闷,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可李玄臻不但骂她还罚她禁足,怎么想她都觉得自己很冤枉。 白珞轻抿了口茶水,淡淡笑道:“四王爷没骂冤你,虽然你有正义感但却欠思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出那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就算那金元宝再怎么招人恨,你让他光着屁股满街跑,就不怕污了自己的眼?” 想了想,他又继续提醒,“京城不比盛阳,这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到处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而且最近皇上龙体欠安,四王爷每日在宫里忙得翻天覆地,回来还要操心你的安危,这么看来,骂你倒是便宜了你,要我说,就该狠狠揍一顿才能让你这丫头长教训。” 听了这话,段茉儿不开心了,嘟着嘴抗议,“舅舅,好歹我也是您亲生的外甥女,您怎么一个劲儿的帮着外人训斥我呀?” 白珞挑挑眉,心里暗想,这“外人”两个字要是让李玄臻听了去,不知气成什么样呢。 “茉儿,你记住,京城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以后做事定要小心谨慎方能保得平安。你是玫儿唯一的孩子,若真遭逢什么意外,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可没法向你娘交代。” “既然京城如此危险,当初舅舅又为何让四王爷将我带到这儿?” 白珞的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慢吞吞喝着茶,久久不语,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在段茉儿灼灼的目光中,他终于还是缓缓道:“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我便知道你的存在,之所以从来没去盛阳找你们,是担心我贸然出现,会毁了你们母女的平静生活。 “你母亲虽然身为天音族的传人,却不想承担上天所赋予她的使命,她不只一次对我说,天音族传人的身份会毁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性格柔弱,胆小怕事,我见她执意如此,便也由着她去寻找真正想过的人生,可惜的是……” 白珞轻叹一口气,回视着段茉儿好奇的目光。 “你知道吗?你的外婆曾经在生下我和你娘之后,给我们卜了一卦。如果顺应天意的话,你娘有八十七岁的寿命,可她逆天而行,才四十岁不到就被上天收回了她应有的寿禄,我担心同样身为天音族传人的你也会遭逢你娘一样的命运,所以才让四王爷前往盛阳寻你……” 他顿了半晌,又道:“能否成功找到你,我交给上天来决定,若四王爷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表示你身上必定肩负着应尽的使命;若寻不到,那就是天意如此,连老天爷也不想再让天音族的后代传人继续卷在朝廷的纷争之中了。” 段茉儿沉吟半晌,苦苦一笑,“如今四王爷找到了我,这是否意味着,我必须助他登上皇位,才能摆脱自己身上的使命?” 白珞不语,算是用沉默来回答了她的问题。 “舅舅,天音族的祖先是否曾经给后世下了一个诅咒,但凡天音族的女子都无法与身为帝王的男子结合?” 他一怔,仔细打量她良久,表情有点凝重的问:“你爱上四王爷了?” 段茉儿见他没有否认,心下顿时一沉。 是真的!那个诅咒是真的! 所以一旦李玄臻当上皇帝,他们的未来就注定是一世分离? 白珞离开许久,段茉儿的心情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以前,她从不觉得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件难事,可自从她知道自己是天音族的传人后,各种烦恼也纷涌而至。 难怪她娘宁愿折寿,也不愿履行天音族传人的使命。 当上天赋予她们能力时,却忘了将幸福赐下。 第十八章 如果当初李玄臻没有在盛阳找到她,那么历史是不是也会被彻底改写? 如今他找到她,是不是说明她注定要像外婆那样,成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香香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主子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问:“小姐,你怎么了?白丞相跟你说了什么吗?” 段茉儿拧着眉,不知是在回答香香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四王爷要当皇帝了,四王爷为什么一定要做皇帝呢?” 香香听了调侃道:“这四王府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四王爷对你是真心疼爱,若四王爷真能登上皇位,一旦他娶了你,你就是一国之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 她抬起头,看着香香,“身为一国之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幸福了吗?” 香香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一国之母不是天下最幸福的,为什么那些女人进了宫,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得到这个位置?” “那是因为她们贪恋权势,即使那权势与幸福无关,她们也一定要为了那个位置而争得头破血流。” “唉,小姐说的话太难懂了,我以为女人一辈子求的无非是嫁个好郎君,生一窝好儿女,权势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段茉儿不禁笑出声,捏了捏香香的脸,打趣道:“你这丫头不笨嘛,点你两句就什么都懂了,就冲着你这句话,将来也要给你找个好夫君。” 香香娇嗔的哼她一声,红着脸收拾完屋子,不好意思的转身跑了。 她望着香香的背影,不禁羡慕起她来。虽然香香生得貌丑,可她至少还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机会。 而自己呢…… 生得一张绝世的容貌有什么用? 有一个当宰相的舅舅有什么用? 拥有通天地的本领,又有什么用? 她只想与相爱的男人长相厮守,却偏偏无法达成这个愿望。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突然一股力道将她拉了过去,她吓得大叫一声,回过神才发现,突袭她的居然是李玄臻。 他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挪了个舒服的坐姿后,笑道:“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唤了你好多声都没反应。” 段茉儿惊道:“你来很久了?” 李玄臻趁机亲了她一口,把玩着她颊边的发丝,“在你露出一副单相思的表情时就来了。” “谁单相思了?我是在认真的想事情。” “噢?想什么呢?说来给我听听。” “不要,这是姑娘家的心事,怎么能随便说给人听?” “好啊,既然不想说,我们来玩亲亲吧。”说着,便捧起她的俏脸,对着她粉嫩的嘴唇,一口亲下去。 段茉儿在他怀里挣扎,不断踢着小腿叫嚷,“你这人真不要脸,光天化日的怎么就做这种事情?” “谁规定这种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做的?”见她小脸被吻得绯红,李玄臻开心地说:“想和你聊天,你却不肯与我聊,既然如此,那只能做闭嘴之后才能做的事……”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唔……” 又一记热吻袭来,堵得她有话不能说。 “没关系,反正今儿个下午本王有空,既然你不想说话,咱们就别浪费这么美好的午后……” “哎呀,聊就聊啦,你不要再亲我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段茉儿红着脸推开他再次凑过来的嘴巴,嗔怒的骂了句,“之前都没发现你这人这么不正经,亏我舅舅还说你有资格当皇帝,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分明就是个色狼兼流氓!” 李玄臻被痛骂了也不生气,笑着回道:“自古以来,当皇帝的人都是好色又流氓,不然哪来的后宫三千佳丽?” “哼!还没做上皇帝就想着后宫佳丽了,既然有那么多女人可娶,你还死死抱着我做什么?放开我,马上滚蛋,找你的后宫三千佳丽去。” 他被她孩子般撒野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丫头,醋性真大。” 段茉儿气怒难平。她的确是吃醋了,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将来后宫女人必定不少,就算她真的能与他在一起,真的被封了皇后,也逃避不了和众多女人争宠的局面。 见她脸色不好,李玄臻不再逗她,小声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本王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就冲着这份痴心,你也该相信我才是。” 她自然知道他并不是个滥情的男人,否则今日的四王府早就已经妻妾成群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男人才能博得她的好感,让她对他倾心。可是……一想到那个诅咒,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 “茉儿,方才太傅来府里和你聊什么?”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四两拨千斤地说:“没什么,只是说了我一顿,说我是天音族传人,要我谨慎行事罢了。” 李玄臻点点头,深有同感道:“太傅训得好,你这丫头这次闹得太过火,也不怕影响闺誉,胆敢害人光着屁股跑上大街,你就不怕看了那些长针眼?” “那日出门前我给自己卜过一卦,虽是有惊却是无险,若真是倒霉日,我也不会出门了,你别总是不信我,我算命很准的。” 闻言,他打横将她抱起,露齿一笑,“其实本王也很会算命,本王算出,你今晚就会变成本王的女人,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喂,你玩阴的,放开我啦,这样不算,太阳还没下山,我还没吃晚饭,我肚子饿我浑身发软我没有力气,哎呀,香香快来救我……” 虽然李玄逸当初说过,天音族传人因为受到了先祖的诅咒,没办法和身为帝王的男子长相厮守,但只要那个人不是皇帝,这个诅咒就不会成真。 事后,她观天象,看出那两颗围绕在紫微星旁的帝星同样耀眼明亮,那是不是只要李玄逸当上皇帝,她和李玄臻之间的感情就不会再受到任何阻碍? 当年她娘没帮帝星上位,导致帝星殒落死亡,才遭此报应,折了寿禄。 可她目前所处的环境不同,当世有两颗帝星出现,这是有史以来非常罕见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两颗帝星,都是上天所赐,无论谁当皇帝,都不会违反天意。 只要李玄逸夺位成功,她就不用和李玄臻被迫分离,她甚至私心地想,只要她不出面帮李玄臻,那么李玄逸当皇帝的机会就一定很大。 可惜过没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计划。 那日,香香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红着双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段茉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她哽着嗓子道:“小时候我被卖进段府,是因为我爹娘太穷,养不起家里的孩子,才把几个年纪大的卖了出去换钱买米……” “哦,这件事我娘和我说过,我娘说,你老家发生蝗灾,庄稼被破坏得无法收成,你爹娘才带着一家老小近十口人去我们盛阳求生。” 香香用力点头,“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大我四岁的姐姐,当时我和姐姐都已经懂事,所以爹娘才让我们去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换些银子回老家重新开始。” “那后来呢?” 段茉儿觉得香香跟了自己十来年,如果因为思乡而痛哭,也不必等到现在,如今哭得这么难过,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初我姐姐被卖到一户姓赵的人家当使唤丫头,我们两姐妹曾经在盛阳城里偶遇几次,姐姐说爹娘用我们换了银子之后,已经带着弟妹回老家了。 “他们回老家后没多久,朝廷就派人去赈灾,受损失的农户或多或少都赔了银子,让大家可以重新开始。这几年我爹娘在老家过得还算可以,只是我在段府当丫头也习惯了,所以爹娘想要把我赎回去时被我拒绝了。” “香香,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现在想回老家伺候爹娘,不要我了吧?” 香香闻言,急得直摇头,“不是啦小姐。” “哎呀,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段茉儿听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我……我是想说,我老家永安村,前不久有人得天花死了,后来很多村民也陆续染上天花,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上报到了朝廷,皇上指派五王爷负责处理,结果五王爷却下令,将永安村所有村民全部烧死,说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天花爆发……那我的爹娘弟妹不就……” 香香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段茉儿不敢相信的叫道:“全部烧死?这……太残忍了吧!那李玄逸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做出这么野蛮的决定?” 她嘴里骂着,心底更是大惊。 如果有朝一日李玄逸真的当上皇帝,以他今日的暴行来看,那人势必是个心狠手辣的无道昏君。 她突然觉得彷徨,之前明明算计好的,只要李玄逸当上皇帝,自己就能得到幸福,可她得了幸福,大铭王朝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却将受苦受难。 用千万人的苦难来成就自己的幸福,就算她真的能与李玄臻长相厮守,她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吗? “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香香抹了抹眼泪,发现她的不对劲,有些担忧。 段茉儿突然转身,直奔卧房,“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做,香香,短时间内不要进我房里打扰我。” 说完,“砰”的一声将房门合上,留下一脸困惑的香香。 晚膳过后,段茉儿一脸凝重的将李玄臻拉到房里。 他调侃她,“我们分开不到五个时辰,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本王疼你了?” 她气恼地一脚踢过去,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李玄臻笑嘻嘻的抓住她的小脚,隔着鞋子,摸了一把。 “天塌下来还有本王给你撑着呢,你干么满面愁容,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着,慢慢放下她的脚,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天热,喝点凉茶解解火。” 段茉儿拿他不疾不徐的样子没办法,只能恼着声音骂,“你知不知道永安村闹天花了?” “哦?”李玄臻挑眉,一脸兴味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居然也关心朝堂上的事情。” 她哼了一声,“我还知道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五王爷处理,而五王爷为了避免天花扩散,就决定屠村,将永安村所有的村民全部烧死,他这个决定已经引起当地村民的怒火,决定不顾一切来对抗朝廷的暴行。” 他眉头轻敛,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老五的行事风格。” “如果这人当上皇帝,天下必会民不聊生。” “茉儿,朝廷的事,你无须操心……”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往最坏的方面发展。”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你看看吧。” 李玄臻不解的接过来,展开一看,“这是……我的命盘?” 段茉儿用力点头,“方才你回府之前我替你排的,按命盘来看,下个月初三,你有大孝在身,也就意味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父皇的大限之日,就在那一天。” 他不讲话,心中却早已有数,父皇最近身体状况的确是越来越糟了。 “四王爷!”她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表情沉重说:“我知道登上皇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既然我是天音族的传人,必是逃避不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第十九章 “李玄逸虽然和你同样是帝星降世,可他行事狠戾、手段残忍,如果这天下真由他来掌管,百姓们必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为了天下人着想,你也要竭尽所能,做一个对得起天、对得起地的好皇帝。” 他刚欲开口,就被她抬手阻止。 “我还帮你卜上一卦,卦象显示前途艰困,皇命难违,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四王府宣旨。一定是五王爷决定屠村之举导致百姓反抗令皇上不满,所以接下来,皇上会下旨换你前去永安村解决这场疫情,而一旦你接下这份旨意,必定会赶不及回京见你父皇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段茉儿脸色十分复杂。 “李玄逸就是想利用这个契机,趁机夺位。如果你拒绝接旨,那么你父皇也会定你一个抗旨之罪,也就意味着,你已经身陷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李玄臻沉默半晌没说话,他看着手中的命盘良久,然后将那张命盘慢慢摺好,揭开灯罩将它烧为灰烬。 “茉儿,有些事情既然是上天注定,提早知道并没有太大好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如此紧张,可关心则乱,反而会影响事态的发展。” 他拢了拢她额前的发丝,淡然又道:“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还有本王给你撑着,你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人就好。”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明轩敲门禀告,“王爷,赵公公来了,说有圣旨宣读。” 两人对视一眼,段茉儿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李玄臻安抚的拍了拍她,认真说:“这旨,我必须接;永安,我也必须去;至于你,为防京中有变,老五暗中使坏,我们一同前去。” 段茉儿用力点头。虽然此时情况混沌不明,但李玄臻此时的镇定,却让她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接了圣旨后,隔天清晨,李玄臻便带着一支五百人的御林军,以及打扮成贴身小厮的段茉儿前往永安村。 从京城到永安村的路程并不算远,日夜快马兼行,两天即可到达。 一行人马连夜赶路,总算在第三天的早上赶到永安村外围。 已经有当地官兵在此驻营把守,就是怕感染到病症的村民趁乱逃跑,将病源体传播开来。 之前被指派来的官员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疫情,只能用封锁围堵的方式将村民关在里头。 得知皇上派四王李玄臻前来处理,官兵们松了一口气。 一番简单的拜见之后,李玄臻一刻也不啰嗦,决定带领五百御林军进村了解情况。 负责把守的官员听了十分担心,跪在地上差点没哭出来,“四王爷啊,如今村子里受到感染的村民数量并不确定,您是尊贵之躯,下官实在不敢拿您的性命开玩笑啊。依下官之见,还是派几个大夫和官兵先进去查看再做商议才是……” 被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段茉儿听了,恨不能一脚踹过去。 天底下就是有太多贪生怕死的官员,才会害得老百姓苦不堪言。 李玄臻淡淡地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商议什么?再耽误下去,你就不怕被感染的村民越来越多?” 那官员被训了一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懒得理他,李玄臻当即召集御林军往村落的方向前进,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大批队伍继续向前走,没走多远,就见一群身穿布衣,手提锄头、镐头、菜刀的男人们成群结伴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玄臻停下马,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对视。 中年男人见了眼前的阵仗,不禁怒道:“朝廷果然心狠,要灭了我们永安村,既然朝廷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看,我们又何必继续效忠这个朝廷,兄弟们,今儿个咱们就和这些狗官们拼了……” “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来杀你们的,这位是四王爷,他是皇上派来帮你们想办法度过难关的。”明轩站出来解释,“各位村民冷静一下,不要做出冲动后悔之事。” 为首的男人哼笑了一声,“冲动?后悔?不杀你们这些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狗官,我们才要后悔呢!” 那群人似乎之前受过不小的惊吓,此时个个面露警戒之色,就怕一个大意,遭到暗算。 李玄臻翻身下马,一派凛然地负手而立。 “本王不知道你们之前曾遭遇过什么,但这次本王是受皇命来救灾的,谁是村长,站出来与本王讲话。”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王爷并不信任。 上一次带兵前来的,也是个身姿卓然的王爷,可那王爷却心狠手辣,扬言要屠杀整个村落。 眼前这人威严不减,气势慑人,搞不好也是来这里要他们小命的。 人群中有人冷笑,说朝廷虚伪残暴,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乱杀无辜,不值得效忠。 一时间,老百姓心底的愤怒被勾了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段茉儿有些紧张,这样的场面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虽然一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遭遇不小的抗争,可当真正面对时,仍旧被老百姓从心底发出的悲愤怒火吓了一跳。 她目光偷觑着李玄臻,那人依旧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身后五百御林军整装待发,一副等待四王爷下令的样子。 那群人的鼓噪声越来越大,眼见场面越来越无法控制,李玄臻突然抽出随身佩带的长剑,当着那群人的面,用力插入地底。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那些愤怒中的村民吓了一跳。 他脸色冷然的扫了那些人一眼,淡漠道:“都吵够了吗?如果吵够了,可否听本王说上一句?” 众人不语,仿佛被这王爷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给震住了。 段茉儿也吓了一跳。在她印象里,李玄臻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唯一一次发火,还是因为她跳“凤鸟天翟”时伤了身体,才遭他严厉地训斥。 眼前他这副肃然冷漠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么睥睨众生,那么倨傲耀眼,仿佛天下间的一切在他眼底都是尘埃草木,不值一惧。 直到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他才开口道:“永安村遭受天花之苦,朝廷对此十分重视,之前五王爷是想趁早解决疫情才提出屠村之策,的确是有欠思虑,因此,皇上再派本王前来此处查探疫情,就是想尽力控制疫情,这需要你们配合本王行事,若谁还想继续趁机作乱,将以暴民视之。” “本王明白地警告你们,朝廷若想要屠杀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如今本王只带五百御林军前来,就是不想出现更多的伤亡。” “你们愤怒,你们无助,本王心里十分清楚,可若想引发暴乱起义,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也是最愚蠢、最无知的一种解决方式。”他负手而立,傲然环顾四周,“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本王命令,现在,村长给本王站出来,本王有话要问。”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场面沉寂半晌,才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站了出来,低头道:“我就是永安村的村长。” 李玄臻看向他,问:“你如实回答本王,村里患病的人共有多少?” 那人犹豫一会儿,回答,“严重的目前有二十八人,疑似感染发病的,将近五十人……” “症状呢?” “呃,普遍高热不退,头晕便秘,身体起红疹,严重的,红疹变成水泡,皮肤有大面积的溃烂,流血流脓,自从疫情爆发后,已经死了十六个人了。” 他眉头紧敛,“没有大夫前来救治吗?” 男人摇了摇头,“起先村里有几个郎中给村民看病,可自从疫情蔓延后,那几个郎中也染上了病症,现在都躺在家里一病不起了。” “叫几个人将一些感染的患者抬来给本王瞧瞧。” “王爷……”旁边有人小声道:“万万使不得,万一病情感染,您……” 李玄臻抬手阻止,“本王自有分寸。” 那村长闻言,也不知这个王爷有什么打算,但事到如今,他们也真没办法了,便转身吩咐几个村民。 那些人虽然还有些犹豫,却也没说什么。 没多久,几个身上裹着被子的人被抬了过来。 李玄臻走向前几步,段茉儿见状也要跟上去,却被他挡到一边,敛着眉训道:“老实在一边待着,不准跟过来。” 她小声地抗议,“我也想瞧瞧。” “你身子弱,若染上了病,我怎么对你舅舅交代?” “可是……” “乖乖听话,不然小心本王回头罚你。” 她心底怨怼,又不敢当众反抗,只能忍气吞声留在原地静待事态发展。 李玄臻上前揭开病人的被子,伸手在他们的身上探视了下,大家都有点心惊地想,这王爷好大胆,他不怕被传染上吗? 查看了几个人之后,李玄臻招来明轩,对他小声吩咐几句,明轩急忙点头,转身拉过那村长,在他耳边说了一阵。 村长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多久,就见村民在空地上燃起了柴禾烧起了水,并扛着几口大锅过来。 明轩到随行的马车里拿出几个大袋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堆堆类似草根树皮的东西。 有几个略懂医术的村民见状,知道那些草根树皮都是很名贵的药材。 锅里的水煮开了,就见明轩要人将各种奇怪药材放进大锅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被叫来看顾着锅子。 没多久,阵阵药香味便弥漫开来。 那村长之前被吩咐多拿些碗来,大家将煮好的汤药一碗碗盛上。 李玄臻对村长吩咐,“你派人将这些汤药逐一送到患者家里,让人盯着每隔四个时辰必须服下一碗,病情严重的,将那些药渣子取出,捣成碎末,涂在身上的伤口,也是每隔四个时辰换一次。十二个时辰之后,再逐一派人查看病人是否退烧,将结果派人回报给本王,再进行下一步救治。” 那村长忙不迭点头应承,转身派村民执行命令去了。 李玄臻等人就在此安营驻扎,等候事态发展。 夜里,他们终于得闲,两人躺在帐篷里聊天时,段茉儿问他,“那些药真的会有用吗?” “有用没用,也要试过之后才知道。不过,天花这种病虽然厉害,但并非是绝症,初期患病时只要及时得到治疗,性命是无碍的。偏偏大多数人认为得了天花就是不治之症,放弃治疗又将病情传染给别人,当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时,恐慌也就形成了。” 段茉儿托着下巴趴在他身边,打趣的笑笑,“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四王爷,不但胸怀大志,还医术高超。” “医术高超的是你舅舅,可不是本王。”李玄臻好笑的捏捏她的脸。 “噢?我舅舅懂医术?” “你舅舅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否则怎么有资格担任本王的太傅,让本王对他如此敬重?”他顺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安稳的靠在身侧,“出京之前,你舅舅将治天花的偏方传授给我,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要看天意了。” “嗯,我朝将来能有王爷这样的人来统治,是我大铭的福份。” 他低头亲了她一口,“能拥有你,也是我这一生的福份。” 隔天上午,永安村村长便来到李玄臻的大帐之外,一脸激动的向他报告,之前服了药的患者已有明显好转的趋势。 第二十章 就连那十几个重病患者,身上不断恶化的水泡也得到了控制。 得知情况之后,李玄臻满意地命人赶紧展开第二轮的救治。 没染病的村民则被召集到一起,预先服用汤药,避免将来病情再复发。 然而有一部分村民似乎很担心那些汤药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毕竟之前那位五王爷给他们留下的恐惧实在是太大,他们余悸犹存。 李玄臻见状,便亲自当着众人的面率先喝下汤药,以证明这些药都是给人治病的,并非是毒药。 大家见他以身试药,终次相信这位王爷是真心想救他们,不再有抱怨。 经过几日不间断的治疗,病轻的村民已经彻底康复。 情况较严重的村民,病情也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只要继续服用汤药,身体就能慢慢痊愈。 这次来永安村,段茉儿趁机打听了香香父母的下落,在村长的帮助下,她得知香香的爹娘都没染上病情,香香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都长大了,平时就帮助父母做些农活。 段茉儿私下和那老夫妻见了一面,当对方得知她就是自家闺女现任的主子,并且还得知闺女如今过得不错,不免感恩戴德,涕泪交加。 后来,她送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说是替香香给他们养老的。 两夫妻又是一阵痛哭,希望有生之年,香香能有机会回老家探望,他们便死也瞑目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段茉儿除了帮忙大伙熬药外,更在心里暗算着日期。皇上的大限之日快到了!如果村里的疫情顺利得到控制,也许他们赶得及回京。 见情况逐渐好转,李玄臻终于决定起程返京。 得知四王爷要走,所有村民都来到村口含泪相送。 是四王爷拯救了全村,如果没有四王爷,就算他们没被屠村灭口,待疫情越发严重时,他们也难逃身染恶疾的命运。 离开永安村之后,李玄臻带五百御林军迅速赶往京城。 按路程来算,抵达京城之日该是十月初一,距初三还有两日,如果段茉儿排的命盘不出错,他们应该赶得上见皇上最后一面。 一行人疾速赶路,为了不拖延时间,段茉儿已经放弃坐马车,与李玄臻共乘一骑。 虽然屁股颠得酸痛,但一路上她都死忍着,一声抱怨都没有。 李玄臻心疼她,于是在马背上垫了厚厚的毯子,虽然赶路赶久了还是会难受,可他这份体贴,却让她内心深处充满了甜蜜。 当天夜里,为了整顿车马,众人不得不驻营暂做休息。 赶了一整天的路,段茉儿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想找张柔软的大床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李玄臻见她满身疲惫,知道这阵子她的确是被累坏了。 一个娇娇嫩嫩的姑娘家,跟着一群大男人东奔西跑却没有半句怨言,即使累了也咬着牙死命忍着。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将她眼前的发丝拢向耳后。从前白皙的脸颊晒黑了,眼下全是倦意,柔嫩的唇瓣也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干裂苍白。 他心头泛起一阵疼痛,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时,他必给茉儿安定平静的生活。 帐外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他警觉的侧耳,就听外头明轩低声道:“王爷,刚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已经驾崩了!” 李玄臻脸色微微一变。今天是九月三十,离初三还有三天时间,为何父皇会提早驾崩? 难道老五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赶在他回京之前将事情解决? 虽然父皇驾崩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事,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让他心痛难忍,悲恸欲绝。 帝王家的亲情对很多皇子皇孙来讲是残酷的,野蛮的,甚至是悲哀的。 记得当年,父皇第一次将白太傅带到他面前时曾对他说:“你是朕所有儿子中最聪明也最得朕心思的一个。可是朕明白的告诉你,在朕驾崩之前,不会立任何一个皇子为太子,如果你有野心,那个位置就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取。 “朕要的,是一个可以治理天下,且能够将我大铭王朝带入盛世的继承人,和你的太傅好好学吧,将来的路,由你自己亲自去选,朕会拭目以待。”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究竟想证明什么。 也许他只想让父皇看到,他是他所有儿子中,最优秀、最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外面的明轩等了许久,尚未等到他的回答,不禁小声问:“王爷,是否立刻回京?” 李玄臻本能的望向躺在他腿边睡觉的段茉儿,却见她此刻正睁着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心头一怔,“你醒了?” 段茉儿脸色凝重的坐起身,眼底的倦意被震惊所取代,“我作了个梦就被吓醒了,我梦到……紫微星骤然消失,而其中一颗帝星也变得渐渐黯淡,隐隐约约中,我仿佛听到明轩说,皇上已经驾崩了……” 未等他回话,便有哨兵急慌慌跑过来,在帐外就地跪倒道:“不好了王爷,山下到处都是军队,他们见人便杀,还嚷着要将五百御林军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老五果然开始行动了。” 段茉儿也是一惊,心底暗忖,莫非是李玄逸逆转天意,暗中将洪阳帝给…… 正想着,嘈杂声越来越近,没多久,双方兵马厮杀的声音已清晰可闻。 明轩急道:“王爷,您先行上路,我带兵断后。” 李玄臻自然不敢再多做停留,忙将段茉儿抱上马,在明轩的掩护下快速离去。 几个贴身护卫和他们一同离去,没多久,他们便发现去路被众多手执火把的官兵给挡住了。 李玄臻见状,在段茉儿耳边小声道:“一会儿我会引开他们的注意,记得抓好马缰只管向前逃,不准回头。” 她闻言,顿时摇头,“我不和你分开……” “乖乖听话,我不会有事。” “可是……” 没等她说完,李玄臻便跃马而下,从怀中掏了一把暗器往对方那头甩了出去,引开他们注意,并趁乱用力拍了马屁股一记。 段茉儿胯下的白马受了惊吓,嘶叫着向前飞奔。 她焦急地回头,就见李玄臻和明轩等护卫与那群人打斗起来。 这时,远方有一排弓箭手列好阵队,朝李玄臻等人放箭。 她惊叫示警,眼看着一支冷箭射向他的胸口,幸好明轩眼明手快,抬起手中长剑替他挡去那一箭。 李玄臻险险躲过那支冷箭,却再次遭人暗算,也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射出一枚冷镖,直直插入他的咽喉。 段茉儿眼睁睁看着一股鲜血自他咽喉流下,他的脚步踉跄,手死死捂着喉咙,鲜血顺着指缝涌出。 她的心仿佛冻住了,急得想回去找他,但她胯下的白马躁动不安,任凭她怎么呼喝,仍不受控制。 只能看着李玄臻身负重伤,被官兵急追,却无计可施。 身后追兵越来越多,李玄臻眼见无望猛一转身,毅然地跳下山崖。 段茉儿尖叫,死死抓着马缰,在亲眼看着他落崖的一刹那放声大哭。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有事……可是你现在却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坠落山崖…… 李玄臻,如果今天就是你我阴阳两隔之日,那么我不会让你独行,等我与你共赴黄泉,来生再见吧。 想着,双手一松,她整个人就这么被甩落到马下。 身上的疼痛已经引不起她的任何知觉,她只知道,活着,等待她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悲伤。 她浑身是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的往山崖边走去,就在她准备纵身跳下时,突然后颈一痛,整个人陷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段茉儿是在一阵奇异的香气中醒过来的。 睁开眼,她看到的是布置奢华的寝房,房内空间很大,旁边摆置了一个巨大的香炉,里头正燃着可以使人安神的薰香。 “姑娘,你醒啦?” 一个穿着宫装,长相俏丽的小丫头,笑眯眯的端着一只盅碗来到床前。 她蹙眉,慢慢起身,“这是什么地方?” 小宫女甜甜一笑道:“这是永福宫,王爷特意安排给你休息的地方。” “王爷?哪个王爷?” 正说着,就听见守在外面的宫女纷纷跪倒,口称五王千岁。 李玄逸身穿孝服走了进来,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容。 “段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许久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狼狈清瘦呢?” 刚刚和她说话的小宫女见到五王爷,跪地请安,李玄逸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丫头便起身,带着其他几个宫女掩门离开了。 段茉儿盯了他半晌,昏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顿时涌入脑中,不由得跳了起来,“四王爷呢?他现在怎么样?” 闻言,他冷冷一笑,“与其心心念念惦记着一个死人,还不如好好趁这个机会讨好本王……” “你说什么?谁死了?”她心头一惊,打断他的话。想到之前李玄臻在山崖边身负重伤,被官兵追得跳下崖,难道他真的已经…… 见她面露仓惶,目光凌乱,李玄逸优雅的踱到她床边坐下,笑看她,“是的,虽然这个消息对你来说的确难以接受了些,但本王还是得告诉你,老四他,已经死了。” 段茉儿被他如此肯定的语气吓得一惊。虽然明知道李玄臻可能凶多吉少,但活得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他之前,她绝不相信他死了! 她强作镇定道:“你凭什么说四王爷死了?你找到他的尸体了?如果有就带我去看,否则我不会相信他死了。” “信不信由你,不过大铭王朝皇帝的位置,本王是坐定了。” “哼,你这种人,就算当上了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皇帝。” 李玄逸冷笑,“好皇帝又怎样?坏皇帝又怎样?这天下都是我的,是好是坏,那也是由我说了算,如果偏有不长眼的人想要跟本王作对,那么本王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以为当上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了?李玄逸,不要以为耍阴谋诡计得来皇位,你就能称霸天下!老天是长眼的,你作恶多端,早晚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 “呵!说到这里,本王倒想问问你,既然你是天音族的真正传人,当初为何不阻止老四前去永安村?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才更重要吧。” “四王爷与你不同,他心系天下百姓,才不会为了个人得失而弃百姓性命于不顾……” “这么好听的话说给谁听去?”李玄逸的俊脸向她凑近几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可以得到最终胜利,就算过程并不光明,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他不否认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一场局。 早在永安村的天花疫情爆发的时候,这场局就已经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他故意提出屠村的要求,故意惹怒那些无知的村民,故意让皇上收回他去永安村的命令,借此机会让皇上下旨,派老四接任。 只要老四走了,那么京城里的一切就都由他来接管。 一旦皇上驾崩,那么下任君主之位,自然由他一举夺得。 至于那些大臣们,除了白珞,他可以任意拿捏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谁敢反抗,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白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没做出任何反对的举动。 他不知道白珞究竟在想什么或有什么阴谋,不过那都不足为惧。如今整个京城的军队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白珞真有本事,也不可能与几十万大军抗衡! 第二十一章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就是,老四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不过据当天的官兵说,老四的咽喉中镖,不死也成了废人,而且,那山崖深不见底,摔下去之后,不死也难。 一切的发展都如他预料般顺利,待大丧之后,就是他登基称帝之时了。 “皇上是你害死的吧?” 段茉儿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李玄逸回神。 对上她肯定的目光,他并未否认,“本王是个大孝子,见父皇久被病魔纠缠,痛苦不已,甚感心痛,反正大限之日不远了,就提早让他解脱而已。” “哼!一个弑君夺位的家伙,居然也敢说自己有孝心,真是可笑!” 李玄逸冷哼一声,“你一个丫头懂什么?那个老不死的,除了老四,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其他子女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他在弥留前早就立下储君,要将皇位传给老四?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一直不立太子,就是在暗中偷偷保护那个他最疼爱的儿子,至于我们其他人……” 说到这里,李玄逸眼底露出几分愤恨,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们不过都是被利用的工具,那老不死的利用他所有的儿子,来成就他唯一的爱子,他想让老四当皇帝,又担心老四能力不足,才把我们所有人当成磨练他的工具,来成就老四成为最终的赢家。” 他突然抓起段茉儿的手腕,怒道:“你知道吗?那老不死的居然在遗嘱里写,待老四登上皇位之后,如果觉得其他兄弟对他有威胁,可以全部诛杀。” 不理会她震惊的表情,他冷冷地笑开。 “可惜老不死的虽然藏了这最后一手,却没想到本王魔高一丈,提早发现这份圣旨,并当着他的面亲手毁掉。 “既然我大铭王朝没有太子,那么皇位,就该由有本事的人来坐,本王自幼博览经书,精心学习治国之道,昏君与明君,不过是一念之间。” “当年老不死都能弑兄夺位,并将大铭王朝治理得这么好,本王又怎么可能会比他差呢?” “如果你真的这么执着皇位,当初为什么不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也许,你父皇见你真是治国之才,会将皇位传给你也说不定……”段茉儿慢慢甩开他的手,认真道:“当世有两颗帝星降临,这说明上天是承认你这个帝王之才的,可你却做出杀兄弑父之事,这是造孽。” “执着于皇位?”李玄逸重哼,“本王从来没把那见鬼的位置放在眼里过。” “那你为何要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她此时真被这人给搞糊涂了。 “皇位,不过是一项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工具而已,能否得到那个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场斗争中,本王赢了,而一向被本王视为眼中钉的老四,他输了!” 段茉儿久久不能言语,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是她听错了吗?如此大动干戈,却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李玄逸突然收起诡异的笑容,一脸忧伤地叹道:“只可惜老四这么容易就死掉了,你说我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呢?” “你有毛病!” 他抬眼瞧她,突然一把将她勾进怀里,邪邪笑道:“老四看中的女人,的确与众不同,既然他死了,本王会略尽兄弟之情,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你滚开!” 她一巴掌拍过去,却被他一手抓住,“果然是只厉害的小猫,等本王忙完这阵子,自会抽出时间来驯服你。” 说着,他趁她不备之际在她唇边用力啄了口,在她发怒大喊时,狂笑着离去。 段茉儿气得用力抹擦嘴巴,直到他走了好久,还在不停痛骂着他的名字。 一边发怒,一边又忧心着李玄臻的情况,她为他卜了卦。开心的是,结果并非死卦,但卦象仍透露出艰险之象,他到底状况如何呢? 她就这样担忧了好几天,直到某天夜半人静时,一枚飞镖不知从哪里射进来,直直钉入她的床头。 她心头一惊,就见那飞镖上还插着一张纸条。 急忙将镖取下,将纸条展平,就见上面写着几个潦草却仍熟悉的字—— 一切安好,勿念! 她狂喜的将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燃为灰烬。这一夜,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虽然已经确定李玄臻目前并无生命之忧,可被迫留在皇宫里的日子,仍旧让段茉儿心神不宁。 洪阳帝的葬礼结束之后,李玄逸就要正式登基为帝了。 段茉儿很想见舅舅一面,可她知道,舅舅是四王爷的太傅,李玄逸必定会防他如防贼。 她也想回四王府看看,可李玄逸却将她囚在偌大的皇宫之中。 这种生活真是度日如年,不禁怀念起过去在四王府的生活,那里有她和李玄臻太多美好的回忆,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些记忆仍旧让她感受到幸福与快乐。 “你脸上的愁容真是令人倍觉伤感,怎么?又在想老四了?” 已经褪去一身缟素的李玄逸笑得满脸春风,一副得意的模样。他一出现在永福宫里,两旁宫女识趣的退下。 段茉儿最近食欲不太好,心情也闷闷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昨天还胃口不好的吐了好几次,小宫女吓得要去请太医,被她给拦住了,如果没有意外,她猜自己可能是怀孕了。 这个孩子在这种混沌不明的世局来到,究竟幸还是不幸? 正当她心乱如麻时,李玄逸的出现更是令她心头恼火。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别过小脸,继续发呆。 李玄逸见惯了太多漂亮姑娘,像段茉儿这般有趣的倒是不多。 起初是因为这个漂亮的姑娘身为天音族传人,的确让他产生了兴趣,可那无关乎感情。 直到那次先皇寿辰,他亲眼看到这个女子舞出“凤鸟天翟”时,除了震撼,内心深处更产生一股迫切的想法,他要将这个女子占为已有!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想要得到她的心思却一日比一日更强烈。 如果说他用尽心思也要得到这皇位的最终目的是想赢了老四的话,那么得到段茉儿,也成了附加理由之一。 他知道老四眼光高,寻常人家的姑娘一个也看不上眼,老四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他与老四皆贵为王爷,但两人都过了弱冠之年许久,却都未有娶妻的心思。 也许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可以让他们倾心的女子共度一世。 有时候他很羡慕老四,所有的好东西他都能先一步得到,就连段茉儿也是。 不过没关系,现在老四死了,他所有的东西,自己也可以全部接收。 段茉儿见他眸中闪出赤裸裸的欲望,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你……你在看什么?” 李玄逸上前一步,笑着将她纳入怀里,“怕什么?这世上并非只有老四一个男人,他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 说着,对着她的小嘴便亲了下去。 “喂,你疯啦?”段茉儿气急败坏的将他推开,“我是天音族的传人,当初是你对我说,天音族传人是不能与帝王共同生活的,你自己想死不要紧,我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 他却满是不在乎道:“天音族传人的确不能和帝王共生存,但只要我不给你名分,每日只与你行乐,那又有何不可?” “你……你这个人好可恶……呀!” 她再一次惨遭魔爪,被他抓到怀里肆意亲吻,段茉儿吓得大叫,用力挥舞着双手推他打他。 李玄逸却笑得更开心,一把将她抱起,放倒在床上,“越是厉害的女人,本王越是喜欢,原以为当了皇帝之后定会非常无趣,不过现在不怕了,以后每日有你这只小野猫陪着本王,本王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小声唤着王爷。 他眉头一拧,放开段茉儿,走到门外,就见那人对着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他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说着,就要跨步离去。 下一刻,原本要离开的李玄逸,突然向后退了几步,表情惊惶的看着前方。 随着他退后的步子,段茉儿看到一柄长剑直抵他的咽喉,然后慢慢出现在她视线里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李玄臻。 他依旧神形倨傲,姿态优雅,那晚被人追杀时的狼狈早已不复存在。 李玄逸不敢相信的摇着头,“这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李玄臻却是淡然一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以为自己设的局很完美吗?但我告诉你,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经进入我设的局里。” “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派来的那几个人真的能将我置于死地?老五,你越活越蠢,越来越让我对你的智慧感到失望,你这种资质,又怎么有资格再和我斗下去呢?” 李玄逸伸手想从衣袖里取出什么东西,却被李玄臻制止了。 “别白费力气了,你安排在外面的御林军早已经被制住了,还有当初你自以为收买成功的赵将军和孙将军,也已经倒戈,把你彻底给出卖了。另外……”他笑眯眯将一份圣旨拿出来,“你毁掉的那份圣旨,不过是父皇故意算计你的一个幌子,这份才是真正的传位遗诏,需要我亲口念给你听吗?”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李玄逸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半晌后,指着他道:“他们明明说你咽喉被射中,而且还从山崖滚落下去。” 李玄臻微微一笑,“老五,亏你还曾与白丞相学过几天医术,难道他没教给你一些简单的易容术和化妆术?” “也就是说,你受伤是假,落崖也是假,一切不过是演戏给我看,然后想趁此机会,给我一个最致命的打击?” “是啊,皇位太容易得到是很无趣的,况且你这个人真的很欠教训,如果能让你在得到之后再失去,那滋味对你来说一定会非常痛苦吧。” “你真卑鄙。” “又怎及得上你的万分之一?”李玄臻双眼一眯,目光扫到里面衣衫不整的段茉儿,原本略带笑意的脸,顿时阴沉了几分。 唰地一划收回长剑,在李玄逸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到他的脸上。 “早对你说过,茉儿是我未来的娘子,再被我逮到你对她有非分之举,绝不会让你好看,为什么你总是一次又一次来挑战我的忍耐底线呢?” 被甩了一耳光的李玄逸捂着肿胀的脸颊恨恨瞪着他。 李玄臻反手又挥过去一记,表情冷冷地对身后的侍卫命令,“将五王爷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就在李玄逸即将被拖走的那一刻,他冷笑又道:“老五,当年你晚我半个时辰出生,就注定你这一辈子,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输家。” 李玄逸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瞪着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男人。 见人被带走后,李玄臻冲进室内,一把将惊呆的段茉儿揽入怀里。 他轻声道:“茉儿,我好想你。” 段茉儿仍旧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太不真实,直到自己和他的距离如此贴近,近到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时,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二十二章 他们有太多话要讲,可是此时,却只能紧紧抱着彼此,无言的享受重逢后的喜悦…… 形势大逆转,令满朝文武接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虽然如此,在朝当官的臣子们倒是个个学会了淡然以对。 当初先皇迟迟不立太子时,就有大臣不断出面谏言,希望皇上早日立皇储,确定继承人。 可先皇却总说自己不立太子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大臣们没办法,也只能眼睁睁由着事态发展。 李玄臻回宫之后,祭拜完先皇,便开始着手忙碌登基事宜。 宫里的内侍已经将新龙袍做好了,他每天忙里忙外几乎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得了空,还得试试新做好的龙袍是否合身。 他原本就生得俊朗非凡、气质慑人,如今龙袍加身,更让他显得高贵不凡,如天神降世。 段茉儿呆呆坐在不远处瞧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抚向还平扁的小腹。 最近这阵子,她害喜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食欲不太好,精神也不太足。 她已经确定怀了李玄臻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如今就要登基为皇。 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可她却觉得,那个人离她似乎越来越远。 那个曾经与她在盛阳城嬉闹的男人已不复见,他即将正式踏上属于他的人生轨迹。 而她呢,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茉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看着他君临天下之姿,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让她有些敬畏害怕起来。 从今以后,他就是皇帝了,不但所有的臣子见了他要三跪九叩,就连是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为所欲为,视宫里的规矩如无物了。 可是转念一想,皇宫大院是属于他的天地,既然她这天音族传人无法和帝王长相厮守,那么宫里的诸多规矩对她来讲,也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充满了无奈与悲伤。 在李玄臻探究的目光中,她点点头对他说:“这身龙袍穿在你身上很有气势,也很好看。” “再如何好看,也不及你夺人眼眸。” “唉,你真是的,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李玄臻笑道:“谁说当皇帝的人就一定要正经的?”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细心替他整理着袍子上的皱摺,又把他腰间的玉佩逐一挂好。 “我送你的那块凤凰血玉还留着吗?” 她点点头,从香囊里将血玉拿出来,“我仔细保存着呢。” 他大手将她的小手连同香囊包在掌心中,“好好留着,不许弄丢,这是一个深深爱着你的男人,对你一辈子的承诺。” 她脸一红,觉得他话里有话,又猜不出个中原因,只能点头承诺,她会将玉收好,并会小心珍藏一世。 “茉儿,你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多想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心事?如今你就快要做皇帝了,一想到大铭王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能有一位好皇帝,就觉得很开心。” 这时,有内侍过来传话,说白丞相有事求见。 李玄臻点了点头,换下龙袍,待他正要离去时,段茉儿唤住他,突然对他道:“答应我,一定要做个造福天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他回头瞅了她半晌,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转身走了。 段茉儿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泪水模糊视线时,才慢慢回神,紧紧捏着腰间的香囊,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几天前,她将香香打发回永安村伺候爹娘,虽然临走前那丫头哭得淅沥哗啦,但在她执意坚持下,香香还是哭着离开京城了。 李玄臻曾问,为什么要送香香离开? 她说香香的父母年事已高,总该让女儿回去尽尽孝道,况且香香真的很久没回老家了。 对此,李玄臻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随她开心就好。 今天是他正式登基为帝的日子,满朝文武都去奉和殿参加登基大典。 段茉儿也在这天收拾好行囊,趁众人忙乱时,偷偷出了皇宫。 由于今天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京城里家家户户都放鞭炮来庆祝。 她见整个京城热闹非凡,心底有几分苦涩,但一想到大铭的老百姓从今以后能过上快乐的生活,一切也都值得了。 算了算时辰,登基大典应该快要结束了,她这才找了辆马车,将随身带着的行李放进车内,坐了进去。 前面赶车的车夫问道:“姑娘想去哪里?” 坐在车里发呆的段茉儿仔细想了想。要去哪里,她还真不知道? 她索性对车夫说:“天涯海角,你就随便走吧。” 那车夫又问:“姑娘一个人吗?” 她点头,想了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许以后会有第二个人。” “既然姑娘想天涯海角的流浪,为何不与心爱的人一起?” “心爱的人啊……”她笑了笑,目光朝皇宫的方向望去,“我心爱的人,他每天都很忙,恐怕没有时间与我天涯海角的流浪。” “你走了,他知道吗?” 她沉吟半晌,喃喃道:“此刻,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甩下他一个人走,就不怕他知道后会生气?” 段茉儿终于受不了的瞪着那车夫的背影,微怒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呐?赶你的车快走吧,我又不会不给你银子,啰啰嗦嗦的,废话真多。” 那车夫突然转过身来,“不啰啰嗦嗦,怎么知道你想偷偷背着我逃跑?” 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她吓了一跳,“李……李玄臻?你怎么在这里?” 他眼一眯,唇边勾出一记冷笑,“我若不在这里,又怎么能抓得到我的逃妻?最可恨的是,我这逃妻的肚子里,还有了我的孩子!” 段茉儿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该死的是,你从来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段茉儿,你这次的祸可是惹大了……” 她见状,吓得转身就想逃,却被他一把扯住,用力揉进怀里,没来得及挣扎,小嘴就被吻住,力道非常大。 她吓得在他怀中缩成一团。 李玄臻生气了,这绝对是最可怕最吓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吻又重又狠,肆无忌惮的蹂躏着她可怜的唇瓣,直到她小声哭着求饶,才被好心地放开。 他居高临下冷眼瞪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怒道:“还敢再逃吗?” 她继续哭,嘴唇被亲得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肿了,而且他的力气好大,仿佛她再不听话便要把她活活捏死似的。 见她不答话,李玄臻低头,再次吞噬着她的唇瓣,许久才放开,他又厉声问:“还敢不敢逃了?” 见他还要再压下来,她用力摇头,气喘吁吁回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别再过来,我喘不过气了……” “那你要向我发誓,以后乖乖听话,有什么心事必须马上对我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必须马上问我,不准再一个人偷偷烦恼,不准私下做对不起我的决定,不准再趁我不备离开我,你要再惹我生气……”他双眼一眯,“我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原谅你,听到没有?” 她听见他一串的不准,楞了好半晌,最后被他恶狠狠的语气一问,才忙不迭地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李玄臻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乖。” 段茉儿被迫待在他怀里,半晌后才小声地问:“你人在这里,那登基的那人究竟是谁?” 登基的那人还能有谁? 自然是这辈子怎么也斗不过李玄臻的李玄逸。 此刻,奉和殿内,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他正一脸阴沉的接受百官跪拜。 虽然此时他真正当上皇帝,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登上皇位的喜悦。 三天前,他依旧被关在那天牢里等候发落,结果那个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当时李玄臻的身后跟了两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手里还捧了一壶酒。 李玄逸并不傻,他知道一旦老四登基,对方定然不会容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如今他失了一切和老四斗下去的本钱,那么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当李玄臻命小太监倒一杯酒给他喝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没想,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 本以为酒液下肚后,他会七窍流血死亡,结果却看见李玄臻好整以暇的站在他面前笑问:“这梨花白好喝吗?” 他瞪了他一眼,怒道:“要杀就杀,少说那么多废话!” 李玄臻冷然一笑,依旧负手而立,“杀死你多无趣,事实上我比较想看到你被我操控却又无法反抗的下场。” “你在说什么?”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刚你喝的那杯梨花白中,被我下了‘束命’,老五你博览天下奇书,对‘束命’应该并不陌生吧?” 当“束命”两个字说出口时,李玄逸脸色大变。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这是蜀山唐门在几十年前便已绝迹的奇药,用剧毒并不足以形容它,这东西比剧毒更加骇人! 一旦被下了“束命”之后,如果半年内不服用解药,就要承受天下间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折磨。 曾经有人中过此毒,下场就是被折磨了整整四十九天,最后死的时候,身上的骨头和肉已经彻底分家,变成了一摊血水。 唐门传人大概也觉得这药过于歹毒,所以才命令后世子孙,从此不得再将“束命”流传于世。 不过,这毒倒也不是不能解,只要每半年能服用一次解药,那么中毒者平时的身体健康是不会受到任何威胁的。 当李玄逸得知李玄臻在刚刚的酒里下了这种药,忍不住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 “老四,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中的歹毒!” 李玄臻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皇位、权势,从来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会耐着性子陪你玩夺权游戏,也是因为漫长的岁月里,实在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东西来打发时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突然间笑得很满足,又说:“我已经找到了比你更好玩的人,所以很抱歉,咱们之间的追逐游戏,只能到此为止了。” “老五,‘束命’发作的模样不用我说你心里也该有数,如果不想受折磨,从今以后,就乖乖做个好皇帝,我会派人隔六个月送一次解药给你,如果你能挺过五十年,那么‘束命’对你的控制也会自行消失。” “当然,在这五十年里,你若是做了什么让我觉得不开心的事,那么很抱歉,我只能不顾兄弟之情,亲手送你去黄泉路了。” 李玄逸震惊极了。“你是说,你要把皇位让给我?” 李玄臻笑道:“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当皇帝吗?我双手奉送,你对我磕头谢恩吧。” “我呸!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了,这场比赛的最终赢家,从来都只是我而已,至于你这个输家,没有资格说要或不要。” “老五,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皇位,当我想坐的时候,它轮不到你,当我不想坐的时候,你才有机会拿过去玩。” 终章 说完,不理会他已经快要气爆的样子,李玄臻心满意足的迈着小方步,走出天牢。 李玄逸回过神来,看着满朝文武百官对他行跪拜大礼。 放眼望去,那些大臣没有一个人能引起他继续斗下去的兴趣,就连一向被他视为大克星的白珞,也在几天前辞官,打着告老还乡的幌子,云游四海去了。 他这皇位坐得还有什么意思? 李玄逸支着下巴,愤愤不平的在心底咒骂,咒骂李玄臻、咒骂白珞,甚至咒骂自己。 谁让他技不如人,最终惨败在老四手里呢? 几年之后,离盛阳不远的太湖上有一座富饶的小岛,岛主和岛主夫人都乐善好施,非常受人敬重。 定居在这座小岛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放弃皇位,与心爱的女人隐居世外的四王李玄臻。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看好这个小岛,并命人动手建设了。 因此当年他带着怀有身孕的段茉儿离开京城来到这个小岛时,这里已经被建得初具规模了。 小岛上的仆人都是当年四王府里的老家奴,他们不想离开四王爷,所以便陆续随着四王爷上了小岛,定居在这里。 至于香香,自从被赶回永安村之后,还是忘不了自家小姐,后来被段茉儿得知后,便徽求她爹娘的同意,再一次把她接到了自己身边。 明轩自始至终都对李玄臻誓死相随,哪怕朝廷有高官厚位给他做,他也没有接受。 辞官后的白珞倒是偶尔会来小岛住上个几日,师徒两人喝酒小聚,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段茉儿后来连续为李玄臻生了两儿一女,孩子们个个生得可爱讨喜,让李玄臻真正体会到了做爹的幸福。 这日,已经成家立业的明轩做生意外出回来,进门就对李玄臻道:“王爷,宫里传出皇上选妃的消息了,据说这次还公布了选妃的标准,让画师画了画像,说民间若有长成这样的女子,一律送进宫候选。” 说完,便将一张画纸拿了出来慢慢展开。 正抱着小女儿喂饭的段茉儿抬眼瞧过去,吓了一跳,就见那画里的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照着她的模样画出来的。 李玄臻见了,不由得哼笑一声,“老五最近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段茉儿不高兴的拧起眉头,怒道:“我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皇上不当,还整日想着和你斗,瞧瞧!现在连选妃都照我这模样选。” 自从两人来到小岛定居之后,已经懒得再问朝廷之事,偏偏当初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李玄逸似乎非常不甘心,时不时就搞出一些小动作来惹人不痛快。 幸好这几年,大铭王朝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得上是繁荣安定,可是,那家伙时不时就搞出一些小把戏,实在让人觉得无言。 李玄臻走过去,笑眯眯抱过她怀里正在吃糕点的小女儿,对着软呼呼的小脸颊亲了一口,把小丫头逗得眉开眼笑,才将孩子交给一旁的香香带进房里睡觉。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他把全天下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纳进皇宫,留在他身边的,也不过都是一些冒牌货,至于正主儿……”他将她抱入怀里亲了一口,“他一辈子也没本事夺过去,所以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们只要坐在一边看热闹就好。” 段茉儿不由得被他这话给逗笑了,靠在他怀里嗔怒的骂他一句,“外人都说四王爷忠厚耿直,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这世上最有心计、最会算计的,就是你李玄臻了。” “为夫这不叫会算计,为夫只是为了能够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而提早做出诸多努力罢了。” “哼!你这张嘴,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 李玄臻笑了,“为夫对别人正经就行了,至于你,不正经才能培养出更多情趣嘛。”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之所以会放弃皇位带我隐居这座小岛,和我是天音族传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那个诅咒她一直没说,李玄臻事后也没再问过。这几年大家在一起生活得都很好,更让她觉得开心的是,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没有那颗梅花痣。 她不知道天音族的能力是不是到她就断绝了,但自己的儿女未来不必承受这些权力斗争,这让她感到十分欣慰。 李玄臻又亲了她一口才道:“老五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所以说,这天底下其实是没有秘密的。还有啊,不要每次在我亲你的时候都问这么扫兴的问题,乖乖把眼睛闭上,让我好好亲亲。” “别这样,孩子们一会进来看到就不好了,快点放开我……” 这时,他立即对外面喊话,“把门都给本王关好了,一个时辰内不准外人进来打扰,违令者,自己去领十个板子。”说完,他笑着对她报告,“好了,没人敢进来了。” 段茉儿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