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本薄幸》 楔子 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的东方曜,乘着龙辇,在数百名御林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来到天坛准备登基大典。 历经七年夺位之战的北岳国大皇子东方曜,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历史的新纪元,正式改年号为德祯,亲手撰写出北岳历史上,最鼎盛时期的篇章。 站在上百级的台阶上,俯视跪在脚下的文武百官,年轻的帝王脸上所流露出来的不是自豪和兴奋,而是无法形容的淡淡失落。 曾经,他亲口对那人说:“待我手握天下大权之时,便是你成为我皇后之日。我会给你无上荣耀,让你和我一同受天下人跪拜景仰,此一生,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不离不弃,永生不悔。” 如今,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江山大业。 可当初那个承诺对他不离不弃、陪伴一生的人,却留下一纸书信消失无踪,独留他一人站在人群的最顶端,接受万民敬仰、百官朝拜。 所有的荣耀,都留给他;所有的罪孽,她都带走。 当万民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之时,东方曜内心酸楚,怆然一笑。 挥袖之间,原本布满愁绪的脸上,已然换上无比坚定的神情。 “今日朕初登大宝,普天同庆的同时,朕要在这里拟一道圣旨。”没按照传统登基大典该有的祭天上香仪式,东方曜不顾众人的眼光和看法,我行我素道:“秦素珏,朕此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女子。虽然她现在并不在朕的身边,但朕仍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册封她为朕的皇后,并在此宣布,此一生,除了她,朕将不再纳任何一女子入宫为妃,钦此!” 圣旨一出,百官皆惊慌不已,却无一人敢上前反驳圣意。 秦素珏,北岳国素有神仙之称的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在东方曜未登基前,她用尽权谋将当年背负不祥之名的他,扶上尊贵的帝王宝座。 众人都知道,没有秦素珏,就没有德祯帝。六宫之首、当朝国母,她的确当之无愧。 可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在登基之日,当众宣布封后旨意,而且还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发誓,非秦素珏不娶。 不管其中有着什么隐情,德祯帝在德祯元年九月二十六日于登基大典上所做的一切,都被史官清清楚楚的记载在史册之中,并被北岳国的后世百姓争相传颂…… 第一章 两年后。 怀州县位于北岳之南,四季分明,气候宜人,是个风景如画、民风淳朴的小县城。 可就在不久之前,汛期来临,一场大水不但冲垮不少房屋,还淹没了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庄稼地。受灾百姓苦不堪言,偏偏当地的县太爷非但不发赈灾银两、开放粮仓,反而还趁机抬高米价,让身无分文的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老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那无良县太爷突然被人吊在城门口示众,被把守得严实的米仓,也让人趁机开放,饥饿多时的老百姓看到白花花的大米,就像饿狼见了羊般的蜂拥而至。 那县太爷多年来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更是被那神秘人一箱箱搬出,当成赈灾款,逐一发放到当地受灾百姓的手中。 有县民无意中发现那神秘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纱衣,脸蛋用一块雪白面纱遮着,身材高,眉眼娇俏,武艺卓然,将那群死守县太爷家金库的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她倨傲的站在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官兵面前,冷然道:“朝廷发放俸禄给你们的最终目的,是照顾保护我北岳国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可你们却在灾难来临之时,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背负天下骂名来死守这不义之财,你们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受阎王爷审判吗?” 一群官兵被骂得脸上无光,更因为被一个姑娘家打伤他们一群壮汉而感到万分羞耻。 “想要做一个对得起天地无愧于心的人,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助纣为虐、欺压百姓。自古善恶终有报,罪者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做个好人吧。” 话落,那姑娘身子一跃,轻盈的飞上屋顶。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县民不由得对着屋顶大喊,“女菩萨,请留下尊姓大名,我怀州百姓今日得你相助,日后定会为你立长生牌位,修建庙堂……” 闻言,那白衣女子回头一望。微风轻送,吹起她脸上那薄面纱,月白长裙随风飘摆,更衬出她几分仙人之姿。 她漫不经心的勾起一抹浅笑,朗声道:“我不是什么菩萨,也不用你们为我修建庙堂立长生牌位。你们只要记住,百姓能受今日的福泽与恩德,都是拜当今皇上所赐,他是一代明君,你们要好好拥护他。” 未等呆怔中的县民答话,她已经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三日后,一身白衣的秦素珏,骑着她的爱马凌云,来到离怀州不远的永宁镇。 她纵身下马,牵着凌云,缓步来到一家客栈准备歇脚。这家客栈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桌,大堂里只有两个打杂的小二。 见她登门,其中一个热情的迎了上来。“姑娘,是住店还是用膳?” 店小二和她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多瞧了她两眼。眼前这姑娘身姿修长高,眉眼端正,身穿一袭月白色纱衣,说不出的飘逸秀丽。一头墨发束于脑后,并未插珠钗,也未施粉黛,明明一身素装,却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沉醉在她那股淡雅高贵的气质中。 秦素珏环顾一圈,淡然问:“有汤面吗?” 闻言,店小二忙收回心神,眉开眼笑的回道:“姑娘算是来对了,别看我们客栈小,做面的手艺可是永宁镇一绝。” “来碗汤面,再上两盘清淡小菜。” 店小二将她迎到一张空桌旁,“姑娘稍等,马上就来。” 秦素珏边张望边坐下,将身上的包袱放了下来。 不远处,有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与她隔桌而坐,以她阅人无数的利眼来看,那一桌人似乎有些来头。 其中一个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琢磨什么。 她只是轻笑一声,别过视线,与那男子的眼光错开。 没过多久,店小二便送来热腾腾的汤面和两盘可口的小菜,“姑娘请慢用。” 秦素珏笑着点点头,拿起筷子,挑起细长的面条,慢条斯理的享受着美食。 未几,几个熟客出现,划破了原有的宁静,其中一个男子嗓门特别大,刚踏进客栈,便对正忙碌的店小二喊道:“小六子,来三碗阳春面,一壶上好女儿红,再来两道招牌荤菜,速度要快!” 小六子见了几人,立刻笑脸招呼,“哟,这不五爷吗!快请里面坐,我这就吩咐厨子,赶紧为几位爷将饭菜弄好送上。” 他手脚利落的转进厨房,那个被唤作五爷的中年男子,则和他同来的几个客人相继落坐。 “欸,你们听说了吗?皇宫里最近可出大事了。”五爷刚刚坐下,大嗓门便在店里轰然响起。 秦素珏听到“皇宫”两个字,不由得眉眼一抬,多瞧了那五爷两眼。 只见对方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普通,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说起话来嗓音特别中气十足。 旁边两人则略显年轻,模样也比那五爷斯文许多,其中一人慢条斯理的敲打着扇柄,笑睨了五爷几眼。“皇宫里每年都要发生几件大事,老五,你指的是哪一件啊?” “自然是不久前最轰动的那一件。还记得三年前被抄斩九族的贺子昂贺大将军吗?据说当年他负责看守太庙时,弄丢了先皇的宝贝,先皇一怒之下,斩了贺家九族几十条人命,京城老百姓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个哭天喊地,大喊苍天无眼。” “这案子我在几年前也有所耳闻,不过不久前,贺将军一案不是被平反了?” “你知道个屁呀,此案的确是被平反了,可在没平反之前,皇上曾下令要捉拿贺将军在这世上的最后血脉,盘问当年太庙丢失的宝贝下落。 “好巧不巧,贺家的最后血脉,居然是安乐王认定的王妃人选。但君无戏言,为了匡正国法,皇上就命人把安乐王未过门的王妃给押进天牢里,据说为了这事,皇上和安乐王闹得很不愉快。”五爷兴致勃勃的说着,“虽然事后人被放了,可皇上和安乐王之间的梁子可是结大了。” “这件事我也有听说。”另一个人插嘴道:“好像是安乐王成亲当日,皇上随百官去安乐王府庆贺之际,安乐王大怒,和皇上大打出手,结果手起刀落,差点要了皇上的命。” 这时,小六子将饭菜送上,正好听到几人聊天,便凑上一脚,接着说:“当今天子和安乐王不和的事,早有所闻。原本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该议论皇家的事,可安乐王捅伤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也是皇上仁慈念及手足之情,才没治安乐王的罪。” “那皇上伤得如何?”其中一人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呢,只听说是被人给抬回宫的,接连着几天都没上朝听政。” 正在吃汤面的秦素珏,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渐渐失去胃口。 皇上受伤了,还是被手足兄弟所伤? 数日未上朝,是因为伤势严重? 一连串的疑问填满她的脑海,早就决定要将那人彻底忘却,偏偏在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仍旧会撼动内心深处的柔软。 真的无法将他遗忘吗? 秦素珏微微懊恼,别过头,拒绝再听到有关那人的一切。她低下头,迅速的将剩下的半碗汤面扒进口中。 步出客栈时,外面艳阳高挂,她跃上凌云的背,继续赶路。可没走出多远,她就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习武多年,耳力比常人敏锐,心下警觉,用力拍了凌云的屁股一记,马儿飞快奔跑,直往郊外而去。 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秦素珏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黑衣男子骑马疾速追来。 她心下一凛,当即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在客栈里遇到的隔桌客人。 莫非他们早有埋伏? 思量之余,她瞥见其中一人拉满弓,似乎要一箭了结她的性命。 秦素珏武艺超然,自是不可能因此丧命,轻松躲过一击,她拉了下马缰,转身迎敌。 几个黑衣人见她停了下来,纷纷下马,提剑追杀,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和他们厮打开战。 她曾受天机老人亲自传授武功,对付几个毛贼绰绰有余。 可迎敌之后,才发现这群黑衣人并非普通贼人,他们的武功招式非常正规,而且招招致命。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闪过,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暗器,七、八个黑衣人突然应声而倒,不省人事。 定睛一看,那青衣男子头上戴了一只罩着一层青色面纱的黑色斗笠。 秦素珏并不认得此人,便对他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虽然以自己的武功,要对付眼前这几个黑衣人根本游刃有余,但有人出面帮忙,一个谢字,对方还是担待得起的。 那人隔着面纱沉声一笑,“你可知这几个黑衣人为何要追杀你?” 她微微皱眉,上前打量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我并不认得这些人,不过从他们的招式来看,并非普通打家劫舍的山贼。” “果然是个机智敏锐的姑娘。”那人微微一笑,“还记得三天前,你途经怀州开放粮仓、发放官银赈灾之事吗?” 秦素珏警觉的皱起眉头。这人居然知道她三天前的所作所为?莫非这一路都在跟踪她? “你的做法虽然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可却在无形中得罪了朝中权贵,如今你妨害到某些人的利益,追杀你,是他们誓在必行之事。” “那么你又是何人?” 那人不答反问:“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了宫里的那个人,私下所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她淡然道:“当今皇帝,是一代明君。” “哼!明君?”那人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这明君究竟能当到哪日。” 不等秦素珏继续追问,青衣男子已经转身跃上枝头,飞速离开此地。 她皱了皱眉。这人轻功卓越,来历必定不凡,可他究竟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她足尖一点,跃上凌云的背上,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方向。是继续南下,还是,选择北上? 宫里的那人,真的伤得很重吗?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可一颗心仍旧为他受伤的消息而纷乱不宁。 犹豫良久,最终往左转,直奔京城的方向而去。 北岳皇城。 朝明宫内,已经多日未上朝听政的东方曜,正慵懒的躺在白玉床上,慢慢翻看着手中的书。 他穿了件贴身的白色软袍,上头绣着精致的五爪飞龙,两道袖口用银线镶滚着边,料子凉薄柔滑,整个人透出悠闲随意的感觉。只是俊逸的脸上,此刻却显得苍白与憔悴,这让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祥贵不由得暗自担忧着。 自从主子在三王爷的婚宴上被对方刺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那一刀伤得其实并不深,如果主子肯按时上药调养,相信现在伤口早就复元了。 可主子却拒绝太医的救治,自从回宫后,便三不五时的揭开衣袍,对那原本并没有多严重的伤处揉捏挤压。 他看得心疼,但他知道主子比他还疼。因为每次主子去触碰伤口的时候,额上就会不断渗出层层冷汗、脸色发白,似是隐忍着疼痛。 可主子却奋不顾身的任伤处鲜血往外横流,血流得越多,主子脸上的笑容便越深。 “祥贵,你说,如果她见到朕伤成这样,会不会为朕心疼?” 第二章 祥贵忙不迭点头,嘴上却是劝道:“万岁爷啊,虽然奴才知道您千方百计想把娘娘引回皇宫,可若您再由着伤口继续恶化,将来可是要出大事的呀。” 已经无心看书的东方曜悠悠地笑,“出大事才好呢,朕巴不得朕身上的伤口再严重些。” 闻言,祥贵急得心慌,偏偏他只是个奴才,根本劝不动主子。 要他说,主子这次行事实在太冲动了。 为了将两年前不辞而别的皇后娘娘逼回皇宫,他居然故意惹恼脾气火爆的三王爷,设下圈套,让三王爷在成亲之际将他刺伤,并且还放出消息,让黎民百姓都知道皇上和安乐王不和。 说起皇后娘娘,也真是个心狠的,竟在主子登基的当日,突然留书出走,从此远离皇宫。主子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心意,不但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宣布封她为后,还许下誓言,为了她,永不纳妃。 历代帝王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唯独主子自登上皇位之后,甘愿空虚后宫,做了两年的和尚皇帝。 这些事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当年的事主子的确有错在先,可主子也是有苦衷的。 皇后娘娘一声不响就这么走了,害得主子日夜寝食难安。如今又为了将皇后娘娘引回皇宫,不惜以身犯险。 可怜主子用心良苦,若再得不到半点回应,那老天可就真是太不长眼了。 祥贵在心中替主子不平的时候,忽闻内侍通报,“启禀皇上,密使有消息从怀州来报。” 东方曜闻言,神情立时一正,“宣!” 不一会,一个打扮精悍的年轻男子从外进来。 未等那人行君臣大礼,东方曜便不耐烦道:“有什么消息就说吧。” 探子忙答复,“回皇上,怀州洪水漫过田地,当地百姓受灾不浅,县衙却紧闭粮仓,趁机抬高米价,害老百姓苦不堪言。是皇后娘娘现身怀州,开放粮仓,并发放赈灾银两救助当地百姓,被老百姓视为活菩萨。” 那探子刚说到这里,东方曜的脸上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总是这样忧国忧民。” 探子又道:“当有老百姓问及皇后娘娘的名讳之时,娘娘却对他说,要谢,就谢当今皇上治国有方。” 东方曜心头一热。这些年来,无论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善事,总会归功到他的头上,由他来承受天下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素珏,你如此为我,终究还是爱着我的吧。 “可是娘娘此番举动似乎惹到什么人,故当娘娘途经永宁镇时,曾遭人暗中追杀。” “岂有此理!是谁如此大胆?给朕去查!”听到心爱的女人在外遇险,东方曜心头一急,骤然起身,不料动作过大,扯到未愈合的伤口,雪白的袍子被鲜血染红一大片。 祥贵见了,脸色一白,急忙上前道:“皇上请保重龙体,来人啊—” 未等他宣太医,东方曜就出声打断,“无碍!” 挥挥手,不理会忠心内侍的担忧,他微微闭目调整气息,任鲜血蔓延衣袍。 “朕说过,若没让她亲眼看到这伤口,朕是不会让太医救治的。” 祥贵没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居原位,暗自担心着主子的伤势。 “那些人,伤到皇后了吗?” 探子摇头,“娘娘武艺卓然,这世间能伤她的人恐怕不多,所以属下等人并未在娘娘遇袭时出手相帮,就是怕暴露了行迹,惹娘娘不快。” 东方曜沉声一笑,“你以为她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吗?朕的皇后精明的呢。” 当“朕的皇后”四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心头不由得泛起一股自豪和幸福感。 素珏是他的皇后。 即使她此刻并不在他的身边,可依然改变不了这铁一般的事实。 “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说!” “在娘娘遇袭的时候,曾出现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那人武功深不可测,瞬息之间,就将那些袭击娘娘的黑衣人制服,而且那人轻功了得,属下等人想要尾随追踪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眉头一挑,“皇后认识他?” “据属下所观察,娘娘并不认识那人,而且那人始终戴着斗笠,属下未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东方曜不语,似乎在猜测这青衣人究竟是何来头。 “另外……”那探子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属下等人从两年前便一路跟踪娘娘,期间,她一路由北往南,走走停停,始终没有回头的迹象。可是自从娘娘路经永宁镇,听说皇上被三王爷所伤时,如今路线已经由南转北,直奔京城的方向而来。” 这消息如同一道霹雳,劈得东方曜久久不能回神。 由南转北,直奔京城,这是否意谓着,素珏终于肯回来看他了? 连赶了近十余日的路程,秦素珏终于回到阔别两年的京城。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荒唐,早在两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该与那人划清界线。 可当她听到他被三王爷刺伤的消息,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他的担忧,辗转回到这个拥有两人共同回忆的地方。 看着那两道高高矗立的宫门,她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当他们才十八、九岁,一个是不得宠的皇子,一个是天机老人爱徒的那段岁月。 在某个星斗满天的夜里,他拉着她,指着那两道象征威严和权势的宫门对她承诺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你正大光明的从这里走进去,坐北朝南,一同接受百官朝拜,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也最有权势的女子。” 这句誓言深深烙进她的心底,盘旋于耳际,挥之不去。 拉回思绪,秦素珏淡然一笑。 如今,正大光明从这里走进去,接受百官朝拜的,只有他一人。而她仍要像许多年前一样,只能偷偷摸摸的。爬墙进入,去寻找拥有他身影的地方。 一身黑色劲装的她,躲过御林军的耳目,踩着轻盈的步子,跃过皇宫一座又一座的屋顶,直奔朝明宫的方向而去。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她悄无声息的跃上朝明宫的屋顶。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在寝宫休息吧? 慢慢揭开屋顶的瓦片,隐约可见下面有人影在动。 当那人影慢慢变得清晰时,秦素珏难掩内心深处的思念,痴痴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和两年前相比,他俊容依旧,却比从前更清瘦一些,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吗? “万岁爷,您伤势日渐恶化,再不让太医为您诊治,奴才怕患处会受感染,要不,您先把这碗汤药给喝了?” 祥贵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几乎是满脸哀求的拜托主子喝药。 偏偏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瞅都不瞅祥贵一眼,手中捧着一本奏折,慢条斯理的看着。 见状,秦素珏不由得皱眉。他居然故意任由自己的伤口恶化,这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心下去骂他一顿,可骂了之后又如何? 当初已经决定再也不见他,再也不想他,再也不会为了他伤半分神。 她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不过就是助他登上皇位的角色,如今他已经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天下间的一切唾手可得,他的世界已经没有她再存在下去的必要。 此番回京,不过就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否安然无恙,只要他还能继续折腾人,继续用他引以为傲的计谋算计着自己的江山,那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秦素珏轻轻阖上瓦片,看了看满是星斗的天空,施展轻功,翩然落到御花园中。 就在她转身之际,耳边突生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直到刚刚还肃静的御花园,突然涌出上百个御林军将她围困在中间,他们齐齐跪倒,在她措手不及时,朗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秦素珏闻言大惊。难道这些人一直都埋伏在朝明宫左右?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切,突觉身后一紧,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圈在怀中,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嗓音,“抓到你了,终于抓到你了。” 身子被他慢慢扳过去,秦素珏被迫望进他那双有如深潭的眼眸中。 东方曜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两年前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有朝一日,如果你亲自回到这里,我便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未等秦素珏回话,他已霸道的封住她的嘴唇。 所有的御林军见到这一幕,都识趣的转过身,将那一片温馨之地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两人从外面吻到房里,又从房里吻到床上,当秦素珏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被东方曜给吻得红肿不堪。 彷佛要把那两年空白统统补回来,他真是卯足了劲来折腾她。 秦素珏有心要把他推开,可孤寂了整整两年的情感,被他轻轻一撩拨,便不由自主的沦陷在他霸道的攻势之下。 非常懂得看眼色的祥贵,早就将一干宫人等打发走了,小心翼翼的掩好房门,只留下两个宫娥待在门外等候差遣。 宽敞柔软的龙床上,东方曜像是抓住今生至宝一样,轻轻托起她略显嫣红的脸颊。“素珏,我好想你。” 这一声“想你”,囊括了他整整两年的思念。 秦素珏唇瓣微抖,内心纠结不已。 在他说想念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想念他? 两人朝夕相处整整七年,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相互扶持,从青涩的少年一起长大成人,太多的风风雨雨,是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过来的。 身为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她自幼便被师父赋予神圣的使命。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她只有十五、六岁,有一天,师父突然带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俊俏少年来到她面前,说他叫东方曜,是北岳国的大皇子。 因为东方曜的母亲被人指责是不祥的存在,她生下的三个皇子,也就成了魔鬼的化身,说是会给北岳国带来不幸。 她不知道这种荒唐的言论究竟从何而来,当她结识东方曜的时候,正处于他人生的低潮时期。 身为北岳大皇子,在朝中不但没有任何权势,反而还被他的亲生父亲视为眼中钉,想尽一切办法对他除之而后快。 如履薄冰的东方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找上她师父,希望他可以帮助他扭转乾坤,推翻永炎帝,登基为帝。 当时的北岳局势动乱,已经年过半百的永炎帝接连做了很多荒唐糊涂事,误信佞臣、杀害忠良,天灾人祸不断,永炎帝却只顾着享乐,弃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永炎帝终于激怒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更有不少官员恨不得将昏君的人头一刀砍下。 而当时已满十七岁的东方曜原可以大皇子的身分被册封为太子,可永炎帝对他极为排斥,甚至暗中派了不少杀手,准备了结他的性命。 师父于心不忍,遂在他求助之时,将他带在身边保护着。 师父有心扶他登上帝位,可那时他老人家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 于是,师父便私下拉着她的手说:“普天之下,只有你的本事可以与为师相抗衡,有能力助大皇子登上帝位。不过大皇子并非外表那般忠厚可亲,在复杂的深宫中成长,长年接触的都是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他的内心早已被仇恨所占满。 第三章 “为师替他卜过一卦,他的确是帝星转世,可此人性子凉薄、偏执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师同情他的遭遇,也因为天命不可违才决定帮他。但珏儿,为师并不想为难你,若你不想陪在他身边助他完成夺位大业,便隐姓埋名,独自下山,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自幼便被丢弃河边、无父无母的她,是师父将她抚养长大,那些年里,一直在太华山上向师父学习各种谋略武术。 她原本对东方曜这个人没有好感,也对所谓的权势之争毫无兴趣。可是当她目睹了那站在梧桐树下的落寞身影时,不由得对他产生几分同情。 就这样,她答应帮他夺位,在师父过世后的七年里,始终寸步不离的陪在曜的身边,一点点、一步步的,帮他壮大势力。 与他相处的过程中,由于年纪相仿,两人逐渐对彼此产生爱慕之意,她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为他所沦陷。 直到两年前— 楚子默,她的大师兄,同时也是北岳国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将军。 小小年纪便征战沙场,为北岳国立下汗马功劳,亦是永炎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子楚曼儿的兄长。 当年楚曼儿入宫为妃之后,没过几年便怀有龙种。 时值曜暗中培植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与朝廷形成对立局面。 永炎帝不甘心自己的皇权遭到威胁,便私下和她大师兄达成协议,只要他能击溃东方曜,待楚曼儿肚里的皇子出生,便立刻册封其为太子,立楚曼儿为皇后,一旦他驾崩,大师兄便是摄政王,亲自辅佐小太子上朝听政。 在巨大权力的诱惑之下,大师兄便同意了永炎帝的条件,暗中调集兵马,誓将大皇子赶尽杀绝。 可刚强如铁的大师兄,其实有个软肋,就是她秦素珏。 两人有着同门情谊,楚子默对她一向爱护有加,就算后来人已经艺成下山,仍然时常写信给她,但他大概万万也没想到她会成了东方曜的军师,和他打对台。 在这场关系复杂的对决之中,一向善用计谋的曜,为了将自己眼前最大的那颗绊脚石搬开,不惜利用她。 在大师兄生辰之际,她送了一支玉箫到楚将军府。 那份礼物对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一向爱箫成痴的大师兄而言,却是天下间最难得的宝贝,尤其那还是她亲自送去的礼物,他更是爱不释手。 尽管他们立场对立,但那是各为其主,并不影响他们的私人情谊,她和楚子默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那玉箫被曜事先淬上剧毒,北岳一代大将军,就这么惨死在对师妹的信任之下。 大师兄的猝死,预言着曜最终的胜利。 永炎帝少了唯一可以与大皇子一派抗衡的武将,帝位岌岌可危。 就这样,排除万难的曜带兵领将,一路杀进皇宫,将怀有身孕的楚曼儿关进冷宫活活饿死。至于曾经亲手杀死他母后的永炎帝,也被他关进地牢,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至此,她才真正体悟到师父说过的话,曜的内心确实早就被仇恨占满,心性凉薄到了极点,就算亲眼看着至亲死在眼前,也不见他流露出半点伤心的表情,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与他同甘共苦、祸福与共的她,也不顾念的加以利用…… 秦素珏无奈轻叹一声,却被耳力极好的东方曜听到了。 他知道素珏恨他,恨他当年利用楚子默对她的不设防,毒杀了对方。 可是楚子默辞世之后,素珏却丝毫没责怪过他,仍旧像往常那般,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帮他策划一切,使尽浑身解数的助他登上想要的帝位。 直到他登基的那一天,这世上唯一让他狠不下心的女人,却选择了留书出走。 被她遗弃整整两年,他再也承受不住思念的煎熬,不惜使出苦肉计,逼她回到他身边。 痴痴看着眼前日夜期盼的容颜,东方曜轻轻将脸颊贴向她的胸口,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小声道:“素珏,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利用你害死楚子默,可你已经惩罚我两年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留在我身边,让我慢慢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好不好?” 她摇头,“我没有怪过你,就算当年你不杀死大师兄,有朝一日,他为了楚家的利益,也一定会对你赶尽杀绝的,谁是谁非,上天自有定数,你和大师兄之间,终究有个人是要死的。” “可你却不肯原谅我。” “不,我不肯原谅的,是我自己。” 虽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大师兄的死,终究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就算明知道那是无法改变的命数,她依然无法真正的释怀,去接受曜对她的爱意。 或许人本身就充满矛盾吧,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在无法接受他情义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逃离,避免内心罪恶感横生。 两年的分离,已经慢慢冲淡当年的记忆,唯一还留在心头的,只是一道可以触摸得到的疤痕。 “听说你和三王爷之间闹不和,还在他的婚宴上,被他刺成重伤……” 东方曜慢慢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伤处,微微一按,殷红鲜血便透过薄薄衣裳渗出。 秦素珏大惊,忙不迭的抽回手,一把掀开他的衣袍。 只见肋骨处有一道刺目的刀伤,血肉模糊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她眼中盈满疼惜,又想起之前祥贵和他的对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懊恼道:“你受伤也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不让太医替你处理?” 东方曜轻轻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在你不肯露面之前,我是不会让这伤口复元的。” “曜,你这么做,我很生气。” 那一声曜,让东方曜的脸上染满笑意,不顾身上的伤口还痛着,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素珏,我好怀念,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和你朝夕相对的日子,我宁愿放弃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清晨醒来时,折腾了自己一整晚的男人已经上朝去了。 回想起昨夜的缠绵情事,秦素珏的耳根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红。虽然这并非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情事,可阔别两年,再加上对彼此过浓的思念,昨天夜里,闹得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始终守在偏殿的宫娥听到内室传来声音,便踩着轻盈小碎步,轻轻撩开珠帘,双膝一屈,给她行了个大礼。 “娘娘您醒啦?万岁爷临走前吩咐奴婢,待娘娘醒来之后,由奴婢伺候您梳洗打扮,若是您肚子饿了,奴婢这就吩咐御膳房替您做些合胃口的早膳过来。” 这宫娥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着的,小小年纪口齿伶俐,模样也十分讨喜。 只不过习惯自由生活的秦素珏,却对她一口一个奴婢感到有些不自在。 “你起来吧,我这人一向不习惯宫里的规矩,下次见了我,不必跪来跪去的,看着怪别扭的。” 闻言,那宫娥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秦素珏贵为一朝皇后,居然如此不拘小节好说话。 不过娘娘嘴里虽然说着不必多礼,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随便放肆。 乖乖起身,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笑道:“娘娘久未回宫,一时间对宫中的规矩可能有些不适应,奴婢想,等娘娘再住些时候,便会慢慢习惯了。” 秦素珏觉得这宫娥极为善解人意,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娇喜,一年前被祥公公派到万岁爷身边伺候。”说话间,瞧见娘娘起身,似乎在找衣裳穿,她盈盈一笑,朗声道:“娘娘您别找了,您昨天晚上穿的那套夜行衣已经被万岁爷让人给扔了。” 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又四下瞧了瞧,无奈地说:“既然他把我的衣裳给扔了,那我以后穿什么?” 娇喜粲然一笑,转身从柜里取出几套做工繁复、布料名贵的衣裳,恭恭敬敬的捧到她面前。“您不在宫里的日子,每年邻国送来上好丝绸,万岁爷都会叫宫里的裁缝,按照您的尺寸,为您裁制几套衣裳备着。” 将几件衣裳一一摆到她面前,颜色各有不同,款式也各有千秋。 “娘娘,这几套都是今年年初时做的,样式比较新颖,颜色也好看,万岁爷上早朝前特意吩咐奴婢,待您醒来后,就把它们拿给娘娘亲自挑选,若您特别喜欢哪个款式,万岁爷说,再让裁缝按那个款式替您多裁几套。” 秦素珏心头一堵,为东方曜在她不在他身边时还能如此挂念着自己,而感到一阵酸涩。 眼前这几件衣裳的颜色都很素雅,只是做工太过精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裳。 “娘娘您瞧,这件鹅黄色的如何?当初在做这件衣裳的时候,万岁爷就说娘娘肯定会喜欢,因为娘娘皮肤白皙,长得又天香国色,无论穿什么都好看,但鹅黄色特别能把娘娘的高贵气质显露出来。” 她被小丫头的话逗笑了。“你们万岁爷日理万机,哪有多余时间操心这些琐碎事情?” 娇喜急忙表示,“这娘娘可就大错特错了,您不在皇宫的这两年,但凡有什么节日庆典,万岁爷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您。而且平日里万岁爷若是得了什么宝贝,也都保存起来,心心念念着,待有朝一日娘娘肯回宫,就把那些宝贝都拿出来送给娘娘挑选。” 秦素珏听得面红耳赤。那男人还真是不怕人说闲话,连这种幼稚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不由自主的拎起那件鹅黄色衣裳细细打量,不但做工精细,就连款式也高贵大方,华美绝伦。 “娘娘,奴婢伺候您穿衣吧,待会万岁爷下朝,看到您穿上这身衣裳,肯定会很开心的。”说着,娇喜轻巧的将衣裳展开,小心翼翼的服侍她穿上。 她原就生得高贵淡雅,加上自幼与天机老人学了不少本领,比起寻常女子,少了一分娇柔,多了几分睿智,那鹅黄色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更衬得她容貌秀丽,高贵大方。 娇喜不由得叹道:“难怪万岁爷这两年来,日日夜夜的想念着娘娘,在奴婢看来,这天下间的女子就算全加在一起,也不及娘娘这般高贵又有气质。” 原本就活泼机灵的她,再加上娘娘又是个和善可亲的女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多亲近她几分。 “娘娘可知道,当初万岁爷刚刚即位的时候,朝中有不少大臣想着要将自家的闺女送进宫来,可是万岁爷却始终遵守当年的誓言,此一生,除了娘娘,再不娶第二个女子入宫为妃。要奴婢说,能得皇上的锺爱和长情,娘娘可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秦素珏闻言,心头一乱。 她自是知道当年曜的许诺,不过亲耳听到他身边伺候的人这么说,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感动。 无事可做实在不习惯宫中生活的她,在娇喜的提议下,来到御花园赏花。 现在正值夏季,御花园里有一座亭子,四周种满牡丹花,御赐名牡丹亭,旁边还建了一个荷花池,池里除了洁白的荷花外,还养了不少色彩缤纷的锦鲤。 朝明宫里伺候的宫娥太监不下数十人,秦素珏自然不习惯被那么一大群人跟着,可娇喜却怕她途中有什么需求和吩咐,仍是叫了一个手脚利落的小太监随侍。 第四章 所以说宫里的规矩就是多如牛毛,这对不拘小节的她来说,还真是麻烦透顶。 她也知道曜之所以会差人步步紧跟着自己,是怕她趁他不备之时又偷偷溜走。 这回他施苦肉计把她引回皇宫,摆明不准备再让她逃离他的身边。 可一想到当年大师兄惨死的原由,就算嘴上再怎么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站在曜的立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没有退路,为了登上皇位,他必须不惜一切手段。 可站在她的立场,被心爱的男人利用,就算理智上知道对方没有错,成大事本该不拘小节,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内心纠结着,也失了几分兴致。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身影突然从牡丹亭的方向小跑步过来,在秦素珏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一头跪倒在她的面前。 “皇后娘娘,奴婢斗胆冒犯,惊扰凤驾还请恕罪,不过奴婢实在是事出有因,求皇后娘娘替奴婢做主。” 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口条分明,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到底因何跑来要自己为她做主? 秦素珏吓了一跳。她回宫才两天,对宫里情况毫无概念不说,虽然贵为皇后,可自被册封那天起,没尽过半点责任,眼前这情景教她有些无措。 见一旁小太监就要将对方架开,她摆手制止了他,看着那宫娥,慢条斯理地吩咐,“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她真的很不习惯宫里跪来跪去的规矩,硬邦邦的石板路这么跪在上面,膝盖不疼吗? 那宫娥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娘娘,奴婢有罪,奴婢不敢起来答话,您就让奴婢跪着吧。” “你有什么罪?”她实在是被这丫头给搞迷糊了。 那宫娥哭哭啼啼的,“北岳人都知道,当年万岁爷登基时曾昭告天下,今生只娶娘娘一人,不纳其他女子入宫,自然不会让娘娘以外的女子有机会怀上龙种,可是……”她双手抚向自己的小腹,“那日万岁爷突然喝多了,误把奴婢当成娘娘,半夜里,便拉着奴婢上了龙床,奴婢不敢反抗,就这么献出清白的身子。” 这下不但秦素珏楞了,就连娇喜和小太监也不由得一呆。 那宫娥咬咬唇继续道:“奴婢命贱,又知万岁爷心里只有娘娘一人,本也认命不敢声张,谁知道过了不久,奴婢发现自己居然怀了万岁爷的骨肉。这可是龙种,奴婢既不忍心更没有那个胆子打掉他,日日夜夜我们骨肉相连,奴婢更是不舍了。 “可是奴婢很害怕万岁爷一旦知道这件事后,会赐鸠酒一杯了结奴婢的性命,所以奴婢才壮着胆子来求娘娘,求娘娘看在奴婢肚里孩儿的分上,救救奴婢这一命吧。” 说完,她一头重重磕了下去,声音响亮,震得秦素珏心头大乱。 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刚刚看清对方是谁,一条长腿已经对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娥踹了过去。 秦素珏一把将来人拦住,及时保住那宫娥,而来人正是东方曜。 刚刚下朝,就接到暗卫的报告,说御花园里有人跑到皇后面前大说是非。 在他的心里,天大地大,都不如心爱的女人大。好不容易施苦肉计把人给逼回来,若是再出什么差池,他不介意拿全天下人的命来陪葬。 于是他急忙赶到御花园,还没靠近就把那宫娥的话听个清清楚楚,当即气涌心头,恨不能一脚把那胡说八道的奴才活活踢死。 见圣上亲临,那宫娥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秦素珏暗恼的瞪了他一眼,“你小心点,她的肚子里可是怀了你的骨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东方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阴狠的瞪着那个瑟缩的宫娥,强忍住把她撕碎的欲望,狞笑着问:“你倒是给朕说说,朕什么时候借酒醉之时,将你强行占有了?” 那宫娥吓得不敢吭声,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偏偏她越是这样,东方曜的脸色便越是铁青。 秦素珏见他气得眼睛赤红,不禁隔着衣袖,一把握住他的手,适时安抚,这才让盛怒中的他暂时冷静下来。 他反手重重回握,凝望着她的眼底全是委屈,好像在说--我没有背叛过你,从头到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可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挑拨冤枉我。 见状,秦素珏淡淡笑了笑,缓步走到那宫娥面前,伸出手,柔声道:“既然怀了皇上的孩子,就别跪着了,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若让肚里的宝宝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真是罪过了。” 东方曜听了这话,脸色更不好。 可秦素珏却朝他摇摇头,不让他讲话,他只能压下满心的不满,冷着俊容,居高临下的瞪着那胆敢冤枉他的死丫头。 跪在地上的宫娥一时间有些不解,不过看到皇后递过来的那只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手搭上,傻傻的被她扶了起来。 秦素珏却像对待自家妹子一样,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和蔼的问:“已经几个月了?” “回回娘娘,已经两个月零七天。” “平日里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目前还好,没有害喜的情况发生。” “那你还记得,两个月零七天之前,和皇上是在哪里发生关系的?” 宫娥脸色一红,不敢抬头去看眯着眼瞪她的万岁爷,只能吶吶道:“就……就在万岁爷的寝宫里。” “噢?你平日在哪当差?” “奴婢是御膳房的,那天皇上多贪了几杯,夜里肚子饿了,便命人准备宵夜,奴婢送膳到皇上寝宫,结果……”她没有再说下去,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东方曜紧握着双拳,脑中充斥着把这胡说八道的贱人活活捏死的想法。 秦素珏却不急不恼,微微一笑,“那你还记得两个月零七天前,替皇上送去的宵夜都是些什么吗?” “呃,就是万岁爷平日里喜欢吃的那些。” “比如说?” 宫娥被问得面红耳赤,不安的绞着衣袖,半晌后,才小声答复,“有瘦肉粥、海参汤,还有两道助于消化的素菜。” 听到这里,秦素珏笑得更加迷人了,她拉着宫娥的手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真是御膳房的宫娥,就应该知道当今皇上从来不吃海参,因为他对海参过敏,别说是吃,就算是闻,身上也会起红疹。” 不理会对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她继续说:“这位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冤枉皇上玷污了你的清白,但我相信你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你的苦衷。” 闻言,那宫娥吓得一头跪倒在地,嗓音颤抖道:“娘娘饶命,皇上饶命……” 东方曜阴狠一笑,“终于编不下去了吗?既然这样,还是给朕从实招来,你为何要在皇后的面前冤枉朕?” 宫娥紧紧闭着嘴,就是不肯说。 “好,你不说就算了。”他眼底绽放寒光,对两旁下令,“来人,把她绑了,拖下去乱棍打死。” 没等御林军架起那宫娥,秦素珏已经将人拦下来。 她直望进东方曜的眼底,朝他摇了摇头。“虽然她是宫里的婢女,可也是人生父母养,或许她不说,是真的有她的苦衷,你身为一代明君,又何苦为难一个姑娘家?” 说着,她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就这么算了吧,我突然有些饿,你陪我一起用午膳吧。” 东方曜还想再辩解两句,可被秦素珏的手轻轻一抓,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 他将嘴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想让我答应你的求情,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噢?什么代价?”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道:“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的身边。” 秦素珏没点头也没摇头,笑看他一眼,拉着他,转身往朝明宫的方向走去。 而始终跪在地上的宫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流出两道感激的泪痕。 用午膳的时候,东方曜的心情显得非常好,不停的替秦素珏夹菜,还一边说:“素珏,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不吃海参。这两年来,我人在宫中,心却都在你的身上,总是想着你在外面有没有受到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遇到磨难,如今终于盼到你回来,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说着,把一只羊腿夹到她的碗里,“我答应你放了那个冤枉我的宫蛾,你也要遵守诺言,不准再走了。” 秦素珏无语的看着他。她什么时候承诺他不走了? 不过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没忍心将绝情的话说出口。 夹了一小块鸡肉到他碗里,她笑道:“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快吃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东方曜一脸幸福的将鸡肉塞到嘴里。虽然这肉与平时吃的并无区别,却是素珏亲手夹给他的,莫名的,就觉得滋味很佳。 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开口问:“如果当时那宫蛾没说宵夜里有海参,你准备怎么办?” 他当然可以找太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太医也是他的人,就怕她不信。 “难道你忘了我懂医术?我曾扶她一把,当时已探出她并无喜脉。撒谎的人,只要稍微试探一番就会露出破绽,就算她没提到海参,我也会透过别的方法拆穿她的谎言。只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不惜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诬蔑你?” 秦素珏微微皱眉。事后她已向娇喜求证过,那个宫娥真的是宫里的婢女,名叫春妮,平日乖巧文静,没想到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东方曜冷笑一声,“想要知道她的目的还不简单,关进大牢,几鞭子下去,保证她什么都肯招了。”虽然表面上他答应素珏放了那宫娥,但私底下已经吩咐祥贵去调查她的身分和来历了。 他的话换来她的一记白眼。 “那么娇弱的一个姑娘家,真关进牢里,还有命出来吗?” “谁要她冤枉我?不过,如果那宫娥说的都是真的,你会不会因为我不小心碰了别的女人,而生我的气?” 秦素珏抬眼笑道:“如果是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我生气,又能改变什么呢?” 东方曜顿时沉下俊脸,不高兴的说:“如此说来,就算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你也完全不在意了?”说着,他一把将碗筷放下,“原来我在你心里,居然如此不重要。” 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到不行,她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脚。“已经是当皇上的人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孩子气,你这副模样若是被大臣们瞧见,岂不是会质疑你的威信和能力?” 东方曜哼了一声,心里感到委屈,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赢得素珏的全部心思,可被她遗弃的这两年,他渐渐意识到--或许,他在她心目中真的并不重要。 人就是这样,越拚命想抓住的东西,便越患得患失。 他没有办法抹减当年自己为达目的而利用她的过错,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用卑微的方式来寻求她的谅解和对自己的关注。 第五章 那宫娥的诬陷虽然让他生气,可内心里,他也想知道,素珏究竟在不在乎他?她能平静的将事情完美解决,理智的分析一切,这让他既感动她对他的信任,又担心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真心对她。 心思纠结中,东方曜也失去胃口,就这么傻傻的看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见他停筷,秦素珏不由得叹息,在桌下拉了拉他的手。“真是越大越不象样,你堂堂一个皇帝,怎么也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 “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七情六欲,皇帝也希望自己爱着的人,能同样爱着自己,皇帝也期盼在他最爱的人心目中,是不可取代的唯一。 “素珏,天于是天下人的,东方曜却只是你一个人的。” 他深情凝视着她,倾诉情衷。她脸色一红,想要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却被他紧紧拉住不肯松手。 “你总是想方设法的要逃开我,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是拚命回避着我对你的感情。素珏,是不是当年的那场错误真的无法弥补了?如果没有楚子默,你是不是就只是我东方曜一个人的秦素珏?” “曜,我希望在我真正能解开那些心结之前,你不要逼我去接受我无法接受的东西。” 东方曜自然知道她心里有着解不开的结。 不敢过于逼她,他只能极不情愿的点头,抓着她的手,无比坚定的说:“如果你需要时间来解开心结,我可以等你,不过素珏,我希望那个期限不要太久。”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你不知道,只要你一天不肯敞开心胸接纳我,我就活得战战兢兢,好怕哪一天一觉醒来你又不告而别。” 闻言,秦素珏心底一酸。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道:“我会尽力而为。” 入夜,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东方曜还没回来。 被他留在他寝宫居住的秦素珏,正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书。 忽然,一阵悠扬的箫声自远处飘来,蕴含着普通人无法承受的内力,表面听来声音温婉凄美,可稍微有功夫的人若是听久了,便会心神俱乱,无法自制。 当箫声响起的时候,秦素珏神情一震,忙不迭起身,直奔朝明宫外而去,只见当值把守的御林军,一个个都瘫倒在地。 夜里月明星稀,那箫声在宁静的夜色中,越发显得凄美动人,仿佛在述说着一段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 可吹箫之人却似乎不怀好意,一点一点的,将整座皇宫笼罩在一种未知的危险当中。 秦素珏收敛心神,施展轻功,循着箫声而去,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见一处屋顶上,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慢慢看清对方的长相,大概二十七、八岁,五官生得十分俊美,身材高挑,墨发高束,虽然只穿了件简单的袍子,却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他手握一支墨绿色的玉箫,箫底缀着一串精心编织的红色流穗。 那人见到她出现之后,慢慢将唇边的玉箫放下,扬起一抹邪气的浅笑,“我刚刚吹的这首离魂曲,若是内力不济之辈,轻则吐血,重则昏迷,没想到你却可以面不改色的站在我面前,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弟子,果然不同一般。” 秦素珏站在离他二十尺外的地方,拧眉看了他良久,一口断定,“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永宁镇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戴斗笠的公子吧?” 那人并未回答,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箫。红色的流穗,随着他手指的转动,在夜空中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她脸色越加难看,“你怎么会有这支玉箫?” “噢?你认得这箫?”那人笑得很有城府,“还是说,这玉箫,让你想起什么人来了?”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秦素珏浅浅一笑,“你一路跟踪我,从怀州到永宁,又从永宁到京城,如今手里又拿着当年我送给我大师兄的寿礼,出现在皇宫大院,你有什么目的不如直接说出来,另外我也很想知道,这支箫,你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据她所知,当年大师兄摔死后尸体便立刻下葬,而那支玉箫也消失无踪。 如今玉箫却骤然现世,这个持有它的青衣男子究竟是谁? “我是谁,以及我跟踪你有什么目的,如果你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查,今夜来皇宫会你,倒也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想对你说一声,我精心策划的那场戏,原本期待着以血腥收场,没想到闻名天下的北岳皇后秦素珏,却如此令我刮目相看,你的睿智和能力,倒让我多了几分欣赏,果然是个奇女子。” “精心策划的戏?莫非那个突然跑到我面前,说自己怀了龙种的宫娥,是你一手安排的?” 闻言,青衣男子眼底更是出现几分激赏。 “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畅快,我不过是略微一提,你便猜得八九不离十。没错,那个宫娥谎称的一切,的确是出于我的授意。”他冷冷一笑,面带不屑。“本以为以东方曜的脾气,定将那胆敢诬陷他的丫头碎尸万段,没想到你一句劝慰,竟可以让那心狠手辣的帝王放下屠刀。世人都传德祯帝爱他的皇后胜过他自己,原以为这话不过是夸大之词,今日倒是让我见识到那位皇帝的痴心。” 秦素珏双眼一眯,“如果当时我没打消皇上杀她的念头,你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被我撞见她和个太监有私情,只能说明她命不好倒霉,我拿那个太监的性命威胁她,她倒也痴情,对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竟然愿意用性命去守护。”青衣男子冷笑一声,“况且她真的是无辜的吗?世间恩怨难以一语道尽,谁欠谁的,也许上一世便已注定好,否则当年的楚子默又怎会轻信于你,继而被人谋害致死?”话落,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他一把将玉箫收进袖里。 此时,朝明宫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 青衣男子眉一挑,“有人来了,后会有期。”尾音刚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秦素珏翩然轻巧的由屋顶落下,正好看到被御林军簇拥着的东方曜。 “素珏,我刚刚听人禀报,说听到奇怪的箫声,接着朝明宫外把守的御林军都昏了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说着,一把将她抓到面前,上下打量着。 她缓了缓脸色,轻轻摇头,然后问他,“还记得我在永宁镇遇刺的事吗?” 东方曜脸色一变,信誓旦旦道:“这件事我迟早会查得清清楚楚,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摇了摇头,“要伤害他人实非我所顾,倒是上回遇袭时出手相助的人刚刚出现在这,可听到你的脚步声,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大惊,“皇宫内院,那人居然可以来去自如?” “那人武功卓越,甚至在你我之上,而且他手里还拿着当年我送给大师兄的那支玉箫。” “对方究竟是何人?” “目前不知道。” 东方曜没再追问什么,只是眼底已经不动声色的染上一抹算计。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失去她一样,他喃喃保证,“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伤害你分一垒。” 整日清晨,还没睡饱,秦素珏就被要去上朝的东方曜给叫了起来。 昨晚这该死的家伙又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有心拒绝他的求欢,但一想到他为自己不近女色,做了两年的和尚,就算她再铁石心肠也不忍说不。 可由着他为所欲为的下场,就是自己浑身酸软,倦意连连。 没睡饱的秦素珏,少了清醒时的干练沉着,就像一只不耐烦的猫,不客气的挥开他的手,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见状,只着一身软绸亵衣的东方曜觉得特别有趣,便像逗小猫一样,轻轻掀开她的被子,用手指戳戳她的脸颊。“素珏,醒醒。” 最近他的心情非常不错,虽然仍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让他烦心,可每天睁开眼睛,看到心爱的女人就躺在自己身边,那种幸福滋味,在失而复得后更显得可贵。 曾经,在朝廷局势最动荡不安的时候,两人曾被他父皇派来的大军追杀得狼狈不堪,可就算是那样,他们仍旧同甘共苦,对彼此不离不弃,并在佛祖面前许下终身。 密谋夺位的过程中,挫折重重,危险不断,那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坐上龙椅,让她共享江山,成为全天下最幸福、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是当他得到一切时,最爱的她却选择离他远去。 他爱素珏爱到快发疯的地步,失去她的那两年--折磨和煎熬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幸福的存在。 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喜怒嗔痴,就算被她责骂教训,也是种甜蜜。 秦素珏被他烦得来了脾气,手下一动,将他压在身下。 算不及防的东方曜吓了一跳,不过他非但不觉得被冒犯,还立刻顺势使出哀兵政策,假意哀叫,在对方心软之时,一举将她压制在身下,趁她不备,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训斥,霸道的嘴住她双唇,让彼此的津液交织。 仰躺在他怀里的秦素珏瞪圆了眼睛,趁他舌尖侵入时,轻轻咬了他一口。 东方曜吃痛,却死都不肯放开,继续在她唇内流连往返。她不忍心再折磨他,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他眼角含笑,热情的吻了她一记之后,像个无赖一样在她耳边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疼。” “天还没亮,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一会吗?” “素珏,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么早把你叫起来,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想必你一定还很乏累,可是今天有大朝会,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泰和殿面见文武百官。” “为何?”她一惊,本能的就想抗拒。 “难道你忘了吗?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有朝一日,定会让你坐北朝南,接受百官朝拜。” “可我并不想做人上人。” “素珏。”他将她轻揽入怀里,“就算你多么想畅游天下,自由自在,也别忘了你是我东方曜的女人,北岳帝王唯一的妻子。你抛下我两年,让我为你饱受相思之苦,难道连我这么一点点请求,你也不肯满足吗?” 又来了!秦素珏忍不住叹息。 自从她回宫之后,这家伙就三不五时的向她诉苦,抱怨自己这两年来对他的不闻不问。 不忍心见他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秦素珏也只能如他所愿的随他一起面见文武百官。 泰和殿是皇上召集众臣议事的大殿,像往常一样,一大清早,文武百官已经候在殿上两侧,等着圣驾到来。 泰和殿后面有一道干武门,是皇上的私人通道,每天早上,东方曜就是从朝明宫乘着软轿来到此处,直通那象征着权势的宝座。 太监总管祥贵瞧见皇上御驾到来,便扯着嗓子高喊,“皇上驾到!” 群臣一听,纷纷撩袍跪倒,不多时,就见当今天子,头戴金冠、身着明黄色龙袍,威风凛凛的从干武门走出来。 但让文武百官诧异的是,今天的皇上身边居然跟了个身穿凤抱、打扮华丽的女子。 第六章 大臣中有见过秦素珏的,一眼便认出她来,没想到历经两年,她已然以皇后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着凤袍,头戴凤冠,让原本就身材修长的她更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秦素珏很美,但她的美和别人不同,清冷、孤傲,全身都散发着令人慑服的气息。 东方曜拉着她同自己落坐在龙椅上,挥手之间,祥贵急喊,“平身!” 待众臣起身后,东方曜率先道:“想必众卿对皇后一定不陌生,她离宫两载,游历天下,隐姓埋名时,暗中替朕做了不少善义之举。 “不久前,皇后只身前往怀州,当地受洪灾所创极为严重,偏偏地方官还趁机抬高米价雪上加霜,皇后路见不平,训贪官,开米仓,赢得当地百姓一句活菩萨的尊称。”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皇后娘娘居然还有此侠义之举。 而坐在他身边的秦素珏却无力的暗自叹息。虽然她知道自己离宫的这两年,曜一直都有派暗卫将她的消息传回宫中,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将自己曾经的行为公诸于世。 她素来低调,游走于各地之间也都隐姓埋名,若路见不平往往都会出于相助。 她不求美名,只是尽自己棉薄之力为百姓做些事。 可曜如此行径,等于直接断了她的后路。 事实上,秦素珏还真没有冤枉东方曜。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的把她带上朝堂,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断了她再离宫出走的念头。 东方曜的一番话很快引起众臣的骚动,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皇后娘娘不但足智多谋、苦民所苦,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虽然那些受过她帮助的百姓并不知道她的身分,但北岳国能有这样爱民如子的皇后,这是求都求不来的。 有个平日便喜欢拍马屁的大臣,趁机出列道:“娘娘如此为民,苦民所苦,忧民所忧,这是我北岳国的福气,也是皇上的福气啊!” 坐在龙椅上的东方曜,明知道对方这番话是在讨好自己,可听在耳里还是觉得很受用。 旁边几位臣子也趁机附和,把皇后娘娘夸上了天。 秦素珏不禁感到无语。早知道今天的早朝这么无聊,她该强硬一点,拒绝他的提议,窝在床上蒙头睡大觉就好。 众人议论一阵之后,就见天子突然收起和善的面孔,摆出严厉之色。 “在皇后回宫的途中,曾遇到不明刺客追杀,经朕派出去的探子查知,那些黑衣人之所以截杀当朝国母,是因为皇后在怀州的义举惹恼当地的官员。 “虽然朕平日什么都没说,但并不代表朕心里不明白。”他冷冷一笑,“正所谓盘根错节,官官相护,一个小小的怀州县官之所以胆敢如此,如果没有上层的庇佑,朕就不信他敢罔顾国法,欺压百姓。” 东方曜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敲击几下,又道:“看来,是到了彻底整顿的时候了。” 眼眸一眯,殿上众多大臣被他所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吓了一跳。 “孙有道!” “臣在!” 户部尚书出列,朝前深施一礼。他是北岳三朝元老,今年已经六十有九,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为人谦虚恭谨,处事严明,深受东方曜的信赖。 “你替朕仔细列一份清单,把每年宫里的用度、大小官员的俸禄,以及每年地方出现灾情时,根据灾情大小所拨下的服灾款项详细记录下来,朕倒要看看这国库中的银子,究竟都是怎么花出去的,花去了哪里,一层一层的,给朕仔细盘查,速度要快,一会下了朝,马上着人处理。” 孙有道急忙点头,“老臣遵旨。” 接下来,东方曜又连续唱名几个官员,一一向他们颁布自己的旨意。 总体来说,这回他要大肆改革,雷厉风行的彻查各地贪官,并且还要趁机揪出朝中的奸佞之辈,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不知情下,联合地方官鱼肉百姓。 “朕即位两载,一向以仁治天下,偏偏那些喜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官员,背离朕的期待,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欺压各地百姓中饱私囊。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揪出那些幕后贪官,以正国法。” 这番话说得极其狠厉,听得众大臣个个胆颤心惊。 坐在他身旁的秦素珏,看着他刀刻般的俊美侧脸,心底隐生起几分惧意。 这个男人变了! 比起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躲避永炎帝追杀,为了夺位忍辱负重、小心翼翼的东方曜,他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了。帝王生涯,带给他的不仅是权力和地位,还有自信与从容。 他自幼生于帝王之家,本就腹藏乾坤,再加上亲生父亲的迫害,让他更加懂得权势和地位的重要,又必须做出什么牺牲,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得踩着多少人的头才能坐稳今日帝位。 然而这样的曜,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他。 他总是在她面前展现最温柔最和善的一面,除了当年大师兄一事,曜未曾在她面前露出半分阴狠毒辣。 但今日一见,她不由得暗暗心惊。 她已经预见此事一审查将牵连多少人,听他的意思是准备连根拔起了,那该要有多少人丢了性命,而他竟说得如此稀松平常。 其实,眼前的这个他,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亲眼看着自己最熟悉的人露出另一面,秦素珏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可以如此自信的指挥天下、掌握乾坤是好事,可这样的他,却让她觉得距离越来越远,那种心情她形容不出来,只觉指尖冰冷,一颗心也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袍下的手突然被人紧紧握住。 秦素珏微微楞住,就见东方曜趁机觑了她一眼,眼底带着浓浓的深情,像是在说--我可以对天下人无情,唯独不会对你无情。 手被他紧紧握着,温热的触感瞬间温暖了她的心,让她迷失的情感正一点一点的复苏。 心底蓦地响起他说过的话-- 天于是天下人的,东方曜却只是你一个人的。 胸口淌过一股暖流。她究竟又在计较些什么呢? 两年的分离之苦,惩罚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惩罚她自己。 或许她真的该试着放下过去,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下朝之后,东方曜与秦素珏手拉着手步出泰和殿。 跟在两人身后的祥贵,一阵无语。他以前怎么就没瞧出主子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今天从上朝到下朝,他老大始终拉着皇后娘娘的手,任性的不肯放开啊。 他恭敬的把一帝一后请上软轿,并依着皇上指示,为让娘娘补眠,直奔朝明宫而去。 软轿内的空间并不大,平时只坐东方曜一个人,如今秦素珏被他强行拉进来,两人只能腿挨着腿而坐。 然而东方曜却乐在其中,故意把她搂到自己身侧,一只于顺势环着她的纤腰,那禄山之爪还不规矩的在她腰间抚摸着。 秦素珏拿他没辙,又不能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和他打闹,只能强忍着他的毛手毛脚,正襟危坐,保持着无动于衷的状态。 “素珏,刚刚上朝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露出那副凶恶的表情?”一改在泰和殿里的皇帝模式,此时坐在软轿里的东方曜就和个登徒子没什么区别,俊脸贴在她的肩侧,一只手还越来越放肆的在她柔软娇躯上揉揉捏捏。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是皇帝,做皇帝的就该那个样子,不然如何服众、如何立威,让天下人臣服于你?” “可是当时你的手好冰,每次你的指尖不自觉地发冷时,都是害怕的表现。素旺,全天下的人怕我都成,我唯独不希望你怕我,你懂吗?” “我……我那不是怕,只是一时间不习惯那样的你。”她轻声解释,“还有,你如此大刀阔斧去整治那些官员,会不会适得其反?毕竟贪官是永远也杀不尽的,一旦打草惊蛇,逼得那些私下结党营私的官员狗急跳墙,搞不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东方曜冷笑一声,“朕即位两年,始终不动声色的由着那些贪官背着朕为所欲为,就是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等有朝一日羽翼丰厚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北岳偌大江山,官员多不胜数,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即使改朝换代,也一样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荼毒百姓。 “的确如你所说,贪官是杀不完的,就算有清廉的官员,为了在朝中立足,也逐渐同流合污,所以想要整顿,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素珏……”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未来的日子里,你会陪着我,一起面对这艰巨的挑战吗?” 秦素珏被他问得一楞。 东方曜见她不肯立时回答,当下就露出委屈的神色,“自古帝王之所以会自称寡人,就是因为他们必须强大、不能有弱点,他们必须高高在上、不能让人冒犯,可也因此他们是寂寞的、是孤单的。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帝王的头衔,带给我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也让我必须忍受孤寂。 “素珏,我也是个人,我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疼爱,所有的人都防着我、疏远我,如果连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么在这世上,我就真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了。” 这一番话说得委屈至极、可怜兮兮,几乎让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秦素珏万万没想到,前一刻还指挥百官大动干戈的东方曜,眨眼间竟成了孤苦无依的小可怜。 她无语又无奈,被他那委屈的眼神一盯,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轻轻拉过他的手,她发誓般的说:“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这话正中东方曜下怀,原本委屈的俊脸顿时化成神采飞扬,一把将她紧抱在怀里,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素珏,你真好。” 不出数日,在东方曜大刀阔斧整治之下,朝廷内部有了一番新的气象。 从一个小小的怀州县令往上牵扯的官员不计其数,一层连着一层,一个牵着一个,让东方曜非常震怒的是,就连在他眼皮子底下当差的京官,也有十几个被牵连其中,不由分说,一律按国法制裁。 很多地方百姓听闻这个消息,都买鞭炮大肆庆祝德祯帝圣明。 一时间,这股整治恶官的风头从京城吹到地方,又从地方吹回京城。 当然,那些一心为北岳国民着想的忠臣,也都暗地里赞叹皇上能有此举,全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总之,在斩贪官、杀恶臣的整肃过程中,东方曜这个皇帝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达到圣明的境界。 这日下了早朝,正准备去御书房看奏折的东方曜,忽然听闻身后的祥贵小声指示,“万岁爷,今儿个晚宴,要不安排一些余兴节目?” 这让东方曜不由得回头问道:“今儿个是什么大日子?” 祥贵微微一笑,“万岁爷日理万机自然没空注意这些琐事,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七夕鹊桥会,往年娘娘不在宫里,奴才也不敢和万岁爷提及这件事。不过今年娘娘已经回宫,奴才以为若娘娘喜欢什么东西,万岁爷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聊表心意讨娘娘欢心。” 东方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没提醒朕,朕还真把这日子给忘了。” 第七章 说着,他摩挲下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素珏与寻常女子不同,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要说她喜欢什么玩意,以朕对她的了解,还真没有几样。不过……”他又沉吟一阵,“难得一年就这么一度七夕鹊桥会,若是不善加利用,岂不是浪费大好良机。” 想了想,眼底顿时蒙上笑意,兴匆匆命祥贵摆驾回朝明宫。 此时的朝明宫里,用过早膳没多久的秦素珏,正躺在靠窗的软榻上,懒洋洋的翻看着书。 当东方曜一脚踏进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幕。 素珏对穿着打扮并不上心,就算进了宫,贵为国母,平日也不喜欢穿金戴银。 此刻她只着一件月白色软袍,长发随意挽起,几绺发丝柔顺的垂在脸颊处,一手托着腮,一手捧着书,在阳光的照拂下,整个人犹如沐浴在金光中的落凡仙子。 皮肤益发白皙透亮,那月白色长袍因为光影的关系,流溢七彩流光,就像霓裳羽衣,美得神圣而令人屏息。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太华山上看到素珏时,她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自幼生长于宫廷中的他,见惯太多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心动。 那时的素珏,个子没有现在高,容貌没有现在美,可素静淡雅,只要和她站在一处,便能感受到一股温柔又舒服的气息。 那一眼便是一生一世,少年时的他,满腹算计,愤世嫉俗,却在看到素珏时,感觉自己被清泉浇灌般得以净化,她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在那双纯净无垢,却又慧黠的眼眸之下,他无所遁形,但也心甘情愿被看透。 他要她!他无比确定。 倾其所有,不顾一切,也要让那个有如仙子般的少女,成为属于他的珍宝。 多少年过去,那一幕始终让他无法忘怀。 岁月流逝,在他心里,素珏依然是不可被取代的唯一。 他内心汹涌澎湃,只是看着软榻上的女子,姿态慵懒的卧在那里,露出侧脸秀美的线条,便让他整颗心涨满幸福。 不等秦素珏转头看他,东方曜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她没来得及张口的时候,攫住她软嫩的双唇。 她在他怀中娇时轻喘,仿佛在抗议他的粗鲁和霸道。 东方曜却不管那些,径自紧紧拥着日思夜想的人儿,一遍遍在她的唇瓣上辗转流连,欲罢不能的撬开她的牙齿,攻进她甜美的领地,一点一点的,让她臣服在自己的柔情中。 几个宫娥太监见状,一个个都非常识相的踩着轻悄步子退下,并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掩好。 好不容易结束绵长一吻,已经被吻得红唇微肿的秦素珏恼怒的瞪他一眼。 “光天化日的,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也不知自重,才一回来,就不管不顾的做这种事。”想到刚刚还有宫人在旁看着,她的脸色又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 东方曜却不以为意,爱怜的轻轻抚过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无比温柔的在她耳边道:“素珏,每次看到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内心都会涨满幸福的感觉。” 他紧紧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也许你觉得我讲得太夸张,可是过去两年来,每次回到这里,一掀开帘子,看到的都是满室空寂,如今却不一样了。”他眼神炽热了几分,“你就在这里完整了我的生命,陪伴我共度晨昏,我感谢上天如此厚待,让我拥有天下的同时,还拥有一个至爱的妻子。” 那声妻子他说得特别深情,令秦素珏微微害羞。 她轻轻用脚丫踹了他一记,训道:“就算是这样,也不准你再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放肆。” “谁说我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了?这可是我的寝宫,不,不对,这是我们的寝宫,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相亲相爱的地方,如果你觉得那些奴才的存在让你不自在,下次我再亲你的时候,就让他们都闪远一些。” 秦素珏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将书卷成筒状,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听说最近朝中事多,你这个皇帝总不能每次下朝就往寝宫跑,不想做个昏君,就快去御书房看奏折吧。” “嗯,你放心,奏折是一定会看的,不过在看之前,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说吧,我听着呢。” “素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不解的看他,“什么日子?” 东方曜微微不满,眼含薄怒的瞪她一眼,“就知道你这妮子没心没肺,定是不会把这样的日子记在心里,不过没关系,你不记得,我一个人记得也一样。” 他又笑了起来,眼中染满暧昧,“今儿个是七夕鹊桥会,天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听祥贵说,民间情侣在七夕时,都会手拉着手去外面逛街玩耍。 “素珏,你我相识至今,还没过过这个节日,以前是环境不允许,后来你又抛下我跑了。这回你回宫,刚好赶上这个日子,所以晚上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偷偷出宫去过七夕如何?” “偷偷出宫?你一朝天子,随便出宫,万一让别人认出你的身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你放心,既然我敢如此计划,就不怕旁人认出来,素珏,你可不准不答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唯独这七夕,咱们没在一起过过,你要是拒绝我,我可是会非常伤心难过的。” “曜,你真是越来越知道如何对付我了。”嘴里虽然骂着,但心里却因为他的细心和重视而泛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东方曜尽管被骂,却笑得很愉悦,用力在她脸上亲了口,起身道:“我这就去御书房批奏折,今日会早些回来,你记得让娇喜找两套便服,晚上好偷溜出宫。” 说完,他转身疾步走远。 看着他的背影,秦素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抬起手,在他用力亲过的地方轻揉一把。 残留的温度,有幸福的味道,虽然心里还有结没有解开,却一点点的被他的柔情所打动,、沉溺在这被宠爱的幸福中。 到了傍晚,两人换了便装,东方曜对祥贵耳提面命一番之后,便带着秦素珏私自由密道出了皇宫。 北岳是个民风开放的国家,这两年在东方曜的治理下,匪类渐少,百姓安居乐业,在减轻赋税扩大土地使用权等政策之下,百姓们得到不少实惠。 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自然也有心思享受生活。 而京城一向是个繁华之地,尤其今晚又是七夕,大街小巷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路上行人成双成对的赏灯、逛街,饭馆酒楼来往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因为两人出来时并没有用晚膳,所以出宫没多久,东方曜便带着秦素珏来到以前和弟弟溜出皇宫时,吃过的一家知名酒楼。 “那个时候我和老三都还年幼,虽然我只比他大了三岁,可在母后的教诲下,也必须端起兄长的架式,老三从小就是个事多的主儿,每次带他偷溜出宫,他都要给我找些麻烦,不是肚子饿就是口干,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家酒楼。”东方曜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她走了进去。 店小二很机灵,一眼便看出两人气质不同,来头不小,急忙把他们领到楼上一处靠窗,并可以窥见楼里全貌的好位置。 坐下后,东方曜熟门熟路的点了几道招婢菜,又让店小二先送上一壶碧螺春。 待店小二上茶水走后,东方曜便道:“这家酒楼最有名的,当数煲仔饭和叫化鸡,虽然过了十几年,可味道还是一如从前的美好。” 秦素珏喝着刚沏的碧螺春,忍不住调侃,“家里那么多厨子伺候你这位大爷,你居然念念不忘着外面的东西,看来这家酒楼的招牌菜,今日若不仔细品尝,倒真是对不起你的推荐。” 东方曜眉开眼笑,“家里的厨子再好,也有吃腻的一天,偶尔到外面尝尝鲜,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说来,有朝一日你是不是也会厌倦我,找别的姑娘尝鲜去?”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眼绽放欣喜之色,“素珏,你这是在吃醋吗?” “呿!我才没那么无聊。”她脸色一红,不肯承认他的猜测。 他却笑得十分愉悦,在她的瞪视下郑重其事的发誓,“你放心,饭菜可以变换口味,妻子我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除了你,我是不会再对别的姑娘动心的。” 秦素珏羞得急忙张望四下,发现没有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桌子底下,她还是不客气的用力踩了他一脚,东方曜吃疼,却是十分幸福。 两人笑闹一阵,在旁人看来,就和热恋中的普通情人无异。 此时楼下大堂走进了几个异族打扮的男子,出于本能,秦素珏和东方曜往下望去。 就见那几个异族男子个个高头大马,比北岳百姓精壮许多。 几人都做商贩打扮,店小二正热情的向他们介绍招牌菜。 东方曜皱着眉头打量那几个男子,瞧他们五官深邃,轮廓线条刚硬,气质和普通百姓有些区别。 “这些人有点奇怪,明明打扮得像商贩,可眉宇之间又没有商贩的味道。” 秦素珏也眯起双眼打量,半晌后,她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应该是来自玄疆一带。” 他点头,“嗯,从说话的口音听来,的确是来自那里。” “你再仔细瞧瞧他们脚上的靴子。”她分析道:“玄疆人,普通百姓穿褐色靴子,文官穿蓝色的,武官穿紫色的,至于皇族则是黑色的。” 再度将视线扫过去,就见那几个人脚上穿的都是紫色靴子,他便皱眉道:“难怪他们都不像做生意的。只是这些人既然是玄疆的武将,又为何做如此打扮来到我北岳京城?” “这几年北岳和玄疆之间的关系如何?” “互不干扰,称得上是和平。” 秦素珏支着下巴,“但我怀疑,这几个玄疆武将,此番前来北岳国,一定有什么阴谋。” 正说着,就见一个娇俏姑娘在经过那几个异族人桌旁时,被其中一个男子拍了屁股一下。 这一下拍得不轻不重,带着调戏的味道。 另外几个异族人见了,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姑娘当场气红了脸,与她同行的公子也是一脸惊怒,对着那几个人喊,“你们干么!” 几个异族人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怎么着?老子摸她屁股一下,你有什么意见吗?”说完,故意卷袖露出结实的臂膀。 那公子是个文弱书生,见了这阵仗,也有些胆怯。 他涨红了脸,想争一口气却又有些不敢。 那姑娘急忙上前拉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使劲拉着他慌张的出了酒楼。 那几个野蛮的异族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其中一人道:“中原的爷们就是这么没种,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简直是浪费粮食。” “就是就是!” 旁边有人搭腔,摆明看不起那种文弱书生。 秦素珏见几人实在可恨,便想起身下楼训斥两句,可东方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脸上却挂着算计的笑意。 “何必与那些野蛮人一般见识,和他们斗气,等于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们今日是出来找乐子的。”说着,他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眨眼之间,就听刚刚拍那姑娘屁股的男子惨叫一声。 第八章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那男子捂住左眼扯着喉咙嚎叫,很显然,东方曜偷偷将那粒花生米射到那人的眼睛上。 秦素珏一怔,再瞧东方曜,老神在在的夹了口菜到她碗里。“尝尝这道菜比起咱们家里厨子做的,谁技高一筹。” 她张口吃了,火候恰好、调味完美,最重要的,瞅着那个欺负人的家伙在那哀哀叫,她心里还挺乐的。 那个眼睛挨了一记的男子直嚷着,“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爷爷我,出来,给爷爷出来!” 其他客人见状都忍不住偷笑,却没有一个人答腔。 那异族人吃了暗亏,恼到不行,偏偏又找不到人发泄,只能和同伴大声咒骂。 秦素珏见东方曜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吃着东西,心底忍不住发笑。这家伙满脑子坏心眼,这么多年过去,真是一点都没变。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斯条慢理的出了酒楼,东方曜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不多时,就有一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人群中。 他走近那人,在对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暗卫急忙点头,踩着月色,又悄然转身走了。 秦素珏问他,“你让暗卫去查那几个异族人的来历?” 东方曜笑道:“知我莫若你,素珏,今生若是没有你,我的人生一定会失去很多趣味。” 她瞪他。这人,可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两人离开酒楼的时候,天色并不算晚,今晚这么热闹,东方曜兴致不错,拉着秦素珏在街上四处闲逛着。 当两人走到牡丹湖边时,看到湖面上有不少画前,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素珏,咱们也去画前上转一转?” “可是好像有很多人上画前,今晚是七夕,难免有朝中臣子出来凑热闹,若是看到你出现,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我还见不得人吗?” 她瞪他一眼,“你想微服出宫,除了图个自由外,也不想扰民吧,今天晚上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要是因为你而闹得不自在,岂不是坏了别人的兴致。” 东方曜顿时感到委屈,“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秦素珏噗哧一笑,捏了他手臂一把,小声解释,“你这人就是爱胡思乱想,谁把你当暴君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今晚隐姓埋名出来找乐子,就低调些,而且人多的地方也不一定就真的热闹,我们在一起随便走走逛逛,难道不好吗?” 他想了想,觉得也挺有道理。“好,你说什么,我都遵守,谁让你是我最最心爱的娘子呢。” “又贫嘴。”她嗔道。 “难道我听你的话,你不高兴吗?” “不理你。”她笑着往牡丹湖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东方曜急忙追上,亲昵的握住她手,“你不理我,我可是会伤心死的。” 两人有说有笑,嬉闹一阵,就在这时,突然有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人态度十分恭敬,躬身道:“公子,我家主子请您上船一聚。” 当东方曜看清对方的长相时,不禁扬起一抹笑。 他对秦素珏说:“看来这回想不凑这个热闹都不行了。” 在那人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艘豪华的画舫上。 而那领路人不是别人,正是安乐王东方略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杨九。 几个月前,安乐王收到他二皇兄的请帖,帖上说明他妻子--南凌皇朝七公主非常有本事,替他生了一对双胞胎,这请帖便是邀请他去喝满月酒。 恰逢那时候东方珞和容小满成亲没多久,便跑到宫里向皇上请示,希望能去南凌共襄盛举,顺便游山玩水。 当时的东方曜正觉得他烦,便派人准备几箱珠宝打发小俩口到南凌送贺礼去。 东方珞带着妻子到了南凌,便赖在那里不走了。 主要是因为妻子容小满很喜欢南凌的风土人情,而且她和七公主苏墨柔非常谈得来,又十分喜欢那对双胞胎。 最后两个女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手帕之交,整天混在一块东拉西扯促膝长谈,害得他和他二皇兄东方赫常常孤枕难眠。 于是他使出强悍手段,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妻子坐上归国马车。 刚回北岳,还没进宫面圣,便赶上一年一度的七夕,东方瑶也是个疼妻子的男子,为了哄妻子开心,就带着她上画前,准备在船上浪漫一番。 没想到两人刚上画舫没多久,他就看到牡丹湖边的兄长,正拉着他的皇后有说有笑的嬉闹。 已经嫁作人妇的容小满头一次看到没穿龙袍的皇上,出于本能就要向东方曜行君臣大礼,却被丈夫一把拉了回去。 东方珞低声提醒,“你没看皇兄穿的是便服吗?既然微服出宫,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分,你要是一头跪下去,万一惹得皇兄不盯心,搞不好就砍了你这颗小脑袋。” 容小满被这番话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敢再跪下去。 东方曜哼笑着瞪了么弟一眼。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老三他从小就爱记仇,上回他为了洪荒帝匙故意折腾容小满,这个仇老三可是一直记在心头呢。 所以当初他故意激怒么弟,引诱他刺自己一刀时,他下手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几个月未见,看么弟神采飞扬的,这一趟南凌之行应该是玩得很开心。 思索着,他笑着对容小满道:“老三说的对,今日朕微服出宫,便是不想让人知道朕的身分,你不用怕,今日不必遵守宫里规矩,一切从简就好。” 她笑着点头,小声应答,“我知道了。” 说着,眼角余光一扫,就见皇上身边的女子身材高挑、气度超然,心里忍不住赞叹,好一个雍容华贵、不染凡尘的仙子。 虽然穿着打扮十分低调,还是能让人一眼惊艳,印象深刻。 秦素珏也趁机打量了容小满一番。她早就听说三王爷娶了王妃,今日一见,果然如她所想的是个水灵的丫头,和三王爷相当登对。 东方瑶对妻子道:“你当初不是问过我,咱们北岳的皇后为何在皇上登基后就把他给甩了吗?现在本尊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疑问,你可以直接问她。” 容小满脸色一红。三哥怎么这样说话啊!不过…… 再偷偷打量秦素珏一眼,仍是觉得她好美,难怪一朝天子会为她闲置后宫,只立她一人为后。 她嘻嘻一笑,乖巧说:“皇后娘娘,小满早就听说过你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让小满叹服。” 秦素珏听她说话讨喜,不禁笑道:“彼此彼此,关于你和三王爷的传闻我也听过不少呢。” 当初助曜夺位之时,她也和东方珞接触过的,知道对方脾气虽然有些大,性子却瞥扭得很可爱,心里早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东方瑶上前说:“素珏姊姊,几年没见,别来无恙。” 东方曜立刻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什么素珏姊姊?她是你皇嫂,以后可给朕记仔细了。” 他哼笑道:“若是没有我,你又怎么能把素珏姊姊骗回皇宫?” 当初两人在婚宴上大打出手,完全是出于大皇兄的授意,大皇兄还警告他必须要将事情闹大,否则他不介意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折腾他们小俩口。 虽然是圣命难违,但不可否认,在刺下那一刀时,他的心情还是很舒爽的,难得可以光明正大报仇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只是他觉得大皇兄真的很傻,明知道素珏姊姊的下落,直接把人绑回来就是,偏偏要用那种苦肉计来折腾自己。 他是在赌吧,赌素珏姊姊仍然没有忘情。 一提起此事,似乎又引起秦素珏的不满,她暗中捏了东方曜一把,训道:“以后可不能再做那种蠢事,你那伤口久未治愈,以后定会留下疤痕,瞧着多难看。” 他却无所谓的耸肩,“男子汉大丈夫,留下疤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肯回来,就算再让老三刺几个口子,那也值得。” 闻言,众人不禁有些无语,不过毕竟兄弟俩几个月没见,自是有很多话要聊。 画舫很大,几人在船舱里坐下,办退下人,这样说起话来也方便一些。 东方珞和兄长说了自己此行的经历,顺便也聊聊二皇兄东方赫在南凌的近况。 “说到二皇兄,当年他被老东西下令砍掉脑袋,幸亏被一神秘人所救,这几年来,二皇兄一直想知道那神秘人的下落,可是对方自从救过他一命之后,便消失无踪。大皇兄,你到底知不知道当年救二皇兄的,是谁啊?” 东方曜端着酒杯没吭声,倒是秦素珏接口道:“其实那神秘人正是家师。” “啊?天机老人?”东方略很震惊。 她点头,“家师有预测天机之能,当年夜观天象,算出皇家有难,一旦这个劫数逃脱不过,很可能会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为了力挽狂澜,家师特意从太华山赶往京城,救下二王爷。” “那天机老人为何不肯向二皇兄透露他的身分?” “家师一向不喜欢干涉朝政,会救下二王爷,除了出于怜悯苍生外,也是因为家师曾经受过布尔曼族的恩惠。” 提到布尔曼族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东方曜、东方略以及远在南凌的东方赫,原本是天之骄子,却因他们来自布尔曼族的母后被谣传是不祥的化身,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的父皇听信谣言而将他们的母后活活害死,更对他们三人痛下杀手,逼得他们有家不能回。 倒是容小满见气氛变得压抑,及时换了话题,总算把几人的情绪给转回来。 “对了皇兄,我和小满回北岳的途中,看到不少异族人进了我国境内。” “噢?你也看到异族人出没了?” “皇兄也看到了?” 东方曜把自己在酒楼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东方瑶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玄疆人如此频繁的出没北岳,定有什么阴谋,看来必须小心为上。” “嗯,我已经派人去跟踪那些人,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以玄疆的实力,目前还没有资格与我北岳相抗衡。” 几人又闲聊一阵,东方瑶似乎见不得自家皇兄和皇嫂恩爱,话锋突然一转道:“这两年素珏姊姊你离宫出走,我皇兄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如今总算是把你给骗回来,你可不要再随便离开。你也知道我皇兄这人,表面看似斯文无害,其实心眼特别多,若是把他惹不痛快了,全天下的人都得跟着不痛快。” 秦素珏脸色微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东方曜阴恻恻的瞪了么弟一眼,暗示他别再胡说八道,否则日后有他好受的。 他可是一朝天子,想折腾几个臣子还不容易吗? 见状,东方瑶急忙告状,“瞧见没,现下就看我不顺眼,急着赶我们走呢。” 他拉起妻子,一本正经道:“小满,咱们还是识相点赶紧闪人吧,再不闪,皇兄以后在朝上肯定想方设法的折腾我。” 说完,拖着正啃着鸡腿的妻子往船舱外走,开心的过两人世界去了。 东方曜哼了一声。 秦素珏拚命忍笑。他们兄弟的感情还是像当年那样,并未因为曜登上皇位而变质半分。 第九章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东方曜突然很认真的表示,“老三那张嘴虽然吐不出象牙来,不过素珏,他有一点却是说对了,若是我不痛快,全天下的人都得跟着我一起不痛快。如果你不想让全天下的人苦哈哈过日子,以后可不准再跑了。” 当东方曜和秦素珏回到皇宫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两人踩着月色由密道通往朝明宫,祥贵候在门口睡着了,东方曜没有叫醒他,和秦素珏无声无息的踏进寝宫,挥袖之间,房里的蜡烛燃亮两根。 微弱的烛光并不刺眼,却让整个寝宫顿时染上一层朦胧之色。 东方曜搂着带了几分醉意的秦素珏上了龙床,亲自帮她褪去外抱,脱了鞋袜,动作轻柔的将她发上玉簪一根根摘下,伴随细碎的亲吻,一点一点啄着她冰凉的脸颊。 “别玩了,明日还要上朝,早点歇息吧。”被他这么一闹,秦素珏忍不住在他怀里小声嘤咛抗拒。 东方曜充耳不闻,能忍到现在,他已经很佩服自己。 刚刚在牡丹湖上的画舫里,老三专程让人备了好酒好菜,盛情招待他们一顿。 他心情很好,抓着素珏陪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其实他也有私心,想趁素珏喝醉时偷袭,想必醉后的她比起平常时候一定更添几分妖挠的迷人风采。 果不其然,被他灌了好几杯酒的素珏,双颊染上浅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更迷离几分,让他看得心神荡漾,恨不得在画舫上就把人拆吃入腹。 若不是素珏执意早些回宫,今晚他就不回来了。 好不容易回到朝明宫,他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把她欺负得眼泪汪汪,哀哀求饶,结果她却说什么明日有早朝让他早些睡。 那怎么可以? 东方曜坏心眼的褪去她的中衣,不规矩的大手在那软嫩柔滑的肌肤上来回摩挲着,灵活的舌尖,调皮的顺着她的鼻头、下巴,一路吻到娇软白嫩的胸脯。 秦素珏微微娇喘,试图抗拒他的热情,可他哪肯轻易让她逃离,他紧紧的将她束缚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细吻她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 外面明月高挂,寥寥星子,子夜时分,除了巡逻的御林军外,宫人大都已经睡下。 突然,一阵悠扬箫声仿佛隐隐约约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东方曜仍旧沉浸在如何将她拆吃入腹的思绪中,而有几分醉意的秦素珏却被那箫声惊得睁大双眼。 “曜,等等!”起身,她一把将他推开,竖着耳朵,细细聆听那箫声的来处。 箫声悠远绵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凄美而忧伤。只不过那箫声似乎离皇宫甚远,若非两人武功深厚,耳力极佳,恐怕也很难分辨出声音来源。 被她推至一边的东方曜怔了片刻,眼前的人儿仿佛在防备着什么,前一刻还热情如火,瞬息之间,变得宛如刺猬,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心底一凉,目光直望入她的眼底。“素珏,你怎么了?” “你听到箫声了吗?” 他当然听到了,却不想在她面前承认。 “不过就是一阵普通的箫声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这箫声来历不明,吹箫之人好像是故意吹给我听的,而且这段曲子我以前听过,还记得上回夜闯皇宫的那个人吗?我总觉得那人与大师兄之间有什么渊源。” 东方曜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你是不是依然忘不了楚子默?” 秦素珏被他的冷言冷语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心里,仍在怪罪我当年为了杀楚子默而利用你,因为这件事,你惩罚了我整整两年。 “期间,我忍受煎熬,默默等待你的谅解,天真的认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没想到……”他咬牙道:“你依旧忘不掉那个人,一段箫声就让你变成惊弓之鸟,如果楚子默现在从棺材里爬出来,说不定你还会为了赎罪而投入他的怀抱吧。” “曜,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我并不想这样想你,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让我心寒之事。我知道那吹箫之人,就是在永宁镇出手帮你的青衣男子;我也知道上回他趁我不在时,与你会面。不管他抱着什么目的,他用这种方式接近你,都让我感到大大的不悦。” 东方曜的声音益发沉厉,“素珏,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心爱的女人,人在自己身边却想着别的男人。我不想同一个死人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当年的事,那么你杀了我,只要你替楚子默报了仇,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就彻底扯平了。” 秦素珏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吓了一跳,微张着嘴唇,试图和他好好沟通。 “曜,你冷静一些,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现在想把事情搞复杂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秦素珏,我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为什么换来的,仍旧是你对我的伤害?是我在这场爱情角力中表现得太卑微?还是说,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盛怒中的东方曜是十分不可理喻的,他只专注在自己所相信的事实。 “我……” 没等她张口解释,他已经挥起手,朦胧的光线消失,整个朝明宫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我累了,睡吧!”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东方曜背对着秦素珏躺下,一声不吭的拉过被子,默默舔舐心上的伤口。 众人以为他坚不可摧,不,不是的,他只是将弱点藏得很好,只有在素珏的面前,他才敢毫不设防,他是如此在乎她,但她呢?她可以说走就走,毫不眷恋,将他丢在这座巨大的皇宫。 就算她现在回来了,他还是很不安,他需要她保证不会再不告而别,只有在拥抱她的时候,他才能抓到一点她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感。 然而相较于他的患得患失,她从从容容,甚至在情热之际还能分心,他如何不恼怒?他又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女人心甘情愿的永远留下来陪伴他? 瞧他不开心,她心里也是极不好受,撒娇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生气了?” 东方曜赌气的甩开她的手,拒绝和她讲话。 秦素珏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累了,那便睡吧。” 说完,她躺到他身边,两人背对着背,一夜无话。 隔天清晨,早早上朝的东方曜,自坐上泰和殿的龙椅后,脸色始终没有好过。 文武百官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一大早就绷着脸,为了避免触怒龙颜,众人在上奏的时候都更加小心。 幸好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在斩杀了一批贪官污吏之后,由孙有道等几个朝中老臣奉旨招贤纳士,寻找人才效命朝廷。 众大臣在简单的汇报各事项的进度后,东方曜便宣布退朝,率先离开泰和殿。 已经回到京城的安乐王东方珞也出席了早朝。退朝之后,他来到御书房求见,一进门,就见大皇兄绷着脸,正站在窗前一个人发呆。 “怪了,昨晚大皇兄和素珏姊姊应该度过一个很愉快的七夕,怎么才一夜的工夫,你就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谁欠了你几百万两不还似的。” 东方曜心底原就有气,此时听么弟特地跑来招惹自己,心情更加糟糕。 “有事做奏,没事滚蛋。” 他也不恼,反而笑呵呵走进来,幸灾乐祸道:“哟,果然是小俩口吵架了?” “老三,虽然朕舍不得砍你的脑袋,却不代表朕舍不得将你往死里折腾。”东方曜露出阴恻恻的冷笑,“顾及手足之情,朕才由着你平日嚣张跋扈、恣意妄为,若你真把朕给惹恼了,咱们就针对你以往的事迹,一件一件算总帐,脑袋朕让你留着,板子可一定少不了。” 东方珞并不惧怕,仍旧笑得欠扁,“皇兄这是在翻旧帐了,堂堂一朝天子器量如此狭小不好吧。” “那又如何?肚里能撑船的是宰相可不是天子,别忘了你还捅了朕一刀,若朕真的追究起来,你以为还能像现在这般活蹦乱跳?” “别忘了那一刀我可完全是受你所迫。” 他嘴角一勾,“谁会信你?” “你果然阴险狡诈,翻脸无情。”东方珞咕哝两声,知道再继续招惹兄长,肯定讨不了便宜,便匆匆上前几步,一本正经道:“皇兄也别恼我,我今儿个来见皇兄,可不是来惹你不痛快的。还记得最近我国境内不断有玄疆人出没这件事吗?” 东方曜没吭声,负手而立,冷冷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我让杨九去查探究竟,结果杨九递回来的消息很耐人寻味,据说那些玄疆人将自己打扮成商贩分批进入我北岳,表面上是来行商的,其实却在暗中打探我国内部的一些讯息。” 这番话,终于让东方曜动容几分。他眯起双眼,沉吟良久,“依你之见,他们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为何?”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好事。”东方珞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又道:“我记得玄疆在十几年前曾和我北岳交战,当时带兵出战的,就是小满她爹贺子昂将军,玄疆因为不敌,便派使臣与我国议和,签订了一份互不侵犯条约。 “自此,玄疆每年都向我北岳进贡马匹药材还有皮裘,一连十几年都是如此,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动。 “不过不久前我出使南凌皇朝的时候,曾听二皇兄说,玄疆大王近年来身体不太好,膝下十四个王子都在觊觎王位,一旦玄疆大王驾崩,新王继位,难保还会继续遵守着当年所签的那份协议。” 这番话结束,两兄弟都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玄疆真有异心,对北岳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 虽然在军刀上,北岳更胜一筹,但东方曜主张仁治天下,一旦发生战事,难免危及百姓,造成生灵涂炭,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皇兄也莫要担心,我会再暗中派人调查那些玄疆人的真正目的,现在咱们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及早做好防范,到时候真有什么变动,也能适时应对。” 东方曜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理,暗中执行,切莫引起骚动,万一朝中有奸细,也能避免打草惊蛇。” “嗯,我会把握分寸的。” 两人又私下商议一阵,东方珞见兄长的心情始终没有转阴为晴,不禁道:“从早朝时就见你绷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道真让我猜着了,你和素珏姊姊,呃,皇嫂,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朕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东方曜摆明了不打算把昨晚的不快拿出来和弟弟分享。 吃了记软钉,东方珞摸摸鼻子,淡淡一笑,“大家都是兄弟,你又何必对我诸多隐瞒。这两年皇嫂不在宫中的日子,你的愁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不开心,身为兄弟的我也跟你一起难受。 “不过皇兄,有句话说得好,强摘的瓜不甜,如果皇嫂真想离开你,你又何必执意强留?” “谁说素珏想离开朕的?” “噢?莫非我猜错了,不是因为皇嫂要走才惹得皇兄你龙颜不悦?” 东方曜瞪他一眼,迟疑了下,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 听完,东方珞有些无语。 “就因为这个,你就和皇嫂发脾气,还把人家给痛骂一顿?” 第十章 “骂她?”东方曜苦笑一声,“她掉一根头发,朕都会心疼好半天,朕又怎么拾得骂她?” “但你对皇嫂说的那番话,听在人家耳朵里,可是比骂她还要难受。”他自己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感情”两字有多磨人。“皇兄,虽然这话我说了你可能不爱听,但是当年你利用皇嫂害死楚子默,让她背上害死同门的罪孽,这的确是你的不对。 “那楚子默可是皇嫂的大师兄,从小就对皇嫂疼爱有加,皇嫂虽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同门之谊、兄妹之情肯定是有的,你利用楚子默对皇嫂的信任,在箫上淬毒,害死了他,让皇嫂如何不内疚、如何不痛心。 “可事情发生之后,皇嫂一句责怪你的话也没说,依旧尽心尽力的辅佐你,直到将这江山亲手奉送到你的面前。此等胸襟,世间能有几人有? “你怪她在你登基之日离你而去,但当她听说你被刺伤的消息后,不也在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傻傻的落入了你的圈套。你口口声声说她对你无心,若真的无心,又为何千里迢迢回来看你?” 东方曜被么弟堵得哑口无言,心底五味杂陈。 老三这番话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只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清楚素珏对楚子默只有兄妹之情,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嫉妒,那个男人即使死了仍要横阻在他们之间。 “楚子默的死,对皇嫂来说就是一个结,你要做的不是逼她忘掉这个人,而是帮她慢慢放下,只有她的心结打开,你们才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过下半辈子。 “另外,做人也不要太贪心,既然当年为了皇位,你选择利用皇嫂,就该心甘情愿的承受这个结果。 “皇位并不是人人都能坐的,这个位置下铺满无数尸体,我以为你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当你陷入感情的漩涡中时是如此的糊涂。 “皇兄,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所说的一切相信你都知道,只是被情感冲昏头失了冷静,总之皇嫂是无辜的,你在发脾气之前仔细想一想,占有不是爱的唯一形式,皇嫂为你付出的并不比你付出的少。” 一口气说完,不等兄长回应,东方珞已经非常识趣的转身走人。 空寂的御书房里,东方曜孤傲的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回神。 老三的话虽然并未得到回应,却不代表他没有听进去。 回想起昨天晚上对素珏的冷言冷语,他就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素珏性子一向温和沉着,很少和他起冲突,就算当年两人共同对敌的时候,遇到意见不合,也会很有耐心的分析道理给他听,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用刻薄的言语和他针锋相对。 可他却因为嫉妒对她说出那番伤人的话,还发脾气不理她,甚至连起床时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昨晚两人都睡得很不安稳,素珏睡着和清醒时的气息他分得出来,他知道素珏没有睡,一整夜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 而他起来后,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让宫人伺候他穿了衣裳,便带着余怒上朝去了。 如果素珏真的被他惹恼了,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不告而别,离宫出走…… 东方曜在御书房暗自纠结的时候,留在朝明宫里的秦素珏心情也始终不明朗。 回想起早晨时,那个男人气结离去的画面,她心底便揪成一团。 是不是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仗着曜对她的疼爱和愧疚,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这次回宫,他始终在她面前摆低姿态,小心谨慎地迎合她的一切喜好,身为一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不易。 如果没有大师兄,她和曜将是非常幸福的一对,可是…… 想到枉死的大师兄,秦素珏又忍不住流露出愧疚的神情。 然是是非非,又怎是一句对错能解释得清的? 曜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就算他不做,也会有人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曜没错,大师兄没错,那么错的又会是谁? 她幽幽叹了口气,忽然闻到一阵呛人的酒气。 珠帘被掀开的剎那,就见那个人步伐不稳的直奔自己而来。 他喝酒了? 秦素珏一怔,眼见他脚下不稳就要摔倒,她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素珏……” 就势将她抱进怀里的男人,吐着满是酒味的气息,呛得她直皱眉。 “原来你还在,幸好,幸好你还在。”东方曜痴痴笑着,双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收紧,“要是你走了,我可就真要后悔死了。” 闻言,她胸口一疼,忍不住道:“你醉了,先到床上躺下。” “不,我没醉,若一定要说醉,那么醉的也是我这颗心,而非我这里。” 东方曜比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站直身体,垂头看着比自己矮上半颗头的人儿。 “昨天晚上我惹你生气了,我怕你不理我,才让祥贵拿酒给我壮胆,有些话,清醒时我不敢和你说,只有醉了,才有勇气说出来。素珏…… “你内心的懊悔,对楚子默的愧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你今日的心结,说来说去,最该承受惩罚的是我,而不是你。” 他无比轻柔的抚摸着她的俏脸,“属于我的罪,就该由我来偿,试着放开你自己,不要再活得那么累,你这样,我看着心疼,你明白吗?” 秦素廷仰着脸看他,心底酸涩难忍,无法控制的,泪水夺眶而出。 东方曜见了,慢慢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吻掉她颊边的泪水。 “别哭,还记得吗?在我登基之前就说过,有朝一日若是我当上皇帝,一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任何难关我都不怕,唯独你的泪水,会让我的心揪疼。素珏,我要让你快快乐乐的做我东方曜的妻子,就算现在不能,我也会尽全力帮你摆脱那一身罪孽。” “曜……”秦素珏紧紧回抱着他,痛哭失声。 东方曜伸手抬起她下巴,温柔的一一吻去她的泪水,眼角、脸颊、嘴唇,他怜爱的加深这一吻,大掌也缓缓抚上她的胸脯,引得她一阵轻颤。 他一把将她抱上龙床,精壮的身子覆上她的,诱哄着她为自己绽放…… 夜里的缠绵充满无尽的甜蜜,当秦素珏沉沉睡去的时候,东方曜的心头忍不住生起一股难言的幸福。 他知道素珏一时间无法放下那个包袱,但她已经在试着接受彼此的感情了。 吵架真的是很伤神的一件活,如果不是老三及时骂醒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要钻牛角尖到何时。 就在这时,龙床突然一阵轻微的晃动。 东方曜和秦素珏都是习武之人,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警觉。 向来浅眠的素庄猛然睁眼,静静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也楞了一下,看着被惊醒的她,心底一阵疼惜。 “刚刚是不是震了一下?” 东方曜点头,看着她眼底疲惫的神色,柔声道:“睡吧,没事的,稍后我让祥贵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秦素珏的确是乏累极了,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又沉沉的睡去。 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祥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万岁爷,安丰刺史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快报,说安丰昨天半夜地牛翻身……” 闻言,东方曜大惊失色。难道昨天夜里的那阵震动是地牛翻身? 刚刚醒来的秦素珏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昨晚她只觉得轻轻摇晃一下,但安丰与京城少说也有几百里的路程,若连京城都能感受到震动,那么安丰…… “素珏,你再多躺一会儿,我这就上朝去,听听大臣们怎么说。”东方曜急忙起身,简单梳理一番,便上朝去了。 殿上,很多大臣都说起昨晚地牛翻身的事。 不久,替安丰刺史送快报的侍卫被领到泰和殿,将安丰的灾情一五一十的报告了遍。 听完,众大臣都有些震惊。怀州县才刚发生洪灾,如今安丰又遭逢震灾,且灾情更加惨重。 安丰城内的建筑全部倒塌,当地百姓死伤无数,连军方粮草库也被毁,驻守在那里的两万大军即将面临挨饿的局面。 而这个消息让朝中巨子都陷入为难。 安丰对北岳朝廷来说,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因为安丰乃是已故兵马大将军楚子默的故里,驻守在那里的两万大军,也都是他最信赖的部下。 当年楚子默猝死,很多追随他的将领都想着要造反,幸好东方曜先发制人、费心招安,这才兵不血刃的压下叛乱。 只是仍旧有些将领心有不满,所以当军队重新编制的时候,有不少人向上级请示,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安丰效力。 对此东方曜并末反对,明白那些将领对楚子默的忠心,既然他们想留在安丰,他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 自从登基之后,他始终致力于发展经济、选贤与能,一个小小的安丰,就这么被他遗忘在角落。 没想到这次地震,就发生在安丰,这可真是让人头疼万分。 朝廷上下针对此事展开争议,大家都不知道该派谁去脉灾,毕竟以楚于默旧部属对朝廷的态度,谁去了都讨不了好。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始终没开口说话的东方曜突然道:“此次安丰赈灾,朕会亲自前往。” 话音一落,众人大惊。 可他并没让文武百官有发表意见的工夫,直接宣布退朝,起身离开。 回到朝明宫后,东方曜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秦素珏说了,末了,还很认真的表示,“我已经决定亲自去安丰赈灾了。” 她微微惊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已让祥贵去打点一切,还吩咐孙有道尽快把粮草和赈银准备好,这趟去安丰,我只带两千精兵。” “可是安丰的将领都是大师兄的旧部属。” “那又如何?”东方曜微微一笑,“楚子默已经死了,不管那些人当初如何誓死追随他,他们仍然是我北岳的军人。而且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继续招安。 “当初刚即位,百废待兴,为了求快,我只能用重赏收买大部分的人心,然后再用已有的武力让那少部分的人不敢妄动,但我自己也清楚,他们从未真正臣服于我,他们都是血性的男子汉,要赢得他们的忠诚,我就必须让他们心服口服。”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前往。” “素珏,你一个女人家,去那种地方会很辛苦。” 她笑道:“当年与你逃避先皇的追丛、陪你军帐里运筹帷幄,我都不以为苦,难道在这皇宫里养尊处优了一段日子,在你眼里我便成了娇弱的花朵?更何况你贵为一朝天子,不也不怕辛劳,决定亲自前往灾区。” “不知天下又如何治天下?”他叹了口气,轻轻执起她的手,“素珏,你能陪我一起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在孙有道的细心安排下,北岳皇帝东方曜,带着两千精兵以及皇后秦素珏,踏上前往安丰的赈灾之程。 这两千精兵护送大批物资,包括各种药材、食物、被子,还有为将士们准备的粮草。而从京城到安丰,快的话也就一天的路程,为了尽快赶到灾区,东方曜下令中途不停歇。 第十一章 越接近安丰,景物便越是萧条且触目惊心。 由于这回地震规模极大,很多房屋都大面积的倒塌,老百姓无家可住,只能三三两两聚在空地,有草席的睡草席,没草席的用茅草打地铺。看到朝廷军队带着物资来救灾,百姓们像看到曙光,脸上皆露出久违的笑容。 东方曜亲眼目睹灾区如此荒凉凄惨,心底万分难受。这些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正所谓安国先安民,百姓的生活好了,帝王才能高枕无忧。 随行前来的秦素珏素来心肠软,过去的两年里,但凡路见不平都要出手相助,如今眼看大批灾民落难,老弱妇孺病的病、伤的伤,一片凄凉景象,直让她于心不忍。 这场地震不但让百姓们的房屋倒塌,还造成大批百姓伤亡,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旁是泪语哭喊的亲人。 东方曜也不啰唆,立刻下令军队驻扎在此,展开赈灾事宜。 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万万没想到这次来主持赈灾的,居然是一朝天子,皇上纡尊降贵来到安丰亲自胀灾,这让很多百姓心底都有些震撼。 他们早就听过德祯帝的威名,即位两年,将北岳治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安丰是个不起眼的小镇,虽然距离京城不远,可由于当地曾经出了一个楚子默,那位可是德祯帝当年登墓前最大的一颗绊脚石。 所以这回安丰突逢大灾,当地百姓都以为肯定完蛋了。 以皇上对安丰的坏印象,恐怕巴不得安丰百姓都死光呢,没想到地震发生没两天,朝廷便派大军带着丰富的物资前来救助。不但发放了大量的救灾品,随军前来的几十名军医也拿出上好药材,替那些受伤的百姓细心治疗。 两千精兵动作很迅速,很快便为灾民搭好临时用的帐蓬,解决了部分露宿百姓的燃眉之急。 这让安丰百姓涕泪交加,纷纷感谢皇恩浩荡。 只是,当大部分人都在感念皇恩时,却有一小部分人并不买东方跃的帐。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楚子默的旧部属,一直驻守在安丰的那两万兵马。而这两万兵马的头头叫做吴越,是楚子默的一个远亲,当年一直追随在他麾下,对他非常忠心。吴越底下的副将陈明远和贺有亮,也和楚子默有私交。 这回地震造成的损害难以估计,不仅军营被毁得一塌糊涂,一些弟兄伤的伤、死的死,连粮草也损失大半,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皇上居然亲自来安丰赈灾。 震惊过后,这些人心里都很不屑,觉得皇上此举摆明是在收买人心,就像当年拿钱砸人一样。 所以当东方曜委派的先锋官将大量粮草物资送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以吴越为首的几个将领便摆高姿态道:“我们后方补给暂时还算充足,不需要朝廷的救济。” 这句话很快便传到东方曜的耳中,可他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一笑,“想要耍性子也不看看时候,当年楚子默最倚重的部属,就只有这些能耐吗?” 不远处正整理随身行李的秦素珏闻言,急忙缓颊道:“朝廷这两年对安丰始终不闻不问,他们心里有意见也是在所难免。” 东方曜知道她担心自己动怒,会对那些将士不利,遂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别多想,我自有分寸。”说着,他看向候在帐帘处的先锋官,“传令下去,把那些将士都召集到一处,朕有话要对他们讲。” 先锋官领命离去,大约两炷香的工夫,便有士兵来报,说驻守安丰的兵马已集合在军管外等候圣驾。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拉着秦素珏的手,笑道:“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瞧瞧?” 她自然不会摇头。她得跟着他,若是那些将士有哪句话说得不中听,惹怒龙颜大开杀戒,她还能从旁劝上一二。 东方曜被她的小心思逗笑了,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我这趟是来救灾,不是杀人的。”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觉得这男人实在精明,连她内心想法都窥得一清二楚。 当东方曜出现在那些将士面前的时候,虽然他们心里并不服他,可君是君、臣是臣,他们终究不想落下把柄让皇上有机会发难,当下齐齐跪地口呼万岁。 他挥手间,运用内力,对众人高喊一声,“平身。” 这一声,气势浩荡,内劲浑厚,道不尽威仪霸气。包括吴越在内的几个将领,都不由得抬起头,暗暗称奇。 东方曜施展轻功跃到一间半边的房屋上。 微风轻送,吹起他素雅衣袍,众将士不由得暗暗吸气,好一个神仙般的风流人物,举手投足尽显霸气,不愧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事实上,他们也听过不少德祯帝的功绩,虽然不齿他当年扳倒楚将军的手段,但不可否认,这两年在他的治理下,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天灾,北岳称得上是国泰民安。 “安丰此番受灾,朕深感痛情,这一路行来,途中看到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甚至是家破人亡,其中苦楚,朕十分能够理解。”缓缓开口的东方曜,语带真切,句句发自肺肺。 “身为北岳帝王,朕心痛子民遭此大劫,为使伤亡、损失降到最低,请赈灾军队马不停蹄,在第一时间为灾民送来物资,缓解百姓的燃眉之急,可是……”话锋一转,他鹰眸扫过在场的众人。 “朝廷有心帮安丰渡过难关,也要灾民们的鼎力相助,毕竟重建家园,恢复原来的生活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可听说有人并不希罕朝廷的资助,甚至还将派发的物资纷纷退回。”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语气也不由得肃厉几分。 “或许你们有人认为朕亲自前来救灾,是在沽名钓誉。但问题是,朕有这必要吗?朕即位后,弹精竭虑无不在为百姓谋求福祉,改革旧政、推行新令,朕必须冒着数典忘祖的骂名,但朕不曾退怯,朕可以当个轻松皇帝,朕偏不,朕励精图治,不为虚名,只为让北岳百姓过得富足,兵强马壮,谁还敢欺我北岳!” 慷慨之词震得在场将士心底热血沸腾。 他继续道:“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服朕,你们顾念旧情,认为臣服于朕就是背叛楚将军,但自古成王败寇,当年立场不同,难道你们还要朕对楚将军心慈手软吗?” 话落,众人皆沉默不语。 不远处的秦素珏也因为这番话微微动容。 “当年你们追随楚将军,与朕对抗,那是各为其主,朕能够明白,所以招降之后,朕可有任何报复举动?朕也曾想给你们施展抱负的舞台,但你们不愿意,记得吗? “如今你们为了赌一口气,不肯接受朝廷的援助,朕问你们,就算朕不是你们的主子,这些百姓难道也不是吗?在养我北岳军队的,是这些种田缴税的百姓,不是朕,更不是楚将军! “你们应该做的是整顿好自己,然后投入救灾的行列,安丰的百姓需要你们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众将士沉默了,东方跃的这番话说得虽然霸道了些,可却是句句在理,这两年来,他们的确为了楚将军的死而耿耿于怀。 可他们却忘了--如果当年东方曜夺位失败,那么当今执政者就仍是那个昏庸无道的永炎帝。 若永炎帝继续执政,只会让北岳国的前景更加堪忧,就算有朝一日楚将军成为摄政王,谁又敢保证继任的小皇帝就会是一代明君呢? 况且百姓有难,他们身为北岳的军人,是不该因为私怨不顾大局。 这样想着,便有一部分将士慢慢走出军列,站到东方曜的面前。 一个人出列,自然有第二个人站出来,慢慢的,出列的人数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剩下来的将士,就只有吴越、陈明远、贺有亮等几个在军中担任要职的人,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流露出尴尬之色。 东方曜却笑了,挥手对先锋官吩咐,“组织一下,将物资一一派发下去。朕的百姓,还需要靠这些将士守护,所以他们的命,在朕眼里都是无价之宝。受伤的将士让军医为他们好好诊治,有什么需要,派个代表直接来找朕,安丰的重建还要咱们君臣共同努力。”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就连秦素珏也觉得,她的曜比她所想的更像一个皇帝。 晚上的时候,众人露天席地完吃着大锅饭。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也穿了一身便服,和一个貌美的姑娘一起走到他们面前。 大家不禁有些拘束,正要行礼磕头,东方曜却笑容满面的摆摆手说:“无须多礼,朕只是来看看我北岳的男儿都吃些什么。” 有个胆大的回道:“军中的伙食其实并不差,只是如今遇上天灾,大伙也只能聚在一起煮大锅饭吃。” 他这一说,大家心下又有些触动。没错,尽管皇上这两年来对他们不闻不问,但从来也没有发生苛扣粮饷的事,这不只说明皇上的大度,更证明了北岳的吏治在他的铁腕治理下越来越清明。 “噢?大锅饭若是做好,那可是十分美味的。”看似没有注意到大家神色的变化,东方曜缓步凑上前,往那硕大锅里一瞧,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百烩汤?” 几人闻言一惊,“皇上也知道百烩汤?” “当然。”他拉着秦素珏,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不仅知道,而且还吃过好多次呢。”他顺手拿过勾子盛了一口,送到唇边尝了尝,点头,“嗯,味道不错,要是再放些八角,那就更香了。” “真看不出来,皇上贵为天子,居然也吃过这种东西。” 瞧他平易近人几个胆大的凑了过来,“咱们在外行军打仗,有时候形势所迫,没法顿顿吃得好,这大杂烩做起来简单迅速,只是想将味道调好,那也是要费上一番工夫的。” 东方曜笑了笑,“是啊,这个道理朕可比你们明白多了。想当初朕在没登基之前,也带过兵打过仗,那时的环境可比你们现在苦多了。” 众人一听都有些惊讶。 他们虽然知道皇上当年受到先皇迫害才愤而起兵夺位,但他们可没想过尊贵如他曾亲自带兵打仗,还吃过像大杂烩这样的粗食,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装的。 一些人竟因此产生一种近似惺惺相惜的心情。皇上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人,才能如此苦民所苦,而且丝毫不介意和他们这些粗人共食一锅饭。 在东方曜刻意笼络之下,慢慢的,之前还不敢过分放松的将士,眼看皇上就坐在自己身边,聊着夺位时的种种往事,一个个也都放大了胆子,兴致勃勃的和他聊了起来。 而之前被孤立的吴越等人,见了这场面,一个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东方曜的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那几人,笑道:“吴将军,还记得当年朕未登基前,曾在宫里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娘子似乎刚替你生了个娃娃,那娃娃,如今也快十岁了吧。” 想到自己的儿子,吴越的脸色不由得好转,“是啊皇上,犬子已经九岁,两个月前和他娘去外婆家串门子了,幸好他们母子俩去了外地,才没遭逢这场大灾。” “逃过大劫,将来必有后福,若他能和你一样胸怀大志,待长大成人之后,可一定要为朝廷效力,到时候朕也封他个大将军来当,好继承你的衣钵。” 第十二章 闻言,他欣然一笑,“说起这个,犬子还真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五、六岁大的时候便喜欢舞刀弄枪,筋骨不错,是练武的料子。” 吴越似乎很以儿子为荣,一提到孩子,话匣子便打开,不知不觉和东方曜热络起来,聊得十分投机。 秦素珏不由得暗自偷笑。曜果然是个极有心机的家伙,知道如何去突破对方的心防,化阻力为助力。 相信明天以后,只要有人在吴越面前讲一句当今圣上的不是,他非跟对方拚命不可。 众人聊着聊着,便来了兴致,有人端来烈酒,东方曜大大方方的便和众人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也越加热络,又一碗烈酒下肚后,他起身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理想有抱负,做出一番成就,将来也能给后世子孙做个榜样。不管大家之前有着什么样的误会,朕希望从今以后,你们都能齐心为北岳效力,朕不会主动进犯他国,但有一天若有人欺到咱们头上,绝对要他们滚回去。” 说完这番话,他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见状,众将士也都举起酒碗,一饮入腹。 看着这样的东方曜,秦素珏心头激动,内心感慨万分。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姿吗? 她有种预感,曜将成为北岳史上,最有声望的一代明君。 这些马上论英雄的男人,平日就不拘小节,此时多贪了几杯,胆量也跟着变大,便有人好奇的问道:“皇上,我们都知道当年您登基之时,曾昭告天下,今生只娶皇后一人,且永不纳妃,那么您身边这位像仙子一样的姑娘,和您究竟是啥关系啊?” 话音刚落,大伙的目光便都移到秦素珏的脸上。 她有些害羞,急忙低下头,心底暗道:果然是些大老粗,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东方曜却朗笑起来,一把揽住她的肩头,说:“她便是朕的皇后,也是朕此生唯一会娶的人。” 秦素珏脸色骤然涨红,不由得暗暗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责怪他说话怎能如此直接。 众人都有些惊讶,仔细打量她。此女虽然贵为皇后,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贵孱弱,反倒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十分有女中豪杰的感觉。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子无数,而皇上贵为天子,却发誓只娶一人,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奇事啊。” 东方曜却一本正经道:“别人想娶多少个不关朕的事,不过朕只有一颗心,这颗心只能容下一个人,若是多了,那朕可就消受不起了。”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 秦素珏被他的话说得更加羞红了脸。早知道这人这么放肆,她就躲在主帐里不出来了。 这顿晚饭,大伙吃得都很高兴,当两人回到主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两人洗漱一番后,东方曜便迫不及待地将秦素珏揽到榻上,在她没来得及反抗时,已经重重印下一吻,堵住她即将出口的娇呼。 随着他逐渐加深的亲吻,她慢慢放弃挣扎,沉浸在这记深吻中。 半晌后,他的唇稍稍退开,四目相对,喘息声弥漫在两人耳边。 “素珏,我今晚很开心,自从登基为帝之后,一直在皇宫内院中做个规规矩矩的皇上,突然好怀念我们过去起兵夺位的日子,虽然辛苦,却充满甜蜜。”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当着那些将士的面,说出那番话来?” 东方曜嘿嘿一笑,“那番话可都是我的心里话,难道说不得吗?”他吻了吻她的眼睫,“世人皆知,我东方曜本是薄幸之人,大概是生于皇宫,又遭到亲生父皇的迫害,让我不再相信人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存在。 “可你却如一只彩蝶翩翩飞进我的生命里,为我干润的心田注入希望,素珏,我可以所向无敌,但前提是你必须在我身边支持我、陪伴我,只要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的心就在滴血,一旦血流光了,我就会死掉……”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瞪他一眼,“什么死不死的,不准你胡说八道。” “素珏,我就知道你到底是舍不得我的,答应我,这一辈子就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再去了。天下女子再多又如何,我只要唯一想要的那个人,能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便已足够。” 在安丰停留四、五日之后,东方曜终于准备起程回京。 随他前来安丰的两千精兵,一半奉旨继续驻守这里协助赈灾。 在地震中死亡的尸体被抬到了处焚烧,以免造成病疫传染,酿出更大灾祸。时值夏日,各种传染疾病非常猖獗,为了确保活下来的灾民健康,东方曜还派人回京调遣军队运来药材。 当地灾民在皇帝一连串积极救灾的措施下,感觉到希望也慢慢振作起来,兴动土木,重建家园。 东方曜离开时,整个安丰的老百姓列队送行,以吴越为首的将士也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一定会听从朝廷调遣,一切以大局为重了 这趟安丰之行,为他奠定良好的帝王形象,很多年之后,仍有百姓争相流传着这段佳话。 在安丰和京城之间有个叫胜德的地方,当年永炎帝还活着的时候,曾命人在那里大兴木土,盖了一座行宫。 所以回程时,东方曜派人先行到行宫知会,他们一行人要在那里落脚几日,让行宫里的奴才好生准备着。 胜德行宫附近,有一处皇家猎场,当军队抵达行宫时,东方曜便命令众人在此暂时休息整顿。 而他和秦素珏则在行宫休息一晚后,一人骑着一匹马,来到附近的皇家猎场。 这日午后的阳光并不毒辣,两人在空旷的猎场内策马奔腾,嬉笑玩耍,好不惬意。 过去的美好回忆让两人皆十分怀念,那时东方曜还没登基,运筹帷幄时,偶得清闲,便和她策马踏青,享受畅避天地间的美好和浪漫。 正沉浸在一切尽在不言中时,一只小白狐从他们面前跑过。 两人同时望向对方,东方曜率先道:“素珏,你看那小狐狸毛色不错,若是抓到手,替你做一双狐皮手套一定保暖又好看。” “你心肠真是歹毒,那么小的一只狐狸,显然是刚离开母亲怀抱的狐患,你却要把它宰杀,做什么狐皮手套。” 被她狠狠一瞪,他十分委屈。“我这不是为你打算吗?难道你不喜欢那只小白狐?” “喜欢倒是喜欢,不过却不忍心杀它。” “那还不容易,咱们把它抓来,然后带回宫去养着,我记得你最喜欢小动物,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养的那只白猫吗?可惜后来它不小心吃了老鼠药死了。”他还记得她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两人边说边追赶着那只小白狐。 东方曜笑道:“素珏,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看咱们谁先抓到那只小白狐,输的一方,要让赢的那方亲嘴。” 闻言,秦素珏气得直瞪眼,“你还能更奸诈一些吗?按你这么说,不管输赢,我们不都要亲嘴?” “哈哈,亲嘴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美妙动听。” 她被他调侃得俏脸飞红,只觉得这男人实在可恨,偏偏自己脸皮又没他厚,只能被他在言语上占便宜。 说话间,那小白狐向林里跑远。 两人不再多言,急追而去。不多时,那小狐狸便消失不见,两人分头寻找,各自散开。 秦素珏凭着敏锐耳力,四处寻找小白狐的身影。 嗖!一声,小白狐在眼前一闪即逝,她刚要上前追去,忽然从树上落下十几个蒙面黑衣人。 她一怔,旋即从腰间抽出软剑,与直扑她而来的黑衣人战成一团。 那群黑衣人路数奇诡,招招凌厉,像是经过训练的杀手。 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不过从他们的招式看来,这群人摆明了想取她性命。 就在这时,闻声而来的东方曜和暗中保护他们的暗卫追了过来。 “素珏!” 没想到转瞬之间,皇家猎场就出现不明杀手,东方曜担忧的叫了一声。 她一心应敌,可就在这时,那群黑衣人发了狠,其中一人从袖里射出一枚冰冷的袖镖。 秦素珏及时侧身躲过,可那枚袖镖还是擦伤她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这时暗卫和东方曜已赶来,那群黑衣人见势不妙,急急逃走。 他大怒,命暗卫去追,自己则迅速下马,跑到她面前。“素珏,你受伤了?!” 说着,他一把撕开她的衣袖,就见手臂伤口处慢慢渗出黑色的血渍。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那镖有毒!” 秦素丑不敢耽误,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药瓶,拔开塞子,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这药是我师父当年精心炼制的解毒药,虽然不能将毒祛净,却可以暂时护住心脉,不让毒素蔓延。” 她很冷静,可东方曜却很紧张,一张俊容显得有几分惨白。 她笑了笑,“没事的曜,这只是小伤,等我们回京之后,让太医仔细瞧瞧,查出究竟是什么毒,就可以对症下药,立时解毒。” 东方曜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宽慰而好转,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抖着声道:“我以为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高枕无忧,享一世清福,没想到那些人胆大妄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伤害你……” 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秦素珏轻声安慰他,“我没事,曜,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害我更加担心。” 他不再多言,抱着她纵身上马,“今晚先回行宫,明早立刻回宫。” 原本还打算在行宫多待几日的东方曜,此时已经失去继续游玩的心情。 秦素珏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偌大的皇家猎场中,仿佛有一双窥视的瞳眸,正紧紧锁定她的身影。 夜里,臂上的伤令秦素珏疼得额冒冷汗,她知道那是因为袖镖上淬的剧毒发作了。 虽然有解毒药暂时稳住心脉,可毒素凝在伤口处,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寂静的夜里,隐隐约约的传来箫声。 秦素珏警觉的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她先是探查了下睡在身边的东方曜,透过窗外洒进的淡淡月光,她看见他睡得极熟,鼻间发出均匀的呼息。 那箫声断断续续,时起时落。 看来在皇家猎场时,果然有人在暗中注视着她,这箫声也摆明是故意吹给她听的。 悄无声息的起床,她回头看了仍旧熟睡的男人一眼,随便抓起外袍披在身上,小心翼翼的掩门而去。 虽然是行宫,可依然有侍卫按时轮替四处巡逻。 秦素珏小心躲过侍卫的耳目,踩着轻功,循着箫声,神鬼不知的出了行宫。 箫声渐渐明显,寂静的夜里,隐约看到了抹黑影伫立在不远处。 那黑影见她出现,往前疾跑几步,似乎在引诱她跟上他的脚步。 她怔楞了下,便追着那身影而去。 渐渐的,离行宫越来越远,那黑影终于停下。他转身,借着月光,秦素珏看清对方的面孔,的确如她所料,这人正是那神秘的青衣男子。 对方在她的注视下微微一笑,抬起手,扔给她一只小巧的白色瓷瓶。 她本能的接个正着,不解的看着他。 第十三章 “你身上中的是玄疆奇毒夜残香,虽然你用天机老人炼制的解毒药暂时护住心脉,可如果二十四个时辰内末服下解药,那夜残香就会慢慢渗进你的血液,侵蚀你的血肉,不出七七四十九日,你就会满身溃烂,香消玉殒。” 那人说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刚给你的,就是解药,回去之后将伤口洗净,然后每隔三个时辰涂抹一次,涂满四次之后,夜残香就会被解得干干净净,保你性命无忧。” 秦素珏抓着药瓶,眼露不解,“你为何要帮我?还有,你刚刚说我身上中的毒是来自玄疆,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一路跟着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人朗声一笑,“我说秦素珏,你一连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到底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可以逐一回答。” “好!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你身上中的毒的确来自玄疆,而我怎么知道、我究竟是谁,以及为什么一路跟着你们?你有本事的话,可以自己去查。天机老人的得意爱徒,如果连这点事都查不出来,岂不是有愧师门?” “你就不嫌累吗?这么一路跟着,暗中窥探我们的一切,又适时出现,以引我现身,不管你是谁,我都觉得你的行为挺无聊的。” “无聊吗?我不觉得。”那人慵懒一笑,“此番跟随,亲眼看到东方曜在楚子默旧部属面前演的那场戏,倒让我大饱眼福。东方跃果然是一个聪明的皇帝,懂得善用时机,攻心为上。”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箫,唇边尽是讥讽的笑意。 “当年楚子默败在他的手下,看来并非偶然,一个如此懂得运用计谋之人,若夺不到这个天下,倒真是时运不济了。” “你和曜有仇?” 他挑眉,“何以见得?” 秦素珏淡淡一笑,“言语间尽是冷嘲热讽,这不是摆明对他心存怨怼。” 那人哈哈大笑,“若我真和他有仇,就该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女子被毒死,又何必处心积虑引你来此,相赠解药?” “几次相遇,我知道你并非恶人,但如果你执意对曜不利,你我就是敌人。”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果然到头来,你最在意的那个人,始终是东方曜而非楚子默。” “大师兄已经死了。” “是啊,如果当年他不是对你全然信任,现在的江山是谁的,还不好说呢。”她微微眯眼,“你和我大师兄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想知道一切,你可以自己去查。” 坡下传来人声,两人同时往那个方向望去。 就见东方曜带着一队侍卫正沿路搜查,嘴里还喊着,“素珏,你在哪里?” 见状,男子冷冷一笑,“他可真是寸步都离不开你,这才分开多久,就来找人了,果然是一个痴情皇帝。” 见一行人已经往坡上寻来,那男子将玉箫收起,临走前对她又道:“友情告诉你一个消息,今日在皇家猎场伤你的那些黑衣人,是玄疆王室派来的杀手。” 不等秦素珏追问,他一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走至坡上的东方曜已经发现她的身影,疾步过来,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月色下,身影甚是孤寂。 “素珏,你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就出了行宫?” 他的语气很急,因为刚刚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睁眼却发现原本睡身边的人不见踪影。 他叫了几声,并未听到她的回答,再想到下午遇刺的事,心里更是不安,更何况她还中了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他不敢想象,急忙叫人四下找寻。 秦素珏见他满脸焦急,便把刚刚那神秘人吹箫引她出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东方曜越听,脸色越是不好。 那人老是提到楚子默,究竟他和楚子默是什么关系? 还有,为什么那人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引素珏去见他?他对素珏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是他给我的解药,他说我身上中的是夜残香,如果二十四个时辰内不解,便会满身溃烂而死。” 看着她手中的药瓶,东方曜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心爱女子身中剧毒,他身为皇帝,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那个神秘人说出现就出现,还拿出解药,适时的救她性命。 不管那人有什么目的,都让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回到行宫。 蜡烛已经燃起,房内一片灯火通明。 东方曜取过她手中的解药,让宫人去试毒。 秦素珏就事论事道:“我想这解药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他有心害我,机会多得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可难说,那人一路跟踪你,故意对你施予小惠,说不定便是在瓦解你的戒心,万一他真使出什么阴招,那可是防不胜防。” 他这话说得很刻薄,就算心里也觉得那解药没问题,也一定要用这种形式,极力将那人踩在脚底。 拿他没辙,秦素珏只能由着他发泄。 不多时,宫人就将解药拿回,小心翼翼道:“万岁爷,随行的太医验过了,这药没毒,可以放心让娘娘涂用。”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东方曜的脸还是黑了一下。 不过再怎么不想用那神秘人送的解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素珏中毒而死。 趋前掀开她袖子,他脸色一变。 才几个时辰而己,她臂上的伤口便已明显溃烂,他急忙执起她的手臂,心疼的说:“素珏,你伤口恶化到这种程度,怎么没告诉我?” “你快别说这么多了,那人说要将伤口清洗干净才能涂药,你叫人打些水来,我赶紧把伤口上的脓血洗了,看着好恶心。” 东方曜不敢再耽搁,急忙命人去打水。 不一会,一个太监便捧着青铜脸盆走了进来。 他起身接过,打发那太监先行退下,自己亲手将花架上的布巾放进盆中浸水拧干,轻轻将她伤口处的脓血一点点拭净。 直到处理得差不多,他才拔开瓶塞,一点一点的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秦素珏见他眉头紧皱,动作小心,便知他心里定然不好受,她轻声咳了咳,小声道:“那个神秘人在临走前曾说,在皇家猎场出现的那些黑衣人,是玄疆王室派来的杀手。” “玄疆?” 东方曜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蹙起眉头,陷入一阵深思中。 早在京城时就发现玄疆人大量出现在北岳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他这回去安丰救灾竟遇到玄疆的杀手。 看来玄疆此次想挑起一场战争,是誓在必行了。 在胜德行宫停留两日,东方曜便率领剩余的一千精兵,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 文武官员早就接到通报,得知圣驾回宫,纷纷来到宫门口迎接。 皇后在皇家猎场遇刺一事,很快便传进众臣的耳里,当东方曜扶着秦素珏步出龙辇时,孙有道等朝中重臣列队跪拜迎接。 东方曜挥手让他们平身。 孙有道等臣子紧随其后,担忧的问:“皇上,此趟出行,据说途中遇袭,皇上可知那些歹人是何来历?” “稍后朕会召集爱卿几人到御书房针对此次事件详细讨论。”言下之意,暂时先别打扰他。 然后他脸色凝重的看了跟在身后的祥贵一眼,“你去太医院把李太医叫来,皇后身中奇毒,虽然已经敷上解药,可朕不放心,让李太医再仔细检查检查,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祥贵急忙应了,转身直奔太医院。 被他紧紧拉着手的秦素珏,觉得这男人还真是喜欢小题大做。 自从涂了解药后,经过一晚上,伤口已经明显好转,他却偏要再找太医折腾一阵。 好吧,她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如果折腾折腾能让他痛快些,她就陪着他一起折腾好了。 众人直奔宫门,两旁御林军和宫人列成两队,肃然迎接皇上归来。 秦素珏眼稍一抬,视线不经意的落到一个宫娥的脸上。 就在这时,她双眼一眯,一把将身边的男人推开,并从袖内甩出了一枚柳叶飞镖,伴随着一阵痛呼,就见那宫娥的肩头瞬间染满鲜血,整个人就这么往后摔跌出去。 众臣和东方曜都有些心惊,不懂她为何会无缘无故去伤一个无辜的宫娥。 秦素珏却径自走到那受伤的宫娥面前,在她身上啪啪点了两下,封住那宫娥的穴道,并伸手从对方下巴处往上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便被她扯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因为面具下竟藏了另一张面孔,仔细一瞧,并非中原人长相,五官轮廓十分深远,一眼便可瞧出那姑娘是个异族人。 那姑娘满眼仓皇的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穴道被封,不但动弹不得,就连话也说不出半句。 东方曜眼色一冷,走到秦素珏身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抓住那异族姑娘的手臂一拉,就见一柄明显淬了毒的匕首藏在袖中。 她用帕子将那匕首包了起来,拿到鼻前一闻,拧眉解释,“和我之前在皇家猎场中的毒镖一样,是夜残香。” 早就呆掉的众臣嘴张得都可以吞下一颗鸡蛋了。对于皇后秦素珏的丰功伟绩,他们都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识过她的本事,如今她在众人猝不及防之时,将隐藏在宫中的危险分子一把揪出,动作之快、身手之利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东方曜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做为北岳的帝王,他接连遇刺,如今歹人居然胆大妄为的混进皇宫,这摆明无视北岳皇室的权威,骑到他的头上来了。 御林军统领见此情形,吓得冷汗直闭目,一头跪倒在他面前请罪,“皇上,是臣护卫不周,让杀手混进宫内,还请皇上责罚。” 他摆摆手,“你马上派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把宫里的太监宫娥全都彻查清楚,尤其是负责把守朝明富的宫人,更要调查仔细,这种事情,朕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御林军统领急忙应声,“臣遵旨。” “另外,把这个女刺客绑了,押进牢里,稍后朕会亲自审问。”想了想又道:“别忘了仔细检查她的牙齿里有没有藏毒药。” 闻言,那无法动弹的女刺客脸色一白。 东方曜负手而立,冷笑一声,“朕可不想在没问出任何线索前,就让她轻易死了。”说完,他拉着脸色同样难看的秦素珏,头也不回的直往寝宫走去。 到了朝明宫,李太医已经在候着了。 东方曜免了他的大礼,让他快些替秦素珏查看伤口,李太医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老太医,为皇室服务三十多年,对各种毒药也颇有研究。 他仔细看了看秦素廷的伤势,发现伤口已有明显收口之势,又认真诊了脉象,最后才起身道:“回皇上,皇后凤体无益心,脉象稳定,并无大碍。不过这毒虽然解了,最好还是服些养身的汤药,相信再过两日,伤口就能彻底愈合。” 在得到李太医的保证之后,东方曜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原位。 因为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办,他连忙让祥贵跟着李太医去准备汤药,好一番折腾后,朝明宫终于恢复该有的安静。 第十四章 屏退一干的宫人后,东方曜这才慢慢卸下脸上的冷酷表情,一屁股坐到秦素珏身边,一脸歉意的说:“素珏,看来这回我逼你回宫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你怪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微恼的看他一眼,“很多年前我们就在佛祖面前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更何况……”她咬咬下唇,反于握住他的大手。“我们是夫妻,在你有危险,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陪在你身边呢?” 东方曜被她的那句“我们是夫妻”说得心头一热。 “可是,我只想让你和我共享福,不想让你与我同患难,密谋夺位那几年,你始终跟着我刀里来火里去,如今我手握大权,可以指挥天下时,却仍旧要让你面对这样的局面,素珏,我只想把最好的送到你面前,你明白吗?” “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在你的羽翼保护下,我渴望与你并肩面对难关,假使那些人真的已经盯上我们,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这场本属于我们的劫。那么与其逃避,我们为什么不勇敢面对呢?” 一想到之前接二连三的刺杀事件,东方曜便怒气攻心。 “那伪装成宫娥的刺客,从外貌上来看,似乎是玄疆人,看来这回玄疆如此大动作,果然是准备大动干戈了。”想了想又道:“对了素珏,你是怎么发现那宫娥不对劲的?” “其实我当时也不敢确定,只觉得那宫娥看你的眼神有点怪异,当她触及我的目光时,又隐约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尤其是当我推开你的时候,她衣袖下的动作很大,所以我才先发制人。” “呵,这女刺客胆子倒是不小,敢入宫行刺,想必她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这些玄疆人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与我北岳相抗衡?”他揉着下巴,拧起眉头。“不管是兵力还是国力,玄疆都不敌北岳,况且玄疆与北岳之间还隔着北海,素有海王之称的封奕,终年守在那里一带,如果玄疆大军想要来到北岳,必得先经过北海……”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怔住,四目相对,彼此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我想到了!”两人异口同声。 秦素珏率先道:“封奕和大师兄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当年大师兄的母亲在嫁进楚府之前,曾经与人生过一子,只是前夫命短,据说在海王封奕两岁时,便因病去世。” 东方曜接口说:“没错,不提北海,我倒是把那人给忘了。当年楚子默选择站到老东西的阵营时,我曾派人仔细调查过他的底细,继而得知他与封奕的关系,如此说来……” “那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封奕。” 当秦素珏将答案说出口后,所有的疑问也都解开了。 难怪那神秘人会不停的提起大师兄,还拥有当年她送给大师兄的那支玉箫。 虽然她不懂那神秘人究竟怀着什么目的,但如果他真的是封奕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因为封奕这个人也是一则传奇,他少年时便成为海上小霸王,并有计划性的壮大自己的实力,渐渐在北海一带发迹。 这几年他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甚至博得海王的美称。 因为他手里握有将近三十万兵马,是北海一带的霸王,凡是过往官商,哪个敢不给封奕面子,下场通常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之前,封奕的政治立场一直保持中立,于北岳和玄疆之间,他不偏帮哪方,也不与哪方为敌。 只要别人不去得罪他,他自然也不会生事。 可一旦他真的想要为异父弟弟报仇,打开玄疆进军北岳的海路,那北岳便会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 如果坚持抗战,北岳想战胜玄疆并不是难题。 但受到牵连的,却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想到这里,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千算万算,没想到其中还牵扯进一个狠角色封奕。 眼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东方曜不由得心疼起来,他轻轻褪去她的外袍,柔声道:“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定论。这些日子我们连日赶路加上臂上的伤口,你肯定累坏了,先躺下睡一会儿,晚点再一起用晚膳。” 经他这么一提,秦素珏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 而且曜说的对,在没下定论前,胡思乱想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扶着她躺上床,东方曜轻轻拉过被子为她盖上,又仔细替她拨了被角,直到亲眼看着她沉沉入睡,这才放心的离开朝明宫。 离开朝明宫后,东方曜并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在侍卫的随护下直奔天牢。 皇宫的天牢比起刑部大牢更加阴森可怕,墙上挂着终年不灭的火把,空气中散发着阴湿的霉味,随着不断延伸到地底的楼梯,光线也越来越微弱。 两旁狱卒见皇上大驾光临,纷纷跪地,东方曜挥手,命众人平身,在狱卒的带领下,直奔关押那女刺客的牢房。 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那女刺客已经被折腾得完全不复见原本的光鲜亮丽,嘴里的牙齿似乎被打落得干干净净,嘴角不断流淌殷红的鲜血。 她双手被高高吊着,双腕间铐着粗大的铁锁,头发凌乱的披散着,面容憔悴,脸色惨白。 狱卒将牢门打开,随着巨大的铁链解锁声响起,女刺客慢慢抬起头,瞟了东方曜一眼,随即又低下脑袋,摆出一副拒绝面对的样子。 他冷冷一笑,负着双手,踏进阴森的牢房。 “都问出些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负责拷问的狱卒急忙跪倒,“回皇上,这女刺客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肯招。” “噢?倒是个倔强的姑娘。”东方曜勾起唇角,状似在笑,可笑意根本未达眼底。 他走到女刺客面前,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被迫抬头,她望进他阴鸷的眼里,被那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一抖。 东方曜缓缓扯起一抹笑容,“其实,你心里也是很害怕的吧?” 女刺客紧紧闭着嘴巴,摆明不肯合作。 “看你年纪似乎不大,十八还是十九岁?肯定不超过二十。” 她屏息,想要别过脸,却被他大力的紧紧箝住。 “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他随口问了两句,并不指望她会回答。 见她仍紧紧闭着嘴,他慢慢松开对她的宿制,“没关系,就算你现在不肯说,早晚有一天也会说的。” 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可在宫中当差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并非仁慈之人。 东方曜侧头看了负责拷问的狱卒一眼,笑道:“鞭子板子什么的,以后就别用了。朕看得出来这是个倔脾气的,就算你们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她也会拚命忍着,万一不小心把她给活活打死,倒是遂了她的愿。” 收起笑容,他淡然又道:“想要一个人招供,方法有很多,你们瞧,这姑娘的五官长得也算精致,若是用刀一下下的划上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女刺客闻言,不由自主的抖了几下。 东方曜又继续道:“另外,朕听说有一种刑罚特别有趣,就是用竹签插进指甲缝里,硬将指甲撬开。不是都说十指连心吗?当指甲被剥开时,那滋味想必很美妙吧。” 女刺客再次狠狠抖了一下。 “这宫里的酷刑千百种,如果这招不管用,那么就换下一招,只要别弄死人就成了。喔,对了,如果所有的刑罚都不管用,就找些那方面需求较旺盛的侍卫,朕把她赏给他们,大伙轮着玩,还是一样,只要别把她玩死就行。” 听到这里,众狱卒头皮都有些发麻,他们是知道万岁爷行事狠戾毒辣、薄幸无情,却没想到他发起狠来,竟是这般可怕。 那女刺客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终于露出仓皇的表情。 虽然她是个杀手,可毕竟是个姑娘,她可以不在乎肉体上的摧残,不在乎精神上的折磨,却无法不在意自身的名节。 东方曜见她终于动摇,趁热打铁道:“朕若真想查出这件事幕后的真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的坚持,并不能为幕后黑手带来任何实质意义,不过你这个妙龄姑娘可就要吃些苦头了。如果你决定和朕对抗到底,朕可有得是时间,你想要知道朕还有什么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尽管试试。” 始终不肯开口说话的女刺客终于怔忡的抬起头,“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给我一个痛快?” 他笑了笑,轻轻点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朕自然会如你所愿。” “好吧,我招。” “朕洗耳恭听!” 那女刺客犹豫片刻后道:“我是玄疆七王子查哈克培养出来的杀手,名叫蔺红花,这回玄疆有不少人混进北岳国,相信皇上已经猜出其中原由。”顿了顿,她又道:“我玄疆大王不久前被太医诊断出身患重疾,他膝下十四个王子为了争王位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七王子查哈克为了赢得大王的肯定,决定进军北岳,一洗当年的耻辱。” “玄疆现在的军力很强吗?” “这些年来,七王子的确暗中培养了不少兵马为他效命。加上不久之前,七王子得知皇上您大动作斩杀一批官员,此举必定会引起北岳内部的动乱。 “尽管得了民心,可被斩杀的官员不在少数,定有部分余党不满皇上所为,想要趁机造反。” 闻言,东方曜若有所思的摩挲下巴,“这的确是一个契机,不过玄疆大军想要进入我北岳,中间还有一道北海要渡吧?” 蔺红花回答,“北海海王封奕已答应为七王子打开海路,让他一路畅行。” 东方曜双眼一眯,并未发作。 沉吟半晌后,他冷冷一笑,“果然如此!” 很好,内幕越来越复杂了。 他转身,向牢门口走去。 蔺红花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皇上答应给我一个痛快的。” 他转身,眯眼瞅了她一记,挥袖之间,就听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惨叫。 狱卒急忙上前探她鼻息,随即小声禀报,“回万岁爷,这姑娘已经断了气。” “把她放下来,好生安葬吧。”说完,东方曜大步离开天牢。 当东方曜再次回到朝明宫的时候,秦素珏已经醒了。 祥贵按李太医提供的药方熬了碗汤药来,她皱眉,似乎对那碗汤药深恶痛绝。 还是他及时出现,露出委屈的神情,大有她不喝了这碗药他会很伤心的态势。 秦素珏拿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那碗用各种珍稀药材熬出来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眼瞧着汤碗见了底,东方跃的脸上也露出明媚的笑容。 打发了祥贵之后,他笑着坐到床边,“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讨厌喝药?” 她哀怨的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喝药,干么还逼着我喝?” “冤枉啊,我可没逼你,我这是关心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随你而去,不活了。” “呸!你怎么总说活不活的?” 他笑得更加开心,喜孜孜的执起她的手,“所以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第十五章 秦素珏被他给逗笑了,两人闹了一阵,她才恢复一脸正色提起正事,“对了,从那刺客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你猜猜!” “别玩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被她狠瞪了一眼,东方曜立刻老实不少,“本来有些事不想让你操心的,不过那刺客的确招了一些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好的消息。” “噢?”她蹙起眉,“莫非” 东方曜点头,“和我们猜的一样,玄疆这回之所以敢大肆挑衅我北岳,的确是受人指使。” “和封奕有关?” “嗯,他已经和玄疆七王子查哈克达成了秘密协议,为玄疆打开海路,进军北岳,发动战争。” 这个消息令秦素廷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如此说来,封奕是执意要替大师兄报仇雪恨了?” “除此之外,一向保持中立的奕封没道理会开罪北岳。”东方曜沉吟道:“当年封奕的娘改嫁进楚府时,据说是将封奕带在身边的,与楚子默虽然是异父兄弟,但毕竟也有血缘关系。还记得楚子默猝死之后,楚家人都被贬成庶人,发配到边疆服徭役,当时楚子默的父亲已经去世,倒是他的母亲……”他犹豫一阵,“似乎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由于那个时候朝廷正处于混乱时期,他忙着夺位,楚家的事他都是交给亲信去办的。 登基之后,他除了要掌理朝政、笼络军心,还无时无刻记挂着素珏的下落,所以对于楚家后来的情况自然也没时间去多加询问,反正楚家没落,是必然的事实。 当年偌大的楚家,全靠楚子默支撑着,他一垮台,楚家就彻底没戏可唱。 封奕未被楚子默的父亲收养,也就不算楚家人,当年奉他旨意办理此案的亲信漏掉这只大鱼也是正常的。 东方曜推测道:“如果封奕和楚子默之间一直有在联络的话,那么楚子默去世之后,封奕一定会将他们的母亲接走。” “嗯,而且师兄他娘很疼他,儿子枉死,心里自然有恨,就算封奕和楚子默的感情一般,只要他们的母亲放不下当年恩怨,难保不会” 秦素廷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这是他们种下的因,是他们欠了人家的。 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明朗化,那个神秘人应该就是封奕,至于他为什么会三番两次以神秘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救她这个仇人,这就得间封奕本人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封奕真的打开海路帮玄疆,对北岳来说,绝对是一场巨大的劫难。 长期抗战的结果,实力雄厚的北岳不会输,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战火和硝烟,将毁掉北岳国现在的和平及安宁。 想到这里,秦素珏一脸凝重的支着下巴,陷入深思。 东方曜见她露出严肃神色,不禁问:“素珏,你在想什么?” 她轻轻摇头,不想让他担心自己,于是柔声道:“我肚子饿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眯了眯眼,他知道她嘴里说没什么,心里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她有心事,可却不愿与自己分享,这让他有些不满。 但素珏做事向来有分寸,他对她有信心,也劝慰自己,别让猜忌和强大的独占欲主宰自己。 自从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皇宫便处于戒严状态。 不管是内侍出宫,还是外臣进入,都要受到极其严格的盘查,而宫里巡逻的御林军,也比从前多了将近一倍。 正在朝明宫内的浴池中泡澡的秦素珏,隐约听到有不寻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表情一凝,几乎在眨眼间便跃出水面,一把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裳扯下,熟练而迅速的披在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瘦高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浴池旁。 正是几次使出伎俩引她现身的神秘人。 一改往日的青衣打扮,这回他穿了一件月白色袍子,做工很精细,墨发高束,衬出他俊美的五官。 比起东方曜的霸气和威严,这个男人多了几分邪魅以及轻佻。 他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仍旧把玩着那支精致昂贵的珍箫。“素珏,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素珏”叫得十分亲切,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而此时的秦素珏虽然穿着衣裳,可沐浴后的她,衣裳下的娇躯不着片缕,一头长发挂着水珠,直披在身后。 她充满戒备的看着突然闯进的男子,并未惊慌,镇定自若的说:“又是你,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大师兄的异父哥哥,封奕!”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像是已经十分确定这个答案。 神秘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让我越来越欣赏了。” 他满眼戏谑,上下打量着她,一步步走近。 “素珏,我弟弟当年对你迷恋得几近疯狂,曾对天发誓,此生定要娶你为妻。那时我还觉得他被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有些傻,如今一看,你果然有迷惑男人的本钱,难怪那东方曜为了你,居然肯放弃整座后宫。” 她稍稍退后几步,“你想为大师兄报仇吗?” “嗯?为何你会这么想?” “只是我的直觉。” “你对自己的直觉一向很有自信?” 她不答,站在原地。 封奕走近她。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东方曜,他下了朝,门口有宫娥跪地请安,就听他问道:“娘娘呢?” 宫娥答复,“回万岁爷,娘娘正在里面沐浴。” 东方曜轻笑,“你们在外面候着,没朕的命令,不准进来打扰。”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在她一步之遥的封奕露出戏谑的表情,道:“那男人还真是急色。” 没等东方曜踏进,他一手搭上秦素珏的肩膀,霸道的将她揽进怀里,并强行将那支玉箫塞到她的手中。 就在东方曜推门而入的同时,封奕在她耳边小声道:“这玉箫送还给你,如果你想见我,只要吹奏我时常吹给你听的那首曲子,我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说完,他回头给了东方曜一记挑衅的眼神,便由窗口跳了出去。 原本还带着几分捉弄心情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东方曜,亲眼看到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搂住自己的女人,顿时妒火直冒,也不理会她的阻拦,顺着窗口,就这么追了出去。 封奕轻功不错,可他并不急着逃走,反而故意引东方曜跟上,两人同时跃上屋顶打斗起来。 东方曜接了几招,试探之下,心底微惊,这男人的武艺的确如传闻那般出神入化。 翩然退后几步,封奕刻意说道:“皇上如此震怒,莫非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女人落入我的怀抱,而大发雷霆?” 被他这么一挑衅,东方曜脸色肃然,倏地击出一掌,却被他轻松躲过。 “哟,皇上这下是来真的了,这也难怪,北岳的一国之母,当着你这个皇帝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这种事不论发生在哪个男人的身上,恐怕都无法忍受。” 眼见对方反手袭来,他再次游刃有余的躲过,笑道:“我说皇上,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就赶紧把皇后给休了吧,娘娘生得貌若天仙,你若不要,我可等着接手呢。” 东方曜怒极反笑,“封奕,你别妄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激怒朕,素珏待朕情深义重,就算落入你的怀抱,那也是被你这奸人所迫。你三番两次偷偷摸摸接近她,以前朕不知内情如何,现在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该说皇上英明吗?”封奕哼笑一声。 他冷笑,“你想为楚子默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朕带领北岳四百万大军在这迎接你的挑战。不过朕要警告你一句,从今以后,少打素珏的主意。” 封奕哈哈大笑,只是笑容中全是对他的不屑。 “我封奕纵横天下,向来都是我行我素,还轮不到外人来指使我。东方曜,如果你真有本事,就把你的女人看好了,否则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落入别人的怀抱。” 东方曜心底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他负手而立,倨傲的站在屋顶一隅,微风吹来,吹起他衣袍一角,明黄龙袍衬出他傲人的身姿。 “朕的女人,朕自然会守护到天荒地老,外人想抢,也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好啊,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让你的女人最后变成我的吧。”说完,封奕轻跃几步,瞬间消失无踪。 遥远的一方,仿佛还可以听到他得意的大笑声,这让东方曜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那人捉到阴寒的天牢里,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已经穿戴整齐的秦素直追了出来,东方曜从屋顶跃下,稳当的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那个混蛋有没有伤害你?” 她忍不住笑道:“如果他想伤害我,就不会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了。还有,你看看你自己,身为一代帝王,竟然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这要是让旁人见了,你还怎么树立自己的威信?” 东方曜脸色依然难看,被她挽着手臂拉进房里。 “你别气了,那封奕摆明是故意利用我来气你,你要是真动了怒,岂不是落入他的圈套?” 被她规劝一阵,他的脸色总算好上几分。 “素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 见他眼底尽是忧色,她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东方曜这才放下心来,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心头踏实了几分。 秦素珏知道他紧张自己,心头滑过一阵甜蜜,可最让她忧心的,仍旧是封奕的动机。 如果他是想为大师兄报仇,当初又为什么会在永宁镇出手帮她? 还有那回在皇家猎场,他也及时送来解药…… 似乎感应到她内心所想,东方曜双手扳住她的肩膀,霸道的命令,“素珏,我不准你想他!” 她愣了一下,不禁失笑。“你这人真是不讲理,我只是在猜测他究竟是何动机……” “不管他有什么动机,你都不必过多操心,这是我的江山,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你只要开开心心做我的皇后就好了。” 闻言,她哭笑不得。又来了,这个男人真是霸道得可以,不过她也渐渐明白他的不安来自于她的独立、不肯依赖他,或许偶尔她可以装装需要被保护的小女人,总不能老是让他单方面地讨好她…… 没过多久,东方曜派出的密探便查出玄疆目前的一些情况。 玄疆大王膝下共有十四个王子,目前表现比较突出的,除了三王子和九王子外,野心最大的,当数七王子查哈克。 查哈克允文允武,表现卓越,深得他父王的喜爱。 可查哈克的母亲在玄疆地位并不高,而且他也不是嫡长子,所以想要争王位就变得困难重重。 老大王此生最大遗憾,就是当年和北岳签订的那份丧权辱国的互不侵犯条约。 查哈克为了投其所好,便私下发动进攻北岳的战争,并获得海王封奕的合作,他相信只要能打败北岳,让玄疆扬眉吐气,下一任大王的位置便非自己莫属。 东方曜看着密探递上来的奏报,不禁眉头紧蹙,脸色比寻常严肃了几分。 第十六章 秦素珏踏进御书房时,就看到这一幕。 以为是祥贵送茶进来,东方曜并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道:“把茶放下吧,朕待会再喝。还有,记得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开胃的午膳给娘娘送去,给朕盯着她吃光再回来复命。” 最近素珏的胃口不是很好,这让他很担心,每天都得哄着劝着骗着她多吃些东西,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便让祥贵替他看着。 这话让秦素珏不由得轻笑出声,轻移莲步走到御案前将食盒放在旁边的几上,娇声细语的说:“皇上,您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身子吧。” 东方曜闻声一怔,就见心爱的人见穿了一件松软的衣袍,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面前。 “素珏,你怎么来了?” “我听祥贵说,这几日你都没好好用午膳,所以亲自下厨,为你熬了鸡汤,做了些点心及简单小菜,若你不把它们吃光,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奏报,原本肃然的俊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素珏,自你两年前离宫之后,我好久都没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了。”说着,东方曜绕过御案,揭开食盒,就见里面放着一碗鸡汤、一些点心,以及几道可口的菜肴。一扫刚刚阴霾的心情,他笑道:“全是我爱吃的,素珏,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秦素珏见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心底不禁淌过几分疼惜。 他最近经常因为国事忙到很晚才回宫就寝,每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上朝了。 她知道身为皇帝的他,肩上扛的担子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沉重,很多烦恼他都一个人承受,不敢对她讲,总怕她会为他担心。 但她并不是傻子,如今围内的局势她虽然没亲眼所见,却也有几分了然。 御案上摆着的奏折,大都和玄疆有关,她随便抽来一份瞧了几眼,叹了口气,“看来战事将近了。” 东方曜亲手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笑着将她手中的奏折放回原位,“别想那么多了,过来素珏,我们好久没一起用午膳,正好,你做的饭菜足够我们两人吃,等吃完了,再头疼那些恼人的事。” 两人在几旁落坐,东方曜这个自幼就被人伺候长大的皇室中人,这辈子难得亲自动手伺候谁。 秦素珏就是个例外。 他亲手替她盛饭布菜,伺候得周到。 “曜,既然你我是夫妻,有些烦恼,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秦素珏吃了口他夹的菜,咽进肚子后,又道:“这回玄疆动作如此频繁,除了暗中勾结封奕外,我想,他们周围的一些部族肯定也会牵连其中。” 北岳以北,不仅仅有一个玄疆,还有不少部族的首领也都拥有势力政权,一旦那些部族伙同玄疆一起犯事,那北岳所面临的,将是北岳史上最艰巨的一场战役。 东方曜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可他知道秦素珏外表温柔懂事,却是个脾气倔强的女人。 叹了口气,他轻轻点头,“北方一带的确藏着不少隐忧,除了玄疆之外,还有狼族、鹰族以及蛮族等,这些部族的首领都以勇猛着称,手下养着大批奴隶为他们效命,而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当数蛊族。” 说到这里,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蛊族是所有部族中最危险的一支,擅长下蛊,而且手段十分阴毒。我执政这几年,之所以一直和北方一带保持和平,也是不想随便招惹这些野蛮民族。如果玄疆真的伙同其他部族进攻北岳,势必造成一场大规模的战事。” 秦素珏沉思良久,启唇问道:“你说的那个蛊族,也是最近十几年才逐渐崛起的吧?” “没错!”东方曜面色沉了几分,“其实蛊族以前并不叫蛊族,而是我母后的母族,布尔曼族。 “当年我母后被谣传是邪灵的化身,很多部族因此对布尔曼族大肆欺凌,直到十二年前,布尔曼族的族长,也就是我外公,被蛊族现任族长以生下妖女为由,让人用火活活烧死,那之后,布尔曼族便更名为蛊族。” 这件事对东方曜来说,一直是一个痛。 虽然他在北岳长大,对布尔曼族并没有什么印象,但那是母后口中最美丽的故乡,他们三兄弟和母后因为传闻受尽磨难,没想到连远在布尔曼族,做为一族之长的外公也难逃灾厄,那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尤其是生长在皇宫内院中的人,想要在这世上活下去,就必须拥有无上的权势,才有能力自保和保护亲人。 所以懂事之后,他就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为王,否则宁愿化成一缕幽魂,也不屈居于人下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两年来,我始终和北方和平共处,也是不想和那海王起冲突。你也知道,北岳曾经历经内乱早就元气大伤,我致力于休兵养息,也是想给老百姓过富足的生活,为后世奠下良好的基础,没想到……” 秦素珏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曜,你是个好皇帝。上天是公平的,你善待百姓,忧国忧民,老天爷自会给你一个美好的结局。” 东方曜终于露出笑容,反手握住她的,笑道:“只要这辈子能和你长相厮守,对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她脸色微红,嗔骂道:“你又不正经了。” 他笑得更加得意,“对了,素珏,这阵子我一直忙于国事,好久都没和你出宫逛逛,反正国事是永远也忙不完的,不如用完午膳,咱们一块出宫转转如何?” 秦素珏微笑着点点头。 她本来就为了让他放松一下才来的,他自己愿意出去透透气那是再好不过了。 隔天清晨,当东方曜去上朝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的秦素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没有唤来娇喜,她自行穿了衣裳后,便走到柜前,将几天前封奕还给她的那支玉箫翻了出来。 大师兄戎马一生,除了行军布阵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吹箫。 两人虽然同为天机老人们下的弟子,可大师兄抱负远大,目标明确。 他要征天下,得天下,想要将天下尽收自己的掌心之中。而她秦素珏却和师父一样,不喜过问凡尘俗事,只想过一辈子简单快乐的日子。 也正因如此,当年师父才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她,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师父就看出大师兄的野心,也算出他的野心定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师父曾私下劝过大师兄,要他顺应天命,莫要强求,如果当年大师兄肯听师父一言,拒绝永炎帝的条件,或许现在的他,正享受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过往的一切,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抹灭。 她并不爱大师兄,但却忘不了当年和大师兄共同学艺时一起经历的点滴…… 手指在玉箫上来回抚摸,还记得当年,她为了得到这支玉箫,曾费尽心力,万万没想到,这份礼物最终却成了大师兄命丧黄泉的凶器。 大概听到房里有动静,娇喜小心的推门而入,轻声道:“娘娘,您起床了,怎么没招唤奴婢?” 瞧着她已穿戴整齐,小丫头自责的上前请罪,“皇上吩咐过奴婢,一定要把娘娘伺候得服服帖帖,若被皇上知道奴婢怠慢了娘娘,奴婢可不好向皇上交代。” 秦素珏顺手将玉箫藏在袖里,回头笑道:“皇上是个圣明的君王,不会只因为你没伺候我穿衣漱洗就治你罪的。还有,我之前不是说过了,这宫里的规矩不适合我,所以你对我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你这样,我反而不自在。” 娇喜忙不送的点头,“娘娘的教诲奴婢记住了。” 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很庆幸能跟着这么一个善良明理的好主子。 秦素珏交代她,“你不用时刻在我身边伺候,有什么需要我会与你说,如果皇上那边责怪,我自然也会告诉他那是我的意思。” 娇喜点点头,“好的娘娘,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事就招呼我一声。”说完,她仔细将门掩上。 思忖良久,秦素珏总觉得十分不安。 朝廷近来面临诸多难题,她知道这是因北方再前对北岳的进犯之举益发频繁。 而始作俑者,正是海王封奕。 想到此,她紧紧抓着手中的玉箫,寻思一阵,她跃出窗子,飞檐走壁直奔宫外而去。 还记得上次封奕闯进朝明宫,将玉箫送给她时曾说,只要她吹出他经常吹的那首曲子,就可以让他现身。如此说来,他藏匿之处离皇宫肯定不远。 秦素珏迂回甩开东方曜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来到皇宫深处一个不常有人出没的地方。 见四下无人,她提起玉箫,缓缓吹起。 这首离魂曲她并不陌生,师父曾经教过她,只是她不喜欢这首曲子的旋律,觉得太过凄凉忧伤,所以学会之后,始终不曾吹过。 “早就听我弟弟说,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不但足智多谋,武艺超群,没想到,就连音律也通晓精湛……”不远处,传来封奕的嗓音。 秦素珏止住箫声,循声望过去,就见他神态自若的坐在一棵参天古木上,俊美的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笑道:“怎么停了,继续啊,我喜欢这首曲子,只可惜我认识的人中,鲜少有人能完整的吹完一曲。” 她优雅的收起玉箫,仰头看他,“这首离魂曲,曲调凄楚、忧伤绵长,若是听久了,自会勾起伤心往事,你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非要找这个不痛快呢?” 封奕闻言,哈哈大笑,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人生在世,苦乐相伴,能在开心之余,偶尔忆起过往所遭遇的磨难,才更能学会珍惜眼前,善待旁人。” “既然你懂得这个道理,又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那样的决定?”封奕挑眉,迅雷不及掩耳的凑到她面前,“你所指的事,该不会和玄疆有关吧?” 秦素珏也不闪躲,傲然的和他相视,“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我相信你很清楚我所指的究竟是何事。你想帮助玄疆,来攻打我北岳吗?” 他负手而立,冷笑一声,“这个问题是为你自己而间,还是为东方曜而问?”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如果你是为自己而问,那我会回答你,但如果你是为东方曜而问,我拒绝回答。” 她看了他一眼,不惊不怒,淡然道:“如果你真不想回答,可以为自己找无数个理由。” “你为何会觉得我不想回答?” “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帮玄疆?是因为大师兄吗?” “你之所以质问我,是因为东方曜吗?” 她用力点头,坦承不讳,“是!” 她如此干脆的语气,令封奕一怔。 片刻后,他才露出几分不屑的冷笑,“想当年东方曜为了得到皇位,扫除绊脚石,不惜利用你,这样的男人究竟有哪里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倾其所有?” “因为他值!” “他值?”封奕冷哼一声,“我不相信你真的不在意,如果不在意,当年东方曜登基之时,你为何会不辞而别,让他成为这天底下第一个被女人抛弃,并成为笑柄的帝王?” “或许在私人感情上,他的确是不择手段的利用了我,可在天下人眼中,你无法否认他是个好皇帝。” 第十七章 “依你之见,我弟弟楚子默不如东方曜适合当一个霸主?” “封奕,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又何必执意追求那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或许大师兄执政,能让北岳国比今日更加繁荣,但前提是,他必须在当年的那场对决中活下来。 “你肯定觉得我这个帮凶有何资格这么说,事实上在两年前,我也很纠结于大师兄被曜设计害死的这件事。师兄对我一片真心,最后却死在对我的信任之下,独自在外流浪两年,就是想赎罪……” “你一句赎罪,就想洗清罪孽?” 她摇头,“我并没有这么天真,如果可以让大师兄活过来,我愿意接受上天的责罚,但这一切与天下百姓无关,与江山社稷无关。如果你想为大师兄报仇,可以冲着我来,没必要将那些无辜百姓也牵连进来。” “好!说得好!”封奕嘲弄的拍手赞好,“果然大仁大义、敢做敢当,比起寻常女子胸襟不知开阔多少。不过我好奇的是,如果当年死掉的是东方曜,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般神色自若,口沫横飞的讲这番大道理给东方曜的两个弟弟听?” 闻言,秦素珏微怔,脑海中浮现东方曜死于剧毒的情景。 是啊,如果当年死掉的那个人是曜,她还能不能如此镇定,她能不能为了国家大义而不去为爱人报仇? 思来想去,答案是否定的。 她爱曜,就像曜爱她一样,很深很深。 所以当年大师兄死时,她虽然心痛,可为了曜的大业,她却保持了沉默。 如此说来,她也是自私的,会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那个人,不计一切后果,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也在所不情。 见她沉默,封奕怆然一笑,“这就是人性,不管多么理智聪明,当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会变得自私自利。东方曜的确是个有福气的男人,可惜了我弟弟……”话音微顿,仿佛被勾动什么往事。“你知道吗?子默和我虽然是异父兄弟,可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就是他。 “还记得那年我才两岁,父亲病逝,母亲带着我改嫁。像我母亲这种嫁过人的女子,想再找一个好婆家是不可能的,楚老将军当年之所以娶她进门,不过是因为我母亲的生辰八字刚好旺他。 “可惜,楚老将军能接受我母亲,却接受不了我这个拖油瓶,在楚府,我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奴才,我母亲胆小,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府里过下人的生活。 “就这么懵懵懂懂的过了五、六年,突然有一天,一个小男孩走到我面前,向府里的奴才问我是谁?那奴才不知道如何介绍我,支支吾吾的,倒是府里的一个丫头胆子大些,直接告诉他,我是他同母兄弟……” 说到这里,封奕顿住,目光直直看向秦素珏,“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因为那个小男孩,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开始被当个人看待,子默要上学堂时,甚至主动向他父亲央求让我也一起去学习,楚老将军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或者是想若能培养起来当儿子将来的亲信也是不错吧,总之他同意了。 “子默是楚老将军的独子,将来势必要成为大人物的,在家学的熏陶下,他小小年纪就立定志向。某天子默问我,长大有什么愿望?那个时候我说我不知道,子默却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行侠仗义、志在四方。 “为了这句话,我十二岁便出府闯荡,就是想做出一番成就,只可惜……”他苦笑一声,“我拥有今天的一切,还来不及和弟弟分享,他就已经被人害死。” 听到这里,秦素珏感慨万分。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师兄和封奕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我弟弟就这么死了,做为他的哥哥,难道我不应该为他报仇雪恨,手刃仇人吗?” 封奕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她一跳,秦素珏本能抬眼,看到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恨意。 她心底一酸,只能柔声劝道:“既然大师兄希望你行侠仗义、志在四方,你如今作为岂不是背离他的期待?封奕,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否则当初在永宁镇,你不会出手救我,还有那次在皇家猎场,你也不会专程送解药给我。” 他冷哼一声,“这世上的人,是不能只用好与坏来区分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别告诉我你不懂。” “好,就算你心里有恨,你直接找我算帐便是,何必将无辜百姓也扯进来?” “只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人们才会对朝廷心生不满,对统治者产生恨意。”封奕邪笑道:“如果发动战争,可以让东方曜成为世人心中的罪人,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秦素珏大怒,“就因为你的私怨,便不顾及别人的死活?”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相信子默在天之灵也是这么希望的。” 江山被夺、女人被抢,子默他一定死不瞋目。 “所以这场战争,你是誓在必行了?” 封奕冷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放软语气,无比真切的看着他,“如果我求你呢?” 他微微动容,侧头看了她一眼。 没等他回答,两人同时听到不远处有骚动传来。 是东方曜。 秦素珏在朝明宫中不见,暗卫跟丢了人,这种情况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再次离宫出走,二则是有什么事,让她必须亲自去处理。 以东方曜对她的了解,能让她刻意甩开暗卫独自行动的人,只有海王封奕。 没等他过来,封奕撂下话道:“五天后,一个人来北海水寨见我。或许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求我,我会改变心意,如你所愿呢。”说完,他快速跃上树枝,脚下轻点起落之间,人已经远去。 当东方曜赶到时,正好看到封奕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唤来暗卫,让他们去追人,却被秦素珏阻止。 “没用的,封奕武功上乘,甚至在你我二人之上,这些暗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东方曜眯了眯眼,望着封奕消失的方向沉思良久,才转过头问:“他又私闯禁宫来惹你?” “不,这回是我主动找他的。” 秦素珏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当她说到封奕让她五天后去水寨用命求他时,东方曜冷笑一声,“他在作梦!” 吼完,就见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沉思什么事。 他心底一慌,急忙抓住她的肩膀,“素珏,我不准你去,甚至连那个想法都不准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必须面对千难万难,我也不会让你去涉险犯难!” 她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自从起床之后,秦素珏就发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群宫娥太监寸步不离的尾随。 看着那群紧跟其后的宫人,她落定脚步,无奈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好做了,还是我背后长花了,才让你们这般紧紧跟随?” 几个太监闻言,都不敢吭声,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秦素珏叹气,“你们不必近前伺候了,有什么需要我会开口叫你们的。” 众人不走,仍旧站在那里。 她脸色微冷,皱眉,“莫非这是皇上的意思?”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跪倒,其中为首的娇喜道:“皇上说了,若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或是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他便要奴婢等人提头去见,还望娘娘体恤,切莫为难我们才是。” 秦素珏挥挥手,轻声说:“如果这是皇上的命令,你们想跟就跟吧。” 她太了解那个男人的脾气,他执意去做的事,谁也劝不动。她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她、担忧她,可有些事,并不是他囚着她,就能彻底解决的。 不想为难这些听从皇命的宫人,所以就算她心里不自在,也没给半点脸色看。 倒是娇喜看出她的不悦,小声道:“娘娘您也别恼皇上,不瞒娘娘说,自奴婢进宫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皇上对个人紧张成这样。虽然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没资格在娘娘面前说这些,可奴婢是真的不希望娘娘因为这件事而生皇上的气。” 秦素珏听在耳里,没有回应。她又何尝不知娇喜话中的道理。 可是知道归知道,曜派这么一群人明里随侍、暗里监视,这让她感到很郁闷。 “娘娘请恕奴婢多嘴,但这皇宫上下,唯一能让皇上真正开心起来的人,就是娘娘您了。如果皇上开心,这皇宫上下就跟着一起开心,如果皇上不开心,这皇宫上下也要陪着一起不开心。 “娘娘,您就行行好,看在这宫里这么多奴才的分上,尽量顺着皇上一点,这样咱们当奴才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听小丫头劈哩啪啦说了半晌,秦素珏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娇喜这招还真是让她左右为难,这丫头和那男人一样,都吃定她不忍心因为她连累旁人的心理。 不再理会娇喜的咕哝,她继续向前走,但实在对身后那群绑肉粽似的宫人感到头疼,遂回头问道:“我去解手,你们难道也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娇喜等人顿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出声,“这种事就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了,你们都退下吧。” 来的人正是下了朝的东方曜。 打发了那群奴才,他笑着上前,“素珏,你想解手,我陪你去。” 她瞪他一眼,“你还能更无赖一点吗?” 东方曜厚颜回道:“只要能确保你时刻不离我的视线,就算被你骂无赖,我也无所谓。” “可是曜,你派了一群人跟着我,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心里很清楚,如果我想走,别说一群宫娥太监,就算你派出大内高手围在我身边,也阻止不了我。” 听到这里,他脸色大变。“如此说来,你是执意去北海水寨赴封奕的约了?” 她沉吟良久,再抬头时,眼底已染满坚定的神色,“是。”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固执?” “我这并非固执,而是不想因我一人害得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和灾难,只会带给人民永无止境的恶梦,曜,难道你忘了先皇在位的时候,天下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东方曜用力摇摇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但我也不愿意拿你来换这江山的平安。素珏,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在这世上,我真正在乎的也只有你一个,如果成为明君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发动战争也要保下你,就算背负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曜,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爱你爱得早就发疯了,我不管封奕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我也不管他究竟想要多少人的性命来祭奠楚子默的亡魂,只要他敢对你不利,对我北岳不利,我倾其所有也要和他抗争到底。” 看着他几近疯狂的样子,她不由得叹气道:“曜,你要知道,欠了人家的,终究要还回去,如果不还,这辈子又怎能安心度日?” “就算要还,也该是我而不是你……” “不,你没有错,你只是选了一条将伤亡降到最低的捷径而已。如果换作我是你,也许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但这件事总该有人负青片,所以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 “你所谓的该做的事,就是去送死?” 第十八章 秦素珏不语。 东方曜却气得大吼,“不!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秦素珏,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准你离开皇宫半步!”顿了顿,他慢慢恢复时静。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残侵。 “就算必须用链子把你锁起来才能留住你,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说完,他吩咐左右,“给朕看好皇后,如果娘娘有半分差池,朕就将你们这些御前侍卫,全部抓起来,立即处死。” 一口气吼完,他余怒未消的走了,留下秦素珏留在原地,默默无语。 心情极度不好,又找不到地方发泄的东方曜,派人将正在安乐王府中调戏娘子的么弟东方珞给召进宫。 一路上,他气得脸色铁青,在心里将自家皇兄一遍又一遍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近朝廷事多,他几乎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回府。 好不容易今天忙里偷闲回府逗逗小满,结果两人兴致正浓时,祥贵来了,还一本正经的宣旨,说什么皇上召见,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赶去皇宫,若迟到半刻,就抄了他的安乐王府。 他顿时被这道圣旨气得火冒三丈,可就算心里再不满,他也没胆子真的抗旨不遵,毕竟他现在可是有家累的人,万一皇兄一个不痛快,拿他家小满开刀,那该怎么办? 匆匆忙忙来到皇宫,进了御书房,就见桌上布了酒菜,还没跪下行礼,就被他皇兄招了过去。“陪朕喝两杯。” 东方珞满脸不解,上前道:“皇兄,是不是玄疆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你才急着派人把我召来?” 东方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难道不是国家大事,朕就不能召见你了吗?” 没国家大事,那你没事召见我干么?我和你又没什么好说的。东方珞心里不痛快,可到底是忍住了。 他上前几步,在皇兄对面落坐,看了看酒菜,虽然简单,却都是皇兄小时候喜欢吃的。 “皇兄,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满面愁容的?就算玄疆真的想进犯我北岳,你也没必要露出这副天要塌下来的脸吧?” 已经喝得微醺的东方曜映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喝。 这下,东方珞总算嗅到几分不寻常,眼底绽放着八卦的光芒。 “我说皇兄,你心情之所以如此沮丧,该不会和皇嫂有关吧?” 他的心情是真的不好。 若是平时,他一定能理智而准确的判断利害关系,可是一旦牵扯到素珏,他便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的焦躁。 他急切的想找一个出口。 可放眼望去,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他的心里话。 唯一亲近的,只有珞这个么弟。 虽然他真的不想找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谈心事,可是他亟需有个人来帮他出主意,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真正做到不负天下不负卿? 酒醉三分,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便把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么弟。 东方略听了不由得陷入深思。 思索间,他觑了几眼对面的人,发现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满腹计谋、一肚子坏水的皇兄,居然也会露出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忍不住同情自家皇兄。 恩来想去,便劝道:“皇兄,你囚得住她的人,未必囚得住她的心,皇嫂的性格脾气我多少也了解,如果她真执意想做某件事,就算你真的拿链子绑,恐怕只是将她推得更远,难道你想让皇嫂像上回那样一走了之吗?” 想到那样的场景,东方曜的心立刻绞痛起来。 “皇嫂有一句话说得极对,欠了别人的,始终都要还,上天是公平的,就算你是皇上,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他拒绝听这样的话,“朕说过,朕不情背负骂名也要守住她。” 东方瑶无奈摇头,“皇兄你难道不知道皇嫂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守护的,就是你的性命、你的英名、你的千秋大业甘当年你除掉楚于默,不只因为他是你登基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更因为你嫉妒他与皇嫂之间的羁绊,结果你用计杀掉他后,换来了什么,是皇嫂不谅解和心寒,如今如果你又不顾虑她的心情,为她而发动战争,皇兄你以为皇嫂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她会被说成祸水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东方瑶懂,东方曜自然也懂。 “皇兄,其实在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你只是不敢面对,你怕面对了,所得到的,会是最糟的结果。可是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你是皇上,是我北岳国的皇帝,是天下百姓的信仰,在这个时候,你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才对得起天下人。” 东方瑶苦口婆心又道:“有些事,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你比我聪明,看得比我远,自然也比我清楚该怎么做。另外,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相信皇嫂也不想看到你宿醉才是。 “与其借酒浇愁,不如和皇嫂好好谈谈,言尽于此,我要回府了,小满还在府里等我。”说完,他匆匆起身。 东方曜被么弟气得咬牙。他怎么就狠不下心,其把老三的王府给抄了呢? 望着么弟远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回想他刚刚所说的那番话。 虽然刺耳,却句句在理。 回到朝明宫的时候,已是深夜。 秦素珏还没睡,一个人坐在窗前,仿佛有什么心事,面色凝重。 东方曜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 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他注视,望了过来。 霎时两人四目相对。 当她望进他的双眼时,心头蓦地一痛。 那双眼,好似深潭,痛苦、悲伤、懊恼,诸多情绪在其中翻滚,直到最后,化为一丝无奈,强行压抑下来。 他向她走来,双手一揽将她拥进怀里,轻声道:“这一生,我对谁都可以心狠薄情,唯独对你,我狠不下心。素珏,如果你真的想去赴约,就去吧,我知道,就算我拦着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到这里,秦素廷的眼泪顿时滑落下来。 她紧紧回抱住眼前的男人,双臂颤抖,晶莹的泪,透过他的衣襟,濡湿他的胸口。 东方曜感受着那股温热,千言万语全都化成一声叹息。 “曜,如果我没命回来,答应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紧的抱住她,久久没有松手。 翌日清晨,秦素珏带了简单的细软,在东方曜复杂难舍的注视下跃上马背,直奔北海水寨而去。 说起北海这个横亘在玄疆和北岳之间的海域,其实原本并不归任何一方所有。 但二十几年前,北岳大将军贺子昂带兵征战玄疆时,非常霸道的将北海划分到北岳境内,并派兵驻守。 那时的玄疆,由于惧怕贺大将军的威名,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十几年前,封奕崛起,贺子昂留下的势力也慢慢被其并吞。 久而久之,北海便成了他的私人领地。 据传闻,封奕的势力早已遍布大江南北,各地都有他水寨的分号,分别经营着钱庄、赌场、海产杂货等生意。 秦素珏连夜赶路,终于抵达北海境内,只觉饥饿、疲惫不堪,便找了一家面馆歇息、用餐。 店小二见有客上门,便笑着迎了过来,“姑娘好,想吃什么?” “你推荐什么?” “姑娘你是外乡人吧?一般来北海的客人,多半都是要到玄疆那边做生意的,姑娘也是生意人?” 她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 那店小二见她不理会自己,也识相的没再询问下去。“我们这面馆最有名的就是海鲜面,姑娘要不要尝尝?” “那就来一碗海鲜面吧。” 不多时,店小二将汤面送上,秦素珏闷头吃着。 咻! 一道疾物破空的声响在她耳边响起,她反应敏捷的抬手,两指之间顿时夹住一张被折得工工整整的纸条。 四下望了望,只见一道黑影在面馆内候地消失。 她没有急着追出去,而是慢慢展开纸条,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大字-- 半个时辰后,水寨见!奕 秦素珏笑了笑,将纸条重新折好,继续吃面。 水寨位于海边,占地十分广阔,海面上用竹子搭着一条长长的廊道,另一端,停靠着各种各式的船只。 当秦素珏来到水寨门口时,有人趋前盘查她的身分。 她并未多言,将之前在面馆收到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给对方一瞧,那人立刻点点头,还不由自主的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上下扫了她一眼,“这位可是秦姑娘?”见她轻轻点头,他立刻笑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完,便命人将她的马匹挂好,引领着她,进入水寨。 比起外面,水寨里可说是别有洞天,摆设非常奢华高雅。 “姑娘一路风尘仆仆,想必累了,这里有茶水点心,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稍稍歇息片刻,待我禀告寨主一声,您已经来了。”他将一旁早已备好的茶点奉上。 秦素珏微微抱拳,道了一声,“有劳!” 直到那中年男子走远,她才打量起这屋子的摆设,四周摆满各种骨董及书籍,墙上还挂着字画,写着几个洋洋洒洒的大字,和她收到的纸条字迹一样,落款处也是一个“奕”字。 没想到封奕这人不但武功过人,连文采也如此出色。 她寻了张椅子坐下,端起桌边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门口出现一只小貂,大小跟只猫儿似的,身上的灰色皮毛柔软绽亮。 那小貂朝她吱吱叫了几声,乌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她。 秦素珏觉得它生得特别可爱,便起身想要追过去。 那小貂见她起身,三步一回头的往前走,仿佛在为她带路。 她笑了,没想到这小貂还挺有灵性的。 跟在小貂身后随它上了竹制长廊,她左拐右转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见长廊尽头,是一艘豪华壮观的大船。 在长廊和大船之间,搭放着一条简易便桥,小貂吱吱叫了几声,跃着毛绒绒的身子,跳上桥,直奔大船跑去。 船上没有人把守,秦素珏也跟着上了船,追着小貂一直向船里走。 一道白影出现,小貂似乎寻到自己的主人,身子一扑,跳进那人的怀抱。 秦素珏随即跟了过去,一抬头,就看到几日不见的封奕,修长的大手轻轻覆在小貂的头上,抚摸着它身上柔软的皮毛。 小貂似乎被摸得十分舒服,在他怀里眯眼叫了两声,享受得不得了。 封奕笑着捏捏小貂的脖子,轻声道:“一边玩去吧。”说罢,他将小貂放下,小家伙又吱吱叫了几声,便转身跑得不见踪影。 “那是你养的宠物?叫什么名字?” 他笑看了她一眼,“那只小貂名叫小珏,双玉合并的珏!” 闻言,秦素珏并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这名字取得不错,双玉相合为珏,象征着不离不弃,永远相伴之意。” “那么你又想和谁不离不弃,永远相伴呢?” “如果有可能,自然是与最爱的那个人。” 封奕冷冷一笑,“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想着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难道你就没想过,此番前来已是没命再回京城去见东方曜了吗?” 第十九章 她不惊不惧,浅浅笑道:“既然我敢只身前来,就不怕后果如何。只要你肯遵守诺言,将海路封死,别让玄疆奸计得逞,我的命,你尽管拿去。” “噢?你究竟是哪来的信念,觉得我会在杀了你之后,立即封死海路?当初我只说,只要你敢用性命来相求,或许我会如你所愿,可没承诺一定会如你所愿。” 秦素珏也不恼,“因为我相信你封奕并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既然你今天叫我来这里,我们之间的恩怨……不,更准确的来说,我当年欠大师兄的那条命,便要在此时此地做个了结的!”她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你看,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若能用我这条命来换天下太平,能化解当年的恩怨,我死而无憾。” “为了东方曜,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以私情来讲,东方曜是我秦素珏的夫君,以大局来讲,他是北岳的皇帝,于公于私,为他去死,我心甘情愿。” 封奕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他眯起双眼,冷冷看着她,“我最恨你们这种假仁假义之人,打着为民为天下的名义,却干尽些伤天害理之事……” “何谓伤天害理?”秦素珏振振有词的说:“真正伤天害理的,是当年被夺了政权的永炎帝,他杀忠臣、害百姓,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肯放过。想当年才十岁的北岳二皇子东方赫,仅因为不小心打碎一只圣水瓶,就被永炎帝下令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而曜更是自幼忍辱负重,为了活下去,他承受了多少波折痛楚? “你只看到他狠戾无情的一面,为什么不想想,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出这样的他来?”她声声激昂,铿锵有力。“封奕,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杀了我可以解你心头之恨,我如你所愿。但你不能否定曜的政绩,他的确为这天下带来不少福祉。 “东方曜或许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身为一个皇帝,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既然你这么肯定他、袒护他,当年又为什么会离他而去?” 闻言,秦素珏心头一痛。她慢慢垂下头,轻声道:“当年,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他,就能化解内心深处的结,可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错的,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会陪他一起登基,做他的皇后,在他面临朝中反对改革的声浪时在背后支持他。” 封奕突然笑了。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勾起她的下巴。“从你的眼底,我看到你对东方曜深浓的情感,以我对东方曜的了解,他必然也是爱你至深。那么……” 他语调微顿,眼中笑意加深,只是那笑意却散发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如果我将你的头颅砍下,将你的尸体挂在我水寨门口,你猜东方曜知道后,会不会气到发狂,让天下人为你陪葬?” “他答应过我,就算我没命回去,也会为了我,做一个好皇帝。” “东方曜如此爱你,你若死了,他必会丧失理智,彻底崩溃。”封奕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了布这个局,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吗? “没错,当初其实是我主动找上野心勃勃的查哈克,答应他,只要他想进军北岳,就会为他打开海路,因为从子默的描述中,我知道你秦素珏一向悲天悯人,只要涉及战争,你必会为了百姓的安危而心软,一旦你乖乖就范,我就能利用你的仁慈达到刺激东方曜的目的。” 他的手指,放肆的在秦素珏的下巴来回游移。“素珏,想要一个人痛苦,杀死对方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我若要东方曜的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死了,就感受不到痛苦了,而我很意外的发现,唯一能让他痛苦的弱点,就是你!” 听到这里,秦素耳终于明白事情的始末。 她冷冷一笑,躲开他的大手。“你为了走这步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这就是你当初为何会在永宁镇帮我解围,为何得知我中了剧毒后,亲自送解药给我的最终目的吧?” “是啊,因为在我没允许你死之前,你不能死,若你死得太早,这游戏就没法玩下去了。” “那么封奕,你又为何如此自信,在这场游戏中,你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因为东方曜爱你,他为了你,如痴如狂。” “他既然可以为了我如痴如狂,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去做一个好皇帝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知道是你高估了自己的判断,还是低估了东方曜的能耐。” 封奕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后,他突然大笑。“秦素珏啊秦素珏,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怎么办?我已经舍不得就这么把你弄死了……”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寨主,距离我们不远处发现官船,上面挂着皇族的旗帜,正迅速接近中!” 闻言,封奕和秦素珏对视一眼,都没吭声,而是不约而同的直奔船舱外而去。 当两人步出船舱时,就看到不远处的确驶来一艘庞大的官船。 封奕拿过望远镜看了看,只见那船虽然大,可船上除了为首那个身姿傲然的男人以及几个贴身侍卫外,倒是没有埋伏任何官兵。 他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这东方曜的胆子可真大,居然不带一兵一卒私闯我北海禁地,他就不怕自己命丧于此吗?” 秦素珏此时的心也乱作一团,一把将他手中的望远镜抢了过来,向远处眺望。 果然,曜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他站在官船的甲板上,也拿着望远镜向她这边遥望。 她神色复杂的将望远镜放下,心中暗恼,这男人到底在搞什么?明明已经答应让她自己来解决这事的,可她前脚才刚踏上北海,他居然后脚就跟了过来。 跟就跟,居然连兵卒也不带。 到了北海,就是封奕的天下。封奕恨他们恨到骨髓里,如果真想趁机对两人不利,他们将一起葬身于此的。 随着官船驶近,东方曜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他负手而立,风姿卓越,海风吹起他的衣摆,吹乱他的发丝,可他依然以睥睨天下之姿,从容不迫的靠近封奕的船边。 直到两艘大船相临并靠,官船才停了下来。 封奕旗下的部属,看到官船到来,全都进入警觉的状态,只见海面上一艘艘大船全都靠拢过来,将官船团团包围。 东方曜并不在意,仍旧倨傲的站在甲板上,笑看着封奕,“北海的防御果然比朕想象中的更加坚不可摧,难怪人人都说:『海王封奕,天下无敌。』今日一见,的确令朕大开眼界。” 封奕以同样傲人的姿态回视,“皇上好魄力,居然敢只身闯我北海境内,你就不怕我这三十万海兵让皇上来得去不得吗?” 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既然朕敢只身前来,就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不过……” 他先是看了眼秦素珏,又将目光移到封奕的脸上。“朕倒是听人说过,你母亲这些年来始终病疾缠身,寻了不少大夫前来救治,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朕知道楚子默一向对母亲孝顺有加,身为楚子默兄长的你,当年能在楚家落难之时,拚死将你们的母亲带走,想必也和他一样,是个孝心为上之人。” 封奕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方曜不疾不徐的伸出手,很快的,身后便有侍卫将一只黑木盒子递到他的手中。当着封奕的面打开盒盖,让他过目一下当中一味用红绸包裹着的药材,旋即又将盒盖阖上。 “海王雄霸四方,必然不会是孤陋寡闻之人,这黑豹胆,乃是从黑山守护神兽雪山黑豹身上所取下来的,传闻,就算只剩一口气,服用黑豹胆后,那人必能起死回生,回复健康。 “封奕,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他举起黑木盒子,“朕给你黑豹胆救你母亲,你将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封奕听后,不禁哈哈大笑。“东方曜,你以为一颗什么见鬼的黑豹胆,就能让我一泯恩仇,还你安宁?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也不恼怒,“封奕,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真的挑起战争,就算你联合玄疆周围所有的部族,也不见得会是北岳的对手。别忘了,朕的北岳,养了四百万兵将,况且南凌皇朝的驸马傅东离可是我的亲弟弟,南方物产丰饶,可不是北方那些贫瘠之地可比的,如果打长久战,北岳战胜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说着,他看了看旁边的秦素珏,她也在看他,仿佛在责怪他的冲动行事,眼底全是不赞同。 东方曜却暗暗向她摇摇头,用眼神告诉她,他自然有他的想法。 两人暗中交换过眼神之后,他又继续对封奕道:“朕这回之所以会受你威胁,做事绑手绑脚,那是因为朕不想素珏伤心。她怜惜百姓,顾及天下安危,朕尊重她。但你记住,这并不代表朕怕你。 “朕今日前来,是很有诚意和你谈条件,朕用你母亲的性命来换取天下太平。之后,你继续在北海做你的海王,朕也会带着素珏回北岳做朕的天子,更甚者,只要你能放下过往,朕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视你为兄弟。” 封奕冷笑道:“兄弟?你配吗?” 东方曜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你不愿意,朕自然不会勉强,但这黑豹胆,你究竟想不想要呢?” 说着,他将黑木盒子举到半空中。 “封奕,你要仔细想清楚,逝者已矣,只有活着的人,你才能真正为对方做些什么。你母亲当年因为生辰八字很旺楚老将军,而改嫁进将军府,然而在楚府的日子,她不但没享过一天福,还处处受到楚太君的刁难。 “就算后来生下楚子默,可她之前所受的苦,却让她落下一身病。身为儿子,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在暮年之际,继续承受病痛之苦吗?” 这番话不轻不重,却刚好踩中封奕的命门。 母亲多年卧床不起,每天都靠喝各种汤药维持生命,做为儿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却对此无能为力。 天下名医他皆已找过,可所有的人都只回他一句话,“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只能静静等死。” 他不甘心,千方百计的寻找良医名药。 黑豹胆他的确是听说过的。 据说此药材世间难求,乃是神物,他也曾派人四下寻找,终无所获。 没想到东方曜居然用黑豹胆来同他谈条件,这让他心里极是不满,偏偏又说不出半句拒绝之言。 见他眼底流露出犹豫之色,东方曜打铁趁热道:“如今唯一能救你母亲摆脱病痛的,唯有黑豹胆这味良药。封奕,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怎样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封奕见他稳操胜算的模样,心里十分有气。 这该死的东方曜,难怪当初子默不是他的对手,他实在是太狡猾,太会给自己创造契机了。 可是,就这么答应,他又心有不甘。 左思右想一番,他突然将一旁的秦素珏抓到身前,附耳过去,故意摆出亲昵的姿态,这让原本还沉着冷静的东方曜眼里喷火。 “封奕,黑豹胆朕给你扔过去了,你要是不接,落进海里,朕可再也找不到第二颗了……” 说着,那黑木盒子被他抛向半空。 就在落海之前,封奕飞身一扑,长臂一伸,将那差点掉进海里的黑木盒子抄在手中。 终章 东方曜理都不理他,纵身一跃,跳到他船上,一把将呆怔中的女人抱进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证明她无事,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而封奕此时的形象则有些狼狈,海水浸湿他的全身,虽然不冷,但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变成落汤鸡,还是让他恼羞成怒。 他恨恨瞪着甲板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大吼道:“东方曜!你就不怕我食言,救回我娘,继续挑拨玄疆进攻你北岳?” “如果你真的食言,朕会率北岳百万大军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不过……”他一挥手,指向众人,“你的下属可都是咱们的见证人,万一你食言,那海王封奕的名号,可就要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柄了。” 东方曜得意一笑,又说:“你不介意做天下间的笑柄,就尽管来犯我北岳。不过,如果你想通一切,朕可以多开放几个港口方便你底下人进行贸易,另外北海水寨在北岳的商号税金调降三成。”他抱着秦素珏跳回官船上,对封奕续道:“人我带走了,至于那黑豹胆待朕回到皇宫后,自然会派人将熬制的秘方送过来,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说罢,命人开船,轰轰烈烈的离开北海。 封奕气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东方曜,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赚得你北岳上下穷得一贫如洗,看你还如何民富兵强! 当官船缓缓往北岳方向行驶时,已入船舱的东方曜,一改刚刚的神色自若,紧张兮兮的说:“素珏,那该死的封奕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 “那他刚刚突然靠你那么近,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才是他心底最在乎的事。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眼看自己心爱的女人落入别人的怀抱。 见他又在她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秦素珏忍不住笑道:“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之前的确有杀我之心,可他知道杀了我,九泉之下的大师兄一定不会原谅他,而他之所以故意接近我,最终目的就是想引起你的愤怒。”说到这里,她露齿一笑,“他还说,如果这回你不主动前来北海夺人,就把我留在这里,做他的押寨夫人……” 话音刚落,就见东方曜气得脸都黑了。 “你是我的,这天底下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与我夺你,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闻言,秦素珏轻轻捶了他一记。“你还敢说?当初是谁答应过我,这事由我亲自解决的?你身为北岳皇帝,一个人不带的就跑来北海,若真有什么意外……” “谁说我一个人都没带的?我带了四个侍卫!” 她狠狠瞪他一眼,“你还狡辩?” 做为皇帝,四个侍卫和一个人都没带,有什么区别?如果封奕真想对他不利,下场可是非常严重的。 东方曜继续狡辩,“你自己也说了,如果这回我没能来抢你,那该死的封奕就要把你抢去做他的押寨夫人了,况且……”他得意一笑,“我说过,我这个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如果没拿到有力的筹码,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说起这个……”她满脸不解,“黑豹胆的传说,我以前也略有耳闻,的确是神物,世间难求,你又是如何得到手的?” “呃……”东方曜被问得一阵语塞。 这要他怎么说? 那黑豹胆其实是老三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贝,因为老三的妻子容小满对炼药十分热中,心心念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得到黑豹胆,炼出天下奇药。 结果老三刚将黑豹胆得手,正准备拿回去讨妻子欢心,就被他一道圣旨逼着,不得不贡献出来,老三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这趟回宫,他还得想些办法安抚盛怒中的么弟才行。 当东方曜带着秦素珏回到北岳皇宫不久,就接到玄疆大王派人送来的求和书。 内容大意是,七王子查哈克好大喜功、刚慢自用,为了力求表现才私下做出许多糊涂事来。 玄疆并不想与北岳为敌,这回给北岳带来的种种麻烦,玄疆深感歉意,为了表达诚意,还提出不少赔偿的物品。 其实玄疆之所以会放低姿态,一方面是封奕拒绝为玄疆开通海路,另一方面,玄疆之前在北岳做生意的商人,因为这次事件的影响,蒙受巨大损失。 玄疆是个无法自给自足的国家,人民的生活所需几乎全仰赖贸易,没有商人居中互通有无,让人民苦不堪言。 玄疆内部对此事怨声载道,王室自然受到巨大的波及。 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不惹怒北岳,玄疆只能主动求和。 而七王子查哈克则被贬为庶民,发配到阴寒之地,从此与王族再没牵扯。 一场浩劫就此平定。 在北岳百姓的心里,这次的浩劫似乎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 可东方曜却知道,如今天下能维持安宁,全是妻子用她那条命换来的。 德祯帝,在位一共五十九载,此生从未背弃当年登基时所立下的誓言,仅娶秦素珏一人为后,真正创下北岳历史上的奇迹。 他与皇后,一共生有四子三女,待百年之后,传位次子东方政,也就是北岳历史上素有情痴之称的永盛帝。 东方曜在位期间,曾多次带皇后到民间微服私访,为北岳百姓办了不少事。 没过几年,一帝一后为民除害的美名便传遍天下,令百姓拍手称赞。 而北海水寨的封奕,在听到这样的传闻后十分不满,所以隔三差五便溜到北岳皇宫给小俩口找麻烦。 直到后来,他终于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这场灾难才算彻底解除…… *欲知邪佞无良的二皇子如何被真爱驯服,请见新月春天系列r270那口子的不良秘辛之一《佞臣无良》 *欲知嚣张跋扈的三皇子如何计擒心上人,请见新月春天系列r278那口子的不良秘辛之二《跋扈千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