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成为传说中的大佬之前》 第1章 《在我成为传说中的大佬之前》 作者:大象正在逃亡  文案:贺容死了。  他不仅死了,死前被绿,死后还丧失了记忆。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名为《星光纪年》的虚拟游戏里。  然后他碰上了一个毕生精力都用来演戏的影帝级大佬。  贺容:大哥您别演了,歇一歇成么?  攻:不成。  骚操作不断影帝攻x面瘫内心吐槽受  非典型无限流,不恐怖,轻悬疑,1v1,日更  第一次写长文~完全是自娱自乐,如果有太太喜欢就很高兴  第一副本:小镇迷案  第二副本:荒岛求生  第三副本:灵诡对局  第四副本:万佛之底  第五副本:不沉之星←  从这个副本开始会主打感情戏(而且会相当狗血),智斗部分几乎没有(真的!!相信我!没有那样的智斗了!!),如果是想看正统无限流的太太请及时止损,千万不要勉强,谢谢各位!!!  作品标签:恐怖悬疑,推理悬疑,无限流,虚拟现实,快穿。第1章 起点(一)  贺容从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气味中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死了。  他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理论上自己的尸体——头破血流、面目青紫,即使穿着上好的羊毛西服,也像被套在一个垃圾袋里。  贺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也不记得自己的死亡过程,他甚至连自己的家庭地址、父母姓名都说不上来,如果这时鬼差来锁魂,他也只能干巴巴的报上自己的姓名。  贺容,男,年龄……不知道,结婚了吗?……也不知道。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又看向门外跪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女人。她长得十分漂亮,眼睛很大,清纯可人,即使现下两眼哭得通红,也无损她的美貌。  如果自己真是她的男朋友,看她哭得这么伤心,自己应该也很伤心才对——可惜,贺容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寂静无声,一丝波澜也无。  对啊。因为自己已经死了嘛。  贺容冷静分析。  在他接受现实的时候,警察陆续进入包厢,检查他的尸体、对满地的秽物拍照,收集桌上凌乱的空酒瓶,还要找个地方审问情绪失控的报案人。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相信我!!真的……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他已经死了!!”  女人哭得更凶了,瑟瑟发抖,像一朵经不起击打的花。从她与警方的谈话中,贺容得知她叫王莉莉, 20岁,是一名国产影视圈冉冉上升的小明星,和贺容已经交往了两年,换句话说,贺容是捧她的金主。  审问王莉莉的警官——姓刘,旁人喊他刘队,对她哭个没完一脸不耐烦。  “王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是第一目击证人,所以必须留在这里配合调查。”  也许是因为克制情绪,他的话语里也带上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刘警官长得浓眉大眼,肩宽腰圆,一拳能打死三个贺容。贺容想离他近一点,但不知为何两人始终差了五米,仿佛人鬼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壁垒。贺容想了想,也不着急,就这样安静挂在空气里,听他们谈论自己的事。  就在这时,警方刚刚拦起的黄色警戒线又被一名不速之客破坏了。  “警察同志,就是她!!抓住这个女人!!一定是她干的!!是她杀了贺容!!”  刘队长啧了一声,大步上前拦住这名大吼大叫的年轻男性,对方扒着警察的肩膀,依然奋力朝王莉莉的方向挥舞拳头,额头青筋暴起,胸膛起伏不停。王莉莉被吓得又开始抽抽搭搭了,场面一片混乱。  被警察高声呵斥后,这位暴躁老哥用力甩掉了刘队长,装模作样似地扯了扯外套,眼眶却红了。他告诉刘队长自己叫方凯,是贺容的发小,也是这家会所的经营者。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感情十分深厚。  “今晚兄弟来我这,说自己最近过得很不顺,想喝酒。”不等警察按流程提问,方凯主动滔滔不绝,“我说,咱哥俩好久没一块儿喝酒了,今晚就痛痛快快醉一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忘了,但是贺容没答应,他说自己约了人。”  “当时是几点?”刘队长打断他。  “大概五点吧。”  “你知道他约了谁吗?”  “知道,他哥。”  “人现在在这里吗?”  “不清楚。”  刘队长对着对讲机说了句话,一边朝方凯点了点头。“你继续。”  “我知道贺容那小子跟他大哥一向不对付,所以也没多打听,就说等你回来接着喝,谁知左等右等到九点人都没来,就在我打算出去找他的时候,有人跑过来告诉我,他死了。”  方凯有些迷茫般喃喃。“我不信,人怎么就这么没了。”  他眼神一厉,恶狠狠地瞪向王莉莉。  “一定是这女人干的!!贺容把她当个宝贝似的,什么好东西都抢着送给她!但是她千方百计想跟贺容分手,还他妈给他带绿帽子!!”  王莉莉跟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刘队长给依然十分激动的方少爷递了根烟,轻描淡写地安慰了两句。就在这时,另一位嫌疑人也被带到了。贺容跟着望过去,只见来人西装革履,十足的菁英派头,和纨绔之流不可同日而语。  “你就是被害人的哥哥?”  “是的,我们同父异母。”  贺天祥脸色苍白地望着刘队长,虽然神情十分镇定,但拳头紧紧握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你跟受害人今晚见过面?”  “对,是贺容打电话约了我,说有事要谈。”比起方凯,贺天祥的语气显然平稳许多,条理也很清晰,“我五点准时到达了四楼包厢,但是贺容却晚了半小时才到。”  “方便说说你们谈话的内容吗?”刘队长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的谈话跟案情不相关,只是一些家事。”  贺天祥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了一下。  嗤。听到耳边传来的冷笑声,贺天祥看向了靠在墙上的人,开口道,“至少和一些路人无关。”  你说啥……!?方凯又开始捋袖子,被刘队叫人圈到了更远的地方。  “谈了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没谈拢?”  贺天祥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是我的弟弟,但是我们关系……并不好,”贺天祥难以启齿般压低了声音,“就像警官你了解的,我和他是异母所出,他是……的儿子。”  贺天祥模样周正,虽然不像弟弟那样一下子就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但自有一份锋芒不漏的大气。  “在这件事发生前,贺容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一直在外面自己的房子住,所以他今天打电话找我,我也很吃惊。”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三个月吧。”  “他找你谈话是为了什么?”  “他想要……借一笔钱,一千万。我当场拒绝了他。”  “为什么?你家应该不缺这点钱吧?”  “是的,但是最近公司财务周转紧张,一时拿不出这么多。”  “贺容有没有说要用这笔钱干什么?”  “他不肯说原因。”  贺天祥摇了摇头,精神状态看起来有点萎靡。这令刘队长意识到一件事——贺天祥很可能没说实话,或者说,他藏起了一部分。他和贺容之间的谈话,远比他说的更复杂。  “六点半谈话结束后,我也离开了会所,我们之间确实是不欢而散,但是我没想到这会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贺天祥总结道。  贺容看着自己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搬出房间,内心一片平静。他起初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灵魂会跟着身体离开,但是几分钟后他依然安然无恙(?)地飘在半空,于是就开始放心偷看警方的侦查记录。  【被害人贺容,男,21岁,死因初步分析为头部重击,死亡时间推测在六点至九点之间。现场并未找到作案凶器。】  根据方凯和贺天祥的证词,贺容五点约了贺天祥见面,但是到了会所后先找三楼的方凯打了声招呼,五点半才去四楼包厢开始正式谈话。一个小时后,两人不欢而散,贺容独自来到了案发的二楼。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就是在之后的时间段对他下了毒手。警方想要调楼层监控,但会所最近一直在装修,监控所需的电缆被拆了。  于是贺容踏出四楼包厢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没有人知道,包括贺容本人。  不久之前,就在贺天祥向刘队长陈述情况的时候,另一房间的方凯对王莉莉发动了猛烈炮火。  “如果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哪有这么巧的事??”  王莉莉虽然停止了哭泣,但是妆容全乱了,她也没什么心思打理,湿哒哒的脸颊微微泛红,模样煞是可怜。  “我,我是收到了贺容的微信……他叫我来的……”  “妈的,就知道那小子还是不死心,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药,有毒吧!?这下可毒死了!!”  贺容听完贺天祥的陈述后,飘到这边正巧听见了这句话,而刘队长似乎对前一句更感兴趣。  “把你的手机交出来。”  王莉莉战战兢兢解锁,翻出了和贺容的聊天记录。  “宝贝,求求你,回我句话吧,一句也好。”  “我再也不大声吼你了,都是我的错……”  “莉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  各种舔狗姿态不忍卒看。  刘队长很快拉到了最后一段。  “莉莉,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我答应和你分手。” 第3章 “陈姐会告诉警察的,是你从贺容手里抢走了我,导致你们俩兄弟反目。”第3章 起点(三)  贺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是个爆米花机,许许多多零碎的信息搅在一起,砰砰作响,炸个不停。他没有能力把谜题拆开,谁说的是真话,谁又在说谎,失去记忆的他根本无从分辨。  贺容有些浑浑噩噩地在会所里四处飘荡,不知不觉,从二楼飘到了三楼。与戒严重重的二楼相比,三楼人少了许多,只有楼梯口站着警察。  贺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路,于是飘进了一间三楼包厢,没想到房里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戴口罩的服务生。  但是他的气质却和方才大相径庭。畏缩的背脊挺得笔直,凌乱的流海被撩上去一边,露出了右侧漂亮的额头和眼睛。  贺容想今晚的影帝影后多得有点超标啊,你们电影学院是在集体放假吗。  服务生蹲在地上似乎寻找些什么,不多时他站起身,走到了阳台,朝楼下望去。  金满堂会所开张至今已满三年,这三年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方凯因为脾气不好,得罪不少大人物,连带着会所生意也受到影响,但是他本人一直嘴硬不肯承认这一点,偏要说是会所的装修落伍、风水不好,从三个月前起就时不时大动干戈,生意自然越来越差了。  走到这一步,也就只有自家兄弟支持他,愿意时常照顾他生意了。  服务生从阳台回到了屋内,因为依然戴着口罩,贺容还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总觉得对方似乎心情不错。服务生就这样离开了房间,贺容赶忙跟了上去,出门时鬼使神差瞟了一眼门牌,发现这间是302,而楼下正对的202房间,就是案发现场。  不同的楼层,上下方的位置。  贺容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一场恶战正在打响。  陈姐对刘警官交了底,道出了贺老大抢了自己弟弟的两年女友,给弟弟戴帽子的事。方凯在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给了贺天祥一拳,边打边说那小子死都不肯告诉我是谁绿了他,原来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为贺容报仇!警察立刻把他控制起来。  贺天祥眼镜都被打飞了,鼻血横流。一旁的王莉莉还在低声下气地对警察哭诉:自己是被逼的,自己也不想离开贺容,是贺天祥用钱让自己……贺天祥听见这话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王莉莉,你到底有没有心?”  王莉莉不回答,只说贺天祥还想在国外找个房子把她关起来,自己百般不愿,他就杀了贺容,还想陷害自己。  事情到了这一步,贺天祥明白王莉莉是要把自己当替罪羊了。他当即叫来了自己的律师,还调出了自己和王莉莉交往几个月的银行流水单,证明王莉莉是主动刷了他的卡,没有受到任何胁迫。另外,贺容这几年包养王莉莉用的都是公司的钱,一笔笔他都让人记了下来,可以一起清算。  “就在今天,贺容还开口问我要一千万,也是为了你吧。”  王莉莉尖叫起来,“不是我!!”  贺天祥的眼神冰冷,“你现在否认也没用,你那几个剧组的导演我都认识。”  刘队长被他们吵得脑袋嗡嗡作响,恨不得拔枪朝天射击。就在这时,有人给他递信说检验报告出来了。  “报告?什么报告?”  “就是那个从衣柜里翻出的针筒。”  刘队长打开纸袋一看,报告上只写了一行字。刘队长却顷刻怔住了,脑海里所有的碎片拼在了一起,他猛地大吼,“都给我安静!!!”  刘队长带人上了三楼,将302包厢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连只蚂蚁都没放过。也正因为如此,警察这才发现,房间角落的地毯下盖着暗褐色的血迹。屋内不知为何充斥着一股气味。而这股气味刘队长太熟悉了,他几小时前刚从方凯身上闻到过。  方凯被警察拷上手铐的时候,还一脸不可置信,大喊着你们抓错人了!!一边试图让警察松开他。  “你们没有证据不能乱抓人!”  刘队长冷冷斜睨着他。  “方老板,证据不就在你身上吗?”  警察把他的双色外套扒了下来,把反面的咖啡痕迹展示给他看,方凯一开始还不承认,当警察说上面还沾着被害人的西服纤维,带回去后说不定还能验出血迹后,他当即脸色惨白地停止了挣扎。  几个月前,方凯就因为贺容不肯借他钱装修会所十分不满,明明有钱包养女人,却一分钱都不肯给兄弟救急。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加上生意日渐衰败,眼看做不下去自己就要破产了,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贺容身上。今天贺容一来,他就放下尊严开了这个口,贺容犹豫了半天才答应。没成想,一回来却变了卦。  “我也没有钱……我不如贺天祥有钱……”  贺容对他笑着,笑容里透出难以言说的凄惨和自嘲,但是方凯没有余力看清这一点,他觉得这个笑容是对他的讽刺。怒火中烧之中,他向着背转身的兄弟举起了酒瓶。  当方凯头脑逐渐冷却,看着这一地狼藉,出乎意料的飞速动起了脑筋。他知道自己要偷偷把尸体运出去,但是走出房间很可能会遇到人。于是他从房里找出消防索,把尸体绑在身上,滑到了2楼,布置好现场后,又通过绳索回到3楼。这个时候,已经是晚间七点了。  “那王莉莉收到的微信是怎么回事?”  “是我发的,”方凯笑了笑,“这样别人都会以为贺容死在2楼,而那个女人也会过来,给他陪葬。”  直到刚才,要不是报告提示针筒里的液体是高纯度咖啡,刘队长还无法联想到302房间。等他想通这一点,瞬间就明白202包厢并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贺容是在302房间惨遭杀害,又被运到了202,而方凯的身上一定留着证据。  自己的发小为了钱亲手杀了自己,女朋友伙同亲哥哥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而自己到死都想方设法帮他们。这件事无论换做是谁大概都会觉得十分难受,但是贺容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胸膛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悲哀、没有愤恨,像一片荒芜的沙地,好似他真的是个无关紧要的游魂,在看着别人演的一出戏。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变成什么都无所谓了。  贺容感觉自己慢慢融化在空气中,仿佛就要消失了,他透过各色各样的面孔,透过嘈杂鼎沸的人声,不经意撞见了一双无风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却始终缄默不语,宛如月夜下古老的海面,静谧而幽远。  贺容的头脑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第4章 第一次幕间  李赢的安全警报提示有人在强行关闭他的游戏系统,他只能无奈地迅速登出。睁眼一看,他的姐姐李双正冷冷俯视着他,眼神宛如看一条狗。  “你开挂了。”  李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狡辩起来,什么新手玩家福利不算开挂、我只是想快点掌握游戏窍门云云,让李双的眼神越来越冷。  “开挂就是开挂,还说什么,又不是不让你开。”李双冷笑一声,“反正一开始只免费送一次,你且开且珍惜。”  李赢不爱听这话,好像他通关游戏全靠挂似的,立刻嚷嚷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玩密室杀人推理局,一开始找不到线索很正常的好吧!难道你第一次就全靠自己吗!?”他好不容易结束高考才能像现在这样玩游戏,根本没有经验!  陪他进了新手副本的亲姐姐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游戏,一开始的说明标签里只有推理、密室、悬疑三种,不涉及任何灵异和科幻元素,参与玩家数限制在十以内,闭着眼睛用排除法都能找出凶手。”  “你作为警察,也就是这一局的推理主导角色,掌握了最全面的案件信息和线索,但是却磨磨蹭蹭了那么久才通关,要不是有人给了你关键提示,你绝对怀疑不到真凶身上。”  李赢倔强地扬起头。“我不是我没有!”他大喊,“我早就怀疑方凯是凶手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控制他,搜他的身?”  “我……”  “而且在那份报告来之前,你认定的凶手是贺天祥吧。”  “你怎么知道!?”李赢大吃一惊。  废话。他的亲姐姐再次从高智商维度对他进行了击打。  “因为我就是贺天祥。”  “卧槽!!完全没看出来!!”李赢这下彻底服了。他和李双相差一岁,从小到大,李双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出对方想怎么收拾他,但是这次游戏里他完全没看出李双扮演了贺天祥。当然,游戏也禁止玩家互通真实身份。  “等等,这游戏还能性别反串?”  “你以为每次随机匹配进副本的玩家都能和副本角色性别一致吗?”  “但是……”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新手指引?”李双把电子书直接按在李赢傻兮兮的圆脸上。  “这种角色模拟游戏副本,在完成主要任务的基础上,一般赚取积分的方向离不开演技、对剧情的理解程度和逻辑推理能力,像你这种新手,如果做不到演技高分,就应该在剧情和逻辑推理方面下功夫,不然最后的综合排名肯定垫底。”  李双调出刚才副本的总分排行榜。  “第4名,还是开了挂的。”  “不可能!!”李赢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是抓到真凶了吗??”  在弟弟“有bug我要找客服!”的喊声中李双点开了他的分数统计说明。  【达成主要任务:在规定时间内抓捕真凶!  演技:c——龙套水准,就是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剧情理解:c——豪门恩怨、三角关系、爱恨纠葛,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哦。  逻辑推理:b——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李赢气得脸都绿了,连游戏评分都嘲讽自己用了新手挂才通关,这游戏到底还想不想做下去了??  “那你第几名?”他反问李双,他就不信【贺天祥】在剧本中发挥的作用能比【刘队长】大!  “第2名。”  “哈???”  李双无语地望着自家傻弟弟的黑人问号脸。“我的主要任务是洗脱自身嫌疑,逻辑推理虽然只有c,但是演技和剧情理解都是a。”  李赢已经气得话也不想说了。  “我和你不同,一开始的角色定位就不可能得到全面信息,与其争这个,不如在演技和剧情理解下功夫。”  “玩家都是同一时间开始游戏的,每个人都只能得到最基本的个人信息,其余的人际关系、隐藏剧情都靠自己探索,而在不崩基本人设的基础上还需要进一步发展剧情,越复杂,越狗血,得分越高。”  怕傻弟弟不懂,李双接着分析。“就拿【贺天祥】举例,我得到的信息只有【贺家实际掌权者,冷酷理性,被害人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一句话,其余的信息都是通过查找私人物品,通话记录,和npc对话得到的。谁在短时间内掌握的信息越丰富,对人物的塑造也就越立体。”  “但是仅靠这些还是不够的。”  “【贺天祥】、【王莉莉】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不难猜出,但【贺天祥】,也就是我,在被害人死后对【王莉莉】走【深情霸总】路线还是【拔吊渣男】路线,完全是我的选择。”  李赢睁大了眼睛。  李双原本想演一个绿了弟弟但依然深情不悔的总裁,背负罪名也要包庇自己的情人,放到偶像剧就是高端男二剧本,保准让粉丝泪湿枕头巾哭喊我家哥哥是最好的。但谁料跟她对戏的玩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跳了【白切黑莲花】反将她一军,让她想好的剧本无处发挥。  “你看,连扮演【陈姐】这么边缘角色的玩家都懂得给自己加戏,让自己从【王莉莉】的背景板变成【畏罪逃犯】。”还知道趁机抖出兄弟相争的隐藏剧情。  李赢已经震惊到呆滞了。你们高端玩家都是这么玩游戏的吗?不是只要找出杀人犯就皆大欢喜了吗??为什么你们都在八点档却只留我一人在案件聚焦???  “你这种智商别玩剧情副本了,”李双总结道,“老老实实去学习吧。”  不!!李赢拾起他最后的倔强。  “你等着,下次我一定拿个第一名给你看!”  ***  2x世纪,云科学如获天启,迅猛发展,瞬间超越了人类曾经的想象极限。  云共享、云计算、云操作……各种依托超级计算机处理大型数据、批量运算的技术应运而生。人类在这一开放又不断延伸的互联网体系中得以更有效地管理和调配资源,社会生活和科学技术得以全面进步。 第5章 先生望着满地狼藉,好似惊住一般。就在李赢欢欣鼓舞地想,嘿兄弟咱们来段激情的武打戏吧!对方却忽然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先生白净的脸显得人畜无害。  “第一堂课是不该读书,我们来场摸底考吧。”  “??!!!??”  摸底考,这三个噩梦般的字眼差不多贯穿了李赢的大半生,恐惧和愤怒刷一声冲上他的脑子,让他瞬间脱离角色回归本我。  “你做梦!!我才不考试!!”  吼完后李赢才反应过来,脸色苍白。这人太可怕了,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带了节奏。看来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  “不……我是说……本少爷……”  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中李赢如坐针毡,最终双手拍桌赫然起身。“不读了!!”他转身跑出房间。  这是李双教过他的一招,当戏实在对不下去的时候,就把选择题留给别人。现在,先生被逼选择追不追他。追就进入了李赢安排好的【你求我读书而我爱答不理】路线,但是不追,他倆这场戏就完了。【黄少爷】是【韩生】的主要搭戏对象,没对象他难道还要跟空气演戏吗。  于是李赢得意洋洋地想,你来追我啊,追到我我就让你,哦不,我就大发慈悲地跟你回去。  那天李赢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徐伯喊他去吃晚饭了,都没等到他的教书先生。第7章 小镇迷案(三)  贺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黄少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跨出了书房。  刚过立春,黄家的庭院里已是一派春色。各色梅花竞相盛开,朔风斜枝,尤以那红梅最妙,挤挤挨挨缀在枝头,远眺如红绫起舞一般。  贺容信步走在院里,想去寻那黄少爷,但转了几圈发现自己迷路了。他有些无奈地掏出手机问客服能不能给个小地图导航之类的,客服说亲这是收费项目哦,他立刻把客服后台关了。  转角后传来人声,贺容刚想上前问路,却听见两个丫鬟在那儿嚼舌根。  “你瞧那叶姨娘,二爷才刚回来,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哎哟,什么魂不守舍,那分明是思春!”  “还思春呢,她的春怕是早过了吧!” 两个丫头抱头嘻笑一阵。“  “老爷和夫人就是为人太宽厚了,让她不清楚自个儿的斤两。”  “就是就是。老爷对她呀,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呢,整日搔首弄姿的。呸,也不晓得做给谁看!  “要说搔首弄姿啊,夫人房里的莺儿也不遑多让,整日吆五喝六的,瞧着就让人生气!”  嘻嘻,我听说……两个丫头忽然压低声音耳语了一阵。  “……我当她怎的有那么大底气,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那是,说不定人家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哩!”  她倆边说边袅袅婷婷散去,越走越远。  贺容在原地又站了会儿,等人影都看不见了才继续寻路。他想,我不是故意的,是贫穷让我听了墙角。没走几步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拦住了去路。  “贤弟,你让为兄找得好苦啊!”  打扮得油头粉面的黄二爷快步靠近他,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为兄在学问上远不及你,有些问题想向你讨教,不知贤弟是否愿意赏脸来我房中一叙?”  黄二爷边说边摇扇子,“想来握卷赏梅当是人生一大乐事,贤弟你说是不是呀?”  目光狎昵地在贺容身上打转。  贺容: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  他觉得这二爷果然古怪,昨天还和叶姨娘眉来眼去,今天就孔雀似地跑到自己面前。行为过于刻意,反而像是故意做给什么人看的。他心下有了计较,刚想拒绝,不远处徐伯匆匆赶来。  “哎哟我的好二爷,找您大半天了!赶紧赶紧,外头有人喊您!”  “找我?不去!我还要和贤弟携手赏梅呢!”  “求求您老人家快去看看吧!”说着就把黄仁礼拉走了。  贺容目送着两人拉拉扯扯,眼角瞥见有个人正偷偷朝这里张望。他走到那人面前,问:“是你找来的徐伯?”  哑奴缩着身体不言语,粗粝的双手却不住绞紧,仿佛显得很不安。贺容想了想,“谢谢。”  哑奴又不停摆手,似乎对贺容总是向一个下人道谢很不解。贺容也不再说什么,问道,“你知道我那院子怎么走吗?”  哑奴闻言怔了怔,然后抬手指向他俩的身后。  好的,我到家了。贺容想。  用晚膳的时候,地方还是昨天的老地方,人却不同了。孙夫人似乎身体抱恙,已经歇下了。黄老爷依旧和叶姨娘有说有笑,半个字都没提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叶姨娘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但是逃学一天的黄少爷,却不断用幽怨的眼神扫着他,仿佛贺容是个骗了他的身却连100块钱都不给他的负心汉。  贺容:?原来你这么渴望学习吗?  李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这顿饭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贺容在佣人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院里空荡荡的,哑奴似乎被喊去干活还没有回来。  很快,天色黑透了,也许是倒春寒的缘故,这黑里裹夹着凌冽的寒意和湿气。  要下雨了。贺容想。  第二天一早,孙夫人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房中,死状狰狞,双腿被砍。  贺容匆匆赶到议事厅,黄家的人已近乎全齐了。他没能看到任何现场,夫人的尸体已被运去衙门再做调查。贺容有心详细打探,奈何现下不是问话的时候。  厅堂之上,黄老爷正襟危坐,眉头紧皱,面色黑沉,叶姨娘站在他背后替他揉肩,眼神却闪烁不定。黄少爷站在他俩的左侧,垂头不语。黄二爷在另一侧摇着扇子,神情也凝重得很。大厅里挤满了下人,却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而就在此时,一人忽然扑向老爷座下,哀号如平地一声春雷乍响。  “老爷!!您可要为夫人做主啊!!!”  那人是个二八模样的丫鬟,她抱著老爷的腿,大声哭诉。  “夫人、夫人她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这个贱人害死的!!!”  被点到的叶姨娘大惊失色。  丫鬟失声控诉:“你好狠的心哪,夫人哪点对不起你,打你进门起便处处忍让!明明是正妻却过得远不如妾,背后不知遭了多少耻笑!”丫鬟的眸中泪光闪烁,“而你,你却做下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你胡说……!叶姨娘抓住老爷的袖子,“老、老爷……她、她胡说!她血口喷人!!!”  “呸!你就是个披着狐狸精皮的妖怪!!”  “你没有证据!!”叶姨娘矢口否认。  证据?这言词凿凿的丫鬟——莺儿,冷笑一声,“你伤天害理,还问我要证据?好,我问你,你昨儿下午人在哪里?”  “我、我好好在自己房里……替老爷绣帕子。”叶姨娘蹙眉捧心,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那你那帕子呢?”  “帕子……帕子在……”叶姨娘往自己的衣襟里上下摸索,“咦,我的帕子呢……?”  “你瞧瞧这个!”  莺儿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到地上,所有人定睛一看,脸色倏变。  那是一条绣了一半的帕子,沾满鲜血,血色已经让帕子上的图案模糊不清。  “这是在夫人房里发现的,青天白日,看你还敢狡辩!!”  叶姨娘的身形骤然崩落,如丧考妣。  “冤枉……冤枉啊老爷!!!”她猛地扑向上座,紧紧攥住黄仁财的衣袍。  “我是被冤枉的,这是诬陷……是她偷了我的帕子,放在夫人房里!对!就是这样!!”  诬陷?莺儿双目赤红,神情恐怖。  “昨天下午这帕子还在你房里,难道它生了翅膀,晚上飞入夫人的房中不成?!”  黄老爷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慢慢回过味来。这丫头话里有话,再听不出来他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香儿你说,昨日下午,你到底在哪里?”他盯着叶姨娘,眼神冰冷,看得她遍体生寒。  “我在……我在……”她仿佛失了魂,喃喃低语,“我是被诬陷的……我为什么要害夫人……对,我没有动机!”  “你当然有动机!”莺儿狠狠瞪着她。  “你下贱无耻,与小叔通奸,被夫人发现后,杀人灭口!!”  “住口!!”  黄家兄弟二人同时呵止。  黄仁礼满头大汗。“哥哥明鉴,我是被冤枉的!这二女素来不合,定是借我名头在家中生事,嫂嫂尸骨未寒,哥哥可一定要三思,切莫中了妖人奸计!”  说完他一甩袖子。“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空口污蔑主子清白!!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莺儿不复方才狠厉,怆然泪下。她颤巍巍望着老爷,如杜鹃泣血,声声字字。  “老爷,我没有说谎,我不信这府中长眼的人只有我一个。”  她回过头。  “二爷与那贱人私下往来频繁,我怕老爷伤心,才迟迟隐瞒不报,谁想今日却酿成大祸,害了夫人。夫人对我有恩,我却间接害死了她,现下只求抓住凶手以祭夫人在天之灵……不然,不然奴婢不如一死了之!!!”说完她猝然撞向桌角,俨然是想以死明志!  一旁的家仆大骇,慌忙拦下,众人纷纷上前,将这莺儿死死压到地上。徐伯寻来一布袜塞入她口中,防这丫头咬舌自尽。  黄仁礼面无血色,嗫喏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黄老爷颓然坐在太师椅上,转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家门不幸……”  他闭上眼。  “家门不幸啊……”  当晚,叶姨娘被捆缚双手双脚,锁入柴房。第8章 小镇迷案(四)  贺容坐在桌旁,连手里的茶凉了都没发现。哑奴替他端来了今天的晚饭,他道了声谢,却迟迟不动筷。 第7章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他砰砰磕头。贺容根本来不及阻止。“谢谢您救了哑奴一命,小子定当做牛做马报您的救命之恩。”  这个孩子名唤小福子,自小签了奴籍被卖入黄府做最低贱的活,也和哑奴一样受尽侮辱,但他又很幸运,因为大多时候有哑奴护着他。  贺容摇了摇头说,“今天晚上你偷偷拉一辆板车过来,我们把哑奴送出去。你带着他,逃得越远越好。”  小福子似乎对贺容的安排很困惑。贺容告诉他黄家不会留哑奴活到天亮。他从房里翻出了黄家提前支给自己的银钱和一些值钱的东西,通通塞给了小福子。  “那先生您怎么办?”孩子不肯收。  “我不需要这些。”  他真正的贫穷没有人能看见。  当晚,趁着后门守卫换班,贺容帮着小福子把哑奴运了出去,他站在后门巷子里,目送他们远去。  此时,夜风冻得刺骨,吹得那出墙红梅瑟瑟凋零,化作贺容唇边一抹冷香。  这一幕映在谁的眼里,像副画一样,辗转落入了心口。  ***  黄家二爷坐在河边画舫里,让怀里的姑娘为自己斟酒。他摇着扇子,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他叫张潮,也算是个游戏熟手了,虽然开始游戏至今才两个月,但经验远超同期玩的大部分人。他不仅玩得多,副本一个接一个,还酷爱去论坛看别人的干货贴,据此学会了不少诀窍,多次让他化险为夷,成功翻盘。  剧情rpg副本是众多游戏副本中沉浸度最高、也是剧情变化最多样的游戏之一。一开始张潮摸不清路数,铆足了劲寻找线索和真相,结果屡屡撞在枪口上,死在半道,线索还被别的玩家截了胡,导致他排名垫底。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与其冒险冲在前面,不如躲在暗处,等那些傻乎乎的新人一个个送,自己跟在后头捡尸就行了。凭着刷副本练出来的演技,再加活到后期自然明白剧情走向,他的综合分数绝不会低。  张潮这次对【黄二爷】这个身份很满意,男女通吃、和嫂子不清不楚的风流浪荡子,最适合到处搅混水。而他可以浑水摸鱼,如果成功让玩家数目一个个减少,他的排名自然上去了。  孙夫人被杀的第二天,张潮看着【叶姨娘】和【莺儿】在厅上掐作一团,恨不得拍手叫好。虽然无法判别他们是玩家还是npc,但是据他的经验,惹出的动静越大,触发死亡的可能性越高,果不其然,【叶姨娘】当晚就死了。  其实张潮也有点可惜怎么死的不是【莺儿】。因为这【叶姨娘】还跟他栽的另一步暗棋有关。设定上【黄二爷】和【叶姨娘】来往甚密,并且传闻是【叶姨娘】主动勾引他的。那【叶姨娘】对【黄二爷】怎么说都有点感情,如果这【黄二爷】突然转头勾搭别人,她会作何感想?  女人一旦在热恋中,面对渣男和小三,总是会不理智的,这是张潮自己劈腿多年的经验。男人只需要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经不住诱惑,女人就会恨不得活活撕了那个诱惑源头,不管对方是否无辜。  恰好的时间点,【韩生】出现了。张潮眼睛一亮,立刻决定借【叶姨娘】这把刀,先除了这个破绽百出、演技稀烂、一看就是新手的玩家。可惜计划并不顺利,他这头还没搭上线,【叶姨娘】就先死了。  如今那黄家万万不能呆了,傻子都知道那里会一个接一个死人。好在【黄二爷】本身就不常回家,张潮藏身于画舫中,每天上街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游戏进度。  今天白天,他坐在黄家酒馆里听闻老道连骂带唱的一番话,明白这可能是游戏来送提示了。他转头去书院查了他口中的阿鼻地狱,果然一一对应。按照这说法,黄家人迟早都会碰上恶鬼索命,自己必须提早准备才是。  于是张潮忍痛从游戏商城里购买了一串【五帝铜钱】,5000积点,说明是【可抵御任何怪力乱神的死亡威胁一次】。正所谓有投入才有回报,这次的副本是【高难度限时副本】,积点是普通副本的10倍,也就是说第一名可以拿到至少10000积分。相当值得了。  河边夜里的风很大。张潮返回房中歇下了。就在他听着河水声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一记轻轻的足音传入他的耳中。那足音不紧不慢,逐渐来到他的门口。张潮骤然清醒,来了!他把【五帝铜钱】握在手里,心想,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就不得不夸张潮确实游戏高手,胆子很大,换成李赢早就吓得哇哇乱叫跳窗逃跑了。那东西一直在门口徘徊不去,仿佛畏惧着什么不敢进来,张潮等了半天,自己反而迷糊起来。他心下一凛,觉得事情古怪,但是眼皮越来越重,撕都撕不开,他的手脚酸软,意识模糊,紧握的手一点点松开,【五帝铜钱】啪得掉到地上,脱出绳索,四散开去。第10章 小镇迷案(六)  李赢自打停尸房一日游后,对贺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清楚自己这种只玩过一轮的菜鸟凭个人能力绝对活不到最后,索性放开双手拥抱大腿。一早,贺容提出想去街上搜集线索,李赢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借着少爷身份硬是让家丁放他们出门。两人进入街中茶楼后,为了充分体现自己的小弟价值,李赢点了大堂中最好的位置。  入座后,李赢四扫一眼,却发现堂内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还伴随着阵阵窃窃私语。  “快看、是黄少爷……”  “老天爷……他怎么还敢出来……”  “他们家这几天……死了……”  “我堂舅的媳妇的弟弟在衙门当差,他说昨晚那黄二爷也死啦,死得可惨……”  “什么?!快、快详细说说!”  “那黄二爷不是最爱打扮吗……他被发现的时候,整张脸上眼睛鼻子耳朵全没了,连舌头都被拔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众人吓得连念佛号。  “太可怕了,这绝对是妖怪干的!”  “什么妖怪,分明是黄家恶事做尽,老天爷看不下去,派菩萨来罚他们!”  以前黄家乃镇中一霸,没人敢对他家说三道四,现如今落了下风,那些不满雨后春笋般全冒了出来。人人跑来你一言我一语,说黄家从前种种作威作福,鱼肉乡民。  “那黄仁财表面上装得慈眉善目,其实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以为他只娶一门偏房是修身养性?”呸!那人说得口沫横飞、宛如亲见。“他呀,就喜欢和府里的丫头不干不净!天天换口味,玩腻了再扔出府去,放她们自生自灭!”  “那他怎么只有一个儿子?”  “那是因为大夫人心窄呀,就算妾能进黄家大门,她也容不得有庶子跟她儿子争家产!!”  “难怪……!!”  “还有更骇人的,”茶友们头碰头说得津津有味。“你可知20年前,这附近发过一场大水,那年收成大半泡了汤。黄仁财那会儿刚当家,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他不是把七成租减为三成了吗?”  “对。”说的人点点头,“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租确实减了,但是来年却猛地翻成两倍!就算是高利贷也不收那么多利,这不是活活把人往死里逼嘛!所以第二年很多人交不出粮,只能拖到下一年,年年复年年,越欠越多,最终还不起债的要么卖儿卖女换钱赔他,要么带上全家一块儿自尽!!”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众人纷纷痛骂那黄老爷趁火打劫、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这事儿现如今没几个人知道,因为老人都走啦。这桩桩件件恶事,才让黄家迅速发达,在这儿成了只手遮天的土皇帝!” 那人叹了一声。  “你这么讲倒让我想起来了,黄仁财怕不是作恶太多遭了报应,才在山顶修了座庙,想去去晦气罢!”  “有道理……可是那庙盖了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成?”  定是菩萨不肯显灵佑他!有人大声说。  “谁知道呢……”大家就这一话题又展开说去。  贺容和李赢对视一眼,偷偷溜出了茶楼,直奔那西侧山上。  山坡并不高,路上草木浓郁,风景怡人,但是两人都没有心思说笑。如果刚才茶楼里众人说的都是真的,那黄二爷死后,今晚最危险的就是剩下两位姓黄的。想那黄老爷若真是为了求神去晦才建庙,他又怎会放任这庙盖到一半?此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很快,他们来到了山顶。只见绿荫葱茏拥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琉璃瓦,朱红墙,气势恢宏,肃穆端庄,各个角落都能体会到修建之用心。  他俩继续拾阶而上,进了院门,几步踏入正殿,发现内里也是穷奢极侈,贡品烛台一应俱全,皆是最好的规格,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殿中莲花宝座上竟没有神像!  这是怎么回事?  贺容和李赢又分头在殿内细细找了起来,找着找着绕到了宝座后面。两人同时望见地砖上赫然有红色斑驳,像是血迹,一路绵延出了大殿。  李赢的鸡皮疙瘩一下全起来了。天哪,他想,该不会是这座上菩萨为民除害,下山杀人了吧!!这设想太有道理,太有画面感,让他控制不住回想起了各路经典恐怖电影。  贺容蹲下,仔细观察那血迹,血像是今日之内沾上的,还能闻见腥味。他跟随血迹跨出大殿来到后院。后院内堆放着各式各样用了一半的石料子,血迹穿过这些碎石,通往院角的一间草房。  草房门窗紧闭,大门上锁。贺容在纸窗上戳了个洞,刚想打探屋内情形。谁料这纸洞一戳开,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李赢脸色煞白,这味道跟衙门停尸房里的一模一样,但味道比那儿还冲,里面是什么不言自明。  就在他俩被熏得发晕的时候,正门那边传来动静,像有什么进来了。步伐不紧不慢,似是追赶又似是逗弄,缓缓朝后院而来。  “快走!!”贺容推着吓傻的李赢冲向后门,没想到前门不上锁,后门竟上了!他俩只好搭人梯翻墙,把李赢推上去,贺容才接着上,跳下墙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夺路而逃,朝镇子的方向拼命跑。背后却仿佛一直粘着一股恶毒的视线,缠着他们不放。  一路跑回镇上,李赢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贺容也不比他好多少,两人靠着墙平复心跳。就在贺容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从角落阴影里伸出,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入了暗巷。  贺容:!!!!  他的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激烈地捶打着胸膛。那只手大而粗粝,盖住他大半张脸。贺容的整个身形像是被嵌入对方怀里,腰被箍得生疼,完全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李赢举着街边的竹竿冲了进来,“放开我韩哥——怎么是你??你还活着??”  只见黑暗中现出一个男人,佝背不语,面如罗刹,正是那被贺容救了一命、起死回生的哑奴。  ***  莺儿独自一人站在黄家大院里。这才没过几日,梅花竟都凋了,寒风肃杀,枯枝哀鸣,曾经欣欣向荣的春意仿佛一夜之间全败完了。  镇上到处都流传着黄家遭报应的流言。害怕的家丁都逃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处可去的。早晨少爷和韩先生相携出门,竟也一去不回。大家心里猜测少爷八成也没了。老爷急得直跺脚,派徐伯赶紧把人找回来。  莺儿拢了拢头发,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不仅嫣然一笑。  这【莺儿】也是一名副本玩家,凭着过人的演技,一口气除掉了挡路的【叶姨娘】。如今这黄家后院凋零,主位空虚,她作为【莺儿】,马上就有机会登堂入室,统领整个黄家后宅。  这最高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莺儿】心想,就算这黄老爷不幸身殁,她也能保全自己活到最后,拿到高名次岂不是易如反掌。  莺儿端着新沏的热茶,踏入黄老爷的屋子。只见那黄老爷坐在桌前,面色不快,额头青筋暴起。莺儿轻手轻脚站到他身侧替他揉,一下一下,揉了好一会儿,老爷才慢慢回神,正眼瞧她。  “是你……”  莺儿展开自己最娇媚的笑,垂眸露出皓白的脖子。  “是我,老爷,我来服侍您。”  老爷抓着她的手。“哎……到头来,还是你好……”,短短几日,黄老爷看起来竟已是个古稀老人的样貌。莺儿就这样任凭身子贴着黄老爷,轻声安慰。  “没事的,老爷,我会一直陪着您。同他一起。”  说着,另一只手轻按自己平坦的腹部。  黄老爷睁大眼睛。“你、你是说……!!??”  “大夫说,已有三个月了。”  莺儿静静望着黄老爷,眸中似有柔情无限。黄老爷猛地站起身,刚才还黯淡浑浊的眼里精光四射。  “好啊!实在是太好了!!莺儿你可真是上天送给我的大礼!!”  莺儿捂嘴轻笑,“哪儿的话,”她按着肚子,“瞧您说的,万一不是个少爷可怎么办。”  “不是少爷也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黄老爷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疼得莺儿差点叫出声。她隐隐觉得不对,但怎么也挣脱不开。  只听老爷狂喜一般高声喊道。  “齐了!!这下全齐了!!!!”第11章 小镇迷案(七)  李赢坐在桌前,望着对面熟悉的人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孙夫……不对,娘……?”  孙夫人也是怔怔望着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我苦命的儿啊……”她抱住李赢,“为娘原本想尽快把你接出来,但那黄仁财人手众多,我怕反而被他发现,才迟迟拖到现在。”  真是太委屈你了……这妇人看他的目光让李赢不由浑身一震。若孙夫人也是玩家,那她演技也太好了吧,都快把自己带进戏里去了。 第9章 【综合总分排名:第1名。  【达成主要任务:活到最后!  获得成就1:黑幕重重——揭开黄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成就2:险象环生——避开2次剧情杀!  成就3:初出茅庐——第一次达成紧急限时任务!】  到这里为止说明还是正常的。  【演技:a——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哥哥的演技已经不是凡人能比的。哥哥的每一次回头都让春风吹进心里,十里桃花盛开。】  贺容:???  【剧情理解:a——世界有多少恶意,哥哥就有多么善良,世界配不上这么好的哥哥!】  贺容:????  【逻辑推理:a——哥哥的聪慧只应天上有,日月星辰都因你而黯淡。哥哥就是我心中的日月!】  贺容:……………  贺容关掉了手机,他的系统说明是不是哪里坏了??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想找客服的冲动。  好在游戏积分还是让人欣慰的,第一名有整整10000点奖励,每个成就还额外获取1000分,也就是说贺容这次共有13100点进账。  贺容立刻敲了ai客服还债,客服告诉他此次副本他只花了4个小时。贺容在黑暗空间中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游戏中的时间概念也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所以他只好让客服直接从他账上划走了一个月时间。  贺容打算在进入下一轮游戏前,仔细研究一下手机界面。贺容的【手机】和现实玩家的【游戏终端】是一个概念,用以连接游戏服务器。不同的是,现实玩家在游戏中并不需要借助工具就可以直接在脑内呼叫客服、购买道具,而他必须通过手机才能完成操作。  游戏界面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贺容点开,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礼物盒,彭的一声打开,跳出了一行文字。  【恭喜玩家习得稀有游戏技能:无中生有第一阶!】  贺容:???  【无中生有:通过拍摄获取任意物品并复制,从无到有!一本万利!  限制条件:  1.可复制物品不得为活物;  2.一天内只允许使用3次。】  游戏菜单栏里真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照相机图标。  贺容想要试试,但手指点上去后,却跳出了一个红色的叉。  【游戏副本外本功能禁止使用!】  看来还是需要尽快选择下一个副本。  贺容觉得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有些疲惫。关于下一轮的副本他还是打算参考客服的意见。  【亲,这边的建议呢是你可以尝试一下推理rpg以外的副本。】  【还有哪些种类?】  【还有很多哦,本游戏有几个特别热门的版块,比如“荒野求生”、“分组对抗”,“传统冒险”,“模拟经营”,请问您对什么比较有兴趣?】  贺容想了想。  【那就荒野求生吧。】反正哪个他都不熟。  【好的,因为亲你在上一轮的游戏表现十分优秀,我们这边也有相应的福利送给您!】  客服话音刚落,贺容就感觉自己开始下坠,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什么福利?】  【锵锵!一票难求、广大男性玩家最喜欢的——骇人听闻!飞机空难后我和空姐在荒岛不得不说的21天!】  ???这游戏果然哪里不对吧!?第13章 荒岛求生(一)  贺容沉默着面对大海,大海也平静地面对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海平面上,让整个构图看来温馨而祥和。可惜海滩上的飞机残骸还在冒着浓烟,空气里弥散着焦糊的机油味。  在他的附近,还有六名男性站在海滩上彼此打量、面面相觑。  说好的“飞机空难后我和空姐在荒岛不得不说的21天!”???为啥这里只有糙老爷们儿一个空姐都没有??欺骗消费者??有玩家立刻找客服破口大骂。  其实这件事客服也是有点冤的,大家仔细想一想,这么耸动的标题,除了直接被保送的贺容外,主动报名的自然只有男性玩家啦。本游戏类型是“荒野求生”,又不是角色扮演,不会故意整那些女装大佬。于是客服只好解释“空姐有啊空姐在飞机里”虽然整个飞机坠毁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当然玩家还可以选择在游戏开始的五分钟内强行退出游戏,但是这样就会造成1-2小时的冷却时间,无法立刻参加别的副本。客服再三保证为了弥补大家的心理损失,这次的通关奖励会非常优渥。于是一开始大骂的玩家也勉勉强强接受了。  七个人围坐在沙滩上,开始进行自我介绍。他们中有三人结伴而来,隶属同一游戏公会【听剑阁】。除了贺容外,另外三名玩家一听这名字脸色都有了明显变化。  “哇噻,大公会啊。”有个身材很有福相的小胖子啧啧称叹,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朱自强,是某理工大学it专业的大学生。而他的另一边坐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性,“我叫王一鸣,是名小学生物老师。”  “这回有钱哥在,绝对可以舒舒服服躺赢!”开口说话的黄毛小个子叫周超,他就是听剑阁攻略组的组员。像听剑阁这种百人大公会,没有一定游戏实力和组织能力,一辈子都是条咸鱼。而他口中的钱哥,已经是公会里能带攻略小组的组长了。  钱哥——钱江枫,和众人点点头算作招呼。他其实刚结束一个大型冒险副本,原本打算来这里调节一下心情,谁知碰上了这种坑爹情况,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在他们旁边还坐着另一个成员,叫唐初,似乎不爱说话,只报了名字就再没开口了。  差不多轮到自己了。贺容刚想说话,旁边坐着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起来。大家惊讶地看过去,只见那里缩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文弱纤细的男孩。  “我、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游戏,是不小心点进来的。”他边哭边抱着膝盖,白净的脸上淌着泪,看上去十分可怜。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阳气过剩,这小模样立刻勾起了大家的保护欲。周超慷他人之慨地大声说,“没事儿!只要你跟着咱们,钱哥会罩着你的,对吧钱哥!” 钱江枫端着样子点点头。那名男孩——赵小年,这才停住了泪水。  在贺容草草自我介绍之后,作战会议终于开始了。本次游戏的任务要求玩家在仅配备初始背包的情况下,在该岛生存21天,没有任何附加任务,但是限制了商城使用。诸多武器,如狙击枪、刀剑都是禁止购买项目,只能买一些小型的冷兵器。药物的购买也大幅受限,居然只能买最普通的日常药,连【回春丹】都属于禁药。看来本次游戏的目的就是考验玩家在失去一切金手指后的原始生存能力。  但是这些都难不倒听剑阁的人,毕竟也算各种副本都有攻略的大公会。【荒野生存】说难不难,关键还是要弄清目前所处的地理环境、周边生物、可能潜伏的危险等。之后就是运用各种现成材料制作道具,进行捕猎、圈养、盖房等。何况他们就在海边,没事儿挖条蚯蚓钓个鱼,就可以围着火堆唱着歌在海边享受21天假期。  由钱江枫分配任务,七个人分为三组。贺容和王一鸣负责探查周边环境,估测这个岛究竟有多大;朱自强、赵小年去寻找食材,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蘑菇之类;剩下的听剑阁三人负责制作一些趁手的工具,并保证今晚的住宿营地。  贺容和王一鸣领完任务就出发了。现在距他们飞机坠毁已经过了6个小时,日头高照,人出现了明显的干渴反应。他们从初始背包中摸出了一瓶矿泉水继续赶路。这座岛上的乔木高耸入云,林冠稠密,因此在枝叶茂盛的地方会让白天看来宛如黑夜一样。王一鸣说这叫“暗针叶林”,属于亚寒带常见树林。他按照苔藓植物的生长位置告诉贺容,他们现在行进的方向是西面。  在林间穿行了大约1小时,两人顺利找到了溪流,还撞见了不少来喝水的野生动物。但是这些动物的体型都异常巨大。一只松鼠的体型居然和正常兔子差不多,而这里的野兔则壮得像个小牛。除此之外,地上还有零星的巨大脚印,长度约为成年男性的2~3倍,这让他们立刻提高了警觉。  王一鸣推测这个岛屿属于人迹罕至的荒岛,所以野生动物在天然环境下进化成了更强壮的物种,脱离了一般常识。在这种情况下不带任何武器继续深入林中很不明智,于是两人停下了探索,打算回程找大家商量。  就在此时,贺容瞥见不远处有一根弯曲得极不自然的树枝,他心下一动,当即走了过去。没走几步,枯枝在他脚下响起清脆的破裂声,他低下头,脸色倏地变了。王一鸣发现他的异样也想过去,被贺容抬手阻止。  “别过来,有陷阱。”  只见离他的脚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透过层层枯枝可以窥见一个小型机关,上面连着一根粗绳,绳子的另一端则系在那根弯曲的粗壮树枝上。如果有动物不小心踩上去,立刻会被绳套捉住,吊到树上。这一发现让王一鸣的脸色也变得出奇凝重。他之前的假说被打破了,这种机关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  两人匆忙又加倍小心地往回赶。等他们到达约定地点,日头已经西斜了。巨大落日下的海面壮丽无比,美得人心头激荡。海滩上另外五人已经用枯枝点起了篝火,火堆上还插着几条鱼,朱自强笑着朝他们挥手。  “来来,就等你们了,开饭啦!!”  望着众人无忧无虑的笑容,贺容和王一鸣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我跟你们说,今天我用钱哥做的叉子一叉,就叉到了那么大条鱼……”  周超唾沫横飞地叙说今天的捕猎经历,朱自强在一边嗯嗯啊啊吃个不停。唐初在用背包里的水果刀削木头。赵小年则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钱江枫——钱江枫在用匕首替他弄鱼骨,手势极为干练。在他们另一边的空地上,零零散散丢着几个长相寒碜的果子,显然无人问津。  “你们有找到可以喝的淡水吗?”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钱江枫问。  王一鸣点了点头。“我们找到了条小溪,就在离这里8、9公里不到的地方。”  8公里,快的话1个小时内就能走到。大家对这个消息都很高兴。目前每人的包里都只有一瓶矿泉水,必须考虑明天是直接取饮用水,还是着手处理海水。现在看来,这一难题也迎刃而解。朱自强和周超哈哈笑着用矿泉水碰了个杯。  “但是我们发现这里的动物都很奇怪。”  贺容的话无疑为欢快的气氛瞬间泼了把冷水。  “今天一路上看见的松鼠、野兔,体型都是普通的3倍以上,虽然暂时没发现爬行类,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气候比较寒冷。”  王一鸣补充道。  “那又怎样?不就是肥一点的兔子?不正好可以给肥仔加餐吗?”周超不以为然。  王一鸣摇了摇头。“不要小看兔子,普通家兔的后腿踢力就很大,更不要说这种明显超常的。”  唐初已经停下了削木头的手,火光下可以看出他的头发是挑染的紫色,衬着他清冷的眉目很适合。赵小年则被王一鸣的话吓得紧紧扒住钱江枫,对方拍了拍他的手臂,问,“你们还有什么发现。”  贺容缓缓开口。  “这岛上除了我们之外,可能还有别人。”  所有人闻言陷入了沉默。  贺容描述了一下自己差点触发的机关,那是捕捉野生动物最常用的陷阱之一。  “不对啊,这游戏只说荒岛生存,没说还要分组对抗、争夺资源啊?”朱自强困惑不已。  “地上有陷阱,说明有人先于我们,不是玩家。” 唐初纠正他。  说不清玩家和原住民哪一方威胁更大,众人陷入了思考。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四周逐渐陷入黑暗。只有夜空中的星河清晰无比,宛如缀满宝石的墨画。初步确定明天一早大家一起去林子里探查情况,今晚的讨论会就此结束。  众人来到了听剑阁白天找到的营地——一块巨型礁石的天然洞窟里过夜,洞窟很宽敞,足以七个男人并排睡。在抽签之后,今晚唐初、朱自强和周超负责轮流看守洞口。大家没有异议后便钻进睡袋歇下了。第14章 荒岛求生(二)  第二天贺容伴着海浪声醒来的时候,睡在他左边的王一鸣已经收拾妥当了。钱江枫和唐初不在洞里。周超因为轮了最后一班岗还在呼呼大睡。赵小年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好。  不多时,钱江枫他们回来了,告诉大家吃了早餐就该上路了。早餐就是昨晚吃剩的果子。朱自强啃了一口自己找来的食材就说什么都不肯吃了。贺容也分到了一个,他用衣袖擦了擦,尝了一口,一股奇怪的酸涩刺激着味蕾,确实让人很难下咽。但是副本内人是会感受到饥饿的,如果强行挺着就会造成精神倦怠。怕自己撑不过中午,贺容闭眼三两口把果子吃完了。  众人启程,贺容和王一鸣带路,沿着昨天走过的痕迹行进。一开始大家还担心陷阱的事走得十分谨慎,半个小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了。周超给朱自强他们说之前集体参加的一个仙侠副本,“那个牛批啊,剑阵就在你头上嗖嗖嗖下雨似的!但是钱哥一挥手就把阵法破了!!”他真的是个一毛不拿尽心尽责的钱吹。一旁的钱江枫没什么表示,唐初则低头默默赶路。  不多时,众人顺利到达了王一鸣所说的溪流,于是决定原地休整。几人纷纷用喝空的矿泉水瓶补水,虽然处理一下比较好,但是路上也顾不得讲究了。贺容还有半瓶水没喝完,所以并没有加入。他观察着河边的动物脚印,渐渐感到了一种违和感——脚印明显比昨天少了很多,仿佛是被刻意消除了。  王一鸣站在他身侧,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轻声分析,“有几种可能,一,天气即将发生变化,动物都离开或者不肯出巢,二……有什么来过了。”  他们把这种顾虑告诉其他人,但是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钱江枫摇了摇头。“你们小心是好事。”他擦拭着昨晚剔鱼骨用的匕首,那不是背包里的分发品,是他重新从商城买的。“但是既然是野外生存,就要做好和野外生物格斗的准备,一味逃避是没用的。”  贺容他们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周超再次开启了自己的钱吹模式,赵小年贴钱江枫贴得更紧了。唐初静静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上路。不知为何,今天这条路比昨天暗上许多。光线一开始还能穿过叶隙勉强照亮道路,现在却仿佛被阻断了一般,点滴不漏。四周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幽暗,仿佛世界只剩下风吹树木的沙沙声、未知动物似远又近的鸣声,还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众人取出背包中的打火机照路,避免被树根绊倒或掉队。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一鸣觉得四周有些熟悉,他仔细分辨着树干上的标记,确定已经到达了昨天碰到陷阱的地方。“大家小心脚下!”众人举起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在枯枝间搜寻,但是整整找了半个小时,都没能发现任何陷阱相关的痕迹。  “你们昨天看错了吧?”周超不满道。他是昨晚下半夜睡得最熟的时候被拍起来的,虽然天亮后又补了一觉,但依然没睡饱,心情十分恶劣。  贺容摇了摇头。“你们看那边的树枝。”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见对面有棵树的枝干上带着不自然的豁口,像被直接砍掉了一截。断口横切面差不多有成年男性手臂那么粗,如果真是用来吊动物的,估计连牛都可以吊起来。  就在此时,唐初忽然不再动作,他直直望着漆黑的林子说,“熄掉打火机,有东西过来了。” 第11章 [这已经是我们这儿最小的杯子了。]女仆长显得有些为难,[小乖乖,你拿得住吗?]  贺容想说谢谢,但是对方听不懂他的话,所以他默默点了点头,女仆长小心地递给他,但是她和贺容都忘了有没有毛皮对热度感知是不同的。贺容瞬间被烫得缩回了手,滚烫的牛奶晃出了杯口,几滴洒在他的手背上,那里顿时通红一片。  艾尔玛太太惊惶地高喊起来,艾伯特命令她立刻去拿冰袋和毛巾。管家刚想仔细查看贺容的手,戴维斯先生和垂头丧气的蒙特利先生走了出来。  [艾伯特,你们在外面吵什么?对客人太失礼了。]  戴维斯先生没有语气地说。  [我和蒙特利先生的谈话结束了,请替我送客。]  [戴维斯先生、求求您……看在、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请再通融几个月……我保证工厂马上就会有起色!我保证!]  [蒙特利先生,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您不能、您不能立刻抽走资金,我们是有约定的!看在天神的份上!戴维斯先生!]  [蒙特利先生,是您违约在先。]  黑色领主下达了最后通牒。  [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请您离开吧。]  他瞥了一眼贺容的方向。  [还有您的“礼物”。]  蒙特利先生看起来宛如经历了一场噩梦。  贺容捂着手,思考自己是该回到手提箱里,还是跟着走出去。艾尔玛太太急匆匆揣着毛巾和冰袋回来了,她告诉戴维斯先生自己不小心害贺容烫伤了,都是她的失职。她的主人皱紧了眉,仿佛贺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严词批评了可怜的艾尔玛太太。  [你必须好好看着它,别让它到处乱跑。]  贺容最终还是被留在了这所房子里。第16章 荒岛求生(四)  艾尔玛太太是位十分亲切的女士,虽然她对待贺容的态度总能令他想起吸猫博主看到奶猫时的反映。  她先带贺容参观了一圈豪宅,又领着他去了各种意想中 “小动物”会喜欢的地方:庭院、喷水池、花房、广阔的草坪……然后她又带着贺容回到了大得离谱的房子,确认他能独立解决个人卫生、会使用洗手池(需要梯子)、和各种淋浴工具(不会把自己淹死)。她翻出一张小床放在自己房间的角落,还特意盖上了小羊羔皮避免贺容晚上冻着。最后她告诉贺容千万不要随意进入戴维斯先生的书房。[老爷会大发雷霆。]她再三叮嘱。  到了饭点,艾尔玛太太将他领到了仆人用的厨房。木桌很高,大概到贺容的肩膀。贺容只好把餐盘放在椅子上,勉强用锅铲似的勺子吃饭。这让艾尔玛太太非常过意不去。再次用手势告诉这位爱操心的夫人自己没事后,贺容和仆人们一同享用了今天的午餐。  开动前,所有人双手交握进行祷告。  [伟大的天神啊,感谢您的馈赠,愿所有的灾难和苦痛都能远离我们。]  看来【天神】是他们最崇敬的神明。贺容学着他们的样子做完祷告,吃上了登岛后的第一顿桌前餐。  此后的几天里,贺容在这里过得十分自由舒适。房子里的仆人们都很亲切,对他这样的异类抱有好奇但不会过度亲近。就算是热爱小动物的艾尔玛太太,也绝对不会擅自触碰贺容。正相反,她十分苦恼自己的力量会再度成为伤害。于是贺容轻轻握住她的手(也可以说爪子),凝视她蔚蓝色的眼睛,试图传达信息——这种力度自己可以承受。艾尔玛太太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大声呼叫艾伯特先生的名字,这段故事一时沦为饭后笑谈。  但是戴维斯先生,从那天起贺容就很少见过他,他似乎早出晚归,非常忙碌,即使有时见到了也隔着遥远的距离。艾尔玛太太提过戴维斯先生不仅有爵位,还是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资本家,名下有许多工厂。这样的大人物通常都是受人追捧的,但是他不喜欢和人进行不必要的闲谈,也反感别人靠攀交情让他投资。[他活得像个清规戒律的修道士!]女仆们曾私下感叹。然而这样的人反而会让更多人飞蛾扑火、跃跃欲试。  几天后,戴维斯家的宅邸迎来了久违的【大日子】。这一地区的商会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睦邻会,也就是交流舞会,今年轮到在戴维斯家举办。仆人们为了这一天很早就开始筹备,身为女仆长的艾尔玛太太和管家艾伯特先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贺容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躲在房间里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也要出席。  [因为很多人听说了你的事,和戴维斯先生说想要见你一面。]  艾尔玛太太替他亲自梳头并换衣。这件礼服似乎是从儿童服装特意改小的,但是做工依然精致。袖口烫着繁复的花纹,下垂的蝴蝶领结上还夹着戴维斯家的家徽。艾尔玛太太对贺容的这一身赞不绝口,又开始猫奴附体称他为【自己最可爱的小宝贝】。  于是贺容坐在宴会厅垫着天鹅绒的凳子上,望着群狼环伺面无表情地心想,艾尔玛太太,你的小宝贝不知道今晚能不能保住。  大厅灯火璀璨,提琴悠扬,鬓影衣香在金色的舞池里浮动,美酒交错间绅士们款款而谈。许久不见的戴维斯先生站在主宾们中央,就算保持沉默也比附近的任何存在都要醒目。他仿佛天生带着上流阶层的压迫感,但并不让人觉得倨傲。就像天空中只悬着一个太阳是理所当然的,他从出场起就必然是所有人的焦点。  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深黑色礼服、年龄看来稍长的绅士,他头上的漆黑长角和戴维斯先生有些像,只不过他的颊边和脖子上都长着白毛;他举起酒杯仿佛正高谈阔论,时不时指着另一位体态优雅,浅灰色毛皮的女士对戴维斯先生说些什么,这位女士闻言似乎腼腆地低下了头。  [天神啊,戴维斯先生真是太出色了,听说他今年又收购了一家酒厂!]  [我还听说他建立了慈善基金,打算帮助下城区的儿童!]  [哎,像戴维斯先生这样的黄金单身汉真是万里挑一,如果我没有订婚就好了……]  [哎呀,你胆子可真大,你忘了他死过两个未婚妻了嘛……]  [嘘——]  穿着华丽的女士们同时提起裙角对他人行礼,然后接着窃窃私语。  [这件事可千万别再提了……]  [胆子大的只有玛利亚小姐一个人就够了,我们还是远远看着吧。]  [……哎你们快看那儿,那是不是就是戴维斯先生新养的“小宠物”?]  [戴维斯先生居然会养宠物!他不是对猫狗都很反感吗?]  [但是那可是全新品种,谁都没见过长得那么奇怪的动物,全身光溜溜的,嘴还那么平!]  [我觉得它长得像马戏团的猴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吃香蕉?]  [戴维斯先生的审美还真是特别……]  听八卦听到一半被diss一脸的贺容:…………  就在此时,有几个黑影偷偷凑上前围住了他。他们个头相对较小,打扮也比较孩子气,显然是跟着父母来参加舞会的少爷小姐们。  [哇,这就是大人们说的“真气种”!]  [是“珍—奇—种”!你这白痴!]  [它好小哦,还没有毛,它不会觉得冷吗??]  [大人们说它可能是天神派下来的使者!天使不就是光屁股的吗??]  贺容:…………  [我好想听听它的声音!]  [我想摸摸它!]  [我也想!!]  [但是大人们会生气!]  [他们都在说话,我们偷偷地摸!]  眼看这场讨论进行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打量着即使是幼崽也比他粗了一圈的胳臂,贺容的脑中拉响了警报。他趁着孩子们还在争执“谁先摸”的问题,无声跳下了凳子,一个弯腰钻入了一旁盖着白布的餐桌。  [剪刀石头布!哈哈我赢啦!我先……咦??它不见了!!]  [它怎么跑了??]  [它在那儿!!]  有个孩子指着正弯腰钻向另一个桌子的贺容。  贺容:……  他立刻钻了回去,故意在不同方位的桌底来回窜,慢慢挪向宴会厅大门。孩子们不管不顾地掀桌布,跟着钻桌底,激动地哇哇乱叫,引来不少侧目。几名仆人试图上前阻止,贺容趁此机会跑出大门。  [它逃出去了!!快追呀!!]  也许所有生物的幼崽看到逃跑的玩具都会更加兴奋,孩子们以为贺容这是在跟他们玩,于是欢快地叫了一声追了上去。贺容不敢有片刻停留,他的脚力完全无法和对方抗衡。只能发挥捉迷藏的本领,不断朝黑暗的角落钻。但是对方的嗅觉似乎也很敏锐,不管怎么藏很快都会被发现,情急之中他只好冲出大宅正门,深吸一口气扎入了庭院中央的巨大喷水池。  贺容蜷着身体缩在冰冷的池底,一边想着自己会死于被熊孩子拍死还是水下憋死这种无聊的问题,一边默默读秒。  50、51、52……接近1分钟,贺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就在此时,他的衣领连同整个身体被提出了水面!  [你在做什么!?]  贺容咳嗽着,抹去脸上的水,透过模糊的视野,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对面黑漆漆的脸。  晚上好戴维斯先生。他在心中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对方看起来十分生气,并大声喊来了艾尔玛太太。  [艾尔玛,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看好它,别让它到处乱跑,同一句话我没有重复两遍的习惯。]  [我真的非常抱歉老爷。]艾尔玛太太交叠双手深深鞠躬。  [它今天在宴会厅到处乱窜,不仅打翻了酒杯,还惊动了客人们。]  戴维斯先生冷冷说道。  [艾尔玛,我对你很失望。]  [真的非常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职。]  [你……]  贺容大声打了个喷嚏,让双方都不由停下交谈看向他。贺容摆出了自己最无辜的表情。如果用表情包来形容,那就是“没办法和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你把它带下去,今天别让它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下,布莱克?冯?戴维斯俯视着眼前这只浑身湿透、还在不停发抖的可怜生物。  [以后也别让我看到它。]第17章 荒岛求生(五)  贺容打了个喷嚏,把自己埋入小羊羔皮瑟瑟发抖。这个岛屿的昼夜温差非常大,有时白天还可以只穿单薄的衬衣,晚上就会冷得怀疑人生。原本系统为每个玩家配备了高科技保暖睡袋,但是睡袋早就和背包一起被拍卖行收走了。他把自己裹得更紧,拼命想让发冷的身体暖和起来。艾尔玛太太不在他身边,她今晚非常忙碌,无法一直陪着他,贺容也不会让她留下——自己已经给她添了太多麻烦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避免生病死亡……贺容吸着鼻子点开手机,花了100积分买了感冒退热片服下。商城里的药起效很快,他立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宅邸正门口,戴维斯先生正和管家艾伯特一起送别客人,为今晚发生的意外插曲道歉。  [很抱歉让您受到了惊吓,但愿这并没有打扰您享受今晚的宴会。]  客人们纷纷表示自己没有受到影响。直到布鲁克子爵带着他8岁的儿子一脸歉疚地站到戴维斯先生面前。  [该道歉的是我,戴维斯先生。]他把自己正嚎啕大哭的儿子用力拽到身前。[事情的起因我已经弄清楚了,都是这混蛋小子带领着其他捣蛋鬼们,对您的“宠物”穷追不舍,打翻了好几张桌子,还逼得它跳进了喷水池!]  要不是碍于礼仪和面子,布鲁克子爵恨不得当场把这小子吊起来抽一顿!  戴维斯先生皱着眉没说话,艾伯特先生笑眯眯地替主人回应。  [小伙子有精神是一件好事。]  [真的很抱歉,我会赔偿您今晚的一切损失,包括打翻的酒水和摔碎的装饰品。]  [您太客气了,布鲁克子爵,您的友谊和信任就是我们今晚最大的收获。] 第13章 他对戴维斯没有选择他推荐的供货商一直耿耿于怀。  让农场主离开后,戴维斯先生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彻底晦暗,管家艾伯特请他去用晚餐。  [老爷,您似乎还在为下午的事心烦。]  黑色的领主沉默不语。  [我这儿可能有一个主意,不知老爷您有没有时间听一个老头子的胡言乱语。]  忠心的管家笑着提议。  不多时后,戴维斯先生踏着夜色匆匆离开了主宅。  艾伯特先生为他送行后撑着伞回到了房子。几步远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干净的瞳仁里倒映着艾伯特微笑的神情。  “我不确定这样能否成功。”  对方在纸上这样写道。  [成功与否是由天神决定的。]  艾伯特轻轻牵起它的手将它领进了屋子。  [人类的职责是确保艾尔玛太太的小宝贝今晚不会饿肚子。]第19章 荒岛求生(七)  几天后,戴维斯伯爵家的酒厂新生产了一批酒。口感醇厚、香味馥郁、质量远胜目前市场上的所有酒类。然而这批酒在上市后立刻对外宣称【仅有100瓶】,还注明只有提前预约才有资格购买。一时间,整个上流社会蠢蠢欲动、趋之若鹜。一瓶酒的价格甚至在黑市炒到了几万。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不是吗?]  艾伯特先生曾这样对戴维斯先生解释。而戴维斯先生在那之后才得知,这是他家“宠物”想出的点子。  戴维斯先生提前回家了,他踏入书房,想要寻找的身影此刻正沐浴在夕阳下,抱着书本半睡半醒。  贺容一醒来就发现这个房子的主人坐在他一旁的沙发上,锋利的指尖轻轻翻弄着书页,侧脸在金色中宛如神袛。他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而对方合上书本,站了起来。  [我要出去一趟,你跟着一起。]  完全出乎贺容意料的异世界之旅就这样展开了。  奢华的马车从郊区缓缓驶入了热闹的城区。这里街道齐整、房屋高大、修建得非常密集,但是主干道却十分宽敞,因为用来拉车的马和牛都是正常世界的三倍大小。到了晚上,街边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仔细一看里面关着不停振翅的虫子。闪烁的灯光下,街边地摊上贩售着各种奇异的产品,比如不知名动物的巨型牙齿、盛满各色溶液的瓶瓶罐罐……贺容透过马车车窗,一瞬不瞬观察着这个世界。  贺容的对面,戴维斯先生也在观察着它。因为对方的一句建议,酒厂不但避免了出货不足造成的名誉损失,还迅速在市场上打响了名号,成为供不应求的高级品。当然,这里面和酒本身的高质量是分不开的,但是那句建议确实使戴维斯先生茅塞顿开,不再拘泥于同时靠数量和质量抢占市场。  所以他今天把对方带出来,是想给它挑选一件礼物。  那份鉴定报告上并没有写这种生物喜欢什么,而且戴维斯先生通过亲身经历,已经确定那份报告上有许多内容都不太正确。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对它一无所知。它脆弱又不堪一击,神秘且充满智慧,仿佛是天神抓住了一个惹人喜爱的灵魂,却随手丢进了粗制滥造的袋子里。  他们离开马车,走上大街。无数行人对他们行注目礼,其中大部分是针对戴维斯先生的“珍奇宠物”。他们憋不住地回头,不时高声谈论或窃窃私语。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居然用双腿走路,太像人了!]  [妈妈,它的脸长得好奇怪啊!]  戴维斯先生感到不快,现在的社会实在太缺乏教养了,但是戴维斯先生很快意识到,那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宠物”听得懂他们的话。他们觉得它和不管怎么打骂都依然冲自己摇尾巴的狗差不多。  然而小家伙站在他身边,一个劲眺望着闪烁的街灯,似乎对这些毫无所觉。  戴维斯先生领着它进入了一家百货商场。还没开始挑选,就有服务员殷勤地迎了上来。戴维斯先生是他们的大主顾,他们笑容满面,唯独有些抱歉地指着一旁的身影说。  [很抱歉,戴维斯先生,我们这儿不允许宠物入内。]  戴维斯先生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  [它和一般的宠物不同,不会惹什么麻烦。]  [这……]  服务员显得十分为难。  [上一次玛莎太太也是这么说,结果她的宠物把一楼的服装区全毁了。]  她的宠物是一只蓝色跳跳龙。  戴维斯先生想质问对方你觉得我的宠物也能喷毒液吗,但是衣袖却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他低下头,小家伙举起手中的纸。  “我可以在马车里等您。”  戴维斯先生面色黑沉地带着他的宠物离开了商场。  贺容站在大街上,四周的景物看来和人类世界有些接近,又有着绝对的不同。比如夜空看来星河璀璨,美不胜收,但是底下的烟囱似乎是由什么动物的脊椎串起来的;路边停靠的“马”啃的根本不是草,而是骨头;连下水道里也传来阵阵奇怪的声响,可是经过的路人们都带着习以为常的表情。  是啊,这里的“异类”只有我。  贺容想。  戴维斯先生似乎在生气,离开商场后他一直一言不发,但是步速变得很快,贺容根本追不上他。眼看他的背影被人群彻底吞没。贺容停了下来。  如果自己就这样被丢下,能顺利存活到最后吗?  从这里回到飞机失事的海边有多远?  如果他一个人回到那里,能平安度过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吗?  贺容的脑子忽然变得乱糟糟的,他想要停在原地理清头绪,但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慢慢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对“贵族老爷私有物”的好奇打探,而是充满了深意,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蛇群中的青蛙,一步都不敢动,冷汗贴着背脊缓缓流了下来。  [你在磨蹭些什么!?]  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前,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贺容抬头望着戴维斯先生仿佛又惊又怒的神情。他这才发现对方金色的瞳仁和此刻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样。  似乎对他发愣的样子很不满,戴维斯先生向他伸出了手。  [回去吧。]  贺容老老实实跟着对方回到马车里。他当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独自站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天上的一轮金色圆月静静照着自己。  第二天贺容醒来,依然还有些回不过神,艾尔玛太太笑着和他打招呼,告诉他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  [今天是老爷的108岁生日,不过老爷一向不喜欢过生日。晚上大概只会邀请几位相熟的客人。]  贺容的脑子这才慢慢转过来。生日。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戴维斯先生带他上街,是为了买东西庆祝生日吧。但是自己害得他在商场遭遇不快,最后空手而归。  不管是出于赔罪还是感谢他这么多天的庇护,贺容觉得自己都有必要送上一份生日贺礼。  可是该送什么好呢?  戴维斯先生这样的贵族老爷,什么都不缺,人人争着送东西给他,巴望他收下。  贺容就这样一边思索一边走出了正门。戴维斯先生今天居然没有出门,他站在宽广的庭院里,背对着贺容眺望远方。  贺容走了过去,戴维斯先生回过头,贺容举起了手中的纸。  “早上好,戴维斯先生。”  [早上好。昨晚……你睡得好吗?]  贺容点了点头。虽然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戴维斯先生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贺容静静等着他开口。  [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些同伴的事?]  贺容愣住了。他没想到戴维斯先生会和他说这些。  他立刻点了点头。  [有一些让人不舒服的内容,你依然愿意听吗?]  贺容继续点头。  戴维斯先生沉默着看着他,眼中似有悲悯,还有很多贺容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另外三名同伴。分别被商人、贵族和牧师买走了。]  [被商人买走的那个,一直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好几次,现在似乎被敲断了腿,锁在家中。]  [那名贵族……是一位美食家,你的同伴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最后一个被牧师买走的,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贺容知道这次的副本难度不小,但是他没想到除他以外,其他人的处境居然如此艰难。他一时头脑空白,吹了一会儿风才冷静下来。  不对。贺容想,如果他们真的受不了,一定和赵小年一样,直接结束游戏离开副本。如果还活着,那就说明他们还能继续游戏。  贺容拿出纸笔,默默写下一行字。  “戴维斯先生,我十分感激您为我打听这些。”  对方的眼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你需要我派人去找你的同伴吗?]  贺容摇了摇头。  “我不能再给您添更多的麻烦了。”  贺容做不到在无法自保的前提下继续征用他人的好意。  戴维斯先生皱眉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艾伯特先生来到他身旁,请他去安排今天的晚宴。贺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得在天黑前找一份合适的生日礼物。他把目光投向了日光充沛的庭院,这里绿草如茵,喷水池闪闪发亮,一切都显得温暖而美好,让人几乎忘记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黑夜很快降临。道格拉斯?戴维斯携克拉伦斯家的三女,年方101岁的玛利亚小姐,来到了戴维斯家的主宅,为自己的侄子献上生日祝福。  道格拉斯先生是戴维斯先生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叔父。虽然他隶属分家,但和身为本家家主的戴维斯先生关系不错,也十分乐意操心自己侄子的终身大事。玛利亚小姐的人品和家世都配得上戴维斯本家,而且她本人不仅美貌贤淑,还对戴维斯先生倾慕已久。  [哦我亲爱的侄子,最近你可是社交界的明星,人人都在问我你怎么不举办生日宴,好让他们用礼物挤破你家的大门!]  [叔父,]戴维斯先生冲他点了点头。[克拉伦斯小姐,晚上好。]  [你这样的态度可不行,向如此美丽的小姐献殷勤是每位绅士的义务。我要罚你做玛利亚今晚的专属骑士!]  玛利亚小姐闻言害羞地低下头,一旁的道格拉斯先生哈哈大笑,这时他的眼角瞥见了不远处的身影。  [那个不是布莱克你的小宠物吗?你怎么又把它放出来了?还嫌上次它添的乱不够吗?]  [道格拉斯叔父。]戴维斯先生打断了他。  [上次的事不是它的错……我已经查清楚了。]  [哦布莱克,这就是你的不懂了。]道格拉斯先生挺了挺肥厚的肚子。 第15章 [‘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  小家伙有时听得很认真,有时会悄悄打起瞌睡,这时戴维斯先生会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它的身上,静静凝视对方的脸直到白昼就此逝去。  [艾尔玛,你还有什么好点子吗?]  戴维斯先生又一次为送小家伙什么礼物而烦恼了。  [或许您可以带它出去逛逛,最近有几个剧院上了新的歌剧。]  艾尔玛太太觉得小宝贝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太可怜了,它需要外出走动。  [不行。]  戴维斯先生一口回绝了艾尔玛太太的提议。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他那么脆弱,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再说,还有被人绑走的可能,我……]  [在您的守护之下,它会没事的,老爷。]  戴维斯先生停下了焦虑的脚步。  [是啊……还有我。]  你看,爱就是这么一件神奇的事不是吗?使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都能头脑发昏、手足无措,心甘情愿地去当勇敢又笨拙的风车骑士。  艾尔玛太太由衷高兴主人能有如今这样的转变,正当她笑着为他们准备出门用的行李时,门外传来通报,有客人上门了。  克拉伦斯的三女,美丽的玛利亚小姐风尘仆仆、独自来到了戴维斯家的宅邸,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戴维斯先生商议。  艾尔玛太太送两位进入了会客室,她瞥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居然已是乌云密布,仿佛马上就要下雨了。  看来今天无法出门了,老爷。艾尔玛太太不由遗憾地想。  贺容听着窗外的雷声阵阵,雨滴剧烈地拍打着窗户。在天地间一片嘈杂的噪音中,房子内的某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间或清脆的破裂声。他离开自己的房间,走到通向正门的大厅,艾尔玛太太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会客室方向。  贺容举起纸。“发生了什么事?”  艾尔玛太太摇了摇头。此时,会客室的大门被推开了,玛利亚小姐跌跌撞撞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泪痕。  [玛利亚小姐,您还好吗?]  艾尔玛太太赶忙迎了上去。房间内传来一记慑人的吼声。  [艾尔玛,把克拉伦斯小姐送出去!今天的谈话结束了!]  又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艾尔玛太太很快调整了自己惊讶的表情,她轻声安慰着低泣不止的玛利亚小姐,说自己去看一下戴维斯先生的情况,会很快回来。接着,留下贺容和玛利亚小姐独自站在一起。  玛利亚小姐在他人描述中,是为美丽迷人的小姐。从贺容的角度来看,她身长大致在2米5左右,体型偏瘦,灰色偏深的毛皮泛着尽心保养过的润泽感和光芒,确实和周围相比显得与众不同。此刻她梨花带雨,细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看向贺容的铅灰色眼睛大而幽深。  贺容愣了一下,他只和这位小姐见过两面,但是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负面情绪。  [都是你的错……]  哭过的声音里沾满了恨意。  [因为你,戴维斯先生被贵族们嗤笑,说他是个沉迷怪物的疯子。]  [都是你……]  [自从你出现之后,戴维斯先生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从前他还偶尔参加社交活动,现在他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玛利亚小姐温柔的模样彻底扭曲了,她露出了尖利的犬齿,窗外一道闪电劈开了沉沉雨幕。  [他们说他不愿再和女人结婚了,说他有了奇怪的性癖,]  白光中她泪如泉涌,声嘶力竭。  [都是你的错!你一定是恶魔派来的使徒!!你把戴维斯先生变成了和你一样的怪物!!]  贺容睁大眼睛。他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许许发烫。  【紧急通告:所有玩家请注意,距离最后的截止时间还剩下11小时!】  【请努力存活到最后1秒,不然任务判定为失败!】  【目前的生存剩余人数:2】  在遥远的地方,一个昏暗的地下室内,身穿牧师袍的男人高举手中的神像,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骨。  [天神啊!我消灭了您的宿敌派来的使徒!请授予我您的旨意!]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一位贵族模样的男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果然是诅咒……那个怪物的肉……会让人生病……快去请、请牧师大人过来……]  与此同时,在狂风暴雨中,唐初用尽全力拖着受伤的腿在树林中奔跑。他已经躲过了【人类】的好几波围追堵截,只要返回飞机失事的海滩,找到当初他们宿营的洞窟,应该就能熬过最后的几个小时。在他身后,十几名【人类】牵着巨大的寻物犬紧追不舍。唐初咬了咬牙,再次冲进了雨里。第22章 荒岛求生(十)  戴维斯先生面色凝重地望着窗外成群结队的灯火。此刻已经是深夜2点,聚集起来的人们被庄园守卫挡在大门外超过了5个小时。但是他们的势头非但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亢奋。  集会者们大多蓬头垢面、双目赤红、高喊着要求戴维斯先生把躲藏在庄园内的【恶魔爪牙】交出来。  [那个恶魔就在这里!就是因为它,我的全家都病倒了!]  [没错!!就是它污染了城镇的水源!!]  [杀了它!杀了它!]  守卫们一开始还能用长枪把试图翻越高墙的人拦下来,但是随着集会人数越来越多,很快有个别人突破了防卫网,朝着山坡上的主宅跑去。  艾伯特先生早已把所有佣人召集在一楼大厅,说明了目前的紧急事态。警察局根本派不出人手,各地都发生了暴动,只能依靠他们自己抵挡到天明了。全员安静地听从他的指令和安排,随后手持武器迅速就位,分散到房子外围迎击敌人。  戴维斯家的佣人们基本上都身体强健、素质过人,因此很快将组织性不强的第一波入侵者拦截了下来。但是当他们刚刚将人捆起来关进牢房,又有第二波、第三波人冲入防卫网。这些集会者都不是戴维斯家的属民,而是来自领地外的村落,他们所在的片区有人因为吃了恶魔使徒的肉而重病不治。很多人确信恶魔的血污染了大地,害得天神发怒,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大规模神罚。因此,当他们听说戴维斯伯爵也窝藏了恶魔使徒后,立刻赶了过来,希望及时将它手刃,平息天神的怒气。  [你们竟敢包庇恶魔爪牙,天神不会饶恕你们的!你们这些恶魔的走狗!!]  他们被棍棒按在地上拼死挣扎,面孔狰狞,衣衫碎裂,形同真正的野兽。  戴维斯先生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底下地狱般的场景,目光沉郁,仿佛穿透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在哪里?]  他头也不回头地问道。  [老爷您请放心,小家伙现在在地下室十分安全。]  戴维斯先生终于动了,他的脚步坚定,伴着轰鸣的雷声,一步步踏出房间。  [艾伯特,让领头的来见我。]  袭击戴维斯庄园的暴徒头领,正是在数十天前亲手把贺容送入这所房子的蒙特利先生。而今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当时一丝一毫的气度,整个人宛如笼里的困兽。  [戴维斯你这个吸人血的怪物!!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哈哈、呵呵……]  他被佣人按在地上,依然拼了命地要往戴维斯先生的靴子吐口水。  戴维斯先生冷冷瞥着他,像看一条濒死的蛆虫。  [外面的人是你找来的?]  [咳咳、你这个怪物……这都是你罪有应得!!都是你!!是你害得我破产!!害得我一无所有!!]  [让你一无所有的是你的贪婪和愚蠢。]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蒙特利先生咧开嘴。  [马上天神就会来惩罚你,你们都将下地狱!你这个杂种!还有那个小怪物!它会被剁成肉泥,献给伟大的天……]  锋利的白刃刹那间刺入蒙特利的指掌缝隙,他疯也似地大叫起来,在他的上方,戴维斯先生如同死神般笼罩着他。  [你的话太多了。]  说着他动作利落地拔出了刀,插回了手杖。  [艾伯特,把他关进牢房。]  然而,外面的人群并没有因带头者被制服而减缓攻势,相反,他们认定是恶魔的力量控制了这所房子。  戴维斯先生走出大门,望着这群听信谣言,已经彻底失去了判断力的民众。有位年纪很大的女士也在人群之中,她朝戴维斯先生张开双臂。  [我可怜的孩子!你也被恶魔蛊惑了!别担心,天神的荣光很快将会伴随日出普照大地,马上你就能得到解放!]  [我没有被蛊惑。]戴维斯先生摇了摇头。  [那些被蛊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哀叹着,眼底满是真实的悲悯。  [你们执意说是恶魔污染了你们的土地,招来了灾难,有什么证据吗?]  戴维斯先生问。  [当然有。]  她颤巍巍举起了手中的布包,一层层解开,里面包裹着一只形状奇怪的小匣子。如果有玩家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系统配发给他们的打火机。  [有人从恶魔使徒身上搜出了这个,恶魔使徒就是用这个来施法,一下子燃起了火焰,烧光了一大片草原,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嶙峋的身体打着摆子,仿佛身处熊熊燃烧的噩梦之中。  旁边的村民眼含热泪扶住了她。  [伯爵先生,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他沉声说道,[您不能因一己之见包庇恶魔,您难道不知道吗?您的自私将会让所有的平民受苦!!]  他的背后,所有集会者举起农具或者武器,向着戴维斯先生发出抗议的吼声。有个牧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高声喊道。  [我敬爱的主啊!!天神啊!!求求您拯救您可怜的子民吧!]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在他身后应和。  [恶魔已经迷惑了戴维斯伯爵的心智,让他对无辜的平民下手,请您对他降下神罚!!]  他高举天神塑像,仿若正义的化身。就在此时,一道雷电从他正上方劈了下来。  [啊啊啊啊——]  他惨叫着接连后退,所有人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定睛一看,只见牧师之前所站的位置残留着一块漆黑的焦痕。  [这是、这是……] 第17章 “我来之前,你们数过这儿的人数吗?”  “啊?”  李赢露出了地主家傻儿子的表情,一旁的李双答道。  “在你来之前,是19个人。”  “可是现在这里总共有21个人。”  李赢瞬间回头。  “卧槽怎么会多出一个!?”  这种灵异副本,多出一个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李赢在震惊的同时感到一种难言的兴奋。果然人多练练胆子就会变大,经历了上次的高难度副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如果贺容知道李赢此刻的内心活动,一定会吐槽他简直是g建造大师。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中有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西装笔挺,气度不凡,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家商场的物业经理,姓谢。  “我知道大家很紧张,不过我已经联系了警察,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副本设定的背景是本市突发地震,商场出口全部坍塌,少数工作人员和游客还来不及避难,只能躲在商场内等待救援。  谢经理提议,既然同被困在这里,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彼此认个脸,报个名字,这样有危险发生时大家也好互相照应。他的建议首先得到了商场内员工的支持,于是根据工作楼层,大家纷纷开始自我介绍。  地下b2楼以美食街为主,有一对卖米粉的夫妇,丈夫叫陆伟民,妻子叫宋敏芳;在他们隔壁开着一家奶茶店,店里的奶茶小妹长相甜美,叫雯雯,她还有个关系很好的小姐妹叫小瑶,在b1楼蛋糕店做甜点师。在她身旁,一个不停拭泪的妹子对着大家点了点头。  1楼多为化妆品和珠宝专柜,首先站出来的是一个大牌的柜姐,叫宋晓梅,盘靓条顺,十分惹眼。她的男朋友也在这里上班,是家咖啡店的店长,叫孙昊。1楼还有名当日的执勤保安,大家都喊他老杨。  2楼就是李赢和李双工作的书店;从2楼到3楼大部分区域都是卖女装的,那里有位30来岁、名叫陈倩倩的销售员。再往上一层就是家电展区,导购是个很有活力的小伙,叫刘恒。  5楼有大半层都是vip健身房,健身教练王临川长得浓眉大眼、十分魁梧。6楼是儿童培训中心,一位年轻妈妈抱着女儿面露忐忑。小姑娘今年才8岁,叫欣欣,趴在妈妈顾丽芬的肩头不吵不闹,十分安静。  7楼是影院,8楼是谢经理的办公室。他还有个姓吴的女秘书,颜值和1楼柜姐不相上下。据谢经理描述,8楼除了办公室外,还有个保安监控室,可以随时调看整栋楼的摄像头。  剩下的人都是顾客,贺容也是其中之一,在这个副本里他叫【谢宇】。除他以外,有一对来逛街的小情侣,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和一名一身潮牌的美大学生。贺容在看到这名大学生时愣了愣,其他人则多多少少有些惊艳。这男生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如果刚才两位美女已经让人大饱眼福,他的脸却能立刻刷新普通人对高颜值的认知。  在一片惊叹中,贺容感到的却是眼熟——他的脸和自己副本里那个服务生的右半边脸别无二致。如果那个服务生去掉伤疤,估计就是这副模样。  “我叫云栖,第二个字木西念西。栖栖失群鸟的栖。”  他的头发有些长,稍卷的半长发尾贴着细白的脖子,扎成了一簇小辫儿。整个人身材高挑,光芒毕露。  他勾起嘴角,半笑不笑地看着贺容。  “你叫什么名字?”  贺容于是跟在他后面做了自我介绍。20个人加一个不明生物的对抗游戏就此开始了。第25章 灵诡对局(二)  商场里大部分区域只有接通备用电源的廊灯还亮着,乍看过去漆黑一片。与之相比,现在众人聚集的一楼大厅算是最敞亮的了。这里地处两栋楼合并后的中庭,正对坍塌的大门。因为地震的关系,电力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大部分基础设施停止了运作,包括自动扶梯。  众人经过商议,决定还是聚在一起等待救援。就这样经过了半个小时,众人在闲聊中逐渐放松了心情,甚至有人打趣说可以去楼下拿点零食饮料上来接着唠嗑。说到饮料,有谁立刻举手说要上厕所。“刚才吓得不敢动,现在一放松就憋不住了。”许多人应声附和,于是谢经理安排要去洗手间的共同行动,分成男女两组,每组一人带头清点人数。  “领导那么小心啊,人又不会摔下去冲走!”和谢经理比较熟的老杨打趣道。  谢经理笑笑,柜姐宋晓梅在一旁插嘴。  “领导那是人好,关心我们普通员工,是不是呀领导?”她袅袅婷婷勾着男朋友的手臂走入昏暗的过道。一旁的小姑娘们羡慕不已,但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不多时,大厅里只剩下贺容他们几个。  李赢原本也想去,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进入副本前不是刚上过厕所吗?这游戏氛围真是太感染人了!他一脸及时醒悟的小得意。有人却在他背后幽幽开口。  “现在不去的话,一会儿就不是你能控制的问题了。”  李赢猛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那名美大学生手插裤袋欠嗖嗖地继续说。  “你不知道人在极度惊吓时括/约/肌会不受控制?”  你这人怎么讲话的??李赢当场有点急眼,被贺容拦了下来。他拍了拍李赢的肩膀,随即转过身。  “那你呢?”  “我?”  对方凉凉地笑了。  “这就要看你了。”  贺容:……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容总觉得对方从刚才起就在似有若无地针对自己,但要说是敌意也不像。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惹过这号人物,就算他真是那时的服务生,自己也顶多默默围观了一下,根本没有实际接触。  于是贺容无辜回望,对方反而不说话了。  深井病……!李赢暗自咬牙,他和这人之间的梁子算结下了。  就在此时,洗手间那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几人立刻循声跑去。只见洗手间门口,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宋晓梅把脸埋在孙昊怀中梨花带雨,旁边的女生七嘴八舌,男人们则讪讪站在一边,面色都不太好看。李赢上前一问,原来是宋晓梅说刚才在厕所隔间里有人偷窥她。  “真的,我亲眼看见了!!有个男的趴在地上,从门缝下面用一只眼睛盯着我!!”  “我说大妹子啊,都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情看你啊。”  说话的是米粉店老板,其他男性纷纷点头。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看见了!!”  宋晓梅在惊吓过度后有点声嘶力竭。其他女生都早她一步离开了厕所,她被独自留下碰上了这档事,虽然孙昊立刻冲了进去,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能是你太累了,看错了吧。”  谢经理将这事就此揭过,招呼大家返回大厅。  经过这么一闹,刚刚破冰的气氛又闹僵了,众人都沉默不语,垂头丧气地走向偏亮的中庭。中庭之所以会比其他地方亮堂一些,是因为这栋大楼的穹顶是透明的,外头的灯光照进来,穿过精致的流苏型玻璃吊饰,折射在大堂内。于是,也让人看清了些不该看清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  一声女性的尖叫再次打破了寂静,众人吓得一哆嗦。有人刚想骂“你他妈吼什么?!”,就发现大家刚才坐过的地方,大厅自动扶梯下的阴影里,赫然蠕动着一条人类的手臂!  这下人群彻底炸锅了,有吓得回头就跑的,有抱头大叫的,有掏出佛珠开始念经的。等贺容回过神来,身边的人骤然少了一半。  这下事情难办了。  之前就介绍过,这栋商厦是由两楼合并而成的,也就是说,它分东楼和西楼,两楼都各自有上下电梯。现在,那些人慌不择路地逃向了西侧走廊,不知道他们在惊恐之中会接着跑去哪里。  李双和他想到了一样的问题,和依然抱着柱子发傻的弟弟不同,她的反应很快,当下就开始清点人数。一算之后发现,现场只剩11个人,真的有几乎一半的人不知所踪,包括一直很镇定的谢经理。  贺容望着剩下的这些人,其中大半是被吓傻后跑不动的,比如奶茶妹雯雯和她的亲友小瑶、腿脚不太灵便的夏老太,还有惊魂未定中又再受冲击的宋晓梅。顾丽芬紧紧抱着女儿念叨上帝保佑阿弥陀佛,而她怀中的小女孩却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小脸上两只黝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贺容。  “现、现在怎么办啊……”  李赢终于从柱子上下来了。  “要找人陪你上厕所吗。”  云栖在一边补刀,他看上去完全没受影响,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李赢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双在一边说道,“看来我们必须分组了,得有人把他们找回来。”  说罢,李双和贺容同时看向了李赢。  李赢:???咋回事儿啊???  贺容点了点头,“我去吧。”  认定的大哥和自己的亲姐无声交流了一波,虽然什么都没说出口,但李赢总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李赢自打从李双那里得知了这次的对抗副本,就一直兴致勃勃热情高涨,他反复浏览商城想提前买点护身法宝。但是他的积累还是太少了,余额也就够他多磕几次【健步如飞丸】,愁得他不停抓头发。还是李双不忍弟弟年少秃头资助了他,用自己的积分给他买了一把【物理学圣剑】——撬棍,进可战丧尸、退可防恶鬼,是居家旅行,野外求生的不二选择。  但是在这种场合,借李赢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楼找人,把他留下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好对付,所以最好的安排还是李双跟着他一同留下,由贺容负责把人带下来。  为防夜长梦多,贺容立刻动身出发了。他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云栖手插裤袋,云淡风轻地冲他点点头,“我们要去的方向一样。”  贺容:……  “是真的。”  云栖掏出口袋里的宣传单,展示给贺容看。  “这是我今天想来参观的画展,就在西楼的1楼大厅。”  神特么画展,这么黑你倒是展个给我看看。  不过贺容表面上还是面无表情,就这样默许了云栖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来到了西楼大厅,这里的中央区域被几块高大的展板分割,构成了曲曲绕绕的画廊。停滞的自动扶梯就在画廊的后方。  贺容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相比他目不斜视,云栖的表现十分符合一名专程来看展的大学生。他一边开着手机电筒慢悠悠地扫着展板上的画,一边对贺容介绍。  “这次展出的主题很有意思,叫《七情》。”  也不管对方感不感兴趣,他自顾自说道。  “七情,也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又被称为七魄。而佛家则有贪嗔痴恨爱恶欲的说法。”  “你看这幅,”他手指展板。  “黄金埋骨是为贪,口吐尖刀是为嗔。”  贺容顺着电筒的光看去,展板上的画都浓墨重彩,形态夸张。有小鬼赤足乱舞,也有看不见脸的少女默默垂泪。  “我最喜欢的是这副。”  标题为《七情》的画上却是漆黑一片,像是画家只是将墨泼满了画布。  “你知道吗,把所有颜色掺杂在一起,最后就会变成这样。”  昏暗的灯光下,云栖唇角带笑,整个人宛如刀尖上开出的花,凄艳至极。  贺容并不想打扰他的雅兴,但是有件事让他不得不开口。  “这里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了?”  云栖依然优哉游哉地欣赏着画。  “对啊,这条路已经走过三遍了。”  贺容这下彻底接受了自己是个路痴的设定。看吧,到他这个份上连眼皮子底下的鬼打墙都认不出。 第19章 “你再过来,我就划破自己的脸。”  贺容边说边用匕首对准自己,刀尖真的在脸上开了一个小口。  这下换成模特怪傻眼了。  就在它动作停滞的一秒,云栖猛地抬腿,把它从3楼踹了下去。随后他迅速拉着贺容冲上了4楼,而模特怪们似乎畏惧着楼上,只能不甘心地留在原地,悲鸣听来十分凄惨。  贺容靠墙喘个不停,刚才一路跑得太猛了,他觉得体力有点跟不上。这副本确实邪门,每一层都困难重重。再往上不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栖几步接近了他,蹲下/身,用手扳起他的下巴。  “你是不是嫌自己长得太好看啊?”  啊?贺容一脸茫然,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脸。”  贺容这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用手抹了一下刚才划开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云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洗一洗。”  贺容:?  “你觉得你这么轻轻一划,只是伤害了你自己吗?不是的,你还伤害了你同伴的眼睛。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可是专业人士,你要赔我。”  云栖义正言辞地指责他。  贺容:……我脸上开个口子到底多不能看。  不过他也没闲心继续陪对方扯,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水瓶。  在他洗伤口的时候,云栖一直蹲在他身边,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他安静的时候像一只乖巧的猫科动物。又漂亮,又危险,墨色的瞳仁里仿佛藏着一片无人探知的星系。  他确实浑身是谜。贺容想。不管他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整个四楼都是家电展区,大大小小的家用电器鳞次栉比。由于商场的大部分地区电路中断,所以从冰箱到彩电全部停止了工作。  贺容觉得自己休整得差不多了,起身继续探索。也许是之前这层一直有空调运作的关系,给人的感觉格外冰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两人就这样默默由西向东。云栖从刚才起就再没开口了,仿佛嘴炮也进入了休眠模式。当贺容踏进液晶电视区的时候,一声古怪的启动音骤然刺破了寂静。  【社会热点新闻:本市商业中心的某栋百货大楼内,今日下午六时有一女子跳楼轻生,当场死亡。这是该大楼年内发生的第二起恶性/事件。据多名目击者称,该女子在跳楼前曾于6楼徘徊数小时,且……】  砰!  有什么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  贺容猛地回头,在他刚刚经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滩血迹。血迹里还团着几簇黑色的长发。  那台突然启动的电视机依然兀自播报着新闻。  【“那女的就站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不知道要干嘛,保安刚要上去,她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我在四楼看冰箱,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我就看了一眼,哎哟吓死人了!是颗人头!!”】  砰!  砰!  砰!  连续三声,就落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  贺容刚要掏出手机,有东西飞速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拽。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地面摔去。云栖一把攥住他的胳臂,另一只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军刀,狠狠刺向了抓住贺容的东西。  这把军刀熠熠生辉,像道闪电一样划破了黑暗,把那东西死死钉在了地上。贺容定睛一看,是一条惨白的手臂,军刀扎穿了它的掌心,它仿佛吃痛般疯狂弹动。伤口处没有渗血,反而冒出了一汩汩黑烟。  云栖上前,用脚踩住了那条手臂,把刀拔了出来。他眼底的光在暗处摄人心魄,唇角的笑意分外凉薄。  下一秒,他整个人利箭一样冲了出去,军刀直接刺穿了前方的液晶屏,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另一条手臂从屏幕后掉到了地上,它还想逃,云栖把刀掷了出去,手臂抽搐了几下,没了生机。  这一连串动作就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贺容怔在原地,手机都快拿不住了。  你们学校到底是美院还是体校啊?  心里这么想,他举起手机对着周围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刚才云栖破坏的电视就是之前播报新闻的那台,现如今彻底变成了一堆废铁。贺容检查了一下,果然这台电视没有接通电源。  就在此时,他的背后,又有一块显示屏嗡地亮了起来。  【……今日……男子……刀……砍伤…………】  电流的呲鸣声让贺容回过头。  【……三名……当场…………】  一声怨毒的、痛苦的、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哭喊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伴随着这声哀号,液晶屏猛地飞起,砸向了贺容!第28章 灵诡对局(五)  液晶屏袭击的第一下,贺容一闪身躲开了。他还没定下心神,周围的电器仿佛都受到了呼唤,纷纷骚动起来。当一台冰箱横着飞过来的时候,贺容大感不妙,好在他被人一把捞起,连退了四五米,冰箱就这样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坑。  他们向着走廊那头望去,伴随着古怪的沙沙声,有东西在黑暗里慢慢浮出了全貌——一个失去了双臂,只有下半截身体的怪物站在那里,取代它上身的是一台破旧的电视,它的头安在这台电视上。血水很快顺着长长的头发洇湿了地面,电视屏幕上映着沙沙作响的白屏。  它朝着贺容大吼一声,疾驰而来!  云栖抢先迎了上去,抽出军刀刺向它的头,但是怪物的身手也很灵活,它高高跃起,倒吊在天花板管路上。同时,洗衣机、冰箱等大型电器从云栖的各个角度撞了过去,把他生生逼退,又叠在一起垒成高墙,把他困在了角落。  贺容抬头看向怪物,对方也在死死盯着他。它的头仿佛经历了强烈的撞击,整张脸都是烂的,眼球脱垂,牙齿碎裂,张大的嘴发出空洞的嗬嗬声。  在它扑下来之前,贺容迅速用手机对它拍照。闪光灯让怪物在落地后行动变得迟缓。贺容趁机查看刚才拍下的照片,祈祷里面有什么线索。  只见相片下浮现出一行小字。  【物品:电视;性能:播放录像;描述:部分损坏、无法正常播放的电视。】  【技能触发提示:是否愿意支付5000积分提升复制品的性能?】  贺容:连这里都要氪金?!!  如果此时客服在场,一定会亲切地回答他。  “升级装备当然需要钱啦亲,有钱才能变强嘛。”  眼看着怪就要清醒了,他二话不说点了愿意。瞬间,他的怀中出现了一台光亮如新的电视,屏幕上还在自动播放广告。  【你还在为孩子不爱看书苦恼吗?你还在为买不起学区房焦虑吗?你还在到处寻找合适的老师为孩子补课吗?】  【别担心!!快把孩子送入新西方!新西方,学外语更容易!!】  【我家宝宝呀,从小不爱读书,自从进了新西方,每堂课都有专业外教授课,还能做游戏呢!!】  【新西方,哪里不会教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贺容:………………  怪物已经完全恢复了,正恶狠狠地瞪着他。贺容很想说,不是的大姐听我解释。对方凄厉地嚎叫一声,又扑向了他。  贺容举起电视挡在身前,电视屏闪了一下,播放起了别的。  【妈妈,我不想上课!我想去儿童乐园!】  【莹莹乖,明年你就要上小学了,小学有很多东西老师不教的,莹莹只有趁现在学一点,以后才能跟上其他小朋友呀。】  【我不要上课!老师上课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所以才要上课呀,你听话,上完这堂课,妈妈就带你去儿童乐园。】  【妈妈是骗子!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这孩子……听话!!】  呜呜呜呜……小女孩的哭声响了起来,贺容惊异地发现怪物停下了动作,它呆呆望着电视机里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胸口位置的电视屏幕剧烈闪烁着,仿佛人的心跳。  【妈妈,我可以去儿童乐园了嘛?】  【还没下课呢,上完数学,还有一节外语课,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要!我要去儿童乐园!】  【妈妈给你买了鸡腿,莹莹不是最喜欢楼下的鸡腿吗?】  【我不吃!我不要上课!妈妈坏蛋!我讨厌妈妈!!】  小女孩哭闹不止,怪物略显焦急地盯着这一幕。突然一声尖叫响起。  【啊啊啊啊——快来人啊——有个神经病冲进来砍人啦!!】  【糟糕!!里面都是孩子在上课!!】  【快找保安!!快打110!!】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由远及近的警笛,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响彻了整个楼层。  怪物已经彻底不动了,它瘫软在地,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渗出血水。它张大嘴不停“呃呃”叫着,仔细听的话,那两个发音似乎是“莹莹。”  贺容终于知道了她跳楼的原因,以及在商场里徘徊不去的怨恨。她也许做梦都想回到那个黄昏,自己没有把女儿送入课堂,而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最喜欢的儿童乐园。小女孩抱着她的脖子,笑得那么开心。  云栖从怪物的身后走出,一刀结果了它。怪物胸口的屏幕闪了闪,映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然后倏地暗转,彻底熄灭了。  怪物连同复制的电视一起消失了。  ***  孙昊跑上二楼就后悔了。  他花了不小的代价才追到了 “专柜一姐”宋晓梅,还没把“男朋友”的位置坐热乎,就碰上了这种事。原本他还想,趁机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也不错,没想到人真的遇到危险会瞬间失去理智,求生本能就这样超越了繁衍本能。  一想到宋晓梅柳眉倒竖的模样,孙昊又一次在心中哀叹,这下全完了。  四楼家电导购刘恒是他的好友,两人经常一块儿出去喝酒,在追求宋晓梅的事上,对方也帮了不少忙。刘恒在这楼里跟谁的关系都不错,现下正跟谢经理说着话。  “我们一块儿回去不?”  谢经理摇了摇头,“1楼不安全,你们跟我来,咱们先到我8楼的办公室躲一躲。剩下的人一会儿我再想办法。”  孙昊想回去找宋晓梅解释,但是他一个人又不敢回去,手机也没信号。 第21章 第30章 灵诡对局(七)  七楼电影院里,云栖对着刚才的那场电影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如果现场有舞台,那么他必然是镁光灯的焦点。  “你刚才那个片,画面普通,剧情老套,从开头就能猜出结尾。人物的表现也缺乏新意。”  他哼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20岁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他当然记得,他对每个20岁的女人都会说同样的话。”  云栖嗤之以鼻。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不懂?他说什么永远爱你,永远不会忘记你,都是假的。”  他边说边似嗔似怨地瞥了贺容一眼,把贺容看得一脸茫然……这里又关他什么事??  最后云栖一锤定音。  “这个片,豆x评分2颗星,不能更多了。”  不得不佩服云栖,这波点评把仇恨拉得非常稳。吊在他们头上的红衣厉鬼当场长啸一声,扑了下来。  云栖一把推开贺容,抽出军刀朝着厉鬼的眼睛刺去。她惨叫一声,飞快退至前排。云栖跳上座位,如履平地般跨步冲向她。女鬼闪身的速度非常快,身形化为虚影融入了银屏。只见银幕上,又映出了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她就这样红衣红伞站在雨中,怨毒地看着他们。  原本空荡荡的电影院瞬间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刺痛。贺容尝试着推开放映厅大门。但大门已经被封死了。云栖试图冲上前,但从座位底下骤然冒出了很多双黑色的手,从他的双腿缠上了全身,把他牢牢缚在原地。  事已至此,这厉鬼打定主意要让他们陪葬了。  贺容拿出手机对着银幕连拍数张。相片下浮现出了相应注释。  【物品:红衣厉鬼;性能:精神攻击、召唤怨灵;描述:怨恨极深的厉鬼,无法轻易消灭或封印。】  【技能触发提示:是否愿意支付10000积分提升复制品的性能?】  涨价了,是的,还是翻倍涨价,这个游戏再一次突破了无耻的下限。  贺容闭一闭眼,感受着贫穷再一次回到他身边。指尖点下了愿意。  顷刻,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名和厉鬼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不过她的妆容更为精致、气质也娴静端庄,而且身穿一身绿衣。  贺容:???为什么变成绿的?  云栖:可以,这很真实。  绿衣同样飘进了银幕,和红衣站在一道,活脱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只不过红衣的脸上仇怨难消,她举起伞攻向了绿衣,绿衣并不还手,一路退避。  【为什么连你也阻止我?!你不就是我吗???你不是跟我一样喜欢大团圆结局吗??我不甘心啊!!他说好了要给我幸福!要陪我白头偕老!!我的真心就这么不值钱吗???我的爱都是别人的玩具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他一定会带着那个女的来这里我要杀了他杀了她杀了他杀了她杀了他!!】  红伞劈开了雨幕,水珠飞溅,每一滴里都映着她的怨恨和绝望。  绿衣依然一味避让。她们双双跳上楼房,又从高楼顶端坠入车流,踩着车顶一路打到了第一幕出现过的场景——大学校园。红衣在整个校园里大肆破坏,楼房化为了废墟。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她的爱情,她的人生,已经再也无法扭转,注定是个丑陋的悲剧。可就算她的剧情再平凡,再老套,但渴望美好爱情的这颗心难道有错吗?哪怕化身厉鬼,她也想改变这一切,她想拥有一个王子和公主永远在一起的幸福结局。  绿衣终于不再躲避了,她起身迎向了红衣,红衣抡起伞,狠狠朝她砸了下去。  但就在那一刻,伞尖停住了。  绿衣静静凝望对方,她的手里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伞尖就这样堪堪停在娇嫩的花瓣上。  【你没有错。】  【可是你忘了在追求他人的爱之前,首先要爱自己。】  绿衣捧着玫瑰,走上前去拥抱红衣,拥抱自己。  【也许我们的电影注定是场悲剧,】  【但是悲剧也是只属于“我”的故事。】  【如果你无法成为别人的女主角,那就请好好成为“我”的女主角吧。】  背景里,大楼坍塌、瓦砾飞升、车辆在空中旋转、飞鸟悉数凋零。在这世界末日般的场景里,她们紧紧拥抱自己。  天放晴了。  光芒褪去,银幕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完”字。  云栖翘着腿坐在座位上,发出了导师最终点评。  “这片打斗设计得不错,特效也还行,就勉勉强强给个4星吧。”  ***  李双独自走在昏暗的过道里。根据刚才的动静,她大致推测声源是东楼尽头。那里有条员工专用通道。  李双摸了摸口袋,确认了一下里面的符纸。她账上的余额,除去给李赢买武器的钱,其实所剩不多。但是一般玩家只要不和精英怪正面冲突,就没什么问题。  所谓精英怪,就是灵异副本里用来守关、怨气较大、极难对付的鬼怪boss。与之相比,把宋晓梅吓晕的只能算杂鱼,被李双用一张净化符就解决了。  她到达了员工专用通道,走进去发现,这里连廊灯都没有,只能靠手机照明。李双扫了一圈后,来到了通道尽头的货梯前。  货梯大门紧紧闭合,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刚才确实有声响从里头传出,仿佛有电梯从楼上直坠地底。  如果有李赢手上的物理学圣剑,倒是可以想办法把门撬开。  李双又确认了一遍门无法打开。可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记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敲门声是从货梯内发出的。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越来越响,仿佛是门内的什么逐渐失去了耐心。  李双后退了一步。  原先的敲门已经变成了用力撞击。砸门声震耳欲聋。材质厚实的门甚至被撞出一个个深坑。  就在此时,李双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她瞬间回头。  只见在员工走道的尽头,孤零零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  是欣欣。  但是她不知何时离开了妈妈顾丽芬,悄无声息地跟随李双来到了这里。她的眸子漆黑一片,瞧不出任何情绪,宛如无机质的人偶,视线牢牢钉在李双身上。  与此同时,货梯门内的撞击越来越吵,眼看门就要被破开了。  在李双发动符纸的那一刻,小女孩朝她冲了过来。动作迅捷得完全不符她的年纪。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小女孩朝着李双伸出手。在她的背后,同样追来的李赢肝胆俱裂、失声大吼。  “姐——!!!”  符纸完全没能减缓小女孩的势头,她的身影在李双的瞳孔中无限放大——随后擦过了她的耳畔,一拳砸上了电梯大门。  门内的撞击骤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男男女女的哀嚎,仿佛被痛苦撕裂一般,一转眼便没了声息。  李双:…………  李赢:!!!???!!!???  小女孩收回了拳头,一阵白光在她的掌中消失。她转过身,板着一张小脸看向李双。  “小姑娘,”她对李双说,“你不该一个人来。太危险了。”  大惊失色的李赢:等等你叫谁小姑娘???他立刻嚷了起来,“小妹妹你在说啥?你是谁啊?”  “小子我告你别乱叫,”小女孩皱眉。 “全场就属你最弟弟。”  “她”老气横秋地教训李赢。第31章 灵诡对局(八)  贺容和云栖终于登上了商场八楼,此时距游戏结束还剩不到1个小时。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西侧,而谢经理提过的办公室和保安监控室都在东楼。他们势必又要穿越整个楼层。  一路上,楼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声。正当贺容即将走进中庭的时候,云栖突然抬手拦住了他。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黑暗里霎时钻出一个影子,云栖一闪身,抓住对方的手臂,反手就是那么一扣,对方嗷地一声弯下了腰。云栖又在他的膝弯补了一脚。对方彻底跪倒在地。  贺容用手电筒冲着地上那人一照。  是健身教练王临川。  对方恨恨地瞪着他俩,低声喝道。“放开我!”  云栖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的小腿肚上,疼得他脸色煞白。  “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话该问你才对吧?”云栖看起来用的劲不大,但居然把比他高一个头的壮汉压制得无法还手。“为什么躲在这儿偷袭?”  “我不是偷袭!”王临川张口反驳,“这楼里有古怪,我是在这儿守着,防止有东西过去害人!”  “害人?就算有你说的那东西,人家会老老实实走楼梯上来让你抓?”  王临川被说得哑口无言,但依然不肯松口。  “你们不是在1楼吗?怎么上来了?我看你们就是不正常,说不定已经被鬼附身了!”  “被鬼附身还跟你讲道理?我看你是欠缺基本的常识。”  “是真的!!”王临川满头大汗,“刚才就有3个人被鬼附身,搭电梯直接掉下去了!我和另一个人亲眼见到的!!”  贺容和云栖对视一眼。  “那也不能逮谁就说被上身啊,你有证据吗?再说,你怎么不怀疑你自己?”  “我、我不可能被附身!”王临川一口咬定。  “哦?”  “反正就算其他人被上身,我也不可能!”  他的态度让贺容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  “其他人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可能告诉……疼疼疼疼疼!!”  他连声叫唤起来。云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几下就将他捆起来。 第23章 云栖:“齐心协力不是这么用的,这里有你什么事吗?”  两人又拌起嘴来,贺容不管他们,转头问李双。  “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电梯坠楼的时候,贺容和云栖都被关在电影院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李双想了想。“当时我们都听到了一声巨响,我就过去查看情况。”  她的叙述比李赢精简许多。  “我走进东楼员工通道后,发现电梯里面有三个被附身的急着要出来。实力看上去很强,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这时邱叔赶来帮了我,在他之后,李赢担心我也过来了。因为生怕1楼的npc会遭遇危险,我们立刻赶了回去。留在大厅里的人都没事,但是雯雯和小瑶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  小瑶倒在雯雯的怀里不省人事,雯雯一个劲地抽泣。  贺容问道,“她怎么了?”  雯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晕了……不过她一直有贫血,今晚这么折腾,估计是身体吃不消了……”  贺容对比了一下小瑶和其他几人的状态,也说不好她究竟是贫血还是被吓晕的。  小瑶出事的时候,李赢姐弟和邱叔都在货梯那里,但是黑组玩家可以远程操纵鬼怪,所以邱叔救人的事并不能完全当成他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邱叔是故意来救人的,以此骗取李赢他们的好感,假装自己是白组玩家。  这时“欣欣”假意要玩,摆脱了顾丽芬,悄悄来到了贺容身边。  “就算这丫头中标了,只要没超过7人,白组就还有胜算。”  “她”说话的腔调很老成,和欣欣可爱的模样构成了鲜明反差。  “你主动提出上楼时,我对你有过怀疑,不过现在已经不攻自破了。”  “王临川那小子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也可以反向思考,可能是你赶到得及时,让他们无从下手。”  “他们有没有阻止你带着其他人下楼?”  贺容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邱叔继续分析。“也可能是想把你和npc一起围困在楼上,那样的话白组就彻底无法翻盘了。”  自己、邱叔、王临川,三个人的三种视角构成了这栋大楼在这2小时内的事件全貌。但是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部分,其余都是听人转述的。那么其中或许会潜藏着什么矛盾。  贺容闭上眼,在脑中慢慢复盘这2个小时的时间轴。从他在1楼西厅遭遇鬼打墙开始,结合刚才听到的内容,一一比对王临川和李赢他们经历事件的大致时间点。他还专门去了东楼员工通道一趟,再度确认了现场。  游戏距离结束还剩最后10分钟的时候,李赢实在忍不住了。  “我觉得就是姓王那小子,我的直觉准没错!”  贺容睁开眼,又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的脸。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骤然颠覆了贺容最初的设想。让他不禁直起身。  “容哥?”  李赢茫然地叫着他,贺容的视线不由移到了他的脸上。  “容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贺容面对自己曾经唯一的队友,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最不可能的,往往也是最真实的。”  云栖懒洋洋地靠在他一旁的柱子上,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贺容闭上眼,指尖轻轻触碰着口袋里的手机。  距离游戏结束还剩最后的5分钟,就在李赢再也按捺不住的时候,系统突然宣布游戏结束,最后一名黑组玩家被正确指出。白组大获全胜。  李赢兴奋地嚷起来。“我就说吧!一定是王临……哎??”  一阵白光从他的身边亮起,他不敢置信地扭过脖子,对上了女孩微微惊讶的脸。  女孩皱眉看向贺容,不过很快就释怀地点了点头。  “你看出来了。”  这状况太突然,让李赢一时反应不过来。  “容哥?……李双??你们在说什么?”  贺容望着白光中的李双。  “你一直到最后都掩藏得很好。要不是我重新想了一遍,还真的猜不出来。”  “我有哪里说错了?”  李赢高声喊起来。“姐??”  贺容望向从8楼返回地面的npc。  “逃往8楼的总共有10个人,回来的却只有5个。除去出局的黑组玩家,说明有4名npc遇害了。”  “我没有对你们提过谢经理的事,也没有说过有几个是搭乘电梯的。一般而言,楼下的人会以为这4名npc是折在一起的。但你说到电梯时,却提到,‘有三个被附身’。”  “1楼的电梯门我刚才看了,是关闭状态被砸烂的。但你在电梯门没有打开的情况下,说出了里面有3个人。”  “因为你不用看就知道。”  贺容静静注视着李双。  “黑组玩家清楚楼里的鬼怪分布,以便诱导……游戏规则是这么说的。”  李双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  随即她看向目瞪口呆、彻底失声的李赢。  “你下回可长点心吧,为什么默认我和你是一队的,也不想想阵营都是系统随机分配的。我当然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李赢抱头。“不是吧?!你一直在骗我??你居然骗我!!??”比起差一点输掉比赛,他无法接受李双从最初开始就欺骗他的事实,而自己居然完全被蒙在鼓里、还傻兮兮地担心她会被鬼怪袭击。  被自己打从心底里信任的人背叛,这种滋味李赢一辈子都不想知道,哪怕是在一个虚拟的副本里。  李赢的眼眶霎时就红了,但他还是很有骨气地憋住了,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他恨恨瞪着李双,仿佛有无限委屈,仿佛回到了小学四年级时的夏天,自己有做不完的暑假作业,但李双却和爸妈去海边玩了;又仿佛回到了被高三联考整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刚想喘口气,却发现李双早就把他的游戏机全藏了起来。他气得急火攻心,恨不得喷出一口凌霄血。  在李双即将被传送走的最后几秒里,小瑶也恢复了神智,和雯雯抱头痛哭。而惨遭亲人背叛的李赢依然气得神智不清,贺容终于看不下去了。  “如果李双真的打定主意要赢,白组早就输了。”  “那时你们三个都在货梯那里,npc这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她完全有机会召唤鬼怪袭击npc,而且你们谁也不会对她产生怀疑。”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不想消费你对她的担心。”  “到头来,她还是选择把‘李赢’你,放在‘输赢’的前面。”  李赢彻底惊呆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总是挖苦他、骂他笨、处处压他一头的李双。  只比他大一岁的女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  “李双!!”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为自己欺骗李赢的事,辩解过一个字。  在她被传出副本后,李赢立刻断线退出了。  贺容听着副本结束的倒计时,心想自己忘了问李双多出来的第21个“人”是谁,是不是她埋到最后都没有用的“暗棋”。  而就在此时,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询问他的名字。  “我不是做过自我介绍了……?”  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副本里的名字,是你真正的名字。”  贺容愣住了,他望着对方摄人心魄的容颜。这个人一改戏谑的态度,眼神无比认真,让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跟着抽疼起来。  “我叫贺容。容貌的容。”  “贺容……”  云栖笑起来,宛如一个收到了最喜欢的糖果、纯粹开心的孩子。  贺容满腹疑惑,但是没有时间了。  在他被弹出副本的那一刻,对方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会再见面的。”  “很快。”  对方宛如起誓般坚定说道。第33章 第三次幕间  贺容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刚才他明明从副本被传送到黑暗空间,但一转眼又置身于一片沙漠。头顶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四周一片荒芜。  周围看起来是白天,可为什么天上有月亮?  他在原地默默站了会儿,确认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后,就以月亮为参照,向一个方向前进。  白色的细沙在他的脚底不断打滑,略带热度的风吹乱了额前的头发。但是这里的气候并不炎热,相反,温度适中、十分舒适。除了风景有些单调外,贺容觉得自己仿佛漫步在普通的公园里。  就在这一片干涸的布景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贺容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块玻璃,薄沙在上面缓缓流淌。他将沙子轻轻拍开,但越拍越觉得不对劲。这块玻璃的尺寸太大了,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仿佛这里的半径十米之内都是玻璃覆盖的范围。  贺容起身退开一步,突然他一脚踩空,掉入被沙子掩藏的洞穴。  就在他大感不妙之际,有什么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吊起,随后挂在了半空中。  【警告!有未知生命体闯入研究区域!警告!申请对该未知生命体进行调查!】  贺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台科幻电影里常见的机器人。  【检测开始——初步判断,该未知生命体为有机生命,外形与古人类十分接近。】  【检测中——该未知生命体未携带任何杀伤性武器,不具备燃烧、爆炸、辐射等物理危险性。】 第25章 电话的另一头,云栖好像洞穿了他此刻的想法。  [有个刚开的多人团队副本很有趣,如果你没其他打算的话,要不要试试?]  在贺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对方就当他同意了,把他拉进了副本队伍。  他在黑暗空间里迅速下坠。  所以说。  每次当贺容以为这人已经足够坑的时候,他都能用实力证明自己可以再坑一点。  作者有话说:  以下内容来自百度百科:  恐怖谷效应:恐怖谷理论是一个关于人类对机器人和非人类物体的感觉的假设,它在1969年被提出, 其说明了当机器人与人类相似程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其反感,即哪怕机器人与人类有一点点的差别都会显得非常显眼刺目,从而整个机器人有非常僵硬恐怖的感觉,有如面对行尸走肉。人形玩具或机器人的仿真度越高人们越有好感,但当超过一个临界点时,这种好感度会突然降低,越像人越反感恐惧,直至谷底,称之为恐怖谷。第34章 万佛之底(一)  贺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一个又黑又狭窄的密闭空间里。  他摸出手机一看。  【封闭情景式大型冒险副本现已开启,请50位玩家在考卷上填写姓名,并且准备参加入门考核!】  所谓【封闭情景式大型冒险副本】,是为喜欢集体活动和团战的玩家量身打造的多人副本。在《星光纪年》里,该类副本不仅具备独创的游戏机制和剧情设定,容纳人数也远超过去的10人或24人团本。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甚至可达百人。  这就意味着,玩家不用担心独自面对险恶的环境和难解的谜题;如果有幸来自大公会,那就更可以高枕无忧——这类大型副本一旦开启,都会被大公会的高玩们作为首要的攻略目标,同时,也是各大公会之间实力较量的试金石。  如果只是一介散人,没有大公会做靠山,也不必太过担心。这类副本并不强求玩家必须组队参加。虽说会提前限制商城的使用,不能临时购买任何商品,但是只要准备得足够充分,对情况预判足够机敏,有时散人反而可以趁大公会鹤蚌相争之际拔得头筹。  正因为大部分玩家都对大型团队副本趋之若鹜,运营为了进一步刺激竞争,拉动消费,每次这类大型团队副本上线后的首次参与名额都是限量发放的。玩家必须购买“入场券”才能刷票抢位,勾得不少玩家和公会为此彻夜排队、甚至一掷千金。  然而,这些贺容都不知道。  他匆匆在手机上输完名字就接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提示。  【入门考核:请尽快在10分钟内脱出木棺!否则会窒息身亡!】  贺容:……  他摸遍了全身,除了手机以外,只有一只打火机和一把匕首。  贺容开启了手电筒查看周遭。  这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棺材,料子也是最一般的桐木。贺容抬手用力推了推棺盖,没能推开。  电筒光扫过的地方,四面八方都不留一丝缝隙。最差的情况就是这棺材已经被钉死了。  贺容轻轻叩了叩上下四周的木板,听不见任何回应。他屈起膝盖,两手撑住左右木板,用力向上蹬腿。  伴着一记闷声,贺容感觉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居然不是被埋在地下。  贺容眼前一亮,副本果然不会彻底堵死逃生通路。他现在很可能是被吊在半空中。  这就意味着,只要揭开棺盖即可逃生;但与此同时,如果动得太厉害,说不准会人和棺材会整个掉下去。  贺容不敢赌自己离地面有多近,他只能选择较为稳妥的办法。  贺容安静下来,又一次照亮棺材狭小的内部。从刚才起,他就闻见一股古怪的气味,类似尸臭,却又比那淡一些。  他细细寻找气味的源头,终于发现,那气味来自棺材的四角——这棺材仿佛是被尸腊封起的。  如果是这样,那只要融化角上的尸蜡,就能够掀开盖板逃出去。  但是最大的问题也在这里——如何在氧气用尽、被烟呛晕前,烧融至少两处尸蜡。  贺容想了会儿,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已成固态的蜡块是很难烧起来的。这和点蜡烛一样,必须有引火的灯芯,才能在毛细作用下将蜡液引出来,在引线处形成蒸汽,加速燃烧。  他必须想办法找到“导火线”。  在无法开启商城的前提下,贺容只能从身上寻找素材了。他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一侧鞋带,用匕首切成两段。  涤棉线从破口处绽开,他尽量将它分得更细,然后用线缠满刀刃。  在点火之前,贺容脱下外套,捂住口鼻。  只能试试了。  商城匕首的质量不错,十分锋利,刀尖轻而易举地插入了木板的缝隙。贺容举起打火机,在鞋带处点上了火。  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火很快顺着鞋带烧了起来,逐渐逼近了刀尖处的尸蜡。棺材内的温度显著上升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冒出的黑烟和刺鼻气味还是让贺容差点喘不过气。他只能尽量退开,期盼匕首上的火能烧得再快一些。  干涸的封蜡处肉眼可见的开始“滴泪”了。  贺容努力推着棺材板,让接合处尽量松动,氧气流入得更多。  当觉得这里烧得差不多后,他立刻如法炮制,把燃烧的刀又插入了邻角。  这一回,贺容手脚并用,拼尽全力顶撞盖板,一次次发起冲击。  十几次后,他觉得自己开始缺氧了。  好在副本还算手下留情。蜡封得并不太严。高温之下,贺容用力一撞后终于顶开了盖板。  他一阵咳嗽,挣扎着坐起,泪水长流,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手机上的信息传来,恭喜他突破了入门考核,随即跳出下一条指示【请尽快赶往团队集合点】。  好一会儿,贺容缓过神来,擦掉眼泪环顾四周。还没来得及庆祝劫后余生,他刚刚发了一身汗的身体骤然如坠冰窖。  此时此刻,他坐于千峰之中,深渊之上。他的四面八方,陡峭的山壁之间连着无数条粗黑铁索,它们互相交织,编成了一张直径数千米的巨网。而困住他的棺材,就靠着几根锁链悬在这铁网下。刚才被他一把掀掉的棺材板,早就坠入了万丈深渊,无声无踪。  凛冽的风扑面而来,那冷意仿佛杀意一般,席卷了贺容全身。  他缓缓深呼吸。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可能返回地面。  贺容压下剧烈的心跳,再一次仔细观察周围。除他所在的木棺外,还有好几幅一模一样的棺材,都以同样的方式悬在不远处。但都没什么响动,看不出是否关着人。  在离贺容最近的石壁上,蜂窝般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窟窿,里头雕着各式各样的佛像。这些塑像流畅自然、栩栩如生,从最小的几厘米到最高的几十米,不一而足。这些窟龛从上到下,从前往后,几乎覆盖了整片山崖,甚至超越了贺容肉眼可及的范围。远眺过去,宛如万佛踏云、西天圣景。  贺容被这恢弘壮阔的大手笔震撼了。  这大约就是人类对佛祖虔诚信仰、顶礼膜拜的极限。  贺容几乎忘记自己身处险境,他望着离他最近、高约2米的佛像。那是一尊如来佛,微微垂目,宝相庄严。而这雕塑的背后却是漆黑一片,仿佛别有洞天。  贺容想,自己估计找到了脱出的办法。  他用衣摆擦了擦匕首,插回刀鞘。把手机和打火机塞回内兜藏好。随后小心翼翼踏着棺材,攀上了铁索巨网。  贺容压低身体,尽量紧贴铁索。一阵风吹来,让他感觉整个身体像张纸片似的,随时都会被吹翻。手指因为用力攀附而发痛,他咬咬牙,继续一点点向石壁的方向挪动。  好在这佛像离棺材也只有10米距离。贺容终于顺着铁索落了地。  这雕像后头的石洞中,有微风徐徐吹来。  贺容举起手机电筒,开始往里探索。  石洞还算宽敞,成年男子一人行进绰绰有余。一开始贺容还担心,万一有岔路就糟了,他有自信可以迷路迷得根本找不到集合地。  好在通过入门考试后,副本也不再对玩家多做为难,很爽快地就让他看到了洞窟尽头的光亮。  贺容收起手机,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室,差不多有学校体育馆那么大。两排整齐划一、雕着祥云的石柱撑起穹顶,每根石柱上挂着一盏莲花佛灯,将整个大厅照得灯火通明。  石室内现下已有了不少人。他们有的三三两两胡坐在柱子的阴影里,面色各异;更多的是十几人围聚抱团,像来自同一个公会。而这大厅里,这样的团队就有两个。他们分占了石室的东西角,各自为营。  贺容并没有太在意,他选了一根没人的柱子径直走去。然而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戴着眼镜,俊朗儒雅的男人笑眯眯地对他伸出了手。  “我们又见面了。”  贺容的手机在他的兜里振动了一下,提醒他面前的人和他互为好友。  “不过这样的形象也算初次见面吧。”  这个看似陌生、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是上一轮副本被他淘汰出局的听剑阁玩家——南易。第35章 万佛之底(二)  听剑阁作为一个颇具盛名的百人大公会。管理和组织必然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构架。而在这其中,大致可以将公会成员分为以下四种。  第一种,就是公会的顶层管理者,也被称为元老。他们负责制定公会发展的大体方向,把握副本攻略的数量、类型、难度以及各个攻略组的表现,以此合理分配公会仓库里的高级道具,调整攻略组的人员构成,用道具和积分奖励当季表现最突出的成员等。他们属于听剑阁的核心智囊团。  第二种,是公会的中层干部。又分为两类。一类是各个攻略组的领头人物,即攻略组的组长和副组长。元老团给予他们自由挑选组员的话语权,相应地,他们也要保证每一季带组参与副本的数量和难度,并且将这些副本的相关信息及时反馈给后勤组。第二类就是后勤组的组长们。他们必须将攻略组带回的副本信息整理成攻略资料,充实公会的副本数据库;另外,还要定期挑选一部分发布到论坛上,以此吸引并招募有潜力的新人。  第三种,就是上述两组的组员,人数大致占整个公会的1/3,他们也是听剑阁攻略的先锋力量。一般而言,能入选这两组,特别是攻略组的人都可以称得上高玩,在别的公会甚至可以成为领军人物。而他们中的许多人之所以选择听剑阁,是因为听剑阁的副本数据库拥有其他公会无法比拟的丰富储存,对快速赚取积分和知名度十分有帮助;另一方面,高玩们大多对游戏难度有着近乎变态的追求,而只有强者集团才能向最高难度的大型副本发起挑战。  最后一种,也是公会内人员最多的分类——普通成员。他们中既有以成为第三种为目标、努力奋斗的高玩预备军,又有上述三种成员的家属或亲友。人员多、属性杂、无法一概而论。但是听剑阁对每个成员的攻略成绩都有一定要求,如果没有达成当季积分任务线,就会被请出公会。因此,即使再咸鱼的玩家也会努力保证积分达标。  对贺容抛出橄榄枝的南易,正是听剑阁的元老级人物。这一回他率领公会20名成员参加副本,却有5名不幸折在了开场的入门考核里。  “他们还是小看了这次限定副本的难度。”  南易说道。  虽说玩家进入副本后参与的入门考核都是随机的,但是从同一虚拟大厅出发的玩家会被默认为一组。系统会将他们传送至同一考场。这样提高了考核通关率,却也使得考核的难度相应增加了。  南易的团队一上来就遭遇了不容小觑的困难模式。  他们一齐被传送至一间宽敞森冷的地缸酒窖。没有窗户,十分阴暗。地板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酿酒地缸。每个缸口直径2米,间隔1米,在地上呈9x9矩阵排列。缸上都覆着石头盖子。  在所有人对面,房间的尽头有一扇门。系统给出的任务是【请在10分钟内脱出房间!】。也就是说,要从门离开房间的话,必须要穿越这些地缸,到达对岸。  这20名成员中,除了元老南易外,还有两名攻略组组长。这两位一上来就如何脱出发生了分歧。一人提议分出一支先遣部队先行探路;而另一位,也就是受罚停职的钱江枫,却觉得路上有诈,不可轻举妄动。  f组攻略组组长,与他意见相左的方斌发出一记嗤笑。  “我说老钱啊,你不会因为上次吃了一次亏,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第27章 在他的背后,大厅里的另一角,站着十来个同样眼神的男孩。他们个个精神气十足,好似刚才的入门考核完全不值一提,纷纷冲着贺容他们的方向喝彩。  “哇,莽哥!当着听剑阁的面抢人真的好刚啊!!”  “上啊莽哥!!你是最棒的!!!”  “兄弟!来我们混元帮吧!听剑阁都是一群坑货!!”  因为这些男孩的口无遮拦,原本相安无事的两队人马立刻有些剑拔弩张了。周超和几个男生当即和他们隔空问候起来。  在这战火纷飞的局势下,有人闲庭信步般走来,一手搭上了贺容的肩膀。  “各位,他已经有队了。”  依旧一副美大学生打扮的云栖冲着两人说道。  被称为莽哥的小哥——大名何向阳的混元帮帮主,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  “你又是哪位?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他一见这种在副本里只知道用脸骗妹的小白脸,就想冲着对方的脸来一套组合拳。  这个时候,系统发出的公告及时打断了危险氛围。  【各位玩家请注意,目前副本内所有玩家均已到达指定集合地点。后续关卡正式开启!】第37章 万佛之底(四)  大厅尽头,原本严丝合缝的巨门缓缓打开。从那道门里漏出耀眼的白光。在场的35位玩家鱼贯而入。  当他们踏入了新关卡,兴奋的心情还没冷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见这一门之隔后居然是一处世外仙境。一棵巨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枝干虬劲粗壮,仿佛撑开了整片天地,气势非凡。  而这棵树下,摆着一副巨型棋盘。乍看会误以为是普通的黑白棋,实则不然。  这棋盘上的黑白格长宽各1米,呈六纵六横排布。但是棋盘的北端还有2x2的四格突出,形成一大格,且对角线相连,构成米字形,不知是何作用。  大家就这样站在棋盘外围,议论纷纷。  “难道是要分组下棋?”  “下什么棋?五子棋还是围棋?”  “你怎么不说象棋?还能斜着走呢!”  “该不会真的让我们当棋子,分组对抗吧?”  但是在场的玩家数目是35,要下象棋还多出3个,难道还要再选二人做棋手、一人做裁判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显然大家都不想把身家性命放在别人身上。  贺容也弄不懂这棋盘的玩法,他趁机注意了一下周围的玩家。  由南易带队的听剑阁有15人,其中包括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钱江枫等人。而“莽哥”的混元帮有12人,虽然人数较少,但看起来都是精兵悍将。  剩下的8人里,除了他和云栖之外,居然还有一个熟人——上回副本结识的邱叔。这30来岁模样的男人也混在人群里,冲贺容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突然,他们脚下的大地一阵颤动。伴随着机关启动的摩擦声,在棋盘的北边,有五尊雕像现身于米字格的四角和中点。  这雕像有三人那么高,身形雄壮魁梧,上身赤膊。有的三面四臂,手持武器,面如罗刹;有的五面六臂,金刚怒目,十分慑人。  “这是什么?神像吗?”  “这雕得也太逼真了吧,怎么跟活得一样?”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虽然这么说的玩家很快被制止了,但是这副本里的人大都心里清楚——这雕像八成就是他们这关的敌人了。  “所以我们是要跟这雕像下棋?下什么棋?”  “他们有五个,不会真的要下五子棋吧?!”  “你上去试试吧,看看那几个雕像会不会追着砍你。”  “凭什么我去??”  像是猜到玩家们都不会主动走入棋盘,系统开始宣布棋盘规则和入场顺序。  【本局关卡:35位人类对战5尊修罗战神。】  【游戏规则:双方每局轮流沿线走格。人类每次只能走一格。修罗战神可以走一条直线上的两格,跳吃邻位的人类,但在没有人类可吃的情况下只能走一格。  人类可以围杀修罗战神,单个修罗战神被四个以上人类围困即算出局。  修罗战神目前在棋盘上所处的位置是他们的大本营,共有五个点。如果这五个点全被人类占据,或者人类围杀了全部修罗,判人类方胜出。  若人类被修罗战神吃掉15人以上,判修罗方胜。  人类有特殊的种族技能《舍己为人》:于修罗方吃人前发动。发动该技能的玩家可取代场上受修罗威胁的玩家的位置。被取代的人类同意后,向邻位走一格。场上的所有玩家均有一次机会。】  听到这条规则时所有人脸色一变,这不是教唆人替别人去死吗?  现在才是第一关,如果是组队来的,肯定会优先保护中坚力量或指挥,那一般的队员不就会被逼着代替他们?更不用说场上还有散人。凭什么牺牲自己救别的公会?  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好不容易挤进这种高难度的大型副本,没有谁会甘心提早退场。哪怕是背靠大公会的玩家。  系统仿佛对这条规则的离间效果毫无所觉,继续宣布。  【在游戏正式开始时,每位玩家的身上会出现一张号码牌,请各位根据号码牌的顺序走入棋盘。现在你们还有5分钟的思考时间!倒计时开始:05:00】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拼命消化脑内的游戏规则。如果不记住玩法,过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听剑阁的队伍里,陈芊芊咬着嘴唇,看起来都快急哭了。  “南哥哥,这游戏好难啊,人家根本看不懂qaq”  陈芊芊是听剑阁某位高层的亲妹妹。她靠着关系入会,但对《星光纪年》这个游戏本身并不上心。她只不过喜欢借着听剑阁的名头,听外人称赞她长得漂亮又会打游戏。而且在这种男性占多数的技术型公会,像她这种萌妹能满足很多男生带妹上分的虚荣心。再加上她长相可爱,说话又甜,上线后无论何时都有男生吵着带她下副本。  “芊芊,你别怕,不就是个下棋游戏,能有多难?”  “就是,再说我们这儿不仅有南哥带队,还有洛姐,简直稳如老狗!”  陈芊芊一开始还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听到阿洛的名字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不过她并不反应在脸上,依旧摆出一副委屈又让人心疼的模样。  “南哥哥,人家好怕拖后腿呀,一会儿能不能跟着你呢>3<”  她一口一个南哥哥,不过她的“南哥哥”并不理她。  南易此时正和钱江枫等人讨论规则细节。  “这个游戏如果不和其他队伍合作,恐怕很难通过。”  南易分析。  “出局人数一旦超过15人,人类方就输了,而且人数越少,对围杀敌人越不利。”  钱江枫点了点头。  “而且每个人的号码很可能是随机的,我们无法保证入场顺序。万一一开场就损失惨重,那后面进场的人再努力也是白费。”  “这游戏乱走或走错,都会害人害己。需要选出一名总指挥,控制全场玩家的走向。”  阿洛补充。  于是以南易为代表,听剑阁向在场的所有玩家发出倡议——这场游戏大家不分小队,共同对敌,同时还需要推选一名总指挥,安排每轮谁走棋,往哪儿走。  他的提议如油锅注水,全场瞬间沸腾了!  刚才就担心大公会利用规则逼迫他们替死的散人们第一批跳出来嚷嚷。“你们人最多,肯定选你们自己人当头,那我们怎么办!?”紧随其后的是混元帮的男生们,为首的何向阳冷笑一声。  “我说,你们听剑阁还真把自己当个牛皮吹上天啦。姓南的,如果你答应用你们公会的命保我们剩下的20个人,我何向阳就答应选你做总指挥!”  对他这招逼上梁山,听剑阁众人立刻怒骂起来。  “何向阳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刚成立的小公会,居然在这里跟老子bb!?”  “妈的有种出副本单挑!!”  “你们这种才十几个人的小公会,连个野外战场都开不起来,还敢在你爸爸面前丢人现眼?!!”  眼看矛盾激化,南易抬手,阻止了义愤填膺的公会成员。  “我从来没说过这总指挥由我来做。”  他的语调依旧镇定。视线看向了脱离人群站在不远处的人。  “有一个人我觉得很合适。”  贺容瞬间被全场30双以上的眼睛盯住了。他愣了愣。  “我?”  “对。”  南易笑容温和。  “你曾经独自攻略了我们听剑阁都啃不下来的副本,还在上次的分组对抗中赢了我。我觉得你有能力带领我们通关。”  贺容还来不及反应,其他人都炸了。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居然赢了听剑阁的南易!?”  “这哥们儿也太牛批了吧,一个人连坑听剑阁两回!!”  “大佬你的id是什么!!?是不是就是最近那个很红的小哥??”  “大佬求加好友!!!”  什么红?你们在说什么??贺容满头雾水,云栖老神在在地站在他身侧,好像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  贺容在一片混乱中总算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他摇了摇头。  “我恐怕不合适,我没有玩过这类游戏。”  “我玩过。”  邱叔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他的身边。  “没事儿,不懂的叔教你。”  这不就是小时候常玩的老虎棋么。邱叔叼着烟说。  这时,有人也同样看见了邱叔。  “你你你……你不就是那个主播吗!那个做恐怖和推理游戏的!!” 第29章 直到有人冲天连开数枪,才把这些人的理智稍稍拉了回来。  是南易。  只见素来笑脸迎人的他此刻面沉如铁,他在硝烟弥漫中高举着枪,沉声说道。  “还想继续留在公会的听剑阁成员,请立即停止攻击别的玩家。不然我只能请他离开副本!。”  有人还在气头上。“南哥你凭什么只骂我们?是他们先动的手!你这是帮着外人打自己人!”  下一秒,他的脑内出现了【您已被队伍开除,距离传出副本还剩10秒时间】。  这名玩家大骂一声,惊恐地四下张望,但其他人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人为他出头。  南易缓缓扫视着听剑阁在场所有人的脸。  “还有人有意见吗?没有的话,我就默认你们都答应了。”  而与此同时,混元帮的情况也十分不妙。进本的12个兄弟,现在因争斗少了5个。何向阳的心情焦灼万分。就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刻,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发小背后,居然也出现了一尊持刀修罗!  何向阳大喊一声,立刻对他使用了技能【舍己为人】。  但是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应。  “虎子!你他妈按确定啊!!还愣着干啥!!?没时间了!!”  何向阳急得满头大汗,汗水淌过他发红的眼角,涩得人睁不开眼睛。  跟他一起创建公会的兄弟却笑着望着他。笑容里有七分伤怀,三分开心。  “哎,看来今天是真的不行了,只能指望你这狗脑袋记点东西了。”  在他的背后,修罗咧开獠牙,高高扬起长刀。  “下一次带上所有兄弟,咱们再一……”  “虎子!!!”  血沫横飞,霎时间遮天蔽日,但是何向阳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跪倒在地,液体一滴滴打湿了棋盘。  贺容沉重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心脏像被看不见的利爪捏住了。  玩家们形形色色的感情像激流一样涌入他的身体,让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都在发出悲鸣。这样的情况明明在前几次副本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前几次副本,他从没一次性遇见过那么多玩家。  贺容猛然意识到,如果把失去记忆的他比作一张白纸的话,一旦接触到的人类情感过于复杂、过于浓烈,他就会像海绵一样无意识吸收这些外来的感情波长。让它们在自己这张白纸上反复读写,于是很容易就会超出负荷。  就像现在这样。  贺容感到头晕目眩,呼吸急促。人类对他人的排斥、厌恶、嫉恨、愤怒像深色的泥一样甩在纸上,几乎淹没了整片视界;但是在这片沼泽般的黑暗之中,还隐隐夹杂着别的颜色——担忧、悲伤、不舍,以及小小的、对他人的祝福和希望。  它们几乎被泥泞的污浊所吞噬,却又因此显得如此耀眼。  贺容缓缓睁开了眼睛。  场内的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南易这边,从15人锐减为10人,何向阳的队友直接少了一半。散人中有3人也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全场的人类,只剩下21名了。  而反观对面,修罗战神不仅只伤一员,方才它们还趁人类内斗狠狠痛饮了一番鲜血。现今每一只身上都披着一层淡淡血光,仿佛餍足无比,个个煞气冲天。  剩余的21人能否拦下这4尊凶神呢?  答案是很难。  南易皱着眉。不仅人数不足以同时围困四只,而且现在已经很接近15人警戒线了,如果再走错,他们很可能会面临全员出局。  就在南易飞快思索下一步时,有人打破了全场葬礼般的沉默。  “我有一个想法。”  所有人望向垂手站在米字格前的贺容。  “不过需要有人同我一起配合。”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大本营的正南位点。纵线上两格之外,怒目修罗正对他虎视眈眈。大本营因为刚才的混战,只剩西南角上还站着人。  “一会儿我会向北一步进入大本营,占据中点,不出意外的话,那只修罗会追着我往北走。”  贺容看向依然站在边线上的21号散人玩家。  “接着,21号向西进一格,就可以占据东南角。”  南易摇了摇头。  “那修罗会朝你进一格,你会被直接吃掉。”  “所以,我希望有人在修罗行动之前,对我发动【舍己为人】。”  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他取代我站上中点,让我退到西北角。”  有人喷笑出声。  “你在开什么玩笑?谁会答应你这种事?!这不就是替你送死吗?!”  贺容摇了摇头。“我还没说完。”  “接下来,我希望能有第三个人对第二个人发动【舍己为人】。这样,他就能取代第二个人占据中点,而第二个人可以趁机抢占东北角。”  这样五个位点上都有人了。贺容总结。  他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特别是在这个刚刚爆发内斗、信任稀缺的地方。他的建议,相当于是让另外的某人掌握决定自己生死的尖刀。救与不救,完全取决于对方的一念之间。  再者,从实际情况来看,【舍己为人】迄今为止都没在场内发动过。没人知道它真正发动起来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它能不能在一次间隔里连续发动两次。  场内的局面顿时陷入僵持。有的人在拼命思考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有的人则始终无法接受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他人。  而此时,有两人同时举起了手。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算我一个。”  邱叔兴味盎然地搭上了这条贼船。  而一直到刚才都在看戏的云栖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你又当着我的面约别人?”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三人小队算临时成立了。第40章 万佛之底(七)  邱叔叼着嘴里的烟,感受着模拟烟草淡淡的苦味。  邱叔,原名邱不错,游戏史比在座有些人的年纪都长。他什么游戏都玩,且玩得聪明,玩得与众不同,总爱找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于是当《星光纪年》大火后,他也应运成为了当红主播,副本解读视频曾一度被频繁推送至各大网站首页。  但是在过了那个劲头之后,他却有些厌了。  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或者工作太忙,而是因为一个人攻略副本久了,懂了套路,再扑朔迷离的剧本到他手里都能迅速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如此,他逐渐失去了最原始的动力——对未知的好奇心和挑战欲。  之后他对剧情类副本就慢慢淡了,只是偶尔看看别人的视频找点乐子。  有一天,他吸溜着刚做好的面条,随手点开了一个标题很耸动的荒岛求生视频。  他原以为会看到几个小孩(和空姐)在那边大搞基建,却被后面突如其来的异世界展开惊得忘了吃面。  这种【人类】和【怪物】的立场翻转有点意思。  更令他称奇的是,别人都在异世界艰苦求生,唯独第一名住在贵族老爷的大房子里,每天从几百平米的床上醒来,面对身高两米以上的女仆,还差一点无伤通关了。  这个视频因为有多线剧情,所以每位玩家的部分都经过了缩短剪辑。第一名的部分也明显带着剪切的痕迹。邱不错很快意识到,他的剧情被剪掉了一些重要内容。  然而不管怎样,这个视频成功唤起了邱不错再次参加游戏的热情。他挑选了一个灵异题材的分组对抗副本,希望能再次体会同样的乐趣。  然后他居然运气极好地遇到了那个第一名——贺容。  这个小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说话也没什么起伏,但是他总能让邱不错看到自己最初玩游戏的影子——努力排查所有线索,然后找出最有意思的破解之法。  副本里每一个关卡的解答都不是唯一的,各人都可以活用自己的长处。但是当一个人过于依赖自己的强项时,强项很可能会变成思维定式,反而限制了解答。  就像现在这样。  邱叔熟知这类棋盘游戏的规则和制胜方法,所以他从未考虑过贺容所说的这种办法。副本新增的【舍己为人】,在他看来只是弃车保帅的下下策。  然而贺容把这一思维定式打破了。  他借此创造了多人协力的连环局。  他让邱叔觉得,就算失败也没关系,这么有意思的事,自己可得要试一试。  根据贺容提出的方案,三人分配了先后顺序,马上展开了行动。其他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围观这种火中取栗般的冒险之举。  只见贺容毫不犹豫跨入了大本营,站上了中点。怒目修罗立刻如影随形向他移动一格。  21号有些紧张,他不安地又确认了一遍。  “你、你确定吗?我可真的要走了?”  贺容直视着因为受了鲜血滋润而愈发逼真的修罗像,轻轻点了点头。  21号闭眼向西进了一格。站上了大本营的东南角。  这一刻,修罗像周身红光大盛,身上的凶煞之气仿佛凝为实体,宛如真正身披血甲的不朽战神。它仰天长啸,挽起长弓,箭尖直指贺容面门!  手机在他掌中猛地一震,贺容按下确定。  有个人影瞬间闪现到他身前,伴随着淡淡白光,将所有凶暴噬人的杀意阻隔在一线之外。  对方的手轻轻贴上贺容的胸口,感受着底下平静的心跳。  “真遗憾啊,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吗。”  他边说边笑着把贺容推向了西北角。  “我多少也会期待发生点吊桥效应嘛。”  他的眉眼如画,仿佛让百花都在顷刻间凋零失色。  而在他的背后,修罗仿佛因为猎物逃脱而勃然大怒,捶胸顿足,身上的血光更盛一层,它一气搭上了三根箭矢。 第31章 惠能之后在《坛经》里有云:  “心地无非自性戒,  心地无痴自性慧,  心地无乱自性定,  不增不减自金刚。”  他悟出佛性为每个众生本身具有的,不是依靠修行修出来的。世人眼里的戒定慧,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而他眼里的戒定慧,是无非、无痴、无乱 。内心祥和宁静,是为无上禅定。  然而这些,和外头那只野猪又有什么联系?第42章 万佛之底(九)  那野猪似乎被这戒意森重的塔镇久了,对这里极为忌惮。虽然已经发现三人藏身于此,但依然只在十米开外徘徊威赫,背上的鬣毛如钢针一样炸开。  看到它这种反应,三人也大致明白这塔对它恐怕还有些作用。如果能将它引来,应该就能大幅削减它的攻击性。  邱叔掏出了身上带着的家伙,除了手枪外,还有几枚轻型手雷可以投掷很远,而且威力不错,杀伤半径可达6米。  三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先想办法把它引过来,再将其困在塔底。  在场的人中只有邱叔手里有枪,因此他自告奋勇。然而云栖却先他一步跳下了3米高台。身形轻盈,落地无声。  云栖回头对贺容笑了笑,随后以塔林为掩体,边跑边捡起地上的碎石丢向野猪。  野猪被他东一下西一下惹得极为恼火,不停横冲直撞来回奔突,但是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沾不到。不仅如此,还在盛怒中越来越接近高塔。  高台上,邱叔用登山绳做成了一个活结套,只待那野猪靠近后用绳索套住它的脑袋,再栓到这塔上。  很快,野猪被云栖弄得彻底丧失了理智,双目充血,鼻息粗重,獠牙都在反复冲撞中缺了一小块,看起来十分狼狈。云栖在此时停下了攻击,几步蹿到塔下,贺容伸手把他拉了上来。野猪仿佛终于抓到了机会,不管不顾朝云栖的后背冲刺而来。  就是现在!  邱叔抛出绳索,那野猪见势不妙张嘴咬住,没想却反而让那绳圈套个正着。绳索正好卡在野猪鼻根处的獠牙后,紧紧箍住了上颚和长鼻,让它嘴也合不拢,疼得嗷嗷直叫。  野猪当即撒开四蹄,疯狂弹跳起来,想把那绳子挣断,力气大得邱叔差点被拖下去,还好贺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两人拼尽全力与猪较起劲来。  然而这样下去,被挣脱也只是时间问题。  云栖在此时拾起了绳索的另一头,走出洞口,往墙上一踩翻身上了第一层塔檐。他沿着狭窄的塔檐迅速绕了一圈,紧紧打了两重死结。  “放手吧。”  他话音刚落,邱叔仿佛被烫伤一样松开了手。  那塔檐离地足有6米,于是野猪当即像待宰动物一样被整匹吊了起来,后蹄勉勉强强才够得着地面。这么一看,它果然天赋异禀,身长足有2米多,直立起来像头长了獠牙的黑熊。  然而即使如此,它也比高台低了近1米,贺容拔掉引线,将手雷就这样喂进了它被迫大张的嘴巴。  伴着一记闷响和皮开肉绽的焦糊味。那野猪彻底停止了挣动,从里到外熟透了。  云栖跳下高台,抽出军刀,在野猪身上比划起来。  “两位客官,是要瘦一些的,还是肥一些的?”  “给我三斤五花肉,再加条腿!”  “得嘞。”  云栖和邱叔两人动作麻利地分起猪来。肥厚的肚子被剖开,一股更明显的焦熟味传来,有什么东西铛一声掉到了地上。  贺容捡起来一看,是颗珠子。  这珠子有手掌那么大,上面雕满了各种飞禽走兽,宛若一副千姿百态的百兽图。占据最大一角的是一头模样凶悍的猪,它的嘴里飞出一鸽一蛇。不知是何寓意。  邱叔凑近一看。  “是三毒。”  三毒,又名三不善根,是凡夫俗子的恶之本源。猪代表愚痴,鸽子代表贪欲,而蛇象征嗔恨。这贪痴嗔在佛学意义上被认为是使人沉沦生死轮回的根本。  “怪不得这塔里刻满了经文。”  邱叔分析。  “恐怕是想用经文里的戒定慧,镇这贪痴嗔。”  “……那它怎么会突然破塔而出?”  邱叔也噎住了。对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它闻到了人味。”  云栖依旧动作飞快地剖着猪,刀刀精准、姿态也赏心悦目。  “它肚子里有这三毒,自然被人的七情六欲所吸引,受恶业趋使,一时冲破了戒塔。”  然后就熟了。  当三人的袋子都被装满,系统宣布本次关卡的任务完成,可以离开了。  贺容手上还拿着那颗猪肚里的珠子,正想问这该怎么处理,就被一阵耀眼的白光所吞噬。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被传至一处黑暗洞穴。洞穴里阴冷潮湿,狭窄逼仄,一次仅能供一人通行。贺容只好被迫弯腰,掏出打火机四下照明。  “……这里是第三关?”  邱叔也打开了手电筒。  “这味道闻起来像是在地下。”  他皱起眉。“我们先往前走一段吧。”  三人排成纵列,邱叔打头,贺容在中间,云栖垫后。他们走了大约十分钟,洞窟似乎逐渐开阔起来,至少能让人挺起腰板走路了。贺容边走边观察四周。  这儿的石壁坑坑洼洼,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是在洞窟的天顶上、墙面上都留着些大小不一的洞。有的洞仅有碗口那么大,有的则看起来能容四五岁孩子钻进爬出。每个洞都看起来极深,偶有微风流动,可见是和外界相通的。  玩家的第三关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在2小时内逃出迷宫】  完了。贺容想,这副本果然读心,怕什么来什么。  但是他面上不显,依旧跟在邱叔后头走到了一处岔路前。  三人商量了一下,反正也没什么线索,总之先盲猜一次吧。邱叔让贺容随便指一个方向。  贺容:“这……不太好吧……”  邱叔:“有啥不好的?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他们进了右边洞穴,没走几步,就闻到了血腥味和硝火味。  之前和他们搭过话的散人满身血污向他们跑来,边跑边惊恐大喊。  “快!快退!!这洞会吃人!!!”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眨眼消失在原地,快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仿佛真的被这洞给一口吞了。  三人被一种难言的寂静所笼罩。  邱叔毕竟做过一段时间的灵异主播,因此没有毛手毛脚上前,而是打开了手枪保险,向那人消失的位置开了几枪。子弹打在石壁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贺容也掏出了手机,用【真实之镜】扫视了一下,什么都没变,这里就是个普通的洞穴。  “看那里。”  云栖手指天花板,邱叔将手电向上一扬,赫然发现天顶上开着一个井口那么大的洞。一般人只用光照射前方和脚下,还真的轻易发现不了。  这就说明,刚才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而且速度极快,当着他们的面就把那玩家拖入上方洞口,无声无息。  总之那里面是万万不能去了。  三人立马退回之前的岔路。  撤退的时候,邱叔不知怎么想起了一个故事。  “你们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以前有过一档很有名的灵异魔幻节目,专门讲一些证据确凿却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  其中就有这样一个故事。是说很久以前,在交通还很不发达的时候。有一河北农民前一天晚上10点还在自己家中,第二天一早却发现自己身处上海,这样的情况统共发生了三次。据他自己的说法,是有两位年轻人趁他熟睡背着他夜行千里。节目组却说他可能是患有梦游症。然而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人信服。  “那会儿我也不信,就跑去查了资料,还真的让我在一些古籍里查到了蛛丝马迹。”  古时也发生过类似情况。是说有一人被看不见的同行者架着,御风而行到了千里之外,最后靠着沿路乞讨才得以回到家中。庙里有位高僧听说此事,说他这是遇到了阴间的疾行鬼。  “疾行鬼”,出自《正法念处经?饿鬼品》,是三十六鬼其中之一。“其行迅疾,一念能至百千由旬”。它生前是位出家人,却四处招摇撞骗,欺世求财,故而受此恶报。这饿鬼喜食不净之物,吃了却腹如刀绞。  “刚才那人,说不准就是被这种东西给拖入洞口。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邱叔说道。  这迷宫里潜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但是副本不会完全断绝玩家的活路。刚才的散人玩家肯定是犯了什么忌讳,才会遭遇不测。  同一时间,在迷宫的另一处。  何向阳背着一个人,在狭窄的洞窟里拼命跑着。那人的身上不断淌血,而且有一条胳膊已经没了。  “莽、莽哥……你把我放下吧……”  “闭嘴!!”  何向阳目眦欲裂,他身上也满是磕碰伤口,但还是奋力扛着另一个人艰难前行。  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女子的声音在洞中响起。千娇百媚,宛转温柔,任所有男人听了都会心猿意马。  “夫君,你要去哪儿?你不要奴家了吗?”  但这声娇啼在何向阳耳中却宛如恶鬼索命,他浑身寒毛炸开,脚步更是一刻都不敢停。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洞窟中,仿佛诅咒一般,紧紧缠绕着亡命的二人。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看《走近科学》!第43章 万佛之底(十) 第33章 “这几个人……你们觉不觉得有点眼熟?  贺容和云栖对视一眼,也上前观望。  只见在邱叔所指的地方,有一小群人类被困于一方孤岛。岛四面环水,水里钻出一只只水猴子似的生物,正伸长手臂把人往下拖。  贺容一眼就望见其中架着副眼镜的男人,和南易几乎一模一样。再仔细观察他的周围,这外形装备不就是听剑阁小队的人吗?他们怎么会进入画里?  贺容一头雾水,邱叔却沉吟起来。  “他们抢到了小号袋子,又往水边动物多的地方走,估计比我们快不少。”  贺容也反应了过来。  “所以他们的第三关和我们不同。”  邱叔点了点头。  贺容掏出塞在兜里的三毒珠。  “是不是因为这珠子的缘故?”  这珠子上刻着三不善根,想来可能有点镇恶驱邪的作用。毕竟这三毒乃万恶之本。  “也许吧……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邱叔望着画中的玩家们。他们有的举枪奋力抵抗,有的抱头缩在人后。面色惶惶,状似哭喊,仿佛正身处真正的无间地狱。  而事实上的确如此。  当听剑阁小队原地休整、分配装备的时候,他们身边的那条暗河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水位上涨,就这样淹没了大半洞口。等南易察觉到不对时,所有出口都已经被水封住,他们只能赶紧转移至地势较高的区域。  如果光是水位上涨也没什么,大不了游水逃脱,但这河里偏偏还潜藏着诡异的黑影。趁人一个不注意就拉住脚踝拖进水里。连求救的时间都没有。转眼之间,他们的身边就少了两人。  这下可谓大祸临头。  南易立刻调整了队形,攻略组六人围成一圈,各自守住一方,而普通组被护在中间。尽管这一安排遭到了董小辉的强烈抗议,但是南易没有同意让他参加战斗。  因为包围圈一旦出现漏洞,就意味着他们的背后不再安全。  此时此刻,周超端着把mk5,紧紧盯着眼前黑暗诡谲的河面,脑门和手心全都是汗。  这次副本的意义对他非同小可。因为一旦出错或者半路被淘汰,就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留在攻略c组的机会。  周超不想,也不能,他挖空心思、百般讨好钱江枫才得以进了攻略组。就算知道别人都在背地里嘲笑自己是钱江枫的马屁精,他也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想在这个虚拟游戏里玩出一番名堂。  周超从小不是个好苗子,学啥啥不会。因为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家长也不太管他。所以他就这么猫嫌狗厌地长到了十几岁。然后接触到了《星光纪年》。  从那一刻起,仿佛有无数绚烂的世界在他眼前打开大门。也许说出来会被人笑话,周超是真的觉得,他在一个虚拟游戏里,体会到了 “活着”的感觉。  离开了虚与委蛇、想要踢开自己的大人,离开了浑浑噩噩、苍白褪色的日常。在这个世界里,周超远离了一切自己厌恶、和厌恶自己的东西。  他仿佛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踏上大地,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想要的东西,而且在游戏中,只要足够努力,或多或少会有所回报。  《星光纪年》这个游戏,如果只想玩得轻松愉快是很简单的。因为不管游戏输赢,系统总会给你点基础分。但是如果想更上一层,挑战高难副本,就对人的综合能力有所要求,武力和智力缺一不可。  周超不甘心一直徘徊在简单副本挣基础分,他想要去往高处,他迫切渴望在这个游戏里证明自己。他想要大声告诉这个世界,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第一名”。  所以现在,哪怕腿肚子直发抖,枪也端不稳,周超也不想低头认怂。他在第一关已经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在这里绝对不能再出错了。  但是那水里的影子好像能读出他的心思,专拣人群里的软柿子捏。周超感到脚踝处一凉,有什么冰冷湿滑的东西攥住了他。周超大叫一声,朝自己的脚下猛地开枪。那东西灵活闪避,但爪子依然死死扣着他,指甲陷入肉里。  周超是真的慌了。  他头脑空白,无意识地大叫着,不停射击,子弹很快打完了。他在弥散的硝烟中被没顶的绝望所淹没。  然而有人在他被彻底拖进河水前拉住了他的手。  是钱江枫。  对方拼尽全力拉着他,一边对他大喊。“把枪扔了,用刀把那东西的手砍了!”  周超此时的大半张脸已经沉入水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啃咬他的大腿。虽然痛觉不明显,但是周超前所未有的清醒——自己的下半身恐怕已经没了。  周超深深凝视着钱江枫憋得通红的脸。他一直以为对方也和别人一样看不起他,只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弟。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只要能呆在组里就行。  此时此刻,周超终于明白过来,就算哪天他真的成了高玩,恐怕也舍不得离开听剑阁,离开这些兄弟。  哪怕他们都看不起他。  周超在水下边哭边笑,泪水融入黑暗的河水,什么都没留下。  他用最后的力气砍断了自己被钱江枫拉住的手。  谢谢你,钱哥。  周超想。  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第45章 万佛之底(十二)  钱江枫眼睁睁看着周超被河水吞没,有数不清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在他消失的地方,冒出一股浓烈的血水,随后马上被黑暗的河水所稀释。  钱江枫是公会里最早一批开始带攻略组的。他各方面的操作意识都不错,再加上遇事敢冲在第一个,底下的队员都对他很服气。因为常年被捧着,自然有些飘飘然。这点让他在上一个副本吃足了苦头。  钱江枫这次带着组员进本,一方面是接受考核,另一方面是为了一雪前耻。  然而这次副本再次打了他的脸。就在刚才,他手底下除了唐初以外的最后一名队员也被淘汰了。  钱江枫想要生气,却不知该对谁发作,难道要怪副本太难、把他们逼入绝境吗?  不是的。  钱江枫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  把他逼入绝境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自负。  钱江枫确实很强,正因为强才一直只盯着前方,不管不顾冲在最前头,忘了考虑身后的队员们跟不跟得上,实力有没有得到提升。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他倒下了,底下的普通队员也就成了一盘散沙。不仅危机应对能力不足,还缺乏基本的配合意识。  南易在进本前曾私下找他说过这点,但是那时他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一切都早有征兆。  但是没有关系。  钱江枫拉开了随身腰包,从里面掏出一枚小型磁暴炸弹。这种炸弹的优点是在水下也能发挥威力。缺点是爆炸威力太强,一不小心就会伤及无辜。  游戏与现实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游戏里输得再惨再痛也没关系。只要还有向上的信念,就能再一次爬起来,让那些痛苦和不甘全部化为自己的粮食和动力。  钱江枫回头看向南易。  他提出建议,由他下水,在远处河底引发磁暴炸弹,这样既能一次性消灭河里数不清的怪物,还能避免爆炸波及队伍。  “只要我在水里,它们都会冲着我来。来得越多,炸得越干净。”  唐初想要代替他,钱江枫却拒绝了。  “这是我作为组长的责任,我对不起之前淘汰的兄弟。”  他对南易说道。  “我只有一个请求,”他顿了顿,“周超是犯了不少错,但我也有连带责任,能不能看在这次的份上,让他继续留在我的组里。”  南易知道再说什么也劝不住对方,于是干脆同意了。  “我尽力。”  “有南哥你这句话就够了。”  钱江枫笑了笑,冲唐初点了下头。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河里。  水中的妖物看到这送上门来的美味当即疯也似地冲了过去,而钱江枫游泳速度再快,也会被几只缠上。他拔出军刺,专挑那些妨碍动作的刺,任凭腰腹处被怪物啃噬。等他游到了对面河底,身上不少部位已是森森白骨。  在血线危急的最后一刻,钱江枫按下了开关。  一时之间,天崩地裂,河水翻涌,整个洞穴都开始塌方。河里的食人水鬼全被一口气炸成了碎屑,血几乎把整条暗河染得通红。  南易趁此时机带着大家顺流离开,躲过那些碎石和残骸,终于在截止时间前逃离了地下迷宫。  ***  原本贺容还想着该怎么帮听剑阁的队伍脱困,但一眨眼的功夫,画上的几人就消失了。他们只好继续赶路,经由一道长长的阶梯,就此返回了地面。  对于无伤通过第三关的事,贺容没什么想法,云栖却似乎有些不满。  “怎么?嫌不够刺激?”邱叔调侃道。  云栖不置可否。“这也太平淡了,至少来点危急关头英雄救美的剧情吧。”  邱叔感叹,你年纪不大,口味倒挺古典啊。  贺容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云栖就是不肯放过他。  “你说对不对?是不是救来救去就会产生感情?”  贺容:……  云栖不依不饶。“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最有发言权了吗?”  贺容再也忍不住,终于瞪了对方一眼。没想到云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简直能用花枝乱颤来形容,居然还笑出了泪来。  贺容想,这人怎么回事啊 ,把我气死他的积分就能翻倍是不是。  但是对着这张摄人心魄的脸,又意外的生不起气来。  原来我还是一条颜狗。  贺容对自己的心态如此总结。  三人就这样沿着荒无人烟的小径,来到了一处迷雾中的房子。  而这里就是系统给出的最后一关。  这林中小屋从外形来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贺容他们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打算进去瞧瞧。  依然是邱叔打头阵。他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用手电筒扫了几下,确认没有埋伏后,持枪步入门里。  他一眼就望见正对大门的地方摆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乃聚阴之物,又有说法可映前世、连通阴阳两界。这镜子对门可算得上是风水大忌。因为镜子反射,往门口一摆直接把财神给挡了。还不宜屋子藏风纳气,有时还会吸收一些脏东西。  看来这布置的人不太讲究。就不知是真不讲究还是故意的。  邱叔把墙上的灯打开。贺容和云栖也跟在他身后走入了房子。 第35章 【第一轮回正式开始,请1号行动——】  所有人注视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唐初的脸上平静如常。  “我选择查看。”  十分稳妥的第一步,不过不失。  邱叔在心里默默评价。  排在前几位的玩家固然可以先一步查看自己的身份,吃下定心丸,但是难保后面的人不会把牌换走。与其这样,不如先诈称自己是某一身份,如果无人敢跟,那么相当于免费使用了一次技能;而如果有人跟着一起翻牌,那么结局也不过两种:  一、自己不是那个身份,失去一颗佛珠,相当于用一颗佛珠提前查看了自己的身份;  二、宣布成功。那么同样可以发动技能。  “我宣布自己是修罗。”  大家静了一秒,随即场面一扫刚才的凝重,变得活跃起来。  “牛批啊,一上来就开大!”  董小辉想这大哥可真够刚的,那自己岂不是也可以玩票大的?反正错了也不过是捐一颗珠子而已。  “我也宣布我是修罗!”  【2号和7号宣布自己的身份是修罗,还有其他玩家要跟牌吗?】  系统开始倒数。  【3、2、1——没有其他玩家跟牌,请2号和7号翻开纸牌。】  大家紧紧盯着二人的动作。  邱叔的牌被翻开了——是一只头小肚大、面目狰狞的饿鬼。  而董小辉。  “卧槽!!我真的是天选之子!!”  只见他的牌上,赫然是一只五面六臂的怒目修罗!  对于这样的情况,众人都颇为吃惊。董小辉则得意得快要上天了。他瞥了一眼左手边冯骁难看的脸色,心想着哥就是比你强,凭你这弱鸡也敢和哥抢人?  【扣除2号1颗佛珠。请7号从莲花座上取3颗佛珠。】  这下,董小辉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6颗佛珠,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请下一位玩家,3号开始行动。】  系统话音刚落,冯骁突然对陈芊芊大喊。  “芊芊!你赶紧换他的牌!”  董小辉和陈芊芊俱是一愣。董小辉想,好你个畜牲这么快就来搞我,而陈芊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嗯嗯!>w<”她高高兴兴地把修罗牌正面朝下换到了自己手中。  而董小辉气得不行,这冯骁分明是借花献佛,用自己的牌来讨好自己想追的妹子,妈的这也太恶毒了!!简直不是人!!  在他气得视野模糊的时候,4号何向阳开始了自己的回合。  “我宣布我的身份是人。”  他的眼神十分平静,简直和刚进副本时判若两人。  “我也宣布自己是人。”  “跟牌。”  阿洛和南易几乎同时开口,陈芊芊立马又不爽了。  冯骁看到两个领队都上了,他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个中思路:人在所有身份中是最多的,那么诈人牌相对而言是最安全的,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能中。  “我、我也跟。”  四人的牌同时翻开。冯骁的脸色倏地变了,四人之中只有他不是人,是畜牲,这也太倒霉了吧?!  董小辉一看情敌遭殃,立刻一扫刚才的憋屈哈哈大笑,让冯骁更加下不来台。  何向阳、阿洛以及南易都声明成功,可以发动人类技能,向自己的左右邻位各收取一颗珠子。由于他们三人的座号相连,于是最后的结果是陈芊芊和董小辉都少了一颗,何向阳和南易都多了一颗,而阿洛的佛珠则不增不减,维持原样。  作者有话说:  化装舞会桌游由repos production出品,本文在原有规则的基础上加以改动。第47章 万佛之底(十四)  5号,是阿洛的回合。  纤长秀美的手指轻轻点着牌背上的六道图案。因为她刚才已经发动了身份技能,同样的技能不能发动第二遍。所以这一轮回她只能选择交换。  她挑起眉看向了陈芊芊。  “我选择与3号换牌。”  陈芊芊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可以抢人家的牌!这明明是我的!太过分了!”  进公会也好,认识南易也好,明明都是我先的,为什么你总是要抢我喜欢的东西!  但是阿洛对她激烈的反应置若罔闻。陈芊芊的牌自动出现在了她的桌前,她把两张牌放到桌底下,交换一番后,把一张扣在自己身前,另一张背面朝上向前一推。  “我好了。”  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让陈芊芊气得几乎崩溃。  董小辉和冯骁都有点怂阿洛,因此对她本人不敢说半个字,只能连声安慰陈芊芊。  为了防止玩家翻别人的牌,系统不允许他们离开座位或者站起身,陈芊芊也只能坐在凳子上撒气试图惹来南易的注意。而南易对此没有半句表态,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回合。  和阿洛一样,已经发动过一次技能的他只能换牌。  “我选择和2号换牌。”  于是邱叔的饿鬼牌就这样到了他的手里。  南易轻叩着桌上的牌。  这牌现在看来不起眼。但到了后期,佛珠数量的差距拉开,饿鬼足以成为翻盘的关键。  到了董小辉的回合。他看着依旧气愤不已的陈芊芊,果断选择博美人一笑——他从阿洛手里换回了那张原本属于他的修罗牌。而冯骁也依葫芦画瓢,又再度把这张牌换到了自己手中。  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场面,令一旁的几位看得津津有味。  云栖就是其中一人。  此时,前面几位的牌都公开地差不多了,略一推算就能知道还剩什么。他兴味十足地问身旁的贺容。  “我赌我是修罗,你信不信?”  “信。”  贺容面无表情。  “那我赌我是饿鬼呢?”  “信。”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你是不是暗恋我?”  贺容:………  系统仿佛也看不下去了,及时拯救了他。  【请9号开始行动。】  贺容:“我宣布我是修罗。”  此时如果有人跟进,那么两人都需要翻牌确认。但如果没有人提出异议,那么就算贺容手中的不是修罗牌,他也能骗回3颗佛珠。  系统开始倒计时,场面依然一片安静。冯骁的手心全是汗,他可以发动手上的这张修罗牌,但是他怕这样会惹得陈芊芊不快。  【9号宣布成功。】  贺容就这样从莲花座上拿走了3颗佛珠。  终于轮到了最后的云栖。  现在,无论他诈什么牌,前面几位只要没有发动过相同技能,就有机会翻牌。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灵活之处。并不是后发才可制人。只要玩家的手上有一张新牌,都可以随时跟进。  “我宣布我是饿鬼。”  “跟牌。”  南易扣着从邱叔手中换回的饿鬼牌,似乎已经等这一刻许久了。  牌被翻开。两张都是饿鬼。  第一轮回的最后,云栖和目前拥有6颗珠子的贺容互换了佛珠,而南易作为跟牌者,无法选择云栖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佛珠数为5的董小辉。  【第一轮回结束,目前场上佛珠的数目,从1号到10号分别是——3、2、2、4、3、5、4、2、3、6,请各位玩家再接再厉。现在,第二轮回开启!】  系统话音刚落,贺容明显感觉场上的气氛变了。  如果第一轮只是小试牛刀,那从第二轮开始,摸清规则的玩家将要展开真正的较量。  “我宣布这张是畜牲牌。”  第一轮默默无闻的唐初发动了攻势。  畜牲牌是一张不尴不尬的牌。既不如修罗给力,也不像饿鬼那样能翻盘。每次还只能从莲花座上收取1颗佛珠。但它也有自己的优点。  “跟牌。”  董小辉咬牙切齿地开口。刚才冯骁就是把畜牲牌换给了他,他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牌被翻开,两人均声明成功,各获1颗佛珠,并且有一次换牌机会。  唐初选择和贺容换牌。  从刚才唐初亮牌的那刻,场上算牌的人基本都明白了——上一轮贺容手上的那张修罗大概率是真的。而现在,这张修罗牌又到了唐初手里。 第37章 可惜现实让他失望了。  9号纹丝不动,一点儿没有跟牌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  冯骁继续对着这张滴水不漏的脸揣测。  是因为不确定唐初有没有把牌换走,所以不敢跟牌吗?  还是说,因为他确定自己手上的是一张修罗,所以想在这一轮发动?  又或者,他想像上轮那样,不管真实身份是什么,直接诈修罗?  冯骁利用“畜牲”技能和董小辉换牌后,依旧紧紧盯着贺容。  很可惜,冯骁的猜测全部落空了。  贺容给出了第四种答案。  “我声明,我手中的这张是畜牲牌。”  他的语调听来波澜不惊,落在冯骁耳中却宛如炸雷!  太阴险了!!冯骁瞪大眼睛。这9号刚才明明不肯跟牌,却偏偏在自己的回合声明一样的畜牲牌。这分明是在利用规则诈牌!  系统在宣布规则时,曾特别强调一点:【每一轮回中,每位玩家同样的身份只能声明一次。同时,也不得在场上身份牌全部已知的前提下蓄意诈牌。】  这就是说,如果在冯骁的回合贺容跟牌了,那么两人必须同时翻牌。真假畜牲自然一目了然,修罗牌的去向也水落石出。  但是正因为冯骁的回合贺容没有跟,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翻开过牌。而冯骁在盖牌的前提下,发动了畜牲技能。他也因此失去了在贺容的回合跟牌的资格。  贺容没有违反规则。因为没有翻牌,畜牲的身份始终保持“未知”。同时,冯骁对他也造成不了威胁。而另一个可能持有畜牲牌的董小辉,就算看穿了这层,也已经在这一轮的开局早早用掉了声明畜牲牌的机会!  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相比冯骁的面如土色,贺容依旧八风不动。他轻点着牌背说道。  “我选择和10号换牌。”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  云栖冲他眨了眨眼,接过了那张仿佛还残留余温的牌。然而,他并没有选择声明身份,而是和2号邱叔进行了交换。  顿时,场上的局势陷入了和屋外一样的重重迷雾。  原本,唐初是最清楚修罗牌下落的那个人,但经过了贺云邱三人的再三易手,一切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系统宣布第二轮回结束,目前场上9人的佛珠数分别是:3、4、5、4、4、5、3、4、6。  好像为了让牌局再添一份混乱,系统突然高声宣布。  【从下一轮回开始,声明失败的玩家将被扣除3颗佛珠!】  闻言,冯骁如遭雷击。  现在,场上就属他佛珠最少。他已经竭尽所能算牌诈牌,可居然连董小辉都不如!  强烈的挫败感令他头昏脑涨,根本没听清唐初说了什么。  唐初在第三轮的一开始,就宣称了人牌。  但是场上冷冷清清,无一人响应。  原本唐初也没寄希望于混淆视听的人会主动站出来翻牌,但这一试让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2号、9号和10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联合了起来。  之前他在试图换走9号牌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小小的手势。外人认不出,但南易和阿洛一定清楚,这是听剑阁内部编的一套战术暗号。  他的手势,代表“按兵不动”的意思。  ‘我没有换走9号的牌,他手上的是一张修罗。’  他想传递的是这样一层信息。  然而对方却抢在他们行动之前,把修罗牌暗中调包了。  他们当然可以赌,再次换走对面三人的牌,强行诈牌。但是这一轮系统提高了失败费用,而他们几人的佛珠数,远没有到能随心所欲诈牌的程度。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积累佛珠,以多剩少,克敌制胜。  【1号获得2颗佛珠,10号和2号各扣去1颗。】  又到了邱叔的回合。  他已经把嘴边叼着的烟取下来,端端正正放在了右手边。如果是常看他直播的观众一眼就能明白,这是邱叔玩到兴头、终于要全力以赴的意思。  他的左手按在牌背上,眸中精光闪烁,笑着对全场宣布。  “这是一张修罗牌。”第49章 万佛之底(十六)  不管贺云邱三人是误打误撞联合起来,还是早有预谋蓄意抱团,他们的计策确实成功了。  南易思索着。  现如今,那张修罗牌肯定在他们三人手中流转,而不管他们中谁诈牌,另外两人都不会主动拆穿。于是,其他人就算知道这是骗局,也不会牺牲3颗佛珠正面叫板。  但是自己这边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邱叔就这样保持着盖牌拿走了3颗佛珠,而何向阳不管南易前面到底有没有换走自己的牌,就这样赌命般声明了饿鬼。  “跟牌。”  阿洛毫不犹豫翻开了牌,两人均发动成功。  4号回合的最后,何向阳选择与佛珠数最多的邱叔交换,以5换6,而阿洛选择了10号,以4换5。之后她在自己的回合里,又选择了和唐初换牌,将饿鬼牌藏了起来。  没错。南易想,他们没有必要去抢那张未知的修罗,可以就这样放任对面三人积累佛珠,然后再用饿鬼牌一一收割。  而且,这连环诈修罗的计策,可是一柄双刃剑。  “我宣布,”  南易环视全场。  “我手中的也是一张修罗。”  南易笑着望向9号座。  只要你们不愿意暴露身份,这点同样可以为我方所用。  场上,董小辉和冯骁似乎被他们你来我往的兵不厌诈惊呆了。但是贺容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淡淡望着牌背上的六道图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容那方不肯跟牌,有两种可能:  一、 修罗牌确实在邱叔手中,但是他已经发动了一次,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  二、 修罗牌在另外两人手中,但是他们宁肯放南易增加佛珠也不愿自曝。  南易的佛珠就这样增长为7颗,一跃成为如今的第一名。  南易的这番操作,宛如悬崖边递来的一根绳索,令董小辉立刻有样学样地用了起来。  “真正的修罗牌在我这里!”他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眉飞色舞的嘴脸落在冯骁眼里尤其可憎。  事到如今,冯骁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南易他们三人早已联合起来,没有自己插入的余地。而且更致命的是,他因为连番打击已经心态全崩,根本没有心情算牌。  难道自己就这样灰溜溜地被副本淘汰吗?  这和在芊芊面前亲口承认自己不如董小辉有什么区别?  冯骁双目赤红,牙关咬得死紧。别人都能赢,唯独董小辉,绝对不能让他活到最后!  “跟牌!”  董小辉惊愕地回头,撞上了冯骁忿恨难平的眼神。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自杀还要拖我下水!!”  冯骁无声冷笑着,翻开了自己面前的牌。  宛如是一种讽刺,两人的牌上,都映出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系统宣布他俩都声明失败,各扣除3颗佛珠,而冯骁就此失去了参赛资格。  但直到消失在原地,他都显得心绪激昂,兴奋和痛苦同时纠葛在他年轻的脸上。  ***  人类的恨意是什么?  那仿佛是一种黑暗的粘稠递质,一旦在心里生根,便以人的理智和良善为食。  有的人刻意用戾气饲养它,有的人就算想抽身也摆脱不得,于是被它彻底吸干骨髓。  最可怕的是,恨意是会传染的。  从一张嘴到另一张嘴。  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  贺容又像第一关那样难受起来,而且这一次,他接受到的信息过于负面,泥泞的黑色团聚在胸口,一点点吞噬着心脏。  就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将所有的颤抖和迷茫都温柔收走。  贺容冷汗涔涔地抬起头,他撞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从千百年前起就注视着他。目光里有无声澎湃的湖海。海上日升月落,万物消长。但那里始终倒映着贺容的影子。仿佛愿意永远庇他无忧、护他远离一切疾苦。  对方安静凝视着他,那笑容看来光彩夺目,却让人觉得心里很苦。  贺容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他的呼吸慢慢放平。  贺容把注意力拉回牌局,在冯骁的惩罚播放完毕、系统催促前开启了自己的回合。  “我选择和2号换牌。”  在他之后,云栖也没有声明身份,他和沉浸在打击中的董小辉换了牌,就此结束了针锋相对、急转直下的第三轮回。  这一轮最后的结果,因为8号遭到淘汰,一张畜牲牌随之退局。目前场上的修罗和畜牲都仅剩一张。  从1号到10号的佛珠数分别为5、5、6、5、7、2、4、4。  冷漠的机械音宣布第四轮回就此开启。 第39章 为什么?!明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自己会夺走这张饿鬼,他为什么依然选择声明而不是换牌?!  紧接着贺容,何向阳也说话了。  “跟。”  两人的牌同时翻开。  贺容毫无疑问地赌对了。  南易这种深谋远虑、走一步想三步的人,一定会尽可能迷惑后面的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发动技能,深陷于换牌的死循环。而自己只要错过了这一次,后面的胜率就会不断下降。  他应该感谢南易是这种思虑周全的性格。  贺容以5换10,取走了南易的10颗佛珠,而何向阳以5换7,拿走了唐初的。  相比贺容的不露声色,云栖却笑得灿烂至极,仿佛拥有10颗佛珠的是他自己。  “我和9号换牌。”  他眼里藏不住的喜悦让贺容不由一愣。  目前场上六人的佛珠数分别为:5、1、7、5、10、3。  这第六轮无疑是贺邱云三人绝境翻盘的一轮,在后来的视频弹幕中,被大家戏称为神仙打架的高光时刻。  到了第七轮回,听剑阁似乎有些回天乏术了。  现如今,两张饿鬼牌都不在他们手上。  唐初咬牙发动畜牲技能,换走了何向阳手中的饿鬼。如今他们只剩两人,绝对要在这轮拦下9号!  邱叔笑着瞥了唐初一眼。如果自己和往常一样,仍是孤军作战的话,那么或许会想法子把贺容那10颗搞到自己手上,但是现在,他想要推上一把。  邱叔发动了人牌。  贺容跟牌后,佛珠数就此涨到了12颗。  南易保持冷静,他拼命思考着。现在另一张饿鬼已经百分百在10号手中。那么自己只要在这一轮把饿鬼抢过来,下一轮就可以翻盘!  他的计策没错,但错就错在他漏掉了他之前的4号。  何向阳。  能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远超何向阳的极限了。他虽然可以动脑子,但他毕竟不怎么玩这类纯属智斗的游戏。所以他知道自己夹在两股力量之间,能取胜的希望微乎其微。  在逼着自己苦苦坚持了七轮之后,何向阳其实已经心神俱疲,完全是靠着意志力才继续坐在牌桌上。  难道自己就这样结束了吗?  何向阳擦掉渗入眼睛的汗水,努力保持清醒。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听剑阁翻盘吗?  他在心里一遍遍大声质问自己。  对面那3个散人都能把听剑阁逼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不行!?  何向阳睁开眼睛,他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在自己的回合里,何向阳做了一个看似浪费,毫无用处的动作——看牌。  并且他趁着9号看过来的时候,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9号似乎愣住了。这张脸上本来就鲜有表情,所以何向阳内心十分焦急,不知对方看懂了没有。但他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生怕一座之隔的南易会发现。  南易并没有发现——他正全心计算着把饿鬼牌换到己方后的胜率。  南易选择了和10号换牌。  终于,到了贺容的回合。  全场都在紧紧盯着他。而他干净清澈的眉目依然毫无波动,仿佛只是一个世外的旁观者。  但是贺容知道,自己早已是局中人。  从他接触到何向阳殷切眼神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和邱叔云栖组队的那一刻起,也许从更早以前,从他一脚踏入这游戏的那一刻起。  贺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梦境。  如果一切都是虚构的,眼前的人类都是梦中过客,那么自己亲眼见证的这些人和事也是假的吗?自己在这个副本里接收到的这些复杂感情呢?全部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还有此时此刻,胸膛里不断攀升的心跳,以及这股翻涌沸腾的温度。  “我声明。”  贺容把手按在牌背的六道轮回上,在石窟群佛的注视下缓慢开口。  “我手中的,是一张畜牲牌。”  【9号宣布自己的身份是畜牲,还有其他玩家要跟牌吗?】  南易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随后猛地回头望向4号。此刻,何向阳正促狭又愉悦地冲他挑起眉,仿佛在无声挑衅:看吧,这就是你忽略我们小公会的下场。  这一轮,唐初已经没有资格再发动畜牲牌了,所以能跳出来质疑的只有南易。但是他手中仅剩4颗佛珠了。  系统开始倒计时。  【10、9、8、7——】  南易当然愿意牺牲自己破局,但是戳破谎言之后呢?自己一定会被淘汰,而唐初一人要应对四人的联合围剿,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6、5、4、3——】  南易闭上了眼。  他们听剑阁带着20人进入这次副本,百般谋划,步步为营,终究还是输了。  【2、1——】  【9号声明成功,获取1颗佛珠。9号的佛珠数达到13颗!】  【恭喜9号玩家获得了《人道之争》的最终胜利!】  【玩家贺容成为整场大型副本《六道轮回》的总冠军!请所有人向他献上热烈掌声!】  令贺容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他怀中的手机猛地发烫,仿佛有庞大的信息流猝不及防地涌进这里。因为手机太过灼热,他在惊吓中不由跳起来,居然就这样一脚踏空,从铁网上跌了下去。  糟糕……  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贺容开始身不由己地下落。  但是在下落前,他依稀望见了身边人的眼神。  贺容忍不住想问对方。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你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  【我】又是谁——第51章 第四次幕间(上)  贺容睁开眼睛。  他望见了一轮金黄色的圆月。  这次的圆月比前几次更为巨大,简直近在咫尺,令他不由想伸手一探究竟。  伴着一阵奇异的机械音,贺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机械手臂。  贺容:???  他猛地低头。他的整个身体也是由铁件构成的,冰冷坚硬。敲起来还有铛~铛~的回声。  贺容:…………  他再次闭上了眼。在原地蹦了两下,试图恢复刚才的失重感。  但是除了自己铛~铛~的回声外,什么都没发生。  好的。贺容想,继上次被机器人逮捕后,自己也变成了机器人。  他现在依然置身于一望无际的白色荒漠,但是他的背后连着一条电线,似乎是充电用的。因为他胸口的显示屏上正闪烁着【电力已充满,请立刻返回工作岗位!】  贺容:……  贺容当然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他已经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拔下自己背后的插头,顺着电线一路靠履带滑行,电线的另一头是台小型便携式发电机。  贺容满怀不可思议地把它折叠后收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钻入一处敞开的地下门洞。  一座规模庞大、科幻意味十足的地下基地就此映入了贺容的眼帘。  【欢迎来到《古人类东亚区第九博物馆》。请接受全面检查,并上交一切危险品。】  在直通地底的透明电梯里,贺容觉得自己像一辆车检中的新车,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力射线。  【检查中——身份确认:编号:z09-7,岗位:博物馆二等研究员。】  【身份确证完毕。允许z09-7进入研究区域。】  贺容就这样一脸懵逼地进入了地下深处。好在他此刻的外形不会泄露出内心的震惊。他站在电梯前,眼睁睁看着宽敞明亮的场馆中和他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们来回奔忙。  在这个宽广无垠的地下空间里,它们正井然有序地把关于“古人类”的一切资料分门别类收存。这些藏品里有各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小到普通的牙刷、钢笔、开瓶器,大到一整栋建筑物、摩天轮、海上钻井平台。  贺容发现不远处的几个机器人正举着一块钢板研究。  【我认为这是一次考古史上的重大发现。】  一名机器人说。  【这可能是一种无字碑文,用来纪念某位伟大且不愿在历史上留名的英雄。】  【不,我不这样认为。】  另一名机器人驳斥道。 第41章 z09-7的机箱大开,电子元件散落一地,但是它的逻辑程序却运转地比任何时候都要迅捷。  这颗球体,分明就是它梦中第四个副本里,那颗猪肚里的三毒珠。  z09-7感觉自己的固有思维也随着零件一起溃散,然后以异常的满负荷速度从头拼接。  自己并没有将虚拟物品打印出来的功能,而梦中的物品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现实中。一定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思维碎片在数百次试行后拼凑出了唯一的答案。  我在做梦。  z09-7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机身。  我是从何时开始认定自己是个ai机器人呢。  z09-7——贺容不知何时挣脱了拘束器,他周遭的科幻世界也在白光中飞速膨胀、瓦解、不断变化着形态,如同一颗在宇宙深处冉冉诞生的新星。  贺容的双脚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机器人之梦,分明是个悖论啊。  因为真正的机器人,是不会做梦的。  ***  须臾之间,沧海桑田。  贺容的眼前出现了车水马龙,行人如梭,霓虹灯和巨幅led广告牌在马路两岸交相辉映。鼎沸的人声灌入他的耳中,将他一把拖入大都会的纸醉金迷。  贺容怀里的手机不停震颤。  后台显示,因为他上一次的副本夺冠,大笔游戏积分入账。与此同时他私信箱里的私信数再次暴增,但是贺容依然无法读取。  贺容当然不会认为刚才的梦只是偶然,但是他一时也理不清因果头绪。虽然参加游戏这件事本身似乎是真的,但是贺容产生了更多疑问——  他如果不是这个游戏里的一名npc,那他究竟是谁?  他之前参加的副本几乎都是被动选择的,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授意?  记忆丧失的他,为什么会做着自己是一个机器人的梦?  此刻,贺容的手机提示他正身处于新的副本中。  【欢迎来到偶像养成游戏,请成为一名优秀的经纪人,打造专属于您的明日之星吧☆!】  贺容:这强行开局的手法真的好熟悉啊。  【下面,请挑选您喜欢的角色!】  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多名男女,各个容貌出众、气质不凡。  贺容暂且放下了自己的事,专心投入游戏。  【裴澜远,男,21岁,选秀歌手。养成目标:在一年内获得华语音乐金曲奖。】  一位笑容干净的青年怀抱吉他,轻声哼唱着动听旋律。  【叶诗音,女,22岁,演员。养成目标:在一年内内获得国内电影金项奖最佳女主角奖。】  屏幕里,一位身穿古装的女子回眸一笑,堪称绝代芳华。  【百里梦,女,18岁,女团偶像。养成目标:在一年内成为团队主c,并带领全团登上万人级大舞台。】  一名俏丽女孩站在人群后排,满脸写着青春与倔强。  【顾凛冬,男,24岁,演员。养成目标:在一年内内获得国内电影金项奖最佳男主角奖。】  黑衣黑裤的男人坐在窗边,轻轻翻动着手中的书页。  贺容的瞳孔猛地收缩。  太像了。  虽然外表截然不同,但是周身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和戴维斯先生实在太像了。  男人的五官立体,英俊非常,带着显著的混血特征。他的眸色偏浅,呈现一种薄亮的杏仁色。在夕照映衬下整个人散着淡淡金光,宛若神祇。  贺容毫不犹豫作出了选择。  【您确定选择“顾凛冬”作为您的养成对象吗?注意,一旦选定,就无法更改。】  贺容按下了确定。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乐曲声。贺容不由抬起头,是对面商厦的led屏在播放广告。  一张熟悉又令人心颤的脸霎时映入贺容的眼帘。  【你的笑容,是我唯一渴求的风景。】  “啊啊啊啊——”  繁华街道上响起了女孩子们的尖叫,震得贺容几乎耳鸣。  巨幅屏幕里,云栖撩起湿润的额发,露出过于优越的眉骨。在他的身上,每一滴清水都盛满了色香,在不夜城的上空久久氤氲。  【云栖,男,24岁,演员。童星出道,是一名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  系统自动进行着讲解。  【也是玩家在这一副本中必须要面对的劲敌。粉圈术语:对家。】  作者有话说:  感情主线正式上线第53章 不沉之星(一)  乔尚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五年前成立的演艺公司,负责打造并包装从歌手到演员的各类娱乐圈艺人。老板姓乔,是个头脑简单的富二代,自称娱乐业乔布斯,势要在华语娱乐圈闯出一番名堂。然而在他的神奇操作下,公司逐年亏损,旗下艺人接连跳槽,部门经过合并重组再合并再重组后,只剩下十名不到的正式员工。唯一仅剩的部门更是集商务洽谈、宣发、服装、安保于一体的草堂班子,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  而贺容的设定就是这个公司唯一的经纪人。他的肩上扛着全公司的饭碗和希望。  贺容想要垂死挣扎一下。  “那个……我们公司的老板……”  前台兼宣发部部长兼服装部部长的于小粒将公司的欠费账单丢入垃圾桶。  “他和大佬情妇偷情被抓包啦,现在大概在某个东南亚国家逃命吧。”  “……”  “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冬哥可是绩优股,我就指望着靠他挣回今年的年终奖了。”  于小粒将艺人的相关资料全部交给了贺容。  “他现在在郊区的影视基地拍戏,身边也没个助理,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贺容就此被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地在经纪人之后又当上了生活助理。  在乘车赶往摄影棚的路上,贺容翻阅起了养成对象的情况。  照片上,顾凛冬身穿各式戏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受老天眷顾的神颜。他演军阀是大马金刀、杀伐果断的枭雄;演文臣就是君子端方、忧国忧民的栋梁;而他演的最多的还是近几年最受欢迎的偶像剧,随便穿个白衬衫往那儿一坐,就是霸道总裁本人。  贺容又点开手机查看任务说明。  【初期任务:在社交网上建立微博账号,并获得十万粉丝。】  买来的、营销号、以及随便塞过来的假粉不算。  贺容越看越觉得诧异,虽然还不清楚顾凛冬的演技如何,但是单凭这张脸,粉丝就绝不可能下十万。难道副本在首次任务放水了吗?  如果于小粒在场,肯定要笑他天真。  “你以为在娱乐圈靠脸吃饭就行了吗?错!现在这个世道,没有吸人眼球的骚操作,就算天仙下凡也甭想在凡间掀起一丝水花!更何况你有颜人家有手啊,如果还没红就被人恶意防爆,给你哐哐一顿p图,路人才懒得管你是真是假呢。”  贺容就算在前几个副本接连夺冠,但在这里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小经纪人。娱乐圈哪是他这种理系直男思维理解得了的,在娱乐圈,讲什么都别讲逻辑。  所以贺容一到摄影棚就被人拦在门外。  “你谁啊?咋啥都不说就往里闯?!里头在拍戏呢!”  贺容慌忙掏出自己的名片。  “我是乔尚传媒的,是……是顾凛冬的经纪人。”  “乔尚?乔尚还没倒闭啊?!”  保安看都不看名片一眼。  “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随便印了张名片就想混进去。小子,我不管你是粉丝还是狗仔,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保安说着就像赶狗一样挥手,贺容顿时犯了难。  确实,自己除了名片以外就没有任何办法自证身份,难道说真的要等在摄影棚外面吗?但是顾凛冬这戏也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他的手机也打不通。这里又是荒郊野外,贺容连剧组住哪个宾馆都不知道。  贺容就这样茫然地站在原地,和保安大叔面面相觑。  “嘿,我说你这小子,瞧不出来脾气还挺倔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保安撩起袖子朝他逼近,像是要动用武力驱赶了。贺容倒退一步,后脑勺似乎挨上了什么东西。  “他是我新来的助理。”  一记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贺容愣了愣。他的肩膀被人一把搂住。  “你、你是……”  保安张大嘴。一名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脸被遮得密不透风的年轻人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是我。”  年轻人嘴上似乎在回答保安,但是带笑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贺容。墨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欢快地奔向他。  是云栖。  心骤时安定了下来。  贺容有无数问题想问对方。  你到底是谁?  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参加的这几场游戏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第43章 这让贺容确定了一件事。  顾凛冬真的就是戴维斯先生。  或者说,他身上带着戴维斯先生的记忆。  这下,贺容无论如何也要实现一年期目标了。虽然不知对方怎么会换了一种形态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曾给予了自己那么多帮助。那么,这次轮到他帮助对方在这场激烈角逐中登顶。  当务之急,还是先达成十万粉丝数吧。  贺容趁着顾凛冬又去拍戏的空档,再次打开手机。他首先询问于小粒公司有没有给艺人注册过社交账号,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决定替顾凛冬注册一个工作号。  贺容为了知己知彼,先从明星排行榜上的前几名看起。  明星排行榜第一名赫然就是云栖,粉丝数三千万。一览众山小,笑看四方风起云涌。  他的微博没什么生活内容,都是一水的剧照,但是无论哪一张都让人移不开眼。玄幻古装、校园青春、街头混搭,无论什么风格云栖都驾驭得游刃有余。更不用说他这次演的是一名警察,制服的领子扣着皓白的脖子,黑色皮带将劲瘦的腰肢一束,评论底下全是啊啊啊啊的声音,宛如大型索命现场。  【啊啊啊啊哥哥又在狙击我的心!!!我的心都给你!!快朝我用力开枪吧!!!】  贺容:???……这演的是警察还是杀手?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还能呼吸,我每天晚上都祈祷一遍官宣能放料,而现在,我,可以瞑目了。】  贺容:???坚强一点!活着不好吗??  【啊啊啊啊宝贝好美好可爱呜呜呜呜妈妈爱你!!!】  这就是贺容无法评论的领域了。  之前就说过,贺容在娱乐圈是实打实的门外汉,对什么粉圈啊、营销啊、zqsg、awsl一问三不知,连小学生都不如。不过好在这次的系统十分贴心,还附赠了查词功能,总算让他能连蒙带猜理解意思。  可是在看了一圈微博后,贺容更迷茫了。这是要像他们一样,每天发几张剧照,配一点云淡风轻的文字,就可以守株待兔,等着粉丝来啊啊啊啊?  贺容处于游戏至今最大的困惑之中,与此同时顾凛冬那边已经被导演喊了十一次卡了。  “你怎么回事!?你这是绑架还是隔山打牛呢?!肢体冲突要更加激烈一点!”  赵坤朝他怒吼,转而立刻变脸,低声下气地哄苏蔷。  “哎哟,苏姐啊,您瞧这个小演员实在不懂事,又耽误您时间了……要不,您老下去休息会儿?这几个镜头让替身来?”  “这不太好吧,我可是有敬业精神的,再来一次吧。”  赵坤都快被对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他哪能看不出这姐姐在借戏疯狂揩油小演员,而那小演员居然还能保证每一条既不出戏、也不抢戏,兢兢业业陪她重复这几个制服、按倒的动作。  这姐姐恐怕还活在蜜里调油、打情骂俏的梦里,但是全剧组上下是要吃饭的啊!更何况还有另一尊大佛等在后头,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赵坤果断叫停,这场先往后挪一挪,实在不行几个镜头拼接一下就完事了。反正观众是来看男女主角的,一个龙套有没有镜头根本不重要。  于是在被活活折腾了两个小时后,顾凛冬今天的戏份就这么结束了。他回到化妆室卸妆,却看到自己的新经纪人依然闷头一个劲地刷手机。  顾凛冬:……  他虽然不奢求新经纪人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但这都几点了,对方居然动都没动一下,还是坐在原地捧着手机聚精会神。  顾凛冬不露声色,和他一起被导演训了一顿的化妆师反而替他鸣不平了。  “冬哥你这什么公司呀,派个助理跟派了个老板似的,连递水都不会,实在太过分了。”  小姑娘动作飞快,顾凛冬依然闭目不语。  “冬哥你扮相那么好,演技也不错,呆在这个公司实在太屈才,还是早点跳槽吧!”  顾凛冬依旧没有回话,他在心里默背着明天可能用到的台词。  台词还没背完,妆卸到一半,一记清亮的声音叩开了他的世界。  “冬哥,有些事,我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小经纪人出现在他身后。  顾凛冬点了点头。  “我想为你建一个微博号,发点照片,吸一波粉,你看这样行吗?”  化妆师小姑娘眼前一亮。“冬哥的微博?我要加我要加!!快让我扫一下!!”  顾凛冬皱起了眉。  “是公司的意思吗?”  对方很敏锐地看出了他的不快。  “不是公司,是我个人的想法……抱歉,没有强迫冬哥你的意思。”  这么说着,小经纪人冲着顾凛冬满脸歉意地低了下头。  顾凛冬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确实不喜欢微博,也不喜欢网上那些流言蜚语。现在网络上的言论已经逐渐成为了业界风向标。几乎所有演艺公司都会紧紧盯着粉圈的风吹草动,按着市场需求培养新人,看效益不错就割一波韭菜,然后再培养下一个。如此往复,娱乐圈更新换代比手机都快。  但是那些被用完的旧人呢?得了流量红利,却后劲不足。公司也不是傻子,于其花大力气让个绣花枕头坐拥江山,不如扶持个好操纵的新人上位,同样能吸粉,同样能挣钱,何必要把资源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顾凛冬厌的是娱乐公司和演员都沆瀣一气,任凭这个市场表面上生机勃勃,骨子里却是一团乱象。而这虚无幻相最佳的镜子就是网络。每日网上流言千变万化、营销公司放料一波三折,比那真正的剧本还要精彩。  顾凛冬之所以肯留在这个老板跑路的公司也是因为这个。现在的公司虽然无能却不会逼他趟这浑水。他知道自己会被骂一声假清高,可人若真的闭着眼睛过河,又岂有不会被水淹死的道理?  经纪人不再说什么,退回了原先的位置继续捧着手机发呆。顾凛冬原本因为莫名的熟悉感对这年轻人有一些好感,可终究还是暗叹一声,一股淡淡的失望在心口逸散开去。第55章 不沉之星(三)  贺容没想到,这次副本的难度居然那么高,让他一开始就举步维艰。  如果换成其他玩家,根本不会跟养成对象商量,直接注册账号就完事了。因为养成对象不过是npc罢了,一般人在玩人物养成的时候会和你的人物商量我要怎么怎么给你加点吗?不会,一切都以玩家为大。毕竟玩家并不知道npc所想。npc不过是为了达成玩家培育成就感的工具。  但是贺容不同。自打他从这个游戏中醒来,玩家和npc的界限对他而言就一直很模糊。原本他以为自己也是个npc,很多时候都站在npc的角度看待世界。但是之前的梦让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既不是npc,也不属于真正的人类。因此,他既做不到把副本里的npc彻底当成赚取积分的工具,也不想为了赢取游戏就肆意践踏npc的意愿。  更何况,戴维斯先生对他有恩。  贺容盯着第一个任务苦思冥想,直到卸完妆的顾凛冬站到他跟前,提醒他可以走了。  “如果你没其他事的话,趁早回去吧,这里天黑了不好叫车。”  说着他从内兜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贺容。  “公司估计没法给你报销,你先凑合着用,不够再和我说。”  贺容浑身一震。  他很清楚公司已经很久没给顾凛冬接戏了,现在的这部还是顾凛冬靠自己的人脉找来的。也就是说,顾凛冬的一切收入也全凭自己。现在居然还要负担新加进来的经纪人?  贺容飞快起身,满脸肃容地对自己的艺人说道。  “冬哥,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钱……公司给了我一笔预算。”  假的。他的存折里只有5000元玩家基础起步金。  “我想看看你住宿的地方,可以吗?”  顾凛冬望着自己突然变得积极的经纪人,不由一愣。  “……当然。”  他俩来到了影视基地的招待所。这里是龙套和群演随便凑合的地方。真正的大牌或者有公司签约的演员大多住在另一条街上的五星级酒店里。  招待所里的环境可想而知。  如果换成别人,贺容也许还不会有那么大的触动。但是这可是戴维斯先生啊!身世显赫、养尊处优、每日吃穿用度皆是高级品、流水般送上门的宝贝都不能让他看一眼的戴维斯先生啊!!这天壤之别刺激得贺容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顾凛冬则十分平静地打开墙上有些松脱的开关,让昏暗的灯光照亮这间阴湿发霉的小屋。他把身上做工考究的西装外套挂进掉漆的衣橱里,回首看向站在门口的经纪人。  年轻人似乎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环境,满脸写满了不信与震惊。  这间屋子其实已经是招待所里最好的一间了。顾凛冬不喜和人同住,因此才出钱租了这屋子一个月。而这也是他目前所能拿出的上限了。  没错。顾凛冬想,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既没有资源也没有家底、毫无前途的龙套演员。估计过了今晚,这名经纪人也会向公司递交辞职申请。  “冬哥。”  经纪人的脸上交错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这让他看起来终于鲜活了一些,符合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  顾凛冬十分平静地等待对方的辞职宣言。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  “你等我,我一定要会让你成为……成为下一任影帝!”  年轻人的眼睛在昏黄的室内闪闪发亮。  顾凛冬愣住了。因为他真的从对方身上感到了莫名昂扬的斗志。  经纪人迅速和他确定了明天剧组的开机时间,转身告辞了,他似乎被什么追赶着,一刻也不想浪费。顾凛冬站在窗边,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就此融入漆黑的夜色。  ……下一任影帝吗。  顾凛冬闭上眼。  多么滑稽而又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啊。  而且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  贺容想到了一点。  系统只说建立微博账号,却没有明确说建立谁的账号。如果顾凛冬不愿下场,那么自己同样可以用经纪人的身份为他宣传。  贺容在回城的车上火速注册了微博,取名“乔尚贺容”。备注:“乔尚传媒旗下艺人顾凛冬的经纪人”。  与此同时,他必须尽快全面了解顾凛冬的演艺经历和他参演过的作品。  于小粒曾经把一部分书面资料交给他,但相关的影视剧视频全在公司电脑里。贺容马不停蹄赶回空无一人的老破小办公室。还好于小粒提前给他配了把钥匙,让他可以连夜把顾凛冬的相关作品看一遍。  要知道,书面资料上只简简单单写了顾凛冬参演过哪部作品,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具体几分几秒出场,又有哪些戏份贺容一概不知。因此他只有从头摸索。电影还好,最多也就2个小时。但电视剧这种动不动上50集的,根本不是一个晚上能看完的。再加上顾凛冬往往饰演一些路人配角。戏份最多的霸道总裁也只是偶尔在女主的职场故事里露个脸,有效出场时间极少。  贺容花了点积分从商城里买了提神能量饮料,药力很足,一瓶可以让玩家保持8个小时的思维高度亢奋,但药力消退后的后遗症也很大。可是现在贺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一手饮料,一手笔记,点开视频,认认真真把顾凛冬的每一段戏和出场时间都记录下来。  顾凛冬的资料上说,他自小生活在海外,但从国外的影视学院毕业后,执意回国发展。两年前,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空降兵凭借优秀的外形和演技在一些低成本电影里展露头角,收获了良好口碑,但是这些电影大多只能在国外的电影节上放映,国内知情者寥寥。而且,顾凛冬虽然专业出色,但是戏外总是不肯配合一些“商业交流”,因此他很快便无人问津。  早期文艺电影里,顾凛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难以描述的张力。很多演员在演戏时往往只愿在镜头前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连哭都哭得十分精致优美。但是顾凛冬却全然忘形,他不管不顾地,像是在大刀阔斧地开凿,把深埋在地底的人物内核牵泥带血地拉出来,让人看得既过瘾、又疼痛不已。  但是之后,他能这么刻画人物内心的机会就变少了。偶像剧并不需要他这种剖析式的表演方式。大多数时候,霸道总裁仅仅是个“霸道总裁”。是个人设、是个平面、是个满足幻想的纸娃娃。但是顾凛冬依旧很用心,他灯下看女主角的一个眼神,一个欲说还休的侧颜,都能让人心头一颤。 第45章 “我没事。”  “可是……”  贺容皱眉,他刚才分明看到云栖把人摔出去的时候下了狠手。  顾凛冬的面上虽然很平静,但眼神却泄露出他此刻若有所思。  他对着贺容有些欲言又止。  “刚才,那人对我说……”  顾凛冬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毫无背景的小经纪人。  “云栖说他是你的男朋友,要我好好照顾你。”  贺容:…………  喂,客服吗,我要举报有人造谣传谣。第57章 不沉之星(五)  贺容很认真地解释自己和云栖并没有他说的那种关系,他只是在开玩笑。顾凛冬闻言点了点头,也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们沉默地站在角落,等待导演和制片对刚才的那条进行再确认。如果真的一条过,那接下来就可以提前收工了。  此时,云栖的助理小李正在片场里给大家发咖啡。这咖啡还不是罐装的,是中杯的星爸爸。片场人人交口称赞云栖真是腕大有排面,太够意思了。  咖啡很快发到了顾凛冬这里。但是助理却停下了动作。  “你俩的咖啡云哥有特别交代,和大家都不一样哦。”  说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了两杯抹茶拿铁。  顾凛冬:……  贺容:……  关键时刻还是顾凛冬沉得住气。“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大家都是同事嘛。”  小李完成了任务,笑眯眯地离开了,剩下贺容捧着咖啡感到格外烫手。  “冬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事。”  顾凛冬淡淡说道。  “这是你的私生活,与我无关。”  这一天,贺容最终还是没能寻到机会和云栖单独谈话。  贺容再一次踏着夜色回到了公司。他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后,基本上就以办公室为家,实在犯困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于小粒对他这种不要命的架势颇为感慨。在这种老板是不是还活着都存疑的职场里,居然还有年轻人自动自发地977(每天晚上9点到第二天早晨7点),这难道就是为了梦想燃烧自己的新时代精神吗?!  贺容:游戏水平太菜,需要练级而已。  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他已经按照教程,剪辑并上传了顾凛冬的一部分影视剧cut。经过学习,他也大致明白现在网上的信息都是碎片式的,太长不看,文字说明更是尽可能不带标点浓缩在二十字以内。但是现在粉圈又很流行彩虹屁,究竟该怎么做到既能吹又不让人看着烦呢?  于是贺容只能绞尽脑汁地压榨自己作为一个学渣的剩余价值。比如有一段戏,是顾凛冬饰演的男配为了掩护男女主,引开敌人壮烈牺牲。  贺容写道:【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我无声黑白。】  还有一段顾凛冬饰演的文臣以死上谏,最终被关入地牢的剧情:【我以我血荐轩辕,奈何老板又禁言。】  贺容写完后,通读了几遍,确认还行后就发表了。前几天微博反响平平,粉丝数也没怎么涨,倒是有不少路人过来哈哈哈哈。贺容自觉可能还是内容太少,缺乏形式感,于是将顾凛冬参演的那部剧情匪夷所思的偶像剧二度剪辑,只挑出顾凛冬和女主的对手戏,尽量做到能串联成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  贺容参考了多方资料后,选择了一个比较吸引眼球的名字——《霸道总裁每天都会把我骂哭》。因为顾凛冬的戏份本来就不多,每一个cut都能控制在5分钟以内,还能维持每日连载。  顾凛冬的这部戏是一年前的网剧,当时的反响并不好,大多数观众只看了第一集 就被睿智剧情劝退了。因此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从第10集才开始出场的顾凛冬。但是现在这部剧经过贺容改头换面,安排和衔接都十分紧凑,去掉了莫名其妙的长镜头,还能适当在每一集结尾留下悬念。   该cut剧一经推出,点击数就蹭蹭上涨。有网友开始在评论里催更,甚至有人等不及主动去找原片看。但是没过多久他们都会跑来留言。“我还是等up主更新吧,这片看得我脑瓜子疼。”“up主的剪辑水平比原片高出了10086!”“up主改行去当剪刀手吧!做经纪人太浪费了2333”  对此贺容深感受之有愧,毕竟cut的生产大部分都归功于商城剪辑软件。这软件十分智能,初学者不用花大力气就能完成从配乐到添加字幕一系列复杂操作。贺容只需安排每次的剧情内容。毋庸置疑的是,在精彩剪辑和顾凛冬实力演出的双重加持下,这套短小精悍的cut剧开始走红了。  粉丝数肉眼可见地每日递增,转眼就到了5000多人。然而此时大部分人都是被连载勾来的,不能算是顾凛冬的粉丝。  令贺容万万没想到的是,默默无闻和爆红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在顾云二人对手戏完成的当天晚上十点,云栖在自己的微博里发表了这样一条配图微博。  【咖啡不错[酷]】  这张图乍看上去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生活照,全图的中心就是一杯再寻常不过的星爸爸。但是在云栖粉丝的眼中,这条微博无疑是偶像给他们的一个暗号,是夜晚临空炸裂的一记枪响。从来不po自己生活内容的哥哥居然特地发了一条微博,他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地夸咖啡好喝!?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深意!!  全世界的西施姐姐们(云栖的粉丝名,云粉丝不太好听,所以取名西施)当晚加班加点,把这张图放大再放大,试图扒出其中埋藏的真相。控评组也分出了三队人马。一队在云栖的微博下刷哥哥人美手也美这发光的指尖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下略彩虹屁三千字;另一队跑去电影官方微博下把整个剧组夸了一遍顺便刷大家辛苦了,我们和哥哥都很期盼电影能快点上映云云。剩下的一组人则肩负着最艰巨的任务,和反黑组共同应对超话里逮住机会狂舞的各路黑子。  【云栖 咖啡】立刻冲上了热搜前十。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在西施姐姐们的显微镜搜索下,还真的抠出了蛛丝马迹。这张照片模糊的背景里,远远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虽说看不清脸,但能瞧出身形十分挺拔,显然也是个演员。  新的热搜应运而生。  【云栖 神秘男神】  不论这热搜是云栖自家公司买的,还是对家买来挑事的,这热搜火速引发了广泛关注。路人也是有好奇心的,而且在一个明星微博里误打误撞扒出了别人,本身就十分具有话题性。于是在路人、粉丝、黑子的共同努力下,很快扒出了照片中的演员真身。  顾凛冬。  【顾凛冬是谁】当晚冲上了bd搜索排行榜榜首。  第二天一早,贺容在迷迷糊糊中习惯性打开微博,立刻被连绵不断的私信和转发惊醒了。  不仅私信数和转发数十分惊人,他的微博粉丝也一口气突破了五万!一举达成了目标数的一半!  面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贺容努力还原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一切的导火索。  贺容:……真的是一杯咖啡引发的热搜。  其实若只是爆出了顾凛冬的名字,还不至于有如此戏剧性的展开。贺容这几天连续更新的cut剧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云栖的粉丝和黑子们没能找到顾凛冬本人微博,bd上相关信息也寥寥无几,他们只好抓着他的经纪人微博研究。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惊为天人。  这是什么低成本打光都无法掩盖的神颜啊!还有在沙雕剧情里都熠熠生辉的神仙演技!!  还有那个一心剪辑“不务正业”的经纪人,他这是在宣传艺人吗?他这根本是在写段子吧?!什么【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备胎照影来】也太好笑了吧?!  总而言之,顾凛冬就这样一夜之间在微博上火了。  当然,评论里除了夸赞之外,还有一系列质疑的声音。有人信誓旦旦说这绝对是电影剧组和云栖在联合炒作,目的就是为了让这电影在上映前先火一把。而这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也不过个雷片选手,至于这么吹上天吗?!  对此贺容既不辩解也不回应,依旧每天默默更新视频。在出事之前,贺容已经将自己的微博简介更改为【所有行为仅代表经纪人个人立场,与艺人个人意愿无关,业务洽淡请联系xxxxxx(电话号码)】  这样的做法自然毁誉参半,有人夸他懂事,没有因为蹭了top热度而得意忘形,但有人则觉得又是些投机倒把分子,只会捆绑营销,根本没有真材实料。  然而娱乐圈本来就是这么真假参半的地方,这虚虚实实的魅力也引得无数人夜以继日飞蛾扑火。而至于谁是真正的星辰,谁又是转瞬即逝的烟火,自有时间证明一切。  作者有话说:  云栖:点两杯绿色送给你们,要绿大家一起绿呗;  贺&顾:……第58章 不沉之星(六)  顾凛冬今天一来到片场,就被不少人话里话外地挤兑。  “哟,大明星,你也算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啊。”还有人故作热情,“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几个啊,今后咱们可得跟着顾哥你混饭吃了!”群演们哄堂大笑。  顾凛冬对此不作任何表态,自顾自地准备最后几场要补拍的戏。看热闹的人见他毫不配合,恨恨啐道,“还真是狗仗人势,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他们悻悻散去,一旁的工作人员则有些看不过眼。  “冬哥别气,他们都是在嫉妒你!”  化妆师方盼盼气冲冲地维护自家偶像,经过这几天的同仇敌忾,她已经彻底变成顾凛冬的死忠粉了。  “要知道,这次你在微博上一火,今后他们就更加比不上你了!”  顾凛冬原本并没有把受嘲讽的事放在心上,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微博?”  方盼盼也是一愣。  “啊,对哦!冬哥你不玩微博,那我讲给你听……”  方盼盼把昨晚云栖发博后戏剧性的一幕幕添油加醋地转述给顾凛冬,末了还高度赞扬了贺容。  “我原本以为冬哥你那经纪人整天只知道摸鱼,没想到他剪了好多冬哥你的cut啊,有句讲句做得还蛮用心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盼盼的一番话,结合昨天片场里发生的事,顾凛冬立刻回过味来了。  原来自己的经纪人真的和云栖认识。  原来他们早就瞒着自己偷偷联手,只花一晚就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顾凛冬自以为古井无波的心像被人猛地砸入一块巨石,刹那间压得心口又沉又痛。他感到极度失望,又不可抑制地觉得伤心。失望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自己的底线。而伤心就有些莫名了,他们非亲非故,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的背叛像把钝刀一般,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  经纪人今天依旧准时出现在片场,他的眉目清澈,气息干净。但是顾凛冬却觉得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孩童般的残忍和天真。  “冬哥,昨晚发生了一些事……”  “我不想听。”  顾凛冬用尽自己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冰冷沸腾的情绪。  “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年轻人在惊讶中睁大眼睛,沉默了片刻。但最终他没做任何解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化妆室。  顾凛冬闭上眼。心不可抑制地又开始发疼了,好似一盏被暴风雨打落的灯,在黑夜里无声明灭。  接下来的几天,顾凛冬再没和贺容开口说过一句话。  旁人自然都看出来了,急不可耐地过来挑事。有的对贺容说,“你家冬哥要跳槽去嘉擎了,小兄弟你还是赶紧另谋高就吧!”嘉擎是云栖所在的公司,业内一番。还有人假装关心实则八卦。“据说顾凛冬做了嘉擎老总的那个,”那人伸出一根小指,冲贺容挤眉弄眼,“你可别藏着掖着呀,有瓜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对此贺容统一作答。“没这回事。请不要道听途说。有兴趣请关注我的微博。”  人性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哪怕别人的得失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有人也见不得别人得一分利。瞧不上眼的人发达了,那其中便定有下三滥的交易。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顿时也成了头条新闻,供自己茶余饭后一遍遍嚼。讲到兴头唾沫横飞,言之凿凿,竟连自己也信了。 第47章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喝了多少?”  正常人现在早就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了。他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我不管公司给了你怎样的期许,让你愿意做到这一步。但是你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做我的经纪人,那我告诉你,我最恨这种不择手段害人害己的行为。”  顾凛冬嗓音低沉,一字一顿,带着无法回转的决绝。  “损人利己是为卑劣,但毫无底线的割肉饲虎更是愚不可及。”  年轻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顾凛冬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结果他冲向了一旁的长椅,趴在上面呕吐起来。  翻江倒海。惨不忍睹。  贺容沉痛地想。  假酒害人啊。  这酒就算再假,积少成多还是有一定威力的。更何况贺容喝的势头太猛太急,冷风一吹解酒药的药效一过,后遗症就一口气通通爆发了出来。  贺容趴在长椅上吐得肝胆俱裂,觉得自己像个外强中干的气球,超越极限虚张声势之后就这样一/泻/千里,溃不成军。压抑许久的酒精一股脑地全顺着血液冲上了头,让他头昏脑涨,浑身瘫软,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呕吐机器。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贺容两眼发直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心想我是谁,我在哪儿,这天怎么在转。  有人往他的嘴边递来了瓶矿泉水,扶着他的肩试图让他喝一点。贺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又、又要喝吗……  贺容在眼冒金星中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酒桌上。此时此刻,他仿佛又一次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穷凶极恶的敌人早已兵临城下。而他赤手空拳,毫无应对之力。  然而,就如同七进七出的赵云,四下奔走的燕青,贺容什么都没有,却有着一腔护主的孤勇。头可断,血可流,但别想他今晚把顾凛冬交出去。贺容摇摇晃晃扯住对方举杯的手。  “你、你们根本不懂……”  贺容大着舌头结结巴巴。  “顾凛冬他、他就算、现在被困在这里、但他、是不一样的……”  贺容睁大眼睛,瞳仁里映出一轮圆月。  “你们不知道,但我、我见过、我知道,再给我点时间、”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天上去……!”第60章 不沉之星(八)  每天凌晨12点,对于顾凛冬的粉丝群而言是个特殊的时间点。  因为每到这时,顾凛冬的经纪人都会准时发布cut剧,连续几周,稳定更新,坑品良好。  顾凛冬的粉丝群一开始仅有百人,但在微博热搜的助推下,迅速壮大,转眼就突破人数上限,成立了多个分群。老群群主及时抢注微博超话,又是紧贴热点的一波宣传,吸纳了不少新人,粉丝应援站也顺势而生。  今夜,群里的小伙伴们再次聚在一起翘首期盼准点更新。上一期《霸道总裁每天都会把我骂哭》恰好停在关键点,女主角遭人诬陷百口莫辩的时候,一向对她冷嘲热讽的总裁却从人群中走出来挡在她的身前。  啊啊啊啊这也太好了吧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啊啊啊我宣布他们锁了!!  大家今晚都蹲在坑底嗷嗷待哺,等待渴望已久的粉红泡泡。  然而零点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粉丝们拼命刷新。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微博又炸了???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经纪人的微博依然毫无动静。  希望彻底落空的粉丝们开始大声辱骂。骂公司、骂微博、骂断更不打招呼的经纪人。为什么要欺骗她们的感情??遛粉好玩吗??有些情绪激动的甚至不断@贺容要他出来挨打。好在群里这时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今晚全剧组出去聚会了,估计是结束得太晚,没法更新。”  说话的人是群里一呼百应的大佬,id叫【雨盼天晴】。她的锤总是特别硬,似乎是业内人士,消息十分灵通。  “群主,希望你把这个消息也发到应援站微博上,告诉大家不要着急,明天肯定可以恢复更新的。”  她信誓旦旦地补充。  于是贺容就这样在昏迷中保住了一条小命。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衣裤平躺在床上。  宿醉后的各种后遗症接踵而来,贺容努力撑起身,总算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摸出手机一看。  9点20分。  脑门上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完了。  贺容闭上眼想。  现在磕头谢罪还来得及吗?  他颤抖着点开微博图标。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顾凛冬夹着早春的寒意走入房间。他淡淡扫了贺容一眼,  “先吃饭。”  贺容讪讪地放下手机。  早餐是顾凛冬特地从店里买来的粥,白糯的表层上洒着绿油油的葱花,热气腾腾,清香扑鼻。  贺容愣住了。  “你昨晚什么都没吃,现在只能先垫点容易消化的。”  似乎以为贺容迟迟不动勺是因为不想喝粥,顾凛冬添了一句。  贺容赶忙端起碗道了一声谢。  顾凛冬就这样盯着他把粥一口口喝完了。  “如果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们去医院。”  贺容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昨晚最后的记忆片段是顾凛冬冲着自己发怒的样子,而自己在他的气头上雪上加霜地吐了一地。  “我、我真的没事。”  贺容忍着头疼下床。  “那个……今天冬哥你没戏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得赶紧回公司把昨晚拖欠的更新补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身上的衣服我洗完之后再还你……给冬哥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贺容再次低下了头,但是对方依旧用难以捉摸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要回哪里?”  “回公司啊……”  “公司有给你报销来回车费吗?”  “有……”  “有给你安排宿舍吗?”  “有的。”  贺容连连点头。  顾凛冬突然冷笑一声。  “你不当演员还真是可惜。”  贺容:???  顾凛冬瞅着他凉凉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向公司问自己经纪人的情况?”  贺容一惊。  “你自从入职以来,不仅没拿乔尚一分钱,还自己倒贴了不少。每天就睡在公司储物间里,天天熬夜剪视频。我说的对不对?”  贺容宛如一个被老师当堂没收小抄的学生,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  “冬哥……那个……”  顾凛冬打断了他的狡辩。  “我曾经以为你是没有心的,但我现在才发现,是你这张脸太会骗人了。”  贺容:……  “你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不要怪我侵犯你的隐私。”  顾凛冬平日里就自带一股天然的震慑力。现在他冷冷盯着贺容,更是不怒自威,像是要一口气拆穿那些拙劣的谎言。  贺容手足无措,背脊发凉,像是躺在了医院的解剖台上,任由对方挑着地方动刀。  顾凛冬向他伸出了手。  “现在,把你的微博打开给我看。”  “……”  在没有被本人认可的前提下,私下剪他的视频,大火之后被迫在本人面前播放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太可怕了。  贺容根本不敢看顾凛冬的脸。  那些视频本身的内容没什么,全是顾凛冬演过的戏。但是贺容为了串联偶像剧乱七八糟的剧情加了不少字幕和特效,放大了一些手部和眼神细节,凭自己的想法诠释演员的内心戏,再加上适度煽情的背景音乐。种种效果叠加在一起,呈现出来的结果宛如二次创作。  而现在,原作者打开了这种同人视频,不亚于舞同人舞到了正主面前,完全就是在公开处刑。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贺容绝望地想。  好在每个视频都比较短,全部看完也花不了一部电影的时间。顾凛冬就这样按照贺容的更新顺序,把所有视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当顾凛冬放下手机的时候,贺容觉得自己必须赶紧自救了,不然他怕不是要在这个偶像养成副本里被偶像活活打死。 第49章 贺容和顾凛冬不约而同地相中了“秦昔”一角。这“秦昔”身为异族,却品性高洁,武艺高强,爱妻如命。从他的身上,折射出了编剧想表达的“兼爱天下”的思想。而且由于秦昔是塞外胡人,五官轮廓立体,顾凛冬从外形这一点上也十分适合,获选几率大大提升。  贺容关于“秦昔”和他历史原型的考据就整整做了五万字笔记。他很清楚除了他们以外,其他接受试镜的演员肯定也会对这一角色虎视眈眈。顾凛冬不论从过去的作品集到背后公司都不占优势,怎么做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呢?  作者有话说:  秦昔的历史原型为乌桓王鲁昔,见《三国志?魏书十五》。第62章 不沉之星(十)  贺容看向手机,屏幕中的小顾凛冬也是一副阖目沉思的样子。  这小ai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手机桌宠。不过相较一般的电子宠物而言,他既不需要定期投喂,也不需要贺容打扫卫生。每天就这样蜗居在手机桌面不吵不闹,十分省心。  在手机的右上方,电量提示的右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爱心图标。浅黄色的爱心表现出和电量不足一样的状态,大概只满了三分之一格。贺容推测这可能代表桌宠的养成进度。  除此之外,商城还给贺容推送了新品信息。在【宠物专区】,一口气上架了一大批适合桌宠的服装、玩具、零食等。贺容在惊讶中发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燕尾服、骑士服、猫耳、女仆装、手铐……这商城根本是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从玩家手里坑蒙拐骗吧?  贺容心志坚定地关掉了商城界面。  顾凛冬在公司附近租有一间很小的公寓。上个剧组及时结清了他的尾款,让手头暂时宽裕了一些。他想从交房租后剩余的钱里划出一部分给自己的经纪人。毕竟现在公司入不敷出,经纪人只能从他这里抽成。然而对方却严词拒绝了。  “冬哥,我真的有钱,你不用给我。”  “你有钱和你应不应该拿工资是两回事。”  顾凛冬有理有据,但对方却分毫不让。这个时候就体现出这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脾气,骨子里却极为固执、一旦认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人争执无果,再次不欢而散。  顾凛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对方气得郁结于心,连怎么回的公寓都不记得。沙发上摆着好几本台本资料,他随手一翻便又看到那些密密麻麻鬼画符似的字,气得他一关本子,心里愈发不忿,打开手机就又给自己的经纪人点了一大盒猪肝。  很快他遭到了抗议。  “冬哥,网上说猪肝吃多了不好,胆固醇太高,容易得冠心病。”  “……”  如果贺容以为这样就能阻拦顾凛冬治他的决心,那也太小看他了。随后几天顾凛冬天天变着法子给他点补品,什么乌鸡汤、鲫鱼汤、花生排骨汤、百合红豆粥,搞得外卖小哥看见于小粒后问她是不是在坐月子。  “我没有坐,是他在坐。”  于小粒冷酷地指向贺容。  “……”  转眼之间,就到了《砌天录》试镜的日子。  试镜地点不远,就在市区的一幢办公大楼里。顾凛冬和贺容一早就到了,但是有些人比他们更积极。不仅到得更早,还全副武装,从造型到妆容全都紧贴某一角色,力求从外形上先声夺人。  参演《砌天录》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剧情精彩、角色突出、制作团队也是国内顶尖水准。导演叫柯荣华,是一名美籍华裔,但是他打从心底里热爱传统文化,连拍几部享誉海内外的古装大片,屡次斩获国际大奖。  要让柯导相中没点真本事可不行。各家公司收到消息后整个部门出动研究本子、分析剧情、训练演员。而其中的“秦昔”一角更是大热预定,有的公司不惜血本,甚至还在演员脸上动刀,只求吻合形象,雀屏中选。  贺容一进门就发现,这里仿佛是颜值界的巅峰盛会,往哪儿看都是一张张令人惊艳的脸。而且男艺人们都身量挺拔,全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长腿,往墙上随兴一靠都可以上杂志封面。更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还有外国人,高鼻深目,充满了异域风情,显然是同来应征“秦昔”的。  然而在这些人中间,素颜状态的顾凛冬依然是最出挑的。  怎么说呢,百花虽美,但有的景色却令人过目不忘。这种美是不自知的,是它生来便有的状态。宛如清风之于山谷,宛如皓月之于夜空。形美只是它惹眼的一部分,“美”的意象更多源于整体带给人的震撼。  所以顾凛冬一踏进这里,几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就一直如影随形。  顾凛冬对此早就习惯了。  他坐在候选室内自顾自翻着自己的剧本,默念着已经熟记于心的台词。他准备的角色里不仅有“秦昔”,还有其他几位配角。而贺容坐在他的身边,不停四处张望,似乎有些不安。  这样子实在不太像他,于是顾凛冬忍不住搁下本子。  “怎么了?”  其实贺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如果参加试镜的是他自己,估计他闭眼就过去了。但是这么多天来贺容一直看着顾凛冬用心钻研剧本,琢磨角色,而自己除了收集资料之外一点忙都帮不上。看看在场的经纪人和助理,哪个不是全心全意支援艺人,又是递水又是帮着整理仪容,而自家艺人还反过来照顾自己,哪怕是现在,还分心照顾自己的情绪。  此时此刻,贺容就像一个陪着孩子参加高考,但是比孩子更加紧张的老父亲。他摇了摇头,然后望着顾凛冬满脸关切、语重心长。  “冬哥,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  顾凛冬并不感动,反而有点手痒。  “53号!乔尚传媒顾凛冬,门口准备!”  到了。  顾凛冬脱下外衣,连同手上翻烂的剧本一起交给了贺容。然后他再也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看上去很软的头发。  “等着。”  他贴近他,嗓音低沉醇厚,如同夜幕低垂辽远。  “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秦昔】的经纪人。”  ***  这场虽然是配角试镜会,但是导演、编剧、主制片人都到场了。在别的剧组,重要配角往往会内定为投资商推荐的关系户,但在柯导这里却是有一说一、绝不仅仅走个过场。这部电影从筹备初期定下的基调就是群像戏,因此配角的优劣也影响了这部电影的最终品质。  然而从试镜会开始到现在三个小时,柯荣华的眉头就一直皱着,看起来更加古板严肃,十分不好惹。  “老柯你干嘛呢你?”  他的好友,坐在一旁的编剧丛声打趣道。  “你让人家小朋友还以为你是来讨债的,台词都说不利索了!”  然而这并不是柯荣华故意端着架子吓人,确实是他愁得不行。刚才进来的那52个人中,有大半都是应征“秦昔”的。但瞧瞧他们演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鬼哭狼嚎、乌七八糟、像个部族首领的样子吗?!根本是群失心疯老太太!  【秦昔】这一角色十分矛盾,他虽然好抓,但不好演。好抓是因为他身上有几个鲜明的标签,比如“爱妻”,“刚正不阿”,但不好演也是因为他的两面性,治军时铁血强硬,对内则柔情无限。  现在市面上的“霸道总裁”男实在太多了,于是所有小鲜肉都把板着个脸当做冷酷无情,皱一皱眉当做微表情戏。但是一到大开大合的场合,演技和台词的漏洞全出来了,根本展现不出一名英雄遭受背叛、痛失所爱时的情貌。生活阅历的不足,演技上的缺陷,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的。  难道自己掘地三尺也挑不出一个好的了?  柯荣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下一个演员推门进来了。  “哟,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最近微博上很火的那个霸道总裁吗?”  选角导演转头对柯荣华说道。  “他叫顾凛冬,我看过他演的几个片段,挺有意思的。”  没成想柯荣华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又是个霸道总裁。  柯荣华气不打一处来。  哪来的那么多总裁,你们是商量好的一起气我是吧?!  丛声自打顾凛冬一进门就眼前一亮。这演员的五官立体,却又并非全然西化,眼部轮廓蕴含着东方人特有的柔美与韵味。他简简单单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却像是一柄精光出鞘的宝剑,刚毅和柔韧同时聚于锋芒。当他抬眸的瞬间,仿佛有松涛阵阵,鹤唳清音不绝于耳。  “我叫顾凛冬,来自乔尚传媒。”  太像了!和自己心中的秦昔实在太像了!!  柯荣华还没说话,丛声就如获至宝般催道。  “你演秦昔的那段,就是他独闯藩王大营,发现妻子已经过身的那一幕。”  正是这段戏,引得柯荣华从刚才起就大动肝火。  然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显然是不知情的。  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令柯荣华意想不到的是,当这名演员再次睁眼的时候,那气场瞬间就将他胸中的那股郁气打散了。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的柯荣华整个人都挺直了。  此刻全场再无一丝杂音。只有顾凛冬嘶哑干涸的声音如孤雁般彷徨。  “阿铃?”第63章 不沉之星(十一)  你见过伴侣惨死后,在它身边经久不去,试图将其唤醒的狼王吗?  狼这种动物,一生都是一夫一妻制的。它们对自己的伴侣用情至深,这份爱仿佛镌刻在每一块骨头里,每到孤寒的夜里,都会发热发烫,透过皮毛温暖自己的爱侣。  狼王失去了自己的伴侣。  他先是不敢置信,轻手轻脚地接近,觉得对方只是睡着了。她云一样的乌发被打散,沾满了尘泥。他小心翼翼捧起她心爱的长发,摘掉那些污秽——即使他的妻子赤足乱发、血迹斑斑,他依然觉得她是美的,是这世上一切最美意象的集结体。他小心翼翼碰她苍白的脸颊,叫她的乳名。可是她依然没有回应。  “阿铃?”  他再一次唤她。  此时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爱人之间的甜蜜。仿佛他的爱妻只是在捉弄他,故意装睡不醒,而他竟连埋怨也不敢,只是一遍遍抚摸她细密的羽睫,乞求她睁开眼睛,瞧一瞧她可怜的夫君吧。  “阿铃……”  他的嗓音终于开始发颤。可是他的神情依然是镇定的,他坚信她的安静只是上苍开的一个玩笑。所以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她,时而歌唱,时而祈祷,她会醒来,她会变好,然后他们手拉手一起回草原,看那壮丽的日升日落。在泼天红霞之中,她的侧脸让他心律失控,像个少年一样激动不已。  可是没有落日。没有余晖。所有的白昼在轰鸣中落下地平线。他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在寂静中,他听见野兽在哀嚎。  悲恸的,绝望的,喉口干裂,血沫翻涌。他迷茫着从她身上抬起头,侧耳倾听。好像真的能听见远方困兽在哭吼,好似心都已经被捣碎了,其余部分也跟着四分五裂,可只有痛苦是永恒不灭的,贯穿在每一次呼吸之中。  但是没有关系,他还有他的妻子,他要带着她回草原。  “阿铃……我们回家……”  他小心翼翼将她捧起,在刀光剑影中一步步向外走。他的膝盖被刺穿了,背上也插满了刀斧,可这依然不能阻拦他的脚步。他躬下/身子,不想让自己的血弄脏妻子。可他越是如此,血就不受控制地越涌越多,很快就滴滴答答落在了爱妻的鬓角,像插上了一把红艳艳的花。  此时,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刺瞎了。  可他依然拼命睁大另一只,像是要把妻子的脸永远刻进脑海深处,当作今生看过的最后一幅画封进灵魂。他要深深记着她,然后再凭这幅画跳进轮回寻她。下辈子,她是蒲草,他便是磐石;她是雨,他便是风;她若仍愿意做他的妻,那他便要风风光光娶她进门,让她的脸被十里红妆映得通红,连漫天的霞光也比不上。  狼王幸福地抱着他的爱人,在一片血海中离开了人世。  *** 第51章 第65章 不沉之星(十三)  “这房里好热呀,谁把空调开得那么高。”  苏曼莎一边娇嗔,一边故意拉扯自己的领口,走到贺容身边取遥控器。  一时间,酥香扑鼻,满园春色。小经纪人很不自在地避转过身,似乎连看一眼都不敢。这让苏曼莎更加确定对方只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由着她把玩。  “小贺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过来呀。”  她招了招手,风姿绰约地坐下,顺势点了一支烟。  “咱们都是给人当跟班的,姐姐早就想和你聊聊天了。哎,姐姐可真羡慕你,你家老板看上去就很会疼人,不像我家的,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累得我都长眼袋了。”  苏曼莎撩起头发,露出雪白娇嫩的脖子。她咬唇似嗔非嗔,媚态横生。换作是一般男人肯定忍不住上前好生安慰一番。但是小经纪人依然站在五米开外,遥遥递来关心。  “多喝热水。”  苏曼莎心里mmp,但脸上还是风情万种地含笑道。  “哟,真会疼人,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苏曼莎的话音转了个弯。  “那……你家那位呢?”  “谁啊?”贺容一脸茫然。  苏曼莎无奈。“你老板呀。”  “我老板?”贺容一愣。“我不知道。”  苏曼莎循循善诱。“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咱们都是同行,你就别跟姐姐打太极了。”  她巧言令色。  “不是我说呀,你还年轻,没什么经验,艺人谈恋爱的事被媒体一曝光就觉得天塌了。姐姐这儿正好有几招,保准让你逢凶化吉,黑的也能炒成红的!”  但是对方依然一脸懵懂,仿佛在听什么外国语。  苏曼莎的表情变得恨铁不成钢。  “还跟我装糊涂呢!我就是瞧着你顺眼,才把掏心窝子的话说给你听。你也不出去问问,别人跪着求我苏曼莎教我还不教呢!”  正常人听到这里基本都会感恩戴德,赶忙求她金牌经纪人开堂授课。但是也不知道对面是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依旧满脸困惑,根本不接话,这就让苏曼莎有些下不来台了。  朽木不可雕!  苏曼莎当即咬了咬牙,决定来贴狠的。  “你也别装了,这业内根本纸包不住火,你老板的那些事早就在圈里传遍了。”  “啊?”  “你以为你们是找着靠山了?错!现在只要一招走错就是满盘皆输,连爬都爬不起来,也就是姐姐好心才提醒你!”  “这……”  小经纪人仿佛终于被说动了,犹犹豫豫地开口。  “我、我老板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对。”苏曼莎严肃地点了点头。“大伙儿早就传遍了。”  “那他……还有救吗?”  苏曼莎眼睛一亮。“有救!当然有救!”她站起身,贴近面露忧色的年轻人。  “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姐姐,我保证给你想个解决办法!”  但是对方却好似躲避毒蛇猛兽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苏曼莎顿觉尴尬,但她忍住了这口气。鱼已经上钩了,她岂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在她殷切的眼神中,年轻人终于还是落网了。他迟疑不定地开口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真是假不清楚……”  “你说!”  “我老板他……因为给大佬戴绿帽子被人追杀,据说现在正在东南亚逃命……”  “……”  贺容显得忧心忡忡。  “苏姐,你说他还回得来吗?他欠了我两个月工资了。”  “……”  ***  贺容刚走出休息室,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室内外温差太大造成的。结果在去马场的一路上,他喷嚏不断,根本停不下来,等走到目的地,早已是涕泪交流,惨不忍睹。  原来我对这种香水过敏……  贺容内心也暗自称奇。刚才苏曼莎一进门,他就闻见了对方身上过于浓烈的香水味。但是捂着鼻子对女性实在太失礼了,他只能保持远距离交流。没想到对方步步紧逼,贺容无奈之下还是中招了。  刚才在休息室耽搁得有些久了,贺容匆匆赶到马场的时候,顾凛冬已经结束了上午的训练,正在和马术教练说些什么。他赶忙跑过去,把保温杯递到对方手中。  “你……”  顾凛冬转头看他,随即一愣。  “冬哥,抱歉,刚才有事耽搁了。”  因为鼻塞的缘故,贺容的声音听来闷闷的。他掏出纸巾捂住失控的鼻子后退一步,但是对方猛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  “你怎么了?”  因为背光的关系,顾凛冬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穿越了整片冰原而来,满载着寒意。  “没、没怎么……”  贺容打了个喷嚏,又掏出纸巾掩住同时崩溃的泪腺。  此刻他的两眼通红,神色瞧上去恹恹的。嘴唇泛着一种失水的灰白,衬着他湿哒哒的小脸,完全就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顾凛冬把他抓到角落,用身体为他挡风。  “刚才你和谁在一起?”  “没谁啊……”  贺容瞧着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也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他是误会了。  “真的没事,我就是……”他转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有点过敏。”  贺容满眼含泪地望向神情冷峻的顾凛冬。  顾凛冬:……我信你个鬼。  所以说这就是狼来了的后果,贺容之前总是习惯性地谎报军情,于是顾凛冬认定他就是在隐瞒刚才碰到的事。贺容百口莫辩,只好拉着方盼盼作证。  “你跟冬哥说,真的没什么事。”  “刚才韩清辰的经纪人苏姐过来把其他人都支走了,就把贺容一个人堵在房里。等他俩出来的时候苏姐还摔门了!”  “……”  顾凛冬沉默。贺容震惊。方盼盼依旧滔滔不绝。  “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嘛,居然能把那个澜宜的苏曼莎气成那样!”  高手!她冲着贺容比了个大拇指。  我不是我没有!贺容转头看向顾凛冬。“冬哥你听我解释!”  然而为时已晚。在方盼盼的添油加醋下,就算想象力再贫乏的人也能脑补出大公司经纪人欺压辱骂新人的场景了。  顾凛冬静静望着贺容,对方依然在拼命解释,但是顾凛冬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剧组里针对自己的敌意来源于谁。原本他以为那敌意只针对自己一人,现在看来,身边的人还是遭了池鱼之殃。  顾凛冬感到一阵悲哀。那悲哀乍起时又浅又淡,宛如山间虚无缥缈的雾气,可转眼间便在天地间弥散开去,让他的心底阵阵泛寒。  “以后你跟着我,尽量避免一个人单独行动。”  “冬哥,我……”  顾凛冬轻轻摇了摇头。  “听话。”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演员休息室里。  “为什么他还在剧组里!?你不是答应把那个角色给我吗!!你这个骗子!!”  韩清辰大吼着挂断了电话,一抬头正对上苏曼莎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么?问出来了没?”  即便对着将自己一手捧红的经纪人,他也不假辞色、吆五喝六。在韩清辰眼里,自己走红是天注定的,哪怕换一家公司和经纪人,他也照样能火,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在综艺里,韩清辰的人设是害羞纯真小奶狗,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一个月至少换一次助理。不过韩清辰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头脑简单,或者说,他懒得动脑,只想躺着坐享其成。所以苏曼莎不用担心他会背着自己找下家。  苏曼莎看着自己一手带红的艺人,像看一条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小型犬。她也懒得跟对方计较,自顾自点了支烟。  “你不要总是冲王总发脾气,万一他哪天不吃这套了怎么办?”  韩清辰冷笑一声。“怎么,你觉得我离了他就不行了?”  苏曼莎没有应声。  “当初牵线搭桥的人是你,现在对我指手画脚的人也是你!既然你那么有能耐,怎么不把【秦昔】给我抢回来!”  苏曼莎叹了口气。  “清辰,再等一等,我会想办法的。”  “又叫我等!?”韩清辰挥舞双手情绪激动,“你知道今天柯荣华怎么骂我的吗?!他说我根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他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我听懂了!斗就是个量词单位!这年头谁还不会查手机啊!!”  “……”苏曼莎沉默了会儿。“清辰真厉害,这都瞒不过你。” 第53章 终于有别家粉看不下去了。  【谁知道啊,到现在连张照片都没有。】  【以前hqc什么鸡毛蒜皮都要发条wb,这次说是重伤但这么久都不上锤,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啊,以他的风格不是会在医院里来个360度连拍吗?】  网上就是这么一个物极必反的地方。一旦这节奏带过了头,就算你再有道理,也会让大众产生逆反情绪,开始反向求锤。  当天晚上,韩清辰的微博发表了这样一张照片。他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粉丝们当即在底下嚎啕大哭,被虐得心肝直颤,大喊着【宝宝不哭我们是天空最亮的星辰!】  这一招虐粉固粉果然立竿见影,韩清辰的粉丝数立刻突破了2500万大关,同时喜提了大批死忠战斗粉。  可惜这招也只能骗骗自家粉,路人立刻放大了照片寻找线索。韩清辰手脚俱全,看不出任何外伤迹象,这重伤到底是伤在哪里?  【怕不是伤在梦里哦】  【hhhhhh】  韩清辰粉当即跳出来大声反驳。  【你们这帮吃人血馒头的到底有没有心???!!哥哥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居然还笑!!?我祝你们的蒸煮倒一辈子血霉!!】  这下可算是捅马蜂窝了。小学鸡以一挑十力战群雄,彻底激怒了原本只是在吃瓜的路人。大家蜂拥而上教他做人,同时求锤的呼声越演越烈。  在这风云变幻之际,被疯狂攻击了整整十天的砌天录官方微博突然发表了对外声明。  他们首先公布了一段视频。  这视频是有人拿手机拍下的,画面有些抖,但反而显得很真实。  只见在镜头不远处,穿着羽绒大衣的韩清辰站在跑马道旁东张西望,一旁有人伸手拉他,但他却一把甩掉了对方的手,莫名其妙冲向了另一边正徐徐踱步的一匹黑马。那马当即就被惊得扬起了前踢。  这时,只要停下视频就可以发现,马蹄离韩清辰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是他却一屁股坐到地上,仿佛是被吓懵了。幸亏骑马的人反应迅速,当即调转了马头,让马蹄落在了另一处。韩清辰却依旧瘫坐在地。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很快冲了上去。  “出事啦!马踩人啦!”  “没踩没踩,人没事!”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砌天录微博随后发表了长文:  【事故发生后,剧组中的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对该演员进行了全身检查。因为天气寒冷、衣物较厚,在该演员身上并未发现明显外伤。剧组紧接着出动了直升机将他送往当地私立医院,并在之后连续几天派专人慰问。[照片] [照片] [照片]  本剧组自成立以来,秉承着和谐、公正、法制、诚信、友善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决维护所有工作人员的合法利益和人身安全。同时,我们拒绝一切网络营销对本团队的恶意诋毁,必要之时会对其追究法律责任,还世间一个真相!  问心无愧何惧风雨,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最后两句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彻底逆转了局势,让舆情再次冲上了高潮。  路人们对这一套组合拳拍案叫绝。  剧组在掌握了确切证据的前提下,隐忍了十天才发布视频,无疑是为了等初期的声讨风波过去,被带了节奏的人冷静下来。他们还特地等对方先手发照片,才用视频彻底断了他的后路。这一整套下来达成了精彩绝伦的反转效果,让路人们吃瓜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砌天录在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搜狂潮后,未映先红,赚足了关注度和口碑。而澜宜这回算是彻底错估了柯家班的反炒能力,被对方一路按头打回了老家。  正所谓,成也炒作,败也炒作,滚滚水军东逝水,是非成败转头空。  冬菇姐姐们雨过天晴,终于能抬头挺胸做人了。他们在这一时期的表现别家也是有目共睹,纷纷发来贺电。而且顾凛冬因为这一次被迫出场,关注度水涨船高,粉丝数一口气上升到了五百万,让贺容感受到了意外之喜。  “你捧着手机笑什么?”  贺容抬起头,顾凛冬眼神复杂,宛如老师在讲台上望见底下的同学莫名其妙笑起来。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  贺容不想让顾凛冬知道这些,对方只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演戏上就好。  见他又不肯说实话,顾凛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段时间以来顾凛冬这么做的次数增多了,贺容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眯着眼任由对方动作。  “冬哥,接下来的这场戏很关键吧。”  “嗯。”  顾凛冬静静望着他,眼神像在夜晚无声闪烁的岛屿。  他弯下/身凑近坐在椅子上的贺容。  “你想看吗?”  ?什么意思?贺容心里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想。”  顾凛冬笑了。  男人在日常生活中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但他一笑起来就仿佛月下旷野开满了雪白的昙花。那景色又罕见又迷人,让人可以瞬间忘记一切。  掌心淡淡的温度传来。  “那你别看手机了,看我。”  贺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演员进场,各就各位!”  这场秦昔孤身入营,痛失所爱的戏终于得以正式开拍了。  顾凛冬身披玄甲,站在摄影机包围中。  此时此刻,他像一柄被折断的剑,又像一团冷火。他的目光沉沉穿透了此间的一切人与物,穿透了数千年的历史长河。  顾凛冬站在时光尽头,与情深不寿的乌桓王相对而视。  今生尽忘,合二为一。  作者有话说:  路人:我宣布hqc和马锁了!!  粉丝:*&%*&!@*&第68章 不沉之星(十六)  贺容是第一次亲眼见识顾凛冬的这场戏。  这场殉情戏一直是剧本里浓墨重彩的章节,贺容为此也做足了功课。他曾经在脑海里想象过许多次顾凛冬会如何演绎,但是对方从来不在他面前排练。哪怕顾凛冬最终在试镜会拔得头筹,依然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  贺容在剪视频的时候见过许许多多顾凛冬。  孤僻的、愤慨的、安静的、深情的,他把关于顾凛冬的所有片段都一一截取,反复推敲。在一遍遍的回放中,贺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戴维斯先生,但是顾凛冬的身上却仿佛又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宛如经历千年后出土的青铜王冠,纹样和威仪依然历久弥新,但上面也排布着岁月的锈迹。  此时此刻,镜头前的顾凛冬已经完全投入到戏里。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武将的杀伐果决。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把他打造得更加英武非凡,光华毕现。但是他在镜头前的表现却是凝练的,收紧的,仿佛要把所有的悲恸和爱意都浓缩在看向亡妻的一个眼神里。  贺容被这个眼神震撼了。  他头晕目眩,心如鼓擂。凶烈又义无反顾的感情强行冲入他的心中,让心脏因为不堪重负发出哀鸣。  镜头前的顾凛冬抱着妻子的尸身走入刀山血海。死亡降临在他的肩头,但他的表情却显得宁静而满足,仿佛就此走向了人世间最完满的团圆。  贺容额前的冷汗骤然滴落,滑入了眼睛。他的耳边产生了强烈的幻听,千万种杂音一口气挤入脑中,推他从椅子上猝然跌落。  贺容站在滂沱大雨里。  不远处,就是那间曾经盛满了阳光和温暖的巨大宅邸。  然而此刻,整间宅邸都仿佛被大雨吞没,黑沉沉的毫无生机。再也没有三三两两、会笑着向贺容打招呼的仆人。房屋本身也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焚烧,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  贺容的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陌生面孔,他们成群结队涌入庄园,指控戴维斯先生包藏恶魔,戕害平民,是个卑鄙无耻的异教徒。而站在这些暴徒之首的,赫然就是戴维斯先生的叔父、道格拉斯先生。他严词控诉侄子的种种罪行,揭发他长久以来不断搜刮民脂民膏、为了巩固财富还对自己的两任未婚妻痛下杀手。重视亲情的道格拉斯先生再也无法忍受良心的苛责,他将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这是一场灾难。是一场强盗和利己者的狂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一场噩梦。  贺容想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他的理智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贺容自以为解决了麻烦,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脱出副本后,真正的悲剧才降临到这些善良的人身上。面目狰狞的怪物以他为契机潜入了这座庄园,将所有的宁静和美好付之一炬。  贺容浑身发抖,他隔着厚厚的雨幕,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怪物】高喊着莫须有的罪名,一拥而上,将戴维斯先生按倒在地。  贺容想要冲上前,但是他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了戴维斯先生的黑色长角,宛如一圈赤色的荆棘之冠。前所未有的绝望支配了贺容的身体。他拼命挣扎着,试图对戴维斯先生伸出手。  在鲜血和污泥之中,戴维斯先生静静睁开了双眼。  贺容在那一刻,倏地停下了所有挣动。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的眼睛啊,即使身处无尽长夜,依然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淡淡清辉。  戴维斯就这样深深凝望着他,金色的眼眸澄澈见底,好像真的能倒映出贺容的身影。  他们隔着割裂天空的雨水,隔着真实与虚幻的疆界,再度确认了彼此。  “快点认罪吧!你这个卑鄙的异教徒!!”有谁这样高喊道。  “我没有罪。”  黑色的领主宛如叹息般开口。  “爱上另一个生命,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判我有罪。”  “卡!!”  摄像机后的柯荣华站起身,满眼赞赏地望着场内演员。  “一条过!”  众人这才摆脱了刚才聚精会神的状态。这顾凛冬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演技好是真的,这秦昔被他彻底演活了!摄影棚里有人拼命鼓掌,还有人大声叫好。  顾凛冬很快收敛了情绪,冲大家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带着些期盼,搜寻着场外的某个人。  突然,顾凛冬的心猛地下沉。  他看见自己向来表情淡漠的经纪人此刻正呆坐在地,泪流满面。  顾凛冬来不及换下戏服,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 第55章 他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又凭什么要代替顾凛冬承受毫无缘由的指责?  为了名吗?  被万人追着辱骂无法还口。  为了利吗?  在一个负债累累的公司带一个前途晦暗的演员。  为了顾凛冬吗?  而自己对他说。  “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顾凛冬的胸口像被彻底击碎了。无数碎片漫天炸开,纷纷扬扬落下,那些断片鲜血淋漓,一片片都映照着贺容曾经寻求理解的模样。  是啊,那时他确实向自己伸出了手。  而自己,却把他狠狠推开了。  顾凛冬瘫坐在贺容的床边,久久说不出话来。  外头的天似乎已经彻底暗了,窗帘外一丝光线也无。  山里的夜总是来得非常早,灯照也不多,所以一过傍晚,这群山环抱的一隅就仿佛与世隔绝。  在这样绝对的寂静中,人一旦不说话,就会对细微的动静格外敏感。  顾凛冬因为悔恨无地自容。他的每一记心跳都沉沉压住胸口,让他透不过气。可是贺容依然一无所觉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安稳,一起一落,让顾凛冬不知不觉卸下了全身力气。  顾凛冬阖上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和床上人的呼吸慢慢交融。一下。一下。仿佛鱼获得了水。花吸收着阳光。鸟扑棱着翅膀停在树上。  而我遇见了你。  顾凛冬在黑暗中长久凝视着另一个人。  在痛苦以外,不知何时滋生出了喜悦。  小小的喜悦逐渐膨胀。最终和苦痛交融在一起,成为了镌刻在心脏上的图腾。伴随着每一次心跳,就此沉入了顾凛冬的生命,再也无法抽离。  ***  贺容又做梦了。  这一次,舞台不再是沙漠里的科幻世界,而是换到了一处绿草如茵、云雾缭绕的仙境。  或许是因为上次自己已经识破科幻世界是个梦,梦也随之换了个地方。贺容一回生二回熟,不再纠结于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进来了。他站在原地四下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颗树。  这棵树很奇怪,它生在一块巨型岩石上,却长到了差不多两三层楼那么高。树冠极为宽广,远远瞧上去像一颗巨大的花椰菜。风吹树梢,传来一阵清悦的沙沙声,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棵树起,贺容就产生了奇异的亲切感。他向树走去,越走进越觉得这树生得极好。叶片鲜翠欲滴,饱含着灵韵,树枝也遒劲舒展,像天空绵延。无数的气生根垂落在四周,几乎独木成林。这棵树很适合小动物在此避雨,或者供人在树下摆一副棋,沏一壶茶,倾听自然之音。  距离树干只剩不到十米的时候,四周突然起雾了。贺容揉了揉眼睛,发现树下不知何时起站着一个人。白袍广袖,俊美出尘,单一个背影也翩然若仙,仿佛随时可以腾空而起,驾云离去。  噗通。  贺容:?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贺容抬手按住胸口。  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一看见这个人,身体就不明所以地激动起来。好似体内被点上了一把火,火势刹那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他是谁?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很高兴,忍不住跑过去,却又不愿挪步,心像被撕裂一样疼?  在贺容混乱不已的时候,一阵飓风平地而起,吹乱了树冠,也吹拂起树下人墨羽似的长发。一小半线条优美的侧脸随之显露出来。  但是贺容却倒退一步,他的心头巨震,泪水夺眶而出,让他根本无法辨识眼前人。  你是谁?  你是在等我吗?  为什么我那么难受?  想要大叫,想要逃离,可是比起这些更想看清那人的脸,想要确认——  贺容朝对面伸出手。  “你……”  贺容猛地睁开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泪水洇湿了枕头,而他哽咽得无法言语。  就在此时,他的手被轻轻握住。床头灯亮了起来。  贺容看到顾凛冬坐在他的床边,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别怕。我在这里。”  低沉的音色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背部被有节律地轻拍着,贺容的呼吸慢慢安定了下来。他的手脚慢慢回温,意识也逐渐回笼了。  他退出了顾凛冬的怀抱。  “我没事了……谢谢冬哥。”  一杯温水被塞到手中。  “喝点水吧,你一个下午都没喝上一口。”  贺容听话地把水一饮而尽。头脑机能终于开始正常运作了。第70章 不沉之星(十八)  自己今天在片场被顾凛冬演的那场戏震撼,又和上回副本一样发生了“共情”。这份感情中可能还掺有戴维斯先生的部分,因此他也看见了对方的一小段记忆。  贺容默默分析。  可能是因为受到的刺激过于强烈,他又被吸入了梦中。但是这次的梦和过去完全不同,仿佛是凭空捏造的。  石上树,白衣仙人。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仿佛还残留着沸腾的温度。  这次的梦是什么意思?  又和上回一样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因为困惑,贺容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顾凛冬一直在旁边默默守着他。  “对……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睡糊涂了。”  贺容感到一阵窘迫。自己今天给对方添了那么多麻烦,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凛冬摇了摇头。  “先去洗个澡吧,你流了很多汗。”  恭敬不如从命。贺容起身拿着衣物进入了卫生间。  在把周身清理了一遍后,心情也彻底恢复了冷静。贺容一看手机才发现不对,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顾凛冬为了照顾他似乎也没吃晚饭,这个点只能去楼下小卖部随便买点了。  “冬哥,你有想吃的吗?我去买。”  虽然小卖部也没什么能吃的就是了。  “不用了。”  顾凛冬当着贺容的面,从柜子里取出了两碗泡面。  “……”  贺容的心情无亚于看见老师走过来给了他本作业让他快抄。  水壶煮开,热气氤氲,很快,新鲜出炉的调味包香气就充盈了整间房间。  贺容和顾凛冬一人捧着一碗泡面坐在桌前。  可能是因为今天心神耗费太多的缘故,贺容感到了强烈的空腹感,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吃完了。暖融融的面带着精心调配的豚骨香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廉价感,很快填满了肚子和空落的心。  贺容把汤也喝得一滴不剩,随后满足地放下了碗。而此时顾凛冬还在慢慢消化有点泡软的面,让贺容又想跪下谢罪了。  他作为经纪人,一天天地没干啥事,还让艺人的生活品质跟着自己直线堕落。  贺容不安起来。  “……冬哥,你不喜欢吃就别吃了,我下楼买点?”  但是顾凛冬没有给他这么做的机会。他很快把面吃完了,随后认真地看向贺容。  “我们谈谈吧。”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贺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自己最近又干什么事被抓包了……?吃药的事吗?可是医生说没事就可以减量了啊。难道是粉丝后援站的事?昨天方盼盼跟贺容说冬菇们想来探班,给冬哥打打气,让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支持他。贺容原本想同意,但是转念一想,这荒山野岭的,小姑娘们来这里多不安全,所以具体怎么做还在规划中。  “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了。”  贺容猛地抬起头。  “都知道了?”  粉丝们要来探班的事??  “嗯。”  顾凛冬的眼睛宛如月夜下的深潭,静静倒映着贺容。  贺容慌张起来。方盼盼三令五申绝对要对顾凛冬保密,给自己偶像一个惊喜,但是这惊喜这么快就砸在自己手上。贺容的冷汗都下来了,耳边仿佛响起了方盼盼抓狂的声音。  “……你不用这样,我不是在怪你。” 第57章 “他是我的。”  整个会场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只有麦克风的嗡鸣声绵延不绝。  三秒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  在喧天的尖叫声中贺容一脸麻木: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惊讶呢。  顾凛冬:…………  王朝龙:好啊,这节目效果太爆炸了!就是要这样!  观众互动,说白了就是给粉丝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营造偶像亲民的形象。然而这回王朝龙阴差阳错地挑中了贺容,贺容不得不披上云栖粉的马甲,但是实际上他却是顾凛冬的经纪人。  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一旦被曝出来,绝对是要在网上引起一片腥风血雨的。  在一片混乱中,贺容被逼着进入了答题环节。  主持人:“为了证明小哥哥你是云栖粉呢,这里会有几道关于云栖的问题。事先说明,这些问题都是绝对搜不到答案的哦!是我们刚才在后台临时问的!”  台下粉丝:哦哦哦哦——  主持人:“一共三题,全部答对了才能继续参加后面的环节!”  台下粉丝:换我换我!哥哥的事我全知道!!  贺容:……告辞。  他无奈地看向云栖,此刻对方的眼睛正闪闪发亮,仿佛也充满了期待。虽然贺容非常想换人上场,但是云栖怎么说也帮了他很多次,这个副本最开始也是靠他才有起色的。所以他也只能留在这儿舍命陪君子了。  “小哥哥你做好准备了吗?”  贺容点了点头。  “那么请听题!”  “第一题!有一碗甜豆腐脑里放着一个咸粽子,另一碗咸豆腐脑里放着甜粽子,云栖会选择哪一边??”  贺容:???  这个问题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白学梗真好玩!(打死白学家)第72章 不沉之星(二十)  在全场因为这个鬼畜问题议论纷纷的时候,贺容忍不住看向云栖。只见对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喜气洋洋,还对着贺容做口型:加油哦。  贺容:……尽力了,办不到。  主持人:“小哥哥你想出答案了吗?!还剩最后10秒哦!”  哇——好难——底下的粉丝们又是一阵喧闹。  反正猜不出答案,贺容干脆顺着对方的思路胡说八道。  “他大概会把两碗都倒进搅拌机,看看最后出来的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吧。”  全场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粉丝们拍手大笑。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答案对不对!?请看大屏幕!”  锵锵!!  只见舞台背后的幕布上投出了一块手写板,上面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混在一起吃】  全场瞬间沸腾了。不光是云栖粉,连苏蔷粉也啧啧称奇。这小哥的脑洞居然已经和偶像达成了神同步!粉到这种程度也太rio了!  贺容: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  “哇,这个小哥哥好厉害哦!那么后面的两道题是不是也能顺利解答呢?请听第二题!!”  “有一天,小明走在路上哭个不停,有人问他,小明,你为什么哭呀?你猜小明怎么说?请回答!!”  贺容:……我要举报有人透题。  但是他还是无奈地举起了话筒。  “因为他不想做人了。”  我也不想做人了。  这种诡异的答案自然引得全场哗然。等到主持人公布正确答案的时候,又让满场齐声惊呼,瞬间嗨到顶点。  “哇,太感人了,我要哭了!!”  “这男粉绝对是铁粉西施啊!!认证过的那种!!”  “噫呜呜噫我输了我不该在车里只配在车底我祝他们幸福!!”  贺容:……让我下车。  莫名其妙把气氛炒热的贺容虽然非常想走,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哦哦,最后一题了!这一题非常难呢!!那么这位小哥哥能不能继续留在舞台上呢?请听题!”  锵锵!  “如果有一天,粉丝和女友同时掉进水里,云栖会救哪一个??”  真是道经典而永恒的命题。在面向观众的服务环节里,答案基本上只有一个。就算明知答案是假的,粉丝们也心甘情愿闭眼吃糖。  然而此刻,不是粉且自暴自弃的贺容答道:“他会站在河边掐秒表,看看她们谁游得快吧。”  哈哈哈哈哈哈。底下的云栖粉没一个把这个回答当真的。这小哥哥真的好幽默哦!不愧是她们家的铁粉!回头一定要微博互关把他拉到群里!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个回答对不对呢?”  “云栖的答案是——【站在河边给她们双方打call】!”  全场笑声戛然而止。  主持人:“嗯??怎么办??这答案算不算对呢??”  全场的西施姐姐们一口气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心路历程,不得不承认:我家爱豆真的好清纯好不做作一点都不刻意媚粉呢!  因为无法判断,主持人最终还是把决定权交到了云栖手上。  云栖笑得一脸灿烂。  “我觉得他的回答比我的好,非常有灵性,我很喜欢。”  他的笑容让底下的粉丝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沉痛击打,又开始啊啊啊啊了。  贺容:哎,你们开心就好。  最终贺容以满分的优秀成绩赢得了继续站在台上的机会。  所以他也失去了最后的自救可能(贺容:???!!!)  “下一个环节呢,我们会邀请这位小哥哥和台上的演员们一起表演情景剧。除了云栖之外,我们还需要小哥哥再帮我们抽一个演员!”  礼仪小姐捧着一个抽奖箱上台,笑吟吟地站到贺容面前。  “……”  贺容把手伸进抽奖箱,随手拿出了一个纸团,递到主持人手中。  “让我们看看另一名演员是谁……哦哦,是和你们的云栖哥哥一起上过热搜的神秘男神——顾凛冬!!”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让我们有请顾凛冬上前一步!”  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容貌俊美,身型颀长的顾凛冬其实甫一出场就引起了不少关注。要不是场内有云栖粉和苏蔷粉压镇,献给他的尖叫声恐怕不会比云栖少。  现在,被点名的顾凛冬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走到了舞台中央,贺容的身旁。他看起来面色冷峻,眼神深邃,和另一侧的云栖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一边像月下清幽的竹林,那另一边就是春日里粼粼的湖水。刹那间现场的快门声连成一片,众人纷纷将这两大男神并列的奇景收入囊中。  贺容:打扰了,先走一步。  然而晚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他们这次表演的主题是什么呢?——锵锵!”  大屏幕上赫然跳出了四个黑体大字:三角关系。  贺容:……  顾凛冬:……  而云栖却一派淡然地转身,一秒进入了状态。  只见他牵起贺容的左手,动情地说道。  “容容,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  贺容:……大哥,我叫你声大哥,能别玩这么大吗??  云栖:哎呀,尖叫声太响我听不清。  是的,此时此刻台下的粉丝彻底沸腾了。虽然被牵着手的不是自己,但是这种赏心悦目(?)的画面实在太好吃了!主办方也太会了吧!!不少粉丝在下面痛哭流涕: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云栖似乎嫌场面还不够热闹,又朝着贺容走近了一步。  “你背后的这个男人一直伤害你、辜负你,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完全不考虑你的心情,但我和他不一样——”  云栖握住贺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无论何时,我都会把你放在首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对方眼中潮水般漫延的情感令贺容不由一怔。  “等等。”  贺容的肩膀被人搂住,他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凭什么界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顾凛冬冷硬的声音在上方盘旋。 第59章 是想要对他进行补偿吗?  贺容的思绪一片混乱,他知道对方正在等待他的回答。但是他无法简简单单地说出“开心”两个字。贺容对自己糟糕的演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谓“开心”的表演在顾凛冬面前大概连幼儿园都毕业不了。  开心吗?  贺容问自己。  一直以来,通关副本对他而言只是放在面前唯一的道路,和感情、喜好之类的偏向无关。  更何况,贺容没有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做过什么,有什么样的爱好,为什么莫名其妙进入这里,他只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为了自己心中隐隐约约存在的那个【愿望】。  到头来,他想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在漫长而僵硬的空白后,一声仿佛饱含着千言万语的叹息扩散在狭小的车内。  “我知道了。”  顾凛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我不是在逼你。”  贺容抬起头,想知道顾凛冬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对方脸上清晰可见的苦涩让他呼吸一窒。  “冬哥,我……”  贺容想要解释,但是对方轻轻摇了摇头,退回自己原先的位置,阖上眼不再开口。  此后无话。  回到片场后,仿佛一切照旧。顾凛冬每天忙着拍戏,贺容全方面支援,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如果要说有什么喜报的话,那就是《惊爆连环夜》靠着两大流量粉的共同努力,成为了当月的票房冠军。与此同时首映礼上的互动环节也意外成为了爆炸性热门话题。【云栖顾凛冬三角关系】在热搜排行榜上挂了整整一个星期。部分女孩磕糖磕得飞起。贺容的微博粉丝数因此突破了一千万,顺利达成了阶段任务。  好在似乎没人把贺容和首映礼上的那个云栖男粉联系在一起,不然相关话题又要血洗微博了,方盼盼对他这么说。作为知情者,她只能很痛苦地对群里的姐妹撒谎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小哥哥是谁,但是我跟你们讲买【冬融】股绝对不亏。  是的,因为云栖那时候在台上叫了他一句“容容”,所以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男粉的名字里带个容字,至于是哪个容就任君想象了。粉圈原则上是不扒素人的,更何况这小哥哥还是云栖粉,西施家自己排查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此事便不了了之。  ……才怪。找不到人和磕糖有什么关系?糖还是照磕不误的。于是当天首映礼的这段素材被剪进了云栖和顾凛冬的相关视频,有一部分粉开始大搞crossover,由此延伸出了众多我爱你你爱他我想追回你你忘不了他的狗血剧。贺容可谓以一己之力推动了顾凛冬腐圈的蓬勃发展。  某位当事人:???怎么最近超话里的内容我不太看得懂??  方盼盼:看不懂就对了,请离粉丝生活远一点谢谢。  令贺容看不懂的还有顾凛冬最近的态度。  自从回到砌天录剧组后,顾凛冬依旧作为一个演员兢兢业业完成了所有戏份,顺利杀青了。他临走前柯导还特意抽空见了他一回,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忘记初心,再接再厉。顾凛冬认真应下了。但是一回到本市,顾凛冬就让贺容把最近所有邀请他参加的活动、代言、采访整理一下,以备挑选。  贺容还有些犹豫。“冬哥你不喜欢这些事吧,不用勉强自己。”  但是顾凛冬静静看着他。  “我有想要的东西。”  贺容无法,只得尽量挑选一些距离近、日程短、不太费事的活动,诸如杂志摄影、电台采访之类。因为顾凛冬的人气确实上升了,再加上本人要求,要赶的通告一天比一天多。慢慢的,贺容也成为了那种一手电话一手本子、永远飞奔在路上的经纪人。  这样忙碌的日子也好。  贺容想。  他现在每天回到办公室隔壁的小房间倒头就睡,再也不用担心会做莫名其妙的梦了。第74章 不沉之星(二十二)  7月初的猛夏,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砌天录》正式上映了。  这部在3月引起了轩然大波的电影,档期一定就受到了广泛关注。虽然因为题材比较沉重,不受当今年轻人的喜爱,但是大家冲着柯导的招牌还是会愿意去电影院贡献票房。然而,此时网上又有人扯出3月份韩清辰的被马踩事件,温故而知新,讽刺柯导用个小流量换掉了韩清辰,绝对会后悔云云。  安静如鸡了四个月的韩清辰粉以此为契机又开始作妖了,他们自发搞起了活动,名为#晒一晒砌天录电影票根#。表面上展现了他们作为韩清辰粉的大度,实际上借此在wb上全方位多角度狂踩这部片,喷它剧情稀烂、毫无逻辑、选角垃圾、完全就是在浪费票钱。如果有路人无意中点进这个话题,还真的会信,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空闲把真相从头至尾了解一遍。  于是在电影上映的第一天,砌天录的评分在水军和韩清辰粉的共同努力下创下了柯导影片的历史新低。  没办法,这就是个人云亦云的社会。很多人并没有看过电影,但是看网上讨论得这么热闹,瞅一眼就记进了脑子,作为谈资又在日常生活里和人显摆,振振有词地对这“大片”评头论足一番,好抬升自己的品味。  更有人用心险恶地跑到柯导的微博底下踩一脚,贱兮兮地问他对这次滑铁卢的感想如何。柯荣华特地转发了这人的留言,并且留下了一句评语。  【我不是秦二世。我知道什么是鹿,什么是马。】  这下网上可算炸锅了。名导亲自下场和路人掐架,这就不是粉圈那些小打小闹比得上的。当即就有人找上门骂柯荣华成名后太狂,忘记本心,不但拍了个烂片还不让人说真话。  柯荣华此时反倒一声不响、不予置评。他这种仿佛对你不屑一顾的清高姿态惹恼了大多数人。于是不少反主流的影评人/大v/网红特地买了票去电影院看,力求看完这片后写个一万八千字小论文,有理有据地把这片喷得体无完肤。  然而这些人在看完电影后,集体失声了。  路人好奇:怎么?你们不是都去看了吗?怎么不说话?烂得失去了语言?  在砌天录上映后的第三天,有一个大v影评人在wb上公开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名为——《是时候把所有赵高斩于马下了》。  这文从标题开始就行文激烈,措辞激昂,直指网络水军乱带节奏的现象,怒斥所有偏听偏信争相起哄的人都是让这个市场越来越堕落的帮凶。同时他在不剧透的前提下,用了整整一千字夸赞砌天录影片本身的出类拔萃,寓意深远,看完后令人百感交集,抚掌长叹。  这大v以经常炸号著称,因此他的话一直是许多激进青年的风向标。有人一看便说他这是堕落了,收了钱,做了商人的喉舌,但是这评论立刻被大v拉出来公开处刑。  【有本事就去电影院看,看了你才有资格回来骂我,不然就闭嘴做dd】  当下又激得一片人冲进了电影院。  砌天录的口碑,就在这样的枪林弹雨、嬉笑怒骂中逐渐反转了。  许多人气鼓鼓地进了电影院,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出来。在wb上蜂拥留言。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片是讲权谋和打仗的,不晓得这片后半部分那么感人。我纸巾都没带,在电影院哭成狗了,根本没法出来见人。】  【我还以为这片和三国差不多,也就看看大场面和特效吧,结果这片从头到尾都找不到尿点,老子硬是憋着看到了最后,爽是真爽,痛也是真痛啊。】  【我为了这片还特意查了书,对照了一遍历史,只能说真实永远比艺术更残酷,让人心里更堵了。但是导演在这么绝望的背景里还是给了大家希望,从今天开始柯导就是我爸爸。】  【砌,指建筑时垒砖石、用泥灰黏合。砌天,有人用自己的骨血修补了这片开裂的天空,让人间重现光明。】  真正踏足影院的人发出的感想,与初期的网上评价截然不同。于是许多深受感动,并且自觉被营销号欺骗的人愤怒地发起了新活动——#还砌天录一个清白#,将之前铺天盖地的负评压了过去。至此,流言全面告破,砌天录大获全胜,全国票房瞬间冲上了顶峰。  顾凛冬彻底火了。  他以精湛的演技征服了所有以为他只是个微博流量的观众,也让冬菇姐姐们在电影院抱头痛哭。他把秦昔的刚毅果决和深情无悔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真的是历史上那位与爱妻同生共死的异族王。在那个所有男人争勇斗狠、逐鹿天下的时代里,他的一腔深情让人刻骨难忘。  女孩子们总是最喜欢这种剧情的,为了美人抛弃天下,跨越千军万马只求一心人。再加上顾凛冬无懈可击的气质和外形,他的热度终于如同排山倒海般大爆特爆了。  乔尚传媒的办公室电话开始一天24小时响个不停。在老板依旧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乔尚剩下的人自觉组成了顾凛冬的个人工作室,帮着贺容一起操办各种对外业务,洽谈、包装、宣发。而且他们的经验比贺容多得多,把最重的担子接过去之后,贺容这才得以喘了口气。  在一个炎热得让人失去出门勇气的日子里,顾凛冬在百忙之中,抽空带贺容去看了他新买的房子。  房子离公司不远,大概只有两站路的距离。由于顾凛冬现在已经是个走在路上能被人一眼认出的明星了,他不得不更换安保条件好一些的小区。新居就坐落于闹市中的别墅群。每家都是独门独户自带车库,且小区门口的警备24小时在岗,不用担心有人私闯民宅。  顾凛冬的车也是新买的,便于四处赶通告。原本贺容还打算找个专职司机,但是顾凛冬却拒绝了这项提议。他每次跑通告依然只带着贺容一人,仿佛红与不红对他没什么太大影响。  贺容踏进屋子的时候,发现中央空调已经在之前开启了。屋内凉风习习,舒爽万分。刚坐下不久,顾凛冬递了一瓶冰镇饮料给他。贺容道了声谢,攥在手里环视这间新居。  室内装修简约洗练,很有顾凛冬的风格。家具也一应俱全,摆设偏向西式。  对哦,顾凛冬是在国外长大的。  贺容默默回忆。  之后,他又跟随顾凛冬参观了整栋房子。一共三层,一楼是客厅和起居室,二楼是主卧和客卧,三楼是书房和影音室。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书房,几乎完全就是戴维斯家书房的缩小翻版,让贺容暗自惊叹。  等回到二楼的时候,顾凛冬站在廊下,推开一间客卧说。  “这间房间是为你准备的,你看看哪里不行,我请人再改。”  贺容愣住了。  “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  “你现在住的是公司的储物间,没什么隐私性,更谈不上舒适。”  顾凛冬认真分析。  “接下来的工作只会更忙,你继续住在那里的话我每次还得开车接你,路上还得花费时间。”  顾凛冬的语调平稳,充满了说服力。  “还是说,你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  贺容赶忙摇了摇头。  “那就是答应了。”  顾凛冬笑起来。贺容这下彻底无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了。  在稀里糊涂之中,贺容的行李也被搬进了这间屋子。说是行李他也没多少自己的东西,无非是商城里买的一些替换衣物。顾凛冬对此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在一旁默默帮着贺容收拾,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吧。”  顾凛冬仿佛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贺容又愣住了。  “怎么了?”  贺容有些讷讷,他没法对顾凛冬说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脑中飞快闪过了一些画面。那断片稍纵即逝,快得宛如一场幻觉,但是却让他的心沉得发疼,好似被灌满了铁水。  贺容闭上眼。  “谢谢冬哥……我很高兴。”  在顾凛冬的面前,他还是选择了说谎。第75章 不沉之星(二十三)  顾凛冬这样的飞速蹿红,除了吸了大批粉之外,不是没有负面影响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有一波云栖粉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指责顾凛冬从头到尾都是捆绑云栖上位的,种种吸血炒作有目共睹。另一边,冬菇姐姐们也据理力争,摆出事实证明顾凛冬靠的是自己的实绩。  “实绩?一部电影卖座就叫实绩?那我们家云栖从小到大那么多片叫什么?你家顾凛冬的提款机吗??”  所以说,在粉圈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对家和踩一捧一。顾凛冬由于火了,终于被西施姐姐们认定为对家了,这种天道好轮回系统诚不我欺的感觉,让贺容百感交集。  现在,摆在贺容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粉圈大战,而是下一阶段的任务目标——  【主演的电影获得当月票房冠军。粉丝数达到三千万。】  来了。 第61章 这其实涉及到一个经济学上的概念,叫“马太效应”。一个长相出挑的人从小得到的瞩目就比旁人多出许多,因而更容易受到优待,一路畅通。这点放在如今那堆流量红人身上更是明显。他们有的人不是不想演好戏,但是自小锦衣玉食惯了,你让一个王子捶胸顿足演贫儿,完全是在强人所难。  熊国强一次次在酒桌上和自己的老友大吐苦水。话题绕来绕去就是自己手中压着一个好本子,日思夜想把它拍成电影。但是资方一定要找个流量做主角才肯给钱,说是怕赔本。这可真是愁煞了熊国强,让他杯杯苦酒入喉心作痛,有劲无处使。  但是今天,老友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替他相中了一个好苗子。  那是一段来自试镜会上的视频,镜头画面完全不讲究。但是那屏幕中央的演员还是突破了场地人员等各种限制,爆发出了惊人的戏剧张力。  熊国强立刻就把他认出来了,这不是砌天录里演秦昔的那个鲜肉吗,叫、叫什么来着?  “顾凛冬。”  丛声笑呵呵地给自己和熊国强都倒了杯酒。  “你别看他年轻,但是他的底子不比那些演了十几年的人差。我觉得他身上藏着一种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的东西,但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熊国强如获至宝,当即要求丛声给他牵线搭桥,让他能和这演员见上一面、吃顿饭、看看有没有戏。  丛声说你着什么急啊,人家未必看得中你的本子呢,再说了,人家现在也火了,还要看档期的。熊国强拍着自己的光头着急,嗨呀,那你就先帮我把本子送过去试试吧。  三天后,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答应见上一面。  饭局也是丛声组的,定的是一间酒楼包厢。熊国强原本以为自己会等上很久,谁知他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打头那人正是熊国强心心念念的顾凛冬。真人比银幕上的还要俊伟不凡,那大长腿瞬间让熊国强看到了资方爸爸的笑容。  与此同时后面跟进来的那个也让人眼前一亮。男孩儿瞧着特别干净,眼睛黑白分明。冲着熊国强很有礼貌地递上了名片,说自己是顾凛冬的经纪人。  熊国强热情地邀他们入座,吆喝着服务员赶紧上菜。丛声也是快人快语,一来二去就把这场面炒热了。只不过顾凛冬和他的长相一样,不大爱说话。反倒是他的经纪人一直在旁边捧场,乖乖点头的样子让人心里舒坦。熊国强瞧他们都是年轻人,就不再多说场面话,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你们觉得我那本子咋样?有没有兴趣?”  对面两人一时没说话。丛声又替他添了把火。  “老熊这本子藏了好几年了,天天跟牛郎盼织女似地等一个合适的主演。但你们也知道,这年头这种题材的片很难拍,拍了也不卖座,毕竟谁想过年过节地去电影院找不痛快呢?”  丛声抿了口茶。  “但是这本子确实很有感染力,老实说,我也想瞧见这故事被搬上大银幕。”  这剧本讲述了一个叫阿六的拾荒哑巴,好不容易靠卖废品将独生女儿抚养长大,女儿却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惨遭黑车司机杀害,凶手还弃车逃往了外地。当地警方追查了一段时间无果后,只好将此案搁置。于是孤苦伶仃的哑巴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不远万里寻找弑女凶手。他一边拾荒,一边拿着疑犯的通缉像四处打听,一路上遭遇了种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想你们都看出来了,这主角不好演,经验演技阅历缺一不可。”  熊国强叹了口气。  “但是若有人有能力把这哑巴演活了,我相信,明年的影帝非他莫属。”  全片主角没一句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这对任何演员而言都是一项巨大挑战。就算是个老戏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一口吃得下。不然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讨不了半点好处。  这时,顾凛冬的经纪人首先发话了。  “熊导,您最想让主角表达的点是什么?”  熊国强愣了愣,他原以为对方会先问他为什么挑中顾凛冬。  熊国强认真回答了贺容的问题。  “是亲情。是血浓于水,即使死亡也无法切断的那份联系。”  剧情一开始,女儿就遇害了。哑巴和女儿的相处片段都是通过插叙形式放在故事当中的,所以主角有不少和各个年龄段“女儿”的对手戏。同时,正是他对女儿的爱推动了整个剧情发展,让他作为旁观者,见证了其他家庭的悲欢离合。  “主角是社会最底层的一员,他没有钱,没有文化,看起来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过得都惨。但是他又强过了这社会上的大多数。父爱让他超越了自身的缺陷,超越了这世上的万难。所以这角色结合了至弱和至强的两面性,充满了矛盾和戏剧魅力。”  熊国强话音一转。  “我知道你们有顾虑,有顾虑很正常,这角色对二十几岁、没成家的演员而言太难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考虑看看,至少,给我、给这个本子、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熊国强直视着顾凛冬说道。  对方终于缓缓开口。  “好。我会考虑。”  熊国强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不怕对方考虑,就怕对方连考虑都不考虑。他这心里一高兴,就恨不得与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当即就要开瓶白的。没想到立刻被阻止了。  “抱歉,我一会儿还要开车。  熊国强笑呵呵的。  “没事,你不能喝不是还有你经纪人替你喝嘛!年轻人就得多锻炼锻炼酒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但是对方的口气听起来更强硬了。  “他也不能喝,他最近胃不好,不能喝酒。”  熊国强愣住了,丛声赶忙插嘴打圆场。  “没事没事,我俩喝!哎老熊啊,你说你秃头后怎么变得那么庸俗,干嘛老逼年轻人喝酒?!你给我自罚三杯啊!”  这天的聚会最后在酒酣耳热中落下了帷幕。丛声付了账,搀扶着喝大的熊国强走了,临走前还笑着向两人表示很期待下一回继续合作。  作者有话说:  顾凛冬:你们对他的酒量一无所知;  贺容:………………第77章 不沉之星(二十五)  在回程的车上,贺容坐在副驾,静静望着窗外霓虹飞逝。可能是他的沉默让顾凛冬误以为他又哪里不舒服,特地把车停下来询问。  贺容对他的过度保护哑然失笑。  “没有的事,今天的晚饭我吃得很开心。”  全程他都在闷头吃,顾凛冬一会儿给他夹菜,一会儿给他盛汤,让隔壁的熊导看得眼睛都直了。毕竟哪有当红偶像这么伺候自己经纪人的,放到网上都要被人骂是不过脑的假料包。  男人专注地瞧着他的脸。  贺容:“?”  “你的这里,”对方伸出手,“笑起来有一个酒窝。”  指尖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贺容的笑靥。  贺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不知道。”  毕竟他和顾凛冬一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他俩在砌天录剧组里被人戏称为“不高兴二人组。”  “没人告诉过你吗?”  贺容摇了摇头。  “连云栖也没跟你提过?”  话音未落,两人一齐愣住了。  贺容还在奇怪这里怎么会跑出云栖的名字,顾凛冬就点火发动了车。仿佛是为了掩盖刚才的失言,他打开了车载广播,里头传来了电台dj欢快的声音。  【下面,让我们一起聆听云栖为他最新电影录制的主题曲——《寄不出的信》!】  “…………”  车内再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云栖散漫又动听的声音兀自响起。  【如何说故事从头  你突然出现的那个午后  树叶飘落的窗口  我假装没看见你的眼眸  我还记得你的手  抓住我像是抓住了所有  思念被谎言扣留  转眼你已经不在我左右】  贺容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飞速后退,宛如时光汇成的洪流。  【你问我梦的尽头  为何只剩下难受  你问我爱的背后  为何全部是伤口  我把不爱你的戏  用力演到了最后  最后我像个小丑  还在唱爱我别走】  贺容想,云栖确实唱得不错,八成走的是d路线。不过话说回来,他在这个偶像养成副本里到底是npc还是玩家?他这一个个副本里身份来回切换的,唯恐别人发现不了他有问题。  他和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又对贺容的事知道多少?  他为什么总是用这种恍如老友,又仿佛只是个陌生人的态度对待贺容?  贺容想不出答案,伴着歌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最后还是顾凛冬轻轻叩了叩车窗,提醒他们到了。贺容这才猛然惊醒,跟着顾凛冬从车库回到了家中。顾凛冬的神色如常,还提醒他早点休息,明天一早6点就有个通告。  两人就此分别。  贺容洗完澡后回到房间,随手拿起手机想在睡前刷一会儿微博。突然他发现屏幕里的桌宠不见了。  儿子失踪了!?  贺容慌得一匹,飞快翻动页面,最后才发现桌宠是穿了一身和背景颜色差不多的衣服,小小一团蜷缩在角落里。贺容赶忙用指尖戳了戳他,但是小桌宠还是背对着贺容,似乎在生什么闷气。  贺容满头雾水,不知儿子这是突然怎么了。他掏出了各种玩具逗他。平时很黏他的小桌宠一直很配合,哪怕那张严肃的小脸上写满了嫌弃。但此时此刻,小小的背影里飘散着藏不住的难过和抗拒,仿佛贺容做下了天底下最大的恶事。  作为一个毫无育儿经验的老父亲,贺容恨不得去网上发帖:【儿子突然闹情绪,不理我了怎么办?】  但是他想也知道水友们不会给出什么正经答案。  是因为今天在外头吃饭没陪他玩吗? 第63章 因为那份感情直接流入了他的心底  他就像那个找不到家人的小男孩一样,紧紧抓住他的小指。小男孩激动地嚎啕大哭,而顾凛冬却只是用岛屿一样温和的双眼注视着他。  自己必须做什么。  贺容的心跳很快,那股欲望强烈推动着他,让他气血上涌,但是他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对啊,他也不明白什么是亲情。  他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可是他必须做什么。  就像对待那个小男孩那样,他不能放开这双手。  “我……”  贺容握紧双手。  “我其实……也不明白什么是血浓于水……”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贺容闭上了眼睛。  “我……我应该也是有父母和家人的吧……但是我不记得了……”  他说得有些磕磕绊绊。“我丧失了所有记忆。”  “也许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说谎,但是是真的……”  贺容停顿了一下。  “不过,我大概知道自己的家庭构成……应该是父母双全,有一个哥哥,然后他的母亲和我的不同……”  “其他就不知道了。”  贺容把自己最初醒来时的那些片段断断续续扒了出来。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就像被塞进碎纸机的超市过期促销单一样,毫无意义。  “我在记忆丧失之后,没有见过父母,但我见过我的哥哥……”  虽说那估计是玩家扮演的。  “说实话,我也没产生什么特别感想,我想他应该对我也没多少好印象……”  “以上,”贺容咽了口口水。“就是我对家人的全部认知了。”  他最终鼓起勇气,颤抖着睁开双眼。  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被贺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反而深深凝视着他,仿佛在看一朵于午夜才会绽放的花朵。男人唇角带笑,温柔似月光一样流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男人看起来是那么高兴,让贺容不由觉得有些心虚。  他还是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如果冬哥你觉得真的很困难的话,我可以去拒绝熊导。”  “我想试试。”  对方否定了他的提议。  “也许一开始只能停留在模仿阶段,但是我想去试试,就算失败,也算是一种经验吧。”  顾凛冬看起来松弛而自然,仿佛卸掉了肩头的所有力量。此时此刻,他看上去竟比平常还要俊美百倍,简直像一种视觉暴力。  贺容想了想。“演员需要进行想象训练吗?”  “嗯。这是基础训练之一。”  “那如果无法想象父母对自己的感情的话,也许可以换种角度,想象自己如果成为父母会怎样。”  贺容提议道。  “如果有一天,冬哥你找到了想结为伴侣的人,并且与她有了孩子,你会对这个孩子怎样……能不能从这个角度进行考虑?”  “……”  贺容见对方不说话,立马补充。  “这只是外行人的胡说八道,不作数的。冬哥你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男人却露出了仿佛看见光一样的神情。带着刻意压抑过的激动,顾凛冬深深凝视着他。  “不,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他望着贺容,又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很好。”第79章 不沉之星(二十七)  贺容近日双喜临门。  首先是顾凛冬答应接下了这部名为《哑巴》的片子。熊导大喜过望,他十年磨一剑而今终于到了宝剑出鞘的那一刻,立刻调动所有人力物力让影片迅速开机了。  其次是小桌宠终于恢复了正常,又开始愿意接受贺容(的调戏)了。贺容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又在后台买了一堆东西。商城或成最大赢家。  既然接下了挑战就必须全力以赴。顾凛冬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剧本里。这部片虽然没有台词,但主角的每一个走位、每一个眼神里都是戏,而且由于主角的特殊情况,顾凛冬还必须学一点哑语。剧组特地为顾凛冬请了聋哑学校的老师。贺容也替他把许多通告都推了,让他能在排练室里一遍遍修正形体和表现力上的不足。  熊导虽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但他对选角和细节半点不马虎。除了顾凛冬以外,演员清一色请的都是没什么名气、但在业内口碑极好的演技派。连扮演哑巴女儿小时候的演员都是他亲自去挖来的。这么多戏骨聚在一起来一段戏,真真正正将演技水准推上了巅峰。  这部戏在演员的片酬上没花多少钱,宣发上也没请水军造势,熊导觉得有那钱还不如多在布景和细节上多下功夫。因此剧组简简单单拜了拜天就算开机了。  但是顾凛冬这边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刚刚经历了人气爆发式增长,每天都有无数嗷嗷待哺的粉丝在贺容的微博下哭着求物料求路透。让顾凛冬就这样凭空里消失几个月确实有点残忍。于是贺容只能和熊导商量着能不能稍稍透露点影片消息,或许还能借此机会来一波电影推广。熊导当即高兴地拍起了贺容的背夸他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  于是顾凛冬的参演消息连同定妆照就这样在微博上发表了。  和贺容预想的一样,这条微博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顾凛冬的粉丝构成很清晰。核心粉丝群是跟着他从最初的籍籍无名一路走来的,得知他这次成为了主演后立马喜极而泣。但是还有一大批都是【秦昔的女友粉】,换句话说完全是冲着【秦昔】这款人设和顾凛冬的脸才粉的。她们自然期望顾凛冬的下部片子也是一样的深情男神,谁想到定妆照上呈现出的模样判若两人。面黄肌瘦,佝偻落魄,哪儿还有一点男神的样子,当即就炸锅了。  【顾凛冬 丑绝】就这样冲上了热搜排行榜前三名。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顾凛冬第一次单凭自己的热度成为了话题,让冬菇姐姐们的心情难以言喻。别家粉当然没有放过他们,有的在下面嘲讽起哄,还有的说这是高级反向营销,用强烈的人设反差来吸引眼球的经纪人是炒作之鉴,哦不,屑。  于是一大波人就贺容到底是鉴还是屑展开了讨论。  贺容:……  不管怎样,影片是顺利开拍了。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是熊导的心腹,演员更是他一手一个拉过来的,因而相处的很是融洽。遇到有不满意的地方大家都会主动停下来,配合着修正。顾凛冬参与讨论的场面也增多了。不仅熊导会拉着他说个没完,其他演对手戏的演员几下就能瞧出这个流量手底下是有真章的。再加上顾凛冬的性子摆在那儿。一个演技出色、不耍大牌、话少但句句是精髓的演员,立马让几个老戏骨放下了成见,认真切磋起来。  贺容捧着剧本坐在场外,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凛冬。对方即使变得面目全非、其貌不扬,却依然有着叩动人心的力量。很偶尔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会触碰在一起,对方会先撤走视线,但是他的背影却仿佛依然在对贺容诉说着什么。  整个九月,就是在对这一条条戏的反复琢磨推敲中度过的。  一转眼季节已入秋。经过了这段日子的相处,整个剧组上下其乐融融、打成一片。就连吃盒饭都爱聚在一道谈天说地。娱乐圈一向是八卦制造中心,而那些老戏骨几个片场轮流转,自然满腹干货,张口就能来一段碾压所有营销号的秘辛。  老胡就是其中翘楚。  他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惯常以恶人形象亮相人前,受到广大抗日神剧的热烈追捧。镜头前他一个抬手就是阴风阵阵,吓哭小儿,然而私底下他却是个话篓子,有话绝对憋不住三日。今天他这筷子一掰,又和众人说起近日见闻。  “你们是不知道啊,现在的这个总那个总还真的是,心思活络,操作也很独特,你说他是怎么想的?!把自己的小三、小四都拉进了一部戏里头,这不是要人命么!?”  老胡虎目圆睁、唾沫横飞。  “我当时就看到女一号和女三号为了一双鞋打起来了!好嘛!这个说自己下场戏要穿,那个说这鞋比较衬自己,服装师被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老胡在这里停了一小会儿,倒吸一口凉气。  “结果那个什么总居然还敢上门来探班!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干部下乡一口气送温暖啊?!这下可真是……哎哟那个现场……我是恨不得拍给你们看。那天导演差点就打110了!”  老胡不停摇头感叹人心不古,其他人扒着饭听得有滋有味。  “后面呢?”  “后面?后面没啦!”  啊?众人对他的突然断更表示困惑。  “我走的时候那头还吵得天崩地裂,我有老婆孩子要养,哪儿有功夫一直看戏呢。”  大家对他的烂尾十分不满,一时间怨声载道。  “好嘛好嘛,那就再讲一个!”  老胡提了把裤头摇头晃脑。  “这个呢,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小鲜肉,具体名字不说了,一说你们准知道。”  他嘿嘿一笑。  “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和几个兄弟站在外头抽烟。忽然就看见路边停着的那辆房车门一开,那个小鲜肉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从车上下来了。我和兄弟都瞧那小子很不顺眼,所以就懒得搭理他,但是这时不知打哪儿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套上麻袋就把那小鲜肉按在地上一顿胖揍!动作那个敏捷啊!我们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等到有人要打电话报警的时候,那几个蒙面人一溜烟跑了,那架势,一看就是熟手!”老胡惊叹连连。“后来他家助理哭着给他把麻袋那么一摘,好家伙,整张脸都给打惨了,再厚的妆都遮不了。腿上,胳膊上也全是伤,只能送院就医了。”  “后来我才知道啊,那小鲜肉和某个老总玩,玩出火了,被老总的家里人知道了。正房立刻派人来敲打敲打,那老总也是个惧内的,随便送了辆车就对付过去了。但是那小鲜肉可就惨了,脸可是他吃饭的家伙啊!他在演的那部戏也不是非他不可,当下那男一号就被撤了!”  虽然很惨,但这种事在这圈里太常见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众人也听过就罢,转眼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  韩清辰奄奄一息躺在私人医院里,他的整张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又可怜,又可笑。  “都是他的错!!!”  他捶着床破口大骂。  “都是顾凛冬!!都是他!!都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不然我已经是顶流了!!哪还用得着继续伺候那姓王的!!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他声嘶力竭,状似疯魔。  “苏曼莎你要替我报仇!!听到没有!!你一定要替我报仇!!不然我就把你做得那些事都捅出去!!大不了大家一块儿死!!我不活了!!我这样怎么活得下去啊!!!”  他捶着床板嗷嗷大哭。  女人什么话也没说,放下水果篮走出了病房。  她站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  “!!!” 第65章 显而易见,小区门口的安保防线还是被突破了,狗仔和记者们蜂拥而入,聚在了顾凛冬的家门前。他们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夜里幽幽发亮,宛如闻见了腥味、不尝到肉绝不离开的狼群。  叮咚叮咚叮咚——  咚咚咚!!!  叮咚叮咚叮咚——  “快开门!!!!”  在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中,顾凛冬动了,他走向卧室门口。贺容在他经过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我去吧。”  贺容努力翕动发白的嘴唇。  “你现在去的话……他们今晚绝对不会放过你。”  何止今晚,顾凛冬已经被舆论定性为靠着钱权一步登天的流量。今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曲解。如果他成功,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失败,那就更加大快人心。  但是男人却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摇了摇头。  “这是我早晚都要面对的事。”  在这深秋的夜里站了那么久,顾凛冬的手居然还是暖的。这份温暖渗透进了贺容的皮肤,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却让他感到如坠冰窟。连仅剩的语言都被冻结了。  男人望着贺容绝望的表情,轻声笑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无论多么黑的夜晚,只要不放弃寻找,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顾凛冬继续回握他的手,仿佛要用自己的温度为贺容驱散所有的恐惧和阴霾。  “我已经找到了。”  男人望着他弯起嘴角。  “因为有你在,我才可以面对这一切。”  顾凛冬笑得那样好看。  “谢谢你。”  贺容睁大眼睛。他的头被人轻轻拍了拍。  顾凛冬越过他走向了楼梯口。  咚咚咚!咚咚咚!!  “快开门啊!!装什么缩头乌龟!!”  贺容猛地转过身。不行!不能让顾凛冬去!  顾凛冬一步步走下楼梯。  “顾凛冬!!听说你妈早就被你爸关起来了是吗!??她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贺容飞快冲回自己的房间,一口气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有什么!?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咚咚咚!!咚咚咚!!  “听说你爸直接投资了砌天录才让你拿到角色是吗?!那韩清辰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花钱让人给整死的吗??你说话啊!!!”  贺容把背包里的东西摊开,急得满头大汗。快想啊!!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  他的视线钉在一张照片的背面。那里写着一串数字,像是一个手机号码。  那是云栖塞给他的那张签名照。  贺容立刻拨打了号码,电话没过多久就接通了。  [喂,是哪位?我没有点外……]  [是我。]  [……]  贺容手中的那张照片已经被捏得彻底变形。他开门见山地说。  [你有办法……你有办法阻止这些,对不对。]  [嗯……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the number you dial is bu……]  [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贺容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说道。  [你在这个游戏里的权限应该很高,可以直接干涉玩家和npc。]  [……哦?]  [邱叔和南易。]  贺容加快了语速。  [他们明明在商场副本里见过你,也知道你的名字,却在下一个副本里表现得像第一次见你。如果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但两个人都这样,只能说明你有办法干涉玩家的记忆或者他们脑中对你的印象。]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之前就觉得奇怪,但是想通这些是在刚才……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让你很为难,但是我真的……]  贺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他的眸中竟是血色一片。  [我求求你……有没有办法让一切退回到还没发生的时候,这个副本我认输,我不能再让顾凛冬承受这么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能……]  贺容苦苦哀求着,几近泣血。  对面的无声让贺容惊恐起来。  [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我……]  [贺容。]  对方打断了他不顾一切的迫切。  [不要轻易对别人说什么‘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不要再次重复相同的错误。]  贺容从来没听过对方发出如此冰冷的声音。他的后脑勺像被什么铁器猛地击中。嗡地一声。贺容整个人都懵了,而对面的警告依然在持续。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世界下一秒就要毁灭了,你也不能轻而易举地交出自己。哪怕有千百万人指着你叫你自我牺牲,你也一定要坚持住。咬紧牙关活下去。]  贺容呆滞着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  [活下去。就算很痛苦也要活下去——如果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替你完成心愿。]  贺容的心跳很快,他宛如站在一道深渊面前。深渊冲着他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而他犹豫不决。  多么奇怪啊,贺容想,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有时死亡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  贺容按住发疼的心脏,他拼命捡回自己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乖孩子。]  对方轻声笑了,好像刚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都是骗人的,他的声音又变得散漫而轻快。  [那从现在开始,你闭上眼睛数十秒。]  [……为什么?]  [哎,做人就是要有点仪式感嘛……再说解除灰姑娘的魔法是要到十二点的,你就不能配合着倒数一下吗?]  灰姑娘?魔法??  但是贺容已经没有余力和他计较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贺容闭上眼。  十  楼下的拍门声依然响彻深夜。  九  顾凛冬站到门前。  八  他的手握上了门把。  七  门被打开,快门声连响,数不清的闪光灯将这片黑夜照得恍如白昼。  六  人群疯也似地一拥而上,像是在参加什么末日狂欢,抓住别人的不幸就开始兴奋地大快朵颐。  五  顾凛冬向后瞥了一眼,随后他跨出了一步,把自己完全暴露于人前。  四  在他的身后,门被重重阖上了。  三  贺容死死捂住嘴,害怕自己会冲下去大喊对方的名字。  二  骨骼、指甲、皮肉、血,这幅躯体上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在熊熊燃烧。这份被烧灼的疼痛是如此真实,仿佛来源于泪水干涸的灵魂深处。  一  ……  世界安静了。  秋叶寂寥地在窗外沙沙作响,风鼓动着窗帘。夜空里漆黑一片,间或有狗吠声从远处传来。  贺容颤抖着松开手,他跪坐在地,在怔忪中久久回不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门,他浑身一激灵,跌跌撞撞爬起来把门打开。  顾凛冬身披睡衣、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有些讶异地望着浑身湿透的贺容。 第67章 贺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不会吧,不是,不可能……  漩涡般混乱的情绪瞬间吞没了他,贺容不顾有些吓人的失衡感猛地站起身,向对面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够到面具之前被阻止了。  “才几个月没见,就那么想我吗?”  对方笑嘻嘻地调侃道。但是这并没有改变贺容的执念。  “你的脸……让我看你的脸。”  “……不行哦。”  云栖依旧一副没有正形的样子。  “我可是正经人家的男孩子,脸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看了的话就要负责。”  “我负责。”  为了保持平衡,贺容一只脚抵在云栖的腿间,他的整个人宛如跨坐在云栖的腿上。  “不用瞒着我,我想知道……我必须知道。”  贺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正满脸悲戚,像是个迷路的孩子般乞求黑夜里的一线光明。  对方松开了手。面具应声落下。  该如何形容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右半边仿佛由名家精心雕琢,艳而不俗,摄人心魄,随便勾起一个笑便能让这盛世倾倒;但是左脸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火,烧痕斑驳,焦黑一片,在暗处看来竟比恶鬼还要可怖。  贺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片伤痕,但是指尖抖动得过于厉害。他苍白而震惊的面容映在对方平和的眼底,像是场滑稽又拙劣的哑剧。  原来是这样……  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飞速串联起来,在贺容的心底排布成唯一的真实。  他站起身,向后趔趄了两步,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里恍然惊悟。  “是你……”  他喃喃自语。  “从一开始就是你……”  自己被杀害的那个副本里的服务生。  “然后是哑奴……”  对方的眼神令贺容心头一阵刺痛。  “再然后是……艾伯特先生……”  那些细枝末节、无法解释的部分全部汇聚在一起。  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  是因为对方掩饰得太好、演技过于高超吗?  不是的。贺容紧紧咬住嘴唇。  是他没有沉下心去看,去思考。失去记忆和攻略游戏的事占满了他的全副心神,他满脑子只有自己,所以即使发现了不对也草草带过,就这样忽略了对方一路以来的关照和陪伴。  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估计在第一个副本就结束了旅程。  贺容跌坐在座位上,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应该感谢对方一直以来的帮助吗?还是应该先道歉?他曾经害得哑奴和凶犯同归于尽,现在又让云栖变成了这幅样子。  可是道歉有用吗?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连累别人受苦?  为什么自己许下的心愿却总是要别人承担后果?  为什么牺牲的不能只有他自己?  “真拿你没办法啊。”  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声从对面传来,仿佛是一个老师面对屡教不改的孩子,或者不成器的学生。  “为了防止你胡思乱想,我先说明,我脸上的伤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云栖用手轻轻盖住自己的左脸。  “这个伤,是我爱的人留给我的。”  贺容冷汗津津地抬起头。  云栖无奈又纵容地苦笑着。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很可怕,但是对我来说,这个伤非常珍贵。这是我和他联系在一起的最后证明。”  在他的背后,万家灯火宛如琉璃海一样五光十色、绚烂珍奇,但是却远不及他目光中流转不息的爱意。  “所以你不用觉得自责……会变成这样,只是我在这个副本里作出的一些调整罢了。”  “……调整?”  “嗯。”云栖耸了耸肩,“你也知道,我在每个副本里都可以扮成不同的样貌,所以这也是装扮的一种模式,没什么特别的。”  “……”  “没有必要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之前的那张脸怎么说也连续用了三个副本,我有点腻了,想试试用这张脸在这里能不能触发点有趣的事件。”  “……”  “作为一个偶像,不就是要让人始终保持新鲜感嘛。”  贺容还是无法相信,但此刻也没有办法反驳。云栖似乎看出他依然耿耿于怀,于是提议道。  “如果你还是觉得很难受,不如说一个你的秘密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  贺容想,秘密,吗。  像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胸口刹那团聚起大片雾气,贺容在迷茫和压抑中,恍恍惚惚望向对方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在对方的眼里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是不是又痛苦、又困惑,宛如一个饱受罪恶感折磨的受害者?  然而事实正相反。  他分明是一个加害者。  “我……”  “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破碎的句子像脱水的砂砾般,从喉咙里被一点点挤出。  “戴维斯先生的事也好,在这个副本里支持顾凛冬也好,嘴上说着为了帮助对方拼尽全力,其实那种献身般的方式只是在满足我自己。”  贺容用双手捂住脸。  “为了他累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成为他的盾牌挡下所有攻击,只是为了让自己站在比他稍高一点的优位上——就像在说,【我那么重视你,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我利用了他的善良与愧疚感,让自己感到被需要。”  大颗眼泪从指隙中滑落。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什么都没有……”  以至于只能选择不断剥削自己的方式。因为能被自己这样伤害的,也只有自己。  可是这样的做法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一到关键时候他总是犯错,而那个后果却总是由关心他的人来承担。  就像顾凛冬所说的,割肉饲虎,根本是愚不可及。  贺容因为哽咽无法呼吸,他整个人像被棉花堵住水流的漏斗,脑仁都跟着嗡嗡作响。他躬下/身拼命捂住嘴。悲伤、不甘、焦躁、彷徨、罪恶感……负面情绪一口气涌了上来,吞没他像吞没一只叶片上的蚂蚁。他终于在云栖的注视下彻底失控了,像个小鬼一样嚎啕大哭。  到头来,他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抛弃、望着自己的尸体无能为力的孤魂野鬼。  当摩天轮升高到最顶点,万千繁华在他们的脚下无声明灭,贺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像是要把内心积压的情感统统爆发出来。而云栖坐在他的对面,安静注视着他。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对方始终保持着最慈悲的缄默,目送他的泪水缓缓流尽。  人无论多么厌恶自己,都无法变成另一个人。  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依然从心底期盼着自己能在风雨过后有所成长,破茧成蝶。  摩天轮徐徐下降,贺容也在哽咽中慢慢冷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云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知道什么是【无中生有】吗?”  贺容在泪水朦胧中惊讶地抬起头。云栖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笑着。  “无名天地之始,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大道虚空,故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云栖指着贺容的胸口。  “常无欲,以观其妙——正因为你最初什么都没有,才能静观万事万物的变化发展,体会他人的喜怒哀乐,于是【无】便化为了【有】。”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这世上万物,皆是此消彼长,循环往复,而弱也有弱的用法,即无为而无不为——只要想通了这点,你就可以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  云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贺容的头。  “恭喜你,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从今往后,只需顺应本心,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吧,即使前方可能会遇到更多的风雨和险阻,更多的烦恼和磨难。  贺容怔怔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就这样恍然坠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无名天地之始……故常无欲以观其妙”,”道生一……三生万物“,“反者……道之用”,“无为而无不为”等等,都出自老子,《道德经》 第69章 贺容刚想翻开书,他的身后却陡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对方并没有实际接触到他,但是高大宽阔的身躯就这样从后将他围拢。一只骨相优美的手擦过他的手指,翻动着书页,让贺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冬、冬哥,你醒了……要不要先吃饭?”  一记低沉的笑声吹进了耳朵,贺容不禁缩起肩膀。他不敢躲得太明显,但是现在这个场面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自从那晚以后,虽然顾凛冬再也没有碰过他,但是贺容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男人对他的紧张视而不见,依旧用全幅身形笼罩着他。两人之间岌岌可危地保持着最后一指距离。男人的手臂、胸膛、连同垂落在贺容头顶的目光,都像熙熙上涨的潮水般无声将他围困,像要把他逼至绝境,退无可退,只能如同跌入笼草的昆虫般,溺毙在属于雄性的气息里。  和肃穆端方的外表相反,男人略带恶意地吹弄着贺容通红的耳尖。  “吃。当然要吃。”  话虽如此,但他丝毫没有走开的意思。  贺容只能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饭菜……刚热过的……再不吃就凉了……”  他的汗水从颊边滑落,舌头打结,无法好好说话。  “你说得对。”  顾凛冬将那滴汗水轻轻舔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此之前,贺容从没想过书房还有这种用途。  不是他想象力过于贫瘠,而是因为书房给他的感觉和它的主人一样,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但是现在他在这块远离世俗的地方,被男人牢牢抵在靠墙的书架上。对方的股间还隔着衣物时轻时重地磨蹭着他,让贺容绝望地感受到了那份从容不迫、又血脉偾张的热度。  “冬哥……我……”  一只洁净好看的手从背后伸来,捏住贺容的下巴,拇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兴致盎然地把玩着他的唇珠。  贺容这下彻底丧失了语言。对方却还明知故问般追问道。  “你想对我说什么?”  贺容浑身颤抖。他两手无力地撑在书架上,腰部下沉,整个人呈现一种仿若邀请的姿态。但是男人还是不肯放过他,左手就这样顺着他倚靠书架的手插入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右手还在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嘴巴和舌头。与此同时,抵住贺容的东西也与耐心十足的架势截然相反,迅速壮大,很快便一柱擎天,异常凶狞地顶住了贺容。  这里的中央空调是恒温的,但是贺容浑身发烫,像只被丢入了沸水的虾子。他仰起脖子大口喘息。对方灵活的手指趁机潜入他的口腔,肆意游走了一番后,两指并拢,摆出了猥亵的样子,模仿性交般耸动抽插着。  这样的行为一开始激得贺容想吐,但很快便有林林总总的快意窜上背脊。贺容随着手指的抽插吞咽着、晃动着,舌头也仿佛不再只是一种体尝味道的器官,而是柔嫩包裹、分泌体液的腔道。男人骨节粗大的手指就这样持续不断侵犯着他,把他逼得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叫声。贺容满脸通红,浑身脱力,口涎不断漫出嘴角,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地板。  “弄脏了。”  男人在他耳边说道。贺容透过模糊的视野,看见掉落在自己脚下的那本童话书。  这样不行……贺容在意识朦胧中感到歉意,他的头脑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可就在此时,男人解开了他单薄的衣物,粗热的手掌就这样紧紧吸附在贺容白皙的肤色上,仿佛爱不释手一般,四处游走抚摸那些隐秘又柔软的部位。时不时还用力揉搓他胸前的软肉,掐住颜色清浅的乳尖赞叹道。  “真可爱。”  贺容是真的感到羞愤欲死。但是他已经没有剩余力气推拒了。他整个人像道被摆在顾凛冬面前的菜肴,任由对方从头到脚尝到口中。  “冬哥……啊……”  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呻吟是如此陌生。这究竟是谁?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让贺容脑子里的某个角落感到荒诞离奇。  可是男人好似要逼着他彻底丢掉理智,他舔舐着贺容的耳朵,带响一连串淫糜的水声。  “这种时候还这么叫我?嗯?”  他的手在贺容的腹股沟上打着旋,却偏偏不肯往下走。  “既然你这么喜欢叫我哥,那就随你的意,叫一声‘哥哥’吧。”  这种不是荤话但胜似荤话的句子让贺容瞬间颤抖了一下。他难以想象这句话居然是从顾凛冬嘴里说出的。但事实上这个男人确实这么说了,不仅如此,从刚才起下面就一直有昂扬炙热的东西不断顶弄着贺容,把贺容整个人都顶到了书架上。  “叫一声‘哥哥’?嗯?”  他像劝解不听话的小孩般在贺容耳边轻声哄道。与此同时,下身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仿佛可以就这样隔着裤子进入贺容,让他本能地恐惧起来,惊叫出声。  “听话好不好?”  书架上的书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掉到地上,同时架子撞墙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男人两手紧扣贺容的上身,同时在他后方激烈耸动着。在外人看来,那模样就是贺容已经被吃得一滴不剩。但是偏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两人之间还留着最后一线阻隔。贺容既想让这种模拟交媾赶紧停止,又恨不得对方干脆做到最后,在这种进退两难、欲仙欲死的绝境中,贺容终于开始说胡话了。  “哥……哥哥……”  贺容羞耻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后一只手捞起他泪水涟涟的小脸,夸奖般亲了亲他的腮边。  “乖孩子。”  男人眼里似曾相识的深情让贺容又一次陷入了震惊。但很快,他连产生想法的余力也没有了。他的裤子被男人一口气扒到了底,整个下身暴露了出来,连同他分泌渗水的前端。  “不、不要……”  他颤抖的告饶在男人眼里又是另一种催情剂。对方一手握住他的分身,一边继续隔着裤子在他后头加速顶撞。  “刚教过你的,又忘了?”  男人的低喘声引得耳朵一阵酥麻。贺容想躲开,但是他整个人都被牢牢按在对方身下,从头到脚一丝不挂。而对方的衣着如常。除了裤裆看起来快要被里头的巨物撑破了,顶端洇湿一片,一大团鼓鼓囊囊的深黑色看起来极为吓人。  贺容被逼得哭了出来。他一会儿叫着哥哥,一会儿又叫着冬哥,或许还夹杂着别的什么。男人并没有揉弄他的分身,只是用手掌轻轻套住柱身,但是那一下下撞击却让贺容被动地摆动腰部。渐渐地,被动变成了主动。他迎合着男人的节奏前后晃动,好像真的在被对方大力操干一般。很快,贺容便在对方的手里湿得一塌糊涂,在崩溃中彻底释放了。  心跳剧烈得仿佛破出胸口,呼吸也急促得让人喘不上来,贺容整个人向下瘫软。男人从后面接住了他,像要渡以赖以为生的氧气般,再一次认真地吻他。  在裤链被拉开的响声中,贺容的股间被喷上了一股股湿热,有液体顺着他的大腿不断黏腻下滑,略带腥气的麝香就这样盖过了满室书香。贺容侧过脸,望着男人皱紧的眉头和难以言喻的性感,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中失去了意识。第86章 不沉之星(三十四)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哑巴》最重要的一场戏就这样开拍了。  这是一场本片难得需要大场面的戏,熊国强一早就试行了多架机位,力求从最好的角度截取演员的精彩表现。  在演员上场前,他难得把人单独留下,说了下面一番话。  “小顾啊,不要有压力,放开来演。”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壳。  “即使不满意也没事,咱再多来几遍,慢工出细活嘛。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小时几天的。你照着自己的心意演,别去想旁的。”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你很有前途,你会成为一名比你母亲更出色的演员。”  顾凛冬浑身一震。  熊国强嘿嘿一笑,转身冲着全员喊道,“准备啦准备啦!都给我麻溜地回到原位啊!!”  ***  哑巴阿六这一路走,一路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他发现了凶手的线索。  这凶手依然开着黑车,昼伏夜出,极其难堵。车牌号码换了又换,显然也是做好了随时逃窜的准备。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阿六没有报警,而是和他那些街头伙伴商量对策。那悍匪似的混混说你把那人的地址给老子,老子一闷棍不就完事儿了嘛!这群人中唯一的姑娘不同意,说万一这孙子死了咋办,太便宜他了!最后还是那状似痴呆的大爷幽幽开口。  “这、这有啥难的咧……明、明儿……我、我往那畜牲的车前……这么躺、一躺……”  大伙立刻心领神会,于是一早就蹲在凶手每日开车必经的转角,守株待兔。  只要想办法把这人扣下,扭送公安局,不怕警察发现不了这家伙的案底。  但是计划实施的时候还是破绽百出,啼笑皆非。“碰瓷”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那凶手发现事情不对,上车就跑。混混立刻骑上他那辆破破烂烂的小毛驴,载着哑巴一路飞驰。他们就这样连续闯了多个红灯,死咬着黑车不放,引得警笛也跟在屁股后头一路长鸣。  屋漏偏逢夜雨,关键时刻小毛驴又歇菜了,混混气得摔车,随后掏出随身带着的大铁钳子咔咔就把路边的自行车撬了。后头的交警一拥而上,把穷凶极恶的混混按倒在地,而他依然冲着阿六大吼。  “追啊!!替你家姑娘报仇!!!”  哑巴用力点了点头,踏上车就把乱哄哄的人群甩在了后头。  黑车依然在前面疾驰,阿六的脑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片段。  一会儿是女儿刚学会走路,抓着他的手喊爸爸;一会儿是女儿在废纸箱搭成的小屋里钻进爬出,咯咯直笑;女儿上中学了,懂得了美丑,不肯再穿他从垃圾桶翻出来的旧衣服;到了高中,她怕同学发现自己是收废品的哑巴的女儿,刻意绕路回家,让哑巴在路灯下苦等了很久;这一幕幕的最后,是女儿大学毕业了,她用上班第一个月发的工资为哑巴买了一件棉背心,开开心心抱着他说:爸,你再也不用出去收废品啦,从今以后我来养你。  哑巴张大了嘴,眼泪不断翻涌过他饱经风霜的脸,随后被扑面而来的风迅速挥干。  那辆车就在他的不远处被前方的车堵住了,眼看就能追上。但此时哑巴脚一扭,整个人狠狠摔向路边。  浑身像是被撕裂一样疼,一条腿也失去了知觉。可是哑巴还是颤巍巍地爬起来,就这样不顾伤痛,一瘸一拐地继续追车。他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牢牢钉在那辆黑车上。  绿灯亮了。  那辆黑车很快发动起来,转眼就把哑巴甩在后头。车尾在他充血的眼里变成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消失了。哑巴再也无法忍耐,他握紧双拳,朝着那黑点张开了嘴。  “啊——”  这是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声,破碎的声音里夹杂着气声,细若蚊蝇。  “啊———”  第二次,他提起胸膛,更用力地吼出来。哑巴憋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但是他依然不松劲。  “啊————”  第三声。  这响彻云霄的吼声震得所有行人和车辆停下了前进。  这是怎样的呐喊啊。  凄厉悲恸,振聋发聩,宛若包罗了人世间数不完的辛酸苦辣,命途的多舛不公。那最原始的吼叫仿佛在宣泄,在控诉,又仿佛是在呼喊。  这个沉默了一生、痛失了所有的可怜哑巴,正用全副血肉、全副灵魂、呼唤女儿的在天之灵!  爸爸在这里!!  爸爸没能保护好你!!  爸爸是多么没用啊!!!  帮帮爸爸吧!!  求求你帮帮爸爸吧!!!  他像头老迈的黄牛那样引颈对着苍天嘶吼,鲜血翻涌出了嘴角,可他还是持续不断地吼着、吼着。直到声带彻底被撕裂,他再也发不出一个单音。但是所有人的耳边依旧回荡着经久不息、震撼天地的吼声。  在悲惨的命运面前,也许所有人都只能做一个默默承受的哑巴。  但是就算满嘴血沫,喉口迸裂,我依然要在这片黑暗中呼唤你。  从此以后,我将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哪怕天塌地陷,末日降临,哪怕残酷之神一次次将我们分开,我依然会持续不断地呼唤你、寻找你、拥抱着你的温暖直到世界终结。 第71章 “谢谢你们。”  顾凛冬朝台下鞠躬。  “最后,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是他找到了我,把我拉出了黑暗,带到观众面前。”  “这个人就是我的经纪人。”  顾凛冬深深凝视着人群中的贺容。  “谢谢你在黑暗中发现了我,看到了我。”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在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顾凛冬再次向台下鞠躬。贺容的眼前模糊一片,他想说,不,是应该我感谢你,但是他哽咽得无法言语,只能把脸深深埋入掌心。  颁奖典礼告一段落。记者们立刻包围了获奖者和新晋影帝,而贺容站在人群之外眺望这一切。  说实话,和他前几次的经历相比,副本现在还没把他踢出去简直就是个奇迹。  然而他这个想法还没持续几秒,后腰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不小的冲击,他整个人被撞得跪倒在地。  贺容在震惊中回头。他看见一个陌生女孩手持一把匕首,泪流满面地站在他的身后。  “——是你不好!!”  她冲着贺容大吼。  “你作为粉丝居然和偶像私联!太恶心了!!太不要脸了!!”  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保安迅速赶来打掉了女孩染血的匕首,但是她还在拼命挣扎。  “你活该!!是你不该和云栖去游乐园!!是你的错!!你凭什么独占云栖!!他是大家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女孩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耳畔,但是贺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更吵一点。他全身的热量都在流逝,疼痛都变得慢慢模糊。意识朦胧中他回想着女孩刚才的话。  啊啊。这就是我改变了世界线的惩罚。  他在心底有些淡漠地想着。  云栖也许可以替他付出代价,但是这因果还是得由他自己偿还。  也许是因为血流得太快,贺容感到很冷。有人拼命抓着他的手,大叫着他的名字,灼热的液体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像要浸透皮肤。可是贺容还是感到冷得出奇。  贺容注视着对方和戴维斯先生一模一样的眼神。  我又犯错了。  我又伤害了这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又变成了这样!?  明明千方百计想回避这样的结局。  明明发誓不再让他感到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贺容双目通红,内心的绝望快要冲破胸膛,像是体内有一只破壳的狮子正在撕咬内脏。前所未有的悲恸让他在血泊中忍不住呜咽起来。可是他知道,他现下的感受还及不上顾凛冬的万分之一。  就在此时,有人同样跪在了贺容的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不用害怕,你所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云栖这么说道。他的眼波平静浩渺,盈满了名为慈悲的哀伤。  他伸出手,盖住了贺容溢满绝望的眼睛。  “睡吧,好孩子。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  在对方温柔的呢喃中,贺容就这样退出了这块震颤不息、开始坍塌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之所以那么长,主要是为了让小贺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和他的过去有关,下一章会揭。下一章估计还会那么长,而且狗血程度是现在的十倍以上(狗血到我自己都写不下去),请不喜欢这个形式的太太真的不用往下看了哦!另外谢谢一直追到现在还给我投粮的天使们!!爱你们!!>333333<第88章 第五次幕间  那一天,整个《星光纪年》服务器突然陷入了重大瘫痪。  星光纪年自运营以来,一直都以恐怖的技术力、优秀的客服和鲜少的出错率碾压所有同期游戏,在玩家中的口碑极好。但这次维护毫无预告,太过突然,令所有玩家在同一时间被迫登出。这种从天上直线掉到地底的两极体验,让玩家瞬间集体爆炸。  你既然有问题要维护,为什么不早说?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服务器维护很正常。但是游戏玩到一半突然把人通通踢出去,已经在副本里花的钱和时间怎么算?你们还把玩家当人看吗?这是卸磨杀驴还是飘了??  这样的怨言在论坛上比比皆是。反正登不了游戏,那就守在这里鞭尸骂运营好了。  而且说来这个游戏公司也是奇,他们从客服到基本的接待人员似乎都是ai,无论玩家如何破口大骂他们都是一口一个好的亲,知道了呢亲,让人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得很多一掷千金深恐游戏回档的玩家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好在经过紧急维护,第二天游戏就恢复了正常。所有玩家都能照常登入游戏,副本进度也被完整保留了。为了安抚广大玩家受伤的心灵,系统人均发放了1000积点和高级道具大礼包,让大家转瞬就把昨天的伤害抛之脑后,又开始高喊维护大法好,运营是爸爸了。  在维护结束的同一时间,运营爸爸公布了这样一条消息——  星光纪年马上将举办周年庆典。从即日起,所有玩家都可以通过投票选出四名最受欢迎的玩家代表,让他们以直播形式在大家面前展现最新推出的大型jrpg冒险副本。  这下,玩家交流板块彻底开启了过年模式。大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名自己喜欢的玩家和主播,一时间可谓盛况空前。其中有不少人因为六道轮回副本里的精彩对决而对参与的玩家印象深刻,迫不及待地想看原班人马再战一回。特别是那名冲破了百般阻力拔得头筹的散人玩家,他短时间内参与了那么多副本,又连连大比分夺冠,俨然已经成为了新一代高玩传说。  于是李赢欣慰地看到他家容哥以高票数遥遥领先,成为了“最受欢迎玩家”第一名。  容哥牛批!怀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李赢发现榜单前几名还有几个他熟悉的名字。邱叔和南易都位列其中。  邱叔能上榜很好理解,他本来就是个颇受欢迎的人气主播,虽然酷爱摸鱼很久不更新了,但是他的粉丝基础摆在那儿。而南易则因为实力和外型兼备,又是大公会的管理,自然吸引了一大群迷弟迷妹哭着喊着要看他打游戏。  另外,这榜单的末尾还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何向阳。他虽然之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公会帮主,但因为那反转的最后一局一战成名了,成为了新一代宅男逆袭的代表。他的帮会迅速壮大。不仅如此,他的直男兄弟们还到处给他拉票,学会了各种粉圈才有的骚操作。比如在许多副本里莫名其妙地高喊:为了莽哥c位出道,冲鸭——!因为看他们表演实力坑帮主实在太有趣了,所以他的票数也稳步上升。  就这样,这榜单上的名次变了又变,最终定下了四人:贺容、邱叔、南易以及又一次让人大跌眼镜的何向阳。  在名单确定的那一秒,混元帮的公会大厅里所有人都在普天同庆、抱头痛哭:噫呜呜噫我们终于把哥哥送上了花路!!(何向阳:你们疯了)  然而何向阳在接到具体通知时脸色一黑。  “我不参加了!!”  他的反对当场遭到了全员否决。  “莽哥你怕什么呀!不就是个jrpg副本嘛!”  “对呀!你可是高举一把天丛云剑就杀光了所有迷宫小怪的男人啊!”  “就是啊!一路干到底不就玩事儿了嘛!这种老套的副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事实证明,这副本不仅能整,还能把人往死里整。  何向阳看着系统邀请函几欲吐血。  【恭喜您被全体玩家选中,即将进入最新的大型jrpg冒险副本——  在这片奇幻瑰丽的艾斯特瑞亚大陆,您将开启前所未有的剑与魔法、光明与黑暗的冒险旅程!  上吧!勇敢的冒险者啊!请尽情谱写属于您、也属于所有玩家的恢弘史诗!】  到这里一切都还是正常的。然后。  【请抽选以下四个角色的其中之一,作为您本次冒险需要扮演的人物:  a. 由魔女抚养长大,拥有治愈之力,善解人意,清纯可人的村姑:格蕾娜达;  b. 王国魔法学院毕业的尖子生,古灵精怪,术法一流的小魔女:艾芙莉娜;  c. 出身贵族世家,与纤细外表不符天生巨力,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小姐:克里斯蒂;  d. 王国骑士团史上最年轻的女队长,枪术高超,清艳绝伦,骑士团的大众偶像:薇尔。】  何向阳恨不得破口大骂,这四个初选角色怎么看怎么都是女孩吧!!??系统分明就是故意恶心人地整四个女装大佬出来!!而且这是rpg游戏的角色设定吗?!这分明是个gal game的可攻略角色模板啊!!!  恭喜何向阳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副本的本质。  没错,这确实不是个正经jrpg副本,而是披着rpg的外衣,以攻略妹子为目标的恋爱游戏。而他们四位都是真正主人公的新娘候补,俗称,后宫。  【本次游戏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加入勇者的小队,辅佐勇者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打败魔王。同时,与故事主人公好感度最高的一名或多名玩家将在游戏最后与他举办世纪婚礼,届时将接受全服所有玩家的祝福!!】  祝福你马啊!!这分明是公开处刑吧!!为什么自己好死不死地要变成个女的和男人在游戏里公开结婚啊!!  因为过于气愤何向阳感到了一阵晕眩,而他的帮会成员们对此还一无所知,一齐叫嚷着搞快点搞快点。何向阳怒火攻心,不小心点了抽选按钮,于是他在天旋地转之间意识被强行吸入了副本。  想退出?  抱歉不可能。这可是玩家们你一票我一票投出来的殊荣,请务必珍惜。  不想和男人结婚?  哎呀我们可是个全年龄游戏,不会有少儿不宜的镜头的您请放心,最多就有点福利画面吧颗颗。  何向阳真的要吐血了。与此同时另外三名玩家也面临着同样走投无路的选择。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副本的直播间已经打开了,数以万计的玩家和观众们涌入这里,兴致勃勃地期待他们的精彩表现。  是的,这将是一场令后来的所有玩家刻骨铭心、久久难忘的冒险之旅——  而现在,贺容通过手机按下了最终确认按钮。  他的脑中回想着上一个副本最后,云栖对他说过的话。而这句话就是支撑他暂时吞下所有痛苦和绝望,继续参加游戏的动力。  他说。  【我们会在魔王之间等你。】  作者有话说:  jrpg=日式角色扮演冒险游戏;gal game特指“白色相簿”那类与美少女谈恋爱的游戏;在最后这个副本您将见到作者自我放飞后的:各种日式rpg梗,集体性转梗,轻小说、恋爱游戏及大量二次元梗,以及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日轻的文风……如果以上都ok的话请继续往下阅读吧!第89章 逆转冒险(一)  在美丽丰饶的艾斯特瑞亚大陆,流传着这样一则传说:  千年以前,这块大陆上魔物横行,瘟疫肆虐,人类被迫生活于魔王海尔兹的淫威之下,每天都面临着灭族的危险。好在这时,人类中诞生了一位名叫德狄的伟大战士,他举起了手中的剑,为了拯救人族踏上了讨伐魔王的旅程。他的正直善良吸引了主掌慈悲与爱的女神莉贝尔,于是在女神的帮助下,他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极北之地。 第73章 “是豺狼……!”  纳伦立刻举剑迎击。贺容拿手镜一扫。果然是等级为lv.5的小怪。他就此配合纳伦,念动咒语,及时回复他被豺狼刮伤的小伤口。  小怪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因为有奶妈护体,纳伦越战越勇,在接下来的几场战斗中都仿佛炫耀一般冲在前头。让贺容根本来不及喘息,只能不停磕mp回复药守住队友的血线。  在团队副本中,纳伦这种dps的垃圾行为是要被挂在讨论版上婊三天三夜的。直播间里的众人纷纷破口大骂,心疼贺容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而且因为纳伦的急躁冒进,两人很快来到了绿蔓野林的深处,这里的怪已经跃升至10级,越来越难对付了。  贺容的mp药已经用完了大半。  虽然能一口气提升等级很好,但战斗的续航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就在贺容忍不住想叫停的时候,森林里又冷不丁地蹿出一头巨影。它体长两米有余,虽然长相可爱,但也是实打实的绿林一霸。村里的猎人称它为“抱抱熊”,因为它一直冲人张开手臂,嘴里的吼声很像【抱抱~】,但是人一旦放松警惕,它就会一个箭步扑来化身绞肉机,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贺容现在仅会初级回复术,如果纳伦的血槽一口气被扣光他就没辙了。更雪上加霜的是,纳伦对这突然冒出的敌人燃起了不可理喻的斗争心。他从小听着抱抱熊的传说长大,现在乍一见本尊,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根本没有老人嘴里说的那么恐怖。而且如果自己能将它打败,不是更能说明自己是天选之子吗!?  纳伦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头也不回地大喊。“我上了!!”  抱抱熊:“抱抱——”  贺容:……请问勇者死了这个副本算结束了吗?  抱抱熊的巨掌眼看就要落在纳伦的脸上,此时树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破空音。只见铺天盖地的冰凌倾泻而下,直刺大熊背部,把它瞬间冻成了一尊冰雕。  抱抱熊的眼里满含不甘,顷刻后便碎成了一堆齑粉。  伴随着令人欢欣鼓舞地连升两级,贺容抬头望向树梢上的救命恩人——她头戴宽圆魔法帽,脚踩过膝高筒靴,身形轻巧如燕,长长的卷发衬得巴掌小脸尤其可爱,一双玫瑰色的杏眼一瞬不瞬望着两人。从那樱桃小口里吐露出的话语也仿佛散发芬芳。  “这dps心里有没有点ac数?那么靠前让奶妈怎么奶?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  贺容:……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可能有点啰嗦,但还是作下注解:hp=生命值(血);mp=魔法值(蓝);dps,副本术语,即能够持续造成高伤害输出的职业第91章 逆转冒险(三)  【人物:艾芙莉娜  等级:lv.10  职业:魔女  武器:魔法书  hp/mp:700/150  物理攻击力:60  物理防御力:60  魔法攻击力:90  魔法防御力:80】  确认过眼神,是当过队友的人。  贺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邱叔,而对方使用浮空魔法,优雅轻盈地落在他身边,冲他点了点头。  终于拥有靠谱队友的安心感让贺容一阵高兴, 同一时刻邱叔的心里却百感交集。他现在用脚都能猜到此刻弹幕是何种盛况。也许是摸鱼太久被诅咒了,自从那次灵异副本开始,他一旦进入角色扮演的副本就一定会抽到萝莉体型的女性角色。体格和活动范围受限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的粉丝开始对他疯狂玩梗。什么“虽然身体是小孩,但是头脑是大人”,“合法萝莉就是世界的瑰宝!”,“你们知道吗,从前我是这个主播的技术粉,但现在我是他的爸爸粉,呜呜呜我女儿这次的小裙裙也好可爱!”诸如此类让邱叔感到和现在的年轻人产生了不可逾越的代沟。  这次的副本从全民票选开始就让邱叔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果然这预感在看到角色的那一刻成真了。对于玩家而言,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喜欢的知名玩家疯狂受苦更快乐的事呢?游戏运营确实是宣传鬼才,周年祭直播间的点击率每一刻都在直线攀升,哪怕不玩游戏的人也纷纷过来凑热闹。  所以贺容不知道的是,邱叔其实已经在树上观察了他们很久,他努力想推迟自己的出场时间,但是苟着苟着这垃圾dps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手。  此刻,邱叔虽然绷着一张童颜站在贺容身边一声不吭,但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美少女的可爱光辉,不仅令直播间的粉丝呜嗷乱叫,也让纳伦的眼前一亮。  纳伦内心一阵激动。太棒了!他的梦果然一一应验了!小魔女艾芙莉娜就是加入他们队伍的第一个队友。她的法术威力强大,是个强有力的帮手。不仅如此,她对纳伦一见钟情,上哪儿都特别黏他,自愿跟随他讨伐魔王。有她在,自己仿佛多了个超绝可爱还爱撒娇的妹妹,简直是爽得不能更爽。  但是现在,纳伦不能把兴奋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他刚刚安慰了伤心的格蕾娜达,如果一转头就和新来的女孩子打情骂俏,青梅竹马心里估计会更加失落。感叹着自己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男人,纳伦略带矜持地咳嗽了一声,对正目不转睛打量自己的小魔女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叫纳伦,是一名勇者。请问小姐你的芳名是?”  小姐你马啊小姐,饶是邱叔也忍不住在心里爆粗了。但是他马上说服自己npc没什么错,不过是程序安排的,可惜随后脑内跳出的指令果断打了他的脸。  【“嘻嘻,大哥哥你好厉害哦!”艾芙莉娜像头欢快的小鹿,几步来到纳伦身边,搂着他的手臂甜甜说道。“人家一直都想要像你这样的哥哥呢!”】  这一刻,邱叔遭遇了自打他玩游戏以来碰到的史上最大最恶绝望事件。  他唯一的战友在飞快奶了他几口后也放下了法杖,悲伤地对他摇了摇头:尽力了,真的没用。  伴随着自己快速下降的血条,邱叔仿佛看见直播间的水友们过年一样闹腾。事实上确实如此,以邱叔的粉丝为首,所有人都在疯狂起哄:“搞快点搞快点!!”“欢迎大家点击观赏当红主播一朝沦为失足少女!!”“哇这一段我一定要录下来留给我曾曾曾孙子!”  事已至此,就算他强撑到最后,估计系统也会想法子让他再来一次。邱叔面如死灰,怀着近乎悲壮的心情在倒计时的最后几秒勉强完成了指令。“哥哥”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话音刚落,下降的血条果然停止了。  “邱叔有排面!”“邱叔我爱你!!”  直播间里都在欢呼雀跃,而邱叔觉得自己的羞耻心在刚才的那一刻已经被乱箭射死。贺容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了一瓶回复药。带着苦酒入喉心作痛的心情,邱叔把回复药一饮而尽。  经过了这次的惨痛教训,邱叔大概明白了一点。这个副本的主线都在主人公身上,只要他触发了某个事件的关键点或者关键词,也就是gal game中俗称的g,那他们这些玩家就必须被动服从指令。  经历了这番瞎折腾后,天已经大亮了。他们三人忙活了一晚,在不同意义上精疲力竭。邱叔提议大家在原地休整一会儿,之后再继续寻找出路。贺容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挎包坐到了一棵树下,缓缓阖上了眼。  ***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  今朝君入梦,自喻为何?  古有三界,九天仙界,凡尘人界,幽冥鬼界。万物有灵,而人贵为万灵之首,其中更以修道者为尊。修者,修身悟道者也。这世上大道三千,开宗立派者不知凡几。有一修真门派名曰聚清观,自古以来便坐拥天材地宝,人才济济。  相传千年之前,聚清观的开门老祖曾于后山奇石上栽下一株灵植。老祖日日用仙霖哺育,修为催灌,只为在飞升前观赏那石上开花的奇景。谁料那种子并非老祖心心念念的万年圣石莲,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树种。这凡木阴差阳错之下,得了仙霖和大能滋养,迅速抽条,转眼便郁郁葱葱,长成一棵荫荫蔽日的参天大树。  老祖啼笑皆非,深感造化弄人。他向天长笑三声:“罢罢罢,古有佛宿菩提之下,今有拙者石上栽树。我瞧这树长势喜人,也算功德一件。木生于石而榕下有鹤,这树便叫鹤榕吧!”  话音未落,劫云已至,老祖踏石离去,就此飞升成仙。  这些故事都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那时我还不会说话,也不识字。每天只是立于石上,看着聚清观弟子在下面来来往往。他们有人会指着我向师弟师妹介绍老祖生平,有的还特别强调:  “这石头和树都是被老祖开过光的,是传说中的踏仙石和聚灵木!不可随意乱摸!”  我虽然灵智已开,但是对幼年的事毫无印象,因此也不晓得他们口中的老祖栽树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我真的和普通灵植不太一样。一般灵植需经千年修炼才能开智,而我不仅从未修炼一日,体内就已积攒了聚灵期的修为,让灵植园的人参精和灵芝精义愤填膺。他们常问我,我到底会什么,又好在哪里,为何平白得了那么大的机缘。我答不上来,他们便气得一阵左摇右摆。  其实我生出灵智后有数年是清醒的,但后来因无事可做便昏昏而睡。如今堪堪醒转,对这世间之事仍有些糊涂。他们便兴高采烈地同我絮叨这聚清观上下的大小事。  从他们那儿我得知,现在是神州大陆熵华七十八年,聚清观已是享誉三界的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几乎所有修真者都以投入聚清观门下为荣,哪怕是个外门弟子,也受人艳羡仰慕。聚清观能有如今这地位,不仅是因为基底雄厚,更是缘于仙界也对聚清观青睐有加,连那下凡历劫的仙人也隶属于聚清观门下。  说到这仙人,灵芝精就开始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自己方圆八佰里的水都说干了。她说,这上仙乃九天之上的玄冥星君,主伐逆,自古便以弑魔卫道、拯救苍生为己任。他手中的神兵煜戈不知让多少大魔闻风丧胆,曾有“煜戈一出,血云蔽日”的说法,赫赫凶名在北酆甚至能止小儿夜啼。然而他杀孽太重,终要下凡历劫以化这命里煞气,但是他一旦得道后不仅可以即可归位,还能由九天玄仙升为太乙金仙,距大罗金仙更是仅有一步之遥。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晓得这仙人原是天上的玄冥星君,而今是聚清观历代最年轻的长老,道号玄沄。  我想,哪怕他不是个仙君,哪怕他只是这聚清观中的一名普通弟子,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那时七月流火,天际碧蓝如洗,阳光穿透叶脉,在那白衣上泼下水墨氤氲。一双金黄色的眸子自那浮世之后望向我。刹那间蝉声尽退,万物止息。我站在原地,怔怔瞧着自己的叶片无可回转地在他的墨发间散去、散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人称自带狗血度x10效果(是真的)第92章 逆转冒险(四)  我大概真的受了上天莫大的恩惠,别的草木需结丹才可化形,而我在醒转后的某一日竟发现自己的灵体脱离树身,手脚俱全站于树下。虽口不能言,目不识丁,但从外观来看已与常人无异。  此事在不久后被列为聚清观奇闻异事录第三百八十九册 目第十七条。而我由于本身就是聚清观远近闻名的地标之一,立刻收到了掌门召见。   聚清观第四代掌门道号虚怀,修为元婴,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长者。他对我化形一事颇为赞许,称我是老祖的后德在世,是整个门派弟子学习的楷模。简而言之,他认为我可以算作老祖的关门弟子,受了老祖点化,外加勤耕不辍,终于是草木聚灵,化形成人。  然而我这修行之路还是过于奇葩,理当从头好生夯实根基,以防日后走不长久。在他看来,散尽修为是不必了,不过需从门派中再寻一师父。如果真的把我算作老祖弟子,那辈分未免太高,不如就此拜入聚清观十二位长老门下,也算师承本派,名正言顺,称得上一段佳话。  于是当我还满头雾水的时候,掌门召集了门内所有未闭关的长老,让他们聚于正堂由我挑选。我受宠若惊,不过掌门说这也算给我降了辈分的补偿,叫我不要怕,随便挑随便选。他这口吻让我莫名想起灵植园中掌管灵草的弟子分发残货,而我唐突受此大恩,不敢不从。  而且,这一刻许是我日思夜想,苦求不得的唯一机会。  我端着滚烫的敬师茶,内心忐忑激荡,颤巍巍地走到那人跟前,头也不敢抬。他身为上代掌门的关门弟子,位次颇高,而我仅是徒有虚名的一介木灵,满身修为都是偷的。我知自己是痴心妄想,可还是忍不住做了猴子捞月一样的美梦。我鼓足勇气,赌上全部,愿意用尽今生所有福祉,只求这人接下我这杯茶。  终于,当我的手都快被颠出来的水烫红的时候,这仅剩的半杯茶被取走了。  我大喜过望,赶忙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那时的我是多么傻呀,半点礼数都不懂。可是我的全身全灵每一寸叶脉每一条根茎都在为这一刻狂喜颤抖:他接下茶了!他接下茶了!!  ***  贺容在愣怔中睁开眼睛,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邱叔瞧他似乎有些睡懵了,来到他跟前打了个响指,一汪清泉自地上冒出。  “洗把脸,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贺容道了声谢,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一个游戏副本里。刚才的梦太过逼真,让他彻底代入了自己。难道说这才是自己的真实记忆吗?而且梦里的那个人,和顾凛冬长得一模一样……然而有了机器人的前车之鉴,贺容不敢托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和纳伦出村太急,谁都没有带地图。好在邱叔准备充分,他将整片艾斯特瑞亚大陆地图摊在草地上,指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  “我们的位置大约是绿蔓野林的南边,已经彻底偏离了官道。”  不过这对贺容而言是件好事。大路上每个道口都有王国士兵把守,而且他的突然逃跑肯定在全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只能捡森林里的小道走了。  那边贺容和邱叔头碰头商量得和谐无比,纳伦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弄不明白怎么自己刚认的妹妹(单方面)和青梅竹马突然变得亲密起来。难道她们不应该互相嫉妒然后在自己面前争宠吗?一般的勇者冒险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呀?先不管纳伦到底在地摊文学里吸收了多少糟粕,总之他对两人持续无视自己的情况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去哪里?”  “小魔女艾芙莉娜”一顿,头也不抬地瞥了他一眼。樱色的指尖轻点地图的中央。  “需要问吗?”  她冰冷的态度让纳伦一头雾水。  “你、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废话。”  “艾芙莉娜”收起了地图,看都不看纳伦一眼。  “你作为一个勇者,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用头打魔王吗?”  “……”  不能怪邱叔态度恶劣,是个人都无法对自己的屈辱之源好声好气。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傻瓜dps。邱叔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没安好心。既然自己作为玩家拦不住他插g,那么必须打破一切他可以插g的氛围。说干就干,邱叔连续怼得纳伦不敢随便开口,至少是无法继续花言巧语蹦出什么奇怪的关键词了。  三人于是就此继续朝着林中深入,之后的小怪等级越来越高,不过有邱叔这种强力的远程dps在,贺容奶得既安心,又轻松。很多时候纳伦还没冲到小怪跟前,就有一个火球解决了所有问题。很快,他们三人的等级都蹿升至15级,哪怕现在一口气蹦出两头15级的抱抱熊,也能轻松对付了。  然而他们的面前还是出现了全新的不速之客——一群蒙面的绿林盗贼突然从树上跳下,桀桀怪笑着让他们交出身上的干粮和钱。  “你们这些可恶的强盗!我是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的!格蕾娜达、艾芙莉娜,你们快退到我身后,我来保……” 第75章 我该说什么呢?  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应该对自己许久未见的师父说什么呢?  我嗫喏着唇,紧步上前,却又在十步之外慌忙停下。我手足无措,头脑发懵,记了好久的人类礼法忘得一干二净。在旁人看来,一个徒弟见了师父不跪不拜简直是大不敬。可是我从未在他面前开过口啊,我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有一日在他面前开口。  最终,还是他一甩袖子,免了这不肖弟子的礼法,开口对我说了拜师后的第一句话。  “都学了些什么?说予我听。”  我握紧双拳,两股战战,将这半年来,读的、抄的、背的、都慢慢同他说了。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后面许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反而流畅了一些。掌教先生反复强调的那些句子我都能背,因而我一字不落地照本宣科。终是将肚子里的那一点点墨水都倒完了。  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似乎等了片刻,对我说了第二句话。  “还有别的吗?”  我笨拙地摇了摇头。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我紧紧盯着那素朴的鞋面,大气都不敢出。  “我再问你一次,何为道?”  我头脑里刹那间蹦出许多句子,一会儿是“道可道,非常道”,一会儿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可是我知道这些答案都不对,我不过是在鹦鹉学舌、牛嚼牡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的目光静静笼罩着我,就这样把我的不堪照得纤毫毕现。当我恨不得就此消失,逃回树身的时候,他又一次开口。  “悟道,需先修身,外修于形,内修于心。修心则须知己,知人者智,知己者明。”  “你随我来。”  他抬手在我头上施了个法,眨眼间景物变幻,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书房中。  “这里的书你可随意翻看,两个时辰后,我再来考你。”  他就这样从我眼前消失了。而我本能地意识到,这儿我从未来过,从未见过。这里,很可能就是我日日夜夜仰望不息的浮月岛。  ***  那蓝火幽幽的漫长阶梯十分渗人,时不时还有小怪蹿出来吓人一跳。和刚才的回廊相比,无论从视觉上还是氛围上都更具压迫感,让人每走一步都心慌不已。  纳伦一开始还想要在女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如果两个人都紧紧抱着自己该如何是好,两只手都被抱住就无法拿剑了呢……这种甜蜜的烦恼占满了他的脑子。然而事实上小魔女一骑当千地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格蕾娜达紧跟其后步履稳健,只有自己哆哆嗦嗦坠在队尾,半上不下十分难受。  为什么?难道你们一点都不害怕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我英雄救美顺便来点亲密接触吗?  如果邱叔听到纳伦此时的心声,一定会往他脸上嗞水让他醒醒脑子:都什么时候了!把你脑子里的那堆废料倒干净成么?!  这阶梯盘旋而上,毫无分岔,随后又缓缓向下,纵深蜿蜒。几乎没走几步就能撞怪,于是三人的等级直线上升,很快都到了20级。这神庙迷宫想必是策划花了不少心思设计的。邱叔边走边思考,一般的jrpg迷宫无非是让玩家练级时顺便解个谜,谜题都不会太难。这里的迷宫虽说也是简简单单的一本道,却仿佛迷雾重重,让人找不到出口。  果然,当他们跟随楼梯忽上忽下走了不少时间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的宿营地——那扇巨大的石榴门后。  纳伦带着崩溃的心情,叫格蕾娜达再打开门试试,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门后能出现新的通路。女孩点了点头把手按在门上,门缓缓打开了,浮现在纳伦眼前的依旧是那条明火摇曳、壁画连绵的回廊。  当勇者抱着脑袋惨叫的时候,邱叔和贺容对视了一眼,捕捉到了以下几个关键信息:  头尾衔接的走廊和楼梯,连接两处空间的石门,仿佛没有出口的循环。  “莫比乌斯环?”  贺容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概念。邱叔点了点头。  “对,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  莫比乌斯环在通常意义上,就是将一张纸条翻转180度后两头相接,于是生成了一只蚂蚁能沿着一个平面循环往复,不用跨越边缘的神奇现象。他们三人刚才不知不觉中做了回蚂蚁,在盘旋迂曲的楼梯上切身体验了一把莫比乌斯环的神秘。  “但是最初的那道回廊很普通,没有发生空间旋转。”  贺容补充。回廊毕竟和楼梯不一样,他们从始至终脚踏实地,无非是绕着某个中心转了一圈。  邱叔想了想,打了个响指,烟雾袅袅中出现了两个环。一个呈黄色,一个呈蓝色。  “如果把这个黄环比作我们最初的壁画回廊,”邱叔将黄环摊平放在掌心。“之后我们通过门进入了蓝环的领域。”  两个环被连接了起来。  “蓝环确实是莫比乌斯环,不然我们无法沿着一个平面回到原点。”  邱叔闻言点了点头,把蓝环变成了翻转相连的情况。  还有哪里不太一样……贺容盯着这两个模拟出来的圆环。  他们走入石榴门后,先是一路往上,楼梯之后才慢慢变得诡异复杂,迂曲纵深,人的空间感就这样一点点被模糊了。  邱叔显然也想到了一样的问题,他指着蓝环。  “从立体几何的角度看,它们恐怕不在一个平面上。”  贺容点了点头,将邱叔掌心中的蓝环竖起,这下两个圆环所在的平面互相垂直了。  但是就算把迷宫的结构模拟了出来,他们还是不知道如何破解。  现在,三人小队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回廊里,这里至少比楼梯那头看起来明亮一些。经过商量后,贺邱两人一致认为解谜方法应该还是藏在壁画里。于是他们拖着萎靡不振的勇者开始仔细搜寻画里与众不同的地方。  可能是灯下黑的缘故,贺容这才发现,他们进入回廊的那道拱门附近,墙上有一棵石榴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而树上也仅有一颗石榴。这和之后成排茂盛的石榴树形成了鲜明对比。  贺容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中把手按在了那颗石榴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怪了。”  邱叔皱眉喃喃。  “啊啊啊啊啊——”  纳伦的希望再一次被打破了。  贺容也觉得十分诧异。按理说他和邱叔的推理应该没错,难道解谜的关键不单单是他吗……望着跪在树下高举双手的民众,贺容脑中猛地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纳伦,女神祭典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仪式?”  还在大呼小叫的勇者沮丧地转过头。  “仪式?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们常做的……献给女神的祷词之类。”  纳伦一边奇怪身为虔诚信徒的格蕾娜达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一边自然地开口。  “当然有,不是每年都这么唱的吗——”  纳伦的哼唱声响起。  “一个恶人的心如同千疮百孔的皮球呀,它轻飘飘的;  一个善人的心如同挂在树梢的石榴呀,它沉甸甸的;  石榴呀,像颗心一样对我打开吧……”  当他刚唱到这里,整个长廊发出了一阵剧烈震动。难以置信的情景在三人眼前发生了——从贺容按着的那颗石榴开始,整面壁画猝然开裂,就此分成了上下两段。他们头顶的天穹连同壁画的上半部分,就这样被掀掉了!  纳伦目瞪口呆。玩家和直播间的观众同样震惊不已。这破解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作者有话说:  “知人者智,知己者明”,出自老子,道德经。第95章 逆转冒险(七)  人之所以畏惧黑暗,是因为黑暗中潜藏着太多未知。  当我们仰卧星空时,一边因为它的奇幻瑰丽心折,一边不由猜测:它的背后是什么?它有尽头吗?所谓的无限是不是相对而言的?找不到答案是因为人类太过渺小了吗?  而今,贺容仰望着头顶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不由意识到:也许无论身在何方,周遭的世界总像一个封闭的箱子。人为了探索或者逃离千方百计打开这个箱子,但当这个箱子被打开后,会发现更多的未知降临到你面前。  就像这座神庙,它所处的空间显然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物理法则,类似一种特殊的魔法空间或者异次元。比起被震撼到无法言语的纳伦,玩家这边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们只解开了一个环,还有另一个莫比乌斯环需要解开。  三人很快回到了那扇石榴门。现在这门也失去了上半部分,不过依然能推开。门后的空间果然也发生了变化——楼梯不再向上延伸,而是向下迂曲延展,看起来像他们刚才绕了一圈后走过的最后一段路。  也就是说,因为刚才的回廊断裂,莫比乌斯环同样受到了影响。之前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起点消失了,被魔法隐藏的尾端暴露了出来。  贺容走过去,仔细观察台阶,果然在第一节 的中央,有一颗石榴格外醒目。  依照刚才的办法,他将手按在石榴上,学着纳伦吟唱祷词。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整座楼梯从中间裂开了。这一场景太过奇幻,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惊叹连连,夸赞运营这周年祭真是大手笔。  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刚才的走廊和楼梯被拆开后依然连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更大的圆环,宛如一条黄蓝相间的巨龙在黑暗空间里遨游舒展,抛洒下浩浩荡荡的极光海。  三人站在一块浮板上,观赏着这宏伟壮丽的奇景不能言语。此时从黑暗深处传来一阵苍老雄浑的声音。  “慈爱的女神啊,您终于降临到了您的子民身边,我们已经等待了您太久、太久……在这漫长而残酷的刑罚中,我们已经明白了自己所犯的罪孽……”  那老者的声音听来十分悲切。  “我们不会厚颜无耻地乞求您的宽恕,只愿您能记住爱您如初的子民……”  “欧斯特、伊姆斯尔顿、诺特……即使坠落至地底,我们依然会为您祈福。”  伴随着这句话,圆环上浮现出了无数透明的亡灵,他们一同朝着贺容的方向跪下,伸展双臂匍匐叩首。他们的五官虽然模糊一片,但是依然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虔诚和发自内心的忏悔。随后,他们逐一化成了星星点点的颗粒,消失在黑暗中。  “慈爱的女神啊,还有一个孩子迷失在往昔的罪业里,饱受永恒煎熬之苦,看在慈悲与爱的份上,请您救救他吧……”  三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上的石榴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颜色艳丽无比,隐隐散发着不详。  看来这就是脱离这里的方法了。贺容和邱叔对视一眼,对方冲他点了点头。贺容将手按在艳红似血的石榴上。门打开后三人鱼贯而入,老者的声音依然在他们背后叠荡不息。  “慈爱的女神啊,请永远守护您的子民,我们将歌颂您的伟大无私到岁月的尽头……”  门后有什么?  如果是常玩rpg游戏的玩家一定明白,这个迷宫的boss战差不多要来了。  【名称:德拉汉  等级:lv.25  hp/mp:?????/?????  属性:魔  掉落:黑铜铠甲、精致战靴】  漆黑的无头骑士抱着自己的头颅,骑在黑色的烈焰马上,朝他们举起手中的长枪。  三人立刻拔出各自的武器应战。德拉汉是神话传说中非常著名的一位,因此对玩家而言并不陌生。他的威胁一般是马上的高机动性和一些附加属性。所以最好由近战把他牵制在一个点上。可是现在纳伦的hp不到2000,防具等级也不够,如果在近处吃上一发会让奶妈的负担很大。所以邱叔立刻指挥道。  “不要过去!我们先看看他有什么技能!” 第77章 同一时刻直播间也开启了狂欢模式,不仅混元帮的在为自家帮主打call,路人们也幸灾乐祸地吃瓜看戏:“哇阳阳哥哥好可爱哦!”“金发傲娇双马尾就是世界的正义!”“我宣布我要单推了!!”“还愣着干嘛!?快冲啊!!”  何向阳在勇者登场后的5分钟内,卒。  他的血条归零后,身体缓缓倒下,而勇者箭步上前,将他一把搂在怀中。  “我们不能这样放着她不管,格蕾娜达,你把回生草给她用吧!”  回生草是这个副本内一种可以让玩家在原地迅速复活,hp回复一半的珍贵药草。  何向阳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他还是能绝望地感受到自己被公主抱了起来。是的,公主抱。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原地爬起来再死一次。想他堂堂混元帮帮主,百人战场当过指挥,高难副本怼过大公会,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现如今在几万人面前被个小白脸抱在怀里,这在gal game里相当于是一张白送的公主抱cg。  丢人,太丢人了,退群一百次都无法解释的丢人。此时他太后悔刚才没有听队友的话及时完成指令了。然而后悔有用吗?没用,即使他很快原地复活也无法改变他一出场就送的事实。  何向阳醒来后,浑身上下笼罩的绝望气息让贺容和邱叔都十分不忍。但纳伦却欢天喜地恨不得开瓶酒庆祝。贵族大小姐克里斯蒂,虽说出生高贵的她浑身带刺,但是漂亮的玫瑰总是扎手的,等自己慢慢用温柔将她软化,后期她一样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不仅如此,女孩还总是爱吃飞醋,欲言又止又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  于是纳伦深情地望着依然有些发怔的大小姐:“这位小姐,你还好吗?有哪里受伤了吗?”  对方迟疑了许久,嘴不停张开又合上,就这样磨磨蹭蹭红着脸,最后闭着眼气若游丝地哽咽道,“人、人家才不要你管呢……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我就会……”  最后几个字声音实在太轻了,纳伦刚想凑近一些,就被对方猛地推开,力气大到他差点翻了个跟头滚下山坡。  只见方才还气息奄奄的大小姐喘着粗气站在原地,小脸涨得通红。不仅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还缓缓从剑鞘里拔出了一柄与她娇弱身形完全不符的大剑。纳伦满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太害羞了??  邱叔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何向阳颤抖举剑的手,“小何啊,算了算了,这都是游戏的一环,不要放在心上,叔也是过来人,哎没用的,把剑放下吧……”  恭喜何向阳入队,现在他们也算有个正儿八经的t了。  有了何向阳的加入,打怪速度如虎添翼。一行人就这样顺利穿越了神风丘陵,来到了远近闻名的古鲁克农庄。  古鲁克农庄靠近整座艾斯特瑞亚大陆最重要的河流——摩尔特河的主干道,这里的土壤和环境都十分适宜农作物生长,因而粮食和蔬果不论产量还是口感都胜于别处。这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世代务农,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当勇者一行人刚刚踏入农场的地界,就有在农田里忙活的当地人招呼他们:“是外地来的旅行者吗?要不要上我家喝口水?”纳伦笑着对他们摆手。这时坐在田埂边的一位老奶奶也注意到了他们,朝贺容他们招了招手。  “哎呀真是群漂亮的小姑娘,你们是来这儿做客的吗?”  贺容几人对视一眼,邱叔上前一步。  “您好,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旅行者,想去主城巴塞坦丁,请问这里有什么直达的交通工具吗?”  “要去巴塞坦丁是吗……”和蔼可亲的老奶奶笑眯眯地说,“那方便得很,我们这儿一直在为主城的大人们特供食物,你们可以搭运货的马车去。”  她站起身。  “不如你们先来我家坐一坐吧,等我儿子回来,我让他带你们去找村里的运输队。”  这位好心的老奶奶叫佩顿太太,家里有四口人,老伴和大儿子在田里忙活,小儿子则在山上的矿场工作。她负责给大家做饭。她家的木屋温暖整洁,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佩顿太太将一盆红艳艳的石榴放在桌上,每个石榴看起来都个头饱满、色泽鲜艳。  “真抱歉最近只有这些,因为河里发大水,家里的果园也被淹了一部分,不然就能让你们吃上整个古鲁克最好的蓝莓了。”  佩顿太太有些抱歉地说道。大家赶忙摇头,表示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听说西边在闹大水……原来这里也是吗?”  邱叔问。  佩顿太太叹了口气,“当然,我可爱的孩子,整条摩尔特河今年都不太对劲,水位一直上涨,我们只能不断地加高堤坝,让水不至于淹没所有农田。”  当地人不得不放弃一部分沿河的果园和田地,虽然因为撤退及时,没有带来重大损失,但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我家的小约翰担心今年的收成不好,这才主动要求去山上的矿场工作。哎,他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几人就这样拉着家常,等来了黄昏时分收工回家的佩顿先生和他的大儿子。佩顿太太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好菜招待众人。可是在用餐过程中她频频看向窗外,眼看天都黑透了,还是没见到小儿子的身影。  担忧之下,长子出门问了情况,这才知道今天去矿场工作的人都没回来。几位村里的青壮劳力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山上找人。这时,勇者小队中除了勇者之外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指示:  【重要任务:前往山上,寻找在矿场工作的小约翰。】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由邱叔出面说道。  “我们的队伍里有剑士也有魔法师,就算碰上危险也能对付,请让我们去吧,就当作今晚这顿晚餐的回报。”  佩顿太太感激不已,她掏出了些钱和药品硬要塞给他们,却被小个子的可爱小姐婉言谢绝了。她只能站在村口忧心忡忡,目送这四位年轻的旅行者消失在夜色里。第98章 逆转冒险(十)  古鲁克农庄的东南角有一座地势低矮的小山,但山上的矿洞里却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不仅有大量的铁矿可以用于锻造武器,深部还有金子和各种稀有宝石。如果将这些宝石运往主城或者东部的自由贸易之都——费海特去卖,会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有时甚至比得上一年辛苦种地的报酬。  现下,勇者一行人已经抵达了矿洞。各种采矿工具和载满矿石的运输车就这样摆在入口,工人们却不知所踪。纳伦试着举起火把向洞内张望。  “喂——有人在吗?”  只有空旷的回声传来。  看来工人们要么是在洞的深处,要么就是遇到了塌方之类的事故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纳伦冲身后的姑娘们一笑。“我们进去看看吧,你们跟着我,有事就躲在我身后。”  说着他就举着火把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何向阳:“他急个啥啊,个弱鸡dps拉到了群怪还不是要老子给他抗?”  邱叔:“因为他傻啊。”  贺容:……  邱叔的手中浮现出了一个光明球,三人也紧随其后进入了矿洞。  这里的矿场一看就是已被开采多年,内部开阔,石壁上的矿石鳞次栉比,散发着幽幽的暗光。这一路上遇到的小怪大多都是蝙蝠和响尾蛇,等级不高,由何向阳拉到一处后一个火焰魔法就能清理干净。于是几人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矿洞深部——坑坑洼洼的石堆挡在那里,上头还插着铁镐,显然是条死路。  “所有的岔路都走过一遍了,根本没人啊。”  何向阳皱着眉不解道。  “难道说大家和我们错过了,已经回家了?”  这是盲目乐观的勇者。  “不可能,这里的工人少说也有十几人,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就从我们身边经过。”  邱叔转身在四周的墙上摸索。贺容也在另一面墙上检查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或者暗门。何向阳立刻也醒悟了过来,学着他们四处叩着墙壁,只有勇者还有点不在状况,挠着后脑勺问。  “你们在干……哇!”  纳伦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就这样手忙脚乱地失去了平衡,但是他身上神乎其神的主角之力爆发了——他居然就这样摔着摔着摔到了正聚精会神检查墙壁的邱叔身上!要知道他们相隔差不多有五米!这是何等惊人的神秘力量!  出现了!gal game特有的一摔就一定会和妹子发生点什么的福利cg!  贺容和何向阳目瞪口呆地看着邱叔被纳伦凌乱不堪地压在身下,勇者还手足无措地想站起来,结果让场面变得更糟糕。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好在纳伦还是有愧疚心的,他赶忙滚到一边站起来,向躺在地上的小魔女伸出了手。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怎么了?摔到头了?纳伦紧张起来。还是说刚才那幕让她太害羞了?“没关系的艾芙莉娜,我只是把你当妹……”  “寒冰箭矢!!”  “哇!!”  “石之巨人!!”  何向阳赶忙上前抓住邱叔催动法术的手。“邱叔啊,算了算了,这都是游戏的一环……他死了咱不就白白牺牲了嘛,说不定还要从头再来一次……”  这时因为强力法术的缘故,被攻击的墙壁支撑不住开始垮塌,转眼间就破出了一个洞口。洞口里散发出了奇异的蓝色光芒。  贺容走过去探头张望,看见了一处宽广深邃的地下空间,一圈圈螺旋似的阶梯直通地底,深不可测。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邱叔也冷静了下来。  “看来人很可能都在下面。”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先在这里整备一下,把血蓝回满后再下去吧。”  ***  师父在我身上灌注灵压的时长,从最先的一刻,慢慢延长至半个时辰,而我的修为也随着周身灵脉的拓宽水涨船高,接连突破,很快便晋升至锻体后期,眼看离结丹期仅有一步之遥。  只要进入结丹期,我便不用再拘于这后山一隅,可将本体自由收入气海,真正做到内化于心,无形而有万形。这在人修中对应的便是金丹期,是以金丹大道。迈入此道人便可摆脱五谷轮回,成为真正的神仙中人。  此番小成令我欣喜,但最令我高兴的是自己没有辜负师父每日花在我身上的心血。师父贵为门内的砺剑长老,自然有诸多繁杂的事务等待他处理。更何况他每日练剑从不下四个时辰。师父如此拨冗指点我的课业,我又怎能让他的一番苦心落空。  那天午时,我照旧在灵植园里为灵草施水,一边默默运转心法,感受体内的灵力愈发臻于圆融。忽听门外一阵人声喧哗,有几位弟子不知为何事大声争执起来。  “你们百草阁的还真是小鸡肚肠,尽拿些歪瓜裂枣来敷衍我们,怎么着?看不起我们擎威楼是不是?”  “师兄你此言差矣,我们百草阁向来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你要的这些生肌活血草都可算是宝贵的中品灵草,何来敷衍一说?”  “哼!什么生肌活血草!?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们可是每日最废体力的体修!你这破草起效那么慢,耽搁的可都是我们的修炼时间!眼看门内大比将近,万一拿不到名次你们赔得起么!?”  “哟,自己技不如人还赖上我们了。”蝉衣师姐将那被羞辱的师弟一把推开,叉着腰跟那几个高头大马的师兄顶上了。  “你也不瞧瞧自个儿在炼气八层徘徊了多久,学艺不精还天天跑这儿来丢人现眼?”  “你……!”  “怎么着?话不中听啊?有本事别来啊?你瞧不起我们这儿的灵草/我还不稀罕给你呢!”  师姐着实伶牙俐齿,一口气将对面数落得张口结舌。  “真正有大能耐的哪个天天跑我们这儿来讨药草?你瞧那群剑修来过吗?就你们这群体修整天叨叨叨,活像群找不到娘的小鸡崽!”  “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是吧?!”那领头的体修五大三粗,一脸凶相颇为骇人,“你还敢提剑修!剑修他妈的都是群怪物你不懂?!那砺剑长老自己当年就是屠了全家满门才被上代掌门收留的,能算人吗!?”  我的脑中刹那嗡的一声,全身的气都乱了。  “还吹他是仙人下凡必遭此劫呢,呸!都是群冷心冷肺的怪物!根本都是靠磕仙丹才涨得修为!哪像我们普通弟子天天靠命拼杀在外做任务,才能用一点贡献值换最普通的草药!再碰上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真是晦气!走!这破草咱不要了!”  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挡在了那群人面前。我的脑中从未这么乱过,胸口也尽是一腔浊气,可我的脚像灌了铅似的,不肯挪动一步。  “你小子是谁啊?来给百草阁出头的?”  有人拉了拉这领头的衣襟,跟他耳语了几句。  “……呵,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你啊,那还真是久仰大名。”他朝我虚虚做了个揖,“这年头人的日子可真是越来越难过了,连棵树都能得道成仙,再过几年咱们这儿是不是还能开个动物园啊?”  众人哄堂大笑。  “我说你也不用为你师父抱不平。就单说你,这聚清观上下谁不知道你这一身修为怎么来的?还不是靠老祖天天用仙霖灌出来的?怎么着,得了人的大恩鸡犬升天了,现在反过来教训人?这叫什么?恩将仇报?”  他冷笑一声。  “你配吗?若不是你背后有砺剑长老给你撑腰,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79章 贺容松了一口气。为了召唤这堆小怪,他一口气用完了自己所有的mp,只能一边嗑/药一边往回跑。当他冲回何向阳身边的时候,对方只剩一层血皮了。  “大治愈术!”  哥,你可真会玩啊哥!  经历了在绝望之中被奶妈放生又一口被奶满的何向阳不禁泪流满面。  就这样,当巨大的食人蛛在烈焰灼烧中轰然倒下,人质们也都在倒计时结束前脱离了茧壳。躺在网上的矿工们慢慢回复了神智,在震惊中彼此打量。  “得救了!!天哪!!我们居然得救了!!”  “是女神,女神显灵了!!”  他们激动地抱头痛哭。  有一个卷发青年满脸崇敬地跑到贺容身边。  “谢谢您救了我们!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贺容摇了摇头。  “你们没事就好。”  纳伦在旁撇嘴。“是我把你从茧里拉出来的吧……”  “是的,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务必赏光光临寒舍,我家有整个古鲁克最好的果酒!”  “不!来我家吧!我家的面包才是最好的!”  “不!应该来我家!”  矿工们都跟着骚动起来。贺容只好强行岔开话题。  “我们先下山吧,你们的亲人们都等急了。”  下山的路上,矿工们异常兴奋,步履轻快,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大难不死的奇闻讲给整个村子听。贺容他们只能努力跟在后头。那名叫约翰的卷发青年抱歉地说道。  “大家真的太高兴了,毕竟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向贺容解释。  “你们之前不知道洞里有蜘蛛的事?”  青年摇了摇头。“这矿场开了那么多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挖矿,如果有那么大的食人蛛,老人们一定会提醒我们小心。”  “但是那个洞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邱叔插嘴道。  小约翰想了想。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十年前矿场曾发生过一起大事故,据说死了很多人。有老人说是因为矿洞深处有黑暗之门。从门里钻出了不得了的魔物,于是当时的村长下令封锁了一部分矿洞。”  约翰细细回忆。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能说清。”  “你们在事故之后还继续使用矿场?”  “是的,虽然停用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恢复了开采。”  奇怪了。邱叔暗想,如果从那时起就有魔物在地下徘徊,为什么直到现在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因为脚程加快的缘故,他们在天亮前就抵达了山脚下的农庄。此时农庄里居然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村民们高举火把守在山下,仿佛在等着他们归家。矿工们心头一热,纷纷挥手喊道。  “喂——我们回来了——!”  “把外乡人通通抓起来!”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村长的一声令下。几个人高马大的村民冲上前用身躯堵住了贺容他们的去路。从村长的身后慢慢踱出了一位身穿白色祭袍的中年人。  他在火光摇曳中伸手指向贺容。  “就是她。她就是不敬女神、徇私逃逸的亵神者,格蕾娜达。”  “就是她害得你们差点家破人亡!”第101章 逆转冒险(十三)  那名指认贺容的中年人是这片地区的神父,因此他口中的话被奉若神旨,村民们不疑有他,不约而同对贺容举起了农具和武器。  “神父大人,这些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心急的约翰赶忙上前一步。  “他们消灭了地底的食人蛛,并把我们从茧里解救了出来。以女神之名起誓,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分虚假!”  “是的我也看见了!”“还有我!!”  矿工们纷纷站出来作证。但是神父却冷笑了一声。  “愚蠢!你们根本就是被这亵神者迷惑了心智!”  “你们可知为何这矿场长年无事,但偏偏今年钻出了魔物?”  “都是因为她!”  神父手指贺容,振振有词。  “因为她在圣祭前逃跑,黑暗之门的封印得不到加固,魔物才会从门里出来,差点吃了所有人!”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起来。  “没错,她就是一切的元凶!让你们陷入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  神父摊开双手。  “诸位。她有罪。她的罪名就是因一己私欲与人私奔,背叛了女神!她甚至将整片艾斯特瑞亚大陆、将你们所有人都拉入了魔王的恐怖阴影之下!是个名副其实的罪人!”  村民们被煽动了起来。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跟着神父高喊。“抓住她!”“她有罪!”“她居然胆敢亵神!!”“就是因为她今年的收成才会变差!!”“对啊!摩尔特河一直在发怒!就是因为她逃跑了!!”“抓住她!!”“快抓住她平息主神的愤怒!!!”  就连佩顿太太也站在人群之中掩面而泣,仿佛因遭受了欺骗而无比悲戚。  眼看场面失去了控制。邱叔果断招了一个强光球,那亮光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快撤!”何向阳拉着还有些愣怔的贺容撒腿就跑,勇者也慌忙跟上。四人趁乱逃回山上。  “怎么办!?这座山太小了,根本藏不了多久!”  “回矿洞!”  邱叔果断说道。  “那蜘蛛既然能把那么多动物拖下去,肯定还有别的路线通往地上!”  四人就这样回到了刚才的地下坟场,仔细探查墙上大大小小的洞穴,真的发现了一个有微风吹拂的洞口。  “这洞不知道通到哪里……”  “闪开!”  何向阳把有些犹豫的纳伦一脚踹开。  在纳伦眼中,高贵美丽的大小姐就这样不顾脏污爬进了沾满腥臭粘液的洞穴,她手脚并用,动作还分外熟练。他慌忙紧跟其后。贺容在洞口等着还在来回寻找什么的邱叔,对方将巨蛛尸体缩小后收入口袋便放弃了搜索,返身进入洞里。  “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避过地上的追捕。”  邱叔说道。  何向阳皱着眉开路。  “这里的味儿也太大了。”  话虽如此,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跟在他后面的纳伦眼见大小姐金色的长发变得脏污不堪,一阵心疼。  “克里斯蒂,你……”  “闭嘴!莫挨老子!”  何向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此时勇者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在这种紧张时刻再弄出什么狗血桥段那他宁可和对方同归于尽。好在勇者还是知道看脸色的,他们四人就这样花费不少时间通过了漫长的甬/道,平安回到了地上。  此时此刻,晨曦洒满了开阔的平原。微风许许吹散大地上残留的雾气。举目远眺,已经望不见民房或者农田,这里显然已经离开了古鲁克的地界。  众人围坐在位置隐蔽的树丛中,邱叔翻开地图。  “古鲁克附近的平原……有了,是守望原野。”  这里地域辽阔,因为土质问题不适宜种庄稼。但是原野的北部与贸易之城费海特接壤,因此这是也是行商人和运输队往来频繁的交通要道。  “我们必须做好已经暴露行踪的准备,”邱叔说。“既然连这里的神父都能认出格蕾娜达,那么圣教的人和王国士兵应该都在追捕我们。”  邱叔认真分析着局势,纳伦却开始频频走神。从逃出村庄到现在只有三天,但是这三天简直比他前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精彩!纳伦为这波澜万丈的展开激动不已。当他想到自己只要拔出圣剑,就能成为真正的勇者,享受人山人海的盛大欢呼……他按奈不住涌上心头的喜悦,完全没注意到女孩们脸上复杂的神色。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之后怎么办再看情况……”  “不行!我们得加快速度!”  纳伦忍不住站起身,冲小魔女说道。  “艾芙莉娜、克里斯蒂、格蕾娜达,不瞒你们说,只要我拔出了圣剑,就能成为真正的勇者。到时候国王也会倾听我的请求,这样格蕾娜达就不用成为祭品了!”  “可是……”  “这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北边消灭魔王,只要你们跟着我,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们会成为解救整片大陆的英雄!”  “不是这个问题,你等……”  “艾芙莉娜,难道你不相信我吗!?你……”  话音戛然而止,激动到手舞足蹈的纳伦猛地停下了动作。他整个人向前跌去,一头栽进了树丛里。在他的背后,站着亮着手刀的何向阳。  “早该这么做了。”  何向阳一屁股做到了贺容身边。  “妈的,世界总算清净了。”  邱叔摇了摇头,“也不是每次都管用,像洞里那会儿,g被强行触发时怎么躲都躲不过……”  然而邱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贺容。  “你还好吗?”  贺容愣了愣。  何向阳在一旁愤愤不平道。“那群人可真会扯啊!?收成不好怪你,河里发大水也怪你,敢情你这业务范围还挺宽的啊?那‘主神’干嘛的?在旁边负责给你喊666吗?” 第81章 “你跑啊!你能跑到哪里去!你的腿上已经有了奴隶刺青!到哪里不都是贱命一条!”  有着一头如水般的黑色长发、舞娘打扮的少女两眼含泪地匍匐在地。而她的身旁,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短发少女冲上前紧紧搂住她。  “大人您行行好吧,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想家了!我们再也不敢逃跑了!求求您饶了我们这回吧!”  她跪在地上满脸惊惶。  “回家?你们哪儿来的家?你们的家早就被大水淹了!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们,你们现在早就饿死了!两个不知好歹的贱骨头!”  他抬脚就要往少女的脸上踩。纳伦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吼一声。“住手!”就这样扯掉脸上的面罩挡在了少女身前。  “你太过分了!她们是人啊!”  纳伦义正言辞地说道。虽然被克里斯蒂她们掩盖了光芒,但这对舞娘姐妹花也是他梦中出现过的后宫成员。姐姐朱莉温柔娴静,妹妹朵丽活泼大方,她俩一左一右陪在纳伦身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此让他深陷乐不思蜀的温柔乡。  于是纳伦的声音更嘹亮了。  “只要有我在,就不许你伤害她们!”  牛批,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站在不远处的何向阳啐了一口。邱叔也很是无语,虽然他知道这也是副本绕不开的环节,但是那傻瓜勇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大半个集市的目光,让他们费了一番心思的躲藏变得毫无意义。  果然,这条街道的宪兵队很快就赶到了。  “怎么了!是谁在这里闹事!?”  “大人英明,我在这里好端端地教训逃跑的奴隶,这小子却突然跳出来挡我的路!”  “哦?”身披铠甲的领队回头瞅了纳伦一眼。  “哪儿来的乡巴佬?懂不懂规矩?这里可是费海特城,不是谁大声谁就能说话的地方!来人啊!给我堵上他的嘴!”  “是!!”  眼看勇者就要被逮了。邱叔就算再不想管也不得不出手,毕竟他可不想陪勇者在牢里一日游。  只见街道中央凭空窜出了一个火球!那火球还直蹦奴隶商人的脸,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火顷刻就点燃了他身后的铺子。因为铺子之间都是紧挨着的,很快半条街都烧了起来!  “着火了!!快救火!!”  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几人趁乱跑了。当然纳伦临走前还不忘拉着那对姐妹花一起。她俩也很乖顺地跟着他,逃离了这块噩梦之地。  被这么一闹,他们几个不是通缉犯也胜似通缉犯,不仅在这条街呆不下去,偷渡计划估计也泡汤了。当几人暂时躲进一条小巷,邱叔还来不及说话,何向阳就先发飙了。  “你这猪脑子是怎么回事,啊?长着好玩的吗??”  他一把揪起纳伦的领子把他顶在墙上。  “这下好了,估计整条街都认识你这张脸了,你让我们接下来怎么过河?怎么进城?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有把妹?”  设定上克里斯蒂力大无穷,所以何向阳提着纳伦跟提小鸡崽似的。双脚离地的勇者结结巴巴了起来。  “我、那个、听、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何向阳怒道。“像你这种吃着碗里看锅里的渣男就应该接受社会的毒打!!”  刚才还慌慌张张的勇者忽然脑内灵机一动。  原来如此……纳伦想,怪不得大小姐发那么大脾气,原来是因为自己救了那对姐妹花,让她吃醋了啊。  纳伦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温柔,把何向阳吓得一哆嗦,赶紧把他往地上一扔。但是自以为掌握了主导权的纳伦却朝他走近一步。  “别担心,克里斯蒂,我救她们只是出于同情。我有喜欢的人了。”  但凡对他抱有好感的女孩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言下之意说的是自己吧。  太恶心了,怎么有那么恶心的人啊。何向阳简直要被恶心吐了。邱叔赶忙上前解救了他。  “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渡河去主城吧,万一港口也被封锁就糟糕了。”  他们在集市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还拐跑了别人家的奴隶,再加上圣教的追捕令,简直浑身是靶子。  “那个……请问你们是想去主城吗?”  这个时候,在旁接受贺容治疗的舞娘姐妹花怯生生地开口了。  “我、我们知道哪里有今晚就会出发去主城的船……”  姐姐朱莉有些不安地望着争执中的三人。  “因为我们就是从那艘船上逃下来的。”  妹妹朵莉接着说。第104章 逆转冒险(十六)  双胞胎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勇者一行人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她们来自于大陆西部名叫狄格特的偏远小村。家中世代务农,姐妹俩在双亲的疼爱下平安幸福地长大。但是这样安谧祥和的生活却一朝被摩尔特河的突发泛滥打破。整个村落被大水淹没,全村人流离失所。她们不仅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和家园,连父母都在大水中失踪了。  姐妹俩于是想去寻找双亲下落,好心的村长劝说她们先和剩下的村民一起在山上避难。但是她俩心急火燎,就这样不顾规劝带着最后一点粮食匆匆出发了。  姐妹俩沿河搜寻、一路坎坷,不仅粮食早早吃完了,还因为年轻貌美被“猎人”盯上了。  是的。自从发生了百年难遇的大水灾,许多无家可归的人都沦落为难民,王国这边的救援队迟迟没有音信。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绝望中,反而滋生出了丧心病狂的地下活动——“难民狩猎”。  “猎人们”先是用食物和避难所吸引难民,随后强迫他们付出报酬。一旦交不出钱,就会被一夜之间变为奴隶,沦为一件丧失自由和自主权的商品。  不谙世事的姐妹俩就这样上了当,如同弱小的羊羔般被“猎人”转手卖给了奴隶商。奴隶商一眼就瞧出这对双胞胎是稍加培养后就能卖出大价钱的“高档货”。于是他用各种狠辣手段逼迫姐妹俩学会跳舞,学会如何低声下气伺候男人,一点一滴打碎她们生为人的自尊。终于初显成效的时候,恰逢主城里某位伯爵大人的生辰,有人出高价向他购买这对舞娘作为贺礼。奴隶商欢天喜地收下了定金,带着低眉顺目、宛如人偶一样的姐妹登上了前往主城的客船。  谁知变故在此时发生了。妹妹朵丽始终在寻找机会,她趁着奴隶商不注意带着姐姐逃跑了。她俩跌跌撞撞从港口逃到了自由集市,原本想混入人多的地方逃出费海特城,谁料还是被抓住了。之后就发生了集市上的那一幕。  “谢谢您从恶人手中解救了我们。”  姐姐泪光闪闪地凝视勇者。  “我们无以为报,只愿能以身偿还您的恩情。”  “请让我们跟在您的身边吧!”  姐妹俩殷切的眼神让纳伦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他心里已然乐开了花。因为顾忌着其他几个女孩冰冷的目光,纳伦故作推脱道。  “但是接下来我们要去主城,可能会有危险……”  “没关系的!我们会努力不拖您的后腿!”  “而且我们可以带着您偷偷潜入那艘客船!”  纳伦只好转头看向艾芙莉娜他们,摆出“哎呀她们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我也不好拒绝”的模样。  邱叔这边,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夭寿的副本所以怎样都无所谓。而何向阳因为被刚才那个“你这吃醋的小傻瓜(心)”的眼神雷疯了,暂时还没缓过神来。贺容则更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了。于是他们商量过后决定在暗巷里躲到天黑,等避过了这段风头再出发去港口。  ***  有时候我常想,古人说的话总是分外有道理,比如人心不足蛇吞象。  曾经当我只是棵后山榕木的时候,习惯了在地上眺望浮月岛的日子,从不肖想更多。而今在偷得了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后,却在听说负责引领弟子前往秘境的人是师父时,心骤然从云端一脚踏空。  据说这是掌门的意思,因为这些弟子都是从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可算是各位长老的掌上明珠。年轻修士之间好勇斗狠是常事,必须得寻一位既镇得住场、又公正严明、不偏不倚的高人坐镇。此时,没有弟子参与大比的砺剑长老自然是不二人选。  当我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距离队伍出发仅剩最后三日了。我如坠冰窟般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感觉众人谈天说地的声音逐渐离我远去。蝉衣师姐拉了拉我的衣袖,唤回了我的神智。  “小师弟你怎么了?”她目露关切。“是不是担心你师父?”  我说不出话。  “放心吧,砺剑长老修为高深,威名远扬,妖魔鬼怪见了他逃还来不及!”  有个师兄插嘴道。  “哎,我们医修还是担心下自己吧,到时候分到的队不争气,说不定刚进去就被踢出来了!”  “你少乌鸦嘴!”  在蝉衣师姐担忧的目光中,我神思不属地离开了灵植园,回到了浮月岛。如今就算我的禁足被解除,师父依然亲自为我授课。他对变更只字不提,我便暗自窃喜。曾经我是那么求之不得啊,能多在他身边留一刻都是好的。  而今这却变成了一种煎熬。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背得滚瓜烂熟的术法口诀却说得颠三倒四,灵符也写得错误百出,凭白浪费了好几张符纸。我的气息紊乱,精神恍惚,整颗心像枚熟烂变质的果子,从高高的上空跌落。  师父叹了一口气。  我这才如梦初醒,落在纸上的那滴浓墨无声洇开。明明想道歉,但是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任凭酸涩的情绪像那滴墨一样无可挽回地漫延。  这种感情予我而言太陌生了。  直到许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份感情用几个词就能概括。  “寂寞”  “孤单”  “舍不得”  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师父一步步走近无声发抖的我,将一样东西摆在我的桌上。  “此物你且收下。”  师父开口道。  我凝神细看,那是一面造型古朴、手掌大小的镜子。  “此物名曰‘真无镜’。和之前你见过的‘刹那’一样,也是一种内含芥子乾坤的法器。而且只需照影便可纳物,取用不拘。”  师父为我演示了一番。只见他用镜子照了照笔墨纸砚,转手便从中取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套。  “存续时长取决于镜主修为。修为越高,容许收纳的物件范围和其本身的品阶也会提升。”  伴着我惊讶的眼神,师父静静说道。  “无中生有,无所不包,大道虚空,是为真无。”  这不是普通的法器,这分明是一件绝世罕见的天阶法宝!  我受宠若惊又难以置信,师父为何要将这件宝贝给我这种不出山门的弟子?  师父显然读懂了我的眼神。  “这法器是我在某处仙界碎片中发现的,总共两件,是为一对。两件可彼此感应,互通有无。让两方即便身处异界也能以神识沟通。”  师父将镜子放在我的手中,静静望着我。那眸子深邃浩瀚,有太多我望不尽、读不懂的内容。  “若有需要,你可随时唤我。” 第83章 啧!何向阳百般不愿地丢个了群拉技把魔蝇都赶到了一边,和邱叔一起配合着解决了敌人。回头一看,勇者依然傻乎乎地不断大叫着挥剑,实在是让人哑口无言。何向阳走过去朝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  “叫什么叫,吵死了!”  个怂逼还学人当勇者,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们继续向内深入,魔蝇一波波地涌现,层出不穷,越来越多。邱叔只能不停用火开道,叫大家跑起来。贺容为所有人套了层防护盾,但魔蝇从四面八方发出攻击,这也支撑不了太久。  终于,他们到达了最深处的货舱,这里的木门已经被魔蝇撞烂了,源源不断的恶臭从里头传来。四人提高警惕,回满了血蓝后,一步步走进了门内。  这是何等地狱般的光景。  纳伦睁大眼睛,克制不住的呕吐感涌上喉口,让他蹲下/身把刚才吃下去的水果全吐了出来。  玩家这边,作为恐怖游戏主播的邱叔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还是给精神造成了极大压迫。何向阳捂住嘴,用大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发白,浑身虚软。  贺容同样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勉强自己望向场中。只见整个货舱内歪歪斜斜躺着数十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彻底辨别不出本来的样貌。每具腐尸上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更骇人听闻的是,这些蛆虫在啃噬了一番尸体后都顺着墙往顶上汇聚。在仓库的天花板中央,停着一只体格远胜刚才所有魔蝇的巨大魔怪。它正不断吞噬着那些肉蛆,并从尾部排出篮球大小的虫卵。虫卵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从黏糊糊的卵内钻出了新生的魔蝇。  【名称:女王魔蝇  等级:lv.40  hp/mp:?????/?????  属性:魔/毒  掉落:破魔苍灭刃、神圣防兜】  这就是所有惨案的根源了。  邱叔和何向阳都是游戏熟手,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视觉冲击后,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邱叔用火焰球开怪,何向阳立刻接手,将女王魔蝇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同一时间贺容为所有人套上了提升血蓝和减伤的护盾。但是这次的boss并不好对付,在战斗过程中每被打下一定比例的血,它都会排卵并释放里面的魔蝇。于是场面顿时变得十分混乱。  魔蝇们有一定智力,知道重点干扰贺容的行动,阻止他为其他队员回血。而且场上所有魔物的攻击都附带毒属性,如果不及时清除队友身上的毒buff,他们的血条就会飞速下降。面临着被围攻和队友掉血过快的双重压力,贺容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别管我们!先看好自己的血!”  邱叔一边消灭追着他的魔蝇一边大喊。  “其他人不要等奶妈救!能嗑/药的先嗑起来!!”  何向阳单手甩着大剑捅破了女王蝇的一只复眼,另一只手掏出回复药喝干就扔。女王蝇甩出长长的舐吸口器攻击他的面门,何向阳非但不躲,反而将大剑重重往下一压。随着嗤嗤的冒血声,女王蝇的口器应声落地,活像一条胳膊粗的肉蛇般弹跳起来。  boss疼得疯狂振翅,攻击比之前凶上百倍,但何向阳也被激起了凶性。他“莽哥”的绰号岂是浪得虚名,何向阳当即用剑狠狠捅上boss的另一只复眼,整个人仗着身轻跳到了女王蝇的头上,就这样一边戳烂对方的眼睛,一边怒喷道。  “你他妈算个老几!?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连卵都不是!”  纳伦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梦里的大小姐和这个绝对不是同一人物。这边boss被何向阳制住了,那头贺容也在邱叔的帮助下找回了节奏。他迅速赶回场中,在三人的中央施展了群加的大回复术。  之后的进展就顺利多了,女王蝇双目失明、翅膀被砍,在多方的猛攻下哀嚎着就此殒命。当它死后,地上未孵化的虫卵和尸体上的蛆虫也跟着一起失去了生机。  boss总算被消灭了。  直到现在,众人才有余力去仔细辨认船舱里的那些腐尸。虽然血肉模糊、污秽不堪,但是还是能从某些部位隐隐看出刺青的痕迹。  结合船长口中的话,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不言自明。  “xxxx!”  何向阳骂了一句脏话。邱叔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走好。”便控制着火焰将仓库里的尸身都烧了。  望着熊熊烈火,贺容的心不断下沉。  这就是女神莉贝尔和历代代理者牺牲自己也要拯救的世界吗?  在牺牲了众多生命之后,世界真的如同她们期盼的那样变好了吗?  人们口中高喊着女神之名,信奉着爱与慈悲,但是行事却与之相悖。到头来,“爱与慈悲”究竟拯救了谁?  “我们快走吧,这里呆着太难受了。”  勇者的话打断了贺容的思绪。  怀着沉重的心情中,四人离开了货舱,回到了甲板上。此时天际透着微光,凉风吹过汗湿的额发,让人的神智总算清明了一些。远处,高耸入云、属于主城建筑物的影子已经依稀可辨了。  ***  师父一走就是三月,不知不觉中,他离开的时日已经超过我上岛的时间了。  平日里,师父惜字如金,我也不善言辞,因此浮月岛上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只闻鹤唳和天地清音。但是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万籁俱寂,一种大雪皑皑般的空茫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一日比一日无所适从。  师父临走前将我的课业转给了其他长老,让我同其他内门弟子一起修行。他们一开始还会来找我说话,渐渐地便发现我反应迟钝,空有修为却没一门拿得出手的本领。我的身边又恢复了安静。这时我便会想起李世修,他对我的态度仿佛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哪怕我很少回话,他也总是有本事把场面弄得热闹非凡。  他还好吗?秘境里会有危险吗?他说的趋吉避凶的法子真的管用吗?我站在浮月岛的平台上眺望远方。这里地势甚高,见那地上的亭台楼阁都是小小墨点,却依旧望不见山门,更遑论山外。  更多的时候我会想着师父。想着他指点我的那些话,想着他带我见识的刹那幻境,想着他在树下拈花而笑……这一切美得太过虚幻,反而令我时不时心生惶恐,觉得这都是浑浑噩噩间的蜉蝣一梦。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我开始抄书。  反正我是棵树,横竖不用像人那样休息。除了一遍遍誊抄功课外,我还会去师父的书房里再寻一些书。师父也曾说若想提升心境便得开阔眼界,而对我来说,开阔眼界唯一的法子就是看书了。  我抄了一本又一本,佛门经书、诗词歌赋、凡间小品……书里果然自成一方世界,不比那神仙法器来得差。我也因此摆脱了连日来的患得患失,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从那时起,我每日的行程便是上课、去灵植园、打坐、抄书,如此循规蹈矩,周而复始。罗浮山也由秋入冬。后山上的草木都裹上了一层银白。就在这样一个细雪纷飞的天气里,前往秘境的队伍回来了。  同时回来的还有重伤昏迷的师父,以及伴在他身边的绝色女子。第107章 逆转冒险(十九)  前去秘境的弟子数目足有百人,回来的仅有六成。  在正殿大堂,幸存的弟子皆是神色哀戚、悲愤交加。掌门的亲传弟子,名唤秦澜君的大师兄代表众人将这半年来的凶险一一道来。  原来那秘境看似只是寻常的仙家洞府,实则深处藏着一座降魔塔。当年天一真人奉太上老君之命,于蜀中降妖伏魔,囚六天鬼王于北阴酆都,并将八部鬼帅驱至西域不毛之地。然而那鬼王之一——北方黑帝阴邪狡诈,竟分出一尊身外化身逃脱责罚,继续为祸人间。之后这魔王化身被多位仙者围剿,封印于一块古玉内,复又镇于这降魔塔下。原本只需加以时日借天地正气将其消解。孰料此次秘境探宝,有弟子阴差阳错进入降魔塔内,被这身外化身蛊惑,解开了封印。  这北方黑天魔王善于扰动人心,令人多欲,滋养心魔,瞋恚难平。他煽动原本就有明争暗斗之心的弟子开始自相残杀。若不是有砺剑长老及时察觉,出手止损,那他们剩下的几人也早已被心魔吞噬道心,修为尽毁。  “师叔以一己之力,与那魔大战了三天。然而黑帝已吸收了太多弟子的贪欲和恶念,修为暴增,与师叔战得难分高下。那魔王还伺机伐害我等性命,要不是师叔以身相护,弟子们早就……”  秦师兄说到此处已是眼含热泪。  “最后,师叔在秘境内开辟了一处通道,助我们离开,又用自身精血画下伏魔印阻止黑帝逃离。师叔也因此魔气入体,身受重伤。还好在回程途中我们遇到了云湖宫的芷涵仙子,仙子用上品辟魔丹护住了师叔心脉,才令其不至走火入魔……”  芷涵仙子闻言向掌门行了一礼。  “云湖宫姚芷涵,拜见聚清观掌门和诸位长老。”  掌门深感其大恩,命弟子立刻从库房内取出高阶灵药聊表谢意。那貌若天仙的女子却轻轻摇头。  “除魔卫道本是我等修行之人应尽的职责,玄沄真人敢为天下舍身,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她声若银铃,目似琉璃。  “这几日,玄沄真人所服的辟魔丹断不可停,若魔气不彻底拔除,恐有损道心。请掌门容我在此叨扰一段时日,以尽一份绵薄之力。”  当他们商量着如何医治师父的时候,我作为砺剑长老唯一的弟子,从头至尾却只是呆立当场。师父苍白的脸色和紧阖的双眸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我满脑子都是“魔气入体”、“走火入魔”这几个字。等我回神的时候,芷涵仙子已被安排至浮月岛的客房住下,便于看顾师父的病情。  同样为师父诊治的还有百草长老。他日日为师父施针,防止魔气侵入五脏六腑。据他所言,若不是师父道心坚固,修为高深,一般的修士早已承受不住鬼王的魔气,不是爆体而亡,就是走火入魔心智全失。  天衍长老也在一旁附和。  “老夫在临行前算出他近日恐有大劫,果不其然。若能顺利渡过此劫,便能白日飞升,一步登仙。也算因祸得福罢。”  老者长叹一口气。  “只不过他命里带煞,要想度过这心魔劫,许是比寻常修士难上百倍。”  我既不通岐黄之术,也堪不破大衍命法。这些日子来,我仅是从目不识丁的木灵变得略通人事而已。我知道自己的所学所用对师父的病情毫无用处。但是他一日不睁开眼睛,我便一日守在洞外。我望着仙子和长老们忙碌的身影,感觉自己仿佛深陷八热地狱。天是灼焰,地为焦铁,而我的心里装满了百无一用的忧虑与思念。  在这种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的情况下,若不是李世修的一道传讯符,我几乎忘了他也遭逢大难。而我竟然满脑子只有师父。这令我自责难堪,飞身赶往与他约见的后山凉亭。  李世修早已在凉亭之中等着我,他语速匆匆,长话短说,挑捡重点告知了我秘境内不为人知的详情。原来那魔王在与师父争斗之际,还分出一部分魔气蛊惑不远处的聚清观弟子,使那些弟子神智不清、胡乱攻击。师父腹背受敌,因为顾忌无辜弟子的安危,才会处处受魔王挟制。  “但是我和我周围的人却丝毫不受魔气影响,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师兄身上带着什么灵器法宝,后来才发现这道阻隔之力来源于我。”  李世修从身上掏出了一根木枝,正是当日我送他的气生根。  “这枝条我一直贴身带着,那几日一直隐隐发烫。后来趁人不备我掏出来一看,谁想这气生根竟然整条都泛黑了,像是饱饮了魔气一般。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只得继续将它藏在身上。”  魔气乃天下至阴至邪之气,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得多加防备,以免魔气入体,阴阳失衡。而我的枝条不仅可以吸饮魔气,而且一段时间后又自行恢复了原貌,这怎能不令李世修暗自心惊。  “我不清楚这是好是坏,只能尽早说予你听。此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可随意告知他人。”  李世修罕见地不苟言笑,神情分外严肃。  “也许在有些人眼中你会成为救命灵药,但在另一部分人眼中,你可能就是吸食魔气的妖物。人心复杂难测,远非你我能想象,所以除了至亲至信之人,你千万不要透露半点。”  李世修的话语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说不清是因为此事太过反常,还是因为李世修规劝的眼神过于认真。不管怎样,他是真心为我着想。我郑重地向他道了声谢。  “是我该谢你才对,若没有你这根枝条,我恐怕也守不住道心,成为了废人一个。”  这次从秘境里侥幸逃生的弟子虽过了半数,但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受了魔气侵染,在百草长老的安排下,必须日日服药,药浴净身,用尽一切法子尽快拔除魔气。倘若仍有丝毫残存体内,轻则日后行气不畅、修为阻滞,重则突破时心魔缠身、难得大道,走火入魔也并非稀事。  李世修想把这根枝条还给我,我劝他继续带在身上,若这枝条真有用处,那对他而言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护身符。我原本想再择一根新的给他,但是李世修拒绝了。  “记住我说的话!我可不想看见兄弟被人拔秃了做药引!”  他的话令我哭笑不得。先不论我会不会秃,我好歹也是棵结丹期的灵木,只要想的话一日百丈也是能做到的。  是的。  我可以做到。  那天与李世修分别后,我独自回到浮月岛。一直在师父的洞府外守到了月上中天。在反复用神识确认周围无人后,我走进了洞府。  师父的洞府我并非第一次进入,但是每一次都令我内心惶恐。紧张有之,不安有之,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然而今日我的心跳却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坚定。我苦寻终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出路终于近在眼前了。  我想回报师父。  哪怕萱草无法报答春晖,我也想学乌鸟反哺。我不求自己可以媲美仙丹灵药,只愿这一身微薄所能,能唤醒这开我灵智,引我入道,授我以世间至善至美之人。  我颤抖着伸出手,将手覆在师父冰冷的手上。  李世修说那气生根是自动吸收魔气的,我便没有做多余的事,只是打开周身灵脉,像吸收天地灵气般引气入体。于是渐渐的,真的有一丝从未接触过的秽气潜入我的体内。那种感觉既沉重又污浊,仿佛性烈的百足虫般缓缓钻入我的灵脉,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那疼痛像一把钝锯子来回磨锉,又像是万蚁啃噬我的树心作巢。  这便是师父一直以来的感受吗……  我咬紧牙关,放任那魔气继续深入。许是我体内精醇的树木灵气于它而言十分诱人。那魔气缓慢又贪婪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渐渐地,师父的脉搏比刚才有力了许多,体温也有所回升。他的睫毛轻颤,看上去竟是要醒了。  我吓得当即松手,蹿至洞外,带着满身沉郁的魔气和剧痛逃回自己的洞府。此时已近卯时,天际现出了鱼白。我外放的神识感应到客房那头有动静传来,便在被发现之前赶紧收回。  我在剧痛之中阖上了双眼,开始闭关。 第85章 我咬紧牙关抬起头。  不会的。  我一步步走到掌门跟前。  师父不会有事。  我启禀掌门。  “弟子身为砺剑长老唯一的徒弟,眼见师父蒙受大难,着实心焦无比。弟子也想去后山探望师父。”  “不成。”掌门缓缓摇头。“玄沄已认不出人,他身上剑气至烈至煞,你又是灵木之躯,恐误伤于你。”  “不碍事的。”我据理力争。“弟子只是在远处观望一眼,绝不靠近。求掌门成全。”  说罢,我跪地叩首。每一记都掷地有声,在这大堂之上余音不绝。  “求掌门成全。”  我不停磕头。  哎,又是一个痴儿……  终于,掌门还是同意由秦师兄领着我去了后山禁地。第110章 逆转冒险(二十二)  百年来,这后山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无比,宛如我自身的枝叶一般。但唯有那后山禁地,是我的神识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的领域。  这儿是聚清观用来关押重刑犯,以及走火入魔弟子的地方。  秦师兄为人稳重,修为虽只有融合,但在弟子间说话极有分量。他对我也一样亲和有加。  “师弟,我知你救师心切,但还是莫要太过接近得好。”  秦师兄一边解开法阵,一边带我走入那禁制重重的涯洞。  “师叔现在连掌门和芷涵仙子都认不得了,很难说他会不会对你发动攻击。你且趁着他还没醒转,远远瞧上一眼吧。”  我抬起头,只见那四面峭壁上刻满了种种大阵。有一人被粗黑玄铁缚于山壁。一身白衣满是脏污,墨羽般的长发凌乱纠结。从那血衣下曝露的肌肤也遍布伤痕。他垂着头无声无息,宛如一具空壳。  师父。  我在心里一遍遍唤他。  师父。  哪怕他此刻狼狈至极,从前的谪仙姿容半点不存,可我依然为他还活着这件事悲喜交加,情难自抑。  我在那儿站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秦师兄忍不住劝道。  “师弟,时候差不多了,我们……”  我在心底默默对师兄道了声歉,取出藏在袖子里的符纸,用眠咒击昏了他。  我是第一次攻击人,也不晓得这符咒的效力有多强。能拖一阵是一阵吧。想到这点我便快步走至师父身前。  上回我只是拉着师父的手,但这回情况紧急,我踮起脚尖,一边在心底为这大不敬道歉,一边挺身拥抱了师父。  正如百草长老所言,这一回师父身上的魔气比上回深重得多,也难缠得多,它们像蛆一样附在师父的经脉里,吸噬着他的真气。唯有用比之更富吸引力的东西才能转移它们的注意。  是了,那就是不掺一丝杂质的天地灵气。  我默默运转心法,拼命将魔气纳入体内。那魔气一开始还负隅顽抗,等它们尝到了精纯灵气的滋味,便一股脑地全钻了过来。我的灵脉承受不住那突如其来的重压,险些被撑破。但我咬牙硬挺,卸掉身上本能的斥力,愣是将那魔气全盘接收了下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至阴至邪之气啊。像是由洪荒时代保留至今的污秽沉垢,宛如黑暗中蓄养着百万恶鬼的无尽深渊。凄厉至极的惶惶嚎哭中夹杂着人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并重,八苦同悲,万恶炽盛。就连从未体尝过人世艰辛的我也差点被那强烈的憎恶和绝望吞没。我警告自己稳住道心,万万不可半途而废,金丹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崩裂声,我的气海如被撕裂般剧痛无比,险些功亏一篑。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我冷汗如雨,不知不觉沾湿了师父的衣襟和鬓发。有一滴汗从他的颊边淌过,我愧疚着伸手拂去,却堪堪擦过了师父淡色的嘴唇。那唇形状极美,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我知道从那口中发出的话是何等清彻温柔。是呵暖我心的光,是这世上遍寻不得的奇迹。  我鬼使神差般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我知道这是人的礼节之一,唯有关系亲密之人才容许做这种事。但是那一刻我怕是被魔气侵扰了神智,变得欲令智昏、忘乎所以,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贴了上去,从师父的口中吸走了最后一缕魔气。  等我回神的时候,师父已经睁开了双眸。正震惊而怒不可遏地看着我。  淡色的唇无法抑制般颤抖着。他对我说。  “滚!”  我从没未过师父如此嗔目切齿的样子,那一刻我仿佛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一只卑鄙而又低贱的恶鬼。  我大退一步,双膝一软,就这样跪在地上,头触着冰凉的石地,感受着心如刀绞、魂飞魄散的滋味。  我对着勃然大怒、双目充血的师父磕了三个响头,不敢再看他一眼,就这样转身颤巍巍地离开了禁地。  魔气在我的周身百骸恣意奔涌着,宛如欢快的鱼儿得了水,贪婪又迫不及待地敲烂我的经脉,吸噬我的灵气,嚼碎我的金丹。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身体内部有另一个恐怖又强大的存在,它如获至宝般把玩着我满是裂痕的金丹。  “瞧瞧,我发现了一个怎样的宝贝!千年的结丹榕木!至阴之体!”  它桀桀大笑。  “榕木自古就是招阴的好东西,难怪你能吸食我的魔气而保留神智,玄沄可真是藏了一个好大的宝贝!”  我在剧痛之中拼死保持着一丝清明。  “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你师父信誓旦旦要讨伐的魔王化身呀。”  它得意洋洋地笑道。  “我原以为天煞孤星和天生仙体已足够稀罕,但若是要夺舍,还是这至阴之体更亲和我的魔气。玄沄啊玄沄,你千方百计要除我化身,肯定死也想不到最后却平白送了我一个绝世容器!”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它高声狂笑。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紧仿佛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己。  “小榕木,你莫要垂死挣扎了,乖乖把身体交给我吧。”  它一边劝诱,一边鬼魅般滑入我的心底。  “让我来瞧瞧你有什么秘密……哎哟,你和玄沄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个当徒弟的也是罔顾伦常,这可真是……”  他啧啧称奇。  “要我说啊小榕木,你把身体交给我,我也不会亏待你,就将你师父变为你的炉鼎如何?到时候你我二人联手,扫荡天下,何愁还有得不到的美人!”  我不懂什么叫炉鼎,只隐约觉得是很不好的意思,但那心魔对我的心思一清二楚,当即反应道。  “天哪!你活了千年居然连什么叫炉鼎都不知道!玄沄真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他可真是……”  心魔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但我的神魂已有溃散之征,听不清太多东西。我原本以为,这次仍和上回一样,我吸走魔气,再跑回洞府闭关一阵就行,但没想到这回不单单是魔气,连同那伺机夺舍的魔王都一起到了我体内。我这微末道行在它眼里恐怕连蝼蚁都不如。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站起身,蹒跚着向前走。  “小榕木,你要上哪儿去?你最喜欢的师父可还在那山洞里?你不和他道一声别吗?”  这魔许是在那塔里被镇了太久,絮絮叨叨的,颇有些话痨的架势。  我想……既然他能读出我的想法,那我便放空身心,由着自己往那最熟悉的地方去。  “小榕木啊,你说你也挺倒霉的,好不容易修出人身,却连这山门也没出过,不是我说,这聚清观可没多大看头,论大好风光还属人间哪!那手足相残、易子而食可真是让我一想起来就血脉偾张!”  它一阵兴奋,魔气翻涌,使我一步步走得更为艰难,宛若足底插满了刀刃。  “你就把身体交给我吧,我带你去看,带你去好好游戏人间,虽然那时你的魂魄也早已不在啦!”  它仿佛说了个笑话般兀自乐不可支。  我依然不回话,只顾埋头赶路。  “哎,你说你真是……你跟你师父可真是一个大木头带一个小木头,一个比一个无趣……像你们这种恪守纲常,不敢逾矩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魔的中心大意无非是还不如快快把身体交给它。这时我也终于接近了目的地。此刻天色尚早,院子里空无一人。我轻车熟路地推门进了屋子。  “小榕木你……嗯?这里是……”  那魔终于止住了絮絮叨叨,借我的眼朝外观望,而我继续一步不停地朝前走,唯恐自己半途崩落。  到了。  我走至巨大的炼丹炉前,推开炉盖,望着那里头终年不熄的熊熊炉火,投身而入。  “啊啊啊啊啊啊——”  那魔在我体内撕心裂肺般叫着。  “这、这不是普通的灵火——这是太上老儿的六丁神火!!!”  是了。这炉子不是普通的炼丹炉。而是模仿老君的八卦炉制成的法宝,里头的火是三界至刚至阳的焪火,正好克我这纯阴之木和此刻在我体内沸腾不息的魔气。  “你、你这木头竟然敢…………让我出去!!”  那魔拼死从我身上逃离,我当然没有法子阻止它,但是这炉子可以。炼药时偶尔会用到一些阴毒妖物,为防它逃跑,这炉子被彻头彻尾改造成了克阴法宝,再加上这八卦阵和连观音的杨柳枝都能烧却的六丁神火,魔倘若进了这炉子便是插翅也难飞了——以上大都是我从蝉衣师姐那儿听来的。  在被灼烤的激痛中,那魔头化身开始求饶了。  “小榕木,你干嘛这么想不开,你修成人身才多久?两年还不到吧?就这样死在这儿你甘心吗?”  它加快语速。  “对对,还有你师父,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也心悦于你,你俩是两情相悦的,多好啊!你还不快快出去寻他,告诉他你的心意!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我心想,这魔真是被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师父刚才那么生气,我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是谎话。  那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干脆破口大骂。  “你这蠢笨至极的愚木!!你可知这六丁神火连魂魄都能烧个干净!我只是个身外化身,本体在北阴活得好好的!但是你呢!?你只是个小小木灵,你的三魂七魄将被烧得一干二净!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正因为我只是一介木灵,才只能用上这种迫不得已的法子。  我在火中打坐,任由火苗舔舐我由外向内的每一寸。渐渐地,那魔发出的声响慢慢退去,缠绕在我灵脉里的魔气也在嘶鸣中消散。最终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唯剩自己的寸寸崩落声。  我早已维持不了人形,在这炉内现出了真身。不过这炉子还有收纳物体的功能,我由一棵参天巨木被缩小成短短十寸,就这样躺在炉底,任由思绪和魂魄一同飞散。  我在回顾自己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  我原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树种,阴差阳错之下被老祖当成宝贝种在石上。因为得了仙霖和老祖滋养,平白有了聚灵期的修为,但是我依然灵智未开、浑浑噩噩,看周遭宛如雾里看花,既不分明,也不真切。  那树下人来人往,不知多少个冬去春来,我立在那儿毫无作为,只是恪守一颗树的本分。后山此处常有弟子来闲逛或者比试。他们出手不知轻重,时常在斗法时烧秃我一块皮或者砍断一片枝叶,对此我习以为常,并不会有多大痛感。有时一男一女还会来我树下山盟海誓,他们把名字刻在我的躯干上,说要这爱和我一样地久天长。我睡了又醒,名字被刀划去了,我醒了又睡,他们都已不在了。  我依然站在那里,不悲不喜。悲喜是人的情绪,不是我的。人是什么,我并不关心。 第87章 “若这回我得以全身而退,那为师答应你,回来后便带你去那世间走一遭。”  他曾认真向自己承诺了魂牵梦萦的未来。  可是自己就像个在海滩边玩沙的小孩,因为一场大浪害得砂砾快要垮塌了,于是干脆将自己精心搭建的城堡彻底打烂。他这样残忍地、决绝地、甚至隐含着一丝快意地,就这样切断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  贺容躺在明晃晃的烈日下,泪水无法遏止地冲刷而下。  因为“我”害怕。  因为“我”害怕师父会厌烦我、抛弃我,所以选择先一步欺瞒他,逃离他。一边因保留自身而安心,一边又因无法相连而痛苦。最后还用那样自我满足的方式,将自己强行刻入了他的生命。  “我”是多么胆小而又无知啊。  明明有勇气选择死亡,却没有勇气活下去。明明开了百年灵智,却依旧弄不明白最简单的一件事。  “我”学人的礼法,人的常识,人的一切,“我”被人所吸引,但是“我”并非想成为人。  “我”只是想像人那样,怀抱着七情六欲、鲜烈而恣意地在这世上活一回。  想哭的时候放声哭,想笑的时候大声笑,对所爱之人勇敢地说出爱意,面临绝境之时绞尽脑汁活下去。而不是浑浑噩噩、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人的悲欢离合,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好!有歹人要去拔圣剑!”  “快拦住他!!”  “别管他了!时间已经到了!赶紧举行仪式!”  白袍祭司们纷纷聚拢在祭台周围。  【我想活下去。】  心脏跳得很快,仿佛之前那些复杂深黯的感情都变做了滚滚热流,迫不及待地要逆流回入胸膛。  祭司们拿出圣器匕首,端起银盘,朝着祭台上的少女伸出手。  【我想活下去。】  整颗心都饱胀着前所未有的炽烈情绪,仿佛那通红的脉络下藏着一颗沉睡的种子,在饮尽了全部的爱与悲伤之后,终于在泪水和焦痕中破土而出。  【我想活下去!】  骤然之间整片大地开始震颤,一股来自于地面深处的轰鸣逼得所有人停下了手中动作。人们胆战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岩石地面竟然毫无征兆地猝然开裂!那龟裂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长,转眼就将整个祭坛一劈为二!伴随着令人心生恐惧的强烈震感,祭司们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连已经快要到达顶点的纳伦都被甩了下来。  贺容从祭台上坐起身。他动作轻盈地跳下石台,足尖触碰的地方,有绿色的枝芽从裂缝中钻出,转眼形成了虬曲粗壮的藤蔓,轰轰烈烈向天生长。  贺容抬起头,他看向纪念碑上方、在烈日下熠熠生辉的圣剑。  【我想拥有勇气。】  有勇气去活,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缺陷与欲望,有勇气承担责任,有勇气走到那个人面前,对他说,即使不被世间容许,我依然深爱着你。  【我想拥有力量。】  即使不适合,即使会受伤,即使在必要的情况下不得不对他人举剑相向,但是我依然想学剑,我也想像那人一样,一剑扫尽天下不平,一剑守护心中的正义与理想。  【我想成为“勇者”。】  拥有勇气和力量,可以守护自己和身边的一切。  我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少女提着雪白的长裙,一步步登上石阶,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震惊中,伸手握住了圣剑。  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整片艾斯特瑞亚大陆延续百年的规则就在这一片废墟上被彻底改写。有一名本应将自己献给神明的少女走下了祭台。她理应接受自己的命运,理应在睡梦中幸福美满地化为永恒,但是她偏偏选择了一条充满险阻与未知、不受主神祝福的道路。  那是身穿长裙、名为祭品的“少女勇者”。她在盛大的日光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高高举起了沉眠百年的圣剑。  在她的脚下,植物们疯狂而恣意地生长着,仿佛与那重新拥有主人的圣剑一起发出欢喜长鸣。在这片盎然绿意与激烈剑鸣的交响中,艾斯特瑞亚大陆新一任的勇者横空出世、就此诞生。第112章 逆转冒险(二十四)  那一天,无论是祭司、士兵还是一般民众,只要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幕的人,都无法否认自己亲眼见证了奇迹。那些从地缝中挣扎破土、肆意怒放的植物就这样沿着女神莉贝尔的塑像攀爬而上,一直蜿蜒至她的手心。在那颗高高捧起的心脏上,开出了一朵雪白耀眼的花。这一幕过于神圣瑰丽,宛如神迹一般深深印入所有人的脑海。  所以,即使有违传统,即使突破常理,人们依然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盛大的欢呼。如果“女神代理”可以通过奉献自己守护这个世界,那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举起剑,向魔王发起挑战。  满场一时间陷入了狂热沸腾,开始一齐呼唤新一任勇者的名字,格蕾娜达。她的名字不再是个需要被悼念的符号,而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带来希望的象征。  就在这样喧天的欢呼声中,有一抹异色横插了进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勇者!!”  纳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满脸惊惶失措,像深陷一场最恐怖的噩梦。  “你们都被骗了!我才是勇者!我才是主神安排好的天选勇者!”  他不顾一切地对着人群大喊。  “为什么你们会相信她是勇者!?想想都不可能吧!她只是个村姑!她甚至连只鸡都没杀过!!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打倒魔王?!你们都疯了吗!!你们……”  这时有人急步上前,一拳就把纳伦打飞了,他像个滑稽的布偶般飞了出去,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至少他比你有资格。”  何向阳冷冷地望着趴在地上的纳伦。  “你除了会做梦还会干什么?把妹吗?这个世界如果只能靠你这种人拯救才是真的没救了吧?!”  纳伦捂住自己红肿的脸,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克里斯蒂。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说??你不是真的克里斯蒂……克里斯蒂明明是喜欢我的啊!你是谁!?”  “我是你爸……”  邱叔上前一步拉住何向阳,让他别再继续刺激“前勇者”了,毕竟在副本主线突然大改的现在,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此时纳伦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咬牙切齿地握紧双拳,冲“格蕾娜达”大吼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把剑还给我!!它是属于我的!!”  然而他的“青梅竹马”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她”没有避开纳伦噬人的目光,反而迎着对方如有实质的疯狂,清晰地说道。  “从被拔出的那刻起,它就是‘我的剑’了。”  是的,是贺容选择了这把剑,而不是这把剑选择了贺容。  从那一刻起,他彻彻底底告别了安稳舒适的黑暗,告别了浸满了悲哀的懦弱与天真。他伸出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欲望”——不因任何人而起,只为了自己而生。哪怕这份“欲望”会给他人造成伤害,哪怕前路布满了荆棘。  此时南易从王国士兵中走了出来,他来到圣女霍雪莉亚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一个骑士礼。  “尊敬的圣女大人,以女神莉贝尔之名,这个人胆敢在女神座下侮辱新一任勇者,我认为他理应受到处罚,请圣女大人明察。”  纳伦惊恐地望着女骑士脸上冰冷的神情,他不甘地大吼起来。  “不!!你们都是假的!!你们应该都喜欢我才对!!你们都被恶魔附身了!!你们都是假的!!”  士兵们立刻上前把他按倒在地,利落地堵上了他乱叫的嘴巴。  圣女没有因眼前的闹剧有丝毫慌乱,她依然凛然圣洁,举止优雅,对着贺容伸出了白玉般的手。  “勇者大人啊,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祈祷,您终于降临到了您的子民身边。”  她向贺容行了一礼。  “请您随我进入王宫吧,国王大人也会想见您一面。”  国王玛利欧奈特是个满脸和颜悦色、同时又身负威严的长者。他一见贺容,就盛赞他是一名为国献身、英勇无畏的英雄,接着又将这个国家的历史用老一套陈词慷慨激昂地复述了一番,听得所有人昏昏欲睡。  “勇者啊,实不相瞒,现在我们的国家正遭受着魔物的巨大威胁。”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封印需要每十六年加固一回,不然的话魔物和魔王都会从那黑暗之门后跑出来。我想你们已经在古鲁克那儿碰到过那种怪物了吧。”  贺容点了点头。  “要不是你,我亲爱的孩子,那儿的平民已经身陷危险之中,整个农庄都会被魔物毁于一旦。”  国王连声夸赞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  “但是其实受魔物侵害最严重的地区,是在西边。”  老国王叹了口气。  “有很多士兵被派去那里支援,但是他们死得死,伤得伤,逃回来的人说,那片大地现在宛如被诅咒一般,到处都是魔物的影子。”  国王恳切地说道。  “所以,新一任勇者啊,能否请你先去西面消灭那些魔物,拯救这个国家的人民于水火之中?”  和原主线不一样的剧情发生了。贺容暗自思忖。原来任务上只说勇者一行人拔出圣剑后就能去极北之地消灭魔王。魔王是所有黑暗的源头,只要它被除去,那整片大陆的魔物也会跟着一起被封印。但是现在不知是不是蝴蝶效应的影响,他们从npc那里接到了全新的任务——【去西面消灭徘徊在大地上的魔物】。  贺容陷入了沉默,同一时间邱叔上前一步,恭敬地对国王行了个礼。  “国王陛下,在这次旅途中我一直对一件事十分好奇,不知能否可以得到您的解答?”  “哦?可爱的魔法师,说出你的困惑。”  “感谢您的宽厚。我想问的是,您口中提到的黑暗之门究竟是什么样的?它们具体分布在大陆的哪些地方?”  国王被这种专业问题哽住了,一旁的圣女开口道。  “黑暗之门是魔物们为了侵略艾斯特瑞亚大陆、借用魔王的黑暗之力打开的空间通道。没有人见过那门是什么模样,它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只有依靠加固封印才能让这些门完全阖上。”  “您的意思是,这些门会自己打开吗?”  “是的。”霍雪利亚点了点头。“只要完成了献神仪式,门上的封印就会被加固。但是伴随时间推移,黑暗之门会在邪恶力量的作用下慢慢开启。这些从门后跑出来的魔物都是纯粹的怪物,它们只有杀戮欲和食欲,而魔王则更为可怕,只有勇者的圣剑才能与之抗衡。”  与其他几个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后,贺容答应了国王的请求。国王玛利欧奈特非常高兴,立刻派遣了王国骑士团自动请缨的代表——薇尔,加入了勇者讨伐魔物的小队。  “勇者啊,愿你此行顺利,为门垂尔特王国和这片大陆带来光明与和平!”  回到贵宾休息室,邱叔依然对刚才的对话无法释怀。  “如果说消灭了魔王就能让其他魔物都跟着一起被封印,那为什么还要特地绕远路去西面跑一趟?”  “这不就是rpg游戏常有的流程吗?在打倒魔王之前先去升升级跑跑腿什么。”  何向阳满不在乎地说。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代替那个傻子成为了勇者,我们也不用担心最后会有什么狗屁婚礼了。兄弟,你真的是人民英雄!” 第89章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这关乎人类全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女神莉贝尔却没有弃我们而去,她依然坚信人类的心中残存着爱,于是向主神提出恳求。”  “‘敬爱的父神,请取走我的心吧,将我的心间甘露洒下大地,压制那些仇恨和绝望,唤醒人们心中的良善。’”  她的这一善举,就此拯救了这片大陆上的最后十万人。在狄格特出生的战士德狄作为女神最忠诚的信徒,带领着受感召之人组建了军队,克服千难万险打败了魔王,终止了魔法阵的运行。但是这个魔法阵过于强大,无法被彻底破坏。而且它还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这片大陆上的死灵。心怀怨恨、充满执念的灵开始自发寻找动物或者植物附身,侵吞它们本来的意志,化身为魔物。更可怕的是,那些恶灵还会受到魔法阵的吸引,齐齐涌向北方,伺机再一次制造新的“魔王”。  “人类制造的‘恶’是无法被彻底根绝的,即使是爱与慈悲的女神也不能。”  老人悲哀地说。  “十六年后,主神不忍女神莉贝尔就这样白白牺牲,给人类指出了一条明路——”  “你们可以用另一颗纯洁美丽的心来压制这片土地深重的罪业,它可以阻止恶灵附身在活物上,给你们争取片刻的喘息。”  “这个秘密,原本只有这个国家的圣女知道。她是德狄的女儿,也与这个村子血脉相连,她在无助中曾经向自己的好友倾诉。而她的好友正是我辈的祖上。”  老人说。  “她们痛苦过、烦恼过、最终下了这样一个决定——在这片大陆中选出一位最纯洁善良的少女,让她来抑制恶灵附身,同时在人类中不断寻找能拔出圣剑的勇者,由他消灭魔王,净化恶灵。”  然而事实上,因为无人能拔出圣剑,只有代代“女神代理”不断依靠自我牺牲镇压这片大陆上的怨灵。而那些怨灵由于没有得到彻底消灭,要么集聚于极北的魔王之间,要么依旧徘徊在人世,伺机附身在活物上。这也就是每过十六年,这片大陆上的魔物就会变多变活跃的原因。  “从表面看,这片大陆已经战胜了魔物。魔物即使诞生数量也不多,仅靠冒险者就能将其消灭。但是事实上越来越多的绝望和仇恨在累积,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玩家们互相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这个副本需要勇者的原因:一口气解决魔王,净化积攒了数百年的怨灵。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何向阳问。“为什么不把这件事直接说出来?原本就是人自己捅的篓子吧?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从源头抓起,减少怨灵的产生吗?”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才会这么想……”  老人叹息道。  “圣教之所以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教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圣女希望人们能真心信仰女神莉贝尔,信仰爱与慈悲,停止互相伤害。但事实上,有一部分人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天性如此,甚至还会反过来利用‘规则’……”  利用“规则”制造魔物,为己所用。甚至很可能会通过虐杀同类,制造更强大、更充满绝望的魔物,以此争抢资源、侵害他人、乃至为了谋权颠覆整个国家。  “你们有所不知……当大洪水发生后,村民们大部分都逃到了山上,在洪水中失踪的人并不算太多……”  双胞胎姐妹俩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就在山上等待洪水退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等来救援物资,或是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提前下山……就在这样的期盼中,我们等来的是一伙带着武器的强盗……”  克劳斯村长的脸上浸满了疲惫和难以言述的痛苦。  “那些人,那些‘猎人’,他们才是比天灾更恐怖的恶魔。”  双胞胎姐妹俩睁大眼睛。姐姐朱莉捂住嘴,“不,不可能……难道……”  老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为了贩卖奴隶,竟然赶在士兵之前,上山抢人……而且抢的都是些妇女和孩子,村里的男人们拼死抵抗……折损了很多人……”  说到这里老人已是老泪纵横。  “在我的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那血渗入了泥土,即使暴雨也无法冲洗干净……”  “在那一刻,整座山谷充满了悲愤、痛苦、和亲人被夺的仇恨……我们无助地向神明祷告,可是神明早已抛弃了我们……我想,也许就是这份绝望,造就了外面那些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魔物……”  老人浑浊的哽咽声听来无比悲凉。  “是的,你们在村外碰到的那些‘藤壶巨人’,他们都是被屠杀的村民,都是我最宝贵的孩子们……”  老人早已泣不成声。  “我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被那群恶魔杀害,看着他们的尸体被抛入水中……最后眼睁睁看着‘巨人们’从他们消失的地方出现,上了岸让那些暴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拯救了我们剩下的人……”  “这就是你们走后在狄格特发生的事。这也是在这片罪业深重的大地上,不断上演的悲剧之一……”  贺容立时想起了那艘货船和那间关满了人的货舱。或许他们也是“猎人”从某个小村抢来的受害者,被强行押上了货船运往东面。在压抑又封闭的环境中痛苦而不甘地死去,就此化为了怨灵,向那条船上的所有知情者发起了复仇。  这是何等悲哀而又矛盾的连锁。由人之恶造就的怪物反过来屠戮人,但同时又从恶人的手中拯救了人。  “但是我们在古鲁克遇到的那头食人蛛似乎不太一样。”  邱叔皱着眉。  “如果约翰没有说谎,那么当年确实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有一些矿工在地下惨死,成为了怨灵在那里徘徊不去……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攻击那些村里的年轻人?他们那时年纪还小,应该是无辜的。”  “圣女说魔物们只有杀戮欲和食欲……会不会是因为在现世徘徊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变得敌我不分,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  南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众人赶紧跑出屋外,只见在不远处有个女人紧紧抱住自己年幼的孩子,而一头藤壶巨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从头部豁开的黑洞里不断渗出粘稠的透明液体,长长的触手伸向了母子二人——第115章 逆转冒险(二十七)  “神圣盾牌!”  贺容立刻发动了技能。何向阳第一时间赶到了那对母子身前,用大剑指向对面。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藤壶巨人震天的怒吼,从那黑洞洞的豁口里钻出了一条条水蛇。水蛇虬曲缠绕着掉到了地上,向何向阳发起了攻击。  “红莲炎矢!”  邱叔用火烧掉了水蛇。但是藤壶巨人依然保持着攻击姿态,它不断发出恐怖的咆哮声,引来村外越来越多的魔物。它们纷纷聚集到它身边,密密麻麻的藤壶像潮水一般覆上了它的身体,让它从原先的两米多高变为了高达六米的庞然大物。  孩子被这一幕吓得大哭起来,南易让村民赶紧去一边的屋子里避难。克劳斯村长也见到了这一幕,他满怀悲痛地向魔物伸出了干枯的手。  “我亲爱的孩子……你还认得我吗……”  “小心!!”  贺容在老人家的头顶张开了防护罩,同一时间藤壶形成的长鞭也重重击打在那层保护网上。  事已至此,这头魔物已经是彻底要与他们所有人为敌了。  怀着从未有过的憋屈心情,何向阳一刀砍在巨人的膝盖上,将它硬生生逼退了一步。“不要对自己人动手啊!!”他大吼着。然而那魔物依然一刻不停地发动着进攻。它浑身上下的多个部位都幻化出了武器:长鞭、镰刀、巨斧,而且可大可小,伸缩自如,灵活又凶厉地攻向了小队众人。  南易用枪挑住了那条长鞭,同时发动雷斩将鞭子从魔怪的身上扯了下来。那条鞭子就此溃散成了零零碎碎的藤壶,然而藤壶落地后却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又迅速涌回了本体。邱叔那边也遇到了相同问题,这怪的浑身上下似乎都是由藤壶组成的,即使用各种方法将它击碎,它也能立马重组,看上去与先前别无二致。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邱叔不由咂舌。这怪似乎可以无限再生,但是他们的mp和精力是有限的,药物的补给也会跟不上,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  站在众人之后给他们加血的贺容此时用掉了身上的最后一瓶回蓝药。他望着队友奋力抵挡的背影,偷偷启用了手镜里的【真实之镜】。  只见在【真实之镜】中,藤壶怪满身黑气,像是由一大团黑暗凝成的移动堡垒。所以无论如何攻击那团黑气都无济于事。贺容按下内心的焦躁,凝神仔细观察,忽然在那片沉郁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抹血红色的影子,宛如搏动的心脏般时隐时现。  “攻击它的胸口!那里有可能是它的核心!!”  贺容大喊着。其他人闻言一愣,迅速反应了过来。  南易几步冲向了敌人,手举长枪刺向它的胸膛,怪物挥动巨斧劈砍他的脖子。在刺耳的铁器碰撞声中,何向阳用大剑格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与此同时邱叔使用风刃暂时拘禁了怪物的躯体,使它发狂般大吼起来。  “位置再朝右下一点!大概还差二十公分!!”  贺容指挥道。南易朝着他所说的位置把长枪狠狠捅了进去。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怪物满身的藤壶剧烈开合起来,它们像是被滚烫的沸水烧融一般,从怪物的身上剥落而下。藤壶怪就在这样的蜕变中四分五裂,不断缩小,最后彻底瓦解,化为了一堆骨灰似的砂砾。  包围村子的大雾缓缓消散了。阳光重新回归了这片盛满悲伤的山谷。村外魔物们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场叫人午夜惊回的噩梦。但是谁都无法由衷地感到高兴,窒息般的沉默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而在那堆怪物化为的砂砾中央,有一枚皮开肉绽的石榴。它已经被南易的长枪彻底捅穿,里头晶莹剔透的果瓤碎了一地。如同那首祭奠上的歌谣所唱,像一颗善良的心般对人敞开。里面无数的红宝石向四周无声滚落,仿佛数也数不尽的、血红色的泪滴。  南易向克劳斯村长借来了纸笔,将发生在狄格特村的悲剧一五一十记录了下来,飞鸽传书给了在山谷外替他们看管马车的士兵。那士兵立刻将这一情况快马加鞭汇报给了当地领主,使得救援队在一天之后就赶到了村子。  这里已经不适宜人继续居住了。  在回信中,领主希望村长克劳斯能带领村子里剩余的人暂时搬到山谷外的小镇上。他向南易保证自己一定会妥善安置这些难民。而且由于勇者和骑士团的介入,近日也会加大力度打击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但愿此举能告慰那些为守护家园无辜惨死的村民。  贺容他们原本还想陪着村民们一同离开山谷。但是克劳斯村长拒绝了。  “孩子们,你们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请不要在我们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老人谆谆说道。  “只要一日不消灭魔王,这片大地上悲哀的亡灵们就一日得不到解放。请快一些拯救他们吧。他们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是时候回到女神身边去了。”  克劳斯村长带着所有村民站在村口送别勇者一行人。朱莉和朵丽姐妹俩这两天一直在四处帮着村民们收拾行李,安抚大家的不安情绪。现在她们分站在村长左右,朝贺容他们挥着手。  “谢谢你们!”  姐妹俩大声喊。  “谢谢你们送我们回家!”  “谢谢你们让我们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  谢谢!!  女孩们的衣裙随风飞扬,腿上的刺青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可是她们谁都没有对此在意,两个人的眼里都流露着坚定的光芒。  这个世界是如此残酷,却也如此美丽。在泪水干涸之后,有的人会被击倒,但有的人会选择咬牙站起来,迈向未知的明天。明天,或许会是另一道难关,也或许会出现雨后彩虹。但是人只有奋力用自己的双脚走下去,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  极北,冰封之谷,霜血高地。  旅途进行到这里,怪的等级已经都在60级以上了。四人在冰天雪地里一边前进一边打怪吃经验,争取把等级提升到65左右。毕竟他们马上就要面对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了。  在扎心刺骨的寒风之中,尽管一直活动身体,但何向阳还是感觉自己要被冻成狗了,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我的妈呀,这也忒冷了吧!?”  在他的背后邱叔不由笑道。  “小何你是南边的吧,那确实撑不住,在我们北方这可真不算回事儿。”  何向阳吸着鼻涕。  “你、你是东北老铁嘛?!”  “也不算,就是小时候在那儿呆过一段日子。”  “怪不得,”南易笑道,“你的视频都很有意思,我和几个朋友都很爱看。”  “过奖过奖,就给大伙儿看个乐呵呗。”  “所以你什么时候更新?”  “……好好打怪,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贺容忍不住笑出了声,邱叔回过头。 第91章 现在再来理解一遍以上文字就会发现,系统巧妙地没有指明谁是“勇者”,也许玩家中的任何一人去拔剑,都会成为“勇者”。但是这个副本的主人公只有一名,那就是被他们抛之脑后的纳伦。  纳伦从前看起来只是个装模作样的毛头小子,他年约二十左右,长得一般英俊,但是因为智商减分太多会让人忽略他的容貌。在何向阳眼中这人就是个傻了吧唧的菜鸟。输出垫底、意识为零、还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状况,最大的问题就是他非但没有感觉自己有问题,反而自我感觉贼好,觉得全世界的漂亮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  但是对方此刻得意洋洋的嘴脸让何向阳猛然意识到,他们一心忙着通关副本,解除这片大陆的危机,但是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提示他们这不是个正经的rpg游戏。一切设定都是为了给主人公创造把妹的条件和机会。玩家们原本只需要陪到最后让直播间的大伙儿乐呵一下就完事了。但是现在,这个副本的主人公被他们联手刺激得“黑化”了,他眼底的无知也变成了一种疯狂,宛如附骨之疽般缠在他们身上。  “真是了不起啊,格蕾娜达,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  纳伦向被按在地上无法起身的贺容走近了一步。  “你不仅背叛了我,夺走了我的剑,居然还打倒了魔王……啧啧,真是了不起,明明小时候看到条虫子都会哇哇大哭。”  他促狭地笑起来。  “不过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是假的,真正的格蕾娜达是个好姑娘,无论何时都会把我放在首位,哪会像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背叛别人!”  “去你马的!!”  何向阳忍不住大吼起来。  “谁他妈规定就只有你能拔剑了?!满大街的人都有资格拔剑!谁拔出来剑就是谁的!轮得到你在这里bb?!”  纳伦看了他一眼。  “克里斯蒂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蹲下/身,用手抬起女孩的下巴。  “适当耍耍小性子的女孩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像你这种动不动就大发脾气的,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艹你……”  下一秒何向阳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他冷汗津津地趴在地上,惊恐得瞪大眼睛。圣女用法杖指着他,在他身上施加了禁言咒。  南易拼尽全力抵抗着强大的重力魔法,他努力抬头望向面覆薄纱的王国公主。  “圣女大人,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用武力逼迫普通的民众就范,对拯救了世界的勇者拔剑相向。这就是您信奉的爱与慈悲吗?”  圣女依旧凛然圣洁,清悦的嗓音透过面纱幽幽传来。  “被迷惑了心智的骑士啊,你眼中看到的仅仅是事物的表面。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你一无所知。”  她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悲悯。  “你可知代代圣女为何不惜背负罪孽也要从虔诚的信徒中选择一名最纯洁的少女?”  “你可知我们日日夜夜忍受业火煎熬,费劲千辛万苦倾听神的旨意,是为了守护什么?”  “不是为了守护你们自己的至高无上吗?”  邱叔冷冷嘲讽。  “这个国家面临大难、普通人过得苦不堪言,贵族却和恶人联手肆无忌惮,王城也丝毫不受影响。你们究竟守护了什么?”  他一反平日的态度变得咄咄逼人。  “为了保住大多数人而放弃少数——这种观点听起来似乎很合理。所以你们选择牺牲30名少女的生命让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安居乐业。但这份‘合理’无非是建立在‘被牺牲的一方’不是自己的基础上。如果有一天,是你被所有民众推向祭台,你又作何感想?你还会继续高呼你口中的‘爱与慈悲’吗?!”  被如此犀利攻击的圣女却依然一言不发,宛如一尊冰雕雪砌的塑像。圣女既没有对质问作出回应,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她只是无声而缓慢地抬起了手。  那纤纤如玉、晶莹洁白的手指轻轻拈起薄纱一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面纱掀了起来。  “!!!!!”  全场霎时像被施以了禁言咒,所有人在顷刻失去了语言。站在她近旁的纳伦甚至倒退了三步,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张脸。脸皮仿佛被恶魔用最残忍的手法剥去了。整张面孔上布满了深浅不一、蜈蚣状的粗狞伤疤,宛如被贪婪野兽大肆啃咬了一番。鼻梁和嘴唇都被这些伤疤破坏了原本的美感,使这张脸充斥着连恶魔都会感到恐惧的狰狞和丑陋。  “这就是我的罪业,我的代价,我的觉悟。”  这个国家的圣女兼王女,霍雪莉亚公主望着瞠目结舌的人们淡淡说道。  “这片土地在千年前本应毁于战火、毁于人类的贪婪,是女神莉贝尔舍身拯救了所有人。但是人类总是贪享安逸、轻而易举便忘却了昔日的誓言和信仰之心,所以同样的错误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上演。”  “从初代圣女开始,我们一直努力倾听主神的旨意。净化这片土地上的恶灵、扭转那些持续连锁的悲剧就是我们所有神职者的悲愿。但是主神对人类太过失望,神谕降临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们再也听不见神的声音了。”  圣女的眼底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哀痛。  “我们苦苦祷告着,乞求着,希望主神能在魔王灭世前赐予人类一线生机,但是主神缄默不语,宛如彻底抛弃了人类。这样黑暗的时光持续了近300年。终于,在32年前的献神仪式上,我们得到了这样一条神谕——【所盼之人将于16年后出现在女神代理者身畔】。”  公主的语调终于开始有了起伏,她向前一步,让整张脸都暴露于日光之下。  “女神莉贝尔啊!我们终于迎来了希望!神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他再次为这片大陆的子民们指明了方向!而我将有幸成为遵循神旨、实现悲愿之人!我所能做的,便是用尽各种办法、付出所能支付的所有代价,再次倾听神的旨意!”  公主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笑起来,但是那面孔却形如恶鬼。  “我听见了!神确实回应了我!他告诉我英雄的名字叫纳伦,他不仅可以拔出圣剑,消灭魔王,而且还拥有无与伦比的领袖魅力,可以为这片大陆带来前所未有的稳定和繁荣!”  圣女眼底的癫狂越烧越烈,仿佛将她从内至外焚烧殆尽。  “主神的旨意是至高的、绝对的。神谕里提到的事也都一一得到了印证。我们心怀感恩,小心翼翼地遵照神旨行事。眼看代代圣女和全人类的悲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可是在这最重要的时刻……”  “与神谕相悖的事发生了。”  圣女望向伏在地上的贺容。她的眸中透出了森森冷意。  “你居然代替纳伦大人拔走了圣剑,在民众面前成为了勇者。这不仅破坏了神谕,还让已经近在咫尺的希望化为了泡影!”  “哪怕你打倒了魔王,但是在这之后呢?这个国家需要的是一名真正的英雄,一名带领所有人走出黑暗的领导者,而那个人只有纳伦大人才可以。只有他才是被主神选中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天生就拥有为人爱戴的能力,只有他才能带给我们光明的未来!”  贺容的脑中猛然跳出了双胞胎姐妹的模样。她们望向纳伦的眼光总是蕴含着炽烈的爱意和仰慕。她们从初次见到纳伦起,就发自内心地把他当作自己唯一的救世主。而这一切,全都是写在副本核心机制里的“设定”。  即使纳伦是个有各种缺点、普普通通的毛头小子,但他依旧是这个副本的主人公,是万众瞩目、毋庸置疑的主角。他就是会无条件地轻松获得所有人的喜爱、赞许、推崇。甚至玩家在他触发g时也不得不进行配合。  “格蕾娜达、艾芙莉娜、克里斯蒂、薇尔,你们也都出现在了神的预言里。如果说纳伦大人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那么你们就是环绕他的辅星。连同我也是。我们注定要成为他的妻子,辅佐他统领这个国家,为所有民众带来幸福!”  贺容在这一刻不寒而栗。圣女的眼神是认真的。她是真心实意地说出了上面的这番话。她已经彻彻底底抛弃了一个女人的容貌、尊严和个人的幸福,将全副身心献给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完全没有为自己留下丝毫的余地。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说的内容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他们身为玩家对此再清楚不过。她口中的“神谕”也就是这个副本的“规则”,是所有npc和玩家都必须遵守的。最初玩家们并没有把后宫啊结婚之类的放在心上,觉得只不过是种娱乐效果。但是现在他们才恍然惊觉,这条“规则”在如此滑稽的同时却又如此残酷。到头来打败他们的不是魔王,而是系统一早就予以警示的信息。  纳伦此时站在高处,挂着胜利者的微笑眺望着趴在地上的四人。  “霍雪莉亚说的没错,只有我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和平。虽然你们曾经确实狠狠伤害了我,不过谁让我是个男人呢?我决定原谅你们……”  他开心地笑起来。  “格蕾娜达、艾芙莉娜、克里斯蒂、薇尔,虽然你们都被恶魔附身了,不过我还是决定迎娶你们所有人,用我的‘爱’来感化你们身上的恶灵!不仅如此,我还要把朱莉和朵丽也接到身边来。到时我们一起住进王宫里,我会让你们所有人得到幸福!”第118章 逆转冒险(三十)  这一时间,这一地点,配合着纳伦口中说出的台词,这个副本最为荒唐却也最为残酷的规则启动了——  gal game主角通向后宫结局的g被就此触发。  同一时间,四名玩家都收到了看似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的指令:  【格蕾娜达闻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幸福而又激动地捂住嘴,点头哽咽道,“是。”】  【艾芙莉娜欢呼一声,开心地扑入了纳伦的怀中撒娇道,“太好了!我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克里斯蒂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但是耳朵分明都因害羞红透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想娶本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给我好好跪下求婚啊!”】  【薇尔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但是女骑士周身的冰冷仿佛被融化了。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纳伦,轻轻点了点头。】  何向阳睁大眼睛,他满心满意都是需要被消音的脏话。太操蛋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血条不断缩短,而另外三人也同他一样,咬牙切齿地抵抗着依然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重力魔法。  他们会死吗?  依照这样每秒扣十点血的速度,即使他们目前的血条都在4000左右,还是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死后会发生什么?  也许游戏会就此结束,玩家会被弹出副本;但也有可能他们会再一次回到现在这个场景,循环最后一幕,直至他们忍受不了点头答应,达成全员后宫结局。  这就是他们在所有观众的注视下,千辛万苦、齐心协力、历经了一路欢笑与泪水打出的最终结局吗?  这就是周年祭想要献给玩家的“剑与魔法、光明与黑暗的冒险旅程”吗?  这就是所谓的“从未有过的,属于您、也属于所有玩家的恢弘史诗”吗!?  这一刻,不仅副本内的玩家心有不甘,一百多万人在线观看的直播间也彻底炸了。  有的人气得浑身哆嗦,拼命用弹幕表达自己的不满;有的人愤怒地不断呼叫客服,破口大骂要求停止这种强买强卖的垃圾行为。但是无论观众如何宣泄心头的激愤,四名玩家的血条依旧在肉眼可见地缩短。有些真心喜欢这款游戏、喜欢主播的观众被气得哭了出来,他们绝望地看着四人被扣掉了最后一丝血——画面切成了黑屏。  黑屏,令人窒息的黑屏。  那纯粹的黑色在同一时刻照出了所有人的痛苦和不甘,绝望和愤懑。  在那黑屏的中央,跳出了一行红字。  【这是你期待中的结局吗?】  观众们怔住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问题。怎么回事?这他妈还要问吗?弹幕瞬间爆炸。  “不!!!”“这是哪个鬼才策划用脚想出来的?!!”“做个人吧求求你们!!!”  【你想帮助他们打败这个副本的主人公吗?】  “这他妈不是废话嘛!!”“万人血书求干死主角!!”“不行了我要被气出脑溢血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混元帮全体成员誓要取那狗贼项上人头!”  “剑雨腥风凭栏看,万里江山入梦来,我大听剑阁破风而行,从不畏战!”  “邱叔的粉丝团集合了!到我们百万雄师踏平这破本的时候了!!”  “容粉都在哪里?!快把意大利炮抬出来让那小子尝尝无情的正义制裁!!!”  【从现在开始,每一千条对本直播间的转发、分享、评论、弹幕,都可以挽回四位主播的1点血。当血量超出上限时,主播们还可以获得改变这一结局的机会。  各位尊敬的星光纪年玩家们,这是属于你们每个人的冒险游戏(rpg),也是属于你们每个人的奇迹。  你,做好准备了吗?】  刹那之间,一声轰响,整个虚拟世界被点燃了。  无数条弹幕像流星般在云端飞驰,转发和分享用着比病毒还要快的速度四处扩散,每秒数万条来自不同地区、不同玩家的留言在直播间下方刷屏,所有人怀着同一个目的、同一个心愿、放下了彼此间立场和喜好的不同。为了改变这个游戏的结局,为了心中不肯妥协的信念,玩家们的意志汇聚到了一起,星星点点在肉眼无法观测的领域连成了燎原之火——  贺容漂浮在虚无空间里,震惊地望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那星火汇聚成的光芒宛如潜龙腾渊、万兽群奔,声势浩大地滑过天际,将周边无尽的黑暗照得亮如白昼。那白昼映在他的眼眸里,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银河,那样生动而鲜明地坠落至他跟前,带着熙熙攘攘、沸腾喧闹的人声。  【我从你玩第一场副本就关注你了,那时你还没出名呢,我就想,嘿,这小哥只是新手期自带的好运buff,哪儿有人吹得那么牛批啊,可是到了下一场,我就只能献上自己的膝盖了……】 第93章 “这有什么,我还会打拳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三人围着纳伦对他开展了刻骨铭心的连番教育。而南易把圣女拘在了一边,让她从头至尾看着这一幕。  “感想如何?这就是你口中可以拯救这片大陆,被所有人爱戴的英雄。”  “……”  救命啊!饶了我吧!纳伦抱着头缩在地上汪汪大哭。  “你现在,还听得见神的声音吗?”  南易问道。  “当脱离了神谕,这个人在你眼中是否称得上是一名英雄,又是否能像你期盼的那样,承担一个国家的未来?”  圣女并不回答。她低着头,眼神没有焦点,显得十分空洞。  “不论是一个国家的未来,还是你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都不要因为别人的说辞而轻易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  南易轻声说道。  “哪怕对方是神明也不行。”  霍雪莉亚抬起了头,冰蓝色长发的骑士冲她露出了明艳的笑容。  “你的国家,你的未来,需要靠你自己用双手去守护,不是吗?”  这一刻,副本内的玩家揍人揍得不亦乐乎,直播间的观众们同样也在欢呼雀跃,齐声喝彩。他们重复刷着相同的内容,为这场属于所有人的胜利举杯。人人都在为自己亲身参与这场冒险感到骄傲,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这份快乐如同孩子从糖罐里抓出了一大把糖;如同赶路的旅人在身心俱疲之后,抬头望见了天空中的一道彩虹。那是永不磨灭的记忆,那是回荡在心头的歌声,那是在孤独或者寒冷的夜里闪闪发亮的梦,那是我们所有人不老不灭的永无乡。  以这场盛大绚烂的庆典为背景,男人微笑着向贺容伸出了手。  “是时候从沉睡中醒来了,我的——”第119章 栖鸟之歌(一)  昔日城南有一大户,家有良田万顷,妻妾成群。妾室中尤以排行第九的夏氏最为貌美,深受老爷宠爱。然其怀孕三年,身怀六甲却迟迟未能产子。街坊邻里便生闲言碎语,说这夏氏腹内定藏有一妖物,贪食父母精血不敢见人。夏氏闻言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  有一日,天生异象,艳阳高照的晌午突遇黑云压境。那骇人雷鸣足足响了三个时辰,狂风怒号,骤雨滂沱。在这银河倒泄之际夏氏腹中的胎儿伴着风雨声呱呱坠地。其貌似母,秀丽非常,然而睁眼时只见一对妖妖灿灿的黄金目。家仆大骇,大呼此子定是妖物托生降世!夏氏闻言急火攻心,悲恸难抑,一命呜呼。  自此,这庶子便沦为了远近闻名的不祥之征。初生克母,八岁克父,偌大的家业一夜败尽,树倒猢狲散。恰逢当地连年大旱,颗粒无收,更是应证了“天煞孤星”之说。乡民将这八岁幼子关入死牢,欲迫其饥寒交困自行身殁。谁料此子竟硬生生活满三年。当真是妖煞诡谲,命硬异常。  乡民见此子身形渐长,恐其日后报复,遂重金请来一位仙师,欲除之而后快。该仙师乃名满天下的聚清观内门弟子,师从天衍长老。他出外历练,途经此地,听说有妖物鱼肉乡民,便随他们入牢除妖。谁料这哪里是妖,分明是一瘦得脱形的孩童。观其相,天庭饱满;摸其骨,竟是万年罕见的天生仙体。那弟子暗自心惊,复根据乡民提供的生辰八字细细推算,立时便猜出此子很可能是师父口中的玄星降世。  这名衣衫褴褛的孩童自此便被带回聚清观,引得门内举座皆惊,上下哗然。盖其不仅是天生仙体,还是千载难逢的单一金灵根。天赋异禀外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集大贵大煞于一身,莫说是寻常人等,便是一般修士也挡不住这浑身煞气。然而玄星降世实属罕见,就算是天衍长老也不能妄断天意,因而门内仍有不少人对这降世之说不敢苟同。  此时的聚清观正值第三代掌门主持大局。掌门道号洞华,修为已至大乘,为人谦和公正,颇受弟子敬仰。他观此子虽目不识丁,口不能言,但小小年纪神清气定,无论外界如何纷扰,皆是不悲不喜、不惧不怒。可谓是淤泥中的一块美玉。他为此子赐名“玄沄”,取自“水泫沄而涌涛”。意指上善若水,泱泱开阔。并且他还当众许诺,若此子今后能连续三年在外院大比中位居前十,便能破格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此举当然遭到了众人的强烈反对,但那髯须老人微微一笑,翩然离去。在他的背后,小小的孩童低头不语,一双眸子却灿若晨星,浮光湛湛。  五年之后,外院内再无口不能言的肮脏稚童,只有一名衣白胜雪、光风霁月的持剑少年。他第一次参加门内大比便在外院排名榜上摘得探花,成为了众人口中名副其实的“怪物”。  玄沄在练功房内收气入体,结束调息。他静静睁眼,几片叶子在窗外蹁跹而落,令他再次感到了一股熟悉的神识。  又来了。  他起身跨出练功房,走向院外。那神识依旧如影随行,宛如一条风筝线般不松不紧地缠着他。起初的时候,玄沄曾以为是有别有用心之徒设计害他,便不慌不乱用自己的神识挡了回去。这偷窥之人修为不高,借木探查之术使得又显白又粗糙。若自己稍加警示对方便能自讨没趣地收手,玄沄也不想多费口舌。  但是玄沄很快发现,对方的神识纯净如拙,哪怕被他敲打了一番,也只是略微瑟缩了一下,继续固执己见地跟着他,好似一个不知疼痛为何物的懵懂小儿。而且,这道神识与过去那些心怀叵测的探查不同,它纯粹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带着一目了然的好奇与亲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  玄沄今年已至筑基中期,因此没费多大功夫就顺藤摸瓜查到了那道神识的源头——在这聚清观谁人不知后山有一株开门老祖亲手栽下的灵植。木生于石,历经千年,可谓是聚清观远近闻名的地标。而偷窥他的正是这株名为“鹤榕”的灵木。  它竟已开了灵智……  这是玄沄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他因对方非人而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玄沄素来不喜与人结交,无论对方善恶与否。一来是碍于他的命格,二来他自小经历复杂。他从未与人提过,其实他出生时便能记事,开慧也甚早,因此发生在他身上的桩桩件件腌臜事他早已看穿。人人将他视作怪物,但是这怪物心如明镜。若因他人之恶而己身堕恶,又与他们有何分别?一时逞凶或许会带来一时之快,但大道通天,他又何须因那路边的蝼蚁止步不前?所以洞华真人当日一眼便觉察此子心性坚毅却为人淡薄,无执无念,心若静海,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是现在,玄沄却发现这懵懵懂懂的灵木比那狗苟蝇营之辈更难防范。对方显然无关善恶,全凭本能行事。许是灵智初开瞧着人新鲜,它无时不刻不盯着玄沄。他打坐它跟着,他练剑它跟着,哪怕他入睡它依然借着窗外的梧桐木安安静静守在一旁,好似对玄沄的一切都兴味颇深。  灵木天生地养,自在心性,不具人的是非观。玄沄只好视而不见,不同它一般见识。他已在初次的门内大比上获得名次,还剩两回便可脱离外院。当日掌门一诺千金,他又岂能平白浪费这天赐良机。  好巧不巧,在那第二回 门内大比前,又有人蓄意图谋,用车轮战将他困于后山,存着活活把他拖到比赛结束的心思。玄沄看穿了对方伎俩,不再恋战,刚想御剑离开。岂料对方也下了番功夫,居然祭出了法器,须臾之间便将他拉入了迷雾幻境。  若想走出这片迷障,要么催动灵力强行破坏,要么及时找出法器的核心。前者在大比前无疑是下下策,届时虽能上台但体内灵力空虚,正中对方下怀。但若要达成后者又谈何容易……  正当玄沄左右斟酌之际,耳边忽的传来淅淅沙沙的碎声。那声响清悦悠扬,灵动飘逸,仿若远方山风习习,林海涛涛不绝,令人心下安定。这涛声在这万籁俱寂的迷雾中宛若一盏明灯,指引着玄沄找到了那法器核心,转眼便脱离了幻境。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那么快就出来了!?”  那些人面容狼狈,既惊又怒,但是玄沄没有同他们继续浪费时间。他看了一眼远处参天而望的灵木,旋身离开了后山。  那年大比玄沄一剑力克群雄,独占鳌头。洞华真人望着他笑而不语,眼中满是赞许。  或许从那日起,后山灵木于玄沄而言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外物之一。他默许对方的存在,放任它的注视,像是身后跟了一只天真蒙昧的灵宠。那灵木虽已近千岁,但给人的感觉却肖似刚破壳的雏鸟,全心全意只粘着唯一认定之人。  玄沄的感想——它倒是比一般的灵宠好养。须知他满身煞气,动物又岂能幸免。那灵木却不怕他。想来它身为榕木,先天亲阴,再加上又身负聚灵期的修为,自然耐得住这凶煞之气。玄沄从未开口对它说过只言片语,而它也仿佛对现在的状态十分满意。每当玄沄经过树下,它总会左摇右晃枝叶连响,叶子噼噼啪啪狂掉一气。引得树下弟子无不大惊失色,以为天色有变,赶紧回屋避雨。  作者有话说:  【栖】:[qi]:鸟在树枝或巢中停息。也泛指居住或停留。 [xi]:〔栖栖〕不安定的样子。第120章 栖鸟之歌(二)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玄沄在这一年内接连突破,以令人惊惧的速度晋升至融合后期。有些人妒他是得了大比赏下的仙药才有了这般造化,然而境界上越来越大的差距使他们再恨再脑也无能为力。井蛙岂知北海,他们终究只能看着他又一次在大比上大放异彩,从此成为了掌门的关门弟子。  在聚清观,踏入内门后每一个剑修都会有一把本命剑。从灵宝阁中挑剑者有之,融己身精血自铸者有之,尤以后者为人称道却适者寥寥。盖因自行炼器谈何容易,耗时耗力,稍有差池便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若剑成那必然是比挑来的灵宝更契合自己。往后修炼也事半功倍,日进千里。  玄沄在洞华真人的帮助下选择了铸剑。他从最普通的材料试起,按图索骥百般尝试。终于在历经九九八十一天后,一道铮铮剑鸣击震长空,声若惊雷,破云逐日。整个剑炉上空被照得烨烨煌煌。仿若凤凰之火降世。那光芒足足炽盛了一个时辰才堪堪退去,却也在聚清观所有人的心头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神兵现世。  洞华真人此时已在外头候着,他见自己的小徒弟踱步而出,神色如常,心下一阵宽慰。玄沄是单金灵根,这剑显然属火,金火生雷,至阳至刚。修此道者最忌嗔恚,需时时守住内心清净。不然极易走火入魔。  “此剑名为何物?”  “煜戈。”  玄沄淡淡答道。他自修剑起心中便一直存着一把剑的影子,而今不过是把这虚影化为了实体。  “好。”  洞华真人笑着点了点头。  “煜熠如昼,倒也贴切。”  他原本还为玄沄挑了几本冰系剑诀,想来是用不上了。这孩子性子古井无波,却偏偏炼了一把火剑,这世上当真事事无常。  “沄儿啊,现下你可前往藏典阁挑选心仪的剑谱。”  “不必了。”  玄沄却摇了摇头。  “我心中正斟酌一套剑法,还请师尊一观。”  此子未及弱冠,却已是如此惊才绝艳,旷世奇才。令洞华真人自然想到了当初“天降玄星”的风波。不过出类拔萃是好,却也不得不防木秀于林。  人的气运起伏难测,往往会在一路顺境之后突遭坎坷。而人顺时愈傲,逆时愈嗔。有不少稀世英才便是折在了这逆时嗔上,大好前途毁于一旦。  所以洞华真人笑道。  “你可知何为‘外化而内不化’?”  玄沄想了片刻。  “外顺其境,内存本真。”  “非也。”  洞华真人笑着捋了捋长须。  “你可慢慢思量,过一段时日为师再来考你。”  自此,寒来暑往,玄沄便在洞华真人的指点下,依着自创的剑诀练剑。掌门和除自立门户外的弟子都居于灵犀岛上。几位师兄的岁数都长他许多,态度和蔼,拿他当自家小师弟。然而玄沄依然习惯独来独往。他往往会寻后山的僻静之所,练剑调息,感应天地。  在别人眼中他依旧是个性格孤僻、持才傲物的怪胎,但也许只有他自己明了,在后山时他从未独自一人。  春天时那榕木枝头又添新绿,它望见玄沄便喜不自胜地舞起来,险些颠坏了那些嫩芽;夏日里阳光炽盛,榕树荫蔽四方,树下时不时有小动物休憩打盹,而它沙沙作响的清音一路传到玄沄跟前;秋天时天高气清,月明星稀,它的神识悄悄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殊不知自己和萤火一般醒目;冬季万物萧瑟,唯有这石上灵木长青常绿,独守寒风,只消一眼便让人再也忘不去。  这天地间,四季更迭,万象轮回,聚散枯荣皆是常态,这榕木亦如是。但是在玄沄眼中,它正应了那句“乘天地之正气,御六气之辩”。这树虽生于石上千年不移,却仿佛自在逍遥,畅游天地。  玄沄也许是第一次对什么生出了几分可称之为羡慕的感情。  他终究是个人修,人虽被称为万灵之首,但身负的业障因果却也是他者的几倍。放眼四海,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得道讲求的是出世,但在求道的一路上,人却时时刻刻活在“世”中。  哪怕是修为高深如洞华真人也不得例外。  他原本已至大乘,本可闭关为突破做准备,但因收了玄沄为徒,便时不时分心指点。外加聚清观诸事繁杂,他虽有心栽培座下大弟子成为下任掌门,但大事上依然要交由他定夺。如此这般,白白耽误了不少时辰,洞华有一日竟发现自己已有了衰颓之兆,掐指一算,恐是大限将至。  洞华真人现年已有六百一十二岁,在修真者中,这并不能算短寿,但以他的修为而言实数可惜。原本只差一步便可羽化登仙。这放在他人身上或许便要放手一搏,与天争这最后一线生机。或是趁现在脱离肉身另寻躯壳,夺舍后再续仙缘。  但是洞华真人什么也没做。  他只将此事说予了自己的大弟子听。让他早做准备,届时站出来主持大局。虚怀一边磕头领命一边热泪长流,但怎奈师尊依旧一副乐享天年的模样,令他无法倾吐心头滚滚不尽的悲伤和不舍。  “为师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那小师弟。”  洞华真人叹道。  “他年岁尚小,却身世坎坷。为师这一去恐怕会有不少人苛责于他。”  “师尊您放心,我一定会护着师弟,让他专心修炼。”  洞华摇了摇头。  “怕只怕他自己堪不破……”  那一日,玄沄依然在后山练剑。洞华真人却忽然出现,冲他招了招手。  “师尊。”  玄沄收剑入鞘,走至老人跟前行礼。  洞华真人没有问他近日功课,反而拉着他在那后山凉亭坐下,同他絮絮叨叨拉起家常。什么你三师兄久未归山,定是又被哪处的美酒给迷住了;你四师兄家中又添一新丁,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你六师兄的徒弟与人斗法惹了大祸,把他气得拂尘都砸烂了……  玄沄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从头至尾没有出声。末了洞华真人朝他微微一笑。  “沄儿,为师近日替你占了一卦,你可知算出了什么?” 第95章 他果然还是草木心性。玄沄想。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人世于他而言可能也仅是一场走马观花的风景。若他哪天厌了烦了便可自行离去,重新做回草木。  但是玄沄错了。  他没想到那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灵木有一日竟会因一时激动灵脉错乱,灵体爆体,将周遭的一切悉数卷入。那灾厄之景令人过目难忘:碎石飞溅,草木疯长,惶惶蔽天,在一片残墙碎瓦之中,孩子讷讷站在原地。神色里有空洞,有悲哀,更有难以计数的酸楚。他看向玄沄时,微微翕动嘴唇,似乎想唤他,可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他的眼神告诉玄沄,他太痛了。太痛了。  事情很快被调查清楚。人证确凿,擎威楼弟子目无尊长,上辱长老,下欺后辈,按门法从严发落。而贺榕身上的事则复杂得多。他大肆破坏了灵植园的屋舍,险些将那贵重的苗圃也毁于一旦。但事出有因,外加百草阁的弟子出言相护,虚怀斟酌再三后判罚禁足三月,不得参加大比。这不轻不重的处罚自然引得某些人颇有微词。  “那草木无心,引发如此祸端,可见不适于在一般人中修炼,放他继续在此是否过于勉强了?”  玄沄闭一闭眼,那孩子的满目哀恸至今依然鲜明浮现。他那险些破碎的灵体现正被温养在法器之中,连同三魂七魄一起昏昏而睡。玄沄可以感受到那小小的光亮和温暖,轻轻依偎着他。像是船入了港,雏鸟寻到了母亲。他全心全意因他而喜,因他而悲,因他生障,又因他命悬一线。  他怎能就此离去。  “贺榕之事,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若要因此重罚于他,我愿代为承担。”  他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谁能料到冷心冷情如玄沄竟会如此袒护弟子。玄沄而今已是门内公认的下一位得道飞升者,在实力为尊的当下谁敢对他置喙?那提议之人当即噤声。  在这之后虚怀将他单独留下,以师兄的身份劝道。  “师尊那时一直希望你能摆脱无执无念的性子,活出点人气来,而今见你如此,我却不知是喜是忧……”  “教草木习道确有些勉强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圣人不得行也……你当真意下如此?”  “我意已决。”  虚怀望着那眼神里的百折不回,再次叹道。  “哎,也罢,看来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有道是: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半善半恶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作者有话说:  最后那首诗来自网络,出处不详第123章 栖鸟之歌(五)  机缘一事确实玄之又玄,谁能料到贺榕居然在险些丧命之后就此结丹。而玄沄也如他自己许诺的那样,以一己之力承教了他的全部课业。从符箓、阵法到炼丹、炼器,他倾囊相授,用贺榕能接受的步调慢慢教他。  这孩子自得人身以来尚不满一年,却已能领会颇为深奥的内容,而且时常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他差就差在不会表达,才总是让周围人小瞧了他。但是他的眼神分明是懂的——那眼底清澈,映出浮月岛的云舒云卷,木窗花格;月升月落,竹叶清歌。但他看的最多的依然是玄沄。这岛上安宁寂静,大多时候只有他们二人。有时会令玄沄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岁月静好,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他们日升修习,日落问道,月下调息,周而复始。那禁足的三月一晃便过去了,以至于贺榕来问他可否下岛时玄沄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竟忘了贺榕在门内还有其他亲近之人。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那种既失落又些微不快的感觉太陌生了。令玄沄险些忘了回答。他立刻将这份悸动压了下去。这是不对的。他告诫自己。再嗷嗷待哺的雏鸟都有离巢的一日,更何况贺榕并非真的雏鸟,他已在这世上活了千年。  玄沄放他走了。  但是因为怕徒弟许久未下岛遭人为难,他隐去身形默默跟在后面。他见贺榕轻车熟路地跨入了灵植园,与百草阁弟子相谈盛欢,仿佛他们才是同气连枝。玄沄心中五味杂陈,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躁。他旋身回岛。  那一日玄沄在岛上阖目静坐,却迟迟无法入定。心中的烦躁非但没有衰退,反而愈演愈烈。他用清静经强行压下,但那躁郁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玄沄发现暮色已沉时更死灰复燃,在他心中胡乱作怪。  那个声音说,“他并非只认你一人,你只不过是他最初见到的人罢了。”  它复又说,“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偏执妄断,此乃修行之大忌,你莫要再沉沦于此。”  可是那被全心全意倚赖的感觉宛如鸩毒一般,不知不觉已深入肺腑。玄沄宛若趟水渡河,抬眼时已望不到岸,唯剩他站在湖中央,进退两难。  贺榕在夜深之前回岛了。他的气息出现在了洞府外,似乎有话想说。玄沄因为种种缘故并未起身,仅用神识传话。  “所为何事?”  “师父……”贺榕讷讷答道,“没、没事……”他有些吞吞吐吐。  “弟子只是想……”  “……”  “弟子只是想今日一天都在外游玩,未能修炼,也未能给师父好好请安。”  “……”  “弟子……”  他的音色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喜悦。  “弟子今日去了好些地方,听说了不少事,忍不住想同师父分享。”  玄沄闭上眼,那孩子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像萤火一样醒目。他迫不及待地和玄沄说起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  “因为师父这些日子以来的指点,我才能像如今这样制备一些初级丹药和灵符。虽然我未能参加门内大比,也无法出外历练,但是一想到这些能帮上谁的忙,我心下便十分欢喜。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与人为善,予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  “……你能有此悟,却也不错。但须切记凡事有度,物极必反,不可行过了界。”  “弟子明白。”  之后贺榕欢欢喜喜地走了。留玄沄一人细细咀嚼刚才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凡事有度,物极必反。他心中迷茫不知向何人述说。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也只能由他如饮苦酒般独自咽下。  既知前路无涯,害人害己,不如早早回头是岸。  玄沄主动请缨由自己带领聚清观弟子前往秘境历练。那秘境地处偏远,又无法传送直达。光是路上就得花费不少时间。虚怀心下颇为诧异。领队避不开种种鸡零狗碎、节外生枝的是非纠纷,更何况这次队伍足有百人,怎么看都不符合师弟的性子。然而玄沄执意如此,虚怀便也拗不过他,只能替他早作准备,同时吩咐自己的亲传大弟子一路多多帮衬,若实在有事无法解决,便带回门内由自己处理。  因为问心有愧,玄沄并未将此事同贺榕提起。他在临行前的几日里待贺榕也一如以往,说不清是在徒然隐藏,还是盼望贺榕自己察觉。若这孩子真的开口挽留,那自己……玄沄不敢细想后果会怎样。那宛如一道最甜美的深渊,时时诱惑自己投身而入,只需一步便万劫不复。  可是贺榕还是知道了。  孩子埋着头,不言不语,但是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仿佛透不过气的难受。他的手不停发颤,像是连握笔的力气都丝毫不存。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声不吭,像是要把自己溺毙在一口深井里,不让人看见,也不叫玄沄为难。  玄沄的心像一片汪洋中的叶子。在沉浮,在打转,在狂风暴雨中头晕目眩。他明明想要克制自己不再靠近,想要留给这个孩子和自己最安全的距离,想要作一个合格的引路人、师父、一个无愧于如此信赖之人,可到头来他还是把珍藏许久的【真无镜】交给了对方。  那“真无镜”是为一对,可用于纳物也可用于传音。持镜的二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灵犀相通,神魂相系。  这本是道侣之间才会用的。  这个孩子当然不懂这些,他的眸子倏地就被这份惊喜点亮了。那简单又直白的快乐令玄沄内心既苦闷又难以言喻的温软一片。他想,如果做不到当断则断,那就慢慢来吧,用两个人都不会感到苦痛的方式。可须知藕断丝连,玄沄岂会不懂犹豫踯躅的后果?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玄沄面对疾苦,面对险境,面对亲人的离别都守住了自己的心,可唯独在贺榕面前却像是被对方的澄澈感染,舍不得防备,放不下牵系,由着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从此万难回首,在劫难逃。  玄沄见过许多风景。  他远渡重洋抵达蓬莱,珊瑚斑斓珠贝如雨;他登临绝顶踏雪拂云,群山巍峨有龙长吟。他见过日出磅礴,沙海壮阔,彩凤双栖,百花争鸣。他见过那么多举世无双的风景,但它们都及不上那一树绯花带给他的震撼。  那是只为他盛开的花。不如牡丹雍容,不及池莲清美。无数细密的绒毛向四周散溢,宛如一把小小的羽扇。它们簇拥在一起,热热闹闹织成了冠上云霞。随风而舞,仿佛要这样夭夭灼灼堆到天边去。  那是只为他一人盛开的花。那是谁也没见过的景色。那一树花就此成为了他长醉不愿醒的梦。在梦中他将谁轻拥入怀,因满足发出一声喟叹;而睁眼时他的两袖沾满了花絮,仿佛美梦一夜成真。  “谢谢。”  玄沄笑着说。  “谢谢你的这份礼物……为师十分欢喜。”  从此这一树花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再也未能抽离。哪怕在往后无数冰冷绝望的长夜,都支撑着他从剧痛中睁开眼,再度起身蹒跚而行。  许久之后玄沄无数遍地想过,若当日他没有选择离去会怎样,他们是否会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若他明白得再早一些,再坚定一些,他们会否就这样在平平淡淡中相互依偎,最终走到一起。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如他一出生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六亲无缘,姻缘难就。而贺榕于他而言太过美好,太过纯粹,他一直把他当成需要自己守护的生命,唯一的弟子,心尖上盛开的花。  直到这个美梦被狠狠戳破。  “我还当你是什么高风亮节的神仙下凡,分明就是个龌龊不堪的禽兽玩意儿。啧啧,居然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可真是人面兽心,连我都自叹不如啊!”  作者有话说:  “与人为善,予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出自《孟子·公孙丑上》第124章 栖鸟之歌(六)  那北方黑天魔王只需牵引魔气便能窥探人心底隐秘,因此当它和玄沄缠斗在一起,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特殊命格和满身煞气。为伺机夺舍,它一边分出一缕魔气袭击不远处的聚清观弟子,一边细嚼着魔气传回的信息,探查玄沄的弱点。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查出个惊天之喜。  “哈哈,我说你也真是的,既然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小徒弟,何不就此将他变作你的炉鼎?我瞧这小东西对你也是仰慕万分,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住口!!”  煜戈剑光芒大盛,一道剑气迎面袭来,黑魔化身不得不屈身闪避。  “哎哟哟,被说中了不是?我就说你们这帮自诩正道的修士最恨别人当面拆穿,其实这也没什么,无非是罔顾伦常,师徒相奸,教徒弟教到床上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  玄沄显然是被气狠了,招招致命,步步紧逼,连那被夺舍的躯壳是聚清观弟子也顾不上了,每一剑都是死手。  可他越是这般动摇,越是给了魔王可趁之机,于是它再接再厉道。  “你也莫急着狡辩,你那点心思也就骗骗你徒弟,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不喜他与别人亲近,只想他永永远远只看着你一人,只跟在你身后,最好他一直就这样呆在你身边,整日为你神魂颠倒,再也记不起别人!”  “……”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反正本来就是他自投罗网,而你还费时费力从头教化他,手把手地点拨,把他一点点变作衬你心意的样子……哎哟,这还真是郎情妾意,媳妇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可心哪!”  “……一派胡言……!”  “我瞎说什么了?难道不是吗?你明明因为他只粘着你欣喜万分,明知这只是雏鸟情结也照单全收。你分明就是在利用他对你的亲近,好让他不断依赖你,只看着你,你所做的事与那些自小调教炉鼎的人有何分别?!”  “闭嘴!!”  乱了乱了,黑帝化身一阵激动,这玄沄身上的气已经全乱了,他的剑招也不复方才狠厉,充满了破绽,只差一点了,只需再推一把!  “我说你,承认自己心中的欲望有那么难么?你就是想要他,想把他关起来只看着你一人,想对他……”  劈嚓——  一声惊雷在上空炸裂,只见那玄沄向天举剑。他明明气息全乱,口吐鲜血,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催动真气,硬生生祭出了威力形同劫雷的杀招!一时之间五雷轰顶,震天撼地,漫天雷火把散在空中的魔气烧得灰飞烟灭!半点不存!  好厉害的大招!  魔王化身暗自心惊,还好他及时转走了自己的元神,要不然定会被这至刚至阳的雷剑劈得渣也不剩。玄沄趁他逃逸之际定了定心神,将聚清观弟子送了出去,还在这秘境的出处打上了伏魔印。不过这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那魔头缩在古玉里嘿嘿一笑,玄沄的经脉里已经滞留了不少魔气,何愁他在重伤之际不会走火入魔?到时只要占据他的心智,让他乖乖打开这通道,自己便可一举脱出,从此逍遥快活!  那是宛如深潭一般的黑暗。粘稠沉晦,拖着人无止境地下坠。  玄沄气息纷杂,浑身剧痛。他的元神还在奋力抵抗侵入体内的魔气,但是那魔气宛如附骨之蛆般极其难缠,还贴在他耳边絮絮低语。  [为何要抵抗?乖乖放任自己的欲望不好吗?这样你便会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  ……  [不错,你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像他那般的存在了。不惧你,不恨你,全心全意仰赖你,你若是错过了必将悔恨一生。] 第97章 虚怀一脸震惊地望着玄沄,回答他的是悲惨空洞的眼神。  “贺榕……贺榕他在里面……”  “你说什么!?”  虚怀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他在里面,我知道,我要去寻他。”  虚怀一个没拉住,玄沄就如同飞蛾扑火般投身而入。吓得虚怀赶忙施了一道屏障挡在他身前。可惜还是差了一步。那崩落的火星已经溅上了玄沄的脸,让他的左脸刹那焦黑一片,滋滋作响。更可怕的是,玄沄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他依然呆滞地望着那冲天大火,试图破除屏障。  “来人!帮我把砺剑长老拉回来!!”  哪怕玄沄此时经脉里一丝灵力也无,众人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将他制住。虚怀迫不得已用上了捆仙索对付自家师弟。他一边差人赶紧把贺榕找来,一边不停劝慰已经神智不清的玄沄。但是众弟子把罗浮山的地皮都翻烂了,还是没能找出贺榕的一片衣角来。此时有弟子讷讷上前,说自己今天一大清早确实见过贺师弟,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匆匆忙忙奔着那灵植园去了,自己以为他是去帮忙所以也没在意……  虚怀猛地转头望向那依旧燃烧不熄的大火,想到这火烧得如此炽烈的原因,顿时愕然当场。第126章 栖鸟之歌(八)  那场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光照得山下居民都不由担心聚清观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祸事。而玄沄就这样被捆仙索缚在一边,眼睁睁望着那火由燎天蔽日变得逐渐微弱,再至后来慢慢减小,缩回了炉子里。  这炼丹炉里除了火种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金丹,没有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这其实是必然的。这火是三界至刚至阳的焪火,连观音的杨柳枝都能烧却,莫说是铜皮铁骨,就算是纯仙之体只凭肉身也难以抵御。更何况贺榕本身就是最易燃的榕木。  许多人围着玄沄,絮絮说个不停,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在这三日里,他空乏的经脉自主吸收着天地灵气,运行周天,大部分外伤和内伤都不治而愈。  是啊。他原本就是万里无一的天生仙体,若不是走火入魔心魔缠身,寻常的邪煞又怎能伤得了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了。  不。贺榕不会就这样没了。说不定他只是躲进洞府里闭关,其他人寻不到他,对,正是如此。  玄沄浑浑噩噩站起身,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浮月岛。他在贺榕的洞府外徘徊许久。一遍遍用神识感应着,搜索着,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颤抖着踏入洞府。  这洞府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设,都是玄沄精心挑选的。他本身对外物淡泊无欲,但偏偏在布置贺榕的洞府时上了心。因此这洞府里即使主人不在,灵气依旧纯净活泛,不染纤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可是而今,这钟灵毓秀之所却让玄沄感到浑身发冷,好似体内埋着一块内藏硝火的寒冰,随时都会轰然炸开。  为了稳定心神,玄沄来回走动着。他很少进入贺榕的洞府,因此这才发现那孩子几乎没怎么动过这里的摆设。一切都和玄沄最初交给他的一模一样。而且他的私物极少,基本上只有文房四宝和书籍灵符一类。  玄沄从贺榕的塌下搜出了一把木剑。这柄木剑玄沄曾经见过,贺榕有一日曾抱着它来到浮月岛的舞剑坪。玄沄唯恐剑里的金石利气伤了他,于是很明确地告之其不适习剑。贺榕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并未多说什么。直到现在玄沄才恍然惊觉,那孩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份空白如今变作了一场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在玄沄身上。  他是否想对自己说什么?  他是否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对剑法毫无兴趣?  他是以什么心情将这柄剑藏在塌下?  自己对他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玄沄咬紧牙关。他辟谷许久,体内本不应有杂质沉积,但他还是感到了一股翻涌而上的呕吐感。他的额前微微冒出冷汗,浑身虚软,整个人魔怔般捧着那柄普普通通的木剑回不了神来。  他到底看见了那孩子什么?  一种巨大的恐惧像深海水怪般浮出海面,用铜铃般的巨眼狠狠盯着他。他的心仿佛被这道审视的视线洞穿了。  玄沄颤抖着翻阅贺榕书桌上那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页。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贺榕在课余抄了好些书,佛门经法,诗词歌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可是那孩子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么多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他抄了两百多篇诗经,其中有一首抄了整整五十多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是以什么心情一遍遍抄写这首诗?  他是以什么心情在那半年中等着玄沄归来?  他是以什么心情,在长久的等待之后面对自己的重伤昏迷和避而不见?  那一瞬间,天一下子全黑了。  四下变作了一片旷野。绿树、青山、清风、明月全部退去,天地间只剩一片浑浊的黑暗和鬼哭之音。那摧枯拉朽的哭嚎让闻者两股战战,百兽惊悚逃逸,远古的星宿坠入深海。  而在这片黯沉之中,玄沄独自站在那里。他想起那个孩子温暖的拥抱,宛如黑夜里的最后一捧篝火,让他的四肢回暖,血脉里重现生机;他想起那个孩子一触即分的吻,那么小心翼翼又珍若至宝,仿佛在踮起脚尖亲吻这世间他最爱惜的一颗星星。  他怎会错把这当成是心魔制造的幻象?  他怎会错看他眼中的深情与义无反顾的挚爱?  他怎会……  玄沄听见了哭声。  那哭声越来越响,震天撼地,仿佛是泪海积攒了亿万顷的伤悲,要全部倾泄出去。可是那实在太多了,太多了,天幕地牢都承受不住这哀痛。于是那无处可去的泪水只好无可奈何地涌回心脏。将心田撑破,将内腑压垮,将气海捣毁,将经脉崩碎。  是谁在哭啊。  哭得那样伤心。  好似肝肠寸断,椎心泣血。好似这世上最后一只杜鹃在呼唤自己消失的爱侣。  此时有一双鞋出现在了玄沄跟前,他抬起头,望见了虚怀洞悉的表情和悲悯的双眸。  他在这双慈悲的眼里望见了双目赤红,跪在地上口含鲜血的自己。  是啊。  是这样的。  从头至尾,自以为是的是他,偏执妄断的是他,执迷不悟的是他,一次次推开对方的,依然是他。  “我……”  玄沄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挣扎着开口。  “都是我……”  “是我陷入妄执,六根不净……”  “是我明知他不适与人习道,却放任自流……”  “是我明知自己六亲无缘,属金克木,却偏要将他强留身边……”  “是我……”  玄沄用双手掩住脸。  “是我处处勉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同他在一起……”  “结果却害得他承受业果,无辜惨死,魂飞魄散!”  “一切皆因我而起!”  “是我欲壑难平,思之如狂!”  “都是我!”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贺榕!!”  屋外猛地传来一记闷雷,暴雨倾盆而下。在这天地洪荒之中,哭声依然没有被那骤雨覆盖。凄惨悲怆,痛彻骨髓,好似要把自己的魂魄都生生耗尽,好似要将自己的心头血都一并哭出来。  虚怀满心沉痛地望着这一幕,他想,师尊,当日您临走前将师弟托付于我,弟子却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若自己早一些察觉……可是“情”这一字,连局中人自己都未能勘破,旁人又如何摸得清其中的千丝万缕?叹只叹造化弄人,天意难违,淡薄如此也逃不过入骨相思,恐怕这才是师弟飞升前最大的劫数。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但是作为一名兄长,虚怀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百般不忍,用最镇定的声音说道。  “师弟,你……或许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  “那六丁神火确实能烧灼魂魄,贺榕恐怕凶多吉少……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身为结丹灵木,已经修出了天地二魂,若他的魂魄有幸在被烧尽前逃过一劫,那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地府。”  望着玄沄泪湿的双眼,虚怀一字一顿地说。  “若你想找酆都大帝问他的下落,光凭而今的修为是不够的……你需得道成仙,再问前路。”  大约除了玄沄以外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个谎言。六丁神火至刚至阳,连那魔王化身都能烧得一干二净,凭贺榕的修为又怎能躲过?但是即使希望渺茫,近乎于无,玄沄依旧紧紧抓住了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带着千疮百孔的心遁入洞府,开始闭关。  极尽讽刺的是,玄沄心如死灰,但是他的修为却在此次生死大劫后突飞猛涨,日进千里。短短五十年便踏入大乘期。他的仙体与元神彻底融汇,趋于圆满。而在闭关后的第九十年,天上九九八十一道劫雷差点将浮月岛悉数毁去,而玄沄就此踏着那漫天劫云手持煜戈白日飞升。从此摆脱了一身煞气,塑就真正的纯仙之体。  可惜那仙体上依旧残留着往日的火伤。  玄沄的左脸斑驳凹凸、焦黑凄厉,与右脸的俊美形成了鲜明对比。旁人乍见之下都以为见到了昼行于世、半生半死的恶鬼。可对于玄沄而言,只有这般才能让他感受到贺榕并未完全离去。他依然活在那些人惊惧的眼神里,活在自己的心里,活在每一个泪水干涸的梦里。  玄沄得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北阴酆都。他并未即刻寻那大帝,而是将黑天魔王的本体揪了出来。那魔王一开始还矢口抵赖,说自己毫不知情。结果被劈得里嫩外焦之后只能从实招来。  原来那化身在人间被镇了许久,已然生出了自我意识,但是魔王本体还是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化身的一举一动、生死与否他一清二楚。因此当日那化身被活活烧死的剧痛也传到了他这里,魔王大动肝火,恨不能把那始作俑者大卸八块。但是他马上发现对方的魂魄并未来到地府。  “没有了!真没有了!若他的魂魄还在,我早就把他拘起来好报这烧身之仇,哪会拖到现在?!”  玄沄闻言怔在原地,之后酆都大帝也给了他相同的答复。心头唯一的希望彻底灭却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第127章 栖鸟之歌(九)  无知无觉中,玄沄一路走,一路行,就这样从北阴回到了人间,就这样漫无目的、茫然地迈着步子。他在这片白茫茫、空荡荡的世间行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可是他不敢停。他不知停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中来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地方。  春暖花开,细雨霏霏。雨滴打在青砖黛瓦上,掀起了一片烟雨朦胧的江南情调。  在这安静的江南古镇里,伫立着一棵苍老的槐树。它已在这人世活了千年,见惯了各种悲欢离合,光怪陆离的戏剧。那枝上红绳年年增加,年年褪色。有垂髫小儿考取功名远走他乡,有二八女子等不到意中人就此嫁作了他人妇。有人怨它不灵,有人掩面而泣,有人至今站在树下痴痴望着那无尽的断肠路。  可是在如此悠长的生命里,它依然很少遇见这般见之难忘的仙人。气贵神清,一身光华,那明月在他面前都要生生失色。周围的凡人看不见他,但是老树可以,它对再遇故人总是有几分高兴的。  然而那仙人并未同它说话。他只是静静站在树下,神色怆然地望着那被雨水覆没的天地。仿佛那天上落的雨都是他眼中的泪水,而他的眼底干涸,是因为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许久之后,当老树以为他会默默离去时,那仙人启唇道。  “当初,我不懂人为何所求不断,作茧自缚。只当是心有魔障,不甘清净。”  “后来我懂了,并非人心不甘清净,而是那心早已被牵走了。这红绳的另一头系着另一个人。那人走一步,心便走一步。那人若是走远,心也就跟着空了。”  雨幕中这声色既轻又悲,好似一曲惨惨凄凄的琵琶泪。  “他回不来了……他走了……”  仙人阖上眼,好似那几个字已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老树想为他分忧,于是开口问。 第99章 贺榕答道。  【我查阅了许多文献,依然没能理出头绪。“感情”没有形态,无法测量。似乎能被观测,但是很多时候又缺乏真实性和数据支持。它骤然发生,有时可以持续很久,有时又会突然消散。无法将它单纯定义为生理、物理或者化学变化中的任意一种。】  【可是它又确实存在着。诸多文献证明人类历史上的许多重大转折点和文明的衍生都有着它的参与。它的种类繁多,甚至还会自我革新。它简直类似一种人类名为“癌”的病症。我实在搞不懂这一切。是因为我不是人类吗?】  贺榕顿了顿。  【可是人类不允许ai机器人搭载“感情模块”,即使那一模块似乎并不具有杀伤性。】  他看起来十分惋惜。  玄沄忽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弄错了一件事。  他曾经千方百计避免贺榕被浊世污染,让他免于七情六欲缠身之苦。可这完全是出于“人”的角度。道家讲求斩三尸除执妄,佛门同样用戒定慧镇三不善根。可是在贺榕的眼中,七情六欲并非业障之本,万恶之源。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接近人,了解人的一切。  这很可能便是唤醒贺榕的关键。  单凭【刹那】内的幻境还不足以唤醒他。有什么途径可以使贺榕在这一状态下既接触人事,又能在与众多人的互动中逐渐醒来?  梦境,互动,虚拟,幻象——  这便是《星光纪年》的由来。  玄沄选择了在某一生活较为安逸、人人追求享乐的世界投放由【刹那】改造而来的沉浸式虚拟游戏。因为修为已至金仙,玄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干涉【法则】。故而这款超越人智、体验极度逼真的游戏并未引起任何质疑,反而迅速火爆,吸引了越来越多人前来游玩。  在星光纪年中,每一个副本便是一个芥子幻境,从诞生伊始便自带【规则】。而玄沄所要做的便是在【规则】的基础上增添适合人们参与的内容。在这一指令下,副本会根据玄沄的要求自动将【规则】改造为【游戏规则】,并根据人们的反馈逐步调整,让游戏的内容、类型和可玩性都不断提升。  这一切的运行起初完全依靠玄沄的元神之力。但之后参与的玩家越来越多,同一时间连接【刹那】的凡人灵识不计其数,因此玄沄不得不从他们的身上索取一物来填补内耗——那便是【钱币】。  不管何种形式,钱币历来皆是在人手中流转不息、集结了“天、地、人”精气的欲/念之物。因而它所蕴含的能量完全可以满足法器的日常运作。从玩家手中获取的钱越多,能量就越充足,游戏便能不断推陈出新,满足不同玩家的需求,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然而当星光纪年在外部世界广受好评,贺榕这边却依旧沉湎梦中。即使玄沄通过真无镜不断呼唤他的魂识,他也拒不应答。玄沄无法,只得再度分神进入他的内景直接引魂。  变故在此时发生了。  由于这段时间来元神之力的不断消耗,外加再度强行分神带来的伤害,玄沄分出的那缕元神碎裂了。尽管他迅速采取了补救措施,让主意识和大部分法力得到了保留,但还是有一小块碎片就此遗失,流入了茫茫的芥子幻境中。第129章 栖鸟之歌(十一)  那一日的经历令玄沄终生难忘。  他的分神一边连接着副本,一边紧紧抓着贺榕的魂识,感受着两方互斥下形同车裂的滋味。由于元神碎裂,他宛如被活生生撕掉了一条手臂,灵力不断从缺口流失,让他连最基础的化形都维持不了。  在这种被生生撕碎的剧痛中,玄沄依旧咬紧牙关没有松手。倘若错失了这次机会,他恐怕短期内都无法再为贺榕引魂,连潜入他的梦境都办不到。那种即将再度和对方失散的绝望就这样压过了剧痛,让他宛如挂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痛到意识崩散都不愿放手。  这一刻,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上苍垂怜。  也许是他的一片痴心终于传达到了所爱之人的心中。  又或许是包括玄沄在内的许多人共同努力,逆天争命抢回的一线生机。  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楼房内,有一个满脸血泪爬出高三地狱的考生拍着他姐姐的门发出了灵魂呐喊:  “李双你快把游戏终端还给我!!!高考结束了!!!我要打游戏啊啊啊——”  李世修投胎至这一世界的转世,李赢,在这一刻得偿所愿地登入了游戏。他在姐姐李双的陪同下进入了新手关卡,而这一副本恰巧就是玄沄连接中的。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  贺榕从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气味中醒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以幽魂的形式漂浮在空中,更不知道这一刻的背后藏着多少深爱之人的心血和努力。  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同自己的名字。  贺榕因为被强行拉出梦境失去了“记忆”。这里的记忆指的是作为机器人的部分。而他真正的记忆则被埋在更深的意识深处。只有补足缺失的魂魄才有可能回复。而补足的方法便是慢慢增强神魂之力,提升修为,使得三魂齐聚,七魄自然归体。  玄沄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即使他此刻因为没顶的狂喜连身上的剧痛都忘了。他是多么想冲上前去拉住那个透明的灵魂,倾诉已经漫溢千年的思念。  可是因为重伤的关系,玄沄的分神失去了声音,无法彻底化形成npc,脸上还留有烧痕,于是他选择遮住脸安安静静守在一边。贺榕——从这一刻起便是贺容,则满目好奇地在半空中转来转去,他颇有兴致地观察着玩家与npc,甚至还跟在他的身后飘飘荡荡,令玄沄好几次都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贺容自此便在玄沄分神的陪伴下开始了这场跌跌撞撞的游戏之旅。  贺容只有通过真无镜化成的手机才能与副本相连,而真无镜随着贺容的魂力和修为增强可以开放更多功能,但是在初期依然不能一口气接纳太多内容,因此贺容无法收取陌生玩家的信息。他收到的【李赢】等人的好友申请也是经过玄沄筛选的。  贺容遇到的第一关便难度不小。  许是魂魄不全的影响,他变得更加无欲无求,没作他想就把唯一一瓶药全用在了【哑奴】身上,让扮演【哑奴】的玄沄分神哭笑不得。此时他已恢复了一部分法力,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守护小先生的奴仆。最后,【哑奴】帮着贺容抢了一次冠军,免得他因为玩不了游戏又迷迷糊糊陷入昏睡。  然后玄沄将贺容引向了第二个副本。在那个副本中有着分神流落在外的碎片。此时“碎片”已经完全融入了幻境,他并未继承玄沄的法力和记忆,看起来就是这个副本中最普通的原住民。  玄沄想做一次尝试。  假设现在有一个舞台,在舞台中央,丧失记忆的主角忘记了一切,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惦念着另一个人。而那人便是这个舞台的另一个主角。他同样什么也不记得,宛如一张白纸。如果他们再度相遇会发生什么?  正如玄沄所料,哪怕两人忘记了彼此,中间隔着外貌、种族、语言等重重阻碍,他们依然会像命中注定般被对方吸引。虽然“碎片”看上去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但是他的内核依然属于玄沄,贺容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淡淡的仰慕。这在玄沄的眼中,便是一条让他快速恢复记忆的捷径。  如何让主角与主角在短短21天内相知相许走到一起?  答案很简单,他们需要促成这一切的配角。为他们安排各种契机,推动他们彼此了解,让他们正面自己的内心。于是笑容彬彬有礼的“管家艾伯特”登场了。他作为戴维斯先生的左膀右臂,不仅可以让戴维斯快速察觉贺容的特殊,还能自然地向贺容灌输戴维斯的事,让他了解对方的为人,心生好感与倾慕。  他牵起了这个孩子的手。温暖的,柔软的,如此惹人怜爱,可是他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另一个男人。即使他内心酸疼无比,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  你明明对他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口味,他过去基本不进食,自然不喜欢那些重口味的东西;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书本的偏好,虽然他可以阅读深奥的内容,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诗词和神话异志;你不知道他为何在遇到困难时从不向你求助,因为他下意识里怕给你添麻烦,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不希望惹你厌烦。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却能拥有他的真心。他在你的生日时为你召唤了一道彩虹,从此成为了你心中最美的风景。他对你说,他即使离开也不会忘记你,虽然他早已忘记了自己。你们一起散步,一起走过刚刚下完雨的庭院,一起沉浸在书香之中,你凝视着他的脸直到白昼轰然逝去。  然而你们依然得不到幸福结局。  当枪声响起,那个孩子就此缓缓倒下,玄沄仿佛见到了当日贺榕在自己面前颤抖下跪的模样。再一次,他再一次牺牲了自己。明明不希望他再度受伤,明明不希望他自我牺牲,但是残忍的命运好像在对玄沄说,看吧,哪怕你促成了舞台,哪怕你安排好了一切,他依然会转身离你而去。  那种全身被撕裂的滋味又一次从天而降,让玄沄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在戴维斯的催促下失魂落魄地去拿急救箱,可是这对他已然被洞穿的心无济于事。  这是致命的疏漏。  从旁观者的角度,玄沄痛苦地意识到,他与贺榕一次次错过并不是“造化弄人”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相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们总是为对方做得太多又说得太少,瞻前顾后又不懂坦诚。因为玄沄不擅长与他人建立亲密联系,而贺榕连自己的心情都弄不明白。他在感情领域宛如一个稚童,如果喜欢对方,那便要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奋不顾身地悉数献上。  贺榕对他确实存有倾慕之情。可那份倾慕更接近仰慕和崇敬。因此玄沄无心的沉默便会让他心生退缩,轻微的表态便能让他直接放弃自己的想法。这份对玄沄的感情在让贺榕在生出七情六欲的同时,也令他不断压抑本心,痛苦不已。  这样下去,无论他们多么深爱彼此,同样的悲剧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上演。  所以玄沄作出了一个决定。  在这个舞台上,为了让主角二人达成幸福结局,配角、反派、丑角都是必不可少的。为了让身在局中的贺榕醒悟自己的问题,那么必须有一个人站在戏外掌控一切、推动一切。  这一次,比起师长和引导者,玄沄更想成为与贺榕一路并肩同行的友人。比起受到崇敬和仰望,他更想直面贺榕真实的内心。笑也好,哭也好,满腹牢骚也好,忍不住发脾气也好,只要能逼着贺容说出真心话,他可以变成任何角色。只要贺榕能逐渐寻回自我,学会正确的爱一个人的方式。  不是奉献,不是牺牲,而是彼此坦诚,互相承担。  玄沄为自己在副本中的分神取名“云栖”。  他把被“贺榕”遗忘的那个“木”字,放进了自己的名字里,代替他记住一切,寻回一切。  “云栖”的外貌、态度、举止连同处世为人都与玄沄截然相反。玄沄内敛清正,他奔放妖冶;玄沄克制守矩,他跳脱无拘;玄沄冷漠疏离,他善用人心;玄沄轻而易举便能吸引贺榕,而他并不会被自己的心上之人喜欢。  可是这样就够了。  舞台的大幕已然拉开,灯光就绪,鼓乐齐鸣。串场的小丑登上舞台,他的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嬉笑着走至有些惊讶的主角面前。  “我叫云栖,第二个字木西念西。栖栖失群鸟的栖。”  他勾起嘴角,半笑不笑地看着贺容。  “你叫什么名字?”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  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  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作者有话说:  最后那首诗出自陶渊明,《饮酒·栖栖失群鸟》第130章 栖鸟之歌(十二)  一个“人”是如何被确认为是他“本人”的?  参考的条件或者依据无外乎以下几点:  名字,外貌,性格,品德,以及从出生至今的全部记忆。它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人类灵魂。尤其是最后一项,记忆是每个人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身份认证,宛如指纹锁般将“你”确认为“你”。  作为同一个分神碎裂后的两个部分——  “云栖”由玄沄本人的意志直接操控,继承了他的全部记忆,却矢志扮演着完全不同的人格;  “顾凛冬”保留了玄沄原有的外貌与本质,但是他没有与贺榕相关的记忆,他只是这个副本里的npc之一。  整件事既复杂又单纯。  贺容会被“顾凛冬”吸引,愿意为他拼尽一切,但在他面前却绝少说真心话;相反,贺容在“云栖”面前则坦诚得多,因为他知道不反抗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可是这样一来,他也只会把云栖当成一个有些奇怪的“友人”。  是啊,是的,是友人。  云栖笑嘻嘻地让助理给站在场边的两人送了两杯咖啡,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带着如出一辙的无语表情。他将顾凛冬的身影作为咖啡的背景拍了下来。然后优哉游哉地等待好戏上演。  他看着贺容围着顾凛冬转个不停,为他忙里忙外奔波打点,学着融入这个光怪陆离的娱乐圈,还要应付网上的各种风波和流言。为了让顾凛冬能走上巅峰他不惜一切代价,而这种献身的方式会让他倍感“安心”。若想要打破他的这份“安心”,那么不得不采取些许疼痛的方式。  原本玩家退出副本后,副本也会随之清零重置。但是戴维斯的那个副本并没有,在云栖的刻意安排下,故事继续上演,并且衍生出了最悲惨的结局。  贺容因为共情的关系,如云栖所想的看到了戴维斯的末路。他因为前所未有的悔恨泪流满面,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即使此刻云栖非常想上前抱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不行,这个舞台的主角另有其人。  他在这个副本的“碎片”——顾凛冬完全就是“玄沄”的样子。玄沄的外貌,玄沄的冷漠,玄沄的固执己见,同时也和玄沄一样,他在相处过程中慢慢意识到了贺容的重要,渐渐对贺容放下了防备,笨拙地回应这个孩子的好意。虽然他依然弄不清贺容的想法,却也在屡屡受挫中更加迫切地渴求对方。  如果这是一场啼笑皆非、荒诞百出的爱情轻喜剧,那么自己一定是那个滑稽的第三者角色。  云栖站在舞台上微笑着想。  人真的是一种非常片面的动物。哪怕此刻云栖面对着台下的上百位观众,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但是因为他表情浮夸、台词老套,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所有人都伴着热烈的气氛放声尖叫,欢快鼓掌。  “无论何时,我都会把你放在首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在华丽的舞台上,在无数镁光灯之下,他的心宛如一颗被切开的洋葱般完完整整地曝露于人前,里面的每一层每一片都在不顾一切地这样大喊。可是云栖的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只是在照本宣科,哗众取宠。 第101章 因为这场聚会,李赢过于兴奋,结果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他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到贺容。现在游戏里谁不知道他容哥啊,那可是连不玩游戏的人都能叫出的名字。而且容哥为人低调,周年祭结束后居然凭空消失了一个月,私信也不回,让李赢担心得不得了。好在之后邱叔跟他联系上了,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商量出来碰个面,庆祝周年祭圆满通关。  贺容答应了,并且还叫上了李赢。李赢感激涕零,感叹自己怎么运气那么好啊,刚玩游戏就能报上一条金大腿。李双则在一边挖苦他,说他不过是瞎猫抓着死耗子,占了人家念队友情的便宜,把李赢给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李双也被邱叔邀请了,所以他只能忿忿地跟着老姐一路来到了聚会地点。  推开包厢大门,只见坐东的邱叔已经到了,他和副本里的虚拟形象相差无几,也是个30来岁的男人,瞧上去随和老练,他招了招手让李赢姐弟俩随意坐。  他的右手边,已经坐着南易和他公会的两个人,男的叫唐初,女的叫阿洛。都是游戏里排得上号的人物,特别是那个女的,据说玩得贼溜,但是前段时间退出了听剑阁,现在听说有不少公会为了争她大打出手。  这个叫阿洛的女孩儿看上去顶多20岁,留着一头俏丽的短发,眼神看起来酷酷的。不知为何她盯着李赢看了好一会儿,把李赢的脸都看红了,结果她转头对李双说,“这就是你弟弟?跟你一点也不像,也太傻了。”李赢瞬间震惊。而他的亲姐也在一边慢悠悠地开口,“是不像,我一直都怀疑那时候抱错了。”这下李赢想掀桌的心都有了。  “哎,别激动,其实我也和你玩过游戏的。”  阿洛语调轻松。  “‘王莉莉’,还记得不?”  李赢反应慢了一拍。王莉莉,这名儿好熟啊……似乎在哪里听过……哦对对,就是自己的新手关卡!  缘分呐,李赢兴奋地想,忽然他想到了一点,那个副本里的受害者叫什么来着,似乎也是个很熟的名字,怎么自己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何向阳风风火火地带着自己的小伙伴登场,把李赢的思路打断了。他还是跟游戏中一样,看上去莽得不行,愣头青一个。不过或许是因为在周年祭副本里和南易合作了一段时间,他们跟听剑阁的关系有所缓和。  何向阳坐到了邱叔的另一边,张口就说想开瓶酒。  “都是兄弟!怎么可以不喝酒!!”  “人还没来齐呢,再等会儿。”  “贺容呢!贺容怎么没来!?”  何向阳嚷起来。  “我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他拉入咱混元帮,他不肯我就把他给喝趴下!”  “那我替他挡酒,他说不定就愿意加入听剑阁了。”  南易在一边笑吟吟地拆台。  “卧槽你还是人吗你……”  正当何向阳情绪激动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只见来人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俊秀出挑,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回头率百分百的校草级人物。他见大伙都冲着他发愣,有些犹豫地退后一步看了眼门牌。  “是这个房间吧……”  “卧槽!!!”  李赢大喊一声冲上去。  “容哥你居然跟游戏里长得一模一样!!这也太帅了吧这!!”  李赢内心泪流满面地想这是什么神仙,游戏玩得这么好长得还那么帅天哪是不是还会飞!  贺容:……会倒是会的。  大家的震惊也就是最初的一小会儿,接着马上便热络地拉他入座。贺容看起来似乎不太擅长被这么多人当面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还有一个人没来……他去停车了。”  “谁啊?”  李赢条件反射地问。  “我。”  只见贺容的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五官俊美,气质清冷,那模样简直就是从那些仙侠电影里走出来的,光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就可以让一群小姑娘为他疯狂撞墙。如果说容哥是神仙,那这位简直是玉皇大帝吧。李赢已经被吓得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种样貌气度的男人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但是他又如此自然地站在贺容的身旁。  “你……是云栖?”  邱叔也被这大场面震得不太确定。  男人倒是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  饶是邱叔也有点惊了,怎么本人性格和游戏里差那么多?  贺容则有些害羞地对大家笑了笑。  “他的本名叫玄沄……他是……”  他顿了顿,然后一口气说了下去。  “他是我爱人。”  这下,什么神仙下凡玉皇大帝都不足以让李赢感到震惊了,这他妈也……容哥居然结婚了?!你居然没告诉我?!他脱口而出。  “不行啊,你结婚怎么不请我喝酒?!”  他话音刚落,本来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众人都忍不住爆笑起来。  “你谁啊?凭什么人家结婚要请你喝酒?”何向阳忍不住嘲他。  “人家结婚的时候你说不准还在玩泥巴呢。”阿洛跟着补刀。  “不会说话就吃菜吧。”亲姐姐也冷酷无情地打击了他。  只有邱叔给他赠予了一丝不需要的温暖。“来,李赢,你朝里坐一坐,给你哥和你……嫂腾个地方。”  李赢头脑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看着在他身边落座的二人,那样融洽又自然,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难以言说的感动和苦尽甘来(?)般的奇妙感觉一齐涌上了心头,让他忍不住大喝一声。  “我也要哈啤酒!!”  就这样,众人纷纷动起了筷子,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席间天南海北各种聊着,聊得最多的还是游戏。大家都列举自己最近碰到的好玩的副本,有趣的对手,还有怎么也解决不了的谜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这款游戏的投入与喜爱。  贺容在热气腾腾的烟雾里看着这一场人世间最难得的相逢,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何向阳想起了正事,毫不客气地向贺容开口。  “咱们也算一起打过boss怼过渣男的交情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加入我帮会吧!副帮主直接给你做!什么条件都好说!”  南易也面色不改地同他抢人。  “我可以让你直接加入听剑阁的元老团,今后也会分出几支攻略队由你调遣。”  一个是虚位,一个是实权,两方瞬间就电光火石地掐在了一起。而贺容依然还在解决玄沄塞在他碗里的肉。男人自己并不吃,在席上也不开口,只是淡淡替贺容烫着各种食材,然后蘸好麻酱放入他的碗里。  李赢在一边五味杂陈地看着这一切,不得不承认这……嫂子确实挺细心的,就是不知道脾气性格怎么样。他对“云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奇差无比。  这时玄沄淡淡瞥了他一眼。  “聪明一世,糊涂三世。傻人有傻福。”  李赢呆住了,他一时不知道对方这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而一边的李双则没心没肺地点头。  “说得很有道理。”  这也太气人了吧,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一个桌子的人都合着来气我了是嘛!李赢忍不住向贺容求助。  “容哥你快帮我!他们都说我傻!”  谁知对方也用一种欲说还休地眼神瞧着他,李赢气结。他忍不住抱怨,“容哥你怎么回事!咱们是自己人吧,咱们明明是一同打天下的队友……对了!干脆容哥你自己建一个公会吧!我要成为第一个成员!”  “这倒也是个主意。”  邱叔插嘴道。  “反正贺容现在出名了,不愁招不到人。”  “对吧!!那我们来想名字吧!!”  李赢兴高采烈地说道。  于是他张口就爆了一串中二无比的名字,什么邪王傲天,唯我独尊,魔之刻印,又被狂嘲了一顿,但是其他人的提议也都不怎么样。女孩们的名字都偏文艺,而何向阳他们则充满了江湖气息。最后还是李赢一拍桌子。  “我容哥怎么说也是传说级的大佬,必须得有个说出去响亮的名头!”  “传说中的……”  贺容哭笑不得。  “那就叫‘传说’,怎么样?”  阿洛插嘴。“听上去也挺响亮的。”  李赢的眼前一亮。  “对!就是这个!就是‘传说’!哇这个名字实在是高……”  他兴奋地转头看着贺容。  “容哥,公会名就叫《传说》,好不好?”  贺容望着他红彤彤的圆脸,与当初喋喋不休拉着他说故事的李世修合二为一。桌前的其他几人也都七嘴八舌,满面笑意。玄沄放下了筷子,温柔地注视着他。男人的眼神深邃无垠,如月沉星海,碧波万顷,里面全部是贺容的倒影。  人生百态,岁月如歌。这世间总有那么多珍宝等待他发现,有更多惊喜宛如漫天星光般指引着他在黑暗里前行。  于是贺容笑着点了点头。  “好。”  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您的阅读!!这篇可以算是我第一次写原耽长篇,完全是怎么快乐怎么写,所以有很多不足。写文的初衷只是想设计些自己想玩的游戏,但是写着写着就走远了……总之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投粮!真的无以为报1551第132章 并不能算作番外的隐藏设定  因为篇幅问题,文里有一些实在没法塞进去的隐藏设定,大家就当成小彩蛋看看吧!番外是真的没有番外了,作者实在没梗了(。)  以下内容涉嫌严重剧透,为了阅读观感,请没有看过前文的朋友酌情尝试哦。  贺容:  在现实里绝对活不过3秒的角色。虽然因为玄沄的关系喜欢上了人类,羡慕人有各种丰富的感情和故事,但是当自己的感情增加后却会不知所措。曾经觉得回报喜欢的人的方式就是竭尽所能奉献一切,习惯性把他人放在优先位置,一旦受到伤害就会下意识逃避而不是直面对方。天生缺乏攻击性,随遇而安,学东西速度非常快。做他的普通朋友会很幸福,但是如果真的喜欢他就会觉得这个人很麻烦。过度的牺牲精神为本文提供了大量狗血到难以直视的素材。之后他会知道失去记忆期间参加过的那些副本都被保留下来供上万人围观。因为太过羞耻而有一段时间拒绝出门(黑历史确定)。  玄沄:  本质上是个人类不信者。和贺容是不同意义上的“出世”。天生冷性冷情,不擅长处理感情,碰上贺容有关的事就容易走入大包大揽的误区。但是意外地演技很好。属于那种看见自己孩子和差生玩会出手干预的家长。所以对李世修/李赢的态度很差(也有被瞒了许多年的因素在)。在扮演“云栖”的过程中有慢慢纠正自己的问题,试着用平辈而不是长辈的态度与贺榕相处,为了逼贺榕说出真心话付出了巨大努力(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绿自己、自己骂自己)。  其实关于以上两位有个隐藏设定,因为太矫情了并没有直接写明在文中。穿插全文反复提到的小美人鱼的故事,表面上看是贺容=人鱼,玄沄=王子,其实在本文的时间线上是反过来的,即人鱼牺牲了自己的声音(真实心声),割去了自己的鱼尾(分神碎片),来拯救坠入海中无法苏醒的王子的故事。但果然还是太矫情了所以就算了吧23333